《甜心欧蕾》 那你现在在插谁的逼 1 在京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够拿到市中心大厦,顶楼旋转餐厅一整层的使用权,没有点社会地位和财力是不可能的。 “他这些年也算混得好了,读书的时候可一点看不出来。” 女厕所里安静得很,仅有的两道交谈声清晰入耳。 “可不是。我看到同学会的地址在这里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眼花?”其中一人笑了一声,“看到沉知许的时候,我才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回国。” “谁不是呢?” “你看她那个趾高气昂的模样,比起高中真是只增不减。” 同伴抽了张纸擦手。 高跟鞋踩在地面,在离开之前还能隐约听见一句。 “可惜重要嘉宾没来……” 封闭空间安静了大概一分钟,成排的门突然开了一扇。 那女人慢条斯理地洗手,烘干,再涂上从包里拿出来的护手霜,才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 “是吗。” 一根白嫩细长的手指摁下电梯的按键,那双明眸看了下楼层,退开半步耐心等候。 “你都不觉得好笑吗?” 沉枝意在那头有些不满。 她今天过来和客户吃饭,碰巧知道了沉知许在这里聚会,本想和她碰个面,怎曾想上个厕所的功夫,听了一耳闲话不成,还被鸽了。 “嗯,好笑。” 她敷衍地回答着堂妹,电子屏幕上的数字极速变化,正准备结束通话。 “不是,你真不来见我了?沉知许,你急着去干什么?” 叮。 门内空荡荡,显得那唯一站在里面的男人身材更加高大。 耳边传来轻微的声响,是耳饰擦过手机屏幕。 “沉知许!” 电磁波和信号都被困在电梯门外,那人很是礼貌,“请问几楼?” 酒店特有的香氛,浓郁但不刺鼻,只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沉知许闻了一晚上,再加上喝了点小酒,头有些发晕。 她不想说话,于是沉默,自己伸手摁了楼层。 男人弯了下唇,“谢谢。” 看样子他要和自己去同一层。 沉知许的眼神浏览着这张黑白纸张。 墨色的发和瞳孔,莹白的脸庞和皮肤。 他身穿一件深色的大衣,里面以衬衫作内搭。从领口到收入皮带处的下摆,都整齐平正到没有一丝褶皱。 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正直、清疏、一丝不苟。 再往下,那设计简约的皮扣在顶光的折射下闪着昂贵的光泽。 同色系的西裤,锃亮的皮鞋。 沉知许缓缓收回视线。 他像是掐着点,等她观赏完了才开口,“还满意吗?” 声音透朗,平稳,像杯温热的清酒。 沉知许却笑着摇摇头。 电梯门开了。 她暧昧地瞅了他的裆部一眼,又回到他的瞳孔里。 看的和说的,却不是一个地方。 “打条领带会更好。” 会更有味道。 * 窗帘没拉。 他被摁倒在贵妃椅上,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前,仍挡不住鼓起的青筋。 沉知许仅剩上半身一件轻薄的蕾丝内搭,她也不急着脱掉,反而开始替男人解纽扣。 “你胸很大。” 她满意地摸着身下块垒分明的肌肉,手指掀开衬衫,他微微抬手,配合地脱掉。 胸前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是她奖励一样捏了捏他的胸肌。 湿润的舌头勾住他的口腔,顶在上颚,微微划过像尾自由的鱼。 她漂亮的眼睛湿哒哒,“演技不错。” 说的是电梯里的事。 “你也不赖。”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更加深入地探索。 白酒的味道在嘴巴里乱窜,辛辣却让人欲罢不能。 才不过两分钟,她就亲腻了,嫌舌头疼,让他出去。 “待会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谢司晨坐起来,将身上剩下的衣物彻底剥离。 沉知许看着他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在他伸手握住自己脚腕的时候,提出了制止。 “我想在上面。” 他没什么介意的。 只是坐上来了,她也不肯伸手摸一摸已经硬挺到撑起一个形状的地方。 反而去撩开自己的小块布料,露出里面湿滑红艳的小穴。 “你想插这里,是不是?” “很想。” 他从不掩饰欲望。 怎知沉知许听了,竟然笑成一朵乱颤的花枝。 “谢司晨,你知不知道。” 酒店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有远处大楼的灯光折射出微弱光芒。或许抬头可以看见被云裹住的月亮,但今夜确实黯淡得有些失色。 “你的青梅竹马因为你没来参加同学会很生气,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是因为不想看到我才不来。” 她一边说一边把那根粗壮的性器释放。 引领着,往自己的身体深处进入。 “啊……” 绵长的呻吟划破天际,她有些难忍的苦痛在脸上乍现。 太久没尝到这样的尺寸,撑得内壁的每一个褶皱都在舒张。 谢司晨同样也不好受,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企图控住她往下沉的腰肢。 太紧了。 她的声音和完全插入的快感一同灌入脑中。 “不想看到我,嗯?” 柔软的手心贴在他的侧脸,稍微靠近,就能听到她的脉搏。 “那你现在在插谁的逼?” * 新年好啊大家,张嘴吃饭。 见面礼 正值隆冬,京都的天气极其干燥。 房间里备有的加湿器喷出朦胧的水汽,染着浅淡的香氛,茉莉的清淡甜度和雪松凛冽的涩感糅杂在一起,随着室内温度的升高氤氲生香。 “这里都快吃不下了,”他伸手去拨弄那挺立的红豆,“还吃什么醋?” 两片肥嫩的阴唇被他的肉棒撑得大开,源源不断的水液从身体深处涌出来,渗透了整个交合处,却流淌不畅,被他恶劣地堵在内里。 “啊……” 沉知许有些喘不过气。 光是插进来就已经让人难以容忍。 她的手心沁出几分薄汗,抹在他的腹部的肌肉上,充当天然的润滑剂。 “我吃什么醋啊……”她俯下身,那道沟壑就被挤得呼之欲出,像滚烫的波涛迷惑双眼,“你们,天造地设,唔——” 话音甚至都还没落下来,就被他狠狠地顶弄插得闷哼一声。 里面本来就被撑得满满当当,紧致的逼肉贴上来,牢牢地吸附住他,几乎没有可动的范围,谢司晨一直没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她不知死活地张嘴挑衅,他也就适当收敛了自己的怜悯。 宫口被他的挺动撑得微微张开,沉知许坐在他的胯上,每动一下都觉得自己要被操穿了。 温暖的体液倾头而下,猝不及防得令人双腿打颤。 “这就到了?” 他笑得暧昧,“我还没开始插。” 见她咬着嘴唇不肯吭声,他垂着眸伸手,一把将她的膝弯扯过。 “你干什么?” “干我不去同学会也要干的事。” 她怎么就忘了,这男人一向记仇。 只见谢司晨将她的腿对折,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腰侧,竟平躺着就抽插起来。 这个姿势小逼完全贴在腹部,将那根挺拔粗壮的性器完完全全吞了下去。 他大张大合地动作,将流出来的湿滑液体撞得翻飞,沉知许被操得双眼模糊,甚至还能看见溅起的水滴落在沙发上。 他的手心滚烫,捂着自己的膝盖。 时而被插上一个小小的高潮,谢司晨则会耐心地停下来,温柔地看她痉挛。 可沉知许认为那眼神温和得接近嘲笑。 嘲笑她早就被他洞悉的身体,嘲笑她因为被他荷尔蒙吸引而失去的制止力。 她坐得好难受,感觉连喉咙里都有东西堵着。 身体是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溢出来啊……她喜欢被玩坏,喜欢被他这样胡乱开发。 双腿折得发痛,他温热的手掌慢慢在大腿肌肤上游走,沉知许几乎失去理智般自己摩擦起来。 体毛粗硬,剐蹭到腿内侧泛红一片,可她一点不在乎。 眼前白光乍显,高潮只濒临一线。他倒是仁慈,知道她贪吃,上下耸动着腰顶弄着不堪一击的内壁,昏暗的光线里,谢司晨微笑了。 小腹被顶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很可爱。 狠狠操弄了几十下,她果然喷了出来。 水流了满腹,他伸手去摸,带点粘稠的质感。 谢司晨将满手淫液糊到她的乳沟上。 “见面礼,喜欢吗?” 沉知许咬着牙,在涌上来的一阵阵高潮快感里,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撕碎。 * 谢司晨这个人,是倔强的。 沉知许比谁都清楚。 从初中开始她就知道,他漫不经心的外表下裹着一颗比谁都较劲的好胜心。当然,这份好胜和学习完全没有关系。他的恶劣在别处。 抛开小学校友初中同窗和高中同桌这些身份不谈,沉知许和谢司晨的人生里有无数条纠缠的线让他们绑在一起。 比如教育资源,比如成绩排名,比如这个奖项到底该谁更佩得。 她是语文老师的范文写手,他是数学老师赞不绝口的逻辑天才。 本以为在高一文理分科后,这份针锋相对便会随着楼层距离消失。 可偏偏,谢司晨转科了。 “优秀学生代表?看起来不错。” 于是他抢走了。 让沉知许准备了好几天的演讲稿白费。 当时这件事情闹得还挺大。因为当时转科的谢司晨以月考第一名的成绩成功来到了沉知许所在的重点班,并且成为了她的同桌。 沉知许这段时间在忙什么,谢司晨几乎只要抬个头就能知道。 高中最不缺乏流言,流言发酵也仅需一点时间。 虽然老师喜欢沉知许,但她这次考试是第二名,也是事实。 说是横刀夺爱也不为过,谁不知道文科班的沉知许对这种往脸上贴金的事情极其热衷? 他两是死对头这件事,也因此而坐实。 可只有谢司晨知道,沉知许甚至都没有生气。 少女从十几岁的年纪起就已经拥有优越的身高,柳枝抽条一样纤瘦的身段,娇艳却冷漠的一张面孔,站在他面前,那双眼睛不屑藏住心事,眼睫起落之间便流露出内心的所思所想。 “喜欢你就拿去。” 她这样说。 “但你最好有本事守住你的荣耀。” 谢司晨不置可否。 高中整整三年,他们有过无数次争夺,却没有发生过一次争吵。 像一柄锋利且尖锐的矛,时刻警惕、准备着要刺向对方,却在喉前收敛。 就是这样的两抹锋芒,在无数惊诧艳羡的目光里,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轰烈到没有人以为这座革命堡垒会坍塌。 骄傲如谢司晨,连当初被迫放弃自己热爱的数理化都没有一丝犹豫的谢司晨,在她离开他们一起生活了大学三年的房子时,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当年受得住自己的荣耀,现在却守不住你。” “沉知许,你告诉我。”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棋 沉知许做了个噩梦。 梦到自己二十岁那年拉着行李箱登机,装了满满一飞机的往事和回忆,前往异国的另一端。只是那些心情始终太沉,导致机翼失重,坠落于高空。 身体被烧成灰烬的那一瞬间,她想的居然是,太好了。 睁开眼睛发现出了一身冷汗,光着脚去客厅找水喝,咕噜咕噜两杯下肚,脑子才勉强清醒过来。 看了眼时间,离检票还有两个小时。 她今天要回一趟老家。 说是老家,但实际离京都很近。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坐落在这座魔都的边缘。这些年凭借着自身旅游资源和周边城市的高速发展,经济增长也算得上可观。 只是小城始终比不上都市,年轻人抢破了头要往外流。即便自身眷恋这里的清闲,也会被父母督促着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沉知许就是后者的典型。 “国外有什么好的?人啊,活一辈子就是要落叶归根。爸妈都替你盘算好了,给你交一个京都三环的首付,剩下的我们用养老金补贴你。” 她当时还在读研,给的回复是再看看吧。 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任风翻飞的风筝,见过无数次日暮东升,夕阳西落,最终还是会收敛翅膀沉淀下来。 因为始终有一根线牵着她,而这根线在父母手里。 回到月城的时候还不到吃中午饭的时间,沉知许并没有知会家人今天回来的事情,所以出了高铁站便径直打车前往目的地。 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来的算晚了。 “沉知许,大忙人,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她才露面,就已经有相识的人迎上来寒暄。 多数都是初高中的同学。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参加数学老师儿子的婚礼的。 恩师如母,即便已经毕业多年,那些情分也没齿难忘。 “你回国了啊?这次打算待多久?” 沉知许谢过递来的茶水,也不隐瞒,“不走了。” 听见的人都很是惊讶,“不走了?” “我上回还听某某说你在国外的律所打了个大案子,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大好的前程,回国来啊?” “总不能是月城的负离子吧?” 大家笑成一团,沉知许也笑,“这空气确实好,我刚下车就感觉到了。” “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她只说,“京都。” 却没说自己在干什么。 成年人都心照不宣。 又聊了几句,有人突然想起来了。 “谢司晨是不是也在京都?”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有圆滑的连忙扯开话题,“是啊是啊,就你记性好?人家是全校高考第一名进的京大,你是第几名?” “诶,你这人怎么戳我痛处……” 两个人开玩笑开红了脸,当场就决定待会酒桌上比一比。 沉知许趁乱,和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走开了,不再在意身后那些别有深意的目光。 她先是去和新娘新郎道喜,随了份子给了礼物,得了允许便往院子里去,打算上恩师的书房讨杯茶喝。 老师家是座两层的小洋房,带一个宽敞的庭院。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绿植葱茏,各花自有各花香。 只是曾经的苹果树已经砍伐,劈成了一汪小泉。 沉知许盯着里面仅有的两条胖鲤鱼看了一会儿,才沿着石阶走近。 还没看见门,就已经听到谈笑的声音。 不知道是黑白哪位不小心弄倒了棋子,落得整盘混乱。 “你小子,在大城市待了几年,净学些讨好人的本事了?” 沉知许抬眼看去。 那人盘腿端正地坐在软垫上,被正午升起的暖阳踱上一层柔软的金光,惹得肤色白皙夺目,五官明朗闪耀。 即便是沉闷的深蓝,在他身上也能穿出几分古典味道。 半卷起的衣袖下是绷紧的肌肉和青筋,精致的腕表修饰手腕,一时之间竟让人分不出哪件才是艺术品。 谢司晨唇畔带着笑,不慌不忙地去拾乱飞的棋子,将它们丢回棋罐里。 “老师别冤枉人。” 他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技艺高超,却有分有寸,进退有度。 其实可以赢,但总手下留情。 哎呀 冬风肆意呼啸,日晕令人眩目。 这个院子,是沉知许第一次和谢司晨正面交锋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他们,大概也就十五岁左右的年纪。 刚完成初中的三年学业不久,便准备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三年战场。 数学老师是月城有名的金牌教师,沉知许在这方面稍微薄弱,求了同为教师的舅舅许久,才得到一个暑假过来补习的人情。 那天她也是和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过来,没看见老师,却看见了谢司晨。 “哎呀,这不是二班的第一名吗。” 他们根本不熟,只是同一个老师带班,偶尔才会在要作业、数试卷这种事情有交集。 沉知许颔首,就当作打过招呼。不再理会地坐下来,拿出试卷开始检查。 在给老师过目之前,她谨慎地希望不要有不该有的错误。 可谢司晨好像不是来学习的。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罐子里的棋子,其实是在偷看她的试卷。 沉知许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却无所谓。 可他偏偏多事,在背后说了一句,“第一道大题就错了啊。” 偏偏那是她最有自信能对的一题。 沉知许看了又看,还是找不出问题所在。于是假装没听见。一直到老师姗姗来迟,替她批改。 “怎么第一道大题就错了?” 她如遭雷劈,连忙询问原因。 老师有些惊讶。倒不是沉知许错了这题设的陷阱令人吃惊,而是这孩子鲜少这么大反应。 她以为沉知许对这个知识点紧张,于是细细地展开来讲。 谢司晨突然从旁边冒出个头,“第二小问用等比数列不是更好吗?” 老师愣了下,这是她接下来要说的。 沉知许原本还苦于这公式难以展开,听他一说,思路立马转变。 问题不至于迎刃而解。但对于一个还没正式开始学习高中数学的孩子来说,谢司晨的悟性算是相当好了。 “有你什么事?” 老师拿笔敲了敲他的头,让他一边玩去。 也是这个动作,让沉知许明白,原来他来这里的目的和自己不一样。 那一年老师正在带高三毕业班,要比往年早一个月开学不单止,在家也要备课。 她多数时候都是给试卷给沉知许自己做,然后替她补充。 今天也不例外。 老师进了书房,就只剩她和谢司晨两个人。 少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棋盘,还不忘奚落她。 “你看,我就说错了吧。” 就差把得意忘形四个字纹在脸上。 沉知许依旧沉默以对,只是心里默默记下这个仇。 往后的那个月里,一周来五次,她有三次左右的概率看到谢司晨。 他永远都在摆弄沉知许看不懂的棋盘,做着沉知许认为浪费时间的事情。 即便后来知道,他在家里饱受父母精英教育的摧残,跑到老师家里来下棋避难,沉知许心里也还是没忘记那个表情半分。 一直到高中开学,第一次考试里她数学单科拉开谢司晨七分,那份不甘才逐渐退潮。 时光流淌数年,连树木的年轮都已经消失不见。 她今天站在这里再次看见他,竟生出几分从未长大的错觉。 他还是他。 后来很多人其实都有旁敲侧击过,为什么平日里待人和善、从不以自身优越打击他人的两个人,碰在一起就火花四溅。 因为谢司晨只有在面对沉知许的时候才会全力以赴。 而沉知许,也一样。 * “我的得意门生,也就这种日子舍得回来看我一眼了。” 书房里的大多数陈设都没变,只有柜子上的书越添越多。 老师给他们沏茶的手,也刻上深深的皱纹。 “您多虑了,”沉知许捏着那寸滚烫,“我可一直惦记着这口普洱呢。” 入口茶香四溢,涩味随着热意融化在口腔,醇厚回甘。 “如果不是看着你长大,我可是会揭穿你在撒谎的。” 老师指了指她的眼睛,僵持一秒,还是笑了。 沉知许向来懂得讨长辈欢心,几句家常就逗得学校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喜上眉梢。 倒是刚才嬉皮笑脸的谢司晨在旁边听着,没说过话。 “喝那么多茶干什么?”老师又不满意了,“待会去前厅有得你喝的。” 他便不喝了。 老师看着沉知许,“你看他,你看看他,说他两句就又不高兴。” 沉知许从善如流,“您管他高不高兴呢。” “是是是。我确实不替他操心了。” 老花镜一推,“但我替你操心啊。” 沉知许心想完了,上当了。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我听你舅舅说你是空手回国的?” “婚姻和工作,一样都没带回来。沉知许,你最好是账户上有个几千几百万啊,不然出去别说你是我的学生。” “……”她赔着笑,“哪能啊。” 老师显然是上了年纪,很多东西在她的记忆里已经被冲淡了,没什么不能拿出来说。 “你当初和谢司晨分手,执意出国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你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嗙哴一声,是还在喝茶的人打翻了茶杯。 沉知许闻声看去,发现他另一只手腕也有带饰品。 是一串佛珠。 他这样信念坚定的人,也会开始有信仰吗? 谢司晨面不改色,“哎呀,我真不小心。” “真受不了!你这样粗枝大叶,哪个姑娘愿意跟着你过日子?” 老师气急,到别处去找抹布。 沉知许原本想帮忙,却被她呵制。 “你长大了是客人了,坐着吧。” 她心里明白老师是气她没好好爱护自己,没选能够让自己开心的未来。 可人生在世,开心哪有这么容易求得。 空间安静下来,他在的地方时间似乎也会停滞。 沉知许昨晚就没睡好,渐渐地耳畔开始传来他摩挲佛珠的声音,竟昏昏欲睡起来。 挂在墙面的时钟轻轻晃荡着钟摆,惊扰了瞌睡的心情。 沉知许还没阖上的眼蓦地睁开。 她下意识去看谢司晨,对方果然在盯着她。 又是那似有若无的微笑,和当初指出她错误的神态一模一样。 可他居然没有出言嘲讽。 而是慢慢靠过来,用几乎贴在她耳畔的距离,用最稀疏平常的语气问。 “沉知许,你想不想在这里?” * 谢司晨:哎呀~ 他说不需要了 在这里干什么? 他眨着无辜的眼,“和我做。” 沉知许气急反笑,“你疯了?” 他摸着佛珠,微笑着不再说话。 沉知许从以前就很不爽他这副做派,将人的一颗心掀起无数波澜,却又转头摇摆着尾翼,消失在漩涡里。 可她并不是置身事外的。 她也是这个漩涡里的一尾游鱼。 和旧人独处的坏处就在于此。眼睛稍微对视就如同摁下记忆开关,连呼吸都感觉在碰撞,伸出一只隐形的手将人往过去的丛林里拽去。 沉知许是干过这样的事的。 在这个院子里,修长的手指和冰冷的钢笔,她到现在还记得。 “我想拯救你。” 这种话,只有少年时代能够说得出口。 而听的人,也只有年少时才敢相信。 沉知许一直都相信谢司晨是她的恩赐,因为他曾像神明一样在她的世界里降临。 如果一定要怪的话,他们之间只能怪时间,和她太爱自己的观念。 可是时间没有问题,她的观念也没有不妥。 错的是他们都太计较爱恨。 不愿意再挖掘出更多情感上的想法,沉知许起身告辞。 窈窕的身影才消失在那扇门后不久,老师便拿着抹布回来了。 可她没有先擦桌子,而是气不打一处来的地将东西扔到谢司晨身上。 “我让你和她聊聊,你就是这样聊的?” 什么也不说,光转着手里的佛珠。 老师冷笑:“怎么,你还想让佛祖托梦给她?还是在心里做法?” 谢司晨也不恼,拍拍自己的衣服,将桌子上的水擦干净。 他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没有起伏,却让老师剩余的指责咽进喉咙里。 “如果许愿有用的话,我不用等到今天。” * 婚礼办得很热闹,一是老师桃李满天下,二是月城圈子小,许多人都抱着回来见见老同学的心态到场。 在外面混得好的和在本地发展不错的两类人首当其冲,成为大家争相讨论和巴结的对象。 沉知许无意周旋在这些饭局当中,吃过午饭,又喝了会茶便起身告辞。 老师没有留她。 只是临走前给了她一份伴手礼,说只是盒子漂亮,里面的东西是她以前遗忘下来的,现在要物归原主。 沉知许打开来看,发现是一本《优秀的绵羊》。 她有些奇怪,“这不是我的书。” 老师说:“不是你买的书,是谢司晨高三毕业时买来送给你的书。” “那他当时怎么没给我呢?” 高三毕业那年,是他们感情开出浓密花朵的一年。 那一年谢司晨以全校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京都大学金融系,而沉知许也紧随其后,以全省文综最高分的身份入学京华法学院。 当律师是她从小的梦想。 比起历史悠久的京大,京华的专业水平更胜一筹。 于是沉知许填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 谢司晨对此没说什么,只是提出了等学校那边稳定下来以后,在两端折中的地方挑个房子。 同居的生活从大一后半学期开始,一直到他们分手。 那段时光里谢司晨送过她大大小小的礼物,可唯独没提过这本书。 老师的目光悠长,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无数褶皱,宛如一道宁静的山谷。 山风吹,把很多东西都带走了。 “他那时说不需要了。” * 原本想打车到高铁站,可还没走出小区,就收到一串房间号码。 沉知许看了又看,沉默半晌,还是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一直到司机来接她,准备开上高速的那个路口,她突然开口:“师傅麻烦开去月亮湾吧,费用我照结给您。” 月城作为旅游资源胜地,这几年被开发出不少度假村和俱乐部。 沉知许已经许多年不曾光临家乡的景点,拿着号码到前台要房卡的时候,被委婉提醒了才知道,这里的酒店甚至都开始划星级了。 坐电梯上了三十多楼,开门便是房间入口,那人正优哉游哉地立在落地窗前喝白开水。 听见声音,回头朝她招了招手。 沉知许一边靠近,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等到只剩一步之遥,她身上只剩一件黑色的紧身打底衣和一条纯白内裤。 被布料裹住的修长颈部往下便是丰满的胸围和纤细的手臂,赤裸的一双长腿,白皙细腻的肌肤,都没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更有看头。 谢司晨每一处都细细品过,杯缘凑近唇畔,轻轻又抿了一口。 沉知许看着他喉结滚了滚,人没扑上来,往旁边的沙发上趴好。 他的眼珠很黑,和将晚的夜色如出一辙。 幽深不见底。 她却一点不怕,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过来。” 很想操你 他们所有的性滋味都来自彼此,无论是甜是涩,都乐在其中,甚至沉溺。 沉知许以往只需要投出一个眼神,谢司晨便会勾走魂,乖乖束手就擒。 可是相爱的时候,哪有谁是谁的猎物呢。只有心甘情愿投降罢了。 他在某个地方臣服,又会在别的方面戴上捕手。 比如说,处处照顾她的感受,却十分热衷于看她在情欲里哭泣。 每每热泪盈满眼眶,被覆灭般的快感淹没头脑,沉知许都能在眩晕之中看见他胜利的微笑。 仿佛在说,沉知许,你看,我们的博弈。 并没有谁一直是输家。 有时候她好胜心上来了,便会乘骑在那坚挺之上,拉着他刚从学校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领带,要他咬着牙承认自己是她的小马驹。 可他记仇,下次一定会找到机会将被玩弄得一塌涂地的性器狠狠塞爆她的嘴巴。 所以现在,当谢司晨跪在她跟前,薄唇亲过她冰冷的手背时,带来的温暖触感,不仅让沉知许感到战栗,更让她兴奋。 “为什么不回京都的酒店?” 在他的吻渡到唇上之前,沉知许问他。 那是他们重逢的据点,是性欲重生的桃源。 “这边有个开发项目,我得多留几天。” 舌头伸进来,一如既往地温柔。 攻势却迅猛,很快占据掉她的呼吸,掠夺津液。 “回京都估计得下周了,”他的语气都变得黏黏糊糊,“在这之前……” 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腿侧,几乎不用技巧,就轻松地脱掉了她的内裤。 “很想操你。” 沉知许的下体无意识地收缩一下,脸几乎是立刻热了起来。 他了解得很,伸手去掐她的脸颊,捏起一小块嫩肉又松开,改用拇指去摩挲那块浅红印记。 感受到她体温的变化,满意的微笑攀上唇畔,另一只手下移,探入更热的源地。 “这里也是热的。” 他没脱腕表,凉得让人心惊。 沉知许抖了一下,就被他强硬地埋得更深。 不受控地回忆起,他捻棋的动作。狠狠地闭上双眼,却挥之不去。 圆润的边缘被他如玉般的手指剐蹭而过,带着宠溺的意味,游走在双指之间,十分缓慢的把玩,却能抚过每一寸腹地,整将颗棋身都疼爱一遍。 他的食指和中指几乎是一样的修长,指节分明且凸起,能顶到肉壁的凸起。 静谧的空间里,几乎要充斥她的喘息。 渐渐地开始听见哭泣和水声,沉知许捂住嘴,也捂住他的袖扣,在求。 “很贪吃。”他难得做好人,快进快出地穿梭,给她致命的抽插,也给她情人般的柔情,“是不是这里最舒服,嗯?” “呜呜……唔嗯……啊……” 她被快速的快感击穿理智,疾风骤雨般的侵略来袭,半幅身体都已经酥麻。 那收缩的穴口被他插得几乎合不拢,水液喷溅,两片嫩红的阴唇正贴在他的指上求饶。 “含得不错。” 他显然是被刺激到,语气中带点咬牙切齿,狠着心送得更深,硬是在高潮中又指奸出更让人溃不成军的快感。 沉知许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头晕目眩里听见他拉裤链的声音,皮带应声而落,像是即将进军的奏歌。 “你要戴套。” 谢司晨挑着眉,将自己搭在沙发旁边立架上的外套抽过来,轻而易举地翻出一排。 沉知许咬着舌尖:“你是变态吗?” 他笑了,一边给自己戴上,一边反问:“你以为我在书房问你的问题是在开玩笑?” 沉知许的身体震了一下。 理智让她直觉不妙,四肢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想要避开他的触碰,却被那有力的手臂扣住了脚踝,轻轻一拉就变成了他想要的姿势。 性器破开了层层嫩肉深入到内里,被紧紧包裹的感觉如同舒张的羽毛围绕,丰沛的水液和敏感的反应都是他运作的润滑油,几乎只是适应性地往里轻轻动了几下,他便开始大张大合地运作起来,每一次抽送都往她最软最嫩的地方操。 “唔……” 她不仅被干得下面出水,上面眼泪也狂流。 脑子里出现一个暴雨天气,摇摇晃晃飘来一叶扁舟,承载着年少时不能与人述说的秘密情事。 夏,蝉,摇晃的树影,嗡嗡作响的老式风扇,和冰镇好了切成小块的红色西瓜。 他卷子总是写的很快,沉知许做题最怕的事情从定时闹钟响起变成了谢司晨先放下笔的声音。 “这次你想怎样?” 他们一直在用这件事情打赌。 小到带早餐,大到帮他写课堂作业,都是些没营养的赌注。 所以在谢司晨说出,我想和你做爱这句话的时候,沉知许的第一反应是皱眉。 “你在开玩笑?” 他的脸庞穿越这么多年的时光,只褪去了稚气,留下刀刻般的深邃和成熟。 “你以为我问你这个问题是在开玩笑?” 清风穿堂而过,越过风铃和即将坠落的日光奔跑,翻过山岗企图寻找月亮留下的讯号。 谢司晨看着她,眉眼一如既往。 要不你和谢司晨睡? 他从来不作做不到的承诺,也不立完成不了的目标。 沉知许站在莲蓬头的水流之下,被温热的液体淌遍全身的肌理,所有的毛孔都被熨烫妥帖,更别提那双一直在她身上游走的双手不断抚摸过敏感部位,带来的快感似过电,惹起酥麻的余韵。 “别碰。” 她想躲闪,却看见反光的玻璃里,那泛起青筋的手臂牢牢握住了她的大腿根,几乎强硬般掰开她的谷地,长指入侵花蕊,呻吟倾泻。 “唔……” 是难受的,谢司晨知道。 “小肚子都被堵得鼓起来了。”他快进快出,下面小溪般源源不断地淌出阵阵水液,带着粘稠的朦胧湿度,和头顶落下的不一样,“不帮你通一通逼,今晚可睡不着。” “啊……嗯唔……这都怪谁啊……” 他哼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取笑还是得意,什么也不说,专心弄她。 等到摆脱这阵氤氲,已经是深夜十点。 沉知许躺进被子里就再不想出来,几个小时的体力活,已经耗尽了她今天所有的体力。 谢司晨问她想不想吃东西,沉知许说不想。 他也不劝,仿佛只是随口问问,以示礼貌。 脚步声远去,门没带上,沉知许猜他去客厅收拾残局,闭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儿。 模模糊糊之中感觉自己就要睡着了,意识里却突然闯进一阵门铃声,轻柔不急促,估计是客房服务。 敞开的门和安静的空间都很脆弱,轻而易举就被音波贯穿防线,送进沉知许的耳朵里。 是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我听伯父伯母说你今天回月城了,可是没回家。我今晚和朋友刚好过来吃饭,便想着来看看你。司晨哥,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谁会和朋友吃饭吃到现在? 沉知许觉得好笑,弯着唇角翻了个身,等着下文。 谢司晨大概是没回答几个字,声音转瞬即逝,让人听不清晰。 那女孩又说,“我朋友的车爆胎了,保险公司说明天才能来拖车,我听前台说顶楼的房间已经订完了,司晨哥,你能不能收留一下我?” 错漏百出的借口,沉知许的心却提了起来。 她踩着拖鞋将浴袍裹进,正准备出去露个面,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那男人风轻云淡地答应了。 他说;“可以。” 女孩瞬间笑成一朵向日葵,温顺的眉眼弯成喜悦的形状。 “谢谢司晨哥,你真好。” 沉知许心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墙角,靠在了阴影上。 这个角度,只能让人看见她的一部分身体。 可以慕晴对她恨之入骨的感情,别说见到她本人了,即便是看见她的一根头发,也能认出来。 果不其然,她余光扫过来的那一瞬间,唇畔的笑意就凝固了。 谢司晨跟着看过来,眼神却没什么起伏。 沉知许看看慕晴,又朝他挑挑眉,用唇形说了三个字。 你有种。 他笑了,说:“找不到内裤?在茶几底下。” 沉知许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挺直了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慕晴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司晨哥,她……你……” 原来是要她做恶人。 沉知许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迅速衡量了一下,是同意慕晴留宿恶心谢司晨,还是顺着他的套路将这个痴情林妹妹赶走换她一夜安睡? 显然前者更能让她开心。 于是她没理慕晴几乎要晕过去般的脸色,朝谢司晨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的长眸微微眯起。 女人原本双手环胸,将里面空无一物的身体笼罩,现在却微微松开了浴袍领子,故意露出满胸的鲜红吻痕,也不知道是要扎谁的眼。 “你替我洗了吧,反正是你弄脏的。” 沉知许捋了把头发,终于把眼神放到慕晴身上。 “你要睡这里?” 慕晴抽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打断。 “我一个睡久了,不习惯有人在旁边。这套房只有两个房间,要不你委屈一下,和谢司晨挤一挤?” 话一出,站在玄关的两个人的表情都骤变。 沉知许懒得深究,趿着拖鞋打着哈欠就走了,留了声关门声还不罢休,还落了锁。 慕晴:“司晨哥,我……” 谢司晨看都没看她,盯着那扇关上的门,恨不得烧出一个洞来。 明明是面无表情,可从晦暗的神色里,还是能感受出几分阴沉的心情。 她不敢再说话。 “我送你回去吧。你朋友在哪?” 慕晴连忙说不用了。 他也不客气,竟真的就把她关在门外。 “那好。我也不习惯两个人睡,你问问你朋友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吧。” “我……” 他显然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谎话,不留情面也是自己罪有应得。可慕晴看着他的脸消失在门后,心里还是涌上一阵委屈。 他是真的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 沉知许闭上眼睛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定闹钟,她明天有重要的事情要赶回京都。可这只是她以为的最后一件事,事实是半夜十一点半了,她还硬生生被扯起来陪谢司晨吃晚餐。 “你要吃就给我吞快点,我是轻食主义,晚上不吃宵夜。” 他慢条斯理地,“在国外呆了几年就变成轻食主义了?” 沉知许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谢司晨叹了口气,塞了块牛排进嘴里,语气幽怨,“以前你可是不抱着我都睡不着觉的。” “还记得大三的时候我陪导师去邻市参加座谈,你在沙发上等我等到凌晨两点,说没有我在旁边你都闭不上眼……” 沉知许抽过他放在一旁的烟盒,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 “说这些干嘛?” 月城以前的夜晚很安静,在郊外甚至能听到萤火虫的振翅。 可时间带走了自然很多美丽,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繁华夜景,绚烂不绝的烟火。 窗外燃起阵阵转瞬即逝的火苗,盛大地开在沉知许身后。 房间里只留餐桌上一盏小小吊灯,她在这微弱的光线里显得更加晦暗不明。 他看着她之间那簇微弱的火光,嘴唇缓慢地嚼动。 “我怕你忘了。” 没人知道真正的她究竟在哪里 “我哪敢忘。” 她吞吐之间升起一阵白雾,混杂着苦涩的烟草味道和来自她身上的熟悉香气,糅杂在这封闭的空气里,每渡一寸都像是在索人的魂魄。 谢司晨露出一齿白牙,“还有你沉知许不敢的事情?” 不知道今天是触了他那块逆鳞,让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处处挑刺。 沉知许没了抽烟的心情,大抵是连这上瘾的味道也没办法阻止她乱七八糟的思绪乱绕。 她捻灭了烟头,语气漫不经心:“多了去了。” 谢司晨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把晚餐吃完。 外面的烟花还在继续,似乎是在举行什么盛宴。可屋内没人在乎,于是这个空间与热闹隔绝,只剩下冰封的长河,被裂出两个次元。 沉知许看着他放下餐具,一秒不停地拉开椅子走人。 “你早点睡。” 谢司晨没说话,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沉知许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吃早饭,和要来接她的司机联系。 她出门前穿鞋的动作终于引起了少爷的注意,得到一句:“你要走了?” “嗯。” “坐高铁?” “打车。” 他从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嗯,甚至不能称之为回答,可沉知许知道,完整的话应该是:我知道了。 没挽留,没纠缠,仿佛昨晚那股要破笼而出的触觉是假的。 沉知许掐着饭点回到学校。 系主任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了。 “小沉,坐。” 这里的一切都没变。 办公室的陈设,放在柜子里按时间顺序排好的文件夹,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铃兰香气,夹杂着黑色墨水的味道,冷硬却又极尽人情。 “要说最意外的人,应该是我。” 系主任今年已经五十过半,在京华待了小半辈子,经历了文革和文化建设,见证它从一所平平无奇的书院变成如今无数学子挤破了头想要到达的金字塔,桃李早已遍布天下。只是对沉知许这个小姑娘,记忆犹新。 沉知许知道她指什么,但也只能一笑而过。 两人交接了一些工作,因为正好是饭点,所以没展开细说。系主任给了她一把学校宿舍的钥匙,“那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同事了。” “您说哪的话,怎么都得尊称一声领导的。” “你这丫头,贫嘴的毛病还是没变。”她脸上笑出几道褶皱,与花白的秀发相得映彰,只添风华不减优雅,“走吧,去饭堂吃点,就当是提前了解了解咱们京华的待遇了。” 沉知许当然不会拒绝。 从法学院的教务处到学生食堂这段路,她闭着眼也能走到目的地。 京都的冬天比月城要冷得多,每每一进入十二月,冷空气就会席卷整个大学校园,连带着狂风暴雪一起,围巾和羽绒服都挡不住寒霜侵袭。 沉知许时常会因为这过分的气候开始思考,以后要不要换个城市生活。太冷的冬天,不适合她这种怕冷星人。那时候谢司晨总说,可是京都有暖呼呼的太阳。 她便一次次拿起这枚棋子,又举步维艰。 在过往冲锋陷阵的十几年里,总有一个人,成为她心软和犹豫的理由。 系主任背着手走过情人湖,梅花林里传来阵阵欲放的香气,似有若无地勾着人的鼻尖。 “再过几天,这里就会变成一片芙蓉色的海。” 沉知许记得的。 京华的红梅,举市闻名。一至花季,学校便会开放通行权,引来大批游客和外校学生前来观看,好不热闹。 “有一年冬天,我就是站在刚才那个办公室里眺望这片红海。人潮像浪花,一朵朵开在丛林里,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谢司晨。” 系主任的声音染上几分沙哑,大抵是感冒了,“当时他也在看我。我便想,这是哪个专业的?居然敢和法学院远近闻名的厉色女侠对视,魄力实在不一般。” 说到这个称号,她本人和沉知许都没忍住笑。 “结果后来,我发现这小子不仅敢和我对视,还敢和我抢人。” “他那时候说,教授,沉知许已经被你拿去使用了三天了,她不是永动机,请您还给我维修一下吧。” 那年她好像是大三,在为读研还是工作烦恼。一边希望走上更长远的学术道路,另一边又跟着老师继续大二时花了许多精力的项目,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别说恋爱,连吃饭都没时间。 谢司晨自己也忙,但总能匀出和她相处的机会。 沉知许却常常没空。 那次在家里待了两三天都没能看到人影,被逼急了的兔子终于找上了门。 系主任并不认识他,却听说过他的名字。 “我先生在京大金融系任教,你就是那个蝉联三年专业第一的天才,谢司晨?” 像极了小说开头,从天降临的完美男主一样。谢司晨无论在哪里登场,都如同自带光环,受人瞩目。 沉知许只觉得很巧。 他们从初中开始便在教育资源上有所纠缠,不曾想到了大学,还能站在同一场邂逅里。 “我那时候很欣慰。我觉得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配得上我的得意门生。” 系主任的目光悠长。 未正式开学的校园只有寥寥人烟,空旷的道路被太阳投射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后来你选择了出国,我和你师生之间的情分以一封引荐信划上句号。我心知学生各有各的人生,却还是放心不下你的前途。这些年的校友会你沉知许从未归来,如果不是出类拔萃到惹人诸多口舌,我险些以为你真就落入平凡之海。” 她如恩师所想,果真成为一位优秀的律师,在国外大放异彩。 有人说沉知许早已移民,赚得盆满钵满,哪还能想起京华的片片红梅。 也有人说,沉知许瞧不上国内的教育水准,选择了留学读研,现在还在文献和论文里浮沉。 众说纷纭里,没人知道真正的她究竟在哪里。 “可谢司晨从未离开过京都。” 脚踩过落叶,惹起一阵吱呀的响声。 “那年我丈夫离世,在葬礼上和他重逢。我多嘴问了他几句现在的处境,他说过得很好,京都的冬天终于没那么冷了。我说不是没那么冷了,而是你习惯了。他笑着说是。所以师母你也要习惯。” 任由岁月怎么洗刷,璞玉的色泽依旧丰润到让人过目不忘。 系主任当时站在人群之后,用纸巾悄悄拭去泪水。如同初见那天一样,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谢司晨。 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肩膀宽厚,撑开黑色的西装的外套。如同一具漂亮雕塑,被包装得华丽英俊,摆放在玻璃橱窗里。 手中的白花和他的脸色相似,薄到几乎没有血色。 她不敢问,沉知许呢? 透过他远山一样沉稳的面容,已经找不出那份热情洋溢的少年气。 系主任想到这里,没忍住咳嗽两声。 沉知许连忙攀上她的背,隔着衣物也能摸到孱弱的骨和肉,心念时间还是太快了,带走物是人非也带走无恙的身体。 已经染上斑纹的手掌,附在了她手背上,冰凉的,带着京都特有的寒度。 老师的双眸穿过炫目的日光,瞳孔已经透明到接近焦糖色的琥珀,锋利的质问直直落在她眼中。 “沉知许,你告诉我,你现在的选择又是为了什么?” 失控 “那这次真是麻烦谢助了。” 迫切想要握住自己的传递殷勤的双手,推杯换盏间碰撞出来的清脆声音,丝滑淌入玻璃容器里酒红色的不菲酒精,混合在一起时便制造出了一个带有醉意的谢司晨。 他想自己或许是真的太久没参加这种饭局,才会几杯下肚便出现幻觉,在月城的会所门前见到了那个早已离开的人。 “沉知许?” 就算知道是梦,他也还是想要一个确认。 只是那人竟真的循着他的声音转过头来,露出那张他不能再熟悉的脸。 粉黛未施,穿着随意,如果不是长靴裹着脚踝,谢司晨险些真以为这次梦到的剧本是婚后生活。 “你怎么来了?” 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走向,但很是期待,笑眯眯地靠近。 结果下一秒,沉知许说的话就让他彻底清醒了。 她说,我来找你上床。 * 谢司晨其实很能喝酒。 可是他的能喝和寻常意义上的酒量好不一样。他可以喝到对方抱着酸掉的胃部吐个天昏地暗,也依旧清醒,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事后也不会断片。但是只要一杯下肚,他的体温会开始上升,伴随着发酵的酒意,将大脑醺个昏昏然。 是介于一杯倒和千杯不醉之间的奇人,没人知道他的上限和下限。 “干什么?前几天没喂饱你?” 对于这种性需求,从高中时代开始,谢司晨就极其热衷。 现在进入了成熟阶段,对欲望的渴求更上一层楼。 况且他从来不会拒绝沉知许。 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 所以一进门就脱去了外衣,一件一件应声而落,将自己像剥糖果一样脱了个干净,站在沉知许面前。 修长有力的双臂没让她有逃跑的机会,刚察觉到她退半步的动作,就连人带魂一起扯到了酒店自带的厨房里。 挺拔的性器杵在沉知许的肚子上,隔着一层内衣都能感觉到的硬度和温度,以不容小觑的姿态挤进她的双腿之间,喉咙里卡着一声惊呼,是她被谢司晨抱到了流理台上。 “冷……” 她倒是不矫情,知道是自己送上门,哪怕被强硬选择了欢爱地点也毫无怨言,伸出纤细的双臂围住他的颈部,两只芊芊细手像跳跃的蝴蝶搭在他脑后,胸乳涌上来,几乎要将呼吸淹没。 他喝了酒,喷洒出来的气息好像都能让人醉,又热又稠,像熬烂了的糖浆,舌头一喂进来就甜得受不了,津液控制不住地分泌,交缠在一起。 沉知许感觉到他的手卡在自己腋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脑子都慢半拍。她急着要,于是引领他伸进来,解开自己的内衣扣,丰满柔软的乳肉煨了他满掌。 谢司晨没忍住笑,嘴上不饶人:“这么想啊?” 他用气音说的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把人托起来往上举,单手掰开一双嫩白的腿,手指一勾内裤就掉下来,那处如他所想般湿了个彻底,透明中带着乳白颜色的体液被拉出一条银丝,被他睨着眸勾断。 “自己坐上来。” 这个姿势实在困难,难得她居然真的愿意。真正挺进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受不了,沉知许太湿了,又足够紧致,慢慢地喂进去尚且有缓冲的时间,偏偏她吃得急,又含得深,一时之间卡在半路,缓着这份致命的快感。 谢司晨抬手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放松。不想我操?” 她听了就乖乖把环在腰间的双腿分得更开,任由他挑着眉插进来,往更深更麻的地方顶。 偶尔肏到凸起的敏感点,眼泪便控制不住地要滑出来,沉知许哭哭啼啼地被他对折,整个小穴都暴露在他眼下,被操得汁液横飞,被掐得满身红痕。 “呜呜……唔……啊嗯……” 她胸大,都剧烈运动的幅度晃得生疼,被谢司晨注意到了,狠狠往上面扇了两巴掌。 “不是要挨肏?哭什么?” 才不是哭。可是说不出话,他的体温好烫,连带着肉棒一起,温暖得像个炙热星球,满满地塞进自己的身体里,将指尖的寒冷都驱散。 现在还是冬天吗? 沉知许觉得自己在出汗,整个背部都爬满了湿滑,朦胧里看见脑袋上的灯光在晃,好刺眼,她只是微微眯了下眼,再睁开见到的就是谢司晨如曜石般漆黑耀亮的双眸。 这也好刺眼。不然她怎么会眼眶发酸。 他摸着自己的背部一下下安抚,像个满分的爱人,温柔得不像样子。 可是又残忍得可以,一次又一次罔顾她的呻吟和求饶,用滚烫粗壮的性器将她钉死在胯下。 做到最后,他的好心情简直写在脸上,可沉知许知道他这不是愉悦。后入的姿势又深又狠,几乎要将她肏到失禁,可越是讨好他就越是变本加厉,往她最害怕的地方弄。 尾椎骨都快要被撞碎。明明是要取她理智和清醒的力气,落在背部的亲吻却极尽柔情,似点水般的触感,痒得人心颤,软得人心惊。 “到底在哭什么?”他好无奈的样子,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指腹蹭着她的泪痕,似不经意般问,“这些年也在别人身下这么哭?” 不等她回答,就自己确定了答案,装作不在乎地叹口气:“我不是教过你吗?” 性器抽出来,只埋一个龟头堵住入口处,丰沛的水液被堵在交合处,沉知许收缩着腹部,叫得嗓子都哑了。 “不要求饶。”他说,“你忘了?你越是求饶,越是讨好,我就越是……” 他一边说一边插进来,明明刚刚才操开的软肉又不长记性地缠上来,紧紧地箍住他。 谢司晨蹙着眉,不满地顶弄,硬是要插到她臣服为止。 “停不下来。” 高潮的时候,他咬着自己的耳朵说了这四个字。 沉知许根本听不清楚,只能模糊判断。 她被操得泄了不知道几次,抽出来以后那小洞甚至都合不上,被谢司晨喂了两根手指进去,抽抽插插之间又是一股水液咕叽,整个人都爽得抽搐起来。 “只、只给你操……唔……” 如果此时视线清晰,应该是能看到他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收缩了。谢司晨将长指埋入,俯下身去,神色柔和,“你说什么?” 沉知许哭得双目通红,抽噎着重复,“我只让你操。”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司晨有点后悔了。 不应该弄得这么狠。起码要让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种情况下说出口的话,让他该怎么信呢? 所以只能轻轻捂上她的眼睛。 “好了沉知许,你该睡觉觉了。” 可颤抖的声音骗得过被欲望拽住尾巴的她,却骗不过自己狂喜的心跳。 我们现在算是炮友关系吗? 第二天醒的时候,沉知许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都像被敲碎了一样疼。 谢司晨没给她穿衣服,侧坐起来就看见被子滑落后被凌虐得满身红痕的肉体。沉知许稍微动一动都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咒骂的话还没编排出来,门就被打开了。 那人气定神闲地端了杯白开水进来,不过不是给她的。 谢司晨抿了一口,看见她盯着自己看,杯子递了递:“来一口?” 沉知许直接下床甩上了卫生间的门。 几场冷水泼下来,再不清醒也得醒了。 谢司晨在餐桌前等着她吃早餐。这是他的仪式感,早上起来要先空腹喝半杯温水,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就得等人齐了才动筷。他说这是一天的开始,不可以怠慢。 可是沉知许不喜欢喝温水,也没那么多时间配合他的习惯。多数时候她都是匆忙把口红涂好,借着不想把妆弄花这个理由拒绝谢司晨塞过来的叁明治或面包,把他一个人留在餐桌前。 那时候的她忘了,自己被学业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同时,谢司晨也在自己的世界里忙得连轴转。 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谢司晨没看她,但告诉她:“柜子里有速溶咖啡。” “我口味变了。” “哦。” 对话到这里结束。沉知许以为是结束了。往往只要谢司晨不再回应,或者不再提起别的话题,她都是不会开口的。因为吃东西的时候要聊天很麻烦,还会让她吃得不开心。 可他顿了顿,又问,“喝多了咖啡,开始喜欢白开水了?还是觉得美国的咖啡不好喝?” 沉知许切开自己的叁明治,里面藏着嫩黄的煎蛋和粉红的培根。 “美国的咖啡很好喝,”她说,“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往里面加奶。” 她最讨厌喝牛奶,连带着含奶制品的饮料一起讨厌。尽管喜欢喝咖啡,却也不能容忍拿铁的存在。看样子这些年的异国生活,确实是改变她许多。起码生活习惯是,谢司晨这样想。 可她的性格还是那么倔强。 比如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在没有做出最终决定之前,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预谋。 他太了解,也实在好奇。 所以才大言不惭地冒着自作多情的风险开口:“沉知许,你想要什么?” 别告诉他什么也不想要,别说只是因为寂寞。 他们都很清楚,在这样的时代,没有人会缺乏选择。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或许是熟悉,或许是习惯,但有没有可能是眷恋呢?即便只有一点也好。 沉知许却把问题抛给他。 “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你谢司晨不是这样随便的人。” 那天同学会,谢司晨没有来。他没来不是不想来,只是单纯的没空。忙碌如谢助,这种非公事的消息统统都被屏蔽在记忆之外。他不记得有同学会这件事,也不知道有一场万众瞩目的好戏即将在他和客户会面的餐厅开场。 更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是主角之一。 从包厢出来抽根烟的间隙,火光中燃烧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沉知许。 这张脸蛋早已烂熟于心。 却在确认是她的那一瞬间,开不了口。说不上理智宕机,可心痛如麻。一直到烟灰掉在手上,被她提醒,谢司晨才如梦初醒。 他果然意外。他当然意外。 但更让人心烦的是,她为什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甚至能够毫无芥蒂地走到他这个前男友面前,问一句,你待会有空吗?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在大学时期每一个待在图书馆不能高声呼喊性欲的时刻,他们都会以这样一句看似礼貌的询问来作为欢好的开端。 号角声奏响,爱意便开始了博弈。 可他怎样都是爱她的。 沉知许一直以为他只是不服输,所以给予她种种疲惫的折磨。 可谢司晨自己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沉知许有一个可以示弱的缺口。 她那天一定很不开心。 这就是他的理由。 “你说呢?” 他的骄傲需要她去猜。 沉知许从前懒得猜,现在是不敢猜。 她把叁明治喂进嘴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有时候她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钢铁森林里一株不会枯萎,拥有着无限生命却始终保持着同一种花瓣形状的植物。她是不是真的坏掉了。 她说:“我们现在算是炮友关系吗?” 她问出口即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 像从前每一次向他提要求或是撒娇一样。“谢司晨我可以要这个味道的吗?”她许了一个自以为是愿望的心愿,可爱她的人就难免会心疼,根本做不到不去满足。 他发现事到如今,走到这一步,其实每一个脚印都少不了自己的娇纵。 心烦意乱地丢掉了刀叉,她被吓得喝了口温水压惊,惹得谢司晨的长眸微眯,躁意更甚。 再不出门就赶不上上班的时间。他现在已经不再像大学创业时那般随心所欲,做好了自己分内的事想走人就能走人。在那样的私企任高职,上面很是注重以身作则。 二十岁的谢司晨可以在写完企划案以后开叁个小时的夜车去见跟导师去了邻市的沉知许一面,可即将叁十岁的谢司晨无法在正常工作日迟到。 他们都变成了这个社会里的一粒细沙,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生活。 沉知许知道的。 可他给的答案却是:“你方便的话。” 家族骄傲 互联网普及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辩题在过往比赛里被双方辩友答了个透烂。 谢之盈认为矛盾具有相对性,有好也有坏。对于大学生来说,最大的好处应该就是消息传播更便捷高效了。 比如法学院近日入职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美女教授,履历不过短短两周就已经席卷全校。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教书啊?” 就连女生宿舍,也终日不乏讨论的声音。 对于梦想成为一流律师的谢之盈,对这些话题尤其乐此不疲。 “说不定是副业呢?不是有一句话这样讲吗,大学里的老师就是你出了社会后能接触到的人脉天花板。” 越是深究,她对沉知许的崇拜就越厚重。甚至乎翘了自己的选修,去旁听了几节本尊的授课。原以为只是一场理想上的灵魂共鸣,怎知竟彻底被她的个人魅力折服,以至于盯着人的目光太过火热,被点了个名,还惹得哄堂大笑。 谢之盈自知脸面全无,不敢再出现在偶像面前,只好灰溜溜地回去继续钻研自己的中法史论文。 本以为交集到此为止,正期待着下学期课表里能够被学校听见卑微的祷告,添一格沉教授的姓名,却不曾想只在此之前,就在别的地方先一步实现了愿望。 那天她走在春意渐浓的小径上,正盘算着自己周末该如何度过,眼睛一扫,就看见了混在一群学生身影里极其格格不入的谢司晨。 舍友见她停住脚步,还奇怪地扯了一下,“怎么了?” 谢之盈如临大敌。 “我伯父。” 舍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吓了一大跳,在她肯定的眼神里得到答案,错愕到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么帅?单身吗?” 谢之盈赶紧把人打发走。 红梅已经谢败,枯留棕色的枝丫,等待着被下一场隆冬洗礼。柳树见状连忙抽条,盘在桥的两侧,以免赶不上春的开场。 日光柔和地浇灌,呵护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谢司晨的迈巴赫停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可他不知道,让人脚步放缓的并不是被占据的拥挤空间。 “伯父。” 小姑娘娇俏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来。 谢之盈背着书包站在他面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渺小过。明明生活里常常被人羡慕身高,可在谢司晨面前,一米七出头也不过堪堪够到下巴。 被俯视了大概几秒,他应该是想起来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不知道哪门子的远房亲戚。 直接问太尴尬,他说:“你在这里读书啊?” 谢之盈黑着一张脸:“对,读大二。新生开学的时候爸妈还让我请你吃了顿饭。” 她没记错,就是她请谢司晨吃了顿饭。那是一个夏末,京都即将进入秋季,余热未消,谢之盈站在米其林餐厅门前,感觉自己的心拔凉拔凉的。毕竟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这么点,在已经工作多年的谢司晨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偏偏他还恬不知耻地说:“这里离公司近,凑合吃吃。” 毫无压榨大学生的自觉。 后来在爸妈口中听了一些他的工作性质,对喜爱压榨良民的资本家的厌恶又更上一层楼。 可这厌恶中又夹杂着对长辈的尊敬和崇拜,十分矛盾。 他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而谢之盈太幸运,和他一个姓氏。有这样一个家族的骄傲摆在自己的人生里,就免不了接受以其做榜样的洗脑教育。 谢之盈是个智性恋,大抵是因为自己的智商不高。初中某一年寒假,因为数学没及格被刚好来拜年的谢司晨调侃了几句,报仇雪恨的种子就此埋下。高中叁年,她一直以这份又爱又恨的心情追逐这位伯父,立志要出人头地,将录取通知书摆到他面前示威。 她果真做到,虽然费了很大的劲。 那年暑假她一直在月城等着谢司晨归来,每日擦拭京华金光闪闪的校徽,只为将荣誉保持最好的色泽,以示自己并不矮他一截。 只是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却没等到意料之中的夸奖和鼓励式的佩服。 那时候谢司晨面对兴冲冲的她,已经全然忘了几年前自己说过话,甚至都没多看谢之盈几眼。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京华的校徽上,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谢之盈后来想起来,又觉得不像。那眼神分明是不舍和……痛苦。 谢司晨这样的人也会流露出那样的神色吗? 大学生活真这么难忘? 可她明明记得,这位伯父的母校并不是京华。 “您来我们学校干什么?”谢之盈问。 总不能是来找她的吧? 可是不是来找她,还能来干嘛呢? 谢司晨没看她,往她身后抬了下手。 谢之盈满头雾水地回头看,就那一秒,脑子直接空白。 那女人踩着高跟从楼梯上款款而落,杏黄色的连衣裙束着纤纤细腰,绸缎一样的色泽,和她浓黑稠密的秀发一样惹人观赏。 大抵是有些疲惫,她明艳的五官染上两份不耐,徒增距离感的同时又让人提起心跳,生怕扰了这份清冷的美丽。 沉知许就是这样矛盾。 常常让人错觉性格活泼,可多数时候都喜欢冷着脸,令人望而却步。 “沉、沉老师……” 少女的声音如同蚊蚁,带着颤音。沉知许本来没看到这个人,现在看到了,也全然没印象。 不过她站在谢司晨旁边,沉知许便多问了一句:“你朋友?” “好像是侄女还是堂妹?” 谢之盈内心怒吼,都不是! 不过沉知许也不在乎。她拉开车门,把包往副驾一丢,冲呆若木鸡的小朋友抬抬下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们?一起?吃饭? 谢之盈的眼眶瞪得欲裂,看向谢司晨,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可连自己是什么辈分都记不起来的伯父理所当然般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绕到驾驶座,插上钥匙准备走人。 透过前窗,谢之盈可以看见他一边发动引擎一边低声和沉知许交谈。 对方并不耐烦,挥挥手,看嘴型大抵是在说,随便你。 什么情况! 这可是谢司晨。 尽管谢之盈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很清楚自己这位家族骄傲的行情的。从小时候起,谢司晨的爸爸妈妈就是亲戚们争相巴结的对象,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生出了这么个聪明脑袋,更因为经商多年累计下来的财富。 家世好、长相好、人品……这个谢之盈不好评价,可如果很是败坏的话,那些女人应该不会涌上来。 在京都读大学这两年,她和谢司晨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兼职的特殊性,还是血缘在作祟,她在这浩荡的城市里居然总是能偶遇到这位大牌亲戚。 每一次碰见,谢司晨身边都有不同的女伴。 甚至于有一回谢之盈在高尔夫球场当球童,在大人物们都走了以后听见那些女人的议论。 “他就是华总的那位身边人?” “长相好合我的胃口啊。如果能和他谈一次恋爱,就算捞不到钱我也是愿意的。” “你想的倒美。他们这种阶层,怎么会轻易做出选择?” “你的意思是短择伴侣?诶,那我也不亏啊,哈哈……” 谢之盈不敢再听下去,转头把这个小八卦分享给了慕晴。 慕晴气得眼泪汪汪,当晚就去打探谢司晨的行程,决定空降告白表心意。 前有狼后有虎。在她印象里的谢司晨,从来都不缺女人。 无论是好是坏,盛开还是蔫败,他的目光都从不停留。 谢之盈看着闭着眼靠在副驾驶的沉知许。 即将落幕的日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扑得面容和身躯都染上一层细腻的金闪,绸缎裙子折出波光粼粼的华丽光芒。她闭着眼小憩,唇角连一点弧度也没有,全然不顾旁边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谢司晨拿她没办法,索性放弃。临锁门前突然想起什么,冒出个头问了句。 “你上不上车?” 谢之盈咬着牙,“上!” 好朋友 江滨附近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你去吃过没有?没有,我不喜欢吃意大利菜。听说那里的意大利面做的很正宗,离京华这么近你都不去,懒得可以。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吃意大利菜,你是不是耳聋? 谢之盈坐在车后座,心惊胆战地听着他们交流。 拉扯了几个红绿灯都还在拌嘴,净是些很无聊的内容,她无法从中得到任何有效信息。效率至上是谢之盈的人生信条,于是她直接咳嗽一声,抛出困惑。 “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人理她。 可谢之盈知道谢司晨肯定听到了。因为他的手指从这话落地起开始有节奏地敲打方向盘。 本以为他是在思考该如何跟小孩子解释这个问题,谢之盈甚至都做好了被他敷衍的准备,将这些看似暧昧的行为统称为朋友来糊弄。但过了整整五分钟,车内都没再发出除电台音乐外的第二声音。 倒是一直闭着眼的沉知许睁开了双眸,透过后视镜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谢之盈一下子勇气尽消,是她多言了。 在偶像面前立起八卦的人设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种没人愿意接她话题的情况下,徒留空白的尴尬,每一秒都如同被凌迟。 心里越发唾弃起谢司晨。 沉知许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些弯弯绕,但她知道小姑娘肯定以为谢司晨是故意不理会这个问题。 其实不然。 他是把皮球踢给了她。 沉知许不是热络的人,但也没有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只是考虑到谢之盈可能是谢司晨的某个亲戚,用词还是得谨慎些,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她从储物盒里抽了颗薄荷糖含进嘴里,像是原本就知道它放在那里一样。 “朋友。” 这两个字说完,沉知许特地瞥了一眼谢司晨。他果然也在看自己,眼里净是些不怀好意的挑衅。 见谢之盈一脸失望地靠回椅背,他边转方向盘,边用嘴型对她说了一句话。 * 晚饭吃的是东南亚菜。原因是沉知许说自己最近没什么食欲,怕是无福消受五星级酒店的高贵晚餐,不如尝点酸辣口味,好开开胃。 老板是个正宗的泰国人,做的比寻常饭馆要重口许多,沉知许吃到一半便有些反胃,得借冷冻柠檬茶缓和心情。 谢之盈倒是意外地喜欢,还加点了一份冬阴功海鲜汤。大概是因为年纪尚小,在看到两位大人都已经放下餐具以后,竟变得有些唯唯诺诺起来。一双大眼转了又转,也不知道是在看谁的脸色。 沉知许心里好笑,宽声安慰她放心吃,他们晚上都没事,不赶时间。 小姑娘这才放心地埋头苦干起来。 她看了眼在回工作消息的谢司晨,屏幕泛起的蓝光在昏暗环境里全落在他五官上,照亮了挺拔的鼻梁和流畅的唇形。如果忽视那双深情的桃花眼,确实有几分铁面无私的硬朗。 沉知许试着与谢之盈搭话。 “你这么害怕干什么?谢司晨不吃了你就不敢吃了?” 谢之盈很老实:“我怕他让我给钱。” “他还让你给过钱?” 谢之盈偷偷看了眼伯父,见他丝毫没有被这段对话吸引到注意力,猛地点了点头。 沉知许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真不是人……” 一顿饭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谢之盈来说却是不知道多少天的生活费。 她知道谢司晨无耻,但没想到可以这么无耻。 谢之盈很会看人脸色,一瞧沉知许的面容便知道自己或许又说错话了。但这是事实,她不能能撒谎。但她也不想搅黄了谢司晨的感情,于是连忙补救:“没事的……沉教授,是我自愿的。” 倒是越描越黑了。 沉知许给她抽了张纸巾,又指了指她左边的唇角,示意她擦一擦。 谢之盈接过来,张开嘴想再说点什么,被她一句“我心里有数”给堵了回去。 端上来的海鲜汤好像都没了滋味。 谢司晨回信息回到一半,直接出去打了通电话。不过五分钟,回来就看到谢之盈从一脸喜悦到一脸沮丧。他挑挑眉,以为是作业没写完,于是问:“吃完了?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这离京华叁趟地铁,你确定?” “嗯,我……好吧,谢谢伯父。” 一路沉默,谢之盈的忐忑不断递增。 下车的时候,她说了声拜拜,谢司晨慢半拍地应了声。沉知许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小姑娘鼓着最后的勇气,绕到驾驶座敲了敲窗。 暗色的遮挡降下来,她才发现沉知许睡着了。 本就是悄悄话,声音几不可闻:“伯父,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谢司晨挑眉,没想到她这么锲而不舍。但这个答案并不该他来给。 “暂时不是。” “那以后就是了?”她好兴奋,“沉教授以后会成为我的伯母吗?” 谢司晨伸出手,往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一个问题两百,转我卡里。” 迈巴赫扬长而去,留下一地被卷得翻飞的落叶和目瞪口呆的谢之盈。 * 沉知许是真的累了。 她才刚入职,要做的事情本来就多。结果班没上两天就因为论坛的事情被上面约谈,尽管没说什么指责的话,只是要求她尽量低调,但还是很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系主任听了这事,什么也没说,把手头关于近期校内模拟法庭比赛的相关准备工作丢给了她。 沉知许清楚这是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格外用心地筹划,整个人几乎都要溺入工作里。 某一个放空的瞬间,她把绷紧的弦松下来,便想到了谢司晨。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京都即将进入春天,温度变化清晰得可以,让人足以脱掉厚重的毛衣,换上轻便的开衫。推开窗看见办公室外那片开成海的红艳空留秃秃的枝桠,沉知许才反应过来,她和谢司晨之间断联的六年已经结束了。 如今他们建立了另一种关系。 一种不坚固,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爱情更纯粹的关系。 这样荒谬的解释把睡梦中的沉知许吓到,她惊恐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坐在车里,周围漆黑一片。 “谢司晨……?” 她试探性地叫,伸手想去摸车内灯光的按钮,却忽然被一只温凉的手拉住。 “嗯。” 他回应的声音和滚烫的呼吸同时涌入感官,沉知许浅浅呻吟一声,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楚,于是被分开的五指,被他鼻尖蹭过的脸颊,被冰冷指腹摸索着背部线条勾掉的内衣划过肌肤,种种触感,清晰数倍。 “嗯……” 谢司晨问她还记不记得吃饭前他说过的话。 沉知许浑身一颤,电流般的快感从脚尖直抵大脑皮层,像一把滴着蜜糖的尖勾,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欲望,挂到了高高的云端。 眼前的人好像突然生出了翅膀。 只不过是鸦色的,唇边还缀有獠牙。 情色恶魔那时说,“今晚喂我的好朋友吃点朋友才能吃的东西。” 夜雨 高叁那年刚刚确认关系的时候,沉知许也曾因为影响不好而撒过这样的谎。可是彼时的少年少女都正值怒放花期,怎能按捺得心中升起的篝火,望向彼此时如胶似漆的眼神几乎要拉出丝,流言不坐而实,索性任由其去了。 不过起初谢司晨也是抗议过的,比如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将她堵在教室,扣着她的下巴狠狠地撕咬唇瓣,并质问:“每个朋友都能这样亲你?” 沉知许那时候因学业繁重而导致轻微厌食,身材高挑却单薄,根本招架不住他的刻意为难,很快瘫软在他怀里,但也不忘提醒他别留下印子。 可他这人就是喜欢忤逆而为。导致沉知许很多时候都苦恼该怎么解释自己唇上的伤口。 现在不一样了。岁月将他洗涤,沉淀出无限的耐心。难为他甚至还有心情开半个小时车送谢之盈回学校,早知今晚会被车震,沉知许就不挑这么端庄的裙子了。 谢司晨倒是很满意:“我喜欢这种反差感。” 冰凉的指尖在自己的锁骨流连,沿着优美的线条滑下去,是裂谷般深刻的乳沟。他手指一挑,便把领口弄得松散,掌心捧上来,满手温软。 沉知许双腿大张被他抵在后座,精装腰身上还承载着剪裁细致的大衣,被他反手脱去,露出黑色的衬衫。她用小腿蹭了蹭那条凸起明显的尾椎骨,想用脚踹掉他的皮带。 “不会解了?” 他惩罚般捏了捏沉知许的奶子,语气严厉却带有笑意,不止是喜是怒。退开一点距离,拉过她的手开始教学。 不过咔哒一声,捆着着性欲的束缚就轻声而落。 前面的电台没关,女主播轻柔的声音在调低的音量里依旧清晰。今晚十点京都将经历本年第一次暴雨,伴随着强烈的大风天气,请各位市民们记得锁好门窗,注意关好水电。明早七点到八点有阵雨,出行注意交通情况播报。 谢司晨将车停在一个儿童公园的树林里,不远处的路灯泛着银色的光,和周围已经打烊但彩色招牌依旧营业的店面交映,从车窗里看去,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沉知许摸索着手机,摁亮的那一瞬间,正好十点。 “谢司晨,要下雨了。” 他忙着脱衣服,在一阵窸窣声中含糊地应了一声。 雨点准时而落,啪嗒啪嗒砸在车窗上,像是在为她的窒息奏曲。 那硕大的性器埋在她嘴里,上面缠结的青筋可怖,被舌头舔过更添勃发的势头,龟头探进口腔里,不断往里寻找着极点。 眼眶被眼泪充斥,任由她如何挣扎,都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谢司晨掐着她的下巴,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人明明近在咫尺,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混着衣物上附着的皂感洗衣液,浑浊与清冷的糅合,复杂得分辨不了他究竟是谁。 沉知许已经很难做出判断。异物感挤进喉咙里,她强忍着不适想要将津液吞咽下去,模模糊糊中冒出一个念头。十八岁的谢司晨起码不会强迫她。 口交这种事情她并不排斥,甚至有些享受。在高处待久了就会意外地好奇被肆虐的感觉,只是从小便出类拔萃,很难找到让自己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对象。沉知许过往不是没有人追求,只是他们要么过于谄媚,要么学不会尊重人。别说做爱,即便是成为朋友,都让沉知许觉得极其累人。 这份不能言喻的癖好在遇到谢司晨以后彻底被满足,沉知许有时候甚至会想,性事上的契合或许是她离不开他的原因之一。 他真的很会。该强硬的时候铁石心肠,该体贴的时候又柔情似水。 还记得第一次给他深喉的时候,沉知许也是像现在这样被呛得满脸眼泪,谢司晨却不管不顾地摁下她高傲的头颅,残忍地喂进来,一副不管她死活的冷漠态度。但结束以后,摸着她的脸说她好棒,替她擦掉眼泪,给予她饱满又温柔的性爱的人也是他。 她不止一次说过,如果谢司晨去玩sm,一定很受欢迎。他听了却皱起眉头,说:“我们可以偶尔玩玩这样的游戏,但我不想看到叫我主人的沉知许。” 沉知许当然没想过这种事。但她一直以为谢司晨会想。毕竟随着年龄增长,尤其是他初初迈入社会的那个阶段,身上稳重理智的气质越发深沉,让她产生深深的迷恋感的同时,男性特有的荷尔蒙和掌控感也随之增加。 “好乖好乖。” 历经了这么多空旷日子的洗礼,他已经见过形形色色的世界,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她含住她勃发性器的时候,替她拭去因为快乐而溢出的泪水。 窗外雨声缠绵,狂风呼啸而过,他丝毫不芥蒂一分钟之前她嘴里才残存过自己的精液,舌头强势地卷进来。 好奇怪的味道,沉知许却不讨厌。 “我这个朋友当得合格吗?” 在他蓄势待发的时候,沉知许睁着一双水润的双眸看着他问。 她身上还是衣衫半解的状态,长裙被掀起,内裤不知所踪,露出那个水汪汪又嫩红的小穴,被他抵住入口,还是不住地往外流。 谢司晨一边挺腰送进去一边承认:“优秀。” 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高中时沉知许多吃一口饭都会被他给予或大或小的奖励,有时是物质,有时是他的肉体。无论前者后者,都是她想要的。于是想要做好,想要被表扬的心情不断被激发,督促着她达成目标。 小穴的媚肉被充斥进来的巨物扩张,还好有丰沛的汁液作润滑,才不至于卡在半路便生出痛感。他稳稳地顶进来,没有挑逗的研磨,也没有吊人胃口的半推半就,将百分百的自己坠入到沉知许的身体里,和她再无距离。 “嗯……太深了……” 她胡乱地想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不适的饱胀感从那而起。可今天穿的裙子束着腰身,被她生气地扯开,悔不当初。 谢司晨看她连这也要皱眉头,心下好笑,张开掌心迭在她的手背上,带她去摸那隆起的地方。 “摸到了吗?我的形状。” 沉知许小声说摸到了。 他一下子头脑充血,大张大合地动作起来,次次撞上子宫口,用了狠劲在肏她。 隔着一层暗色玻璃也能听到窗外的声响,是冬天无能为力留住季节的哀嚎,一阵接一阵,似幽怨似痛苦,赋予云层骤雨,哗哗然淌下人间。 * 给我投投猪猪 我不想失去你,但我不怕失去你。 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磨砂玻璃,将满目的黑色融化,点缀着几团不同色彩的光圈,恍然进入了一个陌生世界。那里温暖,有触感,让沉知许觉得抓得住。 身体被塞满了,潮水般涌上来的快感贯彻心底和肉体,且因为连绵的抽插让人产生永不退却的错觉。她并不觉得害怕,甚至想在这潮起潮落里献出自己的心跳。 张开的嘴巴贪婪地吸食空气,他残忍地打断,将自己软韧的舌头送进来,搜刮自由。 那双无数次将她拥入怀,既能够摸着她的头发说睡眠故事,也能埋入她不为人知的巢穴的双手此时此刻正掐着她的腰身高歌猛进,激烈程度连稳重的车身也承受不住,发出不满的震动声。 暴雨毫不停歇,他们明明没有在天空之下狂欢,却也生出被雨淋湿的错觉。 沉知许胡乱地攀着他的背,满是汗水,浸得衬衫湿透。 “你为什么总是哭?” 她先是听到打火机的声音,然后闻到烟草的味道,最后才是谢司晨的声音。 他抽了几张纸巾给她,也不知道是让她擦眼泪还是擦穴口溢出来的精液。那白色液体太过浓郁,从逐渐合拢的缝隙里流下来,滴在黑色的皮质椅背上。 被他内射了。沉知许后知后觉地想。 难怪会这么满足。那种冲刺时的奋力,无套时肉贴肉的极致快感,还有迸发在她身体里的生命力,每一种特殊感觉都是前几次没有的。 “爽得想哭。” 她一脸无所谓地擦干净,弯腰想把内裤捡起来,却被他蛮力扣住手腕。 抬眼就掉进他的瞳孔黑洞里,幽深得像小时见过的荷塘。里面或许只是浅浅一汪水,可对于那时候渺小的她来说,却是不可莫测的神秘领域。 沉知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谢司晨的眼睛,竟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她看不透他了。 可他什么也没说,好像扯住她只是意外,不过短短几秒便松开了。 他会抽烟,却不常抽,更没有做完以后点上一根的习惯。沉知许陪着他这么多年,也没能摸透他抽烟时的心情规律。 烟雾在他们之间袅袅升起,很浑浊的味道,混着车内的皮革和刚交配完的甜腥,古怪又引人好奇。沉知许凑上去,借着他吐雾的间隙,张嘴夺了一口。 谢司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但也不意外,只是看着她惬意的神情,说道:“你以前从来不哭。” 除了做得太激烈,逼出来的那几滴生理盐水外,沉知许多数时候都是餍足的。像一只高贵的波斯猫,被抚平了让她不满的褶皱,抬着下巴温顺地皈依于他。 做爱是她的镇定剂。 “可能我变脆弱了。”她笑笑,“你呢?” 谢司晨不喜欢她这样的表情,皱着眉:“什么?” “你射进来了。” 沉知许看了眼自己赤裸的下身,他也没有穿衣服,半软的性器蛰伏在腿间,大刺刺地敞开,两个人坦诚相见,却不觉得丑陋。 “输精管解开了吗?” “……没有。” 谢司晨为她结过扎,在同居后的没多久。 理由很简单,她不喜欢戴套。那些年他们亲密至此,沉知许觉得吃短效避孕药顺便改善她的月经不调是一举两得。可谢司晨不允许。所以后来即便是动了手术,他也还是时时注意,不希望她生病。两个人偶尔会在戴不戴这件事情上吵起来,最后彼此妥协,约法叁章。 沉知许一开始以为这是做男朋友应该的,毕竟女性的身体构造确实比男人脆弱。可等她在国外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种,听是医生的朋友说的各种奇怪案例,包括她工作那几年打的大大小小的官司以后,她才终于明白,这个男人的责任心胜过这个世界的大多数。 “中国人应该很注重这些吧?你们的传统文化不是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沉知许笑着摇头:“环境和时代不一样了。” 能够只牵一个人的手,永远地走下去,是一种奢望。 谢司晨结扎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从身体上来说对他几乎没有影响。只是为一个人去做的心情,太珍贵。而所谓的他的责任心,不是考虑到男女差距,而是仅仅考虑沉知许。 记得越清楚就越难自拔,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长了颗一直没察觉的智齿。 车里没有伞,一时半会也没人想动弹。 她天马行空地问:“为什么不恢复?你不是很喜欢小孩?” 明明是脱口而出的,可心却随着话音落地开始怦怦乱跳。那不是少女怀春的狂喜,而是以一种阴暗心理窥探旧人往事的紧张和忐忑。 她希望谢司晨告诉她,这些年他们之间的空白里没有别人书写过篇章。可又害怕,他真的一直被放不下她的束缚所桎梏,带着痛楚度过这么多漫长的时间。 人生面临的许多选择里,沉知许都能肯定地交出答卷。从小时候抓阄,到长大后挑选学校支援,你想成为什么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她都有条理有计划,从不迷惘。 可在递上辞呈的那天,相处多年且对她极其欣赏的上司问她,律所可以原谅她的这次失误,为什么要选择回国的时候,沉知许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告诉她,做人做事要跟心走。 她的心却不在自己身上。 美国是个很好的国家,让她看到了有关于这个世界更多的侧面。她漂洋过海的代价没有辜负她,给予她丰厚的履历和酬金,甚至在年复一年的成功里,沉知许已经成长到足够的高度,只要抬起手就能摘下那颗名为精英人士的果实。可每次她抬头看,看到都不是那个让人垂涎欲滴的标签,而是整片灿烂的阳光。 你不是喜欢庭院吗,那我们以后就买一座有庭院的房子。 他的声音在每一次好不容易进入的梦境里响起,沉知许一边觉得痛苦一边当做恩赐一样承受下来。她不知道和失去的人事再次相遇是奖励还是惩罚,但起码在虚幻之地,她想奋不顾身一次。 谢司晨不止一次说过未来,也不止一次表现出自己喜欢小孩。他从未强求过沉知许做任何事情,包括当初她填下不同的志愿,和生活里大大小小的被她擅自做了决定的事情,统统毫无怨言,从不指责。 “我只是觉得你是我的。只要你是我的就够了,你的时间和世界都应该属于你自己,而不是成为我的附属品。” 所以婚姻和生育都在应该考虑的年纪被搁置也无所谓。 他们来日方长,他不急。 大学的时候沉知许身边也不乏谈了许多年的情侣,耳朵里听过不少关于七年之痒的故事。无论男女都不乏抱怨的声音,不是没有安全感就是被现实阻挠,感情和生活缠绕在一起,上面已经盘着许多死结。舍得的已经恢复单身,踏上独自披荆斩棘的路程。不舍得的则忍着紧致的疼痛,在越缠越乱的关系里反反复复。 “反正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失去对方的话,我不行的。” 沉知许那时候还把这些事情当做笑话和谢司晨说。怎么会有人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反正她不可能。 谢司晨听了,抬手掐住她的脸问,真的吗? “我不想失去你,可我不怕失去你。” 她那时候这样答。 后来这句话传到了朋友耳朵里,大家听完都是一阵无语,纷纷表扬谢司晨脾气真好。酒过叁巡又吐露真心地感慨,他是真爱你啊。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多少会有些膈应吧。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覆水难收,可你却依旧清醒如斯。沉知许,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得到吗? 她想她应该是心虚的。 可就是这样的谢司晨,包容她一切,本身性格恶劣却对她屡屡让步的谢司晨,也会在她以为他会理所当然地妥协的事情上,不愿退却。 那天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天,沉知许刚结束了忙碌的课程,从便利店买了两听啤酒准备回家。今天谢司晨休假,他们准备自己做一顿好吃的。 太久没吃他做过的饭,她很是期待。 推开门就能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日子旷日已久,沉知许本想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余光却先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 很熟悉的证件照。 是她昨天才拿到的出国申请书。 * 说一下这个收费的问题,我就是随心所欲地收,一般都是因为字数超了才收费。比如今天这章差不多叁千字,收点钱安慰一下我的脊椎。 好奇怪啊这本,我写得根本停不下来。明明没有大纲,却总是有一种迫切的心情督促我打开电脑。脑子都还转不过来,想表达的文字就已经敲出来了quq 爱你就像走钢索 从他们认识开始到那天为止,谢司晨从未发过脾气。 沉知许一直以来都很气馁,好像那些她费尽心思得到的成绩和排名,日以继夜想要赶超的心情,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无论是输是赢,谢司晨都不会露出沮丧或是失望的神色,更不会对她报以烦恼的模样。 所以沉知许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他说:“我不是不能等你,也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没办法接受,直至今日,你做出每一个重要人生选择的时候,都不考虑我。” 起码应该让他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你沉知许想要出国,当然可以,因为那是你的未来,你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谢司晨呢?为什么你没有把他规划进你的未来里。 她无数次惊醒,都在审问自己。 甚至在他苦苦挽留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抛下一切远走他乡。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是觉得心里有了缺口,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就像进入了冬天,不断地被风吹过,加霜成茧,隐隐作痛。 沉知许在短暂的等待里将这阵痛觉回顾,再看谢司晨,却说,“算了,当我没问。” 你又逃避。 她心里的声音在谴责。 而谢司晨真就不再言语,静静地将烟抽完。火光到尽头的时候,她的衣服也整齐地回到了她身上。 层层迭迭,裹出一个铜墙铁壁的心脏。 雨停了,不需要伞了。 沉知许把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回去吧。” 路程开到一半,她才想起来自己从未告诉过谢司晨现在在京都的住址。她是有自己的房子的,但偶尔时间来不及,会住在宿舍。 今夜的疯狂显然明早要付出腰酸背痛的代价。沉知许不愿迟到,于是伸手调整他的导航。 谢司晨看了一眼,变道,拐弯,什么也没问。 猜一个人的心情太冒险,沉知许心念再缓缓,不要每次见面都把气氛弄得剑拔弩张。 可他好像存心想让自己不好过,在她离开时告诉她。 “婚姻已经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 大学同居的那段时间,沉知许愿称之为她这辈子最麻烦也最幸福的时光。 京华和京大在教育竞争上长年难舍难分,都属国内顶尖的一流学府,可这样一对宿敌,却各自坐落在京都郊区的两个南北极端,对于身处那个交通工具尚不发达的时代,口袋里的余额也尚不宽裕的大学生来说,说一句相隔万里也不为过。 两所高校常有交集,所以谢司晨和沉知许这样的情侣并不罕见。只是同人不同命,两个灵活脑袋有奖学金可以做同居的经济基础,侥幸避开了一周见一次面的悲苦宿命。 不过这被人羡慕的环境下也常有烦恼,比如要更早地起来上课,比如落了东西会比别人更麻烦。 尽管谢司晨和沉知许都不是粗心的人,但还是偶尔会东窗事发。 那天沉知许恰好被抽中了作业展示,幸运得五雷轰顶,连忙抽出手机,趁着下节课还没开始,赶紧让上午都处于空闲状态的谢司晨送过来。 男朋友最近在参加一个比赛,虽然能够待在家却比沉知许还忙。昨晚为了一个图表熬到凌晨,还没睡醒就被使唤过来,怨气自然不用说。 沉知许虽然知道他不会有怨言,可白白打扰他的睡眠时光,有愧于心,暗忖一定要好好补偿。恰逢课间男班长过来问她一些事情,她便顺口讨教:“男生如果帮了别人忙,一般会想要什么礼物作报答?” 那时候的沉知许已经不再拘泥于班委这个位置,不仅参加了大大小小的组织和社团,还得到了授课老师的赏识,开始着手一些有含金量的项目。 于是便理所当然地忘了,男班长在不久前帮她做过一个ppt。 不是什么大事,班级的例行班会。他们辅导员懒惰成性,抛给学委,而沉知许不小心忘了。 同事之间互相照应,更何况只是小事。 彼时谢司晨尚未露面,她也不是爱分享自己私事的人,所以在别人眼里看来,爱情状态未卜。 男班长没想到沉知许会记得,更没想到她还想报答,一时之间羞红了脸,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于是嗤嗤喏喏地,半天才憋出一句:“……请吃饭?” 沉知许转了下笔,回忆着谢司晨的饮食喜好。 不过都是情侣了,请客吃饭什么的,不会太显生疏吗?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谢司晨拒绝的表情,先是惊讶地挑下眉表示不解,然后困倦地打个哈欠,端着他的咖啡杯钻进书房里,在门合上之前飘出一句:“不去。” 他只对沉知许感兴趣,却对沉知许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例如她的钱。 “花我的也一样。” 他总是这样说。 于是沉知许的表情在几秒里从思考变成了尴尬,摆摆手,对男班长说:“那还是算了。” 对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执着起来:“……学校外面的小吃摊也行啊。” “什么小吃摊?” 谢司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沉知许早就注意到的,从教室里的喧闹声突然安静了一瞬的那一分钟起。 没反应过来的是男班长。他瞪着眼看这位身姿卓绝、相貌郎俊、从未见过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沉知许以后,那只手极其自然地揉了下她的头,语气亲昵:“马虎死了。” 沉知许很会卖乖:“不是有你吗。” 他很淡地扯了下嘴角,却是真的在笑。 那天以后,她有一个校草级别的男友的事情不胫而走。 沉知许预料了这样的发展,所以不关注绯闻怎么传。谢司晨这种人,无论在哪里都会大放异彩,这个既定结果她从初中开始就习惯了。 只是很奇怪,没过两天,她躺在床上敷面膜的时候,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发件人是男班长,内容是:你有男朋友为什么还要靠近我? 那个年代还没有普信男这样的字眼,沉知许蹙着眉想解释清楚。 她大概能够猜得到对方这样发言的理由,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过什么出格行为,更没释放过什么错误信号。 事实是这样,但陈述却很难。更何况要洗脱子虚乌有的罪名。 删删减减了五分钟,谢司晨裹着浴袍滚出来了。他头发都没擦干,就往床上扑,目的地极其明确,直接把脸埋进女朋友的胸里,小狗一样乱蹭。 正准备上手,就被打了一巴掌。 他好不委屈,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胛骨,爬起来看沉知许:“怎么了?” 女朋友的脸色很凝重,把手机界面举到他面前。黑的字和白的光,只两秒就变成背景板被虚化,谢司晨看到了是她皱起来的脸。 他存心不正经,吻上来:“你背着我勾搭别的男人?”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脑子里再无有关男班长的事情。满心满口都是,谢司晨,你变态。 他把她绑住床头,作案工具是他高一那年抢走她优秀学生代表时,系的那条领带。 为什么这么久远的东西他都留着?沉知许被插得模模糊糊的时候,没忍住问。 谢司晨正忙着在她胸口种樱花种子,一个一个啄吻成花瓣的形状,开成一片粉红颜色,深深浅浅,教人看一眼都要眼热。 “我觉得很有意义。” 在这种吃醋的时刻,用来惩罚,更有意义。 沉知许摸不透他的性癖,谢司晨伸手扣住她的腰身将她拉回胯下,一边把自己满满当当地送进去,一边捏她软肉的腹部。偏要惹得人尖叫,收缩着甬道将他湿湿热热地含住,才喘着气教她:“做多了你就知道了。” 沉知许嘴硬说才不要,脑子稍微清醒一点,就开始不服。自己明明和男班长毫无纠葛,凭什么受他谢司晨的气?挣扎着想离开这早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床,可又哪里抵得过男人的力气,两个人交合处还紧密相连,他要得急促又深沉,一个不小心,就把人顶到了不该顶的地方。 几乎是哐当一声,沉知许手被绑着,眼泪汪汪。 他居然还意思笑,一边花枝乱颤一边去揉她的脑袋。 “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独角兽。” 他好轻佻。 可轻佻的人缓慢地抽出来,用手指把她送上高潮,处理好残局以后只套了条内裤就去厨房里煮鸡蛋了。 沉知许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一个烫烫的东西在碰自己的额头,挥着手想赶走,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潜意识里笃定一定是谢司晨在搞鬼,于是脱口而出:“你别闹了!” 他被气笑,使了点劲摁下去。 沉知许被痛得抽了口凉气,直接醒了。 “你是不是白眼狼?” “是谁害的!” 枕头大战一触即发,打到最后没有胜负,彼此疲惫,决定休战。 关灯前房间里最后留下的画面,是谢司晨蹲在床边剥鸡蛋给她吃。 “我刷过牙了。” 他满脸不在乎,把蛋黄塞自己嘴里,把蛋白留给她。 “没事,过了十二点了。” …… 男班长的那条短信沉知许没有回,这个号码她也没有拉黑。这还得托谢司晨的福,他说:“你平时除了上课和他几乎没有交集,简单几句话都能引人遐想,解释起来就让对方更有文章可做了。干脆别管,反正也不重要。” 沉知许觉得在理。 只是口口声声说不重要的人,那段时间频繁地出现在她班级门口,美其名曰京华的饭真好吃。 大度的形象根本维持不了一会儿。偶尔碰上了当事人出入教室,还要假装认识地打个招呼,说谢谢你平时照顾我女朋友了。 搞得男班长极其难堪,可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沉知许那时候嘲笑他:“不过是个乌龙。也值得你这么紧张?” 他说:“你很珍贵的。” 谢司晨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他不能接受,任何会导致他失去沉知许的意外发生。 可是他能够杜绝很多乌龙,能够未雨绸缪,却不能够干预她的选择。 沉知许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他那时的心情。 爱你就像走钢索。 我不怕自己下坠,我怕你放弃我。 下凡菩萨 因为校内模拟法庭比赛的事情,沉知许跟着系里的一些教授跑了趟京大。两所高校时常有学术上的摩擦,这次也不例外。 “让我们也看看京华的法学精英有多出类拔萃。” 对方教授毫不客套,是真的带着几分视察在心里的。说来也正常,京华的法学院算是本校的一块金牌匾,多年来一直被放置在最要紧的位置熠熠发光。而被笼罩在这圣光之下,被恩泽哺育的芊芊学子倒也受其精粹浇灌,长出颗颗星子,挂在各行各业都有闪烁其中的存在。 沉知许曾经也做过那样的梦。只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见过扶桑瑶池,说陨落不至于,只是到了这个年纪,承认自己的平庸已经不再吃力。 针锋相对的谈话揭过了总该有个舒缓环节,他们这边的教授做东,地点就定在某个雅致会所。至于名字和位置,沉知许并未留心。 她心知京都城内从不缺宴请宾客的好地方,分出叁六九等,今天要去的地方归属哪一阶级,不是她该探究的。 这种场合本不该她一个新人到场,只是负责人这个职位压在头顶,即便是当个普通食客,她总归是要坐端正的。 结果去了才知道,这是一场教授的私交。席间徒增好几张交流会上没见过的面孔,沉知许没细看,也能凭借招呼声里的几句寒暄得知,今天的饭局举足轻重。 人的阅历像一座慢慢种满树木的大山,沉知许自认在这些人面前尚未播种,于是立个沉默寡言的人设,带笑回答每一个问题,让自己不至于扫兴,但也不争做出头鸟。 只是一张年轻面孔坠在其中,总归是惹眼的。 有人对她眼熟,谈起她阅历。听了半段才发现,原来是家中有个侄子,也曾读于常春藤,沉知许和他届数相近,有所耳闻。 “小沉教授在国外华人的法律圈内算得上是声名显赫。没想到今年京华居然能摇来这尊大佛,也算福至你校啊。” 这人正值中年,说话全是些油腔滑调,更别说给她这个职场小姑娘面子,一番言语下来,不是给她抬咖,反而徒增尴尬。 沉知许心里不悦,嘴上只用一句“过誉了”便轻轻揭过。怎知他如同狗皮膏药,非要贴上来找不痛快。借着两杯清酒在肚皮里,顶着一张醺红的嘴脸开始替她书写人生:“我听说你当年在美国替不少权贵办事,拿到的佣金不少于这个数。” 几根手指竖起来,座上不少人扫过一眼,端起杯盏,笑得意味深长。 沉知许脸色不好看,他却雾化掉人情世故,自顾自地滔滔不绝:“依我说,既然能拿着绿卡和美金过逍遥人生,干嘛上赶着当正义使者替个平民百姓维权啊?……这个社会可不是靠正义过活啊,钱,钱才最重要嘛。真是小孩子一个。” “律师和教授,哪一个听起来都光鲜。可如果能让我选,嘿嘿……我肯定做不到小沉教授这样决断啊……” 她险些就要反唇相讥,结果一只纤瘦的手先她即将决堤的理智一步,伸出来挡下了那多舌之人的下文。 “师兄。”那男人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你喝多了。” 那中年人哼唧着不满,却在看清阻拦的那一瞬间错愕一霎,轻蔑表情缓缓而散,顺着台阶卖他的面子:“是啊,喝多了。” 轻佻的醉意装在眼睛里看向沉知许,道歉道得像开玩笑,将前面不尊重的话语全都糅合成同一个玩笑。 沉知许掀起眼帘,也权当玩笑。 “没关系。” 推杯换盏的衣香鬓影里,她像一束开错季节的君子兰。 还好散场散的早,年纪大的人熬不了夜,还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上不了台面的环节。同校的前辈拍拍她的肩膀,留下一句任重而道远,当做安慰。 无论国内外,圈子就这么大。 她的过去如果想要被深究,根本不是什么深奥的难题。 沉知许心里坦荡,倒不是计较这些误解,只是被游说多了,也难免有郁气。但气结归气结,该有的礼数她还是得有。比如不在这群泰斗面前留下呈口舌之快的鲁莽印象,又比如得寻个由头向好心人道谢。 许是上天眷顾她的强迫症,不寻常的人情拖久了便会成茧,于是许她一个偶遇的机会的趁早还清。 那是京华最忙碌的一段时间。因为春季莅临,校内大好风光向游客开放,错过了红梅时节仍有其余花开。再加之各种活动纷沓而至,沉知许又回到了连轴转的状态。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难,甚至已经成为游刃有余的习惯。 通宵达旦的这段时日她都住在宿舍,没时间也不方便,于是和谢司晨的联系就此断开。沉知许有想过算不算结束,但一定要找原因也全是她不好,非要挑他的逆鳞,所以即便要复联也该由她主动才对。心是这样想,却不敢豁出去做一次行动上的巨人。 她人生中有一半的勇气都是谢司晨给的,可胆怯和退缩也全因为他。 人有这样一个弱点,真致命。但还好他总是足够强大,从不成为把柄。是沉知许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带着这样的夙念一直到叁月中,模拟法庭的事情即将落幕,不少学生找她填写实践报告,风风火火忙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时间。也是在这个节点上,她有了多余的时间,也有了机会。 那日在饭桌上遥遥一见,沉知许对他印象颇深。除去为自己的解围的感恩,更多的还是被对方的气质吸引。 系主任常开玩笑说,他们学法律的都很不伦不类,既没有商人满身铜臭的朱门酒肉风范,也没有文学家那样出尘卓绝的风雅高尚,游走于社会的彼端,从不成为一种固定。 可沉知许却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得到。 他是为法律而生的文人。 在系主任的办公室重见,攀谈之中果真坐实她的想法;“这位是京大的周教授,和你师出同门,曾经也是我的学生。” 沉知许点点头,对方回予礼貌的微笑。不知道这算一种法则,还是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即便不是初次见面,也装出十分的新鲜模样。 等出了这扇门,沉知许奉命带他参观。可刚才得到过他不少个人信息,想必根本不需要介绍,这位师兄对京华的了解不会比她少。 于是她开门见山:“上次的事情,我想请您吃个饭。” 周疏雨对这些人情世故从善如流,坦然自若到像是经常做这样的好人,无半分扭捏和询问,只温声道:“本是同根生,不必说敬语。” 沉知许愣了一秒,笑了一下。 想起他席间那天面对酒醉的男人也没说“您”,也许自己真的有些草木皆兵了。 和聪明人相处是很舒服的事情,即便是沉默也是浑然天成。她说了道谢,他便坦坦荡荡地接受。他自知自己帮了忙,所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功禄。 这令沉知许好奇:“师兄那天为什么会帮我呢?” 他很是无辜,“因为我的师兄喝醉了啊。” “他失言丢的不仅是自己的面子,也是京大的脸面。我有这个责任。无论是作为师兄弟,还是上下级。” 短短几句话把自己的私心撇了个干净。沉知许当然知道其中不乏自己的原因。但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周疏雨有过交集。 这样的人理应过目不忘的。 但他不是珍珠蚌,她也不是采珠人。强取豪夺的刨根问底有失风度,更何况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暂且自欺欺人地认为是自己幸运,遇到了下凡菩萨。世间太多秘密不得而知,真相无迹可寻,如果有缘有分,迟早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临走前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是周疏雨开的口。他的理由是,你以后会用得上。 “听说你最近在写刑法类的论文,是想在今年便坐牢正教授的位置么?” 沉知许目前只是副教授,而写论文的目的有很多,功利是其次……只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周疏雨老实作答,是系主任和他聊到的。 “我大学修的是双学位,这方面的知识应该会比你丰富一些。” 他说的很谦虚,一直到很久以后,沉知许才知道他的一些有多丰厚。 气候不会平白无故下雨,一切都早有预兆。沉知许从不相信免费午餐,即便再无礼也还是问了:“你对每一个新朋友,都报以的这样隆重的善意吗?” 周疏雨读出她的戒备,反而问她。 “你名字里的知许,是出自‘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这句诗吗?” 沉知许说,是。 “我很喜欢这首诗。这个理由给你。” 荒谬。 沉知许看着他湮灭在夜色里的身影,只觉得错愕。 只是还没来得及深思,便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静谧气氛。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格外清晰。 是谢之盈。 她接起来,对方火急火燎的声音透过电波灼伤耳畔。 “沉老师!您现在有空吗?我伯父他……他被人打住院了……” 怎么不把你腿打断 “您能来看看他吗?” 俨然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如果是突然事发,她一个大学生,不该是第一个知道。只是等沉知许想到这一层的时候,人已经提着果篮站在住院部的电梯里了。 vip病房里也难掩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她敲门敲得轻且缓,里面没有声响,正想打通电话,还没拨出去手里的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谢司晨站在她身后,旁边跟着移动的点滴。 他看起来不太好,嘴角的伤口不像脑袋,有纱布可以缠绕起来遮羞,红艳艳地开在唇畔,更衬得他面无血色。 沉知许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心里实着吓了一跳,面上却不显。被他冷淡地招呼进去,即便是客人,也还是好心替他削了个苹果。 “沉教授今天怎么有空?” 开口还是熟悉的语气,好似什么事都从未发生。沉知许还不知道谢司晨有这种能力,能够将任何意料之外统统粉饰太平。她回国便心无芥蒂般找他上床是,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是。 她知道他不愿谈,索性放弃了询问,只翻个白眼佯装生气,缓和气氛:“怎么没打断你的腿呢?” 偏他就吃这套,表情一下子从调侃变至委屈,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这里缝了九针呢。 九针,该是长一道伤口,又是下了多重的手。 谢司晨从不骗人。 沉知许不想表现自己的忧虑,但还是没忍住皱眉。 “多久了?” “上周。” 她冷笑:“这工伤,按你的年薪得陪多少钱?” 他挑下眉当做回答,不说话。 只是论嘲讽,怎么说得过眼前的这位大律师。沉知许几乎要被他这副仍无所谓模样逼疯。什么都不在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命也不重要吗? 她并不清楚谢司晨的具体职业是做什么,但朦胧中也明白是个正直行当。他到底是从哪里惹来一身骚?他这样的性格,到底是什么人让他摔这么大跟头? 太多太多,都是现在的她不该问的。 气氛僵持不下,被一声门铃扰乱。 谢司晨看了沉知许一眼,并未亲自起身去开,只淡淡道了声进。 沉知许的目光很自然地移到那扇门上,却被闪进来的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吓了一跳,如果不是那关门后迅速背手于身后的动作,真让人险些以为是要来寻仇。 而登场的人物看见有个女人在这,也很是稀奇。 那是个长相很端正的男人,浓眉黑眼,周边已经出现浅浅的细纹,仍掩盖不住一身风发的意气。 “伤好点了吗?” 他问得关心,可居高临下的模样并不像什么亲友。 沉知许识趣地退出去,走前还不忘叮嘱谢司晨不要自己擅自拔点滴,说得他好似什么无知孩童。 饶是华如风见惯了场面,也还是没忍住笑了声。 被她听见,也仍端庄,并未停留半分。 后来沉知许才知道,那是华总的长子,华润即将迎来的掌舵人。 * 他既然亲自跑这一趟,自然是有很多话要和谢司晨说。可惜对方意兴阑珊。谢助在公司顶天立地这么多年,甚少见疲惫模样。念在伤势,华如风并未久留,丢下一句“已经处理好了”,喂他一颗定心丸,好安生疗养。 谢司晨连送他的力气都没有。 说来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饶是脾气再好,也懒得殷勤。 他前脚关上门,谢司晨后脚便按铃。护士进来替他拔点滴,身后还跟了个沉知许。 他不是不惊讶,但装得好,只淡淡问了句还没走啊。话还没落地,就看见她手里的饭盒,丰盛的一迭,也不知道有没有病人能吃的。 她一样一样摆出来,还给他拆筷子。饶是从前热恋,也未见她如此劳心劳力,前赴后继。谢司晨咽了口饭,只觉得胃里翻涌,问她:“有事?” 他言简意赅,沉知许却懂,娓娓道来:“谢之盈让我来看看你。我心善,不忍伤患吃住院餐。” “哦。小孩不懂事,你别上心。” 沉知许转头就说,那我走了。 谢司晨赶紧把人拉回来。 他哪会承认自己放不下骄傲,开头说了等她有空,后来又为堵她声称不再眷恋婚姻这种结果,那一通电话、一则简讯递出去又是图什么?开不了口。 偏生这辈子踢了块硬骨头,他无声无息,她便真不闻不问。 又恰逢市场旺季,再后来又飞来横祸,让他稍稍放下心神,不再纠结于某人踪迹。可夜半躺在病床上,又想赌一赌,赌那女人心究竟有多狠。 刻意问起谢之盈的学业,隐晦透露了自己最近虎落平阳,声东击西。 现在两人面对面,即便吃着些清淡饮食,谢司晨也还是倍感不适。咳嗽中看见沉知许亮炯炯的双瞳,一种引狼入室的悔恨油然而生。 “你吃不下?” 她向来心细,很快发现不对劲。 谢司晨捂着胃揉了揉,索性也不装了,丢了筷子靠回床上。 沉知许也吃不下去,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 “被人打了。这四个字够吗?” 她恨极了这幅关头还混不吝的模样,咬牙道:“我们的关系只配你说四个字?” 他居然不去计较她的越界,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开心,把暴乱说成童话。 大抵便是私企党派之争,大小公子谋权谋利,总有一方要败北。计较起来根本说不清谁更阴狠,但败者为寇,身份上的落差感一上来,黑色的发家经验便疾冲理智,找了个最近的开刀。 可小少爷到底低估了谢司晨的地位,也根本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残忍至此。 “两人早就因为家业积怨成仇,我放在哪边都是个容易遭殃的。” 打死了便杀鸡儆猴,没打死便成为华如风断手足的好借口。 如今白赚一个人情,他还乐在其中。 其中省略了不少具体描述,但沉知许知道,刀枪都不长眼。 “为什么偏是华润?” 人生机会万千载,谢司晨不缺资格。 她不信聪明如他,会察觉不到其中的风起云涌和暗含波涛。聪明者明哲保身,他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生生蹚一遭浑水。 谢司晨却反问她:“为什么是京都?” 沉知许在他瞳孔里的倒影晃了晃。不知道是那黑色池泽心软,还是她脆弱地左右摇摆。 全国全美那么多高校,以你沉知许的履历,为什么是京都?为什么是京华? 他没想要答案,自顾自回答:“人或许总该背负什么东西。不然就太空了。” 沉知许偏过头,眼眶泛泪。 “你别说这些大道理。”她都懂。 于是他真就乖巧闭嘴,将过往数年的辛酸揉成不为人知的纸团,丢进垃圾桶。 握上来的手掌是温凉的,一下一下抚过她。 “沉知许,你不要哭。” 不要哭。 更脆弱的人 沉知许走的那一年,兴许是谢司晨人生中最困难的一年。在外人眼里,他们一直是天造地设、势均力敌的一对。如果有一天分崩离析,作为在性别上更有优势也更强势的一方,谢司晨理应表现得更轻松些。表面确实如此,事实却不是。 在这段感情里,他才是更脆弱的人。 一帆风顺二十余年,谢司晨从来没有求过谁。只因想要的都唾手可得。就连和沉知许谈恋爱,也是顺水乘舟,水到渠成。只是即便顺利至此,他心里也从未有过轻视。毕竟他很清楚,人心最不可控。 他相信沉知许不会变心,他知道在她的心里没有人能够代替他的位置。 可这份坚定也仅仅存在于爱情里。 她偌大的世界,有着比爱与恨重要得多的东西。 高中时他就常常借着好奇的面孔去探寻,你以后想去哪里?你向往什么城市,什么生活? 每一个问题下面都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我跟着你好不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带着我好不好? 像装行李一样,把我装进箱子里,去哪里都随你。 他这辈子再不会像迷恋她一样迷恋别人。 分开的时候是夏天,京都炎热的温度几乎要将最后一点少年气度灼烧殆尽。他无数次站在办公大楼的小阳台上看飞机划破天际,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目睹她的无声离别。从此白昼与黑夜颠倒,他们看到的日落与月升都不在同一个圆满时刻。 她没走多久,或许是谢司晨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事情就发生了。项目的失败,因为信息泄露而锒铛入狱的合伙人,整个梦想被蛀空,虚留一个躯壳兜住一群被抽走热血和激情的年轻人。 谢司晨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又一个曾经一起战斗的朋友,抱着箱子走出那扇已经被法院贴上封条的大门。 人们来的时候满是声色的喧闹,走的时候却连一个收纳都装不满。 那是他人生第二次失败,在那一年接踵而来。 亏损的账款数目虽算不上天价,但也不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能负担得起的。父母不是没劝过他,让他回到月城来,那里有他们准备好的一切,有别人极其一生都在追寻的安稳生活。 可谢司晨不愿。 倒不是磨损的骄傲在作祟,而是心中总有执念拉扯。 你留下来吧,只有这里了。 如果有一天她会回来,一定会再次为这座城市停留。 如有默契般,他们心里或许都眷恋这一方水土。不为它的纸醉金迷,不为它的繁荣无边,只为镜花前,水月下,那些年他们共同生活在这里,有过最快乐也最单纯的时光。 * 从谢司晨到谢助理,他花了很长的时间。 能够得到那位的赏识,应该是他的福气。即便他本人不眷恋声色犬马和荣华富贵,也不得不承认这条路确实走得舒服平坦。 除去这次的偷袭,谢司晨这些年没损失过什么,也就更没有离开的理由。 华家如今走到这个地步,住址自然也落在远离尘世喧嚣的静谧之地。出院那天清早他独自驱车前来,稍微眺望便看见了门口那颗柏树,粗壮葱茏,枝叶繁茂。 五年前他第一次踏进这扇大门,它还是被雨水刮倒的模样。 管家上来迎,他摆出谦逊模样,缓步走向餐桌。 席上只有华如风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看见他来,招呼人:“坐。” “老爷子说是昨天忘了喂鸟食,今天得早点过去。” 谢司晨点点头,佣人把盘子端上来,他道了声谢。 “这次的事情,你想要什么?” 华家人向来开门见山。与其相信忠心耿耿,不如用利益将其买单,以免过多纠葛。 “华总对我有恩,我为他和他的家人效劳,都是应该的。” 谢司晨没什么野心,可华如风有。 他想要继承华润,继承老头子的所有权与利,这座金银山矿里的宝藏,当然囊括了这位高级特助。 他是个人才,而且已经被雕琢成璞玉。 只可惜,需要时间。 华如风没再强求,只原话奉告。 “他的意思是,希望你到分部去。” 整个华润最大的创新基地,坐落在旧金山的黄金地段。金碧辉煌的中文招牌,显眼奢靡。被透明玻璃层笼罩出的科技世界,是多少人渴望前往的商业天国。 国内即将转换天气,冷锋过境,谢司晨但凡有点眼力见,都会记得带伞。 以他的性格,也不会选择留在风暴中心。 * 等沉知许再见到谢司晨,已经是叁月末,白玉兰开满红色高墙的时节。 谢之盈的父母来京,他来接小朋友去吃饭。至于为什么捎上沉知许,大抵是需要个借口。 把人丢下车,他自己不去作陪也就算了,还要恐吓侄女,“不要说谎,也不要说实话。” 谢之盈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一句话两百。 沉知许暗忖现在的钱都这么好赚吗,就看见谢司晨从皮夹里抽了几张现金出来塞给她:“只能说两句。” 她以为是指他前段时间受伤的事情,不曾想竟是他鸽了亲戚和女孩子约会。 两个人沿着商业街开出去,在饭点已经是不容易,等到了酒店便迫不及待饥肠辘辘地奔向餐厅。 沉知许自那天以后和周疏雨再无交集,寥寥几句交谈也仅存于邮箱,经过时间堆迭,早已不知所踪。 所以在这里碰面,意外一瞬,她还是打了个招呼。 谢司晨跟在她身后,外套挽在臂弯,“认识?” 周疏雨朝他们举了下叉子。 “半个同事。” 既然是半个,那就是只用点头,不用交往。两人都没有寒暄的心思,谢司晨跟着她颔首,很快路过。 坐在对面的朋友见周疏雨目光炯炯,不禁好奇,“怎么了?” 他像是才回神,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狼狈的雪 又是这家酒店。 沉知许看着电梯里的镜子,自己略带疲惫的容颜,脑子里回想起那天和谢司晨重逢的场景。 其实同学会她本不打算来。毕竟刚回来,又不是在土生土长的城市,有很多事情和手续等着她去处理。只是在已经很久没打开的群里看见一堆曾经熟悉的名字,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要了解。至于是了解谁,又有没有心存期待,兴许她自己也答不清。 只记得觥筹交错,她被簇拥着喝了好几杯,等到宴席都快散了也没等来那个侥幸。 他不在这里,却在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里。 好像沉知许这个名字天生就和谢司晨绑在一起。 在那段已经变得遥远的时光里,或许当下真的有一个瞬间存在虫洞,一眨眼便可以带她回到那些已经变成记忆碎片的日子。那里有光,有溪声,有谢司晨。 如果不是慕晴故意上来挑衅,沉知许估计得抱着那个酒杯睡着。酩酊大醉,美梦一场。时过境迁,她仍是单纯到不谙世事。沉知许有时候觉得她可怜,有时候又觉得很羡慕。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当小孩。 后来话题逐渐聊到以前的老师,有人回忆以前被他们折磨和疼爱的辛酸与快乐,有人似真非真地带来他们的现况,沉知许无意聆听,但身现其中,不得不当一回说书人的忠实粉丝。 “他儿子现在已经是月城公安部的副部了,今年升上去的,明年完婚。” “真的假的?周老师真是好福气啊……” “按理说书香门第,小孩是很好谋婚配的。只可惜他是个男孩子,和女方的家世一比,就略显寡淡了。” “那周老师没意见啊?” 沉知许没再听,厌烦地离席。 她不知道,她一走,隔壁桌几个女生的脸色就变得奇怪。无他,只是以为自己嚼舌根被正主旁听了个清楚,故意摆脸色。怎知人家根本没留心她们动态,纯粹是因为嫌弃环境肮脏喧闹。 从高中时代开始,沉知许就是特立独行的存在。倒不是说她没朋友,只是很难有人可以和她做朋友。她的脑袋太清晰,都不用长久相处,就已经能够看穿一个人的本质。 谁真谁假,谁是短暂谁是永远,太清晰。 这样的人的注意力宛如一叶扁舟,永远停靠在以自己为核心的湖中央,随自身意念飘摆,根本不受斜风细雨的影响。 如果一定要有波澜,也需先闯入这池静水。 这么多年,甚少。 所以在沉知许在隔着一层玻璃,看见那倒映的面孔时,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跟上前去。 她的脚步极轻,就着他接电话时与人交谈的节奏,一步一步,生怕惊扰。可她这一趟不是赶海,她只是想看看心里那阵潮汐究竟是否存在。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沉知许都认为谢司晨是搅乱自己一潭深沉碧蓝的游鱼,摆着骄傲的尾巴,不管不顾横冲直撞,每一片闪耀的鳞都彰显气势,无声地向自己宣战。 他在自己心上插了一只旗,并宣告这是自己的领地。 横蛮霸道,不讲道理。 直到越爱越深,她才缓慢承认,是她心软。 * 比起肉体逐渐融成两道交汇的暖流,彼此共赴同一层情潮地狱,体验那绝顶覆灭的快感,谢司晨更享受缓慢剥落她对外人的层层伪装,更喜欢品尝她每一丝溢出来的呻吟和渐渐颤抖的眼睫。 沉知许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床下用来盛冷淡和锐利,床上却被泪水充斥,当做器皿。 肉棒在花瓣的褶皱处碾了又碾,直到透出深红的颜色,两唇沾染湿润水泽,他才满意地分开,将自己缓缓喂进去。可即便是这样温柔地试探和勾引,她也仍被顶到喉咙装满空气,充实到尖叫不能。 “太大了……” 好撑。 谢司晨有时候真想问问她,你平时都不自慰吗。还是长了一张好逼,被他插透插烂了都能完好如初,咬得人头皮发紧,恨不得直接缴械投降。 内衣还挂在饱满的胸口将脱欲脱,被高频的碰撞摇出波浪形状,白嫩嫩的一片涌上岸,看多一眼都要觉得淹没鼻息,色情至极。 那只手于是替天行道,张开手心笼住整整一团,揉捻红珠,看它红肿着挺立也仍不作罢,空出两根残忍的手指,掐着玩弄。 沉知许伸出手,谢司晨从善如流地牵过,送到唇边盖了个章,发出严肃又露骨的声音。 胯部却不停,甚至将她的双腿抬起至肩膀两侧,俯身冲刺进去,九浅一深,撞得整颗灵魂都要变成淋了焦糖的布丁,摇摇晃晃,挖开的瞬间周身便流出甜腻的水渍。 “这里。” 他最喜欢这样玩,食指从胸口中间顺着身体线条直直地往下滑,轻轻流连而过,像观赏肉体山水,每一寸都血脉喷张堪比酒池肉林,到那隆起的形状而止。 “全部都吃进去的时候,我能够到这里。” 他隔着一层浅浅的皮肉,剐蹭几下那头部的形状。明明只是肚皮微痒,沉知许却瞬间如同全身过电,战栗至高潮,双腿发麻,双耳红透,被浸湿的碎发缠绕。 谢司晨俯下身去吞食她湿润的呼吸,一口接一口,像吃美味佳肴。 待那呼吸终于略微平息,他便化作被喂养饱腹的野兽,狠狠攫取她的唇舌,含吻吞咽,稍稍偏头都如同惊弓之鸟,被捏着下巴掰回他的掌控之下。 冬季没开暖气的房间,空气干燥冷酷到令人浑身不适,他们却满身满头大汗淋漓,将床单浸透。 窗外下的是白的雪,沉知许眼前却只能看到一片黑。 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低头去看那异样之处,被空气氧化几秒便变至冰凉。 是谢司晨的精液。 是她痴心妄想,还以为雪花降临。 事后他去装热水进来,免了她下床走动的辛苦工作,一如既往。 手机的提示音打破了这阵短暂的百无聊赖,沉知许偏头去看,不是她的。 可能命运就是存在一定的操控力,她明明不是敏感好疑的多事之人,却在这个事后,被鬼迷去心窍般伸出了手。 他不设锁屏的习惯已经纠正,不知道是得益于她那些年的耳提面命,还是这些缺席的时间里,他在这件事上吃了一亏。 沉知许尝试着去解,两次就对了。 第一次是谢司晨的生日。 第二次是她走的那天。 很难阐释当下的心情,比起去验证自己是否真的因此而感到一瞬心碎,还是替他打抱不平,似乎都无意义。被抛弃的人来说故事的结局,才有意义。 因为他更痛。 热毛巾几乎要融化他的温度,沉知许闭着眼,只能感受到他轻柔的动作和力度,根本摸寻不出他的心思和想法。 即将撤离的那一秒,就那一秒,她终于做了决定,当一回狼狈败将。 “谢司晨。” 他从来不意外,她做什么他都不觉得意外。包括现在莫名其妙握住他的手腕,表情应该丑陋又憔悴,形似吃人妖精。 “你要去美国了?” * 可算是把作业写完了……其实周疏雨出场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个人出来干嘛…没有大纲写文这么多年真的觉得自己好像他妈的那个农民,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管叁七二十一先写出来,再挠破脑袋想这个人要起什么作用…… (非正文)一个逻辑出错了 上一章写下雪,我靠我忘了时间线是叁月末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收费了不能改了〒_〒 原谅我 现在她已经变成了一种结果 通往师母书房的那条小径,不知道是她离开后的第几年,被辟出一汪小小的池子。用鹅卵石围起来,仅仅养着两尾鲤鱼。几乎不用争食,也没有偌大的浮动空间,所以胖乎乎。 或许和师母本人的习性也有关系。 沉知许和谢司晨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她就在砚台旁边的架子上,养了一只金鱼。 天气好的时候,拉开日式的厢门放任阳光跑进来,曦光落在沉知许的校裙褶子上,温度落在谢司晨的眼神里,剩下的余辉统统留给那池深蓝。 它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即便身处小小水箱,只能与几株没什么精神的水草共生,也毫无怨言,绽开自己漂亮的尾巴。 天气不好的时候,窗外暗沉的乌云也会跑进书房里。 雨声潺潺,沉知许总是比平时更容易走神。 那水箱是她除习题、试卷、和谢司晨以外的第四兴趣。 某天老化的电路终于还是出了问题,师母搬了盏台灯进来供他们使用,便匆匆去打电话给修理师傅。沉知许无意偷懒,但心里被雨点砸得凌乱,四周静悄悄,她理所当然地泛起困来。 迷糊的双眼在闭上前突然看见稀疏的光线,将眼前的画面分割成无数个重迭的镜头,影影绰绰,即便孑然一身,也像极了老式电影里的霓虹灯牌,被途径人间作恶的闪电一照,便被惊出慌乱的波纹。 她转了下笔,毫无技巧,很快掉到桌子上。 下巴枕在手臂上,腰已经完全塌下去,抬起一双困缱的眼睛看向始终认真专注的某人。 矮桌之下,伸出腿撞了他一下。 谢司晨说:“干什么?别打扰我,写完给你抄。” 沉知许不屑地嗤了一声。 又听了会丁零当啷的响声,她在狂风骤雨中开口。 “谢司晨,你以后想成为什么人?” 可能年少时我们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吧。在自己心中,在好奇的询问里。明明无法决定,但仍内心充满向往。踹怀也许伟大也许渺小的愿望,诚心诚意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那是一条充满荆棘又种满玫瑰的道路,无论怎么选都会有后悔和遗憾,无论怎么走都会看见白日天光和道路尽头。 这样的道理,谢司晨显然比沉知许更早明白。 他当时并未具体回答,只用笔尖指了指那池深邃的碧蓝,告诉她:“我希望我自由。” 当时的沉知许只觉得他敷衍,是不是眼睛里看见什么东西,就想成为什么?那他还不如说想成为她刚才掉在桌子上的笔呢,永远笔直挺立,不因外界所惑而屈伸。 “你要去美国了?” 短短六个字,沉知许觉得说出口真不容易。 一直到今天她面临相似的境遇,才终于明白他当时的心情。原来那不是质问。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但也许只有沉知许不欢,因为谢司晨第二天早上甚至还有心情留她吃早餐。像大学时无数次看着连鞋子都穿得手忙脚乱的她,还可以风轻云淡地问出一句,你的叁明治里想加金枪鱼还是吞拿鱼。 如果来不及,他会开车送她。或者在堵车的路上替她想十几个靠谱的理由。再不济也会把早饭装好,让她带回学校吃。 从前他总是为她考虑,不慌不忙是因为心里有无数个备用选项。 这才是谢司晨,擅于做计划,擅于计算风险和意外,以保证实施的过程中不会出现他意料之外的结果。如果真的有所疏忽出现意外,那他会竭尽全力不让其成为结果。 从前沉知许作为他的女朋友,理所当然地在他的计划之内。 可现在呢? 现在她已经变成一种结果。 谢司晨对她,已经尽力。 十八岁那年他们站在高考的风口,被未知的天气所蒙骗,以为一路向北都是星星与天晴,以为相爱能够永远在一起,以为缘分不会被湮灭,吵架的结局是迟早都要和好。 现在临近叁十岁,他要去的很大的世界,是没有她的。 沉知许悲哀地发现,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对于这样的发展,只能被迫接受。 而当年的谢司晨,有身份有理由,他们之间也有着缠绵未绝的感情,可对于她的决定,也只能和今天的她一样,束手无策。 * 京都的四月份是浪漫的,春分入夏时,温暖且略微干燥。 沉知许因为写论文的关系,在工作之余会去旁听一些别的教授的刑法课。她本科和研究生主修的都不是这个方向,所以用起来有时难免碰壁。 京华的法学院一年纳入几万学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缘分,才会让沉知许碰到谢之盈。 小姑娘读的是国际法学,这堂课是她的必修。谢之盈继承了谢司晨的优良传统,在追求高绩点这件事情上颇为上心,只是可惜还不太沉稳,开学的时候因为作业的事情和教授产生了点口角,对这堂课的整体印象也就坏下来,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等到教材都要讲完叁分之一,才发现回头太晚。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带着纠结的心情走进教室,学又学不进逃又逃不了,把书往桌子上一砸,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份学历。 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突然被舍友的手肘撞醒。 “诶,是不是她啊?” 沉知许的知名度自她进京华第一天起就打响了,只是她不常在校内走动,所以见过她的学生较少。而谢之盈从一开始就对她表现出莫高的崇拜,这是她身边的好友众所周知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一天起,大家都迷迷糊糊感觉到她的尊敬好像变了味。 从一种对师长的敬佩变成……稍微亲昵的尊重。 谢之盈回头去看,果然是沉知许。 许是动作太明显,她这个角度又没什么遮挡物,沉知许也留意到了她。笑了笑,权当打个招呼。 谢之盈就差站起来敬礼了,还是好朋友及时泼了她一盆冷水:“看来你之前选修课盯着人家看的事,让沉老师很难忘啊。” 小姑娘耸落了尾巴,叹了口气。 朋友见她反应冷淡,开始胡说八道:“网上也不是没有老师和学生恋爱的故事,搞不好你两真能开出朵百合花来。” 谢之盈:“沉老师她喜欢男人……” 而且还是她伯父。 朋友吓死:“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想来真的!” 谢之盈翻了个白眼,继续睡觉。 殊不知沉知许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猜成谢司晨出国,她少了张豪华饭票而伤心过度。 下了课,谢之盈拖拖拉拉不想走,想等着人少些了和沉知许打个招呼,没想到居然等来了她的邀约。 “吃饭?我和您吗?” 沉知许被她吓了一跳,心念京华的伙食虽然不差,但到底是比不上谢司晨这种资本主义的投喂。不过小孩子嘛,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 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谢之盈脸红心跳地坐进了沉知许的车。 她和谢之盈差了七八岁,说话自然也像个长辈。有的话从谢司晨嘴巴里说出来很是讨厌,甚至听起来比起鼓励更像挖苦,但是如果是由沉知许来说,就不一样了。 “国际法学要修的内容很多,涉及中外两个大方向,你平时一定很辛苦吧?” 谢之盈摸摸脑袋,“其实也还好,反正我除了读书也没什么事情干,考试周熬熬夜也就过去了……” 沉知许看她一眼:“大学的时间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宽裕的,不打算做点别的吗?” “有的有的。我平时会在外面兼职。” 如果是她的直系师妹,沉知许或许还能替她谋个职位。不过就算专业不对口,在律所里待一待,也总比在餐厅端盘子或是在高尔夫球场捡球来的有价值。 所以席间,沉知许从钱包里抽了张名片递给谢之盈。 她是个聪明女孩,不用开口也猜得到用意,所以更加不好意思:“这……” 沉知许不是喜欢到处发善心的好人,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来解释她今天的慈悲,那也只有一个原因。 于是她笑笑,避而不谈,只道:“我们或许有缘。” 很多事情不愿陈述用意的时候,用缘分做说辞,是最卑劣也最上乘的借口。 谢之盈很是兴奋,满口谢谢。 小孩子也有心眼,知道人情不是白来的。她自身的闪光点兴许是一个机会,但更重要的还是得有道桥梁。 她年纪轻,藏不住事,当场就翻出手机,想着给桥梁报喜。 等沉知许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通了。 问心有愧 谢司晨那边现在是早上,接到谢之盈电话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起床。酒店的床挨着落地窗,他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用手指将窗帘挑开一道缝隙,阳光在眼中乍泄,他被刺得眯起眼来,耳朵里涌入谢之盈叽叽喳喳的兴奋。 到底还是听清了几个字眼。 他下了床,站在床头柜边上抽烟,不冷不热地敷衍道:“是么?” 谢之盈听到他用打火机的声音,立马拉响警报,声音拔高了八个度:“伯父你又抽烟!上次我爸妈可说了,让我好好监督你……怎么一转头你又死性不改!” 谢之盈父母虽然和谢司晨是同辈,但年纪比他可不止大上一轮。追溯起来还得去理清上一辈的恩怨,谢司晨从不探究,反正多个长辈身份也没什么。 于是他轻嗤:“没大没小。” 谢之盈最恨他用辈分压人,气上心头便做事不过大脑,直接把电话放到沉知许耳边:“沉教授!你看他!” 因为谢司晨总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和似真非真的话,在小姑娘心里,沉知许的身份显然是被标上了什么印记的。 她看得出来,就算现在他们的关系没什么进展,沉教授对谢司晨来说也绝对不是什么可以忽略的存在。 突然被点名,沉知许也很懵圈。 如果说谢之盈当着她的面给谢司晨报喜对沉知许来说是一种尴尬,那么现在耳边的这通电话则无异于当众处刑。 几乎都要断掉的关系,你还替他侄女操心前途,怎么这么多管闲事? 二十出头的沉知许或许会这样想,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岁了。 所以能够在短暂的惊诧后,接过她递来的手机,并且心如止水地打一声招呼:“喂?” 谢司晨沉沉地吸了一口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他不太爱理人的时候就会这样,沉知许见惯了,但从前这幅样子是对着外人,现在她也变成外人了。 那她也没必要客气,甚至称得上坦坦荡荡。 “之盈刚才和你说了吧?不知道你有没有认真听。我在国内的律所认识一些人,所以替她谋了个小职位,大概做些实习生的工作,没什么份量,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隔了好几秒,才又应了一声。 沉知许没什么好说的了,正准备挂电话,抬眼便碰上谢之盈渴望的眼神,她说:“沉教授你帮我劝劝伯父吧,他根本不听别人讲话。” 我也是别人啊。 沉知许有点想笑。 谢司晨从来不在得到结局之前夸下海口,估计小朋友是自己推导出了他们是恋人或者是暧昧对象的关系。 她不忍打碎她的幻想,心里更多地还是觉得这事应该让始作俑者去澄清。于是在谢之盈殷切的眼神之下,说了句最俗套的关心:“那你注意身体,少抽烟吧。” 殊不知远在大洋彼端的谢司晨在这句祝福里皱起眉头。 挂了电话,谢之盈恋恋不舍地拿回自己的手机。 沉知许招呼她继续吃饭,她乖乖埋头,但没过多久又抬起来,眉眼耸落:“沉教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说实话她和谢司晨长得并不像,但在感觉上倒是一致的敏锐。 她怕谢之盈心里有负担,于是摇摇头:“没有。” 是她问心有愧。 沉知许放下银叉,看着盘子里的西多士,再无胃口。 她带谢之盈来吃的是一家港式餐厅,老板大概是王家卫的忠实粉丝,从门牌设计到店面装潢都铺满复古颜色,墙上挂着上个世纪香港家喻户晓的电影剧照,其中金城武靠在流理台上吃过期凤梨罐头的海报最占空间,恰好贴在她们餐桌朝向的那一面。 整个餐厅都没有特别明亮的光线,只有顾客头顶那一盏迭了滤镜的氛围灯铺亮空间。 黑暗里,你只能看清和你用餐的人,而看不见其他食客。 明明身处人群之中,却感受不到人潮。 谢之盈还在进食。沉知许上次和她说过不用拘谨,她果真受教,和长辈吃饭终于不再小心翼翼。 沉默的安静里,只听得见大提琴悠扬的曲调。 沉知许觉得或许放一首张国荣会更好。 眼睛漫无目的地打量,自然而然地被那硕大的玻璃墙吸引。水箱坠入混凝土中,被涂料覆盖,巧夺天工地造出一个虚拟的海洋。游鱼失去了判断,长出了翅膀,在里畅游。 把金鱼养在一方天地,让他们只做被人观赏的宠物,是很残忍的事情。可被当做生活的一种点缀,或许就是他们的宿命,所以造物者才会赐予其五彩斑斓的模样。 沉知许虚着眸看了很久,突然想起师母书房里,那仅有的一只蝶尾。 或许那时候谢司晨并没有敷衍她。 他想要过的生活,和他的理想,都和自由有关。就像沉知许一直承认自己是利己主义,凡事先考虑自己的感受,主张自我和自爱,不受他人半分影响。这就是她所认为的自由。那谢司晨所理解的自由呢,是否又和她一样呢?她惊奇地反应过来,自己从未想过这一点。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他们只商量了学校,却从未商量专业。大学时期沉知许跟随导师学习,谢司晨和同校的师兄创业,也都是彼此后来才知会对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有十分的默契,但并不完全相似。可那时候沉知许被这种人为的心有灵犀蒙住了双眼和向来清晰的头脑,自以为是地觉得他们是一路人,并强迫当初深深爱着她的男人坦然接受并理解她的离开。 爱应该是让人变得更好,沉知许一直这样认为。因为被爱着,所以理所当然地下判定,谢司晨会和她想的一样。 她和谢司晨从来不计较谁爱得更多,可沉知许很清楚,自己心里一直在默默较真。 在这段感情里,对沉知许来说,最重要的是输赢。可对谢司晨来说,最重要的却是陪伴。 最深的观念差异横亘在他们之间,时隔六年,早已结成万里冰河,不能自渡。 * 美国早上时间十点整,会议室历经了两个小时的研讨,终于敞开了沉重的大门。 向思缪和谢司晨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白种人里,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无论是从骨肉皮相还是身高气势,竟然都毫不逊色。 两年没见,她好奇地多瞄了他几眼,即便被抓包也能镇定自若,耸耸肩膀:“怎么?帅哥还不让人看了?” 这是他在大学时认识的朋友,不同专业不同班级。即便中间有人牵线,谢司晨也还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将这尊大佛请到自己狭小的工作室里。 后来干不下去了,也就没了联系。如今异国重逢,她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谢司晨习惯了被她调侃,淡淡道:“老了。” 向思缪哼了一声,“男人老了才有味道。” 他没再接话,就代表不感兴趣。向思缪于是换了个话题:“你难得来一次美国,不请我吃饭?” 谢司晨看了眼腕表,“没时间了。下次一定。” “你急着去干什么?” 这个时间甚至都还没到饭点。不请吃饭,请喝咖啡也可以啊! 那人彻底忽略她期待的眼神,道了声学姐再见,就行色匆匆地离开。留下向思缪一个人在地下车库对着一地尾气生闷气,最后只能吹下刘海泄愤,保持最后的风度。 回到酒店的时候,华如风才落地没多久,还在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 看到谢司晨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抬手招呼他坐下。 “谢助这样生龙活虎,老爷子看了肯定高兴。” 他倒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公事公办地把文件呈上来,张嘴便是工作汇总。 华如风佯装生气地让他先坐下,这么风风火火地干什么? 谢司晨说:“我待会的航班,怕赶不上。” 摆在面前的燕麦粥和法式煎面包片突然就失去了味道和吸引力,华如风放下刀叉,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你在硅谷的年薪可不比留在京都少,光是提成和机会都能让你的身价再翻个倍。谢助,我不是很明白以你一贯的行事作风,为什么会拒绝这次调遣。” 那天晚上沉知许看到的,是公司发来的聘书。她留美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这家公司。而她就任的律所素来钟爱为权贵服务,这些年打过的经济诉讼里积累出不少经验和眼界,只需要稍稍回忆,就能记起在什么地方。 华如风是退伍军人,作为华家的长子,本该是下在政界的一步棋。如今涉商,又将临掌权,自然是想做到内外兼并。他心里默认谢司晨迟早是自己的人,自是希望他步步高升,好为己所用。 可谢司晨这趟只是来出差的。 叁月中旬时硅谷银行倒闭,引发界内一阵动荡,对科技行业来说可谓打击不小。这事原本落不到他一个总助头上,只是今年才敲定的人工智能研发,出了纰漏可不太妙。总部为表重视,也算是华总挑选的一个机会,将谢司晨送到北美来。 他向来收钱办事,为华家鞠躬尽瘁这些年,从不忤逆。 所以在他说出,“因为我不喜欢喝咖啡。”这种拙劣到毫不掩饰其敷衍的借口时,华如风直接被燕麦粥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 谢司晨:没想到吧,我是个顶级恋爱脑^w^ 踢皮球 夜晚的航班静谧如秋季无人的森林,飞机平稳飞行,舱内关闭灯光后,抬眼就能与星子擦肩。空姐前来细声询问是否需要毯子,谢司晨要了一张,轻轻盖在自己的双腿上。 隔着舷窗也能隐约听见轰鸣的引擎和风声,万里高空之上,轻而易举便能浏览白色云层。 可他无心享受独自一人的旅程,虚着眸把玩着手里的烟盒,掀开了又合上,乐此不疲。 那你注意身体,少抽烟吧。 是不是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就得遭这种罪呢。短短十个字外加一个模棱两可的语气词,就能在心里掀起一场骤雨。越是陷入思考和猜测,伴随而来的狂风就越是剧烈,几乎要将他的心理防线和耳膜撕碎。 谢司晨有时候会因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小心思而洋洋得意。 可在失去她以后,这份因为曾经坦诚相见而得到的了解,却让他无比痛恨。 他几乎都不用猜,就知道沉知许做了一个什么决定。 * 国内的春天正如火如荼地春暖花开,京都但凡是有几分姿色景点都已经被人潮席卷。而京华也因此在这场踏春季里侥幸获救,校园内减少了大批前来观赏的行人,一下子安宁许多。 沉知许搬了新的办公室,恰好就是和谢之盈刑法课的教授坐对桌。 学期已经开始了近两个月,她就缺交了两次作业。本来放在大学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都是成年人了,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只要期末别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教授别挂科就好。坏就坏在谢之盈另一门课的教授也恰好在这个办公室,那天听见她的名字,还夸了两嘴。 凭什么你这门课她认真对待,到我这里就连作业都不交了? 刑法教授气得吹胡子,当天下课就把人提到办公室来教育了。 沉知许刚下课回来,在门口就听到了那中气十足的男高音。句句不带脏字,句句奚落到心坎里,条理清晰吐字利落,再加以自身的年龄感和教书多年的肃穆,谢之盈算是被摁到五指山下,连头都不敢抬。 她本无意插手管教学生这种事,但在听到“你家长就是这样教你的”这种话后,还是动了下恻隐之心。 从茶水间端着杯子出来,坐下的时候假装好奇多看了谢之盈几眼,把自己的面子卖出去:“我看她长得挺稚嫩,应该才大二吧?我以前大二的时候也总是不交作业。” 沉知许一般不太参与办公室话题,除了工作上的互帮互助,私人时间都不见踪影。素来高高挂起的人都下场做说客了,刑法教授嗫嚅一下嘴唇,瞪着眼睛休战。 先前夸谢之盈的老师连忙见缝插针,“是啊是啊,刘教授,年轻人是这样的,你这回说了她,她下次肯定就不敢了。” 这件事情本就因她而起,她如果立刻帮腔便有偏爱学生的嫌疑。可沉知许当了出头鸟,她顶多就算帮凶。 两个人轮番下场,总算是扑灭了火焰山。 事后沉知许把谢之盈送下办公室,小姑娘被解救了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沉知许能理解她的心情,从义务教育开始变当惯了老师的宠儿,到了大学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得到责骂,这样的落差感是不好受。但都是自找的。 所以沉知许什么都没说,只拍拍她的肩膀。 谢之盈自己心里也清楚,但还是忍不住问:“沉教授,你大二的时候真的也不交作业吗?” 沉知许那时候正跟着导师四处跑,不是在校内打国家级比赛就是被带着参与一些百强公司的项目,尽管如此也还是把绩点修得奇高,偶尔的几次缺勤,都变成了人之常情。 她不好打击小孩子的自尊心,于是微笑一下,不做答复。 谢之盈什么都明白了,心里一边崩溃自己今天的出糗,一边升级对沉知许的崇拜。 天色将暗,斜阳缓缓在教学楼的身后落下,空留被染成橘红的天际。 沉知许和她说再见,谢之盈也乖乖道别。 只是后者一脸英勇赴死的模样,让沉知许很难不怀疑她接下来要面临什么重大难关。可这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于是利落地转身,准备上楼提包下班。 那就是几步的距离和几秒钟的时间,原本空旷的校道从侧方驶入一辆黑色的宾利,开着不刺目的近光灯,却因为车型显得格外显眼。 六年的光阴,她和他重逢厮磨的时候,都没有产生过陌生的感觉。如今只是仅仅过去两个周末,再听到谢司晨的声音,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愕。 沉知许回头看去,他的车窗正降到一半。 声音冷硬,面部线条利落似刀削。路灯恰好点燃,照亮他浓郁的眉眼。 “谢之盈。” 那张嘴巴喊着别人的名字,眼睛却是看着她。目光笔直,不带一点私人感情,冷如松针叶上雪,簌簌地落在人心口,寒凉入骨。 被点名的人苦着一张脸应声,正准备走过去上车,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往反方向跑回去。 沉知许被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吓了一跳,接下来她说的话更是让人心惊肉跳:“沉教授!谢、谢谢您今天帮我,我伯父打算请您吃顿饭……不知道您晚上有没有时间?” “……”她又不是耳聋,“你家长好像什么也没说吧。” 除了摆着张臭脸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外。 谢之盈激动地表情乱飞,指着谢司晨就开始造谣:“他说了他说了!他刚才和我说谢谢沉老师替他照顾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电光火石之间哪能做这么多事情,这也不像是谢司晨的风格。 沉知许站在原地,静待他的回应。 谢之盈毕竟是他家的小孩,当然是他说得算。 像过往无数次他将皮球踢给自己一样,沉知许学以致用。 历经几秒沉默的对峙,谢司晨摇上车窗,丢下一句:“上车吧。” 谢之盈举起双手欢呼。 “耶!” * 哎呀写了一晚上还没写到修罗场,急死我了 那时候是她不想,现在是只能。(改过的) 谢司晨倒是没有那样的闲暇时间和善心,回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接谢之盈吃饭。他下飞机先是回了趟家,顺便签收了几个快递,其中一个是家里老人寄过来的,一些月城此时节会盛产的水果,一掀开便能看见书写端正的贺卡,落款是赠司晨与之盈。 家里就他们两重山错落在京都,其他各有各的平仄。 这天气水果保存不易,本着早点完事的心态,谢司晨给她拨了个电话。彼时谢之盈正在前往挨骂的路上,可怜巴巴地简述完情况,很快了无音讯。他等得心烦,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跑这一趟。碰到沉知许纯属意外,更招架不住谢之盈的有意为之。 “沉教授,真的特别谢谢您刚才帮我求情,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以后一定用功读书,发愤图强。” 沉知许委婉地笑:“别累到自己就好。” 谢之盈猛点头,转向下一个聊天对象。 “伯父你又换车了?” 谢司晨透过后视镜看了后面两个并排坐的人一眼,语气平淡:“公司的。” “上次的迈巴赫也是公司的?” 她根本不清楚谢司晨的家底,也看不懂他身上的牌子,但车标还是认识几个的。 “嗯,我连人带命都是公司的。” “……”他意图很明显是想让自己闭嘴,谢之盈清楚,可她很害怕接下来话题会落到她今天挨训的事情上,索性另起苗头,“那你这次去美国,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这话音一落,车内有那么一刹像是被抽干了空气。 谢之盈眨眨眼,还在等回答。 被拉长的两秒钟,沉知许换了个坐姿,从包里抽出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谢司晨单手转着方向盘,从容迎战:“有啊,在后备箱。” “真的?是什么!” “猪脑。” 他等红绿灯,终于能够分神正眼看人,却盛满藐视:“以脑补脑。” 谢之盈:“……” 她向来害怕被批评,尤其是被谢司晨批评。如果说从办公室出来的她像个被戳破的气球,那么现在的她则像已经着地的破气球。 沉知许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谢之盈兴奋地抬头,撞上她玩味的笑容,又泄气地瘫回去。 今天出来吃饭这件事情在意料之外,谢司晨当然没定位子。但不知道是为了迎合谢之盈的谎言,还是真决定客气到底,他停在非预定不迎客的法国餐厅门口,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就把人领进去了。 谢之盈偷偷和沉知许咬耳朵:“我伯父他是华润的高管,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沉知许觉得她真是个活宝,一晚上说的话几乎都能让她笑出来。 小孩子活泼点挺好,她仿佛化身知心大姐姐,配合着说了句:“很厉害。” 落座后服务生端来菜单,谢司晨转头就递给了沉知许,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今天的事情我听之盈说了,谢谢沉教授对她的照顾,你看看有什么合你胃口的,这顿饭我买单。” 如果放在别的客人身上,谢之盈可能会觉得倍有面子。但是面前坐着的人是沉知许啊,是两个月前才同桌吃过饭,并且有可能成为她伯母的人啊。 伯父您这是在演哪出? 忽略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谢司晨镇定自若,绅士地将双手交迭在腹部,等待沉知许的要求降落。 如果不是先前有所了解,沉知许兴许会猜测他这几年去进修了什么表演学位。像当初电梯里里的陌生男人一样,充满了让人想要探究的神秘。 只是她不愿浪费时间奉陪,索性随他性子去了。 “我晚饭不喜欢吃太多,一份大月季鹅肝就好。” 见服务员记下,沉知许从容地将菜单放下,通过餐桌上丝绸质感的黑色桌布,丝滑地推回谢司晨眼底。 她声音婉婉,似叁月春风,在夜里略显凉薄。 “谢先生,您请。” 这五个字掉进谢之盈耳朵里,明明轻如鸿毛,却如雷贯耳。一道闪电劈开了心跳,差点连呼吸都忘了。脑子里很快分析出一个结论:黄了。 她眼睫毛颤抖着抬起,偷偷瞥了眼谢司晨。 男人眉宇清隽,长眉浓黑,身披暗色的风衣坐在悠长淡黄的灯光里,薄唇略带血色,却不见笑意。 客气的明明是他,可此时此刻脸色却风雨欲来。 谢之盈心念,她真的是时候提高自己的眼力见了。 用完餐以后还是老剧本,谢司晨将她送回学校,然后再送沉知许。不知该说应景还是说自己粗心,才刚上车,瓢泼大雨便倾盆而落。等到了京华,已是扑满街道。 沉知许从公文包里掏出伞借给她,她不敢要,可确是最好的方法:“从这到我家还有些距离,雨越来越小了,应该能停。倒是你,车开不到宿舍楼下,这么远你淋回去明天非得高烧不可。” 谢之盈不好再推脱,撑着伞消失在雨幕里。 轮胎滚过湿淋淋的沥青地面,发出雨季特有的声音,比起干燥时节更危险,也更显寂静。车内开了恒温的空调,沉知许觉得有些冷,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前面正开着车的人抬手把风口拨了上去。 她看着后座的温度显示,正一点一点变换数字。 路程进行到一半,他像是才想起来般问道:“你住哪里?” 沉知许报了个小区的名字,导航很快识别,调整车道和前行方向。 京都的交通一向错乱复杂,单是为了舒缓拥堵就已经耗费许多心神。大抵是真的开错了路,且错的离谱,冰冷的机械声音一直在重复:“掉头、掉头。” 前方掉头。 沉知许偏头去看夜雨,已经稀疏不少。飘落在车窗上,能够留下的痕迹都已经很小,稍微一点时间的流逝,便和原本的雨滴融为一体。 美国的很多雨夜她都已经忘记,唯独京都的雨令人无法释怀。那样的冷冽,丝丝入骨的寒气,一到了春夏时节便要发作,揉碎娇花和嫩叶的气度,狂暴地袭来。 谢司晨在饭桌上演完了陌生人,下一场便是送她回家的体贴情人。沉知许不清楚他是否还有意维持这段关系,也不知道他是结束了任务派遣,还是短暂地回来收拾行李。总之,今晚能够见到他,对于她来说算得上是一个机会。 她一直在等一场诀别,至于是哪一天,她都已经做好准备。 “我到了。谢谢你。” 谢司晨没动,沉知许便陪他僵持。 这样的时刻她很熟悉,在准备出国材料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一起经历过无数次,已经称得上轻门熟路。如果不出意外,每次都是以做一场酣畅淋漓的爱作收尾。用身体去释放情绪,心灵上的死结越缠越紧。 今夜谢司晨没有吻她,而是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没用什么力气,但足以让她插翅难飞。 “沉知许。” 她用漆黑的双眼以示回应。 头顶落下稀疏的光线,掉进她的瞳孔里,清澈得能够晃出一个人的面容。 岁月厚待他,不用刀刻,而是细细雕琢。现下即便沉郁,也依旧锋利到耀目。 他们有着如出一辙的眼睛,有着相似的灵魂,甚至彼此的人生都交合过一段,却失之交臂,渐行渐远。 他沉声道:“如果你不是为我而来,那我们就结束在今天。” 终于还是撕破了这层长久以来的遮羞布。 他们重逢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闭口不提、即便不小心走到箭在弦上的地步,也彼此识趣地刻意回避的话题,在最稀疏平常的日子里被掀开伤疤。 一段连她自己都认为凉薄的感情,于他来说,究竟是失而复得的恩赐,还是多余的累赘? 她拿什么赌。 上一次也是这样的雨夜。 天很沉,世界却一如既往地斑斓。 他的双眸比那天问她为什么变得爱哭的时候更浓郁,是晕染不开的黑色,是掉进砚台的笔墨,是她喉咙上的一把锁。 夺走的却不是话语,而是心声。 她相信谢司晨好奇,但她不敢揣测谢司晨会期待她的答案。 婚姻已经不是你想要的结果,那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呢? 沉知许习惯权衡利弊,接收到信息后便开始分析自己。 我给得起吗?或者说即便我愿意,你谢司晨还能做到像从未受过伤一样地去爱我吗? 毫无保留这四个字对于成年人来说是一场豪赌,没人能保证输赢。 而对于这个年纪的他们来说,时间和耐心都已经变成本。走的每一步都像在投资,一定要看到回报。 年少时所认为的结果,在今时今日看来,真挚的成分已经稀释到近似一个笑话。 如果说沉知许先前还能活在幻想里,那么从谢司晨决定要去美国那一天开始,她的梦境就彻底分崩离析了。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知晓这种感觉有多痛。 对错是没有意义的,即便现在她主动走上断头台,承认是自己太自私了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何况她从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问题。只是在这个选项里理所当然地牺牲了谢司晨,当她也历经一次以后,才发现心里满是荒芜的无奈,有多令人仿徨和绝望。 将心比心是不实际的,所以他极端地给了她一次体验,即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可沉知许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对不起。 那时候是她不想,现在是只能。 * 最后这段可能会改,写的不是很满意。如果大家不能理解女主,那就是我的文笔问题,我反思。昨天把这篇拿给朋友看,她说看不懂……我决心下章一定搞点颜色出来,不写这么多剧情了t_t * 4.6更新 改好了,各位看官请过目。 蝶尾 就在她说出“不是”的那个瞬间,脖子上受到的桎梏就突然收紧,伴随着温凉唇舌的侵入,将沉知许本就稀少的氧气夺走。 师母书房的鱼缸有一次换水,将那只蝶尾放置在桌面上的一口小碗里。许是无知,它一跃而起,自以为能够投身炙热的海,却不懂,等待它的是无垠且枯竭的地面。 等谢司晨和沉知许过来上课的时候,才找到奄奄一息的金鱼。 它平静地躺在那里,偶尔回光返照地抽搐,最后一次颤抖它漂亮的尾巴。 沉知许被推进家门的时候,脑子里无端浮现她从未目睹的过程。 比如它在离开水的每一秒是如何度过,比如死亡真的能到达那片近似乌托邦的海域吗。 谢司晨单手束缚着她的两只伶仃手腕,另外一只手快速地脱着她身上的衣服,和强吻她的速度一样快,舌头在口腔里穿梭,手掌就在身体里游移。 他连她的灵魂都摸得到,更何况是敏感的器官。哪里最喜欢被揉捏,哪里最怕痒,他一清二楚。 沉知许抬起头,摆脱掉他的封堵,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食空气。 下巴挺起,后脑勺摩挲着墙面,是痛的,紧绷的,但都不及他咬上来的触感清晰,连牙齿微微陷入皮肤里的瞬间都被拉长,痛得连绵。 他想她记得牢固,就注定了这吻痕的性质是报复。 可是谢司晨,你真的舍得吗,给予她这种没意义的惩罚。 汗湿的额头抵在眉眼处,他已经蓄势待发。 就算戴上脚铐,她也只会怨恨得继续想办法逃走。 从离开到逃走,这样的感情就会让他好受了吗? “沉知许。” 他捏着她的耳垂,把人往上颠了颠,仍让她抵住墙。肉体严丝合缝地贴上来,性器坠入她敞开的身体里,心像被撬开的锁,身体却是为他而开的花。 他虚声说。 “我恨你。” 许是雨夜太冷,还是京都太冷了?她的十指冰凉,被他松开不久的双手上还留着红紫的痕迹,却已经忘记疼痛,亲密地抚上来,捧住他的脸。 她被顶得颠簸,上上下下,每一寸都被照顾服帖。寂静里都是衣物摩擦和水液迭起的声音,色情又暧昧。 这种时刻,理应呻吟,而不是扫兴。 可她朦胧着一双眼,堪比弥漫的大雾。谢司晨知道她又要哭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说,好,你恨我吧。 指尖染上他的体温,落在他远山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的眉目上,该高的起,该低的伏,既是错落,也是平仄。 “总比不要我好。” 沉知许不敢再看,热泪流入他的肩颈,双手环绕住她唯一的靠山。 他不再言语,沉默着大张大合地操。把人捧在两个掌心之上,再分不出半点心神去考虑其他。 没开的灯,吹不进来的风,和她一个人的独居的房子,都变成他狂暴情欲的催化剂,随着参观的步伐越深入,他的动作就越残忍。 站在卧室和客厅的路口,感受到她内壁的一阵紧缩,和裤子上濡湿的触感,他不作任何停留,空出一只作恶多端的手,抚弄紧紧相合的交合处就开始摇摆挥动。 沉知许尖叫出来,窗外电闪雷鸣,被紫色的闪电劈亮红润的脸蛋,淋淋漓漓浇了他一裤子,湿痕从裆部蔓延到裤腿,落到地上。 他索性脱掉,赤身裸体地迈入她的床,挺入她的穴里。 借着昏暗的光线,只是看一眼那被蹂躏到发红的穴口,谢司晨就又开始勃起。 他问了句有没有套,但不等回答,就直接肏进来,完完整整地没入。 沉知许哑声说没有。 他笑,“想要孩子?” 她睁大眼,“你……” 他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狂风骤雨席卷天气,汹涌波涛也淹没她。 或许是是嫌她吸得太紧,也或许是现在的他没心情在言语上逗弄她,索性放弃讨价还价,伸手掰开那丰满的臀缝,好让那水穴分得更开。 沉知许脸埋在枕头上,任由他在身后连续不断地顶弄。 层层快感堆迭,她颤着两条跪到麻木的腿,膝盖骨不断抖动,腿缝中间的蜜谷泄下瀑布一样的水流,伴随着缠绵的呻吟,持续了十几秒,变成断断续续的喘息。 眼里白光乍泄的瞬间,沉知许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濒死的鱼。 可尚未浮游回到现实世界,就被他喂了一根手指,伸进口腔里,翻天覆地。 她听话地含住,继续承受他的欲望漩涡。 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她家,抱着操着,参观到半夜。 沉知许差点睡着了,被他打火机的声音吵醒。 房子是爸妈挑的地段,老一辈人独到的眼光,不出几年房价便翻了个倍,多倚赖于旁边开的新型购物中心。 装修沉知许干涉不多,但卧室朝阳,她只要求了全景的落地窗。 可京都的变化日新月异,她尚在加州沐浴日光,她渴望的暖阳就已经被高楼大厦格挡。如今进入夜晚,拉开窗帘不是星辰烂漫,而是满目盈蓝的光。 沉知许一直不喜欢这都市特色,可落在谢司晨的脸上,竟意外和谐。 电子屏幕上固定投送着同一支广告,光斑掉在他的鼻梁骨上,和他唇间的火光一样,像簇火苗,照亮他向来深沉的眼底。 沉知许不知道为什么,还在想那只蝶尾。 它究竟是愚蠢,还是故意跳出那碗天地的呢?它想找到什么?自由?还是海? 谢司晨见她醒了,坐到床边,替她撩开了耳边的碎发。 拇指缓缓摩挲着她的脸蛋,像在擦拭不小心弄脏的陶瓷雕花。 他想说,沉知许,谈谈你吧。 可她太累了,马上就要陷入睡眠。 一个人神志不够清晰的时候,强行拉直她的意识,是无耻的。 他要的答案,必须认真、清晰、由她亲口回答。 于是谢司晨捂住了她的眼睛,背过身去替她遮挡光芒。 “睡吧。”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呼吸都听得见。 他皱下眉,“嗯?” 待他低下头,沉知许很小声地重复。 “谢司晨,我是金鱼。” * 果然我这种人是不能去大陆那些平台写文的,因为基本每个网站都会要求作者日更,而我的灵感总是断断续续,还学不会写大纲。。破十八,我的快乐老家。。。 你再哄哄我 他扯来被子为她盖上,像过往她每一次生病一样裹得严严实实。从前是希望她快点痊愈,现在也是。 “嗯。” 谢司晨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对她天马行空的胡话表示盲目的认可。他知道自己心里投降了,很不服气,但别无他法。 沉知许却反常地不依不饶,挣扎着伸出手,抓住想站起来找烟灰缸的他。 被子盖到下巴,已经太久没见过她粉黛未施的面容。柔软可爱,没有任何刻意的伪装和修饰,仿佛满心满眼都为他敞开。 她问,“谢司晨,我们算和好了吗?” 空旷的黑色里几乎找不到光线,只能看见他侧脸的模糊轮廓。点点火星被他夹在指间,却看不见烟雾。凉苦的气味涌进鼻子里,熟悉又缱绻。 他说你想得美。 窗外的雨已经停歇。即便失去理智在狂风中呐喊着坠落,也影响不了这座城市分毫。 明朝日升时,它所有的遗留痕迹都会被蒸发掉。 “你再哄哄我。” 如果这时候沉知许足够清醒,就会发现那截烟灰落在了谢司晨手上。 稍稍一抖,就沿着手腕的线条和佛珠的弧度落下来。 常言舍之又舍,以致于尽。可谁人能懂,怅然和迷惘,在迷雾中行走,频频回首,不见灯火阑珊的痛楚。 我佛慈悲,渡众生。 过往红尘都被天赐净雨冲刷,心知徒留肉身太残忍,从你心头归还我的灵魂。 佛不要你皈依,佛只要你欢喜。 我的夙愿,皆因你而起。 * 一觉睡到中午,好在有周末假期作陪,不必为迟到而烦恼。 沉知许在噩梦里挣扎着醒来,视线恢复后看见的第一种颜色,就是谢司晨的肤色。 他没穿上衣,除了重点部位那一条内裤的遮盖,几乎称得上赤身裸体。 许是体恤她,清晨的窗帘紧紧地闭合,灰色调的空间里,他仿佛融化在空气里,然后裹住她。 谢司晨以前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做爱前慢条斯理地观赏她的身体。贪婪的视线舔遍她外层的蜜糖,才暴露出本性,细细啃噬。 她那时候不懂这种暴雨前的宁静,左右都是暴烈,为什么不能快点到来。 现在在饱满睡眠的事后,一具颀长结实的男性肉体在她面前行走,那肌理分明的皮肤,线条完美的肌肉和弧度圆润的臀部,统统塞进脑子里,几乎要沸腾起来。 “醒了?” 沉知许把头埋进被子里,“嗯。” “醒了就起来。” “你把衣服穿好。” 谢司晨挑眉,“你有什么没看过的?” 她恼羞成怒。窜出来,单手支起脑袋,眼睛又润又亮,朝他勾了勾手指。 男人听话地走过来,这个高度她的视线和裆部几乎持平,布料那一块高耸,还是松懈的状态。 她手心包裹上去,沿着他摆放的角度抚摸。 “是不是年纪越大,晨勃的几率就越小?” 几乎是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手里的东西跳了一下,似乎在反驳。 谢司晨单膝跪上床,像洪水猛兽一样蛰伏上来,在沉知许头顶笼罩出一片阴影。 他一边爬上来一边把内裤踢下去,掐住她的下巴,就是一个绵长的湿吻。 他说,“想做就直说。” 太阳越爬越高,挂在大厦的万米高空上大放光芒,可一点都照不进来。 他们在昏暗里纠缠、拥吻,变幻不同的姿势。 谢司晨的胸膛贴在她背后,单手举起她的一条腿,胯部不断挺动,往水汪汪的穴里填充。 缓缓抽出又重重地干进去,半点缝隙不留。囊袋撞在穴口,拍出一片绯色。 沉知许扯着干渴的嗓子止不住呻吟,断断续续,带着急促的呼吸。 昨晚那样疯狂,甚至从茶几滚下去,在这张床上却没做过。 几乎每一次被他长驱直入,她都要抖一下。 不仅是湿润的甬道,连小腹都被连续的高潮刺激得抽搐。 他笑着看她情迷意乱的模样,伸出几根手指搓弄拍打她的阴蒂。 “里面好滑……” 故意放慢了动作,拉长她的快感弧线。 床单湿了一大片,沉知许的指甲全部陷入被子里,却什么可靠的物体抓不住,被他高频的操弄定插搞得几乎要发疯。 汗液淋漓,交缠在一起。 她脑子里想,京都的天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后来又累得睡着了,迷糊间偶尔听见谢司晨接电话和咳嗽的声音,大概是怕打扰到她,他最后把门关上,出去了。 沉知许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睁开眼的瞬间颇有些头痛,她皱着眉爬起来,接通:“喂?” 能在休闲时间叨扰她的人不多,沉枝意算一个。 她们这对堂姐妹年龄差的不大,几乎可以算得上玩伴。 尽管沉知许上初中那年父母离了婚,但大人之间的恩怨并不影响血缘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她们性格互补,兴趣类似,索性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般相互扶持着走下来,直到沉枝意出国。 不过妹妹今年芳龄也快奔叁了,自然不再是什么ucla大学生。她这趟出国门,是为了谈生意。帮沉知许打听消息是其次,所以迟迟才传来回响。 “人死了。” 沉知许皱眉,“为什么?” “能为什么,精神崩溃呗。” 她大概是刚下飞机,电话那头还能听见轰鸣的嘈杂声音,果不其然,下一句便是,“下次见面再跟你说,我晚上有饭局。” 通话挂断,她的微信弹出来。 沉知许却没了心情去看。 谢司晨一进来就是看到这幅光景,她头发凌乱,睡衣扣子都没耐心扣,坐在梳妆台上用电脑浏览网页。 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怎么了?” 他以为是学校有什么紧急工作交给了她,又或者她粗心大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当沉知许抬起头,那双近似红瞳般的眼睛朝他看来时,让他的心几乎是同时沉了沉。 她的眼泪挂在眼眶边缘,像开在悬崖边上的玫瑰。 谢司晨皱眉。 “怎么了?” 创可贴 那天以后,谢之盈没在教室里见过沉知许。她的出现本来就是个意外,尽管知道偶遇如果是定期定时的,或许就不会惊喜了。可谢之盈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这份小情绪很快就被即将面临的挑战冲淡了。不出一周,沉知许递给她的名片就还给了她一个满意答复。 对方先是礼貌地表达了对她的认可,又阐述了几个理由解释她即便专业不对口也将她招进来的原因,字里行间满是客套。谢之盈不知道他们的作风是否一向宽于律人,但不管怎么说,肯定有一个原因是——她是个关系户。 心里感恩着沉教授,却不知道怎么报答。 她后来有问过谢司晨,旁敲侧击许久都套不出这只老狐狸的话。对方好像也很忙,消息都是两天两天地回,不知道究竟是不想理她还是怎么的。 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她管好自己、不添麻烦,或许就是对沉知许最好的报答了。 怀着这样的热枕,谢之盈开始了自己的实习律师生活。 这行业有的人一蹴而就,有的人却一辈子出不了头。想赚钱的挤破头往高级律所钻,注重名利的铆足了劲考上编制,横竖离不开财富和地位这座天秤。 她不可能一进去就能够接触到这个圈子的核心,所以做好了打杂的准备。但是在第一天报道,被前台领着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谢之盈还是心里崩了个惊雷,吓了一跳。 莫晨清。 金色的名牌像个气势十足的士兵,牢牢地驻守在自己的边疆。即便只是一张黑色的办公桌,上面摆放得整齐的宗卷和办公用具,也足够彰显主人的气势。 助理遣退了带她进来的人,见谢之盈愣怔,微微一笑,“很少见吧?大多数律师的桌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因为每一个案子都会涉及很多细节,所以资料用起来也是满目琳琅。” 京南律所在京都虽然不算数一数二,但也是排得上号的。 莫晨清不是合伙人,却被奉为镇所之宝。 无他,只因办事足够效率,为人足够正直,屡战屡胜,从不失手。 谢之盈在老师的ppt上见过这位年轻有为的女律师,照片上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坐在办公室里翻着文件,认真专注。 她打过的案子更是赫赫有名。 如今能见到本人,谢之盈的激动溢于言表。 助理拍拍她的肩膀,“待会九点整,莫律会准时到办公室。她不怎么带实习生,你虽然年纪小,但最好不要咋咋呼呼。” 助理的话其实还是说委婉了,莫晨清根本没带过实习生。 所以一个上午下来,被谢之盈明目张胆地偷窥,总是不自在的。她不是热络的性格,于是并未说什么。只是傍晚下班的时候敲了敲她的桌子,说希望她注意力可以更集中一点。 谢之盈红着一张脸,连连道歉,就差鞠躬了。 晚上她和沉知许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件事,觉得有点好笑。 “你没找我帮过什么忙。这次是为什么?” 沉知许往她的杯子里倒烧酒,回得敷衍,“没什么,看她活泼。你就当给自己办公室放个吉祥物。” 她两都是眼高于顶的人,沉知许尤甚。如果谢之盈身上没什么让她欣赏的,她绝不可能白白浪费自己的人情。 她不愿说,莫晨清也不逼。横竖小朋友在自己的领地,可以慢慢摸索了解。 倒是眼下。自己的这位好朋友,一副困倦无神的样子。 “回来这么久,没找到合适的心理医生?” 沉知许摇摇头。 她拎着浅口酒杯的样子很是慵懒,眼睫不太有兴趣地垂落。面前的食物没吃几口,瓶子里的酒液却空了一半。 平心而论,此时此刻的沉知许是个不食烟火的美人。 可莫晨清却不喜欢这样的风格。 不像她,不该是她。 她不想扫兴,但不得不给她忠告:“人死如灯灭,你别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沉知许说我知道。 “你知道就不会这样了。” “我纠结的不是这些。” “当年的事情你已经尽力,做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你从入学那一天就该清楚,现在又是何必?”莫晨清眉头蹙起,“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怪罪于你,你为什么要画地为牢?” 她们都已经不再是二十出头的少女,坐在实习的办公室里一起唾骂强制加班的上司。出入社会这些年,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莫晨清这样愤怒,沉知许避也不避。 她慢悠悠地像在说故事,只道了结尾,不述过程,却足够凝聚一场骤雨,浇灭好友满腔怒火。 “可是晨清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是那样的受害者。” * 谢司晨接到电话的时候人还在公司,看见来电显示却没听到熟悉的声音,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拎着外套推开办公室的门。 “我知道了,地址,十分钟。” 和朋友吃饭顺便喝醉了这种事情,以前只有谢司晨会干。现在从莫晨清手里接过醉醺醺的人,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新鲜。 “初次见面,谢司晨。” 莫晨清看了他一会,没握他的手,只道,“带她回去吧。” 对方没什么表情,但也察觉不出恶意。谢司晨只当她讨厌陌生人,点点头便道别。 他车就停在门口两米之外,把人抱进副驾驶刚关上门,就听见那女人中气十足地喊了他一声。 谢司晨礼貌地回头,她又盯着他看了几秒,仍是什么都没说。 他向来敏锐,感觉得到她目光变了。 但没来得及探究,对方便已转身离开。 路上他和沉知许说,“你朋友怎么有点奇怪。” 沉知许没理他。 他故意扭曲:“说我坏话了?” 她才笑了一下,说不是,说她可能是嫉妒你。 “嫉妒我?嫉妒我什么?” 不难猜出那是沉知许出国期间认识的朋友,而且她敢当着人的面喝醉,还能解锁她的手机给他打电话,关系匪浅。谢司晨才理应嫉妒。他见不到她的这些年,有人却轻轻松松就能和她待在一起。 “她问我怎么不看心理医生,我说我已经有创可贴了。” 红灯,他的目光转过来,比窗外霓虹还夺目。 沉知许被醉意熏红了眼,看向他。 她分开五指抓住他的一只手,往自己胸口的方向带。 “我的伤口,在这里。” 在心里。 那里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疤,被爱情短暂地缝合过。 在失去他却安然无恙的好几年以后,突然有一天崩开了。 沉知许偶尔也会想这算不算自己的报应。 她好痛,痛到恨不得把整颗心刨出来扔掉。 可是那里是住着人的。 尽管她忘了。 可精神在一次次崩溃里跳崖,那个人的存在却像降落伞,每一次都完好无损地接住她。 让她没办法再假装。 像一只不再期待春天的蝴蝶 沉知许的论文写得七七八八,期间和系主任进行过探讨,于是终稿也顺水推舟地拿去请教。老师那边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好奇她怎么会做这个研究。 已经临近傍晚,她晚上约了人吃饭,不方便细说。找了个笼统的理由便匆匆告辞。 晚高峰很难不迟到,好在周疏雨足够绅士,对她的不好意思做了轻声安慰,便把菜单递过来,“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点了些清淡的,看看合不合胃口。” 沉知许将垂落的耳发捋到耳后,愧疚更深:“本来就是我请你吃饭,理应照顾你的口味。” “沉教授是月城人吧?” 她从斑斓的菜单中抽出目光,落在周疏雨脸上半秒,又无声地垂落。 “是。” 周疏雨捏着茶杯的边缘,有一种锋利的滚烫。 他淡淡道:“我也是。” 沉知许愣了愣,了然一笑。 “难怪周教授这段时间这样细心地替我解答。原来是除了心善以外,还尽了同乡之谊。” 他那时候留了联系方式,又戳中她接下来的工作。送上门的人情,即便不想要,推掉也太可惜。抛去那点和他相处时的迷惑与不适,平心而论,周疏雨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脉。 沉知许权当交个朋友。 他却摇头:“我倒不是因为这个才对你施予关照。” 那是因为什么呢?她歪头将菜单交给服务生,双手交迭在盘起的双腿之上,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周疏雨却一改方才神秘莫测的表情,又恢复往日的浅笑模样。 他长相淡薄,薄唇薄眼皮,长且直的鼻梁支撑起一整个五官框架。 他问沉知许:“你有没有听过天上掉馅饼这句话?” 沉知许不解。 “你就当我是那个馅饼吧。” 他这样说。 * 不悦和不安充斥了沉知许整场饭局。 谢司晨说过来接她,于是她没开车,此时正站在路边等待。 已经说过告别,周疏雨路过她的时候还是摇下车窗。刚想开口,便被逆向驶来的迈巴赫闪耀的车灯照疼了眼睛。 将近盛夏,那人依旧西装笔挺。关上车门的那只手不紧不慢地松着袖扣,脚步踏实,缓缓走来。 谢司晨丝毫没有打破了两人交流的自觉,先是牵过沉知许,才后知后觉般问了句,“你朋友?” 沉知许没说话。 倒是周疏雨记得,主动提及:“上次在柏林酒店,我们见过一次。” 谢司晨回以没什么温度的微笑,“不记得了。” “谢先生工作忙,每天要见的人实在多,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 沉知许连掩饰都不再掩饰,搭在谢司晨臂弯的五指拧紧了那块衬衫布料。 那是她的烦躁快要决堤的表现。 谢司晨感觉到了,拍拍她的手背,根本不顺着周疏雨的话继续寒暄下去,“那我们先走了。” 回到车上,沉知许一边扣安全带一边听他问。 “这谁?” “同事。”她解释道,“帮过我几个小忙,今天请他吃顿饭当做感谢。” “哦。”他面无表情,“我还以为是我的情敌。” 沉知许摇摇头,脑袋靠进椅背里,完全放松下来。 “我不喜欢他。” “你看起来也不太喜欢我。” 他把袖子挽在臂弯,露出两截精瘦的手臂,青筋顺着血管生长的方向虬结,突起的脉络彰显着男人特有的力量感。 沉知许观赏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答:“那你看错了。” 他弯唇,笑得真情实感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五月份第一次和她见面。华如风想来是决心将他划入自己的阵营,处处出差都要捎上他这位特助。华总听闻了,也只是默许。谢司晨心里清楚自己是在为谁办事,得了首肯,自然也不会不乐意。 一走就是两周,京都的绿意已经盎然到生机勃勃的地步。 两人在车流里漫步,丝毫不为这拥堵的交通烦恼。 窗外灯火斑斓,他们自有世界。 “我上次走的时候,你说等我回来。”他沿着自己家的方向开,见沉知许无异议,心照不宣地开启下一个话题,“是有什么话想说?” “比起这个,我更知道你想不想听。” 那毕竟是他没参与过的时光。他那样痛恨她的诀别,能否宽心接纳自己从未涉足过的记忆,是个问题。沉知许从不认为谢司晨是个小气的人,但在某些事情上他总是出奇地固执。 比如说他们和好这件事,他似乎总在等待一个沸点。 他沉吟了一会儿,问:“是关于什么呢?” 沉知许却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了。 她还在犹豫措辞,两个人的电话就同时响起。 她是莫晨清,谢司晨则是谢之盈。 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偏开头各自去接电话,可听了不久,便都皱起了眉头,变成了同一种表情。心有灵犀般,沉知许伸手调整了导航,谢司晨则转动方向盘,按她的目的地开。 气氛变得凝重,到了京南律所楼下,才稍微缓和一点。 沉知许先开的口,“你别着急骂她,先了解清楚是什么回事。” 莫晨清在电话里说的很笼统,没说闯祸也没说事发,只让她过来一趟,情况不太乐观。 谢之盈的电话是莫晨清让她打的。说是出了这样的事,让你家里人来一趟。 坐电梯上了楼,两道脚步都有些凌乱。只是坐在办公室里捧着杯温水被上司教育的谢之盈更加凌乱,连头发和领口都被扯得乱七八糟。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莫晨清沉着的声音从里面出来:“这种情况和人动口是很愚蠢的,更别说被激怒到情绪外泄,动起手来。你既可以事后和我告状,让我来解决,也可以直接联系当事人,听听她的感受再打抱不平。何苦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 听见动静,她和来人遥遥相望一眼,抿着唇把剩下的话咽下去。 “总之,没有下次了。” 沉知许走过去,先是握住了谢之盈的手,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本就抽抽噎噎的,显然是哭了好一会儿了,连手脚都冰凉。在看到沉知许以后,眼睛才稍微亮了下,却在触及谢司晨面无表情的面孔后,继续黯淡下去。 她断断续续地讲着了事情的发生过程。 沉知许越听,心就越往下沉。 京南律所是由她留美时期的师兄放弃了高薪回国一手创办,耗费心神与体力将其带到这个位置,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份成功,便因病撒手人寰。京南许多现任律师都是看在他的情面入职,其中就包括莫晨清。沉知许当年参加他的践行宴时也收到过邀约,但她考虑过后还是拒绝了。 如今合伙人被更改,初心不在,上下早有怨言。首当其冲的错处还是高层喜欢往里面塞亲戚,不管叁七二十一,先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再说。秉持着将京南改造成家庭作坊的愿望,这个季度的新人入职里就包括了一位大小姐。 千金嚣张跋扈,脾气遇佛杀佛。谢之盈即便再迟钝,也不会拎不清,和她正面交锋。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是沉教授安排进来的……我清楚自己是个关系户,所以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反驳。可是、可是……” 莫晨清烦她口齿不清,替她说完。 “你两年前的那个案子最近因为当事人在狱中自杀,又被翻出来当饭后谈资。那女孩私下讨论你的时候出言不逊,被谢之盈听见了,于是路见不平。两个人起了口角,谁也讨不到口头好处,就动起手来了。” 圈子就这么大,沉知许的名气又这样盛,稍微风吹草动,自是满众皆知。 她早过了计较他人评论的年纪,可谢之盈却还站在这条楚河之上,没办法忍受别人对她的抹黑。 沉知许拍拍她的背,看向身后的谢司晨。 对方一直站在她身侧,在没开顶灯的室内像一座隐匿的石像。 太暗了,沉知许和谢之盈都判断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气。 可身份摆在那里,谢之盈到底是怕他的。所以在沉知许让他先送小孩子回宿舍的时候,谢之盈揪住了她的衣袖。 沉知许却以为她还在纠结,向她承诺:“我过两天找你,和你聊一聊这件事情,好吗?” 她的眼神太过真挚,谢之盈被蛊惑着离开。 一直到只剩下她和莫晨清两个人,沉知许才不紧不慢地问。 “你就看着她打架?” 对方如同没事人般耸耸肩,“不然呢?我加入进去和她一起打?” 她想到这里,显然是回忆起了那番盛况,甚至还有闲心笑话:“不过说真的,她个子高,力气也大。你都不知道,那位大小姐被打成什么样了。” 比谢之盈刚才的样子还惨上好几倍。 她私底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沉知许懒得理她,但语气里还是暗含警告:“你别太放养,至少让她从这里带走点什么。” 经验也好,人脉也罢。年轻人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但既然耗费了,就得创造意义。 莫晨清说:“这次可能连职位都保不住。” “也是。”沉知许点头,“这样的京南,不来也罢。”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真的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沉知许觉得好笑,“我造的孽,我承担后果。” “我说了,那不是你的错。” 莫晨清最恨她这幅嘴脸。 “即便你和那个女孩子有过相似的经历,但也不能改变你职业的本质。你既然选择成为一个律师,就应该明白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黑与白。” 所以沉知许,你根本没必要一而再再而叁地在这个漩涡里浮沉,甚至企图溺死。 夜风呼啸而过,掀飞摊开的宗卷。那些目录和流程,曾经也烂熟于沉知许的心中。她也曾在这样庄严的办公室里一次又一次加班到深夜。只是看着账户里与日俱增的数字,心中却生不起半分对这个世界的喜悦。 像一只不再期待春天的蝴蝶。 好友规劝的话语都是熟悉的套路,这些年她早就听过无数遍。都是些替她开脱的说辞。沉知许心想,她在自己身上刻了一道罪名,怎么会被叁言两语抹去痕迹? 或许是今晚谢之盈看向她时,信任的眼神太过诚恳,令她有所动摇。 也或许是她终于决定在她的救赎面前解开身上的十字架,企图散发出让他拯救自己的渴望。 所以莫晨清此时此刻的话,一字一句都清晰起来了。 她说:“我们这样的人,从走上法律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注定了长眠在道德的灰色地带。” * 下一章如果我还没写到女主留美的过去和狠狠doi的话我就以死谢罪 人类的正义,都是有瑕疵的正义。 谢司晨刚回到家,沉知许的电话就来了。叁十秒后,两个人在玄幻处面面相觑,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忙完了?” “嗯。”沉知许被他揽着肩膀进来,“之盈回去了?” “刚送回去。”他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转身到吧台给她倒水。 沉知许来他家的次数寥寥可数,直至今日才有闲心参观。 早年他们如胶似漆的阶段,曾经做过未来有关于房子的计划。从装修到地段,都是彼此共同商量和策划,凝聚了无数憧憬与期待,谢司晨甚至做出了建模。沉知许那时候笑他太认真,太心急,怎么会预料到,原来自己真的能够狠心到将幸福化作泡影。 如今各自独居,像森林与海洋般,虽然关系密切,却始终不能相互生长、汇合。 沉知许捧着他递过来的杯子,慢慢地浏览他的世界。 谢司晨的个人风格一向很强,很多时候她只需看一眼,就知道非他莫属。他的房子也是,冷酷、宁静、生人勿近。 其实听完莫晨清的话以后,沉知许的心情并不那么好。但谢司晨在她出神的时候从后面抱住了她,有力的双臂传递给她的不仅仅是体温和陪伴,还有接纳。 他的新世界,再次接纳了她。 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仍不改初衷。 她是相信爱情的,但是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谢司晨却一次又一次降临在她的人间,告诉她,可以。 你可以做一个幸运的宠儿。 她把杯子随手放在了架子上,转过身,吻住了他。 他有点惊讶,揉着她的后脑勺张开双唇。 津液在彼此的口腔流连,她用了力气去捕获他,略带强硬的进攻,异样得不像她的作风。 沉知许当性是镇定剂,不代表她会借性发泄。 其实在治疗的过程里,情绪是很容易走上弯路的。可没办法,她的性对象是谢司晨。任何东西,别说只是区区的性了,只要建立在爱的基础上,就很难变质。 已经抓到彩虹的人,怎么会被稍微奇异的云彩就吸引视线。 谢司晨知道的。他了解她。 所以被动地接受她野蛮的入侵,顺从得仿佛这具肉体本就是她的封地。 渐渐她开始不满足于唇瓣上的纯洁交流,一边纠缠一边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谢司晨把她教的很好,有的技能根本不会因为时间而生疏。 他的裤子应声而落,接着便是沉知许的外衣。 到最后他身上只剩一件黑色的衬衣,扣子被她一颗颗扭开,指尖一次又一次触碰到肌肤,引起酥麻的感觉,让人血脉喷张。 谢司晨握着自己的性器,上下滑动着舒缓。他早就硬了,偏还有闲心陪她玩奇妙的生理游戏。 她今天化了妆,但精致的妆面和犀利的眼睛都掩不住她眼中的光彩,像一面被雾化的玻璃,而窗外正掉着晶莹剔透的雪花。 她像是第一次见男人的身体般,四处不计后果地点火。 见他在撸,竟也敢将手放上去。柔软的手心按住龟头,被收缩的马眼轻轻咬着,流出来的浊液淌在她的掌纹之间,像注入了河流的沟壑。 “这是什么?” 沉知许一边问,一边用手圈住它,圈住那硕大的形状,几乎要脱出虎口的尺寸,令人惊叹。 谢司晨很配合,“龟头。” “是干什么用的?” “插你。” 她嗔怪地瞥他一眼,就那一眼,柔媚伸出藤蔓,娇软地缠住了他。 谢司晨坐在沙发上,俯视着她,目光晦暗。 不知道她还想怎么玩,他既拭目以待,也乐意奉陪。可沉知许今天却没什么耐心,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内衣扣,一边分开双腿,跨坐在了他身上。 “我想试试看。” 明明是装作懵懂少女的一句调情,谢司晨却在瞬间的回忆里明白了她的用意。 我想试试看。 他们第一次上床,由谢司晨发起的邀约,而沉知许经过短暂的考虑后,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时间穿梭数年,漫长到身体里的新陈代谢都已经更迭,他却还记得。记得他自己的承诺,记得她的痛苦,记得属于他们彼此的每一个开关。 客厅的吊灯被关了,余一束暖调的光线照亮一隅。 谢司晨的手刮蹭着她圆润的臀部线条,饱满的软肉因为坐姿被挤出一圈浅浅的脂肪,富有弹性,软滑柔嫩。 “那就让我来给你一场美好的体验,告诉你,性其实不讨厌,好不好?” 那是当年他的心声。 现在用嘴巴说出来,以声音为传播介质,将她暴露出来的脆弱当做门票,直抵心房。 沉知许将十指塞进了他的指缝,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说,好。 她好像真的变成了十七岁的那个少女,被谢司晨从深渊中抱出来,以吻封缄,以性为剑,劈碎所有不好的幻想。 插着她的面孔,是她怎么也忘不了的脸。 这个人是她的死对头,却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她的挚友。 可朋友的身份始终太肤浅了。朋友不可以接吻,朋友不可以做爱,朋友更不可以将自己与对方贴紧,到毫无距离的地步。 身体在被碰撞,灵魂也跟着一摇一摆。 谢司晨肏得深,她被干得受不了,扭着臀就要往上爬。被他扣着腰身牢牢地坐回去,小穴重新吞入肉棒,那圈粉红的嫩肉都被撑开了,可怜地箍住他。 里面一直在蔓延湿滑的水液,是她动情流出来的,也是谢司晨肏出来的。沉知许起起落落都要撞到湿哒哒的肌肤,听他笑着说,“腿都被你淋湿了。” 女上的体味让她食髓知味,抱着他的脑袋不肯松手。丰满的胸脯涌入,谢司晨伸出舌头去舔,像尝精致甜点,慢条斯理又极其贪婪地啃食,在上面雕琢红痕,像个淫荡的艺术家。 偶尔牙齿磕到乳尖,她下面便不要命似地吸住他,一收一缩,软得让人想更往里入。 熬不过这阵快感,他又拆了个避孕套。 沉知许坐在地毯上,脑袋靠在沙发上,看他的身形。灯光只能照亮他的轮廓。肌肉线条,鸡巴翘起的弧度,都很清晰。可是脸看不清。 这样的模糊倒是给了她回味的空间。 她一边看谢司晨戴套,一边说:“还是有些变化的。” “什么?” 他蓄势待发,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引导她坐上茶几。 双腿岔开,中间干掉的体液凉飕飕的。沉知许不习惯,条件反射地想合拢,被他捏着脚腕掰开了,另一只手分出两根手指,满满当当地塞进来。 “尺寸啊……嗯……” 沉知许伸出手去摸他的阴茎,粗壮的柱体,比起年少时期,硬度和长度都更上一层楼。 他的骨节很是突出,形状分明到令人无法忽略。更别说这会儿在挑逗她,在每一寸敏感点上戳弄研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沉知许被指奸得头脑发热,双手撑在身后,颤着双腿主动迎合起他的动作来。 谢司晨却及时抽出来,在她高潮的瞬间,狠狠插了进来。 “现在舒服,还是高中的时候肏你舒服?” 沉知许哪知道怎么回答,受他抽送的频率不断颠簸,磕得臀底发红,嗓子叫到无力。 他固执起来,非要个答案,把人抱起来捧在身上,开始走动着肏。 身体酸软,很快如他所愿地含着鸡巴喷出水来。 沉知许被放到餐桌上,一只手搭在他颈后,那是她唯一的支点。 他始终在温柔地笑,问她,是这里的桌子硬,还是教室的课桌硬? 沉知许捧着他的脸,双腿勾在他腰后,想也不想地吻上去。 “你比较硬。” * “你没骂之盈吧?” 她趴在床上,借他的平板备课,知道他没睡,突然抬起脑袋问了这样一句。 谢司晨正在闭目养神,等着她结束。见她关心,便如实回答:“没有。” “哦。”她说,“那你真是善良了一回,当了个知情达理的长辈。” 回忆起谢之盈揪住她袖口的表情,沉知许都有些不忍。 谢司晨却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来龙去脉,自然不会忙着怪罪。” 明明在办公室里莫晨清已经陈述得足够清晰详细,以谢司晨的听力,不可能没听清。 他在意有所指,沉知许摁灭了屏幕。 “那你现在要听吗?”她歪着头,一副准备哄小孩睡觉的姿态,“会不会耽误谢助上班?” “您说。” 他的表情也很轻松,甚至还摆出一个“您请”的手势。但他们都清楚,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童话或趣闻。 沉知许当了这么多年律师,说是没有职业病,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故事里,她用和莫晨清一样简洁却精简的语言,完整地告诉了谢司晨,有关于她的往事。 唯一不同的是,莫晨清是在看别人笑话,而沉知许,则是在复述自己的人生。 “我进入法学院上的第一门课,是思想工作课。在此之前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专业老师宁愿浪费一次课的时间,也要告诉我们这个道理。他说,太阳照下来,既照警察,也照小偷。” 后来沉知许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鲁米的诗。 “我任职的律所极多时候都是向上流社会开张,所以在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太多。” 无论什么职业,光有专业知识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职业素养。 所以即便后来沉知许知道了客户隐瞒了一些细节,也还是没有拒绝委托,继续为他辩护。 “他强奸了一个女学生。” 那位白人的面孔,在美国乃至整个北美都家喻户晓。既出现在富豪榜上,也从不缺席慈善组织的剪彩。平日里除了商业往来,他还会去大学授课。 即便已经五十岁,可成功男人的魅力总能蛊惑一些年轻的眼睛。 沉知许在他的措辞里得知,这只是一场权力的游戏。可她总是那样敏锐,轻而易举地便能分辨一个人眼泪的真伪。 那个少女甚至还未成年,怀着天赋和热爱,提前进入了大学生活,进入了成人世界。 被夺取的不仅是童贞和脸面,还有她对这门学科、对整个美国社会、对人性与法律的信任。 “您强奸了她,是吗?” 沉知许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呕吐,光是克服生理不适已经耗尽全身力气,更别说打完这场官司。 “律师制度不仅仅是维护当事人的权益,律师是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老师的话仍烙在心头。 平心而论,她沉知许也并没有这么高尚的道德情操,在金钱面前抬起自己高贵的头颅,否则也不会赚得盆满钵满。 可偏偏这次不行。 她的灵魂出逃了,在对方用廉价美金请来的普通律师面前哑口无言。 错过了最重要的庭审,对方理所当然地把她换掉了。 最终还是败诉,七年有期徒刑。 沉知许的名声也因这一场将近沉默的辩护一落千丈。 外行人只认为是对方拿出了确凿的证据导致罪犯无路可走,可内行人却很清楚,没有资本主义力挽不了的狂澜。 有关于她的谣言根本不是压垮沉知许的稻草,她开始真正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 庭上输赢乃常事,动摇不了她这些年的丰功伟业。所有人都在等待时间将这个失误掩埋,沉知许却陷入了无尽的迷惘里。 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她一度这样想。 强奸犯可以和受害者共浴一层阳光,诈骗犯可以拿着擦边的法律置身事外逍遥自在,打人可以不用负责任,小偷都能被愚昧的善良洗白,说他只是走投无路。 人类的正义,都是有瑕疵的正义。 可她陷进去了,陷进她身处的这片海,陷进自我的问罪,陷进日复一日的重迭里。 十七岁那年所遭遇的经历并没有将她摧毁,却在八年后的今天,彻底将她击碎。 她坏掉了。 海市蜃楼 一次在她人眼里看来兴许是个污点的失误,让沉知许一朝回到与这个世界初初交手的时候。那时候的她黑白分明,善恶有度,像一副线条分明的简体画。 慢慢地被冲刷,被过渡成晕染的水墨,模糊了全局的同时,整体的意境也开始面目全非。 她全心全意向她的乌托邦投掷自己颤抖的尾翼,却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其实是是一片荒芜的绿地,是她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 这些年的自信从容,顺风顺水,走遍人间两端饱尝过的雨中露和梢上雪,统统变作炙烤她肉身的业火。 “所以你那时候问我,这个世界上还有沉知许不敢的事情吗,我认为有,很多。比如我不敢告诉你我回来是为了逃避失败的自己,比如我不敢承认,我自私到可以不考虑你的任何心情,却仍渴望和眷恋你的怀抱。” 谢司晨是她的港湾,这一点沉知许从不否认。 可她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像不讲道理的天气,他改变不了,可躲得起。 沉知许靠着他,摸了摸他的侧脸,目光缱绻。 “你为什么不呢?” 他大可以在重逢那天,借着如今的满身荣光将她奚落。或是编织一个她无从求证的谎言将她拒绝,怎么样都好,他却一个都没有选。 “因为我从不当逃兵。” 谢思晨说。 “爱就是爱,即便你爱得没有我多,我也不会因为负气而收敛自己的感情。” “沉知许,迄今为止我们竞争过无数次。可唯独感情,我不愿也不屑和你分个胜负。” 他的目光在暖光下显得更炯炯有神,像颗星子,逃脱银河,落在了她的瞳孔里。 他于她来说,是流星。 奔她而来,在她平寂的土地上留下巨大的印记,替她实现每一个难以完成的心愿,即便远离,也仍在某处遥遥挂起,照耀她的阴暗与不安。 沉知许一直都知道谢司晨是这样的人。 可就是因为明白,才更不忍。 他的诚意真挚无比,她却一点不纯粹。 终究是夜太凉了,也或许是今晚的事情敲碎了自己的壳,沉知许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卸了下来,可心沉甸甸的,就要在海面沉下去。 就要睡着之际,她问:“谢司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 高中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他说:“沉知许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伟人。 * 第二天是周五,沉知许不动声色地问同事要了谢之盈的课表,得知她下午并没有课,于是把自己的时间空出来,前往她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教室。 小姑娘跟朋友一起出来的,神情恹恹,见到她之后稍微明媚了些,但仍是多云的模样。 上了车,她才缓和气氛似地开了个玩笑:“沉教授请我吃饭的次数都快赶上我伯父了。” 沉知许指了指安全带,“下次我们一起请你吃。” 谢之盈突然就来劲:“你们和好了吗?” 沉默一秒,沉知许偏头朝她笑了一下,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谢之盈的脸又马上垮下去。 正腹诽谢司晨怎么效率这么差,过了这么久还没把沉教授哄好,再不把女朋友带回家,长辈就要开始替他相亲了……沉知许突然说了句:“我还在追他。” 明明还没上路,谢之盈握着安全带,感觉自己整个人刚刚经历完一场急刹车。 正值饭点,谢司晨和公司的同事在周边找了家餐厅随便吃吃。 大家一直有说有笑,所以在他手机响第一次的时候只是分了点注意力过来。 谢司晨看了一眼,没理。 结果居然遭到了信息轰炸。绿色的图标不断刷屏,伴随着手机提示音,像个坏了的收音机,怎么关都关不上噪音。 他搁下筷子,侧身出去打电话。 留下一桌从两分钟前起就已经噤声的同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整桌人像杯丢了泡腾片进去的碳酸饮料一样沸腾起来。 “有情况!以我多年经验判断,谢助这绝对有情况!” “会是谁啊会是谁啊!我靠,惊天大新闻……” “估计已经是女朋友了?dating对象哪里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轰炸啊?” “前段时间上面不是有消息,想将他外派吗?后来听说是谢助不乐意,所以才没去……” …… 谢司晨扯松了领带,抱着“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天塌的大事能打扰我吃饭”的心情出来给谢之盈回电,却不料铃声才响了一秒,她就直接给挂了。 他头一次对这个侄女刮目相看,挑了挑眉。 绿色图标再次出现在置顶栏,她又发了句:看微信。 谢司晨抱着最后一丝耐心,点开了微信对话框。 xzy:……………… xzy:我现在和沉教授在一起。 xzy:她说她在追你。 xzy:………………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吧? xzy:伯父你说话啊!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是你一直倒贴沉教授人家对你爱理不理吗?!我只是睡了一觉起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xzy:我不能接受。 沉知许和谢之盈说她在追他? 谢司晨从一堆狗屁不通的文字和乱七八糟的标点符号里提取出这个观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理解,一下子就宽恕了谢之盈。 别说小孩子了,他听了估计也得吓一跳。 不过,这可是沉知许亲口说的。 她这个人很忌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时常做事说话模棱两可,喜欢留一个让自己肆意狡辩和倒打一耙的余地。 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为难她。 谢司晨弯着唇,心情颇好地回复。 他站着的地方离部门用餐的长桌不远,面前又有落地玻璃墙,愉悦的面容倒映在上面,和冷酷又挺立的背影有些格格不入。 同事甲看得出了神,筷子伸进同事乙的碗里都还恍然未觉。 见他抬步,大家手忙脚乱地端正姿态。 谢司晨不喜欢用餐被打断是公开的秘密,可这次他居然还能笑眯眯地问一句:“你们怎么不聊了?” 同事们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 根本没人敢让他知道,刚才叽叽喳喳的时候他们甚至都已经讨论到了谢助结婚的话份子要随多少…… 另一头的谢之盈握着手机,看着那句:你不用接受。一时相对无言。 沉知许停好了车,见她没反应,手挥到她面前晃了晃,问:“怎么了?” 谢之盈如梦初醒,弹跳而起:“没什么没什么!” 用餐的时候,沉知许用更梦幻、更单纯的语句,向这位尚未涉足社会的大学生复述了一遍自己的经历。 她本不用在一个外人面前将自己剖白,可一想到眼前这半个大人,有时候连地铁都会坐反的女孩子,竟然在根本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全心全意偏向她,沉知许就觉得感动。 她和谢司晨都是理性主义的忠实拥趸,天生缺乏共情力,也不需要别人的共情,所以走在雪地里,从不觉得冷。 那些人生里遇到的善意都像一把火,让从来不知道温度的人感觉到了暖。 即便今后大多数时刻都会不冷不热地走下去,也仍会牢牢记住曾经被炙热照耀的感觉。 谢之盈听得眼泪汪汪,纸巾都快哭完一抽,才把饭吃完。 她打着哭嗝,断断续续憋出来一句:“怎么办……呜呜……沉教授,听完以后,我更喜欢你……” 沉知许哭笑不得。 把人送回学校,谢之盈比平时更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 明天是周末,按正常来说,她应该去京南上班的。 可莫晨清的态度还很不明朗,大有一副借谢之盈的事情逼她振作的模样。 沉知许问过了,“你这段时间在京南待得开心吗?” 谢之盈说有开心也有不开心,不过学到了很多东西。最后一句她小声补充,“如果给您添麻烦了,我愿意主动辞职。” 沉知许摸摸她的脑袋,让她先别多想。 “法律不会冤枉好人。”她用给灰姑娘带来水晶鞋的教母的语气对谢之盈说,“你没有犯罪,就不会受到惩罚。” 小姑娘终于重现了笑颜,说好,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好想见你 车里安静下来,沉知许静坐了一会儿。脑子里浮现出一点记忆,她抬手去翻储物盒,果真在里面发现了半包烟。 那是谢司晨留下来的,包括他纯黑色的金属打火机。 沉知许不算熟稔地点燃了一根,露出半边窗户,任由它从自己的唇口进入,又慢慢地飘逸出来,像个对她身体器官不感兴趣的游客,逃进夜色里。 可肺部仍存有它路经的证明,有些不适的火辣。 她在这浅浅的阵痛里明白了谢司晨。明白他抽烟的频率、时刻、心情,明白他为什么心甘情愿被尼古丁包裹清明的思绪。 浅淡的苦涩气息像一双手剥开了她的灵魂。 她在美国只待了六年,可“成为律师”这个梦想却在她的意念里待了将近二十年。在流淌的时光里,她踩着浪一步一步走到湖心,愿望在脚印里塑造成型,与她之间的壁垒逐渐轻盈、稀释,在拿到京华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在她面前舒展了自己的壳。 她走了进去,走进潮湿且深邃的长河里。 却在许多年后唾手可得的某一天发现,这里是象牙塔,是困住她的茧。 “……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 那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对的。 将道德败坏危害社会和他人性命的垃圾送进监狱,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对的。 错的是她。是律师的身份。谁都可以对真相和恶势力义愤填膺,可律师不可以,站在法院里的沉知许不可以。 伸手是泯灭的人性,缩手是职业道德的丧失。 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做选择。她的沉默,是在逃避自己。是凭借本能从即将坍塌的世界观里撤离。 律所一次又一次地留她,她却一件又一件地把私人物品塞进行李箱里。收拾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这些年她根本没得到什么。再次坐上决定人生的航班时,她还是压着无数他人所不能理解的心事。 原来对前途的满怀壮志没有用,写满数字的账户也没有用,梦想没有用,精神支柱也没有用。 她要她的生活不再以任何目的为目标,要自己能够随心所欲地发表立场,要无所顾忌地思考、追求、收获。 她要握得住的自己,而不是成为鱼缸里可以肆意游行、却怎么也逃不开这方空间的蝶尾。 她要自由。 这两个字在心头浮现的时候,十八岁的谢司晨也在她的脑海重演。 他又赢了。比自己更早、更深刻地明白徒劳的意义,却不放弃生活中任何可以收获快乐与幸福的瞬间,端着清醒的姿态,成为他自己。 他也游在海里,却有深夜里唱歌、穿梭于漩涡的权力。 这个世界上有能力有野心或是两者兼并,走上金字塔或出生在顶楼的人有很多,却鲜少有人能够做到及时止损。知足两个字,笔画太少,感悟太难。谢司晨明明有的是捷径往上爬,却宁愿选择更辛苦、更不被理解的道路,坚定且自信地走下去。 他早就洞悉了世俗的本质,还能保持对明天的期待。沉知许从他身上学不会。 可那也许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她永远都半知半懂的事情,在他这里能够得到确切的行为。慢慢让她理解,从不嫌她笨拙。 越是明白他的好就越是觉得这段感情对他来说不公平。 才想着他,电话就来了。 沉知许慢半拍地接起来:“喂?” 他语气很好,很愉悦,“等了一晚上都还没等到你的来电,沉知许,你追人就是这样追的?” 其实她开口问过,关于公平的理解。他不以为意,甚至搬出当年抢走她发言机会的事情:“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就像我那次考得比你高分,所以我上去演讲了一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你沉知许最后对我毫无眷恋,那我就心甘情愿认输。” “意思是,即便知道没有结果,你也愿意去做?” 他说:“什么结果?我只享受全力以赴的过程。” 她是他漫不经心的生涯里难得的对手。 沉知许沉默,他也不急着索要回复。突然她笑了一下,说:“谢司晨,想见你。” 好想见你。 * 我可没有水章节,如果大家觉得这章短小,是因为前面的章节字数太多了╰_╯ 早知道你性欲这么强 车经过华润大厦的对面马路,转弯的间隙,沉知许偏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这栋建筑物。 白日里高耸入云,入了夜几乎将与明月比肩。壮观巍峨,像一座沉重的远山,盘踞在这个城市的一角。上面缀着的银色标志彰显着其归属者,一笔一划,锋利冰冷,在对面电子荧屏投过来的光芒里泛着金属的色泽。 她转着方向盘缓缓靠近它,沿着大楼的弧度转入地下车库,谢司晨提前替她录入的车牌号畅通无阻地通过,空间从窄仄到开阔,他站在光源处,迎她下车。 “还没忙完。” 他带着她从专属通道上去,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沉知许在电梯里侧目,他的脖子上挂着工作牌,上面的照片显然已经有些年岁,因为比起现在这张不近人情的面孔,显然温和几分。 谢司晨注意到她的目光,一边把人往办公室带,一边开口:“这是我刚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拍的。那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当好一个助理,所以看起来还比较有人情味。” 掠过外面层层格格的办公位,他站在电子感应门前,向她敞开他的另一个世界。 沉知许注意到了,这扇门用的是人脸识别系统。除了谢司晨和他以上的人,所有人都得在这扇门毕恭毕敬,获得一个进入的特赦。 其实起初知道他的职业的时候,沉知许是惊讶的。毕竟他的野心曾经那样浓烈地铺在自己面前,像一支巨大的画笔,涂满了斑斓的色彩。过往的老师、亲人、好友,他们之间没有一个人相信谢司晨的画会走向破灭,也没有人料到,他真愿意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放弃那些天赋一样的灵感,屈身于名企,从此将自己所有的计谋策划贡献给他人。 她很想问问谢司晨后不后悔,很想知道他怎么甘心。 可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了,从沉知许踏进他办公室的那一刻起。 他出卖了自己的天真和骄傲,却换来荣华与富贵。坐在天子脚下,坐在长桌之上,坐在他人难以企及的阶级中央,何尝不是一种成功? “难怪之盈虽然讨厌你,即便气得牙痒也还是愿意承认你的优秀。”沉知许垂着眸,指腹一寸寸划过他的办公桌,金丝楠木,光泽圆润到夺人眼目,也足够彰显那些人对他的重视,“谢助不愧是谢助。” 纵使他们之间从不谈及这些话题,沉知许心里也清楚,再过不久兴许就要尊称他一声谢总了。 谢司晨却告诉她;“我不会。” “为什么?” 他靠近了,双手撑在她的腰间两侧,将人围在这桌边缘。抵上去,隔着衬衣和西装裤,仍能感知他此刻的体温。 沉知许抬着眼看他,长睫一颤不颤,只在他吻上来的时候翻飞翅膀,像被穿堂风无意吹拂的枝叶。 “没有为什么。” 他最终还是掐掉了这个话题,专心致志开始捕捉眼前这只蝴蝶。 沉知许今天穿的是改良旗袍,保留了中式独特的设计,也融合了现代人的行动需求。不像传统服饰那般束手束脚,徒增古典的美感。 他长指拨弄上面的结扣,唇畔带笑,只一眼,她觉得自己的耳根子就要烧起来。 “很像。” 很像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解开了,手探进去,捏住真正的喻体。 是她的乳尖,稍微揉捏拨弄就会挺立出一个硬实的形状,像颗小小的樱桃,发红发胀,惹出无限的酥麻和轻微的痛感。 被他的牙齿咬住,摩挲着乳晕的时候,还会漾起不属于这寸肌肤的波澜,从桃花源的出口里倾泻出来。 谢司晨含着那块软肉,另一只手从开叉的地方摸上去。途径大腿肌肤滑腻柔软的触感,眷恋地多流连了几下,听她开始细细喘息,才宛如放过般探入,勾着内裤扯下来,欣赏它挂在脚踝的模样,手指慢慢塞进。 沉知许被填得有些呼吸急促,在他勾起指节顶弄内壁的时候没忍住,呻吟了一声。手指搭上他小臂,碰到冰凉的腕表,没忍住调侃:“好熟练。谢助经常在办公室里做这样的事?” 他挑眉,摸了摸里面那块软软的凸起,瞬间便被收紧,一股水液喷出来,沿着手腕曲线向下淌。 “没有,你是第一个。”谢司晨咬住她的嘴唇,“谁像你一样胆大包天,追人追到公司来?” 沉知许在解他的皮带,双手握着将他释放,龟头被她抵上入口,谢司晨从善如流地将手指扯出来,亮晶晶被她浸润了一片。 她还笑得出来,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一双媚眼勾人的很,偏今日涂的唇色接近酒红,衬得风情万种,魅力横生。 “那你喜不喜欢我这样追你?” 沉知许一边说一边抬起腰,臀部坐在桌子边缘,小穴翕合着去吞他。动作被拉得缓慢,但到底是女上,舒爽如同过电般蔓延至全身。即便忍耐力过人,谢司晨也还是没忍住吸了口凉气。 马眼被小口嘬着,软肉包裹上来,密密地容纳他。 湿滑的水液像涨潮的浪,在她体内掀起风暴,奔涌着淹没他所有感官。 温凉的小手搭在肩头,借着力,完整地将他含入身体里。 沉知许小幅度地开始摇摆,旗袍上绣着的暗色雕花也在涌动,好似开得烂漫的芙蓉,颜色蔓延到身上,粉粉白白,一抹朱红在她的敞开的衣襟前若隐若现,谢司晨沉着眸,手握上去,狠狠玩弄起来。 “拿下啦。” 她故意用卖乖的语气说,上上下下吞食他粗壮的阴茎,一点不怕那雄伟的尺寸,即便被顶弄得身体颠簸、快感起落,也仍娇俏着一张得逞的面容,揽着他的脖子,肆意地笑。 谢司晨看着她湿润的瞳孔,窗外明月的光辉好像都刻意落在里面,亮得惊人。 他抬手将人两瓣臀抬起,惹出一声惊呼,随后便是断断续续的娇吟。肉棒破开层层软肉,直抵深处,捣出黏腻的水液,伴随越来越迅疾的速度,逐渐黏成白浆,附在密不可分的交合处。 肉体碰撞的声音在静谧的办公室里迭起,挂在脚踝处的蕾丝内裤摇摇晃晃,终于在沉知许高潮时从绷紧的脚背滑落。 分泌出来的汗液浸湿了谢司晨后背的衬衫,他暴力地扯开,扣子落了一地,有一颗弹到桌子上,沉知许在后退时不小心摸到,分神去辨认:“你……” 不过分秒,就被他扯着细伶的脚踝压回胯下。 这回是坐在办公桌上,双腿大张地挨肏。 “受不了了?” 他的手指从股沟摸到含着他的细缝,可怜的两瓣,红艳艳地开在小穴口的两侧,被阳具挤开。 沉知许最怕这个,生理盐水都被挤出来几滴,抬手拭去后,就勾着他要他抱。 “别撒娇。”谢司晨抱了,两团绵乳摊在他胸前,似重似轻地碰撞,乳头互相剐蹭,在火上浇油,“自己送上门来的,还想逃跑?” 她笑不出来了,被操得尾椎骨都在发麻。 “早知道……啊……你性欲这么强……唔嗯……” 他耸动着腰身,不断往里喂进自己的肉棒,飞溅的水液落在腰腹上,剩余的全淌在桌上。 “我就、就不追你了……” 沉知许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呼吸都被他靠近的肌肉碾压得细碎,在逼仄的怀抱里,一下下舔着他的肌肤讨好。 他摸着大腿内侧的嫩肉,做最后的冲刺,咬着牙告诉她:“不准。” 不准你不要我。 * 这本起初动笔的时候还是有立意的:两个久别的人重逢后发现,彼此都没有在失去对方的日子里成为理想中的人,可即便是这样,即便你没有站在你的梦想里,没有成为当初承诺的那种人,我也能洞悉你的脆弱和言不由衷,接纳你、包容你。 我决心写一个有瑕疵的,并没有事事顺心的男主,目前看来还是一般般(っ?-?) 即便一次也好,你告诉我,你是为了我。 谢司晨不仅要收拾残局,还得做完没收尾工作。沉知许等得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他把自己抱了起来,醒了一次发现在车上,再次睁眼,已经在他家的床上了。 他处理好一切,靠过来关上她这边的床头灯。 沉知许却一改往日里初醒的迷糊,眼神清明地盯着他看。 谢司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开始发软,像一个被装进烤箱的馒头,慢慢膨胀起来。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将凌乱的额发往上拨弄,柔声问:“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 她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是热的,甚至有些烫,暖暖地熨进手心里。 “嗯?” 谢司晨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梦到你了。” “然后呢?” “你对我说,距离不是问题。” 没头没尾,可他明白她在说什么。 十指紧扣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每一个指节都牢牢地坠入分开的间隙里,像破碎的时间裂痕被亲密的拥抱和温柔的目光所填补起来一样,严丝合缝,不让寂寞有可乘之机。 他的身体融化了,缠住她。 谢司晨说:“我一直都不觉得距离是问题。” 沉知许垂下眼。 “你感到自责吗?” “我很抱歉,但我不后悔。” 其实那时候的她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一张机票的距离。异国恋是个他们都没应付过的挑战,凭借世俗描述的难度,即便要熬,该是四目疲惫的模样。沉知许原定的猜想是彼此密切联系一段时间,然后慢慢被时差、观念、圈子上的差异挟持,在某一天错过了来电后,用短信的方式告别。 可她没有想到,他可以狠心到连最后的余韵都不要。 见多了多年相爱的人,其中一方不肯分开,于是紧紧拽着最后的机会的模样,谢司晨的决绝尽管令人一时难以接受,却又理所应当。 他的哀求和挽留全都截止在她离开这片土地的那一天,从此之后,世界再无他递来的音讯。 他就该是这样的人。 沉知许能够凭借他的爱意屡次挫伤他,却没办法将他折辱。即便她不是存心的,但性格里的对立面,习惯上的不同点,都能够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凝聚起大大小小的伤害。她在这段恋爱里能够一直感觉舒适,是因为有人一直在包容。 她摸着谢司晨的掌纹,上面浅浅的纹路和薄薄的茧都没有她的参与。 心里一阵绞痛,她知道自己又在逃避,一次又一次。 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删除对方的联系方式,却从分开那天起再也没联系过。谢司晨是出于维护自尊还是放弃了她,沉知许暂且不知。可她很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他那样狠心,所以选择了刻意遗忘。 把对话框隐藏,把朋友圈屏蔽,甚至减少和与他关系密切的亲友的交谈,逃避有关于他的一切,好似就能承认,他已经从自己的世界退场。 她没有那么优柔寡断,她果真做得到。 可沉知许也十分了解,只要他们再见,她肯定溃不成军。 即便不会与他求和,心里也山崩地裂。 她说:“我很害怕。” “嗯?” 她把脸颊放入自己的手心,谢司晨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面容上。被她的动作弄出几分恍然,他惊叹,怎么都已经走到这个年纪,这张脸蛋还和当初一样小。 小得不可思议,小得他不忍上面布满泪水。 “出国的事情,一方面是我想要前途,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很害怕。” 过往家庭破碎的经历让沉知许从小学会居危思安,即便在谢司晨身边,享受他无尽的宠爱,她也仍会有惶恐的时刻。 那些被包容被原谅的瞬间,除却增添对他的信任,暗地里还会默默滋生悲伤。 她不怕分手,她怕谢司晨并没有像她一样开心。 “我那时候连分手的措辞都想好了。我会告诉你,谢谢你,和你在一起这些年我很高兴。但我很害怕你给我的答案不一样,我害怕你告诉我,其实你一直承受了很多。” 她什么都知道。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娇纵。 谢司晨却笑,“沉知许也会知错吗?” 他还以为她从来不知。颐使气指像天赋似的,越是折磨人越是擅长。谢司晨很多时候都被她气住,只是不告诉她,就是害怕她愧疚。 不完全狠心的人,注定了要饱受煎熬。 她找了很多方法去止痛,可都是些自欺欺人的途径。 “沉知许,你现在还敢说回来不是为了我吗?” 她要找她的心,她要靠的岸,都在哪里? 她撤走了柔情,把脸埋进枕头里。 “你好自恋。” 谢司晨却不顾她的羞恼,去抓她离开的五指,重新扣入手中。 他吻在发间。 “即便一次也好,你告诉我,你是为了我。” 就像他了解的那样,沉知许说话素来不确凿,要留余地留退路,交付筹码和倾尽真心是她一生大忌。 可这是谢司晨。这是谢司晨。 是即便有无数个理由可以置她于孤单境地,徒留寂寞的空白给她,却始终守在原地等候,真真做到了每一句承诺的人。 她忽明忽暗的爱情,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动机,以他为答案,正确的概率非常大。 做了那么多次噩梦,终于学会勇敢。 沉知许紧握住他,眼泪掉下来,单单一个字也能说得如同千军万马举着火把滚过心头。 “是。” * 她开始喝加奶的咖啡,开始吃夹吞拿鱼的叁明治,每一顿早餐能不应付就郑重对待,初初留美认识的同学还以为这是什么神秘的东方仪式。 沉知许笑笑,也不解释。 某日翻社交平台,看见好友失恋,飞去马来西亚散心,从不喝气泡酒的人竟然在派对上连灌自己十几瓶,喝得肚子里满是胀气,在医院里发自拍:“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代替了你永远地陪我走下去。” 沉知许清楚自己并不是被谢司晨改变了,而是在自我感动地赎罪。 被她忽略的每一个叁明治、每一杯温水,都在失去他之后加倍地咽进胃里。她企图通过物理方式去偿还心灵上的创伤,不仅用错方式,还搞错对象,不管不顾,像溺水的人抓稻草,没用也死握。 原来这么痛。他被她置之不理的每一个早晨,都这么痛。 痛到沉知许越发坚定她的信念。他不会等的,你也不要回头了。 可最不应该当笨蛋的人当了笨蛋。 谢司晨其实自己做早饭的频率已经大大减少了,发达的经济衍生出许多便利的行业,他只需要花点小钱,就能节省很多时间。 所以在沉知许皱着眉,说:“这不是你做的味道。”的时候,他大方承认,是外卖。 她倒也没有矫情,批评了句好懒,就继续吃下去。 两个人一个翻报纸一个看平板,咖啡机在嗡嗡运作,殊不知门外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也脆生生如咖啡豆洒落。 门铃叮咚,沉知许光着脚踢他的小腿。 “你去开。” 谢司晨张开大腿将她伶仃的脚踝夹住,面上一副正派,挑着眉,“凭什么?” “这是你家。” “那我假装不在。” 沉知许拗不过他,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起来。 “先说明,待会如果要我解释身份,我可是会胡说八道的。” 谢司晨才不怕她。 沉知许踩着合适的拖鞋缓步移到玄关,身上穿的还是上次留在这里的睡衣。 他们并没有提同居的事情,来来去去不过两个地点,无论是他家还是她家,彼此的私人物品都越来越多。 保持一点距离,或许更方便升温。 她脑子里还在思考类似的道理,眼睛随着门缝张合而抬起,一副慵懒美相落在门外的人眼里,伴着屋内落地窗直射过来的曦光,生生刺目。 向思缪站稳了,下巴微抬,露出个微笑来。 “你好。请问谢司晨在吗?” * 不搞情敌这套,所有配角都是为了推剧情。 老婆 沉知许歪着头往身后看了眼,谢司晨会意,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玄关处看见盈盈而立的向思缪,神色流露出两分诧异,把人请进门:“你怎么来了?” 向思缪没急着回答谢司晨,眼睛跟着那道被真丝睡衣拢出来的窈窕背影走。 她俨然对谢司晨的家有一定的熟悉,不然不会镇定自若地折进厨房里倒水。 等那玻璃杯落在桌面上了,向思缪抬眸,轻声道完谢,才回答刚才的问题:“我来找你玩啊。” 谢司晨还在吃早餐,听她这样说,笑了声。 “京都是你的大本营,你来找我玩什么?” 和他们不一样,向思缪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从小穿梭在大街小巷和各种家属院,目睹了这座城市科技高楼起,繁华夜灯初上的盛况。 “你不是也在京都吗?那我回国了,让你请吃一顿饭怎么了?”她眨眨眼,“上次在美国你走得急,什么都没留给我。” 那两个字刺了沉知许一下,多看了这位意外来客一眼。 向思缪终于接收到她的打量,抬着下巴,抿了口水:“谢司晨,介绍一下?”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有分寸,不会像糊弄谢之盈那般模棱两可。对上沉知许没什么情绪的双眼,他夹着糖块丢进她的咖啡杯里,嘴巴一张一合,冒出两个字:“老婆。” 向思缪坐在沙发上,被呛得惊天动地。 沉知许笑了,举起刀叉似要把他这张好嘴割烂。见他死皮赖脸,遂作罢,转身去伺候大受惊吓的向思缪。 “你没事吧?” 她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怎么看都是女主人的姿态。 向思缪瞪着眼:“你们真是夫妻?领证了?什么时候?” 沉知许只说不是。 见她无碍,又折回去吃自己的早饭。两个人坐在餐桌前面对面,各做各的事情,偶尔交谈几句,气氛和睦到将近温馨。 而向思缪坐在不远处,已经受过招待,只剩他们塞给她的等待。 好不容易等到沉知许吃完了,她竟然端着盘子自己洗自己的,而后出来换衣服,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门合上了。 谢司晨也在她身边路过,找电视机的遥控器。 “说吧,大驾光临来干什么?” 向思缪往后一躺,双手摊在沙发的椅背上,“我倒是想问,你怎么突然身边冒出个女人了?” 她并不是谢司晨当初创业的伙伴之一,只是卖了其中一位的面子,帮他们做几个项目而已。加上他们认识的时间撞上了毕业的风口,沉知许忙得像个陀螺,根本没在她面前露过面。 不过即便如此,向思缪还是知道谢司晨有女朋友的。 所以她一直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对他有意思,也仅仅是出于对优秀异性的欣赏。 她的身份和履历赐予她不必苦苦追寻的资格,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人,也骄傲到只愿意勾勾手指,既然对方不上钩,就算了。 工作室破产以后,她和谢司晨几乎没有联系。直到他入职华润,慢慢达到一个与她比肩的状态,向思缪才重新捡起这段友谊。 “你谈恋爱也好,结婚也好,怎么都没有一点声音的?” 害得她还留几分幻想。 没意思! 向思缪拨拨指甲,等待他的解释或是狡辩。可过了半分钟,除了足球转播发出的解说声,根本没有任何回答。 谢司晨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有些疲怠地看着电视。 向思缪翻了个白眼,他这个品性真的十年如一日。 “不愿意答就算了。今晚请我吃饭。” 她大小姐当惯了,说话都是决定和通知,根本不顾他人时间安排。 但她很有眼力见,知道这个点谢司晨没去上班,就肯定是休假。 华润的制度她还是了解的。 结果被谢司晨拒绝了。 “不行,我晚上要去接她下班。” “那先接她下班,我们叁个一起吃晚饭。” 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谢司晨看着她,沉默,等她自己道来意。 向思缪虽比他大一岁,但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转移了视线,闷闷地从实招来,“被我爸妈押送回来的。” 她有个姐姐要结婚了。 算得上是很亲近的亲戚,却是个私生女。原配不准过门,这些年靠一哭二闹叁上吊倒也捞了不少好处,走出门人人都得敬一下她的姓氏。 虽受庇护,却没什么真本事。 婚配也是下嫁,挑了个书香世家。 向家嫌丢人,不愿出席。可她那争了半辈子的妈妈现在躺在病房里靠呼吸机吊命,娘家没人来,实着难看。 搞出这一切的向思缪的伯父,碍于身份和原配是不可能露面的。出于愧疚,前段时间在职场上抬了抬这位女婿,惹得家里又是一阵滔天的风暴。 最终商定,让他们这些小辈到场,做个代表。 向思缪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要飞回来陪伴父母的,碰上这事,本想找个借口拖拖档期,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抵不住父母左催右催,苦不堪言地订机票。 “但我看你心情不错啊。”谢司晨说。 依她所言,人下飞机都还没两天呢,就过来讨债了。 向思缪耸耸肩,“我既然能找上门,就肯定是有事要麻烦你啦。” “直接说。” “我那姐夫是月城人,酒席要在月城和京都各办一场。我对月城不是很熟悉,晚上往返恐怕危险,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这本来是她攻略谢司晨的一环,但现在见到了沉知许,她就权当来找个司机了。 果不其然,谢司晨听了就笑,“你没病吧?” 他们从大学时期就相识,长大了倒也不用太拘谨。但向思缪听他骂人,还是忍不住生气:“不去就不去,骂我干什么?” 他避而不答,只说,“我那天虽然也要回一趟月城,但没空。” “嗯?” “我也参加婚礼。” 向思缪张大嘴巴。 “不会和我是同一场吧!” 谢司晨不以为然,可向思缪像是来劲了,翻出手机开始找请柬。 他们那个几个同辈拉了个小群,前两天还在群里笑男方那边没品位,挑个大红的金箔凤凰,土死了。 现在落在谢司晨眼里,他挑了下眉。 “还真是。” 向思缪差点跳起来:“真的假的?你是男方的亲戚?” “不是。” “那你干嘛去?” 谢司晨最讨厌那种没意思没意义的生人派对,一群记都记不清,甚至没见过的眼鼻嘴,究竟有什么可聊。 “和男方的亲戚有点关系。” 他答得很含糊,向思缪也没多想。 她只想达到目的:“那你就顺路捎上我嘛!我和我那些哥哥姐姐关系都一般,我怕尴尬。” 谢司晨还是拒绝。 “我老婆会误会。” 向思缪:“……” “那你带上她一起去啊!” 那天是法定假日,沉知许大概率有空。 只是对上向思缪期待的眼神,谢司晨却避而不谈。 向思缪猜他们还没确定关系,怕出席这种场合唐突了女生,所以才犹豫不决。当下就揽了这个活,拍着胸脯,“我去跟她说。” 怎知谢司晨嗤笑一声,凉凉道。 “您可别。” 他们确实登对 留她静坐了一会儿,其实是谢司晨看电视看累了,便打算送客。向思缪一脸失落:“我不能呆在你家等你女朋友下班吗?” “晚上去吃饭还要绕路来接我,多麻烦啊。” 谢司晨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她。 不过很清楚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索性默认。他站在卧室门口,指了指厨房,“你可以在客厅范围内随意参观,必要时去找点东西吃。” 是真的一点都不打算招待她。 向思缪朝他竖了个中指,也开始看电视。 谢司晨今天是特例放的假,补偿前段时间一直加班的辛苦。不过不是补偿自己,而是为了下面好几个熬了通宵的员工。 沾了光的闲暇时光,自不会用来陪她干耗。 节目演了一会儿,向思缪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四处参观。 她大学毕业之后整个重心都落在了国外,除了必要,几乎不回国。加上她和谢司晨算不上特别熟稔的朋友,真计较起来,这还是向思缪第一次来他家。 他这些年受华家那位提拔,像一颗锐利的眼珠,放在华润的核心里,在明面上替幕后的人监视着一切。 一把便利且足够忠诚的锋刃,能得到的宠爱自然不会少。 向思缪摸着落地窗的玻璃,窗外高楼大厦迭起,层层迭迭之中分布得错落有致,稍稍眺望,便能看见外滩被灿烂阳光晒成一片金色的波光与湖景。 她家背景不浅,对华润的私事早有听闻。 如果说几年前重逢,见到谢总变成谢助的时候,向思缪是略微可惜,那么前段时间在美国偶遇谢司晨这件事,称得上让她咂舌。 他们初初出入社会的那几年,国内的经济大环境算不上太好。比起顶着压力去承担一个成则败失则亡的风投公司,应届毕业生最保险最理智的出路应该是向大厂投出自己的简历。 所以向思缪当初觉得他们这班学弟很有胆识,尤其是谢司晨。 他有野心且具备实现梦想的能力,家底不算丰饶但至少不算拖累,符合许许多多个如今已经登上财经杂志的金融大鳄白手起家的条件,身边还有一群愿意同甘共苦的朋友……年轻人的热血是这个世界最不可小觑的珍宝,可在机遇面前,也是最不值钱的破烂。 他或许差点运气。向思缪这样想。 她顺风顺水惯了,不知道也无法感同身受谢司晨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期间又该有多辛苦。但即便如此,见过无数成功与能者的她,也还是会感慨一句,了不起。 脚踏实地的付出不会对不起他,所以华总信任他,抬举他,在他身上投注的信任更甚自己的骨肉。 他明明抓住了上升通道的扶梯,在这个过程里也理应被金字塔上的人同化。 为什么会做出了意料之外的选择? 她所处的公司和华润是长期性的战略合作伙伴,所以那天的会议她到场是正常,意外的是谢司晨也出现在这里。 那天他说他赶时间,向思缪以为是别的事,并没有猜到是回国。 毕竟美利坚这样的国家,你握着足够的资本来,就不可能不流连。这里是为有钱人敞开的极乐世界,是能够满足一切虚荣和幻想的伊甸园,向思缪驻足数年,早已乐不思蜀。 可第二次出席,已经找不到那张面孔。 她好奇地问了一嘴,才知道他并不是调职。 下班后和那群白人聚餐,席间又提起这件事,向思缪在语速极快又夹杂口音的英语里听懂了,是他拒绝了留任。 华总的心思早就昭然若揭,他却始终装傻。 主人最讨厌宠物的违背,他不会不清楚。 退一万步,凭他谢司晨的能力,为什么要回到即将落幕的电影里当一个群演? 向思缪想不明白。 人一旦陷入了睡眠,时间就十分轻易度过。谢司晨是个很注重效率的人,不仅仅工作时全神贯注,休息的时候也是。所以他没有听见向思缪的离开,直到醒来看到她留在茶几上的便签。 大小姐自顾自订了餐厅,还强调了他们不要失约。 他无可奈何地给沉知许打电话,对方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还有心情调侃,“朋友聚会带家属出席不是很正常吗?” 这句话很是耳熟,谢司晨分神想了几秒,笑了出来。 当年工作室那群年轻人就经常在她出现的时候这样开玩笑,沉知许一开始不好意思,被喊嫂子喊多了,不得不变得落落大方起来。 正值夕阳西落,谢司晨抬眼望去,沉甸甸的橘色光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在对面的大楼背面,徒留云层晕染而开的霞光,美不胜收,却生出几分孤寂的颜色。 他驻足凝望了许久,才擦干净心里的几分不甘,拎起钥匙出门。 向思缪去的地方基本都是高奢场所,吃饭自然也不例外。 沉知许进来的时候还道了个歉,说早知道换身衣服再来了。 向思缪看着她挽在谢司晨手臂上的手腕,一只镶着银色雪花钻的查理德米勒正在餐厅颇有情调的暗色灯光下熠熠发光,勾起个笑容:“不用那么拘谨,就普通吃顿饭。” 等上菜的时间,比起谢司晨的近况,向思缪显然对这位气质不凡的女人兴趣更深。 她认真想了想,以沉知许这样的姿色,即便今天不是在谢司晨家见到她,而是在大街上闲逛时无意中瞥见,恐怕也很难移开视线。 “方便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现在在京华教书。” 向思缪是个人精,一下捕捉到她的关键词。不过她问得很迂回:“你看起来就很有当老师的气场。是教什么的啊?” “法律专业。”沉知许答得很简洁。 向思缪大学选志愿的时候,家里就有长辈建议过她读法,对此她还做了一些的功课,对法律专业和法学专业的区别有过一点了解。 原来以前是个律师。 她不再延伸这个话题,开始借着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作掩护,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位教授。 看外貌,未免有些年轻了。资历不仅要靠能力积累,也得借时间沉淀,根本急不来。可沉知许身上所散发出的魅力和讯息,处处都在告知向思缪,她很自信。 不是张扬的梅枝,而是默默盛开在春天里,教人一眼就能瞧见的美丽。 她从前听那班混小子提过,谢司晨有个很漂亮的青梅竹马,且多年来对他痴心一片。 几乎是理所当然地推测:“你和谢司晨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的磁场好合。” 从早上将她置之事外,心平气和地继续吃早饭的时候,向思缪就有这种感觉了。如果换做是她,别的女人一早出现在喜欢的人的家门口,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爽。 可沉知许不好奇她的身份也就算了,连来意都懒得理会,只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气定神闲地收拾好,出门上班。 向思缪自认脸蛋和身材无一处缺,她怎么敢留自己的男人和一个尤物共处一室的? 想不明白,真不明白。 可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是登对。 谢司晨家客厅的设计就是沙发面向敞开的餐桌,她坐在那个角度可以完整地观察到两人的动态。几乎没什么交流,却处处流露出默契,两人各自观看着手头里不同的信息,却能在对方抛出话题的时候稳稳地接住。 比特币怎么涨破叁万美元了?正常,今年涨幅已经超百分之八十了,你有闲钱也可以买来玩玩。你想我破产就直说,沉知许。 去年比特币下跌超过百分之六十,谢司晨又不是傻子,白白把钱丢进大海。 她笑起来,把刚才被他加了许多糖块的咖啡和他面前的那杯置换。 所有的动作和语言都浑然天成,好像两个人已经生活在一起许多年。 谢司晨大学时期和女友同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向思缪算一算,他们分开也该有六七年了。 两千多个日夜,新陈代谢都足够换一轮,更何况曾经建立起来的习惯。 这样的亲密,理应需要更多更长的时光。 可两人听完她的话都微微一怔,而后漾开一个礼貌的笑容。 沉知许主动解释道:“我不是她。” 你为什么不来 饶是向思缪这样不拘小节的人,也会为自己的唐突而感到尴尬。 好在服务员终于推着小车前来上菜,借着他们殷勤的劲头,向思缪也弥补似的把盘子往沉知许那边移了移。这样的动作多少有些小孩子心性,沉知许淡笑不语。 向思缪看得出她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计较,就像今早那杯温开水一样。 心里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能够被谢司晨喜欢的,果然不会是普通人。 向思缪家教很严,从小就被教导吃饭时要端庄静默,不过她性格太跳脱,平时除了在长辈面前装样子,几乎不会循规蹈矩。今天是例外。她本想另起话题缓和气氛,却在碰上谢司晨的凉凉的眼神后全咽了回去。 这一桌的安静在餐厅里并不罕见,钢琴悠扬地从不远处传来,食客们都高雅地沉浸在舒适悠闲的氛围里。 向思缪闻着空气里似有若无的玫瑰香薰,心念老板很有品味,只是食物不太好吃。 谢司晨做东,沉知许是客人,都不会像她一样自在。 她托着腮还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结果目光一抬,唇畔的愉悦就凝住了。 沉知许靠她近,看得清,也偏头去寻。 沿着她的视线方向,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从门口被服务生迎着进来。稍稍侧身,就能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美丽娇俏,穿着略显青春靓丽,亲密地攀上他的手臂,跟着往二楼去。 向思缪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两双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意兴阑珊地收回来。 她本就挑剔,现在直接不吃了。 “谁啊。” 谢司晨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分解着一只西班牙迷迭虾,投送到沉知许碗里后,才开口关心这位魂都被勾走了的好朋友。 向思缪脸色说不上难看,但也绝对称不上漠然,“相亲对象。” 她马上就要过叁十岁的生日了,婚姻在父母眼里自然成了大事。在国外亲戚们念叨不到她,一回国,各种邀约和聚会便接踵而来。 其中不乏哪位老总的儿子,哪位当红官员的外甥,可她不喜欢,爸妈就都没办法。 难得一位能够入眼的,偏心有所属。 好友还劝过她,“人家和我们这些人可不一样,把爱当饭吃,继承权都不想要了,愣是要把人娶进门。你如果想进去横插一脚,无异于演恶毒女配。” 她不信邪。 虽然还没发展出什么,但今日偶然撞见,心里憋着的那股气便慢慢涨上来了。 当下便抓住这两个倒霉蛋:“走啊,我请客,喝酒。” 谢司晨当然不会当她的拥趸,他明天还要上班。 向思缪还没喝人就醉了,当即拿出手机:“我现在打电话给华叔叔,让他多放你一天假。” 谢司晨不为所动,谅她没这个胆子。 向思缪果然破功:“你怎么不拦着我点!” 谢司晨:“我想放假。” 向思缪:“……” 沉知许看不下去,抬手招来服务员,让他开瓶罗曼尼康帝来。 杯子摆上来,她示意先给向思缪满上。 谢司晨笑而不语,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在哪里喝酒酒都是酒,今天既然是谢司晨请客,你别客气。” 向思缪见过人喝红酒喝一整瓶,却没见过一下子喝一整杯的,被唬得有些说不出话。沉知许下半句一出来,她就舒心了,觉得非常有道理。 最后人从餐厅里被搀扶着出来,谢司晨眉毛和唇角都是平的。 “家在哪?赶紧给我滚蛋。” “不、我不……我要散步,我要散步!” 过一条马路就是江景,此时此刻高桥车水马龙,与各路灯光齐齐映入水面,被夜色描绘得神秘,确实颇具观赏价值。 沉知许搭了把手,顺着酒鬼:“走走吧,免得待会吐车上了。” 于是两人一人挽着向思缪的一只手臂,几乎是架着她往湖边走。如果不是穿着和身高不匹配,路人估计会以为这是和谐的一家叁口。可就是因为太不搭了,惹得经过的视线频频侧目。 估计向思缪自己也觉得丢人,走出不远便停止了脚步,靠在栏边不愿移动了。 谢司晨对别人的耐心一向少得可怜,如果不是沉知许也在奉陪,他估计得暴力执法。 现在看着向思缪一副半死不活还逞强的模样,嘴巴很难不嘲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男人抛弃,深夜买醉,还打算露宿街头。怎么?那男的也是你的青梅竹马?” “……” 沉知许偏过头去,不想被向思缪看见自己的笑意。 向思缪心里被扎了一剑,抬起下巴质问他:“你懂什么?” 谢司晨理都不理她。 她在饭桌上没能尽兴的一把嗓子在此时开了闸,覆水难收般一个劲地往外倒:“他那样的男人有多难得啊。孝顺、上进、性格温和情绪稳定……最重要的是他居然相信爱。他居然爱!你知道爱情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有多难得吗?” 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在成年人身上都难说有个实物,更何况是向思缪那样的阶级。 “要是我出现得早一点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他喜欢的就是我了。” 有一个人愿意为你对抗整个家族,愿意为你放弃天生的财富和权利,多隆重又让人心头澎湃。 谢司晨算是听懂了,合着她根本就不是对那个男的用情至深,只是嫉妒他人享受着她迄今为止没有感受过的经历。 可出生世家,被世人艳羡,付出些代价又算什么呢? 太贪心的话,注定是要不快乐的。 这样的道理向思缪当然明白,所以她也只会在酒后吐些苦水。 她知道谢司晨肯定懂,可她现在情绪上头,不想讲道理:“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他居然应了:“嗯。” 向思缪惊讶地侧目。 不远处响起轮船鸣笛的声音,声波漾开一个个涟漪,砸在心头。 他英俊的侧脸匿在深沉的夜色里,即便被暗淡裹挟,也依旧有种晦暗不明的氛围感。 她看见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沉知许身上。 他说:“入夜了,冷。” 沉知许本只想在一旁立着当个透明人,被他的衣服一盖,错愕得点下头。 “你不冷?” 谢司晨里面配的是长袖衬衣,哪里会冷。 倒是向思缪,看着这幅浓情蜜意的场景,心里的委屈倾盆而泄。 她情绪收不住,心里的疑问也收不住。酒精没收了她的理智,却没没收她的记忆。有关于谢司晨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像突如其来的巨大雨点,砸在脸上。 “谢司晨,你本来可以懂的,你本来和我能够成为一个世界的人。” “你为什么不去美国?” “你为什么不来?” 人生何处不青山 谢司晨本就不打算答,更别提向思缪才问完,人就晕过去了。 还是沉知许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到。不过身体一下子倾斜得太剧烈,肩上的外套掉落在地上,惹得谢司晨脸色更差。 把人塞进后座,他皱着眉在找通讯录:“她在京都的房产太多,我根本不知道她平时住哪里。” 大半夜打电话打扰别的朋友也不太好,沉知许提议:“要不今晚先让她住我家吧。” “你不嫌麻烦?” “你的朋友,我有责任担待。” 他摁灭了屏幕,眉心的结终于松绑,忍不住问:“真的一点都不吃醋?”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从刚在一起时就已经固定,彼此信任且自信,几乎不会因为外部因素争吵。 有朋友好奇地问过沉知许,你就从不担心谢司晨出轨吗? 沉知许义正词严:“吵架是感情问题,出轨是道德问题和原则问题。如果一个男人连在亲密关系里向你保持忠诚都做不到,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况且他道德有问题的话,人再优秀也形同虚设。起码在做人男友这方面,他不会被我认同。” 她认为谢司晨为她拒绝诱惑是理所当然,前提是沉知许也不会多看别人一眼。 并且双方都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的喜欢很珍贵,理应被珍惜。 但沉知许也明白,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情绪也是增进感情的催化剂。 所以她侧目,将嗔怪的眼神投送出去,“有一点。” 他果然满意,路上开始对向思缪这个人娓娓道来。 提及她莫讳如深的家底,沉知许点点头,“这个我能猜到。” 后来又说到她快叁十岁了还这么孩子气,真不知道谁才是谁的前辈,沉知许吓了一跳:“这个倒是没猜到。” 她的性格和行为和谢之盈这个大学生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沉知许原以为是家里有钱所以骄纵,却不曾想原来是个天生的乐天派。 把人安放到客房,已经耗尽了谢司晨最后的耐心。 他靠在阳台的围栏上抽烟,室内静悄悄,沉知许在里面替向思缪换衣服。 京都的天空很难看到星星,虽然这一片不属于工业区,但也改变不了地段繁华的本质,各路商业街穿梭在地面,绿化带艰难地生存在其中,成为类似夜空降临后几不可察的星群。 这让谢司晨想起大学时租赁的工作室,在靠近学校、交通不便的旧工业园里,也是几乎看不见草木。 那里终日都能闻得到铁锈的味道,混合着刺鼻的机油,像一段隐形的丝绸,铺在贫穷白领上班的必经之路。 只是关上了门,就能够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里被梦想和热情照耀,是燎原后春风吹又生的芳草地。 拿下第一个项目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他的伙伴站在台上用几近虔诚的目光对着所有人说,迟早有一天,他们的招牌会被挂在cbd最显眼的地方,和那时候他们认知里所有伟大的商标一样林立在京都这座玻璃森林里,成为不朽的奇迹。 松柏活在二十二岁的他们心里。 即便不见颜色,仍坚信自己能够到达青山。 当年迫于家庭的强硬而放弃的数理化,一直在谢司晨心里储存。 时间过了太久,逐渐变成燃料。在他从商学院毕业,决定创业的那一年,成为灼烧他的烈火。 走进文科班的时候,谢司晨就有预感兴许自己是这方面的天才。 尽管做出选择以后会失去在物理化学领域不断挑战的刺激感,却能满足父母执拗般的心愿,换取一个耳根清净,也不算亏。 他漫不经心地读下去,在这过程里沉知许成为了他唯一的乐趣。 后来走到更辽阔的舞台,他发现或许也没有那么无聊。 他想要新的挑战。 而故事的最后究竟是差点机遇,还是缺少能力,谢司晨已经记不太清了。 结果已经摆在眼前,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那时候他忙着收拾烂摊子,忙着安抚客户,忙着处理法律上的赔偿条款,忙着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 像错轨的火车遇上了泥石流。 稀少的闲暇里他会想起沉知许,想起那阵尚未被他处理的痛觉。 可处理的方式也不过是从爱她变成了一边爱她一边恨她。恨她真的一走了之,爱她果然聪明,离开他这一事无成的烂人。 谢司晨当然迷惘过。 这是他一帆风顺的人生里经历的第一次滑铁卢。 没有让他失去性命,却夺舍掉灵魂,还要抽走仅剩的青春时光作利息。 老师心疼他,赠与他一封引荐信。 谢司晨却没有去。 那天他在家睡到自然醒,然后订了一张下午回月城的车票。出发前,他在京都的最后一站,是监狱。 他们都是老师们引以为傲的学生,不可能连伪造金融票据这种蠢事都不清楚后果。 急功近利和侥幸心理换来一场为时两年的清算,谢司晨隔着玻璃窗看曾经意气风发,出门都要涂上两层发胶的好友现在光秃秃的脑袋,一点责怪都说不出来。 他是合伙人,一定要追究,没有及时悬崖勒马,也算过错。 朋友粗糙地问了几句大家的近况,谢司晨说都已经处理好了。 “那你呢?” “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里? 朋友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谢司晨并不是京都人。 他在另一座发展尚可、生活节奏缓慢、竞争不激烈的城市,有自己的避风港。 他本可以顺遂地沿着小溪摇摆,不用经历这场风浪。 剩下的十几分钟里,他们几乎没有再开过口。 最后狱警敲了敲门,提醒时间到了。 谢司晨站起来,说,“哥。” “嗯?” “那我走了。” 他不看最后一眼,径直离开。 身后拍打玻璃的声音却钉住他的脚步,在狱警冲进来,以为有什么突发情况的场景里,混乱的背景音掩盖不住朋友接近嘶吼般的呐喊。 “谢司晨!” “……人生何处不青山?” 人生何处不青山。 人生处处是青山。 他走出铁门,外面就是遍地以前觉得奢侈的阳光和树木。 谢司晨没再犹豫,开始奔跑。 那是华润的工作人员第一次见到他。 气喘吁吁,脸色苍白。 徒像个溺了水,挣扎许久终于摆脱密度与浮力爬上岸的幸存者。 他们根本没办法想象,那个连面试都迟到、正装也不穿的年轻男人,日后会登上怎么样的阶梯。 就像向思缪没办法理解他接近自取灭亡的放弃。 可谢司晨知道自己要什么。 小声点叫,向思缪就在隔壁 夏日的微风轻荡,替他抚落了半截已经烧完的烟灰。 谢司晨却是在沉知许的脚步声里惊觉过来。 “睡了?” “堪称晕死过去。” 沉知许环着手臂站在他一米开外,语气颇有些揶揄。 谢司晨猜是向思缪在房间里做了些令人发笑的事情,给她添了麻烦,又不知死活地继续倒头睡去。 显然他不打算问,如果沉知许要抱怨的话,他也耐心奉陪。 可她没有,只勾勾手指让他把烟掐了。 她的眼睛里写了两个字,进来。 谢司晨提步的时候顺手把阳台门关上了。 安静的室内并没有开灯,沉知许的卧室敞开一个冷色的世界,将她染得忽明忽暗。 她半边身子浸在光芒里,半边沉入黑暗中。 明亮的那只手朝谢司晨伸了出来。 他握上去,带些凉意,于是不禁握得更紧。 沉知许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扣住他的指节,将人往卧室里带。 门啪嗒一声关上了,徒留一阵禁止进入的晚风。 几乎是迈入这个潘多拉魔盒的瞬间,她的手臂和唇舌便缠上来,和刚才萦绕在四周的烟草气息一样将他牢牢包裹起来。 只是尼古丁给予他镇定剂般的苦涩与凉意,沉知许却赐他滚烫的情欲和不用束缚理智的自由。 他们滚到了床上,谢司晨分开她的双腿挂在自己腰间,挺直了躯体,兜头脱去上衣。 沉知许静静地观赏他的兵荒马乱。布料摩擦过肌肉,崩开的纽扣和丢落地上时因为粗鲁而发出的落地声,都彰显出男性的力量感,让她很满意。 满意是有奖励的。她一脚踩在谢司晨的腹肌上,在他越来越深沉的眼神里像藤蔓一样攀爬在他的身体上,脚趾划过他的曲线,慢慢游移到蓬勃的胸肌上。 她咬着手指,点评道:“是软的。” 谢司晨抓住了她的脚踝。 那寸肌肤和别的地方一样细腻滑嫩,几乎是触摸到的瞬间,他的指腹就忍不住摩挲起来。 沉重的呼吸带着灼人的温度落下,沉知许垂着眸,看他几近虔诚地在自己脚背上落下一吻。 她睫毛起落,眼中的秋波将他击倒。 谢司晨扣住了她,却没有用力禁锢她。 沉知许便任由他圈住自己的脚踝,继续在他胸前作乱。 柔软的脚心踩过烫人的肌肤,磨蹭着感受这寸热度,惹起一阵让人意乱的快感。 沉知许用脚趾踩了一下他的乳头,语气愉悦。 “这里,是硬的。” 谢司晨喘了一声,另一只手将垂落的耳发撩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 他的骨相几近完美,时间几乎沉淀不出什么年龄感。 可赤裸裸的肌肉近在眼前,已经与高中时代的清瘦挺拔截然不同。 他的手指放在皮带上,上面金属材质的logo将昂贵的价格告知目视的人,沉知许甚至来不及细猜,就被谢司晨随手抽走丢到地上。 他的内裤被撑起一个勃起的形状,贴身的材质甚至能够勾勒出龟头的形状。 他说,这里更硬。 沉知许用指甲盖勾了勾他挺翘的乳头,唇角和眉梢都是暧昧又局促的笑意。 “不信。” 谢司晨也不辩解,熟练地从她床头的抽屉里抽出一片避孕套,戴好后扯着她一条细腿,直直地抵了上来。 那穴口早就欲滴,娇艳地为他敞开。 腰身稍稍挺动,里面就陷入一点。 外面的嫩肉被他硕大的头部撑得极开,沉知许不适地哼吟一声,主动挺起腰身去吃他。 谢司晨眉心一跳,后槽牙收紧,胯部狠狠往前一送,将整根性器顶入潮湿的体内。 “啊……” 她吃不消这样的尺寸和毫无预兆的粗鲁,被插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谢司晨单手抓过她的两只脚踝,一双大腿被迫收拢,臀部翘起,露出中心那个小小的入口。 此时此刻却被性器直出直入,捣得濡湿松软。 呻吟迭起,交织在彼此的呼吸里。 “别咬这么紧。” 他拍拍沉知许的屁股,身体又是一阵颤抖,竟然含着他的鸡巴也能高潮。 水液一股股从穴口涌出来,他稍微往后撤一点就能带出许多,沾到大腿内侧,亮晶晶的一片。 谢司晨松了手,沉知许倒回床上。 只是性器依旧相连。尽管抽出半截,仍填在她空虚的肉体里。 这样还远远不够。 沉知许气若游丝地娇吟几声,抬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汗水。 她的腰部并没有完全贴在床上,而是弓起一个方便臀部靠近的弧度,让小穴更好密密地吸吮着他的阴茎。 她用双手做支点,支撑着自己发力。 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更敏锐。 水声随着律动的频率迭起,她几乎是要坐下去,嫩穴含着阴茎来来回回的套弄,龟头上翘的弧度和近似女上的体位让以往难以被顶碰的敏感点饱受照顾,一次又一次剧烈的剐蹭过后,喷出一股浅黄的液体来。 失禁的快感席卷全身,沉知许垮下去,下一秒却被一只手不容分说地捞起。 “你……” 他的动作太快,沉知许受惊后不得不撑起自己,以保证身体的平衡。 谢司晨扣住了她的腰身,臀部和腰部同时发力,将挺立硬胀的性器操进来。 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上面的青筋迸发,虬结在肌肤上,像山脉连绵而栽的树木。 这个男人的性能力显然如同青松般长青,持久且劲挺。 沉知许才刚刚到了一波,怎么承受得起他发狂似的折腾。 小穴不断收缩地含住他,在快速的律动中被肏出粘稠的水液,几近浅白的颜色,淌入床单里。 “嗯……不行,我……” 她想求饶,可又被这不断上涌的快感左右,只能通过呻吟和娇喘来讨好。 分开的唇瓣却被他塞入一根手指,前后捣弄几个回合后,整个人被抱起来圈住。 谢司晨一边往下摸那颗肿胀的阴蒂,一边咬她红透的耳朵。 “小点声叫。” 他残忍地拨弄她至关敏感的部位,看她颤抖,看她战栗,感受着沉知许高潮时抱住他的力度。 “向思缪就在隔壁。” 想含着你睡 他说这话的时候,瞳孔黑亮得惊人。 大颗的汗水从额角滚落,顺着他线条清晰凌厉的脸庞,滴入被褥里。 沉知许逆着光,眼神注目着那颗汗珠。微小剔透,却像流星陨落地面,将她旺盛生长的情欲夷为平地。 伴随而来的是淹没鼻息般几乎令人窒死的浪潮,他埋在她身体里的肉棒变成了支撑帆船的杠杆,硬挺粗壮,尽管掀起无数水液,仍充实到让她愉悦赞叹。 “谢司晨……” 她眷恋地抚上他的面孔,指尖沿着他的五官慢慢描绘,在他隐忍的呻吟和滚烫的呼吸里扮演起笨拙的孩童,以指为画笔,沿着她烂熟于心的长相开始临摹。 性器撞得沉知许上下颠簸,湿穴收缩着含住他,好像怎样深、怎样重,都能够温柔宽容地容纳进来。 他今夜不知怎么了,尤其粗暴且具有耐心。 手指握着两团滑腻上下揉弄,拉扯着尖端挺立的乳尖拨玩,非要听见她求饶不可般的力度,沉重地顶入,缓慢地抽出,磨得腿根都红成一片淫靡痕迹。 沉知许喜欢这样,唇角含着笑,呢喃般喊他:“谢司晨。” 他一直都有应,有时是嗯,有时是嗯? 夹杂在粗重的气息里,像淹没在丛林的野兽。 水液迭起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他听了就更硬,硬了就越是想往里插。 她这具身体实在太软,碰上坚实的肌肉就忍不住发出啪啪的声音。谢司晨敛着眉观察着这个规律,胯部挺动出节奏,撞得软穴不断高潮颤抖,臀部鲜红。 房间里人声细微,沉知许是顾忌隔壁房间,他完全不,他是因为习惯。 九分心神用来肏她和感受她的湿软,剩下一分用来调整呼吸和调戏她。 “讨厌你……唔……” 沉知许即沉溺于这份游刃有余,又厌恶至极。 拽着他下这以身体作腹地的情欲深渊,是她在床上最爱玩的游戏。 所以在谢司晨通过后入位射出以后,她扯着人的手臂将人压倒,坐在了腹肌上。 他从善如流地捧住两瓣蜜桃一样的臀部,揉弄不止,“不是讨厌我?” 她挑着眉,“就是因为讨厌你,所以才要惩罚你。” 如果不是两颊还残留着高潮后晕染出的绯色,此时此刻的沉知许真颇有几分升堂的威严感。 谢司晨想到这里就觉得性器肿胀,他看着她分开双腿,皱着眉头往下坐,一边往下坐还要一边问:“怎么更大了?” “你在意淫我?” 他听得眉心乱跳,下颌绷紧,胯部往上一顶,完全没入进去。伴随一声尖叫,沉知许整个人都被他撞得颤抖一下,双手要按在他胸膛上才坐得稳。 “你疯了?!” 沉律师很生气,揪着他的乳头,手上的力度一点不含糊。 谢司晨又爽又痛,还笑得出来,一边往里肏入,一边掰开她的臀瓣以便她含得更深。 “我在想,能不能活到你穿正装和我做的一天。” 沉知许喘得断断续续,缓了几秒后坐直了身体,开始配合他的频率律动。 长发被她统统撩到背后,偶尔扫过谢司晨曲起的大腿肌肉,带起一阵撩人的痒意。 “你求我啊。” 沉知许弯着眉眼,美如盈月。 她摁住他的小腹,起起落落地吃着那根鸡巴。 节奏由她来掌握的时候,画面终于变得不再那么粗暴。 谢司晨任由她胡闹,托住她纤瘦的腰身以防她掉落。 沉知许没那样的力气快速吞吐,可这样也足够磨人了。她的文胸还半挂在身上,要掉不掉,那颗红挺挺的乳尖也若隐若现,晃着人的神思。更遑论她吃得又深又紧,偶尔累了便坐到底,挪动腿根在他腹上画字。 “你求不求?” 谢司晨被她吸吮得腰眼发麻,整幅躯体的触感好像都集中在被她湿湿吞吐的性器上,大脑皮层一阵酥麻,想射的心情充斥整颗心脏。 只是这么快求饶,就没意思了。 他抬起脑袋,喉结乍显。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要熬过她这阵高潮。 沉知许越动越快,原本清透的水声都变得黏腻,交合处一阵濡湿,在她似吟似叫的一声中逐渐有水漫金山的趋势。 谢司晨稍微一动,那水液便顺着腿部流在被子上。 他捏了捏她的腰窝,“下次垫多一条床单。” 她笑出声来,躯体压下来,在他耳根吐气如兰:“下次在浴室里做。” “到时候我坐在浴缸边上,你就跪在浴缸里,帮我舔……”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下半身将鸡巴从穴里滑出来,握在手心把玩。谢司晨听得头脑充血,那处也跟着反应,顶了下她的手掌,前端渗出精液。 他搭在她的腰上的手越发收紧:“继续说。” 沉知许偏不顺他意,闭上嘴,手指绕着龟头的形状开始绕圈。 谢司晨往她臀上扇了一巴掌,威胁她握紧些。 沉知许被打得穴口颤抖两下,收缩着吞食空气。里面溢出一丝粘稠的白液,被她不在意地蹭在谢司晨身上。 “不想你射。” 她说,“今晚我含着它睡,好不好?” 话音才落,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次沉知许连惊呼都还没脱口,就被谢司晨翻了个面,迭到了自己身上。 他扶着竖直的肉棒在穴口拍打几下,水液湿润了棒身,直接滑了进去。 “你……啊……” 沉知许控制不住地叫起来,被他反手了捂住了嘴。 “谁在隔壁?你忘了?” 他咬住那脆弱的耳廓,舌头伸出来舔了舔。 “还不是夫妻就和我搞上了,沉律师真是淫荡。” * 两dirty小能手 我们都不伟大 沉知许听得耳尖发麻,下面也是湿润地淌出一股水液,更方便了他的进出。 这个姿势让性器上翘,极其容易顶到舒服的地方。 谢司晨的话像是咒语,解开她的枷锁,放肆地呻吟出来。 “要尿了……唔……” 她的手指攀爬在他的手臂上,想抓住什么,可结实又绵密的肌肉无处可落,只能被指甲深深陷入。 忍过一阵要命般的快感,谢司晨的额头都沁出一层薄汗。 他挺动着胯部,坏心眼地往她里面又顶了顶。 沉知许从喉咙里发出娇淫绵长的一声,小穴抽搐着又滋出一股体液。 迅疾的抽插突如其来,是谢司晨支起腿开始奋力冲刺。 隔着一层薄膜也能感受他精液喷射的力度,沉知许缠起腿,食髓知味地夹了夹。 他果然受不了,摸她腰部的力度都重了几分。 沉知许转过来伏在他身上,轻轻舔过他的乳头。听他气息忽重,满意地咬了一口,而后瘫倒在一旁。 谢司晨摸着她手腕内侧的脉搏,感受了一会儿,抓到唇边亲了一口。 “痒。” 她这样说,却没抽回。 他得寸进尺地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的手掌里。 鼻尖顶在掌心,所有的呼吸都在她的把握之中。 “谢司晨。” 和做爱时的声音不同,她的声线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往日里淡漠和冷感,叫人名字的时候带有不知名的吸引力。 他神差鬼使地应,“嗯?” “说说你。” 语气平坦到根本不是商量。 沉知许侧过身,和他面对面。 这个姿势他们睡得一高一低,沉知许俯视着他,能够看到深邃的眼眶和浓密的睫毛。 “我喜欢竞争。”她说,“我告诉了你有关于我的过往,那么为了保持公平性,你也得告诉我你的事情。”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只有交迭的双手,他摩挲的动作在表示他在听。 “你要让我赢。” 谢司晨睁开眼。 他撞入沉知许晦暗的瞳孔里。或许是视线太模糊,也或许是她太疲倦,那黑白分明里,谢司晨竟分辨不出她此时的心情。 可他知道看不清只是因为光线太暗。 强硬的态度和几乎笃定的话语,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软肋,如同骑马冲锋陷阵的将军,已经做好凯旋的准备。 曾经他也想过类似的问题,比如她为什么总是沽名钓誉,比如她为什么总是胜券在握。 那年他突如其来的插入,将她新生代表的位置夺走,用课间十五分钟随便写的发言稿取代她精心挑选的措辞,沉知许看他的眼神,风轻云淡到谢司晨忘不掉。 后来他才知道,新生代表的家长那天是可以来学校旁观的。 演讲完以后,会有一个合影环节。 他嫌太麻烦,跟老师说他的家长都没空。 “你是不是在骗人?” 那是那段时间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她说的唯一一句题外话。 谢司晨说嗯。 她不说话了,继续低头写她的作业。 “沉知许。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 “你想要这份荣誉,是为什么?” 她的笔甚至都没停,事不关己地说着心里话,“我想我家里人来看我。” “看你什么?” 是看你,还是看你的满身风光? “随便。我只是好奇那种感觉。” 谢司晨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他无法理解。 他拿过太多太多奖项,得到过太多太多奖励,已经到了厌烦疲倦的程度。 他出生在家庭和睦的环境里,自然无法理解这份孤独。 可沉知许却不在乎。 即便是输了,也很少在乎。 “我只不过是想体验一下这种被家人认可的感觉,并不代表我真的需要这种认可。” 她头一次那么郑重其事,盯着他的瞳孔又深又黑,“我喜欢参加比赛,喜欢获奖,纯粹是因为我喜欢自己是个优秀的人,能力的进步会让我产生安全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并不是为了我的家人。你懂吗?” 包括让父母来看她演讲这件事,也只是她可有可无的一个目的罢了。 她将这种能够写进成长记事录里的事情称之为“体验”。 不因为得到了而欣喜若狂,也不因没得到而沮丧失落。 一定要追溯,谢司晨想,他大概是从那一天开始真正喜欢上沉知许。 她身上有自由的味道,在众人连羽翼都尚未丰满的时候,便已翱翔。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样类似缺点的内幕,怎么可以平静地对竞争对手述说? 沉知许却翻了个白眼,念叨了一句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可在试卷上写了个解字,又忍不住放下笔。 “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 谢司晨没注意,自己的背已经因为这句话而绷直。 “因为我在心里把你的位置放得很高,你是个很好的对手,我欣赏你。所以不希望你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源于我的家庭。如果位置对调,我会觉得你很不尊重我。” 我并没有在讨谁的欢心,而是认认真真地在和你较劲。 “所以,你不要掉以轻心。” 她话音刚落,他的身体里就传来一阵回响。 像是技不如人的拳击手被一拳击倒在擂台边缘,不觉得痛,只觉得轻,好像灵魂踩着回音一步步甘之如饴地离开肉体。 那天风从窗外吹进来,扬起她的试卷和衬衫领口。 那两件白色的所有物上,都落下同一个姓名。 沉知许。 谢司晨后来回想起来,大抵在场的还有第叁件她的所有物。 那充满自信又极其具有攻击性的眼神,牢牢地将他捕获。 时过境迁,依旧如此。 谢司晨捂着眼背过身去,轻声笑了出来。 沉知许迷惑地支起脑袋,拍了他一巴掌,“笑什么?” 他摇摇头。 她便不再追问。 谢司晨知道她还在等,可他先是问:“向思缪和你说了什么?” 沉知许不意外他会猜到。 但即便没有向思缪,这个问题和答案都得出现在他们相伴的路上。 长久的基本条件是坦诚。 谢司晨沉吟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从你离开为节点,工作室开始慢慢走下坡路。” 那几年无论是市场还是政策,对于证券机构和风投公司来说都是一种冒险。能够飞渡这片海域的企业现在已经躺在新大陆颐养天年,人们能看见那片土地上洋洋得意的殖民者,却没人会记得海里藏了多少梦想与心酸的遗骸。 即便没有牢狱之灾,他们能选的路、能走的里程,也很少很短。 “我再没有留在京都的理由。” 太多人认同他的才华,将一切失误归罪于运气。可谢司晨知道不是。是他的天赋已经到达了上限,而这个领域近似天空。 他够不到的。 “入职华润是因为我生活需要经济支撑,能走到今天,纯粹是机缘巧合。” 当他往山后观望,往下跳跃,才后知后觉地发展,适合他大显身手的地方,在这个层次。 他的另一种能力被贵人赏识,成为钦点的人选。 他在这场名为成长的战役里被磨平了傲气与棱角,换来前所未有的战利品。 谢司晨变成了知足的人。 如果在钱和梦里选一个,他当然是要钱。历经了多年累积,一旦到了需要在安全与紧张中做选择的时刻,他便自愿蒙上眼挡住前路的无限风光,决定安于现状。 像沉知许说童话故事一样,谢司晨也不愿和她倾诉过多关于华家的事情。 他勾住沉知许的小尾指。 “你看,我们都不伟大。” 可是我们都在做自己。 莫晨清觉得沉知许不该因为一次道德的放纵就将过往积累的名誉和人脉断送,向思缪同样认为以谢司晨的能力,不该让自己的成功止步于此。 可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呢,没有人探究这个。 沉知许却说,“我在乎。” 很早很早以前,在谢司晨说出自由这个词语的时候,只会让人啼笑皆非。 可在和理想渐行渐远的路上,他们和自由的羁绊却越来越浅。 曾经认为永远不会流失的,理所当然地拥有着。当季节更迭,岁月从他们的灵魂里抽走养沃他们的土壤时,睁开眼才惊觉,多么难得。 人要学会及时止损。 他人眼里的辉煌定义不了他们的向往。 她回到京都的理由并不是完全为了谢司晨,同样地,谢司晨留在京都的原因也不全然是为她。 沉知许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司晨笑她,“别太自私了。” 她清楚大部分责任还是归咎于自己,可爱都爱了,等都等了,还会在乎这么一点愧疚的弥补吗? 谢司晨非常严肃。 “我在乎。” “所以,沉知许,你不能走。” 他要足够生动的明媚,要完整且没有任何赘述的诗行,要神秘却赤裸的宇宙,要能够肆意通行的尾翼,如果有一天非要他面对良心,那他宁愿要死亡,也不愿选择熄灭。 谢司晨自认已经是很贪心的人。 于他人而言的戛然而止,对他来说却是心灵层面已经能够感受到的最大的幸福。 她没办法不去记住这个爱她姐姐如爱自己般无 向思缪醒的时候头痛欲裂,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 人走出去,看到的又是极其熟悉的其乐融融的一幕。 沉知许看到了她,招呼她过来吃。 “都是外卖,你吃不惯可以另点。” 向思缪没有这种闲工夫,也不挑剔,道了谢便拿起筷子。 谁也没有提昨天的事情,尽管她并不认为这个问题会让人为难。 但那是谢司晨的人生,她没必要操心,更不会插手。 吃完早饭她就准备告辞去下一场聚会,临行前在包里翻了半天,发现自己什么值钱的都没带,只好硬着头皮给了沉知许一张自己的名片。 “无论是在京都还是硅谷,遇到麻烦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沉知许笑一下,认真地接下来。 谢司晨没送她,但向思缪前脚刚走,他后脚也要离开。 他给了沉知许一张卡。 “总是忘记录指纹。这两天我要回一趟月城,你可以直接去开门。” 他家的钥匙。 沉知许也接下来。 “你回去干什么?”她倚在门边问。 谢司晨只说处理一些事情。 送走了两座大佛,沉知许彻底闲下来。 她下午的课,可以补觉。 但命运从来不会善待上班族,沉知许甚至只是在客厅看了一会杂志,门铃就响了。 谢司晨不会忘记带东西,来的人只会是熟人。 推开门,果然是沉枝意。 她的表情从得意到错愕,跟在她屁股后面走进来,“怎么了?看到我不欢迎?” “亏我还特地挑你空闲的时间来造访,居然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沉知许!” 沉枝意看着那道高挑的身影漫不经心地背过去,娴熟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穿上追上去。 可走出两步又顿住,折返盯着鞋柜看了两秒。 沉知许前脚刚坐上沙发,她后脚就追了上来。 “怎么有双男人的拖鞋?你谈恋爱了?” “是啊。” “是谁是谁?”沉枝意双眼放光,“比谢司晨还帅吗?”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具体对象来比较,她脑子里就只能想到谢司晨。 她高中读的是国际学校,和沉知许挨得并不近。再加上长辈之间关系的分崩离析,连假期见面都变得尤为珍贵。 有一年寒假沉知许的妈妈终于松了口让她去沉家待几天,沉枝意几乎是缠着她度过的。彼时沉知许已经和谢司晨暗度陈仓,只是碍于刚在一起所以没有公开,沉枝意算得上是第一个知情者。 那时少年站在楼下,挺拔如劲松,树立在雪里。 白色的天气和寒冷的味道,于他来说好像都不存在。 沉知许让他先回去,等过几天再见面。 沉枝意扯着她的手臂说别啊,请他上来坐坐。 可当事人根本无动于衷。 沉枝意的好奇心决堤,索性对着谢司晨大喊:“你不要走!你走进来!我们家的大门没有锁!” 她这样亲密地出现在沉知许的身侧,明眼人应该都看得出,她和他女朋友关系匪浅,是不能得罪甚至要尽力讨好的对象。 但谢司晨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对着沉知许挥挥手,在雪地里写下四个字。 记得想我。 然后踩着沿途的脚印离去。 沉枝意气坏了。 她和沉知许骨子里存在的血缘关系注定了她并不会比自己的堂姐差多少,无论是气质还是外貌,即便是放在高中生里,也是一骑绝尘的存在。 可沉枝意气得并不是谢司晨将她的优点无视。 “他怎么这么目中无人?!” 沉知许敲了下她的脑袋:“我看你才是犯病了。” 沉枝意莫名其妙。 她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从初中便开始和男孩子约会,爸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邀请到家里来坐坐而已,这有什么? 这份傲慢让沉枝意印象颇深。可令她能够牢牢记住谢司晨的原因,除却他拥有傲慢的绝对资本外,更多的还是缘于他和沉知许之间的相处模式。 她从未见过有人谈恋爱可以谈得这样平淡。 像一杯永远保持常温的白开水。 高考那年沉枝意去图书馆找过沉知许一次,难得叁人同台,她问了谢司晨一句:“你不会觉得厌倦吗?” 对方礼貌地答:“不会。” 她翻了个白眼,又问沉知许:“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堂姐翻书的手顿了顿,明明发声的是她,沉知许的眼睛看着的方向却朝着谢司晨。 她唇畔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语气揶揄:“不会。” 就在沉枝意以为这对情侣故意无视自己的时候,沉知许补了一句:“他很新鲜。” 这是什么形容? 沉枝意皱起眉,却发现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谢司晨在笑。 那画面不亚于在北极穿短袖,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被秀恩爱秀的。 不过这场恋爱居然持续了五年之久,久到沉枝意不得不承认白开水确实是最解渴的存在。 这段漫长的光阴里,谢司晨傲慢的外表下藏着的所有闪光点都在沉知许以及目睹这段感情的人面前敞开。 她或许是已经习惯,也或许是根本不在乎他的闪光点,可沉枝意却是实打实地钦佩。 尤其是在她读大学时,一天甚至可以和两叁个男人吃不同的饭,却还是要掰着手指择偶。 比他帅的没他有钱,比他有钱的不一定比他有能力。 还有很多观念、生活习惯上的参差。 沉枝意从前认为世界上不会有完全适合自己的人。 可谢司晨却完全适合沉知许。 她没办法不去记住他。 记住这个爱她姐姐如爱自己般无私的男人。 沉知许把报纸卷成空心的柱状,往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你先说你来干嘛?” 沉枝意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于是端正了坐姿,开始娓娓道来。 她们公司的商业版图这几年着重开拓北美,老板常年驻扎,结识了不少人脉。而上层建筑本就是个圈,有些消息流通不了,却在范围内人尽皆知。 沉知许当年的委托人对这个案子并不服从,这些年来从未放弃过上诉,只是都被驳回。 徒刑判下来了就像是一道休止符,再多的钱和权利都已经无济于事。 业内很多人都清楚,是他没把脏兮兮的手脚藏好,才留了一大堆后患,让受害人得以沉冤得雪。只是沉知许的表现也属实配不上她的高额薪酬,更对不起她的金牌口碑。 所以一旦聊到了那个白人,就难免要聊到沉知许。 沉枝意多问了一句,对方也只当她是想听笑话,说着说着便说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辛。 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知情者极少。 “他在狱内本来是好好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连狱警都要给他的美金叁分脸面,可坏就坏在来了个亡命之徒。” 那人是个罪大恶极的同性恋爱好者,嗜好老头乐。 “强奸别人的人在监狱里被人强奸了,多讽刺。” 沉枝意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一副嫌恶,“风光了半辈子,赚了那么多钞票,却又被法院驳回上诉申请。心理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直接咬舌了。” 她想到当时客户和她复述的场面,浑身都泛起一阵战栗,细细麻麻如针扎。 “我本来还想劝你回去继续你的事业,可一想到你以后还会遇到这些变态一样的人,就觉得,还是算了吧。” 沉知许原本还在认真听,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一下。 她叁言两语冲散了沉重的氛围,开始念叨起这趟出差遇见的别的人和事。 沉知许的目光却盯着前面黑漆漆的电视屏幕,神思出窍。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是不信命。 当年高考,学校组织他们去爬山。那山顶上有一个高大壮观的铜鼎,四周围满了登高的人群和贩卖符具的摊位,人人都在祈求,人人都渴望所念所想皆能成真。 学校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祈福袋,说是如果能够丢进鼎内,便能如愿以偿。 沉知许不信,随便一抛,撞到铜器的边缘,直接弹落在地上。 可她高考稳定发挥,如她预料般上了京华。 她人生里的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的努力,从不存在侥幸心理和得过且过,所以得到的所有酬劳都是她值得,她应该的,和运气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她忘了,这个世界上其实存在很多努力了也得不到结果的人。 后来留美的时光里,她浏览过太多好人没有善终,恶人没有恶报,对上天的安排越发嗤之以鼻。 如果命运有形状,应该是一条直线。 那些善良与罪恶都会被留在旧时光里,被尘封。 既不会造成任何福报,也会有产生重大后果。 可今时今日,沉知许却觉得心好像被人调转。 原本应该着地的那一边被捧上了云端,而本应处于上位的位置,被狠狠碾进地里。 未知的力量攥住了她的认知,以一种软硬并施的力度将她理念里的那条直线对折,握软,弯曲着卷成一个圈,并封上了两端出口,形成一个毫无缺陷的圆。 她再分不清哪边是起点,哪边是终点。 只看得见善恶因果在其中流淌,相触,融合。 并不遥远的记忆从她的脑海里复现。 是谢司晨端坐在棋盘前,垂眸观赏即将被自己吞食的棋子,并不急着动手,而是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等待着他人的自我凌迟。 * 谢司晨:又赢噜????? 应试教育 中午沉枝意要留下来吃饭,沉知许没有很多时间,于是两人决定在家点个外卖。 搜索附近商家的时候,沉枝意看见一家月城特色菜。一边点单一边和沉知许念叨:“好久没有回去了……” 她读的国际高中在月城和京都接壤的那一片区域,严格来说归属于京都。而沉枝意的爸爸,也就是沉知许的伯父,在沉枝意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渐渐将公司的中心向京都转移。这边的教育资源和商务资源更好,离家又不远,一家人便买了房子落了户。 算起来,沉枝意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去看看爷爷奶奶。 沉知许随口问了句:“你爸妈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沉枝意想了想,“大伯也挺好的。” 沉枝意的大伯就是沉知许的爸爸。 话题到这,两人都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愿了。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气氛安静下来,沉枝意觉得有点尴尬,可电视遥控不在她这边,她懒得爬过去拿。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前段时间不知道参加哪个聚会时碰到的老乡,一些能拿出来说的闲话便脱口而出了。 “其实京都现在越来越多月城人了,我前几天就碰到一个和你一个高中的。” 沉知许“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说我堂姐也在那里读书,她应该挺出名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问是谁,我就报了你的名字,他一脸吃惊的样子,说认识认识。” 沉枝意有点失落:“不过不是我想的那样,因为你的美貌而念念不忘。” 沉知许笑,“那是因为什么?” 高中时代的她拥有着比外貌更出众的优点,沉枝意却总将最肤浅的东西引以为傲,幼稚得让人无可奈何。 “他说他和你不同班,但是很崇拜你的语文老师,于是经常跑去问他问题,所以知道你是他的课代表。” “而向来严厉的老师,却总是对你赞不绝口,这让他很嫉妒。” 沉枝意说着说着就觉得没意思了。 她不是应试教育里的牺牲品,自然没办法理解这种近乎争抢的学习方式。 于是转了个方向:“他说过几天这位老师的儿子要结婚了,邀请了他。如果在婚宴上碰到你,还想来打个招呼。” 沉枝意又笑起来,“我说,我堂姐可能不会理你。” 她笑容从唇畔浮现的瞬间,视线也跟着转过来。 瞳孔里映出沉知许面无表情的脸,沉枝意心头一跳,“怎么了?” 她摇摇头,将紧握在沙发罩衫上的手松开。 沉知许站了起来,往卧室里走。 “我睡一会儿,外卖到了你叫我。” 沉枝意看着她的行动,找不到任何异样。心里虽然有种压抑的预感,却也捉不住什么,只能说一声:“好。” 门合上了,外面的阳光也被留在了外面。 卧室里一片黑暗的寂静,沉知许开了灯,拉开储物盒,开始找东西。 可翻来覆去半天她才发现,这里是京都,有关于高中的任何物品,都不会出现在这个新房子里。 可周汝城还是以不可磨灭的方式,在她的自以为的新人生中出现。 六月底的京都温度已经上升到磨人的地步,即便进入了夕阳时分,燥热也不曾削弱半分。空气里满是灰尘和汽车的尾气,月亮缓缓爬上仍泛白的天空,在指针指向六点的那个瞬间,谢司晨勒令办公室外的所有人下班。 “已经超出工作时长一个小时了。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别做没意义的加班。” 这个项目落在了谢助头上,可上面却没有传来任何风声。这个部门跟着他做过许多事,深知他会是一个好的领导,心里都不禁替他着急。 谢司晨放完狠话便提着公文包下班了,脚步利落且轻盈,挺拔的背影一派正气,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疲惫与焦灼。 那原本想和他谈谈的同事被人拉了一把。 “算了,这些本就不是我们该置喙的。” 所有的声音都被关在电梯门外,谢司晨看了眼腕表,心里盘算着是否能赶上沉知许的饭点,怎知一脚迈出玻璃感应门,一辆奥迪就从后绕到自己跟前,踩下刹车。 他愣了一下,而后释怀地笑。 副驾驶的门被拉开,谢司晨弯腰看了眼里面的人,调侃道:“你好?” 沉知许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对他幼稚的做派不置一词。抬抬下巴,让他上车。 驶入隧道,谢司晨问她:“今天这么有兴致,来接我下班?” “今天过去给他们划期末重点,晚了点,想着你差不多也该下班了。” “来接我吃晚饭?” 沉知许轻轻叹口气,眼睛直视前方:“想你了。” 他的视线投过来,落在鼻梁上,渐渐下滑,从唇珠到下巴,沿着颈脖的曲线滑进若隐若现的乳沟里。 沉知许被他盯得有些发烫。 红灯的时候她以为谢司晨会亲过来,但他只是说:“今天的项链很漂亮。” 沉知许的食指敲了下方向盘,颇有些咬牙切齿,但又觉得好笑地说了句:“谢谢。” 他们今天去吃日料。 厨师貌似是从日本某个高级餐厅跳槽的大咖,对食物的造诣近乎走火入魔,谢司晨杯里的清酒都喝了两回了,他一个手握寿司还没握好。 他凑近了和沉知许咬耳朵:“难怪没人。” 他们是今晚唯一一对客人。 沉知许却说:“他一天只做一单生意,而且只在晚上开门。” 谢司晨挑挑眉,突然觉得这顿饭别有深意起来。 而沉知许下一句便开门见山。 “你周末回去,是为了参加周汝城的婚礼?” 从沉枝意嘴巴里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沉知许是觉得有些受伤的。 可她到底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了,蹉跎这些岁月,她和谢司晨已经错过太多,也就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产生争吵与隔阂。 更何况,他确实有不说的理由。 谢司晨点下头,“是。” 沉知许没再接下去。师傅一脸骄傲地把手里的沙丁鱼寿司放到她的盘子里,沉知许拿起来囫囵咬了一口,舌头被鲜得不行,油脂丰厚地在口中流淌。 谢司晨放下杯子:“沉知许。” 师傅指了指盘子,让她沾点醋吃。 沉知许用日文问,会是什么口感? 他说你试一试。 鲜甜即化的沙丁鱼染上浅浅的醋色,配合颗粒分明温度适中的米饭,让清爽的酸更讨人喜欢。 “很好吃。” 师傅心满意足地走开了,继续做下一道菜。 谢司晨说,“你想发脾气可以发。” 沉知许却摇摇头,“我是成年人了。” “沉知许……” “你有你的方式。” 她的目光却始终不落在自己身上。 谢司晨明白的。 她今天为什么来,为什么找一家只有两个人的餐厅,为什么说想念,又为什么不看他一眼。 在面对他之前,沉知许一定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和心理建设。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谁犯了什么错,反而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从条理上来说没什么缺陷,才令接受的人感觉难以下咽。 她没有足够的理由和充分的条件来质问,所以借着安静的氛围逼自己冷静面对。 沉知许想从他嘴里听到肯定回答,即便已经事先知道他的选择。怯弱心理促使她盲目地增加对他依恋的阀值,可又因为害怕,潜意识里不愿意正视。 谢司晨分析完这些的时候,这顿饭已经吃到尾声了。 他挑在沉知许把他送回家的节点对她说。 “你没必要一直强调自己成年人这个身份。” 谢司晨伸手去勾她落在一旁的尾指,她没有挣扎,他松了口气,从善如流地说下去。 “我隐瞒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厌恶他厌恶到不愿意再提起。而我私心认为他也不该出现在你的人生里。” 沉知许终于投来了今晚的第一束视线。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参加他家的喜事?” 说出口她便闭上了嘴,偏过了头。 谢司晨也没有迅速将这个问题接上去。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一个残忍的事实:她有她的人生,他也是。 谢司晨不会干涉她的那些部分,沉知许同样也不应该踏足。 他只能告诉她:“我没有想去。” “周汝城的儿子和向思缪的堂姐结了婚,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可华总知道。京都和月城的发展越来越紧密的今天,华润不可能高高挂起。” 谢司晨原以为他能坐稳月城公安部副部的位置,只是娶了位红二代。 可这层关系原来是踩在向家的肩膀上,那就证明周汝城的儿子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华润想要在月城拿到更大的市场占比,政府这边能多一个人脉,会方便许多。 至于上面是怎么知道谢司晨是周汝城的学生的,这一点他不需要探究。 伴君如伴虎,他的背景本来就透明。 谢司晨原本并不打算去,如今被勒令前往,于他而言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可他知道沉知许在乎。 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有将这件事情瞒下来。 这不是人情,而是工作。 前者尚有回旋的余地,后者则强硬到不可违背。 照沉知许的想法,则是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无奈。 她很清楚无论是人情还是工作,谢司晨都有去的理由。 她只是讨厌自己。 为什么对亲密关系里那些无可奈何的瞬间耿耿于怀。 * 这章的标题算是后面的一个伏笔,如果大家有看过前文提到的《优秀的绵羊》的话应该会猜到我想写什么,但是我不清楚我能不能写到我想要的高度…… 你和我一起走 谢司晨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跟自己回家,于是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把人带了回来。 沉知许倚在卧室门边,静静地看他收拾东西。 终于得到他的理由:“过来帮我挑条领带。” 她几乎是要气笑,这男人不仅性格恶劣,还格外会气人。 沉知许走上前,从他的左右手中随意抽出一条,顺着脖子系了一圈,收紧。 谢司晨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知道不是疼,是投降。 可她还是觉得恼怒,使了力气去折磨。 “你别以为解释了就能够翻篇。” 他的声音被勒成另一种低沉节拍,别有韵味,却饱含笑意,“不当成年人了?” 话音一落,沉知许直接松手了。 她抬起双手,两叁步退离身侧,谢司晨数着秒,直接锁住那伶仃的手腕,将人扯回来,搂进怀里。 沉知许被拉得跌跌撞撞,愣是没吭一声。 她坐在他堆迭的衣物上,背后是温热的肉体,头顶有呼吸洒落,心里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知道自己是被圈禁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谢司晨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鼻尖隐隐传来馥郁的香调,脑子里不可控制地回忆起高中时期的沉知许。 那时候他上自己有把握的课程就总是睡觉,借这样的时间来养精蓄锐。沉知许却从不,无论会还是不会,她都认真以待。所以每当谢司晨趴着睡觉的时候,她挺直的腰板也不会因为身边有个懒惰虫而松懈。 垂落的长发偶尔会掉在谢司晨的手臂上,即便碰到鼻尖,让人觉得痒了,他也假装不知,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味道。 那时候是高叁上学期,即便是高等学府,也不乏压力过大误入歧途的学生。 有的朋友会试探性地问他,要不抽点吧,真的太压抑的。 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完的周测,永远不会停歇的内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飞快的时间,桩桩件件,种种样样,都让应届生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老师的规劝,家长的鼓励,同龄人的互相激励,任何美好的事物,都在这个过程里变得扭曲。 那个年纪的他们,能够得着的镇定剂,就只有尼古丁了。 谢司晨却不需要。 他有自己的精神支柱。 这些瞬间他从未对沉知许说过,统统收纳在心底的潘多拉魔盒里,压在心底。因为谢司晨知道,如果那时候任由这些感情释放出来,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沉知许才会时常感到挫败,认为自己输给谢司晨的场次更多。 他从不反驳,心里偷偷却早已败诉。 如今时间已经将河堤和礁石冲刷洗涤,夷为平地。他不再羞耻于少年时代未能言说的心事,也不在乎沉知许会如何嘲笑自己,以此作武器凌驾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有些后悔,或许当年不应该藏得过于密不透风。 宁静的环境让人的心情放松下来,室内荡漾着她买的香薰蜡烛的香气,熟悉柔和,缠着人的感官,将思绪往愉悦的方向领。 沉知许握着谢司晨的手腕,一下又一下地剐蹭着他凸起的腕骨。 眼睛微垂着,心想就这样依偎着睡着了,好像也不错。 可她知道谢司晨一定有话要对她说。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手指搭在那寸肌肤上不动了。 “我要睡着了。” 谢司晨说:“我明天就走,会捎上向思缪。” “嗯。”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她原本抵挡困意侵袭的睫毛不断颤动,在这一秒,却生生止住。 谢司晨抚过她额前的碎发,手指带着细腻的温度,轻轻描绘了一遍她的眉眼。 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修长纤细,指甲圆润,染着透色,从骨节到皮肉,都长得极好。 他见过这只手握笔,写出一道又一道别人望而止步的压轴题,一篇又一篇浑然天成的高分作文,每一个字符都饱含努力和意义,每一个分数都蕴含耐心与专注。 “沉知许,”谢司晨的声线很稳很平,像从地图上看到的海洋,只能探究出颜色和海岸线,窥不见波涛与汹涌,“你既然选择了回来,就一定是下定了决心。而我认为你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二十六岁的你。” 她的睫毛沉了下去,不愿再露出一点瞳仁。 “别害怕。”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柔软的发丝和轻韧的手心相互作用,一时令人分不清究竟是哪方妥协了。 谢司晨吻了下她的指尖。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我都会在你身边。” * 向思缪一大早就收拾好行李,吩咐着酒店服务员搬下去,好整以暇地等着谢司晨大驾光临。 那男人答应她的时候是万般不愿意的,可到了华家跟前,又装出毕恭毕敬的模样,好似心里真把她当成官家小姐,而不是那个一把年纪还到处闯祸的幼稚学姐。 向思缪踩着庭院里的块块石阶从华如风的私宅出来,脚下生光,在喷泉池旁没忍住问:“你怎么忽然又答应了?” 她都已经做好了自己前往的准备。 毕竟家里那些亲戚,能少见一个是一个。 向思缪不信谢司晨真的以华如风马首是瞻。虽然这只是小事,可就因为无关要紧,他便更有拒绝的理由。她不明白。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谢司晨不紧不慢地叮嘱,“能做到吗?” 将晚的清风里,他忽明忽暗的容颜藏匿于月色之间,说出来的话却可怕如斯。 向思缪打了个冷战,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为了另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 “还好我没有和你谈成恋爱。” “嗯?” 她耸耸肩。 “太沉重,我承受不起。” 无论是出于身份地位,还是财富权力,向思缪自认都承受不起谢司晨这样热烈又毫无保留的感情。退一步来看,即便她今天只是普通人家里的儿女,经历了平庸又漫长的半生,突然遇见了这样的赤城,大抵也是扛不住的。 所以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沉知许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向思缪有一瞬间的恍神。 夏季的燥热似乎不能动容她半分,带着热度的朝阳落在她的脸上,长眉红唇,鲜艳欲滴。 从前她只是觉得谢司晨和沉知许很般配,那是一种从磁场、长相、气质上的判断。 可原来不止。 他们的合衬,是一种灵魂上共鸣后的吸引。 类似宇宙间无数颗磁石相互碰撞、擦肩,我却能靠着引力,毫无阻碍地找到你。 那是一种万物生长般的规律。 箭遇上弓,水遇上鱼,阳光恩泽草木,雨水光顾荒野,不需要磨炼适应,也不用考虑是否能够承受,只要契合。 向思缪抬腿坐进后座,还是有些好奇地问了句:“沉教授今天怎么有空?” “周老师也是我曾经的老师。”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谢司晨当初的阻挠,不禁好奇起这段过往。 不过不是关于沉知许和周汝城,而是沉知许和谢司晨。 “那你们岂不是从高中开始就认识了?” 沉知许笑了下,“小学就认识了。” 向思缪哇了一声。 谢司晨单手打着方向盘,纠正她:“根本不认识,只是知道有这个人而已。” “是吗?”沉知许看向他,“这不算认识?” 红灯,他亲过来。 “高中才算正式认识。” 沉知许猝不及防,一边去蹭他亲过的位置,一边看向后视镜。 向思缪识趣地戴上了眼罩。 * 我估计六十章应该可以写完了吧。 母女 周末的高速拥挤非常,即便只是邻市,一小段距离也耗费了许多时间。 谢司晨先是将向思缪送到酒店下榻,然后送沉知许回家。 “你有跟阿姨说你今天回来吗?” 沉知许松了安全带,车窗正对着家里的门牌号。听见谢司晨的问题,摇摇头。 “即便没通知,她也不会太惊讶。” 谢司晨握了下她的手,“有事给我打电话。” “明早就见面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沉知许笑他小题大做,她是回自己家,又不是直接去面对周汝城了,哪来那么多顾虑和担忧。 只是等那卡宴的影子消失在身后,她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门铃响的时候唐秋雨还以为自己耳鸣的毛病又犯了。 可对方极有耐心地等着,每隔一个规律的时间就会重新摁一次,既不让人厌烦,又生出几分好奇。 她还没走到门口,心里便清楚,是沉知许回来了。 果不其然,隔着一道镂空的栅栏,她看见了那张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庞。 “妈。” 唐秋雨今年正好六十岁,教书育人许多年,勤勤恳恳到将双眼熬坏。可即便近视和老花让她在生活上有些吃力,那蕴藏在浅色瞳孔下的清厉锋锐也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一双锐眼将门外的来客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才抬手解开了门锁。 “说了多少次了,回家不需要摁门铃。” 沉知许从空隙里走进来,看她依旧高挑端正的背影,在这不算指责的声音里上前,搀扶了一把。 脑子里从很遥远的记忆里调出一段回忆,是她小学的时候玩的太野,脏兮兮地回家,被唐秋雨罚跪在客厅里,听她和她的学生补习的场景。 那天人群散尽后,她说:“如果以后还是这样不成体统,你就以客人的身份进来,而不是作为我的女儿回家。” 客人是要怎么做的? 客人需要摁门铃。 沉知许走进了客厅,唐秋雨坐进沙发里。她随手端起茶几上的茶壶,准备沏点茶,环顾了一圈,问了句:“叔叔不在家?” “和朋友钓鱼去了。” 沉知许的继父是退休的巡警,因为亲和正直颇受这一片居民的尊重。再婚后,唐秋雨教师的身份让他的家庭再度蒙上了一层社会荣誉,所以即便这些年再无所出,也鲜少有人嚼舌根。 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沉知许足够有出息。 唐秋雨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下午便出了门买菜,晚上沉知许一觉睡醒,就听见楼下一阵喧闹。 她刚出现在楼梯口,亲戚朋友便热情地朝她打招呼。 沉知许一一应下了,下来钻进厨房帮忙。碰到陈本铭,打了个招呼:“叔叔。” 男人和蔼地点点头,“回来了。” 陈本铭属于体制内,工资并不高,婚前也并没有什么房产,但和唐秋雨结婚后被她督促着搞了几个副业,又恰好碰上了月城房地产的低潮,这才有了现在的家。 他几乎处处都顺着唐秋雨,人际关系和存款都随她心意挥霍、变动,这么多年,没有一句怨言。 就连沉知许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也发自内心疼爱。 一道清蒸鲈鱼被完整地装盘,沉知许用筷子拨弄了几下姜丝和葱蒜的位置,小声对他说:“我不在家这些年,辛苦您了。” 陈本铭没探究她话里的深度,摸了摸肚子,笑道:“不过是天天做几道菜而已,哪里辛苦。比不上你妈妈,现在还在帮社区里的小学生们辅导功课呢。” 其实家里的钱已经足够他们颐养天年,沉知许更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他们伸以援手,唐秋雨还源源不断地寻找工作,不过是在寻找自我认同感。 即便她从不认为自己的价值会伴随着衰老而减少。 沉知许没再多言,端着菜出去。 一向只有两口子的圆桌今日难得坐满了,亲戚说你妈妈还在外面浇花呢,准备吃饭了,叫她进来吧。 沉知许便去寻。 院子里装有照明的路灯,孤单地立在花圃的一侧,透出一道长影。 沉知许走近了,两道影子迭在一起。 她看了那轮廓许久,才开口道:“妈,吃饭了。” 唐秋雨早就知道她在后面,但她还有一株花没有浇完。现在沉知许开了口,她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事情,直到结束才转身,将手里的花洒放下。 “伯父伯母都很久没见你了,待会吃完饭,你别急着离席。” “好。” 今天来做客多是唐秋雨这边的亲戚,都是看着沉知许出生的,会比旁人多出几分熟稔。而沉知许从小便熟练于应付这样的场景,自然不会推脱。 可双方的年纪都到了,有些话题不得不拿到台面上来说。 比如结婚,比如生育。 这两件事情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分不出哪个更重要的。在他们眼里看来,只有先后顺序之分。 “钱是赚不完的,都快叁十岁了,也该成家了。知许,你别嫌阿姨唠叨。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晚婚晚育,但也别太晚了。你别看你妈妈嘴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着急。” 亲戚说这话的时候,沉知许正往她杯子里添茶。借着动作看了唐秋雨一眼,对方嗑着瓜子,并没有什么表情。 她应承下来,但还是婉拒了相亲。 等送走一行人,时针已经走到老年人的睡眠时间。 陈本铭腰骨不太好,早早回了房间躺着。留下沉知许和唐秋雨两个人在客厅面面相觑,借着电视节目发出的噪音徒增无用的热闹。 唐秋雨突然问,“回来住几天?” “明天下午就走。” 周汝城儿子的婚礼虽然铺张,但他们又不是什么直系亲属,并不需要场场亲临,露个面,增进人脉罢了。 “你不是回来看我的吧。” 沉知许沉默了一会儿,承认道:“我回来参加婚礼。” 月城就这么大,名门显贵就那几户,周家虽然够不上门槛,但架不住对方向上爬的劲头大。如今娶了大人物的女儿,恨不得满城皆知。更别提唐秋雨同样为人师,和同僚小聚难免能聊起。 只是请柬还是没有的。 想起和周汝城短暂的交集,再看看沉知许,她疲惫的双眼闭上又睁开,半晌,叹了口气。 “你怪我?” 客厅挂着的吊灯透出暖黄的光线,给整个室内都蒙上一层昏暗。 年过半百的母亲坐在沙发上,皱纹爬上她曾经的柔软的手背,也在清丽的面容上刻下痕迹。唐秋雨从教书那一年起就开始挽发,一根木簪别在脑后,额前干干净净,到退休了也依旧如此,有种不分四季的精气神。 沉知许想自己大抵是怕她的,这么多年,她既给了自己母亲的柔情,也给了自己陌生的痛楚。 所以长久以来,她都愿意做她怀里从来不反抗的小鹿,捂着一张遮羞布。 可不知怎的,她今天没有心情奉陪这样的暖心游戏。 于是尽量挑个平和的语气开口,问道:“您指什么?” 唐秋雨看了她一眼。 沉知许迎了上去。 如出一辙的双眸,从不泄露的心思,假装太平的感情,在彼此空洞的眼睛里出演。 良久,唐秋雨率先移开了视线。 可沉知许知道那不是因为妥协,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时间到了。 她有自己的生物钟,多一分钟都不行,严苛到几近病态。 “都过去了。” “嗯。” “我睡了。” “妈妈晚安。” 还是沈知许 谢司晨送完沉知许,便掉头往自己家的方向开。结果过完红绿灯看见了陌生的高架桥,脑子没反应过来,缓了半秒才想起,上次回来的时候这边就已经在修了。 没想到效率这么高。视线再往四周的车水马龙一瞥,心里对华润的先见之明又了然了几分。 吃饭的时候他随口和父亲提了几句,爸爸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知道家乡的发展好了?当初我嘴皮子磨破了你都不肯回来,后悔了吧?” “那倒没有。” 谢志屹当然只是开玩笑。可谢司晨一点面子都不给,他难免恼羞成怒:“你这小子。” “我难得回来一趟,妈连饭都不回来吃?” 饭桌上冷冷清清的两父子,谢司晨看了下满桌从外面带回来,用包装盒乘着的饭菜,一时不知怎么才能表现得有胃口。 谢志屹伸长了手,硬要挑战坐在座位上拿架子上的白酒,最后还是谢司晨帮了一把才够着。 他一边扭开一边答:“单位几个朋友邀请她去排节目呢。” 谢司晨的妈妈是公务员,还是最清闲的那种。人长得端正,身材也修长苗条,是以月城经常举办的自发性娱乐活动,总会有人前来邀请她参加。 “你也知道自己回家回得少,杯子端起来,陪我喝几杯。” 谢志屹这些年做生意,深受酒桌文化荼毒,现在儿子长大了自然不肯放过。一杯接一杯喝到深夜,谢司晨收拾完残局都已经十一点多了。 本想给沉知许打个电话,又忧心她睡着了。 还没决定要不要拨出去,屏幕突然被个熟悉的号码插入,他漫不经心地接起。 “喂?” “你回了?”那头是相识多年的发小,声音大大咧咧还带着风声,“出来喝点啊,躲在家干什么?” 胃里有种火烧般的触感,但谢司晨还是折回房间,换了件衣服,问对方要地址。 司机到的很快,许是他今夜穿的短袖显人年轻,对方多聊了几句:“你是从哪里回来的?怎么以前在这一带没见过你?” 月城发展太快,原住民跟不上城市规划的步伐,于是以湖水为界限,划分了新旧城区。这些年日新月异的是新城,旧城的人赚了钱也多往京都跑,只有一部分在新城落户定居,所以这边住着的几乎都是熟人。 谢司晨笑了下:“我来这边旅游。” 司机笑骂:“胡说!你这长相一看就是本地人!” 谢司晨来了兴趣,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对方还真能说出个一二叁四来,聊着聊着也就忘了他的无心之举,把人送到了目的地。 发小就站在路口等他,身后还聚着一堆人。 都是以前读书的时候玩得好的,见了面不是你调侃我就是我调侃你,十几个人往大排档一坐,老板赶忙送来菜单,将大风扇的正面掰过来。 “话说豆花上个月跳槽了是吧?现在在哪里高就?” 被点到那人恰好也是这几天回家来的,这会儿盘问起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什么高就啊,就是在那混不下去了,换个城市生活。” 现在大家都二十八九了,重新出发的勇气便显得极其宝贵。 谢司晨起的头,举起瓶酒:“敬你是个男人。” 他话音一落,玻璃碰玻璃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后来话题又落到他身上,有人先是问了句:“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周主任的婚礼吧?” 即便谢司晨不太显摆,大家也还是能从他的吃穿用度和精神面貌猜出他现在的处境。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过上不如意的生活的。 但彼此一起共度过人生中最葱茏青涩的岁月,心里很难生出嫉妒。 “是。” “难怪。”坐在另一边的哥们嗤笑了一声,“这笑面虎把婚礼搞得人尽皆知,把能请的宾客都请了。” “我一开始以为和他关系好的学生都会收到请柬,后来才知道,只有现在混的好的才收到了。” 桌上有人是第一次听,被恶心到了:“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重点班的那个谁谁谁……给他当了两年的走狗,班里什么小秘密都往周汝城面前说,现在就在月城第一初中教书。按理说当老师也算是承他衣钵了,结果周汝城根本没通知他。” “这么势力的?那我这种北漂选手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那人抄了烟盒就往他身上砸,笑骂:“你抖什么机灵?人周汝城根本不会记得你这种差生!” 吵闹一旦起来,就很难收场。 学生时代的朋友重聚,话题很难从过往共同的经历里抽身,一聊便一发不可收拾。 谢司晨就静静地吃,时不时喝两口小酒,保持一个缄默又合群的状态,始终没对周汝城发表一句评价。 酒过叁巡,他们聊到情感话题。 这群小子都不年轻了,结婚的结婚,单身的单身,没进过坟墓的羡慕有墓碑的,半只脚迈入棺材的羡慕还有自由身的,两个派别吵起架来,中间还混进两个孩子今年上幼儿园的。 很奇怪,前面他们无论是开玩笑还是挖苦,都不会绕开谢司晨。却独独在这个地方,故意放过了他。 兴许是太久没见了,朋友们还是摁捺不住好奇,试探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到谢总的喜酒啊?” 谢司晨吸了口烟,把手腕搁在塑料胶椅的扶手上,任由烟灰掉在水泥地板上。 他居然笑了,说快了。 旁边和他一起吞云吐雾的发小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桌上沸腾的粥已经无人理会,刚才还在抱怨自己单身的兄弟已经恨不得抄起凳子砸人了。 “连谢司晨都有女朋友了,我怎么办?”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人踹了一脚:“装什么啊?谢司晨就算不谈恋爱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啊!”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他们开始斗嘴,扯得天高水远,过了一会才绕回来,审问道:“是谁?!” 谢司晨假装没听到。 这群人哪有这么容易放过他,放在八九年前,估计得揪着他的领子让他把人带来见见。现在年纪上来了,变成灌酒了。 “不说是吧?现在开始升堂,一个问题叁杯酒,不答就自罚啊,不准逃。” 马上就有人吆喝着让老板扛箱过来。 “第一个问题,ta是男的女的?” “……” 谢司晨笑,“女的。” “几岁?” “比我小几个月。” “哪里人?” 谢司晨突然有些迷惘。 沉知许提过绿卡的事情,以她唯利是图的程度就算改了国籍也不奇怪……而她在京都有房产,那户口究竟在哪里呢? 不过是沉默了几秒,杯子就已经凑到唇边了。他没办法,只好喝下去。 “下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缘分。” “这算什么回答?!喝!” 几轮下来,大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弟妹已经有了初步印象。 “相貌出众、能力过人、毕业于名校、有过留学经历、现在在大学里教书、有车有房有存款……最重要的是,性格还和谢司晨很合。” 当事人一脸餍足地点点头,对他的总结很受用。 殊不知在座的各位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曾经,也有这样一位女孩出现在谢司晨的人生里。 和他关系最好的斗胆问了句:“……我们认识她吗?” “认识啊。” 谢司晨突然觉得没劲了,替他们揭晓不敢说出口的答案。 “还是沉知许啊。” 你以后……好好对他吧 老板看着他们这桌人脚边的纸箱已经喝掉半打了,又赶紧上来营销,说是再买一打送烧烤,有人点了点头,说行。 他乐呵呵地走了,尴尬却还没散。 桌上安静得很,起头的那位兄弟默默地给自己满上,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谁让他多嘴的? 谢司晨却没有一点不自在,反而问了句:“怎么了?” “没没没。” 哪里有人敢说。 他们都是初高中的同学,只知道谢司晨和沉知许当初在学校里谈得多么张扬肆意,并不知道大学那几年发生的点点滴滴。 可即便是这样,沉知许出国的事情,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因为她走的那一年,谢司晨肉眼可见地消极下来。 表面上还是仪表堂堂的一个人,逢年过节出来见面都还能开个玩笑,可只要一提到有关于她的一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色就会瞬间垮下来。 谢司晨从来不会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悲欢,情绪稳定得令人佩服,所以大家愿意和他玩,也愿意和他推心置腹。 认识他这样久,却在沉知许离开的那一年,终于窥得这无坚不摧的少年破碎的一角。 有人嘲讽,有人心疼。 他们这些做朋友的,当然是归属后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沉知许这些年对谢司晨的好与认真大家都看在眼里,况且谢司晨在被甩以后也没说过沉知许一句不是,事情便没掀起什么水花。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波涛在海底。 即便闭口不提,这份独家记忆,也不能随意开启。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默认了沉知许这个禁忌。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谢司晨和沉知许会分手。 后来变成没有人相信谢司晨和沉知许会和好。 喝得满脸通红的一位仁兄兜里电话响起来,他接通了,是妻子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看着今夜清盈的月色,说了句。 “老婆……我见鬼了。” * 沉知许是被门外的争执声吵醒的。 她先是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分神去辨别外面的吵闹是因何而起。 孩子难得回来,你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可我早饭都做好了,现在也不早了,该起床了。知许她在外面这么累,回家就纵容她一点吧。她是我的女儿,从小配合着我的脚步长大,不过是叫她起来吃个早饭,跟纵容有什么关系? 别说陈本铭了,沉知许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谁能够改变唐秋雨的决定。 果不其然,下一秒门把手就被扭开了。 夫妻二人双双站在门口,看向坐在床头的她。 唐秋雨对她的清醒露出了还算满意的表情,欲盖弥彰地敲敲门:“起来吃饭。” 陈本铭朝她点点头,又面露难色:“知许啊,你看你要不再睡会?” 沉知许摇摇头,“我起来吃早饭吧,不然妈得生一天闷气。” 到时候大家都不好受。 陈本铭没再说什么,替她掩上了门先下去了。 沉知许从行李箱里翻出提前挑好的裙子,决定先给谢司晨打个电话。 结果拨过去,一阵忙音。 她没多想,坐到餐桌上又接到了向思缪的来电。 “你能联系上谢司晨吗?” 沉知许:“他也没接我电话。” “什么情况?他手机没电了?” 向思缪猜出来的理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信,谢司晨在华润除了捞金还养出了一身职业病,手机时刻开机就是其中一项。 “他不会突然反悔,不打算去了吧?” 沉知许听她越猜越离谱,抿了抿唇,“我待会再和他联系看看,你先吃早饭吧,实在不行我开车去接你。” 向思缪说好,她便挂了电话。 早饭时间,桌子上除了陈本铭收音机里播放的武侠小说,几乎不会有别的声音。 沉知许也鲜少在饭桌上接电话,于是他不禁多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沉知许摇摇头:“一点小事。” “不过叔叔,待会可能要借您的车出去一趟。” “诶诶诶,好,我把钥匙拿给你。” 他为人一向热情,话音才落便离席去拿车钥匙,沉知许本想阻止,但是算了。 唐秋雨不动声色地看这对继父继女对话,缓慢叮嘱:“几点出发?” “不知道。得去接两个朋友。” “以前一起读书的?” 沉知许顿了顿,“有一个是。” “周主任就给了你们叁个请柬,还是还有别的同学?” “妈。” 唐秋雨抬起眼皮。 沉知许的叉子陷入面前的吐司里,里面的炼奶粘稠地流出来。 她保持着尊重的笑容,语气平缓:“这些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您安心吃饭吧。” 那双眼眸低垂下去。 陈本铭焦急的声音从客厅处传来,是找不着了。 女人有些不耐烦地回问:“玄关找过了没?” “我去看看。” 沉知许站起来,余光瞥见唐秋雨蹙起的眉,却一步一留,径直离开。 等出了家门口,沉知许站在院子里想了两秒,从通讯录里翻出个号码来。 昨晚一群人折腾到凌晨,最后还是老板陪着笑说准备打烊了才散的场。 谢司晨作为罪魁祸首,扔出这么个深水炸弹,被他们灌得不轻。肚子里又是白的又是啤的,一进家门就直奔卫生间吐了个底朝天。 他酒量这么好都落得如此下场,更别提别的人了。 那位见鬼的兄弟是第一个走的,老婆提着耳朵拎上车,还不忘回头和他们赔笑说麻烦了,惹得大伙儿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直说下回要去他家尝尝嫂子的手艺。 女人回到家给丈夫兑了杯蜂蜜水,看着他喝完才安心关了灯。 也多亏这点贴心,这人才能在睁眼的时候找回两分清醒。 妻子已经做好早餐等着他起床了。一边吃她一边问:“你昨晚说什么见鬼了?” “就是……” 一道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解释。 女人还等着他的下文,抬头一看,老公的表情已经变得惊悚。 他不可思议地接起来:“……喂?” 那头的女声清朗盈亮,先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后面带个“哥”作后缀,给足了面子:“谢司晨昨晚和你待在一起吗?” “是、是是是的。” “这样啊,我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请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家吧?我昨晚先走了,不是很清楚。” “好吧,谢谢。” “等等!” 男人突然提高的音量,惹得妻子都看了他一眼。 沉知许嗯了一声,等着他。 “弟妹啊,你……” “嗯?” 男人闭了闭眼,心想原来昨晚的所见所闻都不是梦。 话在喉间如砾石滚了又滚,千言万语转变成一句:“你以后……好好对他吧。” 话一出来,他就知道自己越界了。 当年分手的始末大家都不清楚,他单方面敲打沉知许,无异于默认是她的原因。 只是作为谢司晨的朋友,他不想再看见兄弟露出那样的神色。 好像被人抽走了脊柱,五脏六腑健在,却根本撑不住躯体。 都活到这个年纪了,脸皮什么的,丢了也便丢了。 那端沉默数秒,低沉又诚恳地应了一声:“嗯。” 他悬着的心终于随着电话挂断的声音而放下。 妻子把筷子怼上来,让他从实招来。 他抹了把脸,“先吃饭吧。” 这两人之间的故事太长,从前需要时间发展,现在则需要时间修缮。 叁言两语的概括太敷衍,长篇大论的陈述太累赘。 回望过往青葱,他竟有些悲喜交加。 作为这段历程里的其中一位观众,演到喜出望外的转折点,竟也会感同身受到热泪盈眶。 * 日更八千!我看还有谁!!!这还不夸?这还不夸?这还不夸?真的有灵感的时候我能把键盘敲烂t_t 浑小子 沉知许到谢司晨家的时候,他正好从床上摔下来,睁开了眼。 谢志屹早早就准备出门,离家时正好碰上在同事家歇了一晚,现在才回来的蒋玫,还特地叮嘱老婆:“那小子昨晚没喝过我,现在还趴在床上不省人事呢。不说了,我先走了,你们午饭不用等我哈。” “那晚上回不回来吃啊?” “还不知道,回头给你电话。” 蒋玫拎着叁人份的早餐,碎碎念着进了家门。把东西往餐桌上一丢,眼珠子转了转,不对啊,谢司晨不可能特地回家,只是为了过个周末。 八成是有什么正事,被他爸给坑了。 知子莫如母,蒋玫越想越不对劲,正打算上楼把人喊醒,门铃就响了。 这么早?谁啊?是不是谢志屹忘记带东西了? 结果在猫眼里看见了一张熟悉又略带陌生的脸。 手比脑子快一步,蒋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门打开了。 嘴巴自动冒出一个名字:“……知许?” 来人双眸灿若桃花,许是心情愉悦,她的眼角和眉梢都是飞扬的走向,加上一身牡丹色的长裙,整个人如夏日桃花,沁着清新的净爽,端庄明艳。 她没想到是谢司晨妈妈开的门,愣了一秒,微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 那边刚下到车库的谢志屹一摸口袋,发现自己资料忘带,又赶紧往家里跑。 焦急地越过十几层电梯,才走到楼道口就听见自己妻子吟吟的笑声,伴随着一句又一句关切的问候。 蒋玫眼尖,先看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老谢,这是知许,你还记不记得?” 火都快烧屁股了,谢志屹哪还有心思去想一个面生的女孩子是谁。嘴巴上嗯嗯啊啊地敷衍几声,钻进书房里拿上东西就得走了。 不过看蒋玫一脸惊喜和疼爱的模样,他礼貌地留了句:“下次再来家里玩啊。” 活把人当成小孩。 “你叔叔就是这样的,看谁都是小朋友。来找司晨是吧?他就在房间里呢,阿姨带你上去啊。” 车子发动了引擎,轰鸣的声音让谢志屹焦急的心情缓解了几分。 他扣上安全带,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去,一直到上了路,才有闲心思考起来。 知许?哪个知许? 刚才匆忙几眼,谢志屹得到一些零碎的信息。 比如她一看就是月城本地的女娃,又比如她应该和谢司晨差不多大。 同学? 谢司晨这小子,读书的时候的确是有一屁股桃花债。谢志屹去开家长会的时候,时常嘴上嫌弃,心里暗爽。可令人失望的是,他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孩子走得特别近过。 虽说鼓励孩子早恋不好,但谢志屹心里还是有点可惜。 毕竟他和他妈妈就是在最单纯的时候认识,并且走到现在的。出了社会以后万般庆幸早早寻得意中人,免了许多勾心斗角、权衡利弊的试探。 所以每次谢司晨有什么朋友找上门,他和蒋玫心里都有点期盼是个女生。 然而初高中六年,也就出现过那么一个。 就是他的同桌。 那天是什么情况,谢志屹已经记不清楚,只是出差回来,刚进家门就被老婆拉进了厨房,“不得了,你儿子出息了!” “怎么个出息法?” 蒋玫指了指厨房尚未掩上的半截磨砂玻璃门,透过朦胧狭窄的间隙,谢志屹看见谢司晨坐在餐桌旁,而他旁边有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影子。 长头发,纤瘦。 女孩子? 谢志屹刚张开嘴,就被蒋玫捂上了。 “那孩子我上次去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是谢司晨的同桌。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和谢司晨一起回来了。我看她表情不太好,眼睛也红红的,大概是哭过。可我问谢司晨,他只说和家里人吵架了,让我给她做顿好吃的感受一下亲情的温暖。” 谢志屹:“……” “谢司晨是这么友好的人吗?” 蒋玫掀开锅盖:“不知道。但家长会的时候,全班只有这女孩的家长没来。应该是真的吧?” “不是……” “唉我不管了!你好奇你出去问问,我要做饭了,走走走。” 谢志屹被赶出了厨房,还没来得及收拾表情,就对上了两双炯炯的目光。 饭桌上还摊着作业和试卷,他灵机一动,说:“你们先学,饭马上就好了。” 谢司晨给他递了个眼色,他赶紧就往楼上书房跑。 跑完又觉得不对,他为什么要避嫌啊? 本以为这是个开端,但后来再也没从谢司晨嘴巴里得到半点讯息。 好像那一天,他真的只是临时起兴,做了一回护花使者。 时间又翻了几篇,高考完以后,谢志屹才再次见到这个女孩。 这次她是以谢司晨朋友的身份来的,他留了个心眼,多了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好,我叫沉知许。” “哪个知许?”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的‘知许’。” 谢志屹听不懂这种文绉绉的解释,但还是捧场地拍拍手,说了句好名字。 她脸上却没显出几分被长辈夸赞的喜悦,反而礼貌地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好在谢司晨收拾得很快,龙卷风一样跑出来,打了声招呼就要出门。 谢志屹拉住了他,往他口袋里塞了几张红票。 “爸,你真好。” 他狠狠抱了下谢志屹,带着沉知许走了。 谢志屹在背后喊:“和朋友好好玩啊!” 生怕谢司晨不够钱,又或者表现得抠抠搜搜。 他正沉浸在自己为人父为得不错的优越感里不可自拔,就被蒋玫拍了一巴掌。 回过头,妻子站在后面笑得别有深意。 “什么朋友,是女朋友!” 没凭没据,乱说! 他们私底下甚至有个赌注,谢志屹赌朋友,蒋玫赌女朋友。 “我看他从小到大就没对哪个女的有过好感,你别给儿子泼脏水!” “你信不信?不出几年,谢司晨就会把人带进家门!” 两个人拌了一段时间,最后不了了之。 谢志屹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心想今天散会以后是不是得去趟银行。 毕竟他当初和蒋玫可是赌了整整一万块钱呢。 谢司晨,你这浑小子。 * 沉知许是空手来的,下楼的时候却拎了一堆东西。 一袋是新鲜出炉的早餐,剩下的都是蒋玫从家里找出来的补品。大抵是些阿胶枸杞之类的产品,沉甸甸红艳艳的一提,沉知许头疼了半天,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谢司晨给她拎上了车,一双长眸笑得蛮不正经:“给你就拿着。”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他妈妈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谢司晨看在眼里,沉知许也不可能感受不到。 “你今天都直接上门了,对我什么意思,和我什么关系,不说我妈也知道。” 沉知许挑眉,看他利落地关上车门,试图狡辩:“你电话打不通,我只能上门了。” 谢司晨点点头,一副我知道你只是嘴硬的样子。 沉知许没辙,翻了个白眼。 但她始终笑着,没展露一点不安与不悦。 “我先把车开回家,你去接了向思缪再过来。” “等等。”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沉知许回头看。 谢司晨今天的着装和平时并无二致,西装衬衫,腕表袖扣,深色的布料衬着银质的金属,搭配他深邃俊逸的眉眼,徒增肃穆的正气和庄严的禁欲。 好似今日去参加的不是婚礼,而是一个会议。 他从车窗的空隙里将蒋玫给的早餐递给沉知许,长指勾着塑料袋,里面的小笼包还泛着温度。 “婆婆给的,你别不吃。” 沉知许嗔怪地看他一眼,却也没否认,接了过来。 不过她的注意力倒是偏倚了一点,问道:“你今天怎么没戴佛珠?” 刚才搬东西的时候,沉知许就想问了。 他在非正式的场合里,总是在腕上圈着一串庇护。 谢司晨没想到她会问,怔了怔,唇畔绽出个没什么温度和含义的笑容。 “我佛不愿见荒谬与污秽。” 少管所从犯 向思缪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起晚了,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原以为会遭受什么短信或电话的轰炸,却不曾想只看到了沉知许轻飘飘的一句,晚点到。 而那些同辈的亲戚,更是没一个来催的。 她装扮好了自己以后拨了个电话给谢司晨,对方声音很淡,说还在路上。 向思缪盘算着时间,决定下楼先吃个早餐。 结果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好一阵喧闹,话音和笑声揉在一起,热闹非凡。 她接过了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净了手,才抬步往里走。 这个点和早餐时间已经相隔甚远,整个餐厅只有一桌客人,零星的叁四个男男女女,皆穿着华贵奢靡。面前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刀叉都沾上颜色,却没多少装进肚子里。 这群人在见到向思缪以后,突然噤了声。 她似是不觉这份怪异,挑了下眉,“看我干什么?哥哥姐姐们。” 向家富贵的年岁,往上数五代都还有余。历经百年的世家,到了现代早已盘根错节。而他们都是这颗苍天大树枝头结出的果实,高高在上,凌驾万人。 不过顶峰也划叁六九等。他们和向思缪一样都姓向,背后所倚仗的势力却略有不同。 “你起得算晚了,待会迟到了怎么办?” 在座的都是她的同辈,彼此不过差了几岁,说话自然也轻松些。向思缪和服务员低语几句,合上菜单,等对方毕恭毕敬地走了,才掀起眸答这一年见不到一次的堂姐的话:“你们不也还在这聊天吗。” 见她心情和语气都还算温和,他们心里松了口气,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来。 “不过是个私生女,家里肯出面就已经是给脸了。就算错过了良时,他们又敢说什么。” 婚姻大事,没有长辈出面本就是一种怠慢。耐不住新娘软磨硬泡,向家才挑了几个最近清闲的小辈来参加。到场已经算是给足了周家这种寒酸门第面子,他们恨不得八抬大轿供应,怎么可能挑这些小事来为难。 “他们也不敢。”另一个堂弟晃晃杯子,表情轻浮,“话说回来,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她拿着血缘鉴定书跪在祠堂门口的事情?” “当然记得啦,好一出大戏,那时候我才十岁,看见她那个不争气的妈喊破了嗓子要叁伯父带她认祖归宗的贱样……啧啧,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还以为能有多大水花呢,二十年过去了,连最后一张底牌都烂了个透底,给向家丢脸。” “现在的有钱人学精啦,婚前要背调的,她想嫁,别人可不敢娶啊。” “所以只能挑个书香世家咯,哈哈。” 向思缪默默地吃着早饭,并不参与他们的奚落。等腹里终于有了几分饱感后,才慢悠悠地喝了口水,问了个这群纨绔大概率会知道的问题:“周家真有这么不堪吗?” 堂姐的笑僵了下,一秒的时间,在心里过了许多思绪。比如向思缪问这句话是出于什么目的,好奇?还是对他们的反讽?毕竟在家里,在他们这一辈,她是唯一一个不依赖家庭背景,单枪匹马闯天地的女孩子,看不起啃老族很正常。 但既然她开了口,就一定得有人回答。 堂弟倒是没想那么多,只当她八卦,贼兮兮地笑谈:“如果清清白白,恬恬姐倒也算有个好下场。只可惜不是啊。” “她嫁的是周家的大儿子,里面还有一个小不正经呢。” “周汝城那把老骨头,为师这么多年,能教出一个根正苗红的人民警察,却也能教出一个强奸未遂的少管所从犯,你说厉不厉害?” * “难怪我伯父那样心软,肯抬她丈夫的职位,却怎么也不愿意出席。”向思缪靠在椅背上拨了拨指甲,“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大个丑闻。” 他们那种从政人员,最害怕自己的履历上有什么污点。平日里都极其小心,根本不可能主动沾染。 她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专心开车的谢司晨,突然凑上前,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男人瞄了眼视镜,准备换道。 眼神没分给她半个,但嘴上还是答了:“我既是月城本地人,又是周汝城的学生,和他儿子年纪又差不多,怎么会不知道呢?” 也是。 “我听说他是因为强奸未遂进过少管所,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 “你要我帮忙,我虽然是无所谓啦,但是为什么?他和你有过什么交集?” “和我没什么直接联系。” 向思缪好没气:“那你还要我——” 顿了顿,看了眼他的导航,脑子里灵光一闪,捂上嘴巴里要跑出来的惊呼:“你不要告诉我,是沉知许,她和他……” 谢司晨皱起眉,否认了:“不是。” 向思缪松了口气。 “那……” 她本还想猜点别的,却无心看见他阴沉的侧脸。 谢司晨也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对她刚才说的话表示恶心。 “如果是沉知许,那我不会等到今天。” 向思缪打了个寒颤。 “我都答应帮你了,你别冲动啊。” “答应他什么?” 从副驾驶的方向刮入一阵炽热的风,伴随着清凉温婉的香气,车门一声落下,恢复了宜人的温度。 沉知许毫无征兆地拉开了车门,向思缪才发现,原来车子已经停下来很久了。 她想起自己在酒店吃早餐的时候,谢司晨在电话里语气不善的催促,心里不禁生起一阵被区别对待的愤怒。 她佯装生气,撇嘴:“没事,我已经反悔了。” 新婚 周家在月城虽不是大富大贵的存在,可从曾祖父起,就一直在杏坛耕耘。到周汝城这一辈,在各种权色交易的加持下,也算得上颇有声望。 是以今天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尤其多,排场盛大。 周汝城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前两天在校长室喝茶的时候提了一嘴,意思明显。 作为多年同僚,参加一下无伤大雅。校长带着家室一起来,夫人从门口走进正厅,都还没到场中心,便靠过来说了句:“真是厉害,把月城大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了。” 校长小声回道:“他儿子正处于新官上任叁把火呢,多是来巴结的。” 夫人挽着校长的手,回头瞥了眼门口迎宾的新人。 新娘窈窕,新郎英俊。郎才女貌,璧人一对。 这样般配,娘家人却不愿意来。 “估计是新娘那边有什么问题吧……算了算了,大好的日子,别说这些了,小心被人听见。” 校长和周汝城是几十年的私交,年轻时一起赴落后国家支过教的交情,对他家里的情况自是有所了解。 夫人的眉毛皱了皱,“该不会……” 校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摸摸嘴唇,把话咽了回去。 这边周洛始迎着来客,还不忘观察妻子的表情。 向恬已经怀孕叁个月了,肚子虽然还未显形,却也需要处处注意。 爸爸特地叮嘱的风光大办,周洛始拗不过他。向恬握着他的手说不要紧,可到了这一天,才明白结婚原来不是那么容易。 “不舒服就进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呢。” 向恬却摇摇头,记得公公婆婆正待在厅内招待客人,还没到开席的时间,她现在离开门口,指不定要吃多少脸色。 她不想周洛始为难。 更重要的是,“向家的人差不多也该来了,你应付不了这群富二代的。” 死缠烂打求他们来的人并不是向恬,而是周汝城。 她和向家关系一向不好,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她妈妈乞讨着那点庇护,向恬早就和这冷血冷情的人物一刀两断了,更别提请他们进自己的婚房,喝自己的喜酒。 “很快了。”周洛始抚摸着她的手,意作安抚,“过了这两天,我们就可以搬出去了。以后,能和向家不来往就不来往吧。” 向恬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心里悲观地想,这是不可能的。 向家扶他上位,怎么可能是出于慈悲。 周洛始看了眼名单,和妻子同样的姓氏数遍了,也不过五六位。 “主要是我大伯的女儿也会来。”向恬咬着唇,回忆着向思缪的性格和作风,眉心跳了跳,“他们家现在掌权,连我爸也不敢怠慢。” 周洛始沉默了,握着她的手,企图渡给她一些能量——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外面泊着的车多为黑白双色,所以当一辆改装过的幻影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难免惹眼到令人刺目。 向恬捏紧了丈夫的五指,心里生出浓厚的不适。 已经数不清多久没见,却和自己拥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出现在面前,口口声声祝她新婚快乐,话里却夹枪带棒。 周洛始这样粗神经的人都听懂了,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被向恬抚平。 妻子端庄地笑着,问:“思谬呢?她还没来?” “在后面。” 他们堵在门口,待会也许会挡到那千金小姐的路。 一想到这个,就表情厌烦地往里走。 周汝城掐着点迎上来,在这些年纪比自己小上几轮的孩子面前露出几近阿谀的神色,“月城今日交通拥堵,真是为难诸位了。” 他们虽然桀骜不驯,却也是从严格的家教里出来的。 是以应下了他的奉承,卖这老东西面子,闭上了嘴,迈入室内。 向恬悬着的心却未就此放下。 她瞥了眼看花名册的丈夫,发现对方也是眉头微皱。 “怎么了?” 周洛始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位我爸很上心的贵客,现在还没到。” 话音才落,刹车声做了句号。 尘土压下来,吹拂起门前一层炮仗绽放后鲜艳的红纸。 向思缪的高跟鞋踩在地上,被热烈的太阳晒得皱了下眉,抬了下墨镜。 向恬和她四目相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以最妥帖的方式恭迎:“思缪,你来了。” 向思缪弯了下唇,又很快抚平,当做回应。 谢司晨和沉知许也下了车,他和周洛始打了个招呼,打开后备箱,将向思缪的礼物一起拿了出来。 向思缪接过来,递到向恬手里。 “新婚快乐,一点心意。” 向恬知道向家的一点是什么概念,但她并不觉得欢喜,反而脸色苍白地笑笑,请他们进来。 因为周汝城特地交代过,所以周洛始和向恬特地跟随,将他们带去室内。 “你们是一起来的?” “嗯。” 周洛始笑笑,“我倒没猜到,你会认识向家的人。” 谢司晨没接这话。 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落到沉知许身上,心里挣扎了半响,才打了个招呼,“……知许,好久不见。” 沉知许点头,“好久不见。” 他们并不是什么亲昵的关系。 谢司晨和沉知许还是周汝城的学生的时候,周洛始就已经就业了。 让他们记住彼此的,从来不是因为中间有一位恩师。 周洛始没想到谢司晨会带她来,毕竟宾客的名单上并没有沉知许。他更想不到的是,沉知许居然愿意来。 当年闹得如此难堪,即便周汝城占据绝对的正面,他却为此感到羞愧。 正厅里徜徉着许多客人,鲜花的味道浓郁,笑声弥漫,营造出热闹喜庆的氛围。 周汝城站在很显眼的位置,正对着大门,目的就是为了看清每一个来客——凡是他认为有价值的,他便会迤逦而来。 谢司晨是他的关注的重点之一,可在看清他身边的女伴时,维持了许久的随和还是泄露了几丝僵硬。 可他到底是活了半个世纪有余,风与浪都淌过,没什么可怕的。 他看着沉知许,沉知许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沉知许停下了脚步。 她和谢司晨牵着手,想象中的拉扯却没有到来。沉知许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原来他早在自己站定的时候一起止步了。 他正视着和她一样的方向,等待着周汝城的到来。 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 好烦好烦好烦!这剧情什么时候才能写完,我想吃香香的肉(??e??) 十六岁 短短几步距离,足够周汝城将他们两人端详殆尽。 他果真没看错人,谢司晨从高中起就显露出势如破竹的劲头,到了如今,已经是树荫遮天的地步。 只是,沉知许。 他倒没想过,她会再次站在自己面前。 向恬趁着这个机会,坐到沙发上休息了一下。周洛始才给她捏了捏腿,就被喊去了倒水。 婆婆严肃又刻薄的脸居高临下,她艰难地微笑一下,撇开了视线。 落在不远处的周汝城身上,看他摆出一副和蔼的模样,迎着他心里的重要来宾。 刚才忙着应付向思缪,她还没来得及观察沉知许。只是匆匆几眼,也能分辨出来人的华贵。 她高中的时候被接回向家过了几年,在看人的本事上锻造得炉火纯青。都不需要交流,也能看出沉知许低调下的气质。 周汝城这老狐狸,识人的本领较她只深不浅。 可为什么,全程都在刻意无视这个女人? 向恬皱了皱眉。 婆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本便皱纹横生的脸忽然聚在了一起。向恬还没把位置坐热,她就拍了人一把,“去,到楼上去,给洛祺带个话。” 带什么话? 向恬不知道,婆婆也没说。她不敢违背,提着迎宾的繁琐服饰上了楼。 陈锦珍盯着那叁个人,看了又看,终是摸着手上的玉镯,转移了视线,一头扎进他人的祝贺与恭喜里。 沉知许将手从谢司晨的掌心里抽了出来,改挽在他手臂上,冷眼带笑听着面前的人说话。 周洛始除了方才远远的一眼,就再没将视线放在她身上过。 他礼貌的问候与关切,都是对着谢司晨。即便对方并不热络,也仍笑意吟吟。 从他父母聊到华润,中途向思缪凑上来问了他什么,周汝城愣了一瞬,立刻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沉知许看见他的眼睛里喜上加喜的野心,想必是觉得谢司晨能和向家的人扯上关系,自己的恭维果然没用错地方。 “那我不打扰你了,进去坐坐,吃点东西,等人齐了就能开席了。” 他恍然一副恩师的模样,拍了拍谢司晨的肩膀。 沉知许的眼睛落在他的脸上,他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恍然不觉。 笔挺的西装,穿在年迈的躯体上并不见佝偻的形状。斑白的发丛里穿梭着墨色,和他逐渐发皱的面容一起,述说着衰老。 一双和蔼的眼,盛着满满的善意。 靠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书墨气味。 和记忆里那位名声贯彻教育圈,年年评优的周老师,别无二致。 沉知许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高一开学那天。 见到自己分配的班级和班主任,喜悦的心情淹没了初来乍到的不适。 在周汝城挑选语文课代表的时候,一向认为班级职位不甚重要,当老师的爪牙只是在浪费时间的沉知许,第一次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她舅舅也是语文老师,不过是在另一所高中。她在长辈口中听过他的名号,像初初阅读唐诗宋词,拜倒在诗仙诗圣腾起的云雾一样敬仰。 那天下课后,周汝城出于工作需要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沉知许的名字是外婆取的。她是一个读了很多书,却因为时代没能获得具体学历的女人。 唐秋雨教她笔画,外婆却会告诉她关于名字的内涵。 纵使别人在背后说外婆中年丧夫是不详,沉知许还是为她的博学骄傲。也为自己的名字骄傲。 所以当周汝城问起的时候,她带着雀跃又忐忑的心情告诉他:“我叫沉知许。”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的‘知许’。” 每一个听过她的解释的人,或许是客套,或许是礼貌,都会说上一句“好名字”。 可这句听过成千上万遍的称赞从周汝城口中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她相信眼前这位饱览诗书的师长,一定会对她的名字拥有比别人更深刻的认知与理解。 就像她的外婆一样。 沉知许知道自己对周汝城的期待与追随是源于什么。 亲人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却于不久后远远离开,逝移另一个世界。 所以在发芽的过程中,她并没有受到什么浇灌。 唐秋雨不似她的母亲,她用文字谋生,用语文讨活,把字眼语句囫囵吞进肚子里。 别人问起沉知许的名字,她也只会说,字少,好记。 只是越是被掩盖忽略的,她就越是想要推翻重视。 她偏要选刁钻难学的职业做梦想,偏要和应试教育里不易夺分的科目较真。 而周汝城拥有足够的资本当她的引路人。 她叫他一声老师,做他最得力的助手,成为他最引以为傲的存在。 即便他平步了青云,开始了越来越忙碌的工作,将班里许多事务丢给沉知许,她也感恩他的雨露,从未有怨言。 她知道周汝城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曾经也在这所高中就读,今年即将从民大毕业,成为社会有力的支柱。 沉知许是羡慕的。 因为她知道一个人理想信念的形成,需要家庭日积月累的影响。 周洛始能够成为除暴安良、匡扶正义的警察,离不开周汝城的支持和栽培。 而她妈妈同样是老师,却认为律师这样的职业成本太高,周期太长,以沉知许的智商,大可以换个理想,去找来钱更快、战线更短的世界。 她的梦在唐秋雨面前,一文不值。 沉知许和周汝城提过这件事情,他不说大道理,让她理解家长,理解社会,他只说他的妻子也是如此,不愿周洛始去做那样的人。 “于是我对我儿子说,我从小让你读了这么多书,你学会了什么?他说他不知道。我告诉他,你其实知道,你只是意识不到。那便是你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家长不同意,是她有她的考量。那你呢?你的考量呢?你想当警察,是你权衡利弊、苦思冥想后的选择。那就去做,去做你选择的事情。” “知许,其实文学的力量,远比我们想象的庞大。” 它用它的字字句句将你包围,却能够在你迷茫的某一刻,将你高高举起。 唐秋雨从来不会和她说这些。 如果外婆还在,如果她能够拥有一纸凭证,大抵也能够成为今天的周汝城。 沉知许将他的每一句话铭记在心,纵使被无数学科缠身,也仍在语文这一项上保持热烈的忠诚。 那时候办公室还有很多老师戏言,说语文有沉知许霸占魁首,数学有谢司晨居高不下,两个人一人占据一头,不给任何人机会,怕不是每次考前都梦见了出题人。 而周汝城总是帮着她说话:“诶,你们班那个谢司晨我不清楚,但我们知许是实打实的才女,你别污蔑她啊。” 沉知许自认是很有才华。 所以她在这条路上尝到了天赋和努力的双重甜头,铁了心走到底。 那年她十六岁。 一腔孤勇,满腹赤诚。 她想,即便不能成为周汝城这样的人,也要与周洛始比肩。就着自己的选择,坚定地走下去。 可她始终还是太年轻了,根本不明白,人总会有经不起考究的一面。 * 还没写到。。。抱一丝啊抱一丝 他是他的另一个影子 那是文理分科没多久的时分。 是谢司晨转来文科班,凭借数学短暂地取代了她第一名的位置。 是周汝城因为升职不再担任她的班主任,却仍负责他们班的课程。 是沉知许十六岁的最后一个月。 那天谢司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师母家做客,毕竟人暑假才辅导过他们,又拿当他们小辈疼,别开学了就失踪了,会伤人心的。 沉知许说下次吧,周末有空,总之今天不行,她要帮周汝城整理作业。 谢司晨骂了她一句走狗,骑着自行车飞驰而去。 沉知许一边想着明天就把他的椅子扔到垃圾桶里,一边飞快批改着作文。 周汝城去开会了,明天课上要讲这篇命题,所以不得不请她帮忙。 学校里的学生走光了,沉知许才做完这不属于她的工作。 她还要和周汝城汇报,得等他回来。可手头实在没事做,所以折回教室,抽了本练习题。 掀了几页,发现参考答案不见了。沉知许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扒拉谢司晨的抽屉。翻来覆去,才从夹缝里找到写着她名字的册子。 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她突然想起分科那天拍了张集体照,要等相馆洗出来挂在班门口的。而那照片刚才她在班主任桌子上看见了,顺手拿到了周汝城桌子上,却忘记带回班里。 待会要记得。 她磨磨蹭蹭消耗了许多时间,想来周汝城应该回来了。 才走到楼梯口,就碰见了学校里的书记和财务。 她在学生会有点职位,对他们不算陌生,于是打了个招呼,“老师好。” 但两人极其敷衍地朝她点了个头,便继续自己的步伐和话题。 沉知许在两道匆忙消失的背影里听见了“小儿子”、“没想到”、“一点也不像”之类的字眼。 高中的办公室比教室要大,有着长长的窗户。在空调还没有普及校园的年代,余热未消的季节往往开着窗户,以便通风。 沉知许透过生锈的防蚊网,看见一位身着奇装异服,头发颜色鲜艳的少年。 他正站在周汝城的桌子前,用他纤细瘦长的手指随意翻动着桌面上的东西。 沉知许以为是小偷,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很快觉得无聊,开始翻别的老师的桌子。 她喉咙里发出一道气音,正准备破门而入,却被身后的呼喊钉住脚步。 “知许?” 周汝城甩着手上的水珠,从厕所的方向走来。 “你还没回去呢?” 沉知许皱了皱眉,“老师……” 她的眼神太过慌乱,身体向着办公室,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目前的状况。 周汝城几乎是立刻便反应过来。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快到沉知许观察不及,便听到他说:“快回去吧,你家里人该担心了。” 她想老师应该是看见了。 她想那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周汝城应该是想维护他的自尊,给他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 她想周汝城让她先回去应该是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这种事情本就该由大人处理。 于是沉知许点点头,准备回教室拿书包。 殊不知她身后的周汝城在见到她顺从地离开后,松了一口气,脸色又很快和蔼起来。 他走进了办公室,对乱七八糟的场景充眼不望,对着那少年问:“饿了吧?” 沉知许下楼梯下到一半,突然想起那张照片忘记拿了。 别的班都已经挂上了,他们班还没拿回来。 不公平。 横竖是跑几趟楼梯的事情,她习惯了今日事今日毕,于是又折回去拿照片。 还是那道间隙。 她看见那她以为是不法分子的少年当着周汝城的面大摇大摆地坐在他的位置上,一只手移动着转椅晃圈,一只手拈着那张沉知许遗忘的照片在看。 隐蔽的位置,却是极短的距离。 她听见那人吊儿郎当地指了下照片,不知道是点着谁,抬头问周汝城:“这妞还挺正点的,叫什么名字啊?” 一向儒雅的老师对他孟浪轻浮的语言却没有显露出半分苛责,反而带着纵容回答他:“沉知许。” “沉知许?”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睁大眼,“是不是那个问你练字有什么诀窍,然后写了满满一页‘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的那位?” 她确实是为了参加书法比赛,求过周汝城的指点。 他当时还收下了自己的练字贴,说是带回家再慢慢研究。 “她的名字是出自这首诗?” “是吧。” “哇,一副千金大小姐的高冷样,没想到名字也这么考究。” 沉知许被这样的称谓吓到震惊,背过身去。 因为她听见周汝城说:“什么千金大小姐?一平民丫鬟罢了。” 少年还在兴奋:“可她的名字很好听诶!” 周汝城声音里的傲慢又高了一个度。 “女孩子要这么好听的名字有什么用?” 沉知许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早已浑身僵硬。 她看着那少年毫不避讳地攀上周汝城的背,喊他爸,撒着娇让他把这个“沉知许”带回家做客。 周汝城却敲敲他的脑袋,一眼看透,“你啊你,别对人家打什么歪主意。” 沉知许沉下去的心又浮起来,得到了一线生机。 以为他会像过往无数次袒护他的爱徒一般,伸出手来。 可周汝城说的是:“她只是个普通女孩,配不上我们家。” 脑海里无法控制地想起第一次遇见他那天,他说的,“是个好名字。” 他字字句句里对自己的蔑视和对女性隐晦的侮辱,都让沉知许发自内心地升起一阵恶心。 可她面对不了,只能逃走。 没人发现她得知了这场对话。 而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在给自己洗脑,在美化周汝城,在粉刷自己的世界观。 直到周洛祺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学校里。 周汝城总是留她下来帮忙,周洛祺便会在那段时间过来,和她待在同一间教室里。 偶尔也会有老师碰见,周汝城却不会像介绍周洛始那般详细,只说他还是个小孩,来等自己下班回家。 沉知许看得出他还在上学。 有一天她坐在周汝城的位置上数试卷,周洛祺便在旁边打转,视线时不时落到她身上,像粘板上的苍蝇在观察人类。 突然一通电话拨进来,在互联网初初普及的年代,彩铃比座机铃声突兀许多。 周洛祺接了,背过身去靠着窗户,开始和他的狐朋狗友聊天。 沉知许无心偷听,她巴不得周洛祺离自己远远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天都来等周汝城下班,但只要是她留下来帮忙的下午,周洛祺就一定会在。 他不和自己说话,却总在浏览自己。 沉知许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是冒犯?还是厌恶?她不知道,也没有证据。唯一的和以往不同的便是她手上起的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和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意。 周洛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又抓我?不就是逃了几周课吗,至于吗?” “知道了,我回头让我爸去趟学校。” “我最近在干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沉知许才真正听到他的话。因为那道视线,又落在自己身上了。 玩味的,盛满了掠夺的。 “在想怎么才能把那种乖乖女搞上床。” 他话音才落,桌面就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是沉知许气到惊慌失措后手滑,将几个班的试卷丢到了桌子上。 她看都不看身后一眼,抱着卷子逃窜。 周洛祺愣了一下,挂了电话,大笑起来。 他追出去,扬着手里的试卷对沉知许大喊:“喂,东西掉了!” 那道背影以更快的速度消失了。 第二天,周汝城又带着和蔼的微笑在课间把她点出来,拜托她今天放学留下来。 “老师后天要去参加一个研讨会,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沉知许看着他的眼睛,黑得那样明亮。 他常年穿着衬衫,换来换去都是那几件,皮鞋手表都是不见品牌的款式,朴素正直,友好清廉到让人挑不出他的缺点。 那天晚上回去以后,沉知许做了一个噩梦。 其实是很多个梦在折磨她,但都是关于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所以她认为真正的噩梦只有一个。 惊醒之后她浑身汗湿,心有余悸地躺在床上,透过高高的天花板,无法否认地承认了一些有迹可循的事实。 比如周洛祺对她的兴趣,就是如她猜测般的不堪。 比如他之所以能够精准地出现在她面前,其实是周汝城的默许与帮助。 比如他在和她相仿的年纪成为扶不上墙的烂泥,却还能被父亲如此疼爱,背后离不开周汝成扭曲的教育方式。 很多她忽略掉的,一直自欺欺人的事情,统统在他口出狂言后,变成了有利的证据支撑。 像当初她向往成为周洛始那样的人,羡慕他有一个支持他的家庭一样,周洛祺会变成这副德行,其中也离不开周汝城的“栽培”。 他是周汝城的另一个影子。 沉知许背在身后的手就要揪烂衣角,提了一口气,表达了抗拒:“老师,我不是很愿意。” 周汝城似乎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助手会拒绝。但他也只是愣了愣,又很快再次向她施压,“知许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沉知许皱了皱眉,“您为什么这么问?” 她不认为周汝城会对周洛祺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直觉也在警告她,周汝城这个问题并不是出于关心。 “女孩子到了青春期,总是需要多点个人时间的。”他答着模棱两可的话,像平时考前鼓励学生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但老师最近真的很忙。” 沉知许看着这张自己尊敬的面孔,莫名觉得陌生至极。 “所以你就再帮帮老师吧,好吗?” 快上课了,楼道里陆陆续续有人上来。 周汝城没再多说,和每一次过来给她布置作业一样,悠闲地离开了。 沉知许却不能再说服自己。 谢司晨抱着个篮球从楼梯口大摇大摆地和他的朋友走回来,路过后门,他奇怪地看了眼打了预备铃还杵在外面的沉知许,叫了一声:“喂。” 她没有动。 谢司晨以为她被周汝城批评了。因为她昨天还说自己这次小测语文考得不理想。 他主动走上前,把她揽进班门。 “好啦好啦,一点小事。” 带着点哄的意味,温柔的语气将她咬紧的牙关瓦解。 沉知许抽了抽鼻子。 谢司晨无语:“我是打了场篮球出了点汗,你有必要这么嫌弃吗?” 沉知许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有病?” “我……” 谢司晨想反驳的,可碰到她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很奇怪。 那天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异样,连眼眶都是一如既往地黑白分明。 可他却能感受到她的脆弱。 * 写知许拒绝周汝城的时候,我有过一些考虑。 比如她在破碎的原生家庭里生长出来,真的有底气违背应试教育里掌握话语权的权威吗?比如她这样崇拜文学,崇拜周汝城,真的能在世界观坍塌后迅速重拾武器,将自己保护吗?拒绝是一种权利,可很多人都不明白。有的人活到叁十岁,都还是被迫接受一些不平等的条件。十六岁的她,真的可以吗?并且她拒绝的不仅仅是周汝城,而是曾经她所累积的、在周汝城身上所学到的一切。她认为带来这些知识的人错了,所以也认为那些知识会存在错误。 这个故事用插叙来写,或许才能不那么残忍。 沉知许,你真的成为了小时候所崇拜的大人。 能者 她想她需要一个过程。 她虽然对周汝城说出了拒绝,却仍然没有对抗他的决心。 起码在支离破碎的第二天,在她尚未缝合好自己之前,装得乖顺一点不失为一种方法。 可沉知许没想到,她的服从和忍让,会换来周洛祺的变本加厉。 他的目光已经让人极其难忍,更何况是他的肢体呢? 秋老虎作祟,整座城市都陷入炙热里,被灼烤着肌肤。 而沉知许却身陷在周汝城给她打造的牢笼里,被硬生生逼出一身冷汗。 “你不要过来。” 她从牙根里发出一句类似威胁的哀嚎,出乎意料地逼退了周洛祺。 刚才,就差一点,他的身体就要贴上沉知许的后背。 可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亢奋的。 他在享受这个捕猎的过程,并且势在必得。 这个认知让沉知许束手无策。 她开始摆出张牙舞爪的模样,想要借此阻止周汝城的放任。 大家都开始奇怪,怎么一向可以做他跟屁虫的课代表,变得这样叛逆。 连谢司晨也开玩笑似的问过她,怎么不继续当他的走狗了? 沉知许没有理他。 她不知道这些事情该和谁说。 更不知道,有谁会相信她的话。 周洛祺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哪怕只差半步。 沉知许不需要他人的宽慰,她满心满眼只想远离。 只是无论上山下山,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全身而退便变得极其困难。 她和周汝城在外人眼里俨然是一对模范和谐的师徒,甚至沉知许身上的一部分荣光都来源于他的施舍,哪能说撇清就撇清? 到了这种时候,她甚至还要考虑唐秋雨。 她一向爱好往自己身上堆砌珠宝,巴不得把孩子点缀成一只金光闪闪的动物,又怎么会容忍沉知许擅作主张,单方面与周汝城决裂? 沉知许甚至能够想象到,如果她真的不顾一切和周汝城撕破了脸皮,把事情闹到明面上,唐秋雨也只会不讲道理地提着自己后颈让她低下头颅。 “这个世界,只有能者独尊。” 这句话她在和沉知许生父离婚的那天说过,后来更是用来当作沉知许的教育信条。 而周汝城,显然就是能者。 沉知许眼眶里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周洛祺唇边的弧度却逐渐弯曲,形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他靠自己靠得极近,几乎是只有一张纸的距离,呼吸全部交杂在一起,让沉知许不敢动弹。 他并没有靠上来。 也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猥亵的举动。 他只慢慢地欣赏着她的恐惧、她的惶恐。 她的无可奈何是周洛祺最致命的兴奋剂。 他大笑着退后,离开。 留下双腿发软,瘫坐在办公室冰凉地面的沉知许。 第一个发现沉知许不对劲的人是谢司晨。 与其说发现,不如说他一直在观察。 对一个人产生兴趣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走上不可告人的道路。 沉知许总是安静的。 她不太爱说多余的话,把时间都换算成效率,以此得到优异成绩、丰厚的奖学金和各种各样的桂冠。 她上课很认真,很少睡觉,但骨子里不见得对所有老师都尊敬。 她有自己的学习方式,从不循规蹈矩,擅长变通。 她长了一张很骄傲清高的脸蛋,却有着一颗谦逊沉着的心脏。 谢司晨一开始不能理解她主动请缨当周汝城课代表的事情。 毕竟文理分科以后,高中的第一道分水岭就形成了。他们这种活在顶端的人,并没有多少时间浪费。 即便清闲如谢司晨,和数学老师关系好到称兄道弟,也不愿揽这等苦差。 可他相信沉知许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自有道理。 所以总是嘴上调侃,心里却总在她被表扬的每一个瞬间祝福。 周汝城是只笑面虎举世皆知,谢司晨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 可是因为他的缘故,沉知许少了一段放学后的自由。这导致谢司晨能够约到她的概率大大下降,令他很不爽。 那天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和同学在校门口旁边的篮球场打完比赛了,都还不见沉知许从办公室出来,他便决定去找一找。 但,不仅办公室里没人,教室也没人。 第二天谢司晨到教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沉知许,你昨天去哪了? 她正在写字的手腕突然停下,很生硬地顿住,签字笔的笔芯深深扎进纸里。 谢司晨注意到了,他心脏也莫名一痛。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她抬起了头。 那张素净的脸蛋上,一如既往地写着平静。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汝城请我和我的家长到教务处喝茶了。” 周洛祺的存在,让沉知许浑身就像爬满蛆虫一样难受。 午夜梦回,她甚至会被自己挠破的伤口痛醒。 她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于是开始逃避周汝城。 可她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活在老师和家长制造的世界里,任由心比天高,又哪能用尚未丰满的羽翼飞往晴空呢? 周汝城抓不到她,两次以后,便以疑似早恋的罪名将她通缉。 唐秋雨端坐在沙发上,背脊从进门开始就没有一刻放松下来。而沉知许盯着那脊梁骨,眼睛只看到了一条直线。 她知道,那是她的心电图。 周汝城和蔼可亲的面容历历在目,和在课上讲解朱自清的文人风骨一般柔和陶醉。他编制的谎言天衣无缝。因为在应试教育里,所有学生都只是心智未熟的孩子,而老师,是他们最伟大的引路人。他们不会有错。 “知许最近放学都不见踪影,我听别的同学说了,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别的同学是谁呢? 唐秋雨根本不在乎。 沉知许对上周汝城的视线,他也正好宣布完故事的结局,朝她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明明没有和自己直接对话,沉知许却摸到了他心底的文字。 他在说,你看啊,即便这里在下雨,你也得淋着。 你到底有没有早恋 那天下午,在学校鲜有人烟的小道上,唐秋雨打了她一巴掌。 沉知许捂着发烫的脸颊,心里想的却是,她的妈妈连教训孩子都要找个人少的地方。 她果真看自己的面子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有那么一瞬间,沉知许想将这段时间自己所有的经历托盘而出。 她很想看看,唐秋雨在得知她经历过这么不堪的事情以后,会发点什么疯。 可理智还是将她拴住了。 她在所有的责怪里回答,知道了,妈妈。 并非是只知道妥协,而是沉知许很清楚,她是无能版的周汝城。 她只是想要一个顺她心意的答案,沉知许何乐不为。 可接下来呢,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谢司晨听完她的话以后,沉默了很久。 沉知许第一次见他这么安静。 不过想想也是,早恋这种事情,对于高中生来说就是原罪。他们班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羞耻的风一吹,恋爱中的人就会被他们划分到名为败坏的阵营里。 谢司晨会觉得自己很差劲吗? 沉知许难得分神去思考他人对自己看法。 她问自己,如果是谢司晨早恋,她会有什么想法呢? 她的第一反应大概是好奇。 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这人呢。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谢司晨就把她手里的书本抽走了。 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不仅在皱眉,连头发丝都竖立起来,一副不悦到极点的模样。 “沉知许,你真的在和别人谈恋爱吗?” 她眨眨眼,把自己的书抽回来,重新摊开。 “你猜。” 谢司晨原本悬着的心被她这一句回答弄得不上不下,他“嘶”的一声,牙都快咬碎了。 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他忍着心里的躁意,斩钉截铁地否定:“我肯定你没有。” 沉知许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你不是会早恋的人。”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鲜少拔高音量讲话,惹得班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将目光投过来。 沉知许在他手忙脚乱的抱歉里笑了一声,收拾了几本要复习的书,走出去了。 谢司晨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两秒才匆忙抓起自己的练习册和笔,追了上去。 越过长长的寂静回廊,即将迎来月考的高一教学楼十分安静。 沉知许走的小路,她喜欢安静,最清楚哪里人少,也清楚怎么躲过老师的视线。 谢司晨跟在她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身体与身体之间,只要伸出手,他就能够到沉知许的长发。 影子与影子却交迭在一起,他比她高出半个头,将她完整地覆盖住。 沉知许知道他跟在后面,可他没拒绝。 那天是周六补课,他们逃掉了上午所有的自习,在图书馆随心所欲地复习到落日西垂。 谢司晨从来不觉得学习是一种享受,相反,他觉得学习很烦。所以总是一会儿用功一会儿放松。 但那天他没有,全神贯注地学到了最后。 他想应该是沉知许坐在他对面的原因。 她认真到让人尊敬,让人惧怕,让人不甘落后。 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形成了一种静谧的氛围,让痛苦的复习变成了可以接受的训练。 谢司晨觉得这一天可能是他今年效率最高的的一天了。 很充实。 还差点什么。 所以在沉知许请他吃冰激淋的时候,他双手倚着栏杆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有没有早恋?” 她还是那样风轻云淡,即便被周汝城约谈了也当作无事发生。 “你不是说我没有吗。”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我要你亲口承认。” 沉知许不说话了。 半晌,她把吃剩的甜筒和纸屑一起丢进垃圾桶里。还给他一句:“如果你心里早就有认定的答案,就不需要再去强迫别人服从你所想。” 说完她就要走,谢司晨又把她拉回来。 沉知许以为他是情急,可真正面对了,又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 “我没有强迫你。” 他说。 “我认为你没有,和你告诉我没有,是不一样的。” “我相信你,和你信任我所以告诉我,或者你在意我所以向我解释,是不一样的。” 风吹过初秋燥热的天空,涂抹上斑驳的橘色。 他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我知道……你或许不信任我,也不在意我。但我想告诉你,你的答案很重要。我在意,很在意,所以感觉到你敷衍我,我才会生气了。” 沉知许觉得自己的瞳孔在那一刻可能晃了一下。 她想起爸爸,想起外婆,想起很多曾经也那么在乎她说的话的人。 他们如果还在自己身边的话,是不是也会和谢司晨一样,为她的敷衍生气、心疼? 她真正的感受,需要剥落了这层诱人的糖衣才能看清楚。 会有人愿意看吗? 沉知许那时候还并不知道,她自以为已经很好地抵御了唐秋雨对她的洗脑,实际上仍逃不开环境中潜移默化的改变。岁月里一次又一次的洗涤与冲刷,在离开家的许多日子以后,她才逐渐回过神来。 可那时候她还是和谢司晨道了歉。 谢司晨问她为什么。 沉知许说,“我迁怒了你。” 他云里雾里地,还不忘讨价还价,“那你欠我一次。” “可以。” “现在还。” 沉知许愣了愣,问道,“你想要什么?” 谢司晨指了指她的手臂。 “我想你告诉我,你的伤口是从哪来的。” 沉知许没想过会被人注意到。 校服袖子刚好能盖住的地方,平时不会被目光浏览。 可她总觉得自己赤裸在外的部分,都已经被周洛祺品尝。没有露出来的也一样脏,一样让她痛。 有了伤口,好像就有了理由。 痛是因为这里的肌肤分裂了,细胞在哭泣,而不是因为有人在伤害我。 人在极端的困境里总会从心理上产生自我防护机制。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难以启齿的病态,能够在无知无觉中对谢司晨说出来。 只记得他脸色很差,向来在乎男女授受不亲的人,居然将手指搭在了自己的侧脸上。 那目光,应该是心疼。 可她又明明看见了火焰在烧。 他说,“沉知许,你会生病的。” 再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 * 写的时候很上头,明天考四级了还在这嘎嘎写,发的时候却很焦虑t_t我时刻铭记自己是h文写手,却找不到一个地方能吃肉喝汤t_t我保证这个剧情过完了让他们疯狂doi 名师与高徒 她说,我知道,我一直在找拯救自己的方法。 那天谢司晨放在她脸蛋上的手指感受不到一点温度。他一直在警告自己不要颤抖,因为他很害怕,下一秒沉知许就会随风飘散。 他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如果有人要问谢司晨,喜欢一个人最直观的感受是什么,那他一定会答,是心疼。 她从未对他人说出口的困境,是源于长期不受重视与保护的下意识。 她的潜意识认定了不会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而她妈妈的态度与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佐证了这一点。 谢司晨知道,其实他能够做的也微乎其微。 他从来不会做计划以外的事情,几乎不许空口诺言,过往十七年,他走的每一步几乎都经过了权衡利弊。 可此时此刻,面对心脏疯狂的鼓动与绷紧的神经,空气中每一寸类似秋天的味道,都在加速他的阵痛。 他说,沉知许,我想拯救你。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可沉知许也只是愣了一秒,然后借着将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耳后的动作,将他的手抚落。 她还是那样礼貌地微笑,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她说谢谢。 她知道谢司晨是没有办法将她从这个泥潭中拉扯出来的,真正能够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尽管如此,在这样的丑闻里,谢司晨不求全身而退,反而站在了她旁边。她已经很感谢。 即便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也好,起码这是第一次有人偏袒她。 “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知道。”沉知许说,“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谢司晨皱眉,“我知道你认为我做不了什么。我也清楚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可是沉知许,你不能简单地认为我是在安慰你。” 像你认认真真地把我当做竞争对手一样,每一场博弈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与我争夺。 我在你的苦痛面前,也是拿出了十分的敬意。 “沉知许,起码让我成为你的退路。” 如果有一天,你决定把这一切告诉所有人,把黑暗中的灵魂拖到光芒底下,那么即便所有人都不理解你,认为你不懂事,那么我也会成为唯一一个站在你身旁的人。 谢司晨最近篮球总是打半场就走了,有的时候他甚至不来。 朋友们都好奇他的去向,他只用学习紧张来搪塞。 大家纷纷猜是不是马上就要月考了,你怕沉知许这次又超过你? 他总是笑笑,默认。 周洛祺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沉知许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因为周汝城将更多的工作丢给了她。 她有以此为借口去跟班主任反馈过,说自己希望把更多的心思放到学习上,想要卸任课代表这个职务。可老师很遗憾地告诉她,你要学习,别的同学也要学习。如果你一开始就认为这件事情很占用你的时间,那么当初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选拔呢? “知许,我知道最近因为周主任出差,你多了很多你不用做的工作。可你作为他最疼爱的学生,享受了比别的同学更多的资源,就没有吃亏这种说法。” 沉知许没有办法反驳。 她走出办公室,谢司晨就在外面等她。 他和老师们的关系都很好,班主任这样回绝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拍了拍沉知许的肩膀,宽慰道:“马上就要月考了,先好好复习吧。” 他心里会有一些不好的猜测,比如沉知许会不会为了摆脱周汝城而在这次月考里退步。 可很快,沉知许便给了他答案。 “老张,你们班这个沉知许这次考试总分进步不小啊。” 文科组组长拿着排名表过来发,当时谢司晨和同学正在办公室里问题,顺便蹭点老师的零食。 班主任欢天喜地地接过来,嘴里还在谦虚:“这孩子,前段时间还在抱怨周主任让她改作业太辛苦了呢。”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周主任的学生,我说难怪呢,语文考这么高分。” “可不是嘛,名师出高徒。” 谢司晨听得手背上的青筋鼓动。离开办公室以后,他回到教室里拉开椅子坐下。 沉知许在旁边脸色平和地翻着练习册。 班上的人都在讨论自己的成绩和排名,也有人时不时往她这里瞄两眼,窃窃私语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谢司晨听了一点,大抵是周汝城对她真好之类的话。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沉知许,可一直到上课,都没问出口。 那节课老师讲的是解析几何,面对黑板上奇形怪状的叁角图形,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在聆听。只有谢司晨,面朝着窗外,陷入无尽的思考里。 他承认,他一开始也想过让沉知许直接揭发周汝城。 他不理解,明明他们之间没什么可以顾忌的,为什么斩断联系却这么困难? 可很多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只有在得到了后果以后,这个过程中的细枝末节才会在回忆里被放大,被注意。 沉知许在周汝城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丰厚的利益,可潜移默化里,她确实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最直观的例子便是,多年以后周汝城可能不会记得这个班里的其他人,但一定会记得沉知许。 谢司晨和那些老师的关系,不也是如此吗? 他们做了老师心目中脱颖而出的存在,便很难很难解开这层束缚了。 可沉知许显然比他想象中的更清醒自立。 她甚至不会为此厌学,反而拿出更好的成绩来。 这不是在伪装若无其事。 那是一种生命力,是一种谁都阻拦不了她盛放的魄力。 按照惯例,这次月考完学校便会举办家长会。 家长会的前一天,周汝城再次将沉知许留了下来。 他对沉知许给他带来的虚荣很是满意,临走前不断地夸赞她:“我还一直内疚给你添麻烦了,可知许果然很厉害,能够做到两边兼顾。”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洛祺就坐在他的位置上转笔。 一段时间没见,他将头发染回了原本的颜色。 和他哥哥七分相像的容颜,在黑色的发色的加持下卸下了不羁与轻浮。如果不看那双盛满戏谑的双眼,他真有几分刚正不阿。 周汝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走了。 沉知许有听过一些风声。比如他今年又能顺遂地评奖评优,而这么多年的口碑累积下来,学校有意再将他往上提一提。 至于提到什么位置,恐怕也得是周汝城自己说了算。 他在教育局的人脉,在杏坛的声望,都足够他将这个学校玩弄于鼓掌。 区区主任,只是他的跳板而已。 沉知许垂下了眼,开始整理明天他要用的资料。 周洛祺习惯了被她忽略。但与其说习惯,不如说他是喜欢。这种视他于无物的傲慢,总能诱发他内心最原始的征服。 他开始主动说话。 “我爸刚才夸你,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沉知许答:“有什么开心的?” 他挑眉,“你知不知道这老头子有多挑剔,连我哥都很少被他表扬。” “那又怎么样?” 周洛祺哑声。 他心想,这女的是真的很狂。 可接下来沉知许说的话,却让他心里烧起一场大火。 她终于朝他投来目光,尽管渗着凉意,淬着冰冷的愤怒,也依旧勾人到脉搏狂鼓。 她说,“我只是一个女孩子,读再多的书,读的再好,在你们眼里也不过玩物而已。” 母女 沉知许说这话没什么目的,既不算嘲讽,更称不上反击,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再装了。 而周洛祺果然恶劣,他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大笑起来。 音波撞到墙壁,掀起隐形的力量,如同狂风般刮过沉知许。 她在这阵以卵击石的天气里站得端正,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 周洛祺兴致更高,他脚尖一点,转椅便朝她移动着靠近。 那呼吸再次凑到身后,沉知许将试卷立起来,放到桌子上碰了碰,将它们垒整齐 她说,“你这是猥亵。” 他说,“可你拿我没办法。” 谁能确认那时候的她,是完全不害怕的呢? 纵使冷静如斯,面对恶徒能够不卑不亢,可那时候沉知许终究也只有十六岁。 所以在周洛祺的指尖碰到她的大腿时,沉知许心里断了一根弦。 很轻微的触碰,甚至都不到一秒,就被一道严厉冷肃的声音击退。 是谢司晨,皱着眉头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正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沉知许。 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他却已经像春季的小树一样不断抽条拔高,身高覆盖住外面的落幕夕阳,在没开灯的室内投下一道影子。 沉知许被他的影子覆盖住。 脑子里莫名就想起不久前,他说的拯救。 那时候他说,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名普通高中生,他知道自己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可那一天在沉知许心里,他的出现,有如神明降临。 小时候外婆总是说,做人要无愧于心,才能得到上天庇佑。 沉知许记得,却不认真对待。 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她还要经历这些? 可直到这一刻,她被一个人从她的噩梦中救出,才明白,恩赐早已在身边。 他把她带出那间办公室,还要向她道歉,说是今天球队里有人起了冲突,他忙着劝架才来晚了。 可沉知许却很清楚,他们之间并没有约定。 他没有许下诺言,她也没有央求他等待。 他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沉知许落下的唯一一滴眼泪,被他伸手揩去。 他着急地问,“他还对你做了别的事情吗?” 她摇摇头。 “你想说出来吗?”谢司晨问,“报警,告诉家长,写投诉信,我都支持你。” 沉知许还是摇摇头。 他第一次发脾气,声音都低得不行,“如果不采取行动的话,他只会变本加厉。” “沉知许,你…” 她将手心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谢司晨好像被泼了一瓢凉水,镇静下来。 沉知许最终什么也没说。 家长会那天,唐秋雨是最后一位签到的家长。 谢司晨负责接待,看见她在沉知许的姓名后落笔,心里颤了颤。 抬起眼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也在打量他。 唐秋雨是初中老师,比起已经形成一定叁观的高中生,她更容易从年纪小的群体中看出他们的本质。 有的孩子天生就是学习的料子,有的孩子却只能当成品布流入泛泛市场。 而谢司晨,显然是张雕饰着金丝玉帛的丝绸。 她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谢司晨乖乖答了。 唐秋雨点点头,心下了然。 “知许这次也就文综比你高了点,你和她的距离还是很近的。 不知是鼓励还是点评,谢司晨却从中得出一个信息,即唐秋雨不曾出席沉知许任何一个校内活动,也从未在教室露面,却清楚地知道有关于她成绩的一切。 换种说法,只有成绩,才能够得到她的注意力。 谢司晨很难想象沉知许从小到大都在一种什么压力下成长,但他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她们之间的磁场不合。 至少他迄今为止没见过哪位家长来参加家长会,孩子与父母一句话都不交谈的。 沉知许对她妈妈是尊敬的,唐秋雨对她的孩子也是礼貌的,如果不是那相似的眉眼与神韵和一坐一立的距离,怕是会让旁人误认为是陌生人。 反观谢司晨妈妈,在老师没来之前就在和别的家长寒暄,老师下了讲台和家长聊天之后也凑上去话家常,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招手让谢司晨过来,谢司晨假装看不见。 因为沉知许冷不丁地对着翻看她答题卡的唐秋雨说了句,“我有话要跟您说。 唐秋雨头也不抬。 她指着沉知许答题卡上一个细微的错误,眼睛瞥过来,带着警告。 沉知许解释道:“时间不够,写错了。” 唐秋雨才收回目光,接住她的上一句话,“你说。” 谢司晨的心跳都快跃出胸腔,直觉告诉他,沉知许接下来要说的,和她冷淡的神情与冷漠的语气并不合衬。 可当事人浑然不觉,好像前段时间的折磨与煎熬统统是大梦一场般,若无其事:“我从九月底开始,一直在被周汝城的儿子猥亵,持续到昨天。” 谢司晨被这措辞刺得心里一痛,闭上眼狠狠吸了口气,才缓过来。 唐秋雨却还有心情看完她的作答,轻轻合上试题,反问道:“所以,你是在和周主任的儿子恋爱?” 饶是沉知许再怎么做心理建设,也仍会被她的问题中伤。 “您的意思是,我因为早恋的事情对他有所不满,所以造谣? 唐秋雨点点头,明白自己误会了。 可她下一步却是摊出手来。 沉知许皱眉:“什么?” “证据。” 谢司晨搭在课桌上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我没有。” 唐秋雨终于看了她一眼,掀起的眼帘里写着那时候的他们都读不懂的情绪。 她双手环胸,直视着沉知许。 一字一句都像针,扎进皮肉,掀起细密的疼痛。 “你说你想当律师,那我相信你应该有常识,要对一个人定罪,需要证据支撑。 “你说他儿子猥亵你,却又拿不出证据,这让我怎么办呢?知许,你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是在向我求助,我明白。但我不可能凭借你的一面之词便意气用事地跑到周主任跟前,质问他是不是真的。” “退一步来说,我真的为你这样做了,到时候周主任也会问你要证据。” “你觉得,他儿子会冒着坐牢的风险,承认自己的胡作非为吗? 谢司晨投来视线,却被立在自己面前的沉知许挡住。 他坐着,只能看见唐秋雨略显凉薄的唇形。 先前他不明白沉知许为什么不告诉家长,起码这种有辱清白和身心的事情,父母再苛待你也会为你鸣一下不平。 可他却忽略了自己是幸存者这个事实。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唐秋雨的仁慈,是有条件的。 最鲜明的例子就发生在今天--如果不是沉知许这次月考的总分史无前例,她兴许又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看别的同学和家长和睦共处。 谢司晨想说点什么,可最后也只是偷偷在背后握住了她的手。 不出所料,是凉的。 沉知许问她,“所以你相信我的话,却不愿意为了没有证据的事情冒险,是吗? 唐秋雨没有点头,不置可否,“如果你聪明,就会多留个心眼。 那时候的办公室还没有监控,高中生也没有手机,沉知许就算再聪明,又能如何呢? 她冷笑,“您的意思是,等我真的被他儿子强奸了,再从我的阴道里挖出他的精液,拿着检验报告去报警,对吗?” 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谢司晨捏紧了她的手指。 唐秋雨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她的语气下降了不止一个调,沉知许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幅表情。 “我记得我从来没有教过你这样跟长辈说话。” “你算什么母亲?” “沉知许。”唐秋雨蹙起眉,“注意你的态度。” 谢司晨终于摁捺不住,站了起来。 他原本只是想向唐秋雨解释一切,告诉她他可以成为证人,并适当地圆场,却在见到沉知许的眼泪以后,蓦然噤了声。 被周洛祺触碰到了也只是掉了一滴眼泪的人,在亲人的漠然与理智面前,泣不成声。 谢司晨从未见过她崩溃,虽然她已经闭上了嘴巴什么都不再言语,他却能想象到她被掏空的心。 比起周汝城和周洛祺对她的伤害,或许唐秋雨更令她痛。 班主任拍着手说家长可以领着孩子回家了,蒋玫朝谢司晨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在车上等自己然后就跟着老师出去了。 唐秋雨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沉知许。 她知道她在落泪,却没有任何怜悯。 沉知许突然就觉得,这场她自以为勇敢地坦白与求助,比闹剧更荒唐。 她无声无息地止住了眼泪,泪水聚集在小巧的下巴上,准备降落。 谢司晨用纸巾,接住了它们。 他说,沉知许,你跟我走吧。 于是就有了蒋玫和谢志屹的赌约。 那天她在谢司晨家吃了一顿晚饭,许是见她情绪低落,两个大家长几乎没问什么,话题都是针对谢司晨展开,数落和表扬各占一半,但沉知许知道他们的数落都是带着爱和包容的,因为说到最后谢志屹还是问了谢司晨想要什么奖励。 谢司晨说:“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吃完饭沉知许就打算告别。 今天他把她带回来,无论是出于两人的关系还是出于事情本身,都已经算逾矩。 她总不能在他家呆一辈子。 谢司晨却难得说了一句幼稚话,“为什么不可以呢?” 沉知许怔怔地看着他,他脸红起来,半晌,说了句算了。 后来据他自己所说,是从那一天开始,他想要买一个房子,想要沉知许搬进来,想和她有一个家。 “我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有任何需要我出面的地方,你都可以找我。” 沉知许除了谢谢,再说不了其他。 还是蒋玫的敲门声打破了这阵尴尬的沉默,她面带迟疑地朝两人扬了扬手机,解释道:“知许,是这样的,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和你妈妈打招呼了?班主任在群里问了,我私聊过去和你妈妈联系上了……你现在愿意和她说说话吗? 这是谢司晨的妈妈,沉知许连在自己家都没办法任性,更何况面对别人。 她不想蒋玫难做,于是伸手接过手机。 她喊了一声妈妈,那边始终沉默着。 谢司晨在她身后,蒋玫在她身前,两人见她双唇紧闭,以为是唐秋雨在数落她。 只有沉知许知道,唐秋雨和她一样,什么也没说。 僵持了大概几分钟,那端传来一阵嘈杂,几秒之后,有了声音。 是陈本铭。 他的语气很是关心,紧张溢于言表:“知许啊,你现在在哪里呢?吃晚饭了吗? 她还是没说话。 陈本铭顿了顿,压低声音问:“和妈妈吵架了是不是? 他那边的环境突然变得喧闹,应该是拿着手机走到了外面阳台。 “没事的,叔叔去接你好吗,或者说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叔叔再……… 沉知许打断了他,抽了抽鼻子,把泪意咽回去。 “我在同学家呢,您来接我吧,他们家在……” 蒋玫见她眼眶都逼红了,赶紧把电话拿走,对谢司晨使了个眼色,下楼去了:“诶您好,知许爸爸是吧,噢噢噢噢,对,她现在是在我们家,您放心……” 她前脚刚走,谢司晨就把人抱进怀里了。 沉知许根本无暇顾及他的行为,只一个劲地哭,哭得比白天还要厉害,她什么都没说,只揪着谢司晨的衣服。 可他怎么会不懂呢? 毫无血缘的关系的继父,都会在不清楚经过的情况下向她递来善意与关心。 而生育她的母亲,曾经和她身体连结的母亲,甚至都不愿对她说一句好话。 而生育她的母亲,曾经和她身体连结的母亲,甚至都不愿对她说一句好话。 怎么能这样呢。 为什么可以这样。 谢司晨抱着她,闭上了眼,如鲠在喉。 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对沉知许。 没有过分逾矩,也就是逾矩了? 那天晚上下了点小雨,簌簌地如同秋叶飘落,细密,带着枯萎的味道。谢司晨送她下楼的时候原本想看着她上车,可沉知许却在楼道里和他告别。 “伞给我,你回去吧。” 谢司晨犹豫了很久,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沉知许只说,周一的时候还你。 他知道她说的是伞,也知道有些问题她自己都没有答案,就更不可能回答旁人。 于是抿着唇点点头,朝她做了个口型:“注意安全。” 他背过身去的时候,沉知许也转身离去。 他们家的小区楼下有一个玻璃感应门,此时此刻被雨滴模糊,成为一片形状固定的影影绰绰的山雾。 沉知许看见唐秋雨撑着伞站在外面,一个人。 她的单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握住伞柄,站得端正挺立,像一株清雅的荷花,用心地在享受雨季。 她向来整齐的发髻松散了一缕,飘落下来,被雨丝浸润,搭在颧骨边缘,露出几分难以察觉的脆弱来。 那目光垂落地面,不曾抬起。 她静静地等着,沉思着。 直到冷意从脚底钻上颈部,才冻得下意识抬起了头。 雨水稀疏,她透过一层透明的屏障,看见沉知许站在不远处。 母女二人遥遥对望,谁也没有走向谁。 良久,沉知许一边撑开伞,一边走上前。 唐秋雨顺势转身,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摁亮了感应锁。 无声的默契在她们之间流动。 她不问沉知许为什么不回家,沉知许也不好奇为什么是她来接自己。 可沉知许知道,唐秋雨不喜欢开车。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好在明天是周末,才有了空余的时间蹉跎。 陈本铭在家急得团团转,生怕在路上母女二人的关系恶化,可唐秋雨执意要独自去,他阻拦不住。 想起她什么也不说,紧紧地握住手机只一个劲掉眼泪的模样,陈本铭所有的指责都噎回肚子里。 他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严重到一向听话乖巧的继女都离家出走了,可见唐秋雨做了多严重的事,说了多严厉的话。 在教育孩子方面,他不是不上心,而是没有经验。再加上知许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来到就这个家的时候已经记事了,他怕他的管教会引起她的反感,只能任由唐秋雨操办。 原本下定了决心要就这件事情和妻子聊聊关于孩子的问题,可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唐秋雨就直接把沉知许拎回了房间。 他在门外敲了半天门,又好说歹说半天,最终叹着气离开。 门内,沉知许坐在床上,唐秋雨双手环胸倚在门板上,双方都垂着眸,并未在注视彼此。 等陈本铭的脚步声走远了,唐秋雨才缓缓开口。 “你起码该打一声招呼,而不是让家长着急。” “你叔叔今天有多紧张你也看见了,班主任那边我还得替你维持形象,还有谢司晨的家长……沉知许,你太任性了,并且需要别人为你买单。” 她短短几十个字,槽点太多,沉知许无心反驳。 她是说服不了唐秋雨根深蒂固的观念的,与其多费口舌,不如省点力气。 她是女孩子,迟早要离开家。 这样悲伤的下场,对沉知许来说却是个可期待的未来。 一想到这里,她连心里那点不舒坦都消失了,吸了口气,耐心地听着唐秋雨的训诫。 可她看着沉知许没有表情的面孔,原本起的话头也戛然而止。 唐秋雨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的发髻乱了。 很多时候,沉默都是她和沉知许相处的常态。 可是今天,她内心却有一种强烈渴望,渴望沉知许可以站起来质问她、反驳她、批判她。 比如你是怎么当一个母亲的,为什么不站在我这一边,为什么不能再爱我一点,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压力,为什么要让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是沉知许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 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黑瞳仁在炽光灯下碰撞,却始终不能交融。 唐秋雨突然意识到一个悲哀的事实:沉知许变成了她理想中的女儿——而她的理想,却是错误的。 她猛地转过头去,逼退了眼睛中的泪水和鼻腔涌上来的酸意。 像无数次掩盖自己的罪行那般熟练地敷衍过去。 “早点睡。” 沉知许端坐在床边,点头,对她说,晚安,妈妈。 唐秋雨从未觉得这句话何其刺耳。 她最后却还是选择强忍下心中的不适,告知她。 “明天早点起来,我约了周主任吃饭。你也一起去。” 唐秋雨离开的时候,顺手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沉知许也没再开,只点亮了浴室,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 站在淋浴器下,她忽然回想起唐秋雨撑伞站在雨幕里的样子。 平心而论,她的母亲是美丽的。 可是这份美丽始终伴随着孤独。 那不是一种无人能解的命题,而是她画地为牢的困境。 她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将头探出象牙塔。 在漫长的人生中,文学、母爱、环境,都无法将她改变。 到了一定年纪,爱情降临了,她也高傲地认为对方配不上她,无法与她产生共鸣。 所以她离婚了,投入另一个人的避风港。 倒不是觉得这个港湾有多么牢靠,而是这里会全心全意地接纳她,不会反驳她。 如果得不到理解,那起码获得顺从。 对亲人,伴侣,包括孩子,她都是这样的态度。 沉知许是她唯一的试验品。 是她为了证明即便有血缘关系,即便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孕育出来的生命,也没有办法带着阅读自己的天赋的试验品。 她很失望,她以为生育会让她变得不再孤独。 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每个人都自有世界。 哪怕沉知许是她的女儿,也没办法在思想上和她毫无间隙地吻合。 小的时候,沉知许也想过,为什么她不能乖乖变成让妈妈满意的人呢。 现在她明白了。 因为她是她。 妈妈是妈妈。 昨夜的雨丝毫没有影响今日的晴朗,沉知许提着礼物跟在唐秋雨身后步入餐厅,服务员温软的声调都没办法压下她心里的烦躁。 这份躁意在看到周汝城的面孔时,达到了顶峰。 她捏紧了礼品的带子,却被唐秋雨轻松夺走,递到了他面前。 他虚伪地说着客套话,却没有犹豫地收下来。 面对深受自己毒害的学生和她的家长,他甚至没有一点心虚内疚,还要将自己的功劳与不值钱的夸奖搬到桌面上,等待着唐秋雨的感恩戴德。 期间沉知许和他对视过,他挑了下眉,像胜利者在耀武扬威。 那些精致的菜点,她一口都吃不下。 唐秋雨游刃有余地进食着,端庄到沉知许怀疑昨天自己说的话都只是一场幻想。 可想到她的态度,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她在心里自嘲地冷笑一声。 本以为剧本就会按照她当初所设想的那般进行下去,周汝城也被寒暄得放松悠闲,唐秋雨却冷不丁地放下了筷子。 “学习上的事情聊完了,那么关于知许课后的事情,我也想和周主任讨论一下。” 她说话的语气甚至很柔和,可周汝城还是感受到了不适。 他敛了神色,“您请说。” “听说周主任工作忙,总是交予许多应当自己完成的工作给知许,并让她在课后留在您的办公室帮忙,是真的吗?” “……我让她做的事情都是课代表的工作,并没有过分逾矩。” “没有过分逾矩,也就是逾矩了?” 周汝城猛地意识到这是场鸿门宴。 可上了船,便难靠岸。 他只能使出惯用的伎俩,用自己天生带着威严的脸反问:“知许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秋雨喝了口茶,甚至还有心情润嗓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多么锐利。 “我的意思是,您不应该让知许做逾矩的事情。” 沉知许的心脏猛然一跳。 而周汝城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唐秋雨却还在说。 她也是语文老师,一口普通话说的流利精准,咬字的时候更是掷地有声。很多学生光是听她说话,就已经抬不起头来,心虚地承认自己的贪玩。 此时此刻,这个声音落在安静的餐桌上,像一把锐利的刀,割开了长久以来的遮羞布。 她说,“同样的,您也不应该让您的孩子做出逾矩的事情。” 她永不 周汝城失态地锤了下桌子,“这位家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沉知许静静地看着他发飙,心里悲凉地想,这种人渣,恐怕连生气都只是因为别人冒犯到了自己,而不是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恼羞成怒。 唐秋雨面不改色地问,“您有个儿子,叫周洛祺,十五岁,在职高上学,对吗?” “那又怎么样?” “周洛祺利用您的职权,在办公室里猥亵沉知许,是吗?” 一直到这句话出来,周汝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东窗事发。 可他坏事做尽,又怎么会害怕区区一位学生的家长。 而同为教师,他早就知道沉知许的母亲是什么人,也知道她极好面子这件事。 与其说是拿准了沉知许不愿毁掉自己的名声才肆意妄为,不如说周汝城是看透了唐秋雨不会因为这种丑闻而丢掉自己的清誉。 就像他再怎么疼爱周洛祺,在外只会也炫耀周洛始一样。 他们这类人,社会将他们的地位抬得太高,于是只好被迫接受自己道德高尚的人设。 他相信唐秋雨也不会例外的。 更重要的是,她们没有证据。 所以周汝城放宽了心,面对这个问题也依旧从容不迫,打着马虎眼。 “这我又怎么清楚呢?洛祺确实会偶尔来学校等我放学,可是学校这么大,他又这么好动,我怎么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 “更何况,知许如果被猥亵,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在她心里,老师就是这么不值得信赖的人吗?” 他太清楚那些从义务教育里被洗过脑袋的孩子有多麻木了,叁言两语就着了道,傻傻地把老师奉为天神,就差顶礼膜拜。 沉知许却装都不装,直接点了点头。 “是的,我认为您很虚伪。” 周汝城的微笑像卡顿的老式放映机,裂出难看的马赛克。 唐秋雨又问:“他只有十五岁,还处于一个身心未发展成熟的阶段,却已经能够做出伤人害己的事情。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放任?或者说,是哪里的教育出了问题?” 周洛祺是职高生。即便是学校教育出了问题,追溯起来和周汝城的溺爱也有关系。 一个高中都考不上的孩子,父母难道没有责任吗? 她明里暗里都在骂自己教子无方。 周汝城吸了口气,破罐子破摔。 “可如果长了嘴就可以乱说话,那么我也可以说沉知许性骚扰我的孩子。” “凡事都讲求证据。唐老师,你今天能够约我出来,想必是手里已经有可以将我儿子定罪的证据了吧?” 沉知许觉得自己可能得去趟卫生间了。 她想吐。 可生理的不适里让她恍惚认清了一个事实,即唐秋雨的预测果然不错。 而周汝城想必也是知道这个漏洞,所以才敢骄纵周洛祺为非作歹。 每一步都是算好的。 沉知许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或者说他们。 故事的开端,只是因为周洛祺看到了她的照片。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美丽在女性身上是一种危险,而才华在女性身上也是一种累赘。在父权社会里,在职场比例失调的环境下,她光是出生,就已经是一种错误。 世界不断地蹂躏这些错误,想要碾碎、毁灭她们,却又源源不断地生产、制造。 在这场矛盾的狂欢里,她们是注定的牺牲品。 而乖巧与服从,是他们的兴奋剂。 唐秋雨说,“我们确实没有证据。” “可是周老师,我既然能和你当面对质,就代表了这件事情我们不会善罢甘休。” 周汝城笑,“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一个老师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那只能说明她的教育方式有问题。教育方式上有问题,又怎么能让家长放心呢?” 即便捅出了周洛祺,他也还有周洛始这张王牌。 别人追究起来也只会说,是兄弟性格不同,天赋不同。 可唐秋雨只有沉知许一个孩子。 并且唐秋雨无论是职位上还是人脉上,都不能拥有跟周汝城硬碰硬的本事。 她今天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确认沉知许的话。 也是为了让她更深刻直观地明白这个世界。 只有能者,才能独尊。 唐秋雨彻底失去了交谈的欲望。 “我开条件,你只管可以和不可以。如果不可以,我便实名写举报信投送教育局。” 周汝城眯起眼,摇头,“你不敢的。” 以他所了解的唐秋雨,是绝对不会舍得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去换一个鱼死网破。 “敢不敢是我的事。你应该也不想留着一个隐患,影响自己平步青云。” 周汝城要晋升的消息众所周知,他确确实实不可以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丑闻。 “你说。” “你和你的孩子,全部消失在沉知许面前。我不要求你离职转校,但决定教哪个年级和班级,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 何止轻而易举。 周汝城答应得很爽快。 因为他也开了个条件。 他要沉知许将这件事情彻底烂在肚子里。 沉知许甚至都没有开口,唐秋雨已经替她应承下来。 “我们会遵守承诺。” 她将这样不对等的交易称之为承诺? 沉知许心里唯有的那点感动都顷刻消散。 周汝城离开了,提走了礼物盒,也提走了沉知许的骄傲。 她终于忍不住,对着母亲质问起来,“你验证了我的话不是谎言,却还是忽略我受害者的身份,和他做交易?” 唐秋雨看着她。 “我说过了,你没有证据。” 证据证据证据。 那些事情就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啊,沉知许不明白,周汝城借此来恶心她也就算了,凭什么唐秋雨也捏着这个地方压她? 她失望到不停摇头。 “其实你说要实名举报也只是吓吓他,对吗?” 你根本没有打算为了我赌上你的一切。 “即便我举报了,也无济于事。”唐秋雨冷静地说,“例行地走一遍程序,然后公之于众。他会毫发无伤,而你则永远被人诟病。”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我能做的。沉知许,闹成今天这样已经是极限,你还想这个社会对你仁慈到什么地步?或者说,希望我为你做到什么份上?” 沉知许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想,自己永远没办法理解妈妈了。 唐秋雨对这个世界妥协,她不。 她永不。 * 现在是凌晨叁点,我又是日更了好几千,数不清了。本来都躺好了,又爬下来开电脑。我的灵感哗啦啦在脑子里流淌,像黄河奔腾一样,不写睡醒就会忘记。。。 不知道会不会有读者问,但我还是多此一举地解释一下,就是证据这个地方,男主是看见了的,但是人证这种东西,只能成为一个部分,用周汝城的话来说就是,那我也可以说你的孩子性骚扰我的孩子。即便闹到法庭上也会因为证据不足而释放,所以我认为没必要写这个细节了,徒增多余的片段。 谢助的深情应该也不用在这方面体现了吧tvt 新的开始 这件事情在唐秋雨心里算是已经结束。 她甚至瞒得滴水不漏,陈本铭一点都不知情。 老实的男人对母女之间的情感变化很迟钝,但也可能是因为她们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本就沉默寡言,所以即便沉知许心里已经割舍了许多,也还是尽职尽责地饰演着成绩优异、乖巧懂事的好女儿。 周汝城答应归答应,但所有的程序都得有个安排的时间。他最早也只能在下学期调任,这个学期还是得带着他们班。 沉知许让他栽了一个跟头,他自然不会让她太好过,明里暗里地给她穿小鞋。 任谁也想不到一向宽容和蔼的教导主任居然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多个心眼去考虑这层问题的人,也只会觉得是沉知许做了不好的事情。 周汝城最会的就是拍上面的人马屁,资历一到,平步青云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正值上升期,同行巴结都不及,哪会和他对着干。 是以老师们虽然不会把想法摆在明面上,私底下态度却都不一样了。 沉知许的敏感让她对生活里翻天覆地的变化烂熟于心,可她没什么好在乎的,在周汝城之前,她就不是个投机取巧的性格。 那些比赛也好奖项也罢,都不会对她的高考分数产生什么影响。 人的能力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什么牛鬼蛇神都会为此开路。 只是关于她早恋的谣言愈演愈烈,已经发展到了走在路上都会被窃窃私语的程度。 最好笑的一次,是她听见有人说:“为了一个男孩子,让周老师这么失望,沉知许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把自己关在自我世界里,一心埋头苦学。 谢司晨对此也不再追问。 有一次他们课间聊天,沉知许突然问他:“你就这么相信我?” “说不定我真的就是学坏了。周汝城不再宣召我的时间里,我都在和别人约会呢?” 谢司晨没看她,翻着书,一页又一页。 他说,“没有人配得上你。” 我不是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 而是我认为没有人配得上你。 沉知许长到这么大,鲜少会有愣神的时候。 她发现她总是会被谢司晨的话一次又一次弄得心跳漏一拍。 那些漏掉的拍子都变成了石阶,扶摇直上,引着她走到什么地方。 是哪里? 她不知道。 但她愿意去。 谢司晨作为沉知许的同桌,有的时候也会受到一些干扰。 毕竟她实在太有名。两个人成为同桌这件事情在别人看来,像是个千载难逢的干坏事的好机会,可一直等了许久,都没有消息,也就不了了之了。 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球场也好,外班的朋友也好,都会有人调侃道,“她连谢司晨都看不上,到底在和谁谈?” 谢司晨笑,“这你都信?” 关于沉知许早恋这件事,不管谁来问,他都是这个回答,搭配一个难以置信又戏谑的笑容。 沉知许碰见过这样的场景,她抱着调戏的心态说:“我还以为你会一本正经地替我洗脱罪名呢。” 毕竟每次聊到这个谣言,他的表情都不会太好看。 谢司晨却说:“本来就是无稽之谈,你越是当真,别人就越是想在这上面深挖点什么。可如果你越不在乎,他们反而会思考起是不是自己太愚蠢了。”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回答得多了,信的人就渐渐少了。 沉知许后来听到的都是:“谢司晨天天坐她旁边,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而且就凭沉知许和他的竞争关系,她如果早恋了,谢司晨估计第一个拍手叫好吧!” 她笑笑,绕了条路走,以免说话的人尴尬。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要真的早恋的话,她估计很难喜欢上除他以外的人了。 而且,他们绝对都不会因为爱情而停止自己的步伐。 那是一个很炎热的夏天,他们从高一的教学楼搬到另一栋教学楼,正式成为一名高二学生。 谢司晨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礼盒,放到她桌子上。 沉知许看了一眼,是钢笔。 他说,“新的开始。” 周汝城离开了她的世界,却并没有带走她的文笔、书法和有关于文学的一切领悟。 两个人暑假的时候又因为同一补习老师的关系几乎天天见面,可谢司晨却藏了这么久,才将礼物送给她。 她来到了新的环境,该拥有一个新的开始。 沉知许看了那支笔一会儿,才伸手把它放进抽屉里。 她知道自己不是犹豫,而是指尖一直在颤抖。 她说:“谢谢。” 谢司晨靠在椅背上,长腿撑着桌子的底部栏杆,椅子有一半悬空起来。 班上的人都在惶恐地翻着新书,看着即将面临的知识点。 只有他们这一个角落,两个人都悠闲到不像来上课的。 他说,“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谢司晨还来不及说,前门就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沉知许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肯定不看新闻吧,难怪会这么惊讶。”他看着她几乎要凝固的表情,有种捉迷藏捉到人的开心,娓娓道来,“教育局为了平衡教学资源,通过了每一阶段调动各学校优秀教师的提案,并且于这个学期开始执行。” 所以。 “师母总是跟我抱怨你只要开学了,就不怎么去看望她了。现在好了,你两可以天天见了。” 熟悉的字体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姓名,声音贯彻了整个教室。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我姓陈,大家可以叫我陈老师。我教的科目是数学,并且十分严格,接下来的两年里,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时刻,所有人都在哀嚎。 只有沉知许,遥遥望着师母,险些掉下眼泪。 她温柔的目光透过行行座位看到了他们,并露出了一个微笑。 有的时候,命运给你带来苦痛,要你呐喊要你折磨。 却也会在出其不意的瞬间,让你尝到值得的味道。 她偏头看了眼谢司晨,即便是面对班主任,他也仍维持着刚才的坐姿。 少年意气风发,傲慢恣意,丝毫不惧岁月漫长。 * 周汝城的事情还没完呢t_t后面还有更恶心的。。关于教育局这个提案,我不是瞎编的,有点根据但是不多,因为我也记不清了,我读初中的时候就是这样,老师调来调去的。。 年级十七和年级十八 月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大到会有地铁城轨高架桥,却又小到和你有过交集的人你就一定还会遇到。 周汝城在高一结束以后退出了她的校园生活,却并没有在她的世界里泯灭。 甚至有时候,沉知许在自己亲戚的饭桌上,都能听到有关于这个人的事迹。 她面无表情,唐秋雨也是波澜不惊。 次数多了,她溃烂的伤口不是愈合了,而是麻木了。 至于周洛祺,沉知许不知道他的以后,更不觉得他会有什么下场。 因为她很清楚,只要周汝城活着一天,他的影子就能够肆意地漫步在阳光下。 有一次她为了找一本冷门的教材,跑到了城市的另一端的书店。在那里,她碰到了周家兄弟和周汝城的妻子。 大抵都是清楚了那些事情,这位曾经也曾对她和颜悦色的师母,面容已经变得不友好起来。 迎面经过的时候,她轻轻冷哼了一声。 周洛祺朝沉知许吹了个口哨,被她扯着耳朵拉过来,“跟这种人多说什么话!” 她和周汝城一样,全然不觉得自己的孩子做错了事。 反而是沉知许这样为了一点荣辱,就放弃了大好资源与利益的小丫头,很不识抬举。 夏虫不语冰,这样的道理,沉知许从前只在书里背过。 那一年,她颇为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与人性之间的参差。 沉知许准备离开,却被眼前的人挡住了脚步。 是周洛始。 他比从前印象里的模样更成熟了几分,身穿便服的时候,褪去了几分警官的锐气,多了一点文人的儒雅感。 沉知许光是看着他的脸,就能联想到周汝城年轻时的样子。 两具相似的皮囊,灵魂会有差别吗? 他的瞳孔盛满了黑色的愧疚,嘴唇偏白,看着沉知许半晌,也只能说出,抱歉,这样简单又无力的字眼。 一瞬间,沉知许心里升起两种感觉。 一种是对他懦弱的愤怒,另一张则是对他多舛的悲悯。 她曾经很羡慕的人,原来一直长在畸形的价值胚胎里。 能够走到今天已经是了不起,她没资格要求周洛始去突破什么。 于是摇摇头,快步离开。 却不知道,有的牛皮糖粘在鞋子上以后,就再难拉扯下来。 周汝城即将担任副校长的那一年,带的是高叁的毕业班。 沉知许那时候正在读高二,处于一个即将迈入最后的战场的阶段。 高考结束以后,就是他们这一届接过火炬,将学习的薪火延续下去。 短暂的暑假翻了篇,他们带着更沉更重的书搬到更高的楼层、更偏僻的教室。 等成绩和分数线出来的时候,沉知许已经经历了将近半个月的补课了。 那天大家都很激动,好奇今年的录取率和名校专业线。办公室里也是乱成一锅粥,因为今年月城的高考状元出在他们学校。 “是周主任带的那个班。” 同班同学把这个八卦带回教室的时候,沉知许正在看谢司晨解数学题。 她会,但她现在不想学习。 观摩一下他人的学习过程,也能从中得到进步吧?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走神了。 她喃喃地说了句,“这个世界,真的会存在风水轮流转吗?” 声音太轻,像蜻蜓点过荷叶,摇得上面的露珠摇晃。 谢司晨皱皱眉,问她:“你在说什么?” 沉知许收回视线,说没什么,顺便伸手点在他求导的那一步。 “这里算错了。” 周汝城的仕途,沉知许不关心。 唐秋雨的做法可能很让人抓狂,但沉知许不得不承认,这个阶段,他们的交易确实是实现了彼此利益的最大化了。 胳膊掰不过手腕。 她心里存了一口气,偶尔会在一些阴暗的瞬间里冒出来,恨不得整个世界毁灭,恨不得周汝城第一个去死。可冷静下来以后,她又会说服自己,是这样的了。 是这样的了。 她不要变成那样就好了。 慢慢地冬天就来了,天气在降温,她和谢司晨的关系却在点燃。 高叁不是一个适合早恋的时间,甚至他们开始的原因都很含糊,可谈了就是谈了,沉知许觉得不可能是别人了,索性让他来。 “别的都不重要,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他心满意足,将男朋友和竞争者这两个身份平衡得很好。 沉知许是怕冷的,所以冬天的时候时常穿得很厚重。 在教室以外的地方她常常把手埋在口袋里,能不拿出来就不拿出来。 直到有一次,谢司晨握住了她。 她才发觉,原来取暖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们开始一起上下学,出双入对到大家都开始觉得不对劲。 一开始也模棱两可地回答过,后来干脆不再掩饰,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一时成为一段“佳话”,还被老陈提到办公室教育过。 谢司晨嬉皮笑脸地说,好啦,下次数学一定给你考到一百叁。 她这才缓和表情,又问沉知许:“你呢?” 沉知许想了想,“我一百二吧。” 她气得敲书,“一个年级十七,一个年级十八,排名都要挨在一起是吧?” “下次你们起码得给我考进年级前十五,不然就叫家长了!” 他们都知道老陈是在吓唬小孩子,但考进前十五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可以试试的目标。 谢司晨拉了下沉知许的书包带子,扯得她踉跄一下,换来一个眼刀。 他还一副无辜的样子,语气贱兮兮地,“好吧,为了我们沉知许,这段时间稍微努力一下吧。” 沉知许说滚蛋。 她扭过头,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月城下过雪,街道上都是白茫茫的。 再加上放学有一段时间了,学校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 所以一道身穿黑色羽绒服的身影立在不远处,实着打眼。 是个女孩子。 沉知许有些近视,看不太清。 谢司晨倒是说了句,“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啊。” “是吗,我最近放学都能在那根柱子后面看到她。”他想了想,“不知道是来找我们学校的谁呢。”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当距离近到沉知许的视力可以清晰地观察了,她才发现对方看着的人正是自己。 那目光深邃,悲怆,且带着哀求。 她被盯得有些触目惊心,匆匆撇开了视线。 却在擦肩的瞬间,被她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姓名。 “沉知许。” * 这b剧情就像我的专业课一样,一个写不完,一个背不完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沉知许非常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可她见过这双眼睛,见过这个眼神。 在每一个被周汝城和周洛祺所带来的恐惧包裹的夜晚里,她从梦魇中脱身,瞥向镜中时,见过无数次类似的神色。 那一刻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被扯痛了一下,第一反应不是问她是谁,而是注意到了她羽绒服上沾着的颗颗雪粒,温声道:“找个地方说吧。” 谢司晨跟着一起来了。 学校附近最不缺供学生短暂停留的书咖和奶茶店,今天是周六,高叁要补课其他年级不用,是以没什么人。 沉知许找了个较为偏僻的地方坐下,那女生坐在了她对面。 她畏手畏脚地在暖气里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的校服外套。 沉知许看了一眼,心里有数了。 谢司晨把他两的书包堆一起,没坐下来,人往吧台走,“我去给你们点杯喝的。” 沉知许知道他是看出了对方的不踏实,所以给她们留空间。 果然,他前脚刚走,女生就张开了嘴巴。 那唇瓣分离了,声音却没发出来。 沉知许很平静,对一个陌生人来学校找她,并且知道她的名字这件事情表现得一点都不意外。 “你可以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女生的唇瓣合拢了。 她垂下眼,陷入长久的沉默里。 沉知许耐心地等待着,一点也不介意被她耗掉的时间。 谢司晨端着托盘,靠在墙壁后面。 他看着时针,心想待会走到下一个数字,如果这人还不道明来意,他就回到座位上。 可这个想法出来的下一秒,女生就开口了。 沉知许的手被人抓住,水滴一颗接一颗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说,“我求求你,你帮帮我。” * 她叫邢婕,和他们一样,是一名高中生。 月城的高中屈指可数,但也有重点和普高之分。虽不似京都的学府那般等级分明,资源紧张,但沉知许的学校和邢婕的学校,还是有着一定的区别。 前者独占一隅,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后者则划在教学圈内,四周除了幼儿园,还有初中高中中职大专。 上学放学,巷子里的都会充斥不同的人。 上课铃是催促他们走向自身牢笼的伴奏,放学铃则是解开这层枷锁与异同的咒语。 邢婕学校里就有不少学生会和中职生混在一起,抽烟喝酒翘课打架,层出不穷。 学校领导曾经严肃处理过好几起恶劣事件,但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久而久之,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邢婕原本只想当一名本本分分的高中生,考一个普通的大学,找一份普通的工作。 所以她按时上学,认真上课,与人为善。 放学的时候遇到那些骑重机车非法上路,抽着烟勾肩搭背去网吧的不良少年,根本不会和他们交谈,更不会主动认识。 甚至朋友在背后唾骂他们扰乱治安的时候,邢婕都不会附和。 因为她认为,没有人是天生就坏的。 他们没有接受正确的教育。 如果接受了,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这样烂漫的想法一直维持着她,直到她遇到周洛祺。 邢婕一直都认为自己只是个成绩普通的高中生,在还读书的年纪,是无利可图的。 她吃穿用度也并不奢侈,按道理不会被他们盯上。 可她忽略了,她长得很漂亮。 “那天我在公区做值日,他翻墙进来,对着我吹了一声口哨。” “他说我很漂亮,想和我交朋友,问我联系方式。我说我没有手机,他说那你放学别走,等我来找你,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我想拒绝,他却笑,他说如果见不到我的话,明天就去教室找我。” “……我很害怕,所以那天留下来了。” “他带我去了酒吧,在那里我见了很多和他相似的人。我想走,他说你喝了这杯酒我就放你走。我不想,但我没办法,只能喝了。我以为会出事……但没有,他让我走了。” 于是一而再再而叁,用狼来了的方式降低她的戒备心。 在邢婕单纯地认为,周洛祺只是单纯想和她交个朋友的时候,他把她迷奸了。 “我以为、我以为……只是和平时一样……只要我喝了酒,他就会放我走……” “我好崩溃,我想报警,他却说你没有证据。” “知许,知许……我在他嘴巴里听过你,他说他差一点就能够把你搞到手了……是用对待我一样的方式吗?”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能来找你……如果要告他,你替我作证好不好?我们都是被他折磨过的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 邢婕来找她的时候,家长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已经和周汝城那边对峙过了。 如果不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大概也不会找上自己。 一个病急乱投医的情况,却让沉知许陷入思考里。 谢司晨从书包里摸出一把伞,撑在她脑袋上,挡住了簌簌落下的雪花。 他问,你要帮吗? 沉知许只管往前走,脚印踩在雪上,一个又一个。 有关于她的部分,在周洛祺那里已经结束了。 而在沉知许的新生活里,他们这层阴影也已经像迭棉被一样暂且安放起来。 她的伤疤,已经在熟悉的老师、对她敬佩的同学、小心翼翼维持着家庭和睦的继父身上,得到了一定的治疗。 有的瞬间会隐隐作痛,但至少已经不再困扰她的日日夜夜。 她要亲手去揭开这块伤疤吗?还是假装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活在阳光下? 沉知许回头看,自己的脚印长长隐隐,没入雪地里,即将被覆盖。 无论她走得多沉重,多用力,这些痕迹最终都会消失吗? 邢婕的出现就像是一块石头,将她绊了一跤,摔在了同一个伤口上。 那里鲜血淋漓,皮肉溃烂。 沉知许心里莫名有一个念头。 现在深受痛苦的,并不只有邢婕一个。 还有她。 那个根本找不到任何出路的自己,被困在猥亵的阴暗下的自己,也在和她一起痛着。 她今天和她对视的那个眼神,砸在她身上的眼泪,在平行时空里,都在沉知许身上重演过。 命运轮回,因果有则。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生露出同样的眼神,留下同样的眼泪吗? 沉知许不知道。 * 高叁快要放寒假的时候,平地一声惊雷落在了学校里。 周汝城要被暂时停职了。 消息传进班级的时候,谢司晨看了眼认真刷题的沉知许。 她的背脊挺得很直。 好像从他认识她那天开始,就没有见过她懈怠的模样。 他甚至还开玩笑地挖苦过她,总是这样端着,不累吗? 沉知许当时莫名其妙。 她说自己并没有端着,而是习惯了挺直。 别人都是在驼背状态下感到舒服,她相反,她的脊椎一松下来就会觉得难受。 谢司晨乐了,说她是天生的官范,犯官瘾,以后应该去当检察官。 结果是被沉知许一顿好打。 可那天周汝城的妻子找上门来,一副势必要和她鱼死网破的模样,周洛始一个成年人都快拉不住。 被扯到领口变形,都依旧端正的身姿。 谢司晨凝视着她的校服上衣,控制不住地哽咽。 这薄薄的皮肉之下,该藏着怎样一具清正善良的骨架,才能在所有的苦痛磨难面前,依旧挺直身躯,毫不妥协? * “你以为你跑出来和那个死丫头一起控诉洛祺,他就会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去坐牢吗?沉知许,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 那天见过邢婕以后,沉知许留了她的电话。 经过不久的思考,她答应了邢婕的求助,也向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首先是收集她目前能够证明自己被诱奸的证据,比如指纹毛发,比如酒吧的监控,比如那天晚上见过的人,甚至当时留下来的避孕套或是精液。 “不要试图讲道理。”沉知许看着她,“你既然决定了将这件事情揭开,那就再坚定一点。” “我们让他坐牢。” 开庭那天沉知许去了,事先也写过关于周洛祺利用其父周汝城的权力对自己进行猥亵的口供。 在一字一句阐述自己的遭遇时,她一直迎着周汝城的目光。 他的妻子炽热怨恨的眼神几乎要将自己吞噬,他却依旧无波无澜到令人看不出端倪。 沉知许眉心一跳,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 是什么? 周洛祺的律师替她记得。 是邢婕被诱奸的那天,她已经成年了,而周洛祺并没有。 他要面临一定的代价,却和她们理想中的一切有着无尽的偏差。 邢婕和她父母的哭诉与崩溃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沉知许。 周汝城却还有心情整理自己的西装外套。 好似这段时间,因为小儿子的丑闻缠身,被耽误了评选,名声也受损的人不是他。 沉知许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什么也没说,只带着微笑,深深看了她一眼。 沉知许莫名想起,他以前说的,“老师就等着看,看我们知许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律师。” 而今天,她在她向往的世界里,栽了个大跟头。 他的微笑,是在讽刺她的天真。 “邢婕家里人已经同意和解了,洛祺没几个月就会被放出来。沉知许,我今天来是警告你,你别这么不要脸,一而再再而叁地影响他的人生!”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沉知许狠狠地撇开周汝城妻子的手,恨不得用眼神将她碎尸万段。 周洛始眼疾手快地上前来,将场面控制住。 “谁影响谁的人生?”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周汝城只是被暂时停职,不是革职,说明有人在保他。 而以他在月城教育界的影响力,很容易便能恐吓正处于高叁的邢婕,以及她的家长。 在那个中年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年代,他这样的知识分子,说女孩子闹出这样的事情很可能会影响高考,对制度和法律不太明晰的人便会不假思索地相信。 “我们马上要高考了……知许,算了,我……” 邢婕的眼泪一直在流,“我没办法,我父母也没办法……” 周汝城提出和解,不仅愿意为她提供教育资源,还会给他们一大笔钱。 当年的十几万,已经足够买下月城的一块地皮。 “我不知道……我成年了他就可以逃避责任……甚至在认识周洛祺之前,我都还没有过生日……” 他连这个都算好了,所以才会在第一次带她去酒吧的时候,放她离开。 沉知许感到无比的泄气。 她看着女人刻薄的脸庞,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够认为在这样的丈夫身旁陪伴,是种幸福。 对方还在骂,且言辞越来越难听。 沉知许却背过身,一步一步走出声音所能及的世界。 她接受不了的这样的结果。 她接受不了这样,已经付出了豁出去的决心与勇气,却只换来失败与狼藉的自己。 人生的雨 还没毕业的时候,系主任就旁推侧敲地问过沉知许。你会不会留在京都?这座城市可以给你一个位置,你愿不愿意? 沉知许当时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在思考的尽头里,她想起了邢婕。 她们高考完以后有再见,许是当初求她帮助那样诚恳,自己却事先败下阵来,邢婕觉得很愧疚。 沉知许对她的道歉没有表态,她只问,“直到现在,你也还是认为周洛祺如果得到了正确的教育,就不会做出伤害我们的事情吗?” 她愣了,眼睛给出了答案。 沉知许走了。 她想,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或许就不需要法律了。 周汝城在庭上看她的眼神,沉知许至今刻在心底。 在高叁剩余的时间里,她都在以最迅疾的速度奔跑在通往梦想的道路上。 她耳边刮过呼呼风声,眼前是漫天大雪,挡住了视线,也削弱了听觉。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初心就已经开始渲染了,只是她还不知道。 沉知许觉得自己如果止步于此的话,会后悔。 她需要更好的教育,将她带到更好的地方。 就像高考把她带来了京华一样,她需要一块敲门砖,再次延伸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选择了出国,选择了金钱,许多年,既抛弃爱情也遗忘本质,盲目地向前走。 总会有尽头的,她想。 她已经成为了这个领域里的佼佼者,她再也不会像十八岁那年一样,被绊倒在一个细节之上。 过往每一步都变成了机械与零件安装在她身上,渐渐地剥离皮肉骨节,要将她造成不再拥有喜怒哀乐的钢铁产物。 只是因为承认她的优秀,所以特地排列出美丽的模样。 她是开在钢筋铁骨里的一朵玫瑰,却不受风吹雨打,四季更迭的任何影响,盛开在高端,永永远远。 沉知许一开始觉得这样很好。 直到这个世界,想要换掉她的大脑。 那天她做的所有准备都在看到那个女孩子的眼睛时,变成了白费。 她越过重重的岁月山脉,看见了邢婕。 也看见了自己。 * 在美国的那几年,她偶尔也会做东道主,招待从国内来的朋友。 那时候师兄还健在,莫晨清被他带来饭局,两个人一拍即合。 在听到好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莫晨清觉得很荒谬。 以沉知许的专业能力,不应该出这样的纰漏。 可当她和她交流的时候,却敏感地感觉到了异样。 “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去看看医生吧。” 沉知许想,她或许是生病了,但不是抑郁症,也没有除她自己之外的人可以医治。 她一直以为自己换上了新衣,自愿变成这副模样,理应不再留恋过往。 可十六岁那年在办公室被触碰到的那寸皮肤却在十年后开始狠狠灼烧。 提醒着她,你还有血和肉。 你是个人。 人应该有良知。 她蓦然清醒过来。 那时候她之所以和莫晨清说她曾经和那女孩子一样是受害者,并不是指她们的经历和遭遇相同。 而是她从根本上明白,猥亵的本质是一样的。 无论是什么方式,恶就是恶。 而她成为律师的初心,即是让处于弱势的群体得到应有的保护。 即便全世界都否定你的行为,我也会用我的辩护替你伸张立场。 可这些年来,她自以为的圆满,回过头才发现,被改变了太多。 所有人都告诉她,你要读书,你要成才。 长大了以后他们又说你要体面,你要赚钱。 原来那些读书的年岁里,大半时间都在走应试教育的程序,只是培养现代人的第一环。 当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累,才会恍惚发现,这是个闭环。 在长长的隧道里,看见她往回跑的人都在质疑询问,沉知许,你为什么不向前看? 甚至是如同知己一般的莫晨清,也会问,“那你后悔吗?做出这样的反应。” 沉知许答,“我不后悔。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并且我不敢断定放强奸犯逍遥法外,受害者未来能否拥有真相大白的机会。面对强权,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我损失的只是名誉,她损失的却是人生。从得失来说,我并没有亏损。” “可她是她,你是你。” “她就是我。” 莫晨清沉默了一会,又问,“那你都在抗拒什么呢?” 那几年沉知许对钱的追逐几乎到了痴迷的状态,这根本不需要理由解释,没有人会讨厌钱。 所以当她从经济诉讼里抽身,被安排去打一场与道德密不可分的官司时,便认为自己背信弃义了吗?莫晨清不信。 “其实你逃避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案子,而是你内心的道德。” 沉知许不否认。 “他们对我做的事情其实好像并没有特别出格。但我的人生却好像下了一场雨,到现在我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她的心里围绕着的潮气,一直在圈养她的好胜心。 可在闭上眼往前冲的路上,她才渐渐地感知到方向的偏离。 而满世界的磅礴泥泞,有一个人为她撑过伞。 沉知许一边扭开固定的螺丝一边忍着疼痛,不顾一切地朝着过往走去。 在那段没有声音的过去,有一个人始终站在那里。 他说他会成为她的退路。 沉知许跌跌撞撞,几乎要跪倒。 她想回去,想回到有谢司晨的时间里。 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周围有多寂静,他都会在那里,为自己无声的摇旗呐喊。 沉知许,我想拯救你。 是她把这句话的分量看得太轻了。 谢司晨从来没有失约过。 春意知几许 沉知许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理智的人,即便是身处爱情的漩涡之中,也有握紧船舷的决心与力气。 和他分开,像解开了漂亮的蝴蝶结一样,沉知许有种松散的自由感,同时又觉得失去了一层庇护般的遮掩。 有时候,她会捧杯咖啡立在办公室的玻璃墙前,静望这金碧辉煌的资本宇宙,想象谢司晨的生活。 他的野心是不是如期实现了呢,遇到麻烦的时候还会沉默着抽烟吗,身边的朋友有问起她吗,那套房子是不是已经租赁给他人了呢。 不出意外的话,他不会被困在那个工业园区。 她沉沉地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想着京都的夜晚。 那座城市也拥有着鼎盛的无边繁华,灯火夜夜不熄,亮如白昼。 谢司晨如果加班,如果也需要一点时间缓解烦躁,也会像她一样,捧着只加了一颗糖的咖啡,站起来走一走,发会呆。 隔着时差和国境线,他们是否也在平行时空里,一起感受过自己人生中最强大的时候呢。 即便失去了陪伴与想爱的人……即便这个充满希望与受人钦羡的未来,并没有如愿望般圆满。 沉知许想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个有关于他的现状的可能性。 她发现她对谢司晨以后的人生充满了猜测与预估。 却没办法推测自己的未来。 后知后觉的痛感涌上喉口,激起她浑身神经的反射。 过往每一帧有记忆的画面都有他的参与,她的人生从他登场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洒下光芒,只是沉知许理所当然地当做了是自己遵守世界规则的回报。 她原来根本没有想象过,没有他的未来。 * 周汝城始终没有将他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沉知许收回了打量,轻声喊了一句,“周老师好。” 谢司晨看了她一眼,才回望周汝城有些许裂痕的面容。 他好像这才想起来,故作惭愧地道歉:“您看我,光顾着听你说话,都忘记介绍了。” 原本牵在一起的手松开了,他搂住沉知许的肩头,将她往自己身边带。 “这位是我未婚妻,是京华大学的教授。” 谢司晨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很陌生。 周汝城看着他,仿佛看见的不是自己曾经的学生,而是一位在相遇前就已经功成名就的宾客。 那种感受是不一样的。 作为学生,谢司晨无论有多大的能耐,都得尊称他一声老师。 可如果作为宾客,周汝城得反过来对他毕恭毕敬。 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仍被困在杏坛里狐假虎威,且因为周洛祺的事情,再难拥有出头之日。 岁月带来衰老的身体,健康和权利都在流失。 而他曾经看不上眼的人,却已经跃然于他不可及的世界。 在最好的年纪,最有精力和时间成本的阶段,与他重逢。 沉知许朝他伸出了手,仿佛今天真的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仿佛,她从不是他的学生,今天只是作为谢司晨的女伴到场。 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我叫沉知许。” 封闭的大厅内不知从哪里生出一阵风,迅猛地刮过周汝城,耳侧和听觉都得到了召唤,将遥远的记忆与声音带回当下。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释义的时候,也是有过很深刻的印象的。 可下意识的反应却是,真可惜。 是个女孩子。 那一年周汝城带的是高一,为的就是减轻自己需要投入在课堂上的时间。低年级的学习尚且不太紧张,他能够拥有更多的时间去拓宽自己的职业道路。 他需要沉知许。 或者说,他需要这样的人。 在过往几十年的教学生涯里,他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学生。对他崇拜,希望从他身上得到教诲,更甚者还会明确地从他身上拿走一些资源。 沉知许的野心从来不加掩饰,周汝城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之间不存在亏欠,而是各取所需。 只是在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周汝城始终认为,沉知许作为女性,不该得到太多。 如果不是他实在挑不出有潜力的种子,那时候的很多事情,或许也就轮不到她做了。 周汝城时常觉得自己溺爱她,在同僚和学生的议论与赞美里不断加深这个结论。 所以在周洛祺向他提出想法的时候,周汝城没什么犹豫地同意了。 儿子还小,做不出什么坏事。 即便做了,以他对沉知许的付出,也足够偿还了。 而且无论是作为学生,还是作为女孩子,她面对这样的事情,能够选择的也只有忍受。 周汝城心想,这个年纪的羔羊,即便自己不走向悬崖,以后也会坠落。他只是又一次大发慈悲,让沉知许比他人更早地知道了这个道理而已。 她理应道谢。 可她却毫不领情,甚至倒打一耙,去替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作人证。 周汝城觉得可笑至极。 想要摆平一个女人,于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更别提她们这个年纪的女生了,处于高中阶段,被囚禁在教育与家长的牢笼里。面对他这把万能钥匙,只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甚至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这样的僵局,沉知许的高考成绩优异,都还会有人说是他基础打得好。 “多亏了周老师。” 人人都会说这句话,她为什么不会呢? 时隔多年,周汝城再次审视起这双眼睛。 那里本该装着怯弱、胆颤和无奈。 现在为什么没有了? 他的眼神逐渐下滑,看向她和谢司晨交缠在一起的手臂。 心下了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说,“你好。” “司晨居然有未婚妻了。”他笑,“不过你这个年纪,也确实该成家了。没想到居然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真是郎才女貌。” 沉知许连眼睛都懒得眨了。 周汝城字字句句都在赞美她,她却一点也不受用。 这样针对外表的点评,放在第一次见面的来客身上或许合适,可周汝城是知道沉知许的,她有着比美丽更突出的东西。 他如此可以忽略,想必是决定奉承他们的话,将陌生人扮演到底。 这正合了沉知许的意。 “你们往里面坐,我还要去招待别的客人。” 周汝城说下道别的话,却保持礼貌地立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应和。 正常人面对这样的情景,都会说一句,那好,您先忙。 可沉知许和谢司晨什么也没说,两个人手挽着手,径直越过了他,往里面走。 周汝城终是维持住了笑脸,离开了前厅。 向思缪整靠在贵妃椅上吃坚果,见到他两过来,往旁边挪了挪。 “怎么聊了这么久?” 谢司晨:“给他介绍了一下。” 向思缪笑,“你不早说,我过去看个热闹。” 有人前来斟茶,沉知许往前递了递杯子,看着茶水已经过半,点到即止般说了声谢谢。 谢司晨没理向思缪,看向她。 “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她莫名其妙,愣怔一下便换成凉凉的语气,“明明是你非让我来。” 玩笑一样的话,谢司晨听下去,却像吃了一剂安神药。 他到底是怕沉知许抗拒的。 离宴席还有一段时间,今日沉知许起得早,捱到现在已经有些许困倦。 她扯了扯谢司晨的衣袖,告诉他自己眯一会儿。 他摸摸她闭上的双眼,说睡吧,待会叫你。 向思缪翻了个白眼,往对面沙发坐去。 到底是来做客的,沉知许有哪里敢真的睡着。但闭目养神,也总比和场内这群人虚与委蛇好。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庆幸周汝城的唯利是图,没请几位高中校友,省了她许多惺惺作态的功夫。 想起他方才听见“京华大学的教授”这个头衔的时候,眼睛里飞逝而过的晦暗,沉知许不禁有些烦躁。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美丽是一种罪过,即便很多人为此忽略掉她的其他优点。 可能力与品质从来都不是需要炫耀才能沉淀下来的东西。 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感情里,外表或许能够为你开门,可能否步步为营走得长久,沉知许活到今天,活成这样,靠得当然不是这个。 她已经不再是得知周汝城对自己轻视,便觉得世界要崩塌的小女孩了。 她有钱,有权,有周汝城下半辈子都得不到的一切。 所以无论他说什么,沉知许都只当做无能狂怒。 所以谢司晨希望她来,她便来。 * 这一章,从半个月前写到现在。。倒不是改了很多版,而是想不出来该怎么接下去。这是全文最后一个剧情了,写完就收尾了 报应 休息了没多久,厅里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吵,沉知许安静不下去,索性睁开眼陪着向思缪闲聊。 谢司晨在旁边听着,一边听一边给她剥坚果。 向思缪聊着聊着就看不下去了,怒道:“你们这对假夫妻给我滚远点。” 沉知许听了也不生气,把坚果喂进嘴里,换了个话题,“怎么不见你姐姐?” 按道理这时候,已经要到媳妇给公婆敬茶的环节了。 向恬自门口一面以后,就消失在跟前,别说沉知许,已经有好几个过来拿饮品和小吃的客人在议论。 可向思缪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她耸耸肩,“向家的人最好都别来烦我。” 可惜说曹操曹操到,早上和她分享周家秘辛的堂弟一看到她便凑上来,坐在沙发扶手上和她咬耳朵。 “姐,跟你说个八卦,听不听?” 向思缪烦得要死,“你爱说不说。” 堂弟立马倒豆子一样把话倒出来,见她也不避讳面前的两人,索性放开了说。 “月城有个习俗叫闹洞房,是家家户户娶妻都有的环节,你们猜怎么到了周洛始这里没有?” “我不猜,你赶紧说。” 堂弟又看向沉知许和谢司晨。 谢司晨给他面子:“可能是周老师思想先进,不愿沿袭这些文化糟粕吧。” 堂弟啧啧称奇,“你还真以为周汝城是什么正人君子,时代兵将啊?” “我刚才去二楼晃了两圈,本来是想看看他们的婚房布置,结果你猜看到了谁?” 向思缪受不了了,“你不说就滚,不要在这里给我们出题。” “好好。”堂弟怕她,从实招来,“周汝城有个小儿子,叫周洛祺,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人呢,因为强奸未遂坐过牢,所以周家一直把他藏得好好的,不让他出来丢人。” “我一开始以为吧,他强奸未遂可能只是叛逆或者追求刺激。没想到这人渣这么好色,连自己的嫂子也不放过。” 向恬受婆婆所托,上去带话给周洛祺,可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周母想了想,还是亲自上来了。 “今天沉知许也来了,你别和她碰上。” 原本躺着无法无天的小少爷一下子坐起来,两眼放光,“沉知许?” “她为什么会来?” 周母的表情不好看,语气也刻薄,“我怎么知道?还是和你爸爸很器重的学生一起来的。” “也不知道她这几年都在干些什么,能攀上这样的高枝。” 周洛祺挑眉,“高枝?有我们家高吗?” 他还活在父亲一手遮天的阴影里,现在哥哥的事业又扶摇直上,虚荣的云彩越铺越厚,已经裹住了他的格局与眼界。 周母自然是不可能承认自家其实在走下坡路这件事的,咳嗽两声,抚着他的手,不断叮嘱,“总之,你听妈妈的,别再招惹她了。” 如果周洛祺是这么听话的小孩,这些年就不会捅出这么多烂篓子了。 向恬原本奉命在外把门,可堂弟上来说下面有宾客的小孩子摔倒了,正哭得不行,让她赶紧下去维持一下局面。 她前脚刚下楼,堂弟就听见未掩实的门缝里传出女人尖锐的怒吼。 “你还嫌这些年做的事情不够腌臜吗?今天是你哥哥的好日子,按照习俗是要闹洞房的,但是因为你对你嫂子做出那样的事,你哥哥拼死拼活都不愿意了!” “结婚大事本来就是要一步一步按照规矩来,少了这一个环节,你知不知道以后左邻右舍会怎么看我们?” 面对愤怒咆哮、仪态尽失的母亲,周洛祺不以为然。 “不就是喝多了走错房间,摸了她两把吗,至于和我哥吹枕边风?” “你那是喝醉了吗?!” 堂弟不敢再听,轻手轻脚地离开。 沉知许听完,喝了口清茶,却仍掩不住上涌的恶心。 向思缪的表情都凝固了,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堂弟还有自己的评价要补充,刚想开口,四周的声音却忽然聚拢过来。 原来是新郎新娘下楼,准备跨火盆,给父母敬茶了。 向家没有长辈到场,也商量过是否要向思缪坐上去,可向思缪嫌折煞,遂作罢。 主位上,周汝城已经坐好了。 周母迟迟未到,他眼中酝酿着快要成型的恼怒,在儒雅的笑容里被众人忽略。 沉知许挽着谢司晨的手臂,站在人群后。 明明隔了一段距离,她却清晰地看见了周汝城隐忍的情绪。 或许和视力并没有关系。 她淡淡地想。 而是因为熟悉。 当年她还在周汝城手下办事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许多次。 只是出于崇拜心理,沉知许那时也像这大厅内的众人一般,将其忽略。 在经历过这一遭以后,她后来辩人处事都变得十分谨慎和利落。 曾经的朋友也好,同事也好,在对沉知许的印象里大多会盖下一个“清醒”的标签。 他们以为那是在读书和工作的过程中磨砺出来的本事。 可沉知许却很清楚地明白,这项技能是周汝城亲手教会她的。 比起那些无用的周测试卷,月考成绩,他作为一位老师,在她的人生里起到的作用不仅仅局限于课堂。 想到这里,沉知许冷笑了一下。 谢司晨垂眸,问她怎么了。 她说,“在想从前。” 男人的视线落得更低,似是安抚般捏了捏她的手臂。 沉知许嗔怪地看过去,却被楼梯处的动静闹得回头。 那女人一身喜庆颜色的旗袍,款款下了楼。 明明面色和蔼,却在经过沉知许身侧时,凝住了悦色。 她对上周家主母犀利的目光,没有一点胆怯。 周围的宾客见了人,一人一句祝福和恭维将气氛烘托到红火。 周洛始和向恬已经跪上软垫。 沉知许看着这个曾经与自己交锋的女人,心里不无荒凉。 周家落败,她即便远在美国,也有所听闻。 周洛祺入狱的丑闻,尽管费尽心思掩人耳目,在月城这一方小小的静池里也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水花。 但因为是未遂,又碍于他父亲的名望,不少人都在背后揣测是不是有所误解。 可罪责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纵使周汝城再怎么用长舌挽回名声,他的职业生涯到底还是因此断送。 当年人人敬称一声的周主任,竟已是他这辈子的巅峰。 野心勃勃地起高楼,将道德扔下台阶,换来这样的结局,算不算得上一场因果轮回呢。 沉知许只觉得,他的报应还不够多。 头顶砰地一声落下金色锡纸,她被吓一跳,往谢司晨怀里躲。 原是已经敬完茶,到了夫妻对拜了。 谢司晨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沉知许顺势撇过头去。 她不愿看着其乐融融的大团圆结局。 可没想到,最不愿意看见的人,竟在身后许久。 周母叮嘱了周洛始不要下楼,可他当然不会这样听话。 无论是为了凑热闹,还是为了见一面现在的沉知许,他都很有动机。 和当年在办公室,在她身后用粘稠的目光捆住她一样,周洛始找到了在人潮边缘的沉知许,却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悠然自得地拿了个苹果,一边吃一边欣赏她为自己哥嫂祝福的样子。 报应? 不见得报到他身上了。 沉知许只和他对视了一秒,就生理不适地移开了视线。 她想走,洗手间或外面的庭院,哪里都好,却被谢司晨拉住了手腕。 “放开。” 她皱了眉,谢司晨却说,“再等等。” 等什么? 她等了十年,命运什么也没有降临。 谢司晨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软肉,感受着她纤薄皮肉下,突突跳动的脉搏。 他低下头,看着青紫的血管,忽然往上亲了一下。 沉知许想抽回来,却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他从不做强迫自己的事。 下一秒,在人声中冒出一道格外清丽的女声。 向思缪坐在侧座,等着夫妻伉俪情深地拜完彼此,漫不经心地衔起茶杯,啄了一口。 目光视着周汝城和其妻子,慢悠悠地问了句。 “这样的大喜日子,怎么不见小叔?” 高塔脚下 这话一出来,周家人的脸色几乎是瞬间有了变化。 向思缪看得分明,却不屑在乎。 她温热手指碰了碰旁边的堂姐,对方愣怔地看过来,一对视便心领神会,也跟着搭腔:“是呀,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姐夫的弟弟怎么会不在家呢?” 周洛始和向恬对视一眼,显然妻子也并不知道,娘家人忽如其来的询问是在闹哪一出。 可她们姓向,即便是出于亲戚的礼貌,这个问题也得回答。 “他……” “小祺在上面睡觉呢。” 不等周洛始编出什么体面的理由,周母已经先发制人地说出了周洛祺的下落。 “今天他哥哥结婚,婚礼虽然比不了京都的排场,但在我们本地到底还算是隆重的。小祺这段时间一直忙前忙后,昨天晚上很晚才歇下,这不,现在睡得正香呢。” 周汝城捡着话尾,“亲家多虑了。” 向思缪却根本不吃这套,直接丢出一句,“那让他下来。” 一点都不客气的姿态,像颗地雷炸在周家人脸上,灰扑扑一片。 “现在都正午了,马上就要开席了,他再累也应该起来了吧?” 周母脸色难看,嗫嚅着嘴唇。 堂姐心里九曲十八弯地绕了个遍,也没想出向思缪是在干什么。 可她很清楚地知道,向思缪刚才碰到她,并不是因为不小心。 有明显的一点摆在眼前——她这位堂妹想在这场为难里,找个帮手。 然而无论是周家,还是周洛始周洛祺,甚至是向恬,都不会比向思缪白给的人情更具诱惑。 堂姐几乎是马上就下了决定,转瞬便摆出一副尖酸的面孔来。 “既然这婚礼小叔这样费心,说明应该很期待今天的到来才是。这不,新人都拜完堂了,还要睡么?” 周母解释道:“我心疼小儿,让他小憩一会儿……” “那你刚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顺便把他叫醒?” 女人噤了声。 周汝城却面不改色。 “敢问亲家,找小祺是有什么原因吗?” 堂姐噎了下,她怎么知道向思缪要干嘛? “我不想他错过自家亲哥的拜堂仪式,这很难理解吗?”向思缪挑下眉,“周老师,我这完全是出于好心啊。” 周汝城一口一个亲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向家有多么熟稔。 向思缪笑道,“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我也很慷慨,可以告诉周老师。” “不过有些不妥,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她的身份摆在这,饶是再不妥,周汝城也不可能驳了她的面子。 “你说。” 向思缪忽然坐直了身子。 现场的宾客本就因为这反常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转着眼珠看这几位主角的脸色。 现在气氛忽然安静,向思缪又端正了仪态,认真得不禁让人屏息。 四周安静下来,声音更加清晰。 向思缪一字一句道:“我很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从这样优秀的家庭走向监狱。” 沉知许心里突然扑腾了一下。 她努力回想这道震惊自己的扑腾声,为何这样熟悉,却被周围的客人忽起的嘈杂所裹挟。 饶是周汝城再精通人情世故,也还是没能猜到她突如其来的发难。 像走在平坦的路上,忽然栽了一个跟头。 向恬忽地站直了身体,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摇摇欲坠。 她穿的是中式礼服,长发挽成髻,这会儿因为动作而晃得上面的珠饰叮铃作响。 “思谬!” 这声呼喊里蕴含了喝止和愠怒,近似母兽哀求般的嘶吼,却只能换来向思缪冷漠的一个眼神。 宾客们的议论声顿时抬高了音量,密密麻麻的声波从四周升起来,波纹的形状穿透了中间僵持的几人。 周母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她低垂着双眼,像似沉默可以化作盾牌。 可沉知许仔仔细细地瞧着她,手腕上一直在颤抖的金色手环,还是泄露了她的难堪。 周洛祺的事情,外人对细节并不明晰。 可即便模棱两可,也清楚他的品行不端也是事实。 众人因为利益关系而避开周家这块伤疤,却不曾想有人竟会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将其揭开。 真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堂姐早就知道这个秘辛,只是没想到向思缪会将这件事摆在台面上将其羞辱。 虽不懂其中用意,但看热闹不嫌事大。 向思缪放火,那她就浇油。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又尖酸刻薄至极。 “没想到姐夫为人刚正不阿,家里的弟弟竟然如此难驯。明明是一对父母所出,为什么差别却这么大呢?” 堂姐笑,“恬恬虽然和我们只是堂姐妹,却也不见得这样嚣张跋扈,视法律于无物。” “不然我伯父也不会愿意将她接回家。” 周洛始原本就因为需要扶着向恬而分散了注意力,这会儿矛头对准了自己,即便理亏,也没有办法不迎上去。 弟弟的事情,是事实,是家丑,他没办法反驳。 可是他的妻子…… 向恬眼疾手快地往他手上一掐,示意他不要答话。 然而宾客们却都已经领悟了话中的深意——难怪向家长辈不愿出面。 周家恨不得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从订婚开始便乐此不疲地炫耀的,竟是个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女。 一时之间,人们的目光骤变。 沉知许留意着周洛祺的动向,而他面对这番场景,仍能不动声色,甚至悠然自得地在暗处观看。 这幅模样,倒是真和他父亲如出一辙。 周汝城还是保持着原来的表情,看不出半点端倪。 向思缪又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的时候稍微用力,堂姐马上闭上了嘴。 她看向周汝城。 “周老师的名号在月城已经是大名鼎鼎,人人都说姐夫是您教育生涯的出色结果,当然我也这样认为。” “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儿子,委实让我惊讶。” 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如果往后倒退十来年,或许有可能是自己的学生。 可优渥的家境和金钱的灌溉让她看上去是那样临危不乱,面对一众长辈和来宾,也能够面不改色地发难。 不计后果,不顾代价。 更不害怕任何人的兴师问罪。 周汝城实在记不起自己有哪里和这位向家小姐结过仇。 思来想去,也只能猜测是向恬私生女的身份,触了他们的霉头。 所以只能摆着笑脸,谦虚地奉承。 “向小姐谬赞了。能教出洛始这样的孩子,是我的幸运。” “至于洛祺,”他顿了顿,瞳孔收缩,还是强行圆了下去,“或许是我的报应吧。” 沉知许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当年他面对正处于叛逆期的周洛祺的样子。 即便翘课打架,目中无人,违反学校规定,亵玩女性,他也仍慈爱地将其包庇、呵护起来。 任由每个受害者摇旗呐喊,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名誉与尊严高举示众,也无法将周汝城击碎。 他活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日子里,接受着家长和学生近乎病态与洗脑的感谢与表扬,凭借一方世界中掠夺而来的权力,堆砌出一个虚伪的世界。 他让他的家人和他的自我住在里面,自欺欺人地任由优越感横生。 而如今,在高塔脚下,终于咬着舌根承认。 自己是井底之蛙。 * 写这一段的时候我真的,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文学功底是多么匮乏。。 他很惭愧 向思缪笑了笑,不置可否。 已经没有人再将这番话续下去,周家人提心吊胆地猜测着,是否可以先请宾客离开,到酒店入座。 几个对话的来回,已经将脸面丢尽。 在哥哥的婚礼上被弟弟的私德喧宾夺主,多讽刺。 周汝城单手握成拳,拇指摩挲着虎口,指尖企图往里塞。 向思缪始终不说话,对他的解释不置一词。 按辈分,资历,周汝城都应该是她尊重孝顺的对象。可论背景和权力,他却连向思缪的裤腿都望尘莫及。 忐忑中暗藏着的羞恼,就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周汝城心中暗暗数着秒,只要再过一会,这个场面还是沉默,他便先行破局。 可偏偏这时候,周洛祺挤开了人群,露面了。 他甚至是从沉知许身边路过的,险些就要擦过她的手臂。 还是谢司晨眼疾手快,将其揽入臂膀之中,才防止了这场接触。 两人对视一眼,谢司晨摸了摸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这么警惕。 周母猛地站起,“洛祺!” 她明明叮嘱了他,待在二楼不要下来,这孩子怎就这么不听话? “妈妈。”他却一脸无所谓,“我已经睡够了。” 他这话一出,全家人原本灰蒙蒙的面孔变得更加黯淡。 周洛祺竟是已经将过程看了个遍,却仍要在欲将息事宁人之际,出来搅动风云。 绕是周汝城,想透了这一层,也摆不出笑容来了。 周洛祺看着左侧坐着的两位女人,身姿曼妙,美艳矜贵。 即便是向恬,也只能及其叁四分。 原来他们向家的女儿,还有更好的。 周洛祺挑了下眉,看向自己的哥哥。 脑袋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诶,哥,你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点,娶一个嫡女进门呢?” 向恬猛地看过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向思缪愣了一瞬,笑出声来。 堂姐倒是没她那种幽默细胞,只觉得很是恶心。 堂弟在宾客中围观了半天,本不想插手,但这回儿听了这样的话,也是倍感侮辱。 他直接站了出来,对着周洛祺就是一句,“你也配?” 周洛祺本想回嘴,却被周汝城一声震喝堵住了喉咙。 “你给我滚进去!” 他长这么大,父亲就从来没有这样教训过他。 他眨了眨眼,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牵强地笑了下,好像很意外。 “不是,我?”周洛祺指了指自己,“您无缘无故骂我干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嫂子她只是个私生女,能给我哥铺的路估计这个位置就已经是尽头了。今天向家来吃席,还要挑叁拣四,难道不是哥的问题吗?” “只要他娶了个更好的,谁还敢对我们家指手画脚啊?” “洛祺——” 饶是周洛始这样纵容弟弟的人,也忍不住出言打断。 向恬人都快站不稳了,只觉得手心里捏的全是冷汗。 周母见状,立马借此遣散了宾客,吩咐着其他亲戚将他们带到酒店开席。 沉知许原本也想随大流走,却被谢司晨拉住。 他俏皮地眨眨眼。 “不想看下去了?” 沉知许也眨眨眼,突然觉得有什么福至心灵。 她试探性地问。 “你让向思缪这样做的?” “是也不全是。” 谢司晨把她的身体掰回来,让她的视线对着厅里还在僵持的几人。 只见向思缪悠哉地坐在座椅上,清闲地喝着茶,任由自己的姐姐弟弟向周家人发难。 他们几个本就是纨绔,四九城里顶天的二世祖,区区一个周家,言语羞辱起来根本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 周母拦不住周洛祺,他差点和堂弟二人打起来,最后还是向恬晕了过去,这事才算有了个结尾。 周洛始手忙脚乱地打电话给医院,周汝城却还有心情招呼向家的人。 “今天是我们招待不周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移步……” 堂弟年纪最小,在向家本就是混不吝的存在,疯起来连自己老子面子都不给,更何况是周汝城? 况且这事本就是周家起的因,他没什么理亏的。 于是恶狠狠地回了句:“介意!” 堂姐帮着腔,站起来用眼神将周洛祺浑身上下扫了个遍,像在打量垃圾。 “最好别让我在京都城内看见你。” 两姐弟撂下狠话便扬长而去,周汝城却还在做着挽留。 即便知道留不住,也要将人送至门口。 向思缪过来和谢司晨打了个招呼。 “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谢司晨点头。 她说完又朝沉知许笑,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沉知许只觉得今天闹得都快下不来台了。 她不知道谢司晨答应了向思缪什么,也不清楚他们彼此的筹码谁重谁轻。 但看见周汝城不爽,她确实挺爽的。 向思缪摆摆手和他们告别,沉知许问,“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酒店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席了,左右都来了,也不差吃顿饭。 向思缪摇头。 “接下来到我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 周家的婚礼本来宣传得满城皆知,如今出了这样的意外,自然也召来了满城风雨。 有些和周家关系亲近的,也只能感慨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沉知许一直都清楚周汝城待人接物的目的与原则,只是到了酒店,看见原本包揽了一层楼的宴席,上座率寥寥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一下。 利益朋友之所以是利益朋友,就是因为其本质存在树倒猕猴散的风险。 她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谢司晨,到底和向思缪做了什么交易。 谢司晨故意低下头,惹得沉知许认真地凑过去,结果只得到两个字——秘密。 沉知许还没来得及拍他一下,就被同样进场的一位男士吸引住了视线。 她脱口而出这个人的身份:“……周教授?” 脑子在话音刚落的瞬间,开启了记忆的开关。 她想起周疏雨说过他也是月城人,想起他说就当他的好是天上掉馅饼,想起他对自己的许多事情有一种诡异的了如指掌…… 对方看过来,并不是惊讶的模样。 他颔首打了个招呼。 谢司晨也朝他点了点头,对沉知许说,“进去再说吧。” 叁人坐在了同一围。 四周几乎都是空桌,他们并不显得突兀。 沉知许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周疏雨就已经先行挑起了话题。 “在周家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他是周汝成的侄子,堂哥结婚理应帮忙。 只是他天性厌倦社交,索性揽下布菜和设宴的工作。 时间已经超越约定许久,无人问津,周疏雨打了电话去问,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 父母在那头委婉地告诉他,如果不乐意,我们家也可以先走。 毕竟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这会儿新娘还晕倒了,敬酒祝贺的环节办不成,一切都乱了套。 周疏雨却还是留了下来。 他想,今天在这里如果见到沉知许的话,一定要替十年前的自己说一声,对不起。 “你和周洛祺的事情发生那一年,我高考落榜,正准备复读。周汝城,也就是我伯父,作为月城颇具话语权的教师,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我父母的委托。” 那个年代,在月城,复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因为重点高中太少,名额也太少,落榜和不如愿的考生却有很多。 所以很多家里有钱有人脉的学生,会选择邻近的区域或城市进行考试。 而周疏雨一心想要考取京华,几分之差,他不甘心。 无奈之下,父母只好同意了他的选择,转头寻求家中亲戚的人脉帮助。 周汝城看重周疏雨的潜力,认为他是可以投资的股票,又正逢职位高升,最终周疏雨凭借这层关系,成功进入了京都的私立高中。 周疏雨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对这位伯父一直也是毕恭毕敬。 可偶尔一些瞬间,他还是会莫名感觉到他的凉薄。 复读的时候,放假回到月城,父母总会领着他和周汝城吃顿饭。 他第一次知道沉知许,是周洛祺指着周汝城书桌子的书法草稿,问道,“哥,这个名字很漂亮,是不是?” 周疏雨当然知道这句诗词,只一眼,就印象深刻。 可周洛祺的欣赏并不是出于礼貌或者赞叹。 他的笑容常常和青少年不符,露出猥琐的油腻。 “她人更漂亮。” 周疏雨感到不适。 “洛祺,我们不能只注重他人的外貌,在评价一个人的时候,也要放尊重一点。” 堂弟根本没听进去。 对于他这个有求于他父亲的亲戚,周洛祺向来是瞧不上的。 周疏雨也心知自己精神上的寄人篱下,并没有多说。 复读的日子很漫长,京华像一座远山,而他是跋山涉水的追梦人。 很多时候他打电话给父母,会说一两句关于自己的压力,可父母给的回答都是:“你知道为了让你进这个学校,我们求了你伯父多久吗?” 如果中途放弃了,不仅浪费父母的心血,也更让家族里的人看不起。 周疏雨觉得很累。 梦想一直替他吊着一口气。 快高考之前他请假回了趟家,打算和周汝城谈一谈,他毕竟是老教师,对处理复读生的压力应该颇有经验。 他曾经就是这所高中的学生,所以对周汝城的办公室了如指掌。 可对眼前的情况,却全然陌生。 那天在门口偏僻的角度,他看见了自己一向乖戾的堂弟,以几近贴紧的姿态,将一个女孩子困住。 她的表情显露了极度的不情愿,可周疏雨却一下子僵滞。 他该插手吗? 他改变不了周洛祺,这一点周疏雨很清楚。 而事情闹到周汝城那里,以他对小儿子的偏爱程度,很有可能息事宁人,甚至怪罪自己。 他现在几乎是处处有求于伯父,和他们家闹不愉快,值得吗? 可就当做看不见吗? 周疏雨还没考虑清楚,谢司晨就出现了。 看着他铿锵有力地念出沉知许这个名字的时候,周疏雨的心脏沉沉地顿了一下。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春意知几许。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夏。 他比周洛祺要大一些,复读完的暑假,周汝城有提出过让他辅导堂弟学习的请求。 因为是亲缘相近的亲戚,周疏雨比别人会更了解周家的结构。 上梁和下梁,稍微歪一点,就差之毫厘。 或许表面上仍端正挺立,实则不堪一击。 他知道,周洛始看起来正直勇敢,其实背地里软弱自私。周汝城表面上清廉和蔼,实则绵里藏针。 而周洛祺,是他们缺点的集合。 周疏雨没有指望短短几十天的假期能够改变一个人,只是,每一次见到周洛祺,他都会想起沉知许。 那个男孩子将她救走了,那后来呢?这样的情况还有再发生吗? 然而,即便再发生,周疏雨也没有那么巧合能够目睹,更别提伸出援手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洛祺已经变本加厉。 沉知许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 周疏雨读的是法学专业,文科生拥有着更细腻且敏感的心思,对道德与法治的无尽考量,让他内耗了许多年。 沉知许作为他懦弱的一个缩影,像一颗种子一样种进他心里,生根发芽。 教育赐予他无限的意义,可他却没能真正塑造品格。 他很惭愧。 “教育是一种自我疗伤。” 高中同学对周疏雨的评价是,比死读书好一点的呆子。而大学同学对周疏雨的评价却是,热心于公益事业的好人。 他常常会在网络或者学校组织的街区活动里,替他人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法律问题。 接触得多了,人生百态好像都在心头滚过一遭。 可毕业后周疏雨仍然没有选择成为律师,而是考取更高的学位,做了老师。 他认为自己根本不具备攻击的能力,天生温和又自私的性格,比起老师,律师这个职业是真真正正地需要牺牲血肉。 这个世界上,关于人性的思考,或许律师和哲学家一样能够懂得。 并且,在家长与社会传统的理念里,他生长出盘亘错节的根,深深扎入其中。 周疏雨曾经在这个世界的门前伫立过,观望许久,终是没有勇气破土。 他无法折戟,只能尽自己所能提笔为器,企图通过教育将观念和正道带给更多的人。 而在这过程中,他发现自己一直都在留意沉知许。 她后来考取了什么样的大学,读了什么专业,成为了什么样的大人。 周疏雨都很关心。 这份关心却并不是出于爱慕,而是出于愧疚与敬佩。 明明是毫不相关的人,却在他一次无法抉择的时间里,成为了他长长久久的牵挂。 曾经的受害者,变成了一把坚刃。 周疏雨在知道沉知许成为一名法律工作者的时候,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好似窥见了平行时空里的自己,不顾任何天赋与现实,勇敢地破开牢笼,为这个世界,所有阶级所面临的不公,冲笼,呐喊。 也是因为沉知许,让周疏雨坚定自己的路并没有走错。 他们都是被浸泡在一种名为教育的液体里的渗透物,却不似没有心性与意志的东西一般,任由好坏侵蚀。 即便被封存于瓶中,也仍努力地睁开眼睛,找寻阳光。 这样的学生,或许一万个人里,只能找出寥寥几个。 但即便是只有一人,也足够了。 也足够,成为周疏雨踏上耕耘道路的意义。 有一个现在的沉知许,何其不易。 可这个世界上,穷乡僻壤的角落里,高门大户的阴影中,存在着千千万万个沉知许。 他不得不佩服。 所以在京都与她重逢,周疏雨一边惊,一边喜。 说他慈悲,其实更像愧疚。 当初他的犹豫与踌躇将人困在年少的水火里,倍受炙烤。即便谢司晨从天而降,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也不能成为他退却的借口。 见死不救,是一种失德。 那样的他,和周汝城又有什么区别? 害怕沉知许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周疏雨并未告诉她当年的经过。 也或许在内心深处,他自己一直都没有放下唾弃。 只好以自认为稳妥又不失礼貌的方式,弥补她,也填补自己。 时过经年,再听起当年的事情,沉知许其实有些恍惚。 她本以为,今天于她来说会是这十年里最不适的一天。 毕竟周汝城对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在人生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即便不愿想起,可一旦触及,也会隐隐作痛。 那是她最无力的阶段。依赖着许许多多人和物质的阶段。尽管早早长出翅膀,却深知天气多端,逆风且无晴。 她说她是金鱼,被困在美丽的海藻与玻璃缸笼之中。 一直以为自己跳出了困惑与不堪,却在多年后落败的案子里明白,其实只是海市蜃楼。 沉知许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刚才,在向家所发生的一切,和周疏雨现在接近独白的陈述,都像一只无形却温柔的手,将她的苦痛扭转。 曝露在阳光下,明晃晃。 她细细地看了,突然发觉,原来并没有记忆中的丑陋。 那些交错的,肿胀的,在她身体上,都能作为勋章,被人理解,被人称赞。 “沉知许已经很了不起了。” 无端地想起谢司晨某次事后,接近喃喃自语般的一句话。 原来从他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那个下午开始。 她就已经被命运抱紧。 * 向恬进了医院。 周家办喜事办得太铺张,再加上她喜服加身,一时之间竟在病房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原本沉寂的走廊,坐着的人都没有心情说话。 可见了这番场景,他人的失意好似能弥补老天的不公,一时之间,都窃窃私语起来。 闲言碎语里不乏知道周汝城身份的人,他脸上挂不住,黑着脸色要求转入单间,确认人没事后,便带着妻子离开。 周洛始原本想陪着,可父亲的威严在上,母亲的苦口婆心在下,他这做新郎的,确实不好抛开那些宾客。 向恬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想面对这些人。 门掩上的动作太温柔,让恶毒的话有了溜进来的机会。 是婆婆咬着牙根说她晦气。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流泪,却也只能擦掉,装作不知。 大约躺了有一会儿,护士过来替她拔点滴。 她的眼神向恬从前见过许多次,既可怜又带着点讥讽。 “孕妇要好好注意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要大起大落,否则很容易影响身体和胎儿。” 向恬脸色发白,什么也没说。 护士的好心落了空,收拾东西的时候带着情绪,弄得声音稍微有些大。 但也可能,一切都只是她敏感的臆想。 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病房门被人推开了。 向思缪款款走了进来,身上还是方才在周家颐使气指的衣服。 在向家这些年,向恬见过这个吃人的魔窟里的很多丑事。 那些人,那些荣誉,好像都是蒙住她的网。 她拼了命地往外逃,最终还是被绑住手脚,只能借间隙透气。 母亲和血缘,随着年岁的增长,不断地将她往里拖。 而她终于也长到了能够出售的年纪。 和周洛始相爱相知,并且成功缔结婚姻,向恬认为是这人生中唯一的幸运。 她抬手擦掉眼泪,和向思缪打了个招呼。 向思缪自幼就不乐意与那群纨绔厮混,面对他们施加给向恬的冷嘲热讽,她虽然视而不见,但也不会雪上加霜。 向恬知道那不是清高,也不是故作成熟想与他人拉开差距的小把戏。 而是她真的不将这些人事放在眼里。 伯父伯母将她养得傲慢,却善良。 那是一种接近怜悯的宽容,是在不触及自己利益的前提之下,随手施舍的慈悲。 “周家即便再怎么隐瞒,你嫁进来,周洛祺的事情是纸包不住火。” 向家不器重她,周家对她自然也就怠慢许多。 一开始也有过遮掩,那人也会为了讨好周汝城而对她稍作恭敬,可时间一长,羊皮总是要脱下来的。 向恬知道周家小儿子的丑事,但周洛始承诺过她婚后必不会和家人一起生活,她也就放下了悬着的心。 向思缪靠着门,双腿交迭,眼神冷淡。 “周洛始现在这个位置,既没有时间作为铺垫,也没有殊荣能当借口,青云直上,都靠的是什么,姐姐你清楚吗?” 向恬捏着被褥,眼神移开,“我清楚。” 向家折磨了她和她母亲这么多年,到了分别之际,她那向来假情假意的父亲竟然瞒着家宅不宁的风险送上如此大礼,背后的考量,她不是没有思考过。 可她很相信周洛始,相信他的正直,相信他的廉洁,更相信他的赤诚。 “姐夫为人自然是没有毛病。你从小就很会挑选,耀眼的不敢要,却也不会拾次品。” “可是你真的清楚,他弟弟犯的是什么事,受的是什么样的处罚吗?” 向恬的脸色瞬间绷紧。 今日场面上,他们当众剖开这层油腻的滑脂,凭借种种细节与表情,向恬看见,这鱼肚里蛮是谎言。 然而向思缪不是来火上浇油的。 “家里最注重的就是家风,你在那里呆过许多年,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别说自己,就连提携下面的人,也素来挑些干净货色。” “周洛始洁白无瑕,却有一个堪称污点的兄弟。你以为背调查不出来吗?可即便如此伯父还是愿意抬举他,你以为是在抬举你吗?” 还是说,你以为那真的只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父亲的愧疚? 向恬缓慢地转过头来,眼眶放大,瞳孔收缩,僵硬得像是一帧卡壳的图像。 向思缪点到即止。 “这才是我真正要送给你的新婚礼物。” 她凝着眉。 “如果你懂得未雨绸缪,就趁早带着他逃吧。” * 席面原本摆得铺张盛大,可因为今日的诸多意外,花名册上记录的宾客将近缺席了一半。 到场的多是些想求他周老师办事的,周汝城敬酒寒暄了一圈,光是推掉那些拜托,就已经有四五个。 他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就差挥袖而去。 可轮到谢司晨这里时,仍不忘摆出笑意吟吟、慈眉善目的尊师模样。 他甚至连凑桌的妇人怀里抱着的小孩,都能舒展着眉头逗几句乐,却始终不把视线放在沉知许身上一秒。 谁能想到,他们也有过一段和睦的师生情谊。 沉知许冷眼旁观一切,还能随着气氛露出几颗白齿,笑意盈盈,光彩照人。 谢司晨偷偷帮她拿了份小孩子吃的甜糕,“不想笑就别笑。” 她下一秒就板起脸来。 谢司晨咂舌。 沉知许见他吃惊,没忍住笑出声来。 伸手揪了把他的耳朵,拿起筷子,“吃饭。” 等所有的过场都走完了,谢司晨便带着她离开。 最近工作压得紧,他对这样的场合也是没什么耐心。 周汝城本想留他,手都伸出去了,却目睹了他明明与自己目光对上了却直接移开的景象,便僵持几秒,无力垂下。 向思缪没来吃饭,自然也不同他们一道。 沉知许喝了点小酒,不至于醉,可谢司晨非要扶她,明明可以走得稳稳当当的路,现下都变得有些陡峭起来。 她脾气一上来就要推开他,“我都说了,不用……” “知许,谢总。” 是周疏雨。 他匆匆追了出来,想是艰难脱身,来送客的。 大家把话说开了,所有的前因都有了后果。沉知许感谢他的“弥补”,但她已经不需要了。 所以,周疏雨也不用再为她做什么。 她表现得有些冷淡,可周疏雨还是打算把话说出来。 “我伯父他……一切都不可饶恕,你不需要去原谅谁。” “只是今天在婚礼和宴席上,他对你视而不见。知许,我想这也是一种……肯定。” 她此时的双眸和初见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周疏雨知道,早在几个月前,她眼中的寒冰还牢牢地堆砌着。 谢司晨看似不是一位似火般的伴侣,却拥有着融化她的热度。 或者说,他所有的炽热,都给了沉知许。 周疏雨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可以再次站在法庭上。” 晚来风急,吹散她的秀发。 谢司晨不动声色地替她挽到耳后,还要幼稚地偷偷捏下她的耳垂。 沉知许弯了下唇,低头,又抬头。 “周教授,论做老师,您的资历比我深厚。” “过去我看了一本书,上面拉帕普引用了一句话,来阐明教育的意义,我受益匪浅。他说,教育是一种自我疗伤。” 周疏雨伫立着,不曾动弹。 “所以,”沉知许说,“这么多年,我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滞后性。” 她一直都摁着这块伤疤,抚着上面的纹路去回忆痛苦。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开手,已经看不见血渍与污秽。 周汝城带给她的其实并不是阴天,而只是几片乌云。 她只需要挥挥手,就能拨散了。 “我认为,所谓自信应该发自内心,而不是源于他人的认知。也许曾经我否定过自己的意义,但现在,我相信我拥有很大的价值,并且这些价值超越我的成绩。” 她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学习,求知,积累经验,连自己都骗到,以为最宝贵的都是世俗的成功。 其实不然。 现在的沉知许,已经不会为周汝城的无视与苛待而伤心。更不会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相反,他越是刻意,沉知许便越是觉得自己很好。 好到,已经让他感觉到威胁,所以不肯承认。 周疏雨觉得她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轻,可不知怎的,心头越来越重,越来越来烫。 当年被困在一方天地里,因为小小的权势而不敢动弹,无路可走的小女孩,已经出落得美丽大方。 “至于职业的选择,”她笑,“我想,现状比较适合我。” * 完结以后会倒收哦 人怎么可能不自私 月城的初夏不同于京都的燥热,每当进入夜晚,总会送来阵阵轻盈的清风。 向思缪不知所踪,沉知许在车上问了一嘴,谢司晨只说她去玩了。 这块风水宝地旅游业兴盛发达,她被吸引无可厚非。 但也足以证明,她是真的不把周家放在眼里。 谢司晨对此摇头,“她只是随心所欲。” 沉知许不清楚她在向家,在京都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可凭借她对长辈训话的姿态,也能猜出几分。 红灯的时候她彻底陷入柔软的椅背里,斜眼道,“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什么?” “向思缪。” 谢司晨故意扭曲,“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如果不是绿灯,沉知许是真的要打他的,“我没说这个。” 开出去一段路,谢司晨才悠悠开口,“各取所需罢了。” “什么意思?” “她本就有意给周家脸色看,无论我有没有拜托她,她今天都会拎周洛祺出来当靶子。” 沉知许皱眉,“为什么?” 一个是云上女,一个是脚下泥。 沉知许真的猜不到,向思缪这样的人会和周洛始,或者说周汝城有什么交集。 “她姐姐的亲生父亲是向家在政界的一把好手,这些年凡事沾点颜色的事情,都要从她伯父眼皮子底下过一遍,才算是成了。” 谢司晨漫不经心地说着。 “而这样的人,看似风光,实则每天都枕着刀刃入睡。” 不是因为害怕被谋害,而是害怕自己摔下来。 “可他居然抬了一个家族有劣迹的女婿上台。” 沉知许凝起心来,“你的意思是……” 向思缪今天看似刁难,其实是为了向恬能够看清这个局面。 倒不是真有那么姐妹情深,而是她家坐在高处,不希望背腹受敌,被人背刺。 如果能够说服向恬,也相当于说服了周洛始。 而谢司晨要她大张旗鼓,只是随手的事。 不过她从中换了个很大的人情,所以做起戏来格外真挚。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怕她不明白,谢司晨又说了一句。 “周洛始如果眷恋现在的官职,怕是要替什么人顶罪了。” 窗外的夜色不断越过沉知许,光斑短暂地落在身上,又很快闪过。 像人生里大大小小的起伏,都会过去一样。 她偏过头,沉默着不说话。 谢司晨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此时的心情肯定很复杂。 但世界就是这样。 她不会不懂。 名利场就是名利场,今日你忌惮他人,明日他人便也忌惮起你。 十年前,沉知许害怕周汝城,她母亲也掰不过这样的手腕,谢司晨和周疏雨没有一个人拿他有办法。 可十年后,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 沉知许单手支着脑袋,良久,突然问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比如?” “比如我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当律师。” 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故,一直堵着不动。谢司晨侧目看了看,才发现是交警临时查酒驾。 他收回视线,才回答,“这个问题应该不止周疏雨问过你。” “而已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迄今为止没对任何一个人说过真正的原因。” 沉知许弯唇笑了一下。 她发现自己已经并不讨厌被人完全了解的感觉。 “是。”她承认,“因为我认为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的决定。” “包括我?” “我不知道。”她说,“你从来不问我这些事情,好像根本不关心我的未来,只在乎我当下的悲喜冷暖。” 如果是家长,谢司晨一定是溺爱加放养型的。 他本人并不否认,单手握着方向盘,跟着前面的车辆走。 沉知许说,“事情开始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一直都想不明白。直到枝意告诉我,他死了,我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明白。” 她不仅明白,并且已经做出了自救措施。 等整艘船都沉没了,她一边后怕,一边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岸上。 “我维护了社会意义上和自我认知上的正义,却没有维护好当事人的权益,所以就职业操守来说,我不配当一个律师。” 短暂的停顿后,车辆重新恢复正常行驶。 谢司晨被“不配”这两个字刺了一下,像不小心摸到装有滚烫水液的玻璃杯。 他张张唇想反驳,眨下眼睛,又觉得没有意义。 沉知许做什么都自有她的道理,包括她对事物的认知。 爱情和默契并不是要将两个人的习惯、观念、思维方式都融成一体,相反,密不可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恩爱与疼溺不需要通过附和的方式体现,所以谢司晨在这件事情上有自己的理解和定义,也对沉知许的看法保持尊重。 她是个合格的,专业的律师。 他心里坚定这一点就够了。 他也相信,她口中的“不配”并不是指从前。 像谢司晨了解她一样,沉知许也了解他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味。 她开玩笑似的说,“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支持我的,就连莫晨清,也认为我这样的决定很自私。” “人都是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不自私呢?” 他说。 “沉知许,即便是我,也有多时候是不顾他人死活的。我不在乎那些喜欢我的女生如何难过,因为她们的感情并不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我不在乎华润里跟着我一起作战的员工在我拒升以后会面临怎样的新处境,因为他们的未来真正走向其实与我无关。我不在乎周汝城如何自取灭亡,不在乎向家是不是真的要周洛始的命。” 他鲜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从来都是用最精简的语句表达最准确的意思。 可面对沉知许,这样陷入自我囚笼的沉知许。 如果他的话能够成为伸向她的一只手,那谢司晨会毫不犹豫。 “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而又因为我爱你,所以让你成为我世界的组成部分。” “我费心费力地保护你,保护我的世界,即便自私,起码快乐。” 他已经在不牺牲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为他人做到了极致,那么他人的以后,好坏悲观,又与他何干? 他只在乎他愿意在乎的。 某种程度上,谢司晨和沉知许就是同一类人。 只是他爱得太多,爱得太深,并且活在了一个用情至多就要被当做笨蛋的时代。 但理所当然的,谢司晨并不在乎。 谢谢 沉知许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做出一些类似认同的回应,但是事实她的目光停在谢司晨脸上良久,最终默默移开了视线。 快要到家的时候,他突然问明天是不是一起回去。 “我周一有课的。”她说,“不过你为什么这样问?” 谢司晨答,“你回国到现在好像都没怎么回过家,我觉得你应该会想和家里人待一会儿。” 月城离京都很近,可沉知许几乎不会往返。 她没有明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但谢司晨能够推断得出来。 沉知许抿了抿唇,没接这个话题。 车子停在小区外面,熄了火,没人急着下车。 他的视线移过来,沉知许恰好也偏过头。 谢司晨捧住她的脸,两个人热切又温和地接了个吻。 绵长湿润,分开的时候感觉唇瓣都带着黏意。 她不自知地舔了舔,被谢司晨掐了下脸。 这是个劝说的好机会,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当年唐秋雨在家长会上对他浏览的目光和对沉知许勇敢坦白后的冷漠,都让谢司晨意识到,她并不是那么慈爱的家长。 在这之前,他对沉知许认真严肃的学习态度,接近不可一世的竞争精神都抱有佩服的态度。 可自那以后,他只剩下怜爱与心疼。 或许她也并不那么想早早长出翅膀。 或许她也可以不是那么要强,做青春时代里明艳娇软的花朵。 他既看见了她的锋芒,也看见她的破碎。 即便出身与生长环境不同,他对沉知许所经历过的困难始终怀有谅解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不应该替她做决定。 无论她将这家庭关系变成什么模样,他都理解并且支持。 沉知许不知道他在想这些,她静坐了一会,两个人的手指缠在一起。 不带什么情欲的味道,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被这想法逗笑,弯了下唇。 谢司晨刚想问她笑什么,她就先开了口。 “高考结束那年,你为什么没有把那本书送给我?” 他挑了一个很重要的时间,所以沉知许相信即便不说书名,他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谢司晨却思考了一下。 他的答案和师母给的一模一样,他说不需要了。 “我想,那时候的你有我陪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遇到什么难题,都会有我替你解决。” 所以不需要了。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最后会走到分手这一步。 沉知许勾紧了他的指节。 “出国是后来才决定的。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你。” 谢司晨握住了她。 “我知道的。” 唐秋雨对她的教育,放在她当时的年纪,未免太过超前。 她就像一棵承载了无数心血和期待的麦穗,在并不适宜的季节结出果实。 这本来就是一个奇迹,可种植者却仍贪婪地觉得不够。 后来她选择了自己这片土地,生根发芽。 谢司晨只恨不得用自己的所有来灌溉她。 想告诉她,你是很漂亮的玫瑰,不需要有具体价值,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盛放就可以。 那段时间他真的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沉知许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 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绝对不会让她过上那样的人生。 “因果都有轮回。”她说,“如果你是我的家人,我们之间的羁绊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他当然知道。 “我只是做一个比喻。” 沉知许说,“但那本书,我后来有看。” 谢司晨的手心很烫,像一粒太阳被攥在手中。 “包括我对周疏雨说的话,也是来自那本书里。”她说,“‘教育是当你忘记了所学的一切之后所存活下来的那一部分。’” “谢司晨,我受益匪浅,谢谢你。” 时间好像是上帝的一位使臣,在人生的篇章里把一切都写好了。 即便当年谢司晨将这本书送给了沉知许,她恃宠而骄,大概也只会看几页便放到一旁,更不会深究里面的内涵。 而谢司晨更是会纵容她,用自己去替她铺路。 最后他也真的用自己,让沉知许明白了什么是失去。 她没有理解这本书,即便看了还是会选择出国。 可在多年后的今天,她质疑自己,质疑教育,质疑意义的今天,她抓住了谢司晨留给她的浮木。 命运惯是如此,让人走在其中感觉扑朔迷离。 谢司晨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在哪一刻发挥作用。 就像他不知道周洛祺那天到底在不在办公室。 但他不愿意放弃每一点可能性。 十年前,他的降临宛如天赐。 十年后,他又再一次地拯救了沉知许。 * 下一章我绝对让他们大do特do 驯服 他开了一半的车窗,夏夜的晚风从这道间隙里吹入,拂着沉知许的发,缓慢轻柔,伴随着季节限定的蝉鸣声,一阵一阵,将她带回很久很久以前。 高中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时间。 可又因为有一个谢司晨,而显得那么难忘。 她想起那一年的冬季,他站在她家楼下,忽略沉枝意的热情,安静地写下“记得想我”四个大字后孤单地离去。 她去过谢司晨家,知道沉家离他那里会有多远。 月城的两个极点,需要好几趟公交转乘,需要一段不长不短却曲折起伏的步行。 而且那一年受气候影响,寒风格外萧瑟。 为爱奔波好像是他的天赋,从不嫌辛苦,也没有怨言。 沉知许突然很后悔。 那时候,她至少应该下去给他送一条围巾,再抱抱他的。 怎么就是让他一个人回去了呢?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刚确认关系不久,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她被宠爱到丝毫不害怕失去。 是不是潜意识里甚至认为,谢司晨这样做是应该的呢? 或许是吧。 她口头上总说着爱是平等,是彼此付出,其实心里就是希望,对方比自己多爱一点。 那多出来的一点,是她敢于敞开心扉,有样学样的关键。 她从来不说。 不敢说,不愿说,非要人绞尽脑汁地猜,去在不解释的前提下明白她的执拗。 在成为情侣以后,她好像就忘了他们之间的竞争关系。 是因为谢司晨从来都摆出不计较输赢的样子。 虽然平时他也轻描淡写,但在爱这件事情上,他的诚意更加直白。 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沉知许觉得眼眶湿漉漉的,像是有泪水,只是一直落不下来。 她忍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在忍耐。 谢司晨一直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 她或许不知道,她的瞳孔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像是突然要下雨的艳阳天。 带着潮气的绚烂,美得脆弱,却有一种迫人的魅惑。 沉知许招架不住这样的目光,把手抽出来,捂住了眼睛。 她知道谢司晨肯定在看她的笑话,但她并不觉得羞耻,反而哽咽。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回国,那你该怎么办呢?” 那时候他的背影,长长的脚印,堆满的积雪,都在脑海里重演。 谢司晨想替她擦一下眼泪,但看着架势,她是并不想让自己看见这份狼狈。 所以他只把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 他说,“不会的,你一定会回来。” “你就这么笃定?” “我坚信。” “坚信什么?” “你爱我。” 她五指分开的间隙里,懵懂的眼神透露出来。 泪花在眼睫上闪烁,感伤染红了眼尾。 谢司晨终于找到机会,能够摸摸她的眼睑。 “我相信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 沉知许其实并没有真的哭,她只是觉得很胀。 心脏承受了太多的情感,复杂的味道铺陈,吸收不了消化不掉,只能从别的器官中流露出来。 她将谢司晨那句话咀嚼了很久,还是没能完整地理解透彻。 可她心里很清楚一点。 就是,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天,从那个雪天开始,她就不应该让谢司晨一个人了。 “我不回去了,我跟你走吧。” 十八岁那年说这样的话,是很任性的事情。 可是今年她二十八岁。 她已经拥有能够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也能够为此负责。 与他之间的羁绊,即便成为一个惊险万分的赌注,沉知许也能够捧住这未知的结果,将自己接起。 谢司晨愣了一下,笑出来,“真的?” 沉知许从来不说假话。 于是两个人,一个揣着冲动与澎湃,一个装着理智和激情,调转了方向,往另一条路上驶去。 她突然想起和谢司晨重逢不久的雨天,两人盛满比车窗外所有雨滴都还沉重的思绪,在逼仄的车座上缠绵。 那时候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 真的只是见色起意,寂寞的身体在找寻熟悉的归属吗? 沉知许知道,根本不是。 她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她想,用这种方式好好摸一摸他们之间的距离。 摸一摸这一条她回头的路,会有多崎岖。 * 谢司晨并没有带她去酒店或是回自己家,他在月城有一套几乎没住过的房子,是父母在他成年后便着手置办的“嫁妆”。 他本来可以选择一场安逸悠闲的人生。 所以当向思缪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走下去的时候,他心里暗暗道,已经走过了。 他对幸福的终极定义便是沉知许。 如果她没有选择回来,那么谢司晨便会借着升迁的机会前往美国。 他与华家的关系即便再亲密,也是一纸合约促成的雇佣。 无论身处哪里,他迟早都要离开华润的。 只是她回来了,谢司晨原本的计划被打乱。 但他并不介意为此绕远路,甚至还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感到开心。 所以眼下,他想要世界已经向他敞开怀抱。 他已经幸福到,不愿意也不需要再接受新的冒险。 “你真的很唯利是图。” 沉知许倒在床上,看他立在床边脱外套,眨眼的功夫便单膝跪上来,压得她身旁的被子陷下去一方。 阴影自上而下笼罩住她的上半身,谢司晨不管不顾地捧住她的脸就吻上来。 唇舌含糊之间,他不置可否地说了句,是。 而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和沉知许尚未泯灭的责任心与社会感不一样,谢司晨更信奉利益至上。 他不信命,所以需要强大的能力与坚定的决心,人为地为自己的人生铺阶造梯。 凡事发生,皆需有利于他。 如今,他想要的一切已经唾手可得。 所谓野心,所谓梦想,即便都成为牺牲品,又如何呢? 他谢司晨也不是伟人。 手指落在锁骨上,带着被晚风吹抚而过的凉意,沉知许伸手抓住了,换来唇上被咬一口的结果。 他摩挲着那寸赤裸在外的肌肤,轻轻舔过唇瓣上自己留下的红艳伤口。 沉知许骂了句:“狗。” “我就是。” 他笑,慢悠悠地摸着她圆润的纽扣,装饰用的玩意儿,不堪一击。 猝不及防地用力一扯,就全然崩坏。 沉知许吓了一跳,撑起腰肢来,想将胸口捂住,却被他双手扣着手腕强硬地拉开。 黑色的胸衣包裹着柔白色的浑圆,自上而下的姿势,他垂眸将能够将山谷之间的汹涌清晰观赏。 极其深邃的一道沟壑,他用手抚摸过两侧的柔软和绵感,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细腻。 光是视觉冲击,就已经足够调动他浑身的兴奋细胞。 沉知许缓过那股被扯坏衣服的惊讶以后,很快反客为主。 她单手绕到背后,解开了内衣扣。 谢司晨还沉浸在黑与白的艳色之中,就看见那蕾丝在视线里晃了一下。 暧昧的遮掩被松开,昏暗的灯光下,她眼中的情欲与勾引几乎要将他灼烧。 沉知许往后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 小腿蹭上他的腰部,脚趾踩着肌肉往上攀爬,每一寸都细细蹂躏而过。 她的唇一张一合,悄声道。 “今晚,我要驯服你。” 跪好 рô18мā.𝔠ôм 没关紧的窗户,让风不断地扬起窗帘,带着月色闯进来。 落地灯只投亮床上的一段,稠质的床单水亮光滑,衬得她肌肤莹白似玉,连脚趾都透出圆润的饱满感。 沉知许有涂指甲油的习惯,却不喜欢身上出现颜色,透明的一层,是她心仪的干净色泽。 谢司晨对她的挑战宣言不置一词,只用手圈住她的脚踝,沿着脚背上的青筋,不经意地抚摸着这寸皮肤,拇指向下,摁了下她的脚心。 她痒得往后缩,却被用力扣住。 “你知道,你逃不掉的。” 沉知许迎着他滚烫的双眸,唇畔吊着一个小小的梨涡,笑得张扬。 “我怎么会逃?” 耐心终于告罄了。 不等话音落,两个人便默契地相贴,舌头与舌头卷在一起,津液在交换的过程不断发出纠缠的水声。 口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细细品尝,却还像嫌弃不够,不断地往里探。pô18w.6pゐ苯魰渞發詀棢祉 請捯艏橃詀閱讀Ъen書 直到呼吸急促,心跳起伏,才分开片刻,望向对方濡湿的眼睛。 只一秒,就领悟这份渴望。 谢司晨爬上了床,沉知许往后退,直到自己完全被他的躯体包裹。 衬衫的纽扣一颗颗解开,才到一半他就失了往日的分寸与耐心,粗暴地扯开。 崩落何处暂且不知,也没人关心小小纽扣的后续。 她早已四分五裂的裙子被扫落床下,双腿被他掰开卡在腰侧,泛滥成灾的下身被抵上粗壮热烫的硬物,触感分明到难以忽视。 沉知许一点都不怕,一只手攀着他的背勾住脖子,索要更热切的亲吻,一只手往下探,沿着内裤边缘伸进去,握住了圆硕的龟头。 “流水了。” 她气喘吁吁地说。 比谢司晨的回答更快的是他的手指,不甘落后地将那点布料挑到一边,塞入浅浅一个指节。 “这么湿?” 沉知许抬着腰,想要往下坐,被缠住的唇舌在空隙里不断飘出呻吟。 “啊……” 小穴像饿久了般,不断啃食着他插进来的手指,甬道收缩着淌出丰沛的水液,花心酥痒至极。 他却故意使坏,将手指抽了出来,接着湿润的滑意摸上她的阴户。 沉知许蹬掉了内裤,方便他动作。 两瓣花唇被涂上了粘稠的水液,乖巧地分在两旁。他手指轻动,扒得更开,露出里面圆圆的红润小洞。 “是这里想吃肉棒了?” 沉知许想踢他,“你插进来啊……” 谢司晨很好说话,才听完就探入一根完整的手指。 和自己身体完全不一样的结构,即便平日里看着细长,如今放进体内,也有些过分的存在感。 她湿得彻底,本就含得很紧,被他随意的蜷起手指刮了刮乳头后,更是小幅度地收缩起来。 见她吃手指都吃得这么欢,谢司晨沉着眸色又往里塞了一根。 这下沉知许叫得更大声了。 他分神去听,竟是:“不够……唔……” 他额角的青筋听得暴起,额前和鼻尖都沁出一层薄汗来。 叁根并入,狠劲抽送了几个回合,终于将她的不满碾碎,揉成娇媚的喘息。 穴口有些可怜地被撑开,谢司晨凝神看了一会儿,勾起手指触了触里面的凸起。 沉知许如遭电触,颤栗着双腿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上半身倒在床上,伸出去的五指分开至骨节都紧绷,被他单手扣住,填满了中间的缝隙。 可谢司晨并没有放过她,一边与她十指相扣一边在水穴中不断抽送,凿出脸红的泉声。 她越喘越急,如同密集的雨点。 沉知许后背都是汗,抬起腰肢,不知道是想让他更用力一点好,还是就此放过自己将更硬更粗的东西插进来好。 但绝对不应该是他这样。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司晨已经跪着了,他整张脸都埋在她的腿心中,舌头温热地贴了上来。 “不……我不要……” 她马上就要高潮了……这样舔只会徒增无力却灭顶的快感。 谢司晨只做不说,含上那颗凸起肿胀的小蒂就不断吸吮。 手指上很快传来热烈的反应,头顶也拾得她断断续续的娇吟,每一个细节都是他的兴奋剂。 已经被手指抽插扩张得松软的小穴不断地咬着他,不多久就在唇舌的舔舐加持下急速收缩。 “谢司晨……我……唔……” 她整个上半身都不受控地抬起,不知道在哪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他的强力控制。 手指胡乱抓扯之间摸到他被迫抽出来的湿润手指,上面都是她的水。 穴口翕合,收缩之间淌出浅色的水液,落在床单上。 谢司晨追上去,五指并拢,在她的阴户上快速摩擦。 “不……不……我受不了……啊啊……”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的瞬间,身体的防线也被彻底击溃。 小小的洞口飞溅出一股水液,淋淋沥沥地哗流一阵,尽数落在了床单上。 持续了十几秒之久,她紧绷着抬起的双腿才终于失力,坠回床里。 谢司晨单臂撑起身体,低下头颅去吻她流落的泪痕。 沉知许抓住他的一根手指,软绵无力地感受这份柔情。 她颤着双眼,只觉得肉体和心灵都轻飘飘的,要化成一滩温水了。 原以为接下来谢司晨会就着这个姿势做下去,却不曾想下一秒就让他翻了个身,抬起了屁股。 湿漉漉的腿根还在战栗,小穴在光线下看起来十分淫靡。 他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上穴口,将还在收缩的甬道扇出一小股湿液来。 “跪好。” 女上 𝓷ĩ𝒽ö𝓷𝓰𝓰𝔢.čöm 泪水和汗水揉碎了感官,沉知许觉得来自身体的所有感受都变成了一捧捧场乱七八糟的线团,这端扯着某部,那端连着别处。 谢司晨摁着她的腰,用力顶插了一会儿,次次都没入到最深处,操着最软最脆弱的蕊心。 如愿以偿地令她失声潮喷,交合处一片湿润。 他稍微动着胯部退开,圆润饱满的臀部已经红痕一片。 有他的掌印,抽插是撞出来的红痕,也有潮液濡湿的痕迹。 沉知许双手撑着上半身,深深地吸气又吐气,刚想抽回腿,穴里就猝不及防地插入两根手指。 是他又靠上来,又热又硬的身体,连同绵暖的呼吸一起将人团团围住。夲攵jiáng洅𝔪iⓈ𝔢wu.𝒸om韣傢哽薪梿載 綪荍㶓蛧址 “出去。” 她冷下声。 “别老爽完就不认人。” 谢司晨摸了摸她的内壁,里面还在抽搐着吸他的指根。 里面的软肉已经完全被操开了,湿滑绵软,正是最适合插入的时机。 手指扯了出来,上面全是亮晶晶的水光。 谢司晨用这只手握住还没射精的性器,上下撸动着,凑上去咬她的脸颊。 “偶尔也满足一下我,嗯?” 沉知许受不了他这样讲话,手捂住他的嘴唇,转了个身。 谢司晨从善如流地躺下,看她张开双腿,跨坐在自己身上。 湿穴上上下下摩擦起腹部,收缩的穴口像张小嘴似的时不时吮过上面的肌肤。 他叹了声,表情淫荡。 沉知许俯下身,双乳随着幅度一同摇晃,惹眼的两团,坠着红艳的乳果。 谢司晨刚想伸手去碰一碰,就被她捧着脸,吻了上来。 她调情向来很有一套,比起直接的触碰揉捏,借着亲密接触的瞬间蹭蹭磨磨,更舒服也更撩人。 乳尖刮过胸膛,舌头还缠着他不肯放。 谢司晨硬得有些难受,伸手捏了捏她的屁股。 肉棒直挺挺地抵在股沟,沉知许也难受,她挪了挪位置,慢慢吞了下去。 前面做了太多,里面早已熟悉了他的尺寸。 没了硕大的不适感和体内的饱胀感,小穴里充斥着丰沛的水液,进去的时候顺利又丝滑。 反倒是谢司晨舒服地抽了好几口气,沉知许听得心底好笑,使坏夹了他几下,含着他的舌头不准他分心。 她人趴在身上,这个姿势谢司晨挺好发力。 正准备抽送,沉知许就亲够了,摸着有些肿胀的唇瓣坐起身来。 穴里随着她的动作收缩,紧致的甬道不断含夹,谢司晨本来就已经坚持了许久,这样一坐,射意被逼得直往上涌。 “让你爽。” 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手掌撑在他的腹部就开始起落。 整个腿心都是湿的,上下动作的时候会发出啪啪的响声。 沉知许被狠狠后入过,现在只想细水长流地做,于是幅度并不大。 时不时坐稳了挪动软臀在他身上写字母,看谢司晨眼神迷离的地张嘴要她亲。 有时候真忍不住了,他伸手想锁住沉知许的腰,她就使了劲去夹他。 含得他浑身失力,血液倒流,神经细胞都往鸡巴上聚集。 到最后沉知许掐着他的双腮,摇了摇。 “你要不要射?” 她故意抬起腰,小穴里的肉棒被抽出大半截,越离越远。 谢司晨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心,说,“要。” 她才又坐下去,慢条斯理地做到他射出为止。 结婚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折返京都。 谢司晨问,“真的不和你家里人打个招呼?” 沉知许低头摆弄着手机,“他们已经习惯了。” 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告诉唐秋雨,这次只留两天。昨晚没有回家,她也并没有致电询问,想必已经默认她的无声离开。 这些年沉知许总是先斩后奏,不是没有害怕过他们会生气伤心,但往往到最后,还是会换来沉默的同意。 她无法认同母亲的思想和观念,但也不想再因为任何事情导致她们之间的关系恶化,索性摒弃沟通,用冷漠的相处换取和平的局面。 陈本铭已经习惯了许多年,沉知许不用担心。 但这些细枝末节她从未和谢司晨讲过。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家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明明血浓于水,却疏远似陌生人。 谢司晨看了她一眼,深深的,别有意味。 他以为沉知许并不会开口提及这些。 高中时代她就甚少提及自己的家人,起初谢司晨只以为是家庭关系恶劣,后来见识了唐秋雨的行事作风之后,他对沉知许产生心疼的同时,也默许了她的任性。 他知道大部分人都渴望、喜欢大团圆的家庭氛围,追求家宅安宁,幸福美满。 他作为她信任的人,理应在这个缺陷上打上补丁,帮助她重修破碎的关系。 沉知许长期的冷处理,只会加深裂痕与隔阂。 但谢司晨就是不想按照他人口中的标准去做。 沉知许想怎样就怎样。 即便交往多年她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往,谢司晨也觉得,她有她的理由。 而那些理由甚至大概率都是苦楚。 所以他从不追问,从不探寻。 可人到底是会长大的。 如果说她从前的所作所为都有一定的赌气成分,那么现在的她,只剩绝望后的平静。 平静到可以回望伤口,可以与他人述说。 他握了握她的手,告诉她,“我从没有觉得很奇怪。” 沉知许有些惊讶地回望。 她都做好了将一切托盘而出的准备,虽然听起来可能有点像在倒苦水,但如果她和谢司晨将来要结婚,那么双方家长将会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 她有必要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以前不和你说,是觉得太早了,我们还没有到考虑这些的地步。” 都还是学生,又还没有到经济独立的程度。 “那现在呢?” 他问的时候很小声。 沉知许越来越奇怪,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笑了一下,回握住他。 “过几天,我想让你见见我爸爸。” * 沉枝意刚下飞机,就拖着行李箱往沉知许的住处赶。 门铃一响,才看到人影,她就已经潇洒地把箱子踢进来,往卧室里钻。 沉知许认命地替她把东西放好,脚步都还没从玄关迈出来,就听见里面一声尖叫。 沉枝意一脸惊恐地从门缝里冒出个头来,一只手颤抖着举起,“沉知许,这是什么?!” 一片尚未开封的计生用品,被捏在两根手指之间。 沉知许看了一眼。 “避孕套。” “你你你你……谁的?不对,你和谁用的?” “谢司晨。” 沉枝意好像在听笑话,“你留他睡了?” 沉知许说,“我明天就要搬过去和他同居了。” 她尖叫起来,双手抱头,“真的假的?!” 沉知许沉默。 沉枝意扑上来,“真的假的!” “……假的,这里离学校更近。” 她伸手推开妹妹的脸,嫌弃的模样不言而喻。 沉枝意趴坐在沙发上,愣了好一会儿。 “我明白了。”她眨眨眼,“你们不是和好了,你们是要结婚了。” “……” 沉知许看她,“我们不会那么快结婚,但这是迟早的事。而且,做个爱而已,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沉枝意垂眼看了下避孕套上的尺寸。 她目光痴傻,喃喃道,“你们已经见过家长了?” “还没。” “没见过怎么结婚?” “只要我想,我明天就能把证给领了。” “……”沉枝意被恐吓到了,“姐姐,这是人生大事,你不要冲动。” 沉知许见她终于正常了,才肯认真说话。 “我知道。” “所以下周,我打算让他和我爸吃个饭。” 沉枝意对她口中爸妈这样的字眼很是敏感,浑身一个激灵。 “哪个爸?” “生理上的爸。” 沉枝意整个人倒在沙发上。 沉知许双手双脚爬过去,看她反应,“怎么了?” 怎知妹妹泪眼婆娑,声音激动:“你还说你们不是要结婚了!” “你们就是要结婚了!” 从一开始沉知许就是和她闹着玩的。 结不结婚这种问题,她和谢司晨甚至还没有具体商讨过。 目前只是想在原来的基础上,让对方更深入地了解自己。 无论这段爱情最终能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沉知许觉得,她都应该让谢司晨经历一下这样的过程。 她想让他明白,她的人生的每一个部分,都已经向他敞开。 所以她的家人,他理应见一见。 沉枝意抽泣:“那我也是你的家人!他怎么不来见我!” 时间、距离和长长的留白 𝓻𝔬use𝔟a.č𝖔𝓂 可当沉知许真的为此攒了个饭局的时候,沉枝意又开始别扭起来了。 她在卫生间洗完手,补完口红,还是有些许忐忑。 这种感觉很是奇异。 平心而论,谢司晨是个良人。尽管外表上看来并不那么好相处,但内里勉强……算得上是个好人。 她作为沉知许的妹妹,和未来姐夫吃顿饭,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他们以前就有过一面之缘。 但沉枝意就是很难做到像当年请他上来坐坐一样淡然。 为什么呢?本伩將在m𝒾m𝒾sℯ8©öm襡榢更新槤載 請荍㶓䒽阯 今晚谢司晨迟到了。 她因此有了缓冲的时间,靠在厕所外的墙边抽烟。 这个会所是预约制,每日的招待人数都有限制。是以走廊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人。 当那个女人走入视线里的时候,沉枝意很自然地瞥过一眼。 裙摆抬得略短,颜色鲜艳,衬得面孔貌美生辉。 并不认识。 对方也浅浅浏览过她,转身走进卫生间。 沉枝意已经抽到末尾,把烟头碾在垃圾桶上,扭头离去。 推开包厢门,还不见谢司晨的身影。 如果不是临时有事,沉枝意真的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毕竟……他留给自己的印象并不是太好。 所有的加分,都是因为他对沉知许很好。 沉知许看着她进来,刚坐下就闻到了烟味,她说:“饿了可以先上菜。” 便饭而已,没那么多讲究。 沉枝意点点头,说可以。 确实是有些饿了。 其实时间将将七点过一截,只是离谢司晨下班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 他是临时被华家叫走的。 “华总病重的消息昨晚就被传出来了,今早却没有上新闻头条,想来也有谢司晨的一份功劳。” 沉枝意和她上司关系不错,很多豪门秘辛都知道一点。 “今晚把他叫过去,怕是因为改遗嘱的事情。” 华总卸任以后,华润内部经历了一场秘密的夺嫡之战以后,以华如风胜利的结局维持至今。 谢司晨表面上因为多年协助得力而被冠上一个副总的名号,其实只是一层障眼法。 只要华总还需要他一天,那么他就不能为他人所用。 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 沉枝意说这些的时候,没少留意沉知许的表情。 但对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显然是对这些秘密并不感兴趣。 服务员进来了,她递给人家菜单,还要叮嘱尽快上菜。 沉枝意心虚一下,“我也没有很饿。” 沉知许看她一眼,“谢司晨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些。” 她一下子噤声。 沉知许问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让我知道。” 见妹妹不说话了,她又叹了口气。 “我不是怪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担心。” 沉枝意的嘴巴是很严实的,如果沉知许不是她的姐姐,她不会轻易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但就像谢司晨信任她一样。 沉知许也信任谢司晨。 她相信他绝口不提会有合理的理由,也相信他能够独自处理好这些事情。 并非完全出自情侣之间的信赖。 还是对他能力的认可。 读大学的时候,他们在这一点上就无声地达成了共识。 他很少会说创业路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她也几乎不会对学习和生活有什么怨言。 疲惫的时候,就钻进对方的怀抱里,一个眼神的交融,一双手的触碰,就代替了所有言语。 有时候沉知许也会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会不会过于沉默寡言,最终产生不可挽回的弊端。 直到有一次她试着告诉谢司晨自己最近的瓶颈,他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 “我对你有信心。” 一句话,贯穿她好多年。 给予她无数力量,也改变她对他人惯性的不信任感。 那么多的日子,她都睁眼闭眼地就过来了。 润物细无声,在某个最平凡的日子里突然意识到。 谢司晨总说,谢谢你能来。 沉知许想,是我该谢谢你。 * 他姗姗来迟的时候,沉枝意都已经快吃饱了。 出乎沉知许意料的,妹妹并没有表现得有多刁难。 至少,气势上不如两个小时前那般强硬。 但谢司晨是什么样的人精,即便对方不计较,也把赔礼的功夫做足了。 又是马尔代夫的免费机票,又是华润旗下新开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招待券,不仅答应沉枝意下个季度要给他们公司走后门,还将计就计送了她许多珠宝。 “都是熟人,举手之劳而已。” 可沉知许知道,他一个副总拉下脸去让下属留一套热销产品,总是有些失态的。 沉枝意当然也清楚。 但她就是喜欢被人奉承的感觉。 于是被哄得什么气都没有了,临走前都还捂着嘴笑,直说谢谢姐夫。 但到底理性还在。 在谢司晨想把她送回家,再和沉知许过二人世界的时候,她赶紧挽住了沉知许的手。 “不是说好了今晚陪我一起睡吗?” 她疯狂地冲沉知许眨眼。 沉知许看向谢司晨。 谢司晨在笑。 沉知许拍拍沉枝意的手背。 “我想起来了。” 谢司晨叹了口气。 下车的时候,沉枝意好心地留给他们缠绵的时间。 可沉知许无心暧昧,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 谢司晨掐了她一下,“没良心的。” 沉知许假装疼,抽了口凉气。 他连忙伸手去揉那块软肉。 “走了。” “这就走了?” “亲一下。” “不亲了。” “……” 沉枝意就在电梯口,站着等她没上去。 几分钟的功夫,她又在抽烟。 沉知许平时不太管她,但今晚她喝得有些多,她怕她头痛。 等进了家门,大小姐往沙发上一靠,一副彻底晕死过去的模样。 沉枝意确实是有些醉了。 五位数的红酒,她舌头尝到就上了瘾,贪杯了。 她跪坐在沙发上,双手枕在椅背,将发烫的脸埋下去。 昏昏沉沉的脑袋稍微晃一下都痛得不行,浑身体温在室内骤升。 所以当沉知许用装着蜂蜜水的玻璃杯抵上她的脸的时候,沉枝意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 等双手握上去了,才反应过来,水是温的。 “让你喝这么多。” 沉知许丢下一句,就不再管她了,脱了衣服往浴室里钻。 沉枝意倒也没反驳,小口抿着蜂蜜水,沉默地喝着。 等沉知许洗完澡出来,她还是维持着捧杯子的原状。 沉知许在她眼前挥挥手。 “人傻了?” 沉枝意慢慢地摇摇头。 沉知许拿她没辙,扯下头上的浴巾挂在脖子上,慢吞吞地爬上沙发,坐到她旁边。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沉枝意眨了下眼。 有吗? 她盯着玻璃杯看。 如果说今晚去见谢司晨,她心里就一种持有一种复杂的情绪,那么听完了沉知许那番话,这种情绪就开始变得具象化了。 沉枝意问:“为什么?” 沉知许看她,“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并且期间甚至都没有见过面,怎么能够说和好就和好了呢?” 她是了解她的。 她知道,妹妹问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出于不看好或是质疑。 而是沉枝意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重逢。 更无法相信,会有一种爱,可以跨越时间、距离和长长的留白。 你是和我爸爸一样,一直无条件信任我的人 沉知许对此沉默了很久。 最终她还是选择摸摸沉枝意发烫的手心,让她早点睡。 沉枝意也就顺从地闭上眼,任由自己被醉意侵蚀。 她想,沉知许不解释,大概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吧。 很久以后,她上司和沉知许成为了朋友。某次偶然,他得知了沉知许书法极好,当即就厚着脸皮要她给自己题字,说要裱起来挂在办公室。 沉枝意当时还取笑他,洋里洋气的华裔,现在已经不流行这一套了。 沉知许倒是很慷慨,不仅写了一副给她老板,还写了一副给她。 沉枝意收到快递的时候,举起来端详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迷惑。 上面写着,棋逢对手。 * 和沉父吃饭的那天,谢司晨提前了半个小时去接沉知许。 沉枝意很喜欢凑热闹,前一晚就已经候在沉知许家里等待这顿晚饭,这会儿见到谢司晨这么殷勤,阴阳怪气道:“今天怎么不迟到了?” “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今天迟到。” 沉枝意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还以为谢司晨在见家长这种事情上也会游刃有余呢。 于是双手环着胸,踩着拖鞋跑了:“算你识相!” 地点定在京都郊外的一家家常菜馆,是沉知许挑的。 “他是做生意的,一年到头几乎是在睡在酒桌上。你想给他一个隆重的印象,倒不如温暖一下他的玻璃胃。” 谢司晨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舍弃了那些红火的会所和餐厅。 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比起旁边这对在讨论今日小事的姐妹花,他显得十分紧绷。 沉知许笑他,“我当年见你爸爸妈妈也没这样啊。”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初生牛犊不怕虎。” “……”沉知许提醒道,“周家婚宴那天,我还登门拜访过。” 谢司晨嘴硬:“不一样的。他们在没见过你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你是个好学生,有一个潜在印象。” “为什么会知道我啊?” “因为我经常提。” 沉枝意:“咳。” “再秀恩爱我就报警了。” 沉知许恍若未闻,托着腮笑起来。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在我爸爸面前提过你呢?” 谢司晨正想扯下领带,清了下喉咙正准备反驳,门外就吹进来一阵风。 是服务员领着客人进来。 三个人的目光齐齐投过去,沉枝意直接站了起来,一脸欣喜地上前去迎接,她一边挽住男人的手臂,一边笑着叫:“大伯!” 这个朝向刚好能够看见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是踩着点到的。 沉知许和谢司晨也站了起来,一个叫爸,一个愣了一下,叫的叔叔。 “你好。” 正如沉知许所说,他是个生意人,举手投足之间都能看得出十分注重餐桌礼仪。即便是面对小辈,也不会怠慢半分。 沉元木握住了谢司晨的手,拍了拍。 “这么多年才第一次见,是我疏忽,还望你不要介意。” 和唐秋雨完全不一样,沉元木是典型的慈父。 即便沉知许并没有和他有过多的互动与交流,他的长相和言行也已经凸显了这一点。 面对唯一的女儿交往多年,中间甚至分开过的男人,他既不刻薄,也不刁难,只心平气和地让他多吃点,顺便询问了一些基本的情况。 谢司晨是有备而来,几乎都能对答如流。 可偶尔在几个问题上,他还是会在桌子底下偷偷捏沉知许的手心。 是求帮助的意思。 沉枝意瞧出点眉目,会故意使坏。 她看着她大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地替他问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今晚还没问呢。”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一语既出,全场沉默。 谢司晨是还不清楚沉知许的计划,所以不敢夸下海口。 可说“只要她想明天就能”这种话又太过轻浮,显得油腻。 沉元木则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 既然能够将人带到他面前,想必就是已经筛选过许多因素。 最后是沉知许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嘴里的菜,答:“还没想好。” 沉元木不同于其他父亲,盼着孩子早早成家,有个依靠。 一是因为他自己经历过不幸的婚姻,明白在现实面前爱情是不堪一击的,所以宁愿多花些时间磨合,也不想沉知许早早迈入坟墓。 二是因为他很清楚,沉知许的独立与强大。 “爸爸从前一直都很担心你,担心你的争强好胜会对你自己不利,害怕你因为这份他人不能所理解的勇敢而被别人误认为你不需要陪伴。” “后来我想通了。没有也没关系,我们知许一个人也可以走下去。” 临走前,沉元木摸了摸她的脑袋。 “可现在看到谢司晨,我又有些后悔了。” 沉知许问:“后悔什么?” 他哽咽道:“爸爸是不是做错了?当初我认为女孩子应该留在妈妈身边比较好,所以才没有尽力争夺你的抚养权……我明知道,你会在妈妈的严厉下过得很辛苦,可我还是……” “我们知许,也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啊。” 谢司晨看着氛围有些不对,正想上前,却被沉枝意伸手拦下。 她语气有些无奈。 “我大伯他,和我前大伯母不一样。” “他是个会反思自己的家长。就这一点,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在和我爸爸吵架的时候说,我想要大伯当我爸爸。” 谢司晨垂眸,脚步也跟着收了回来。 “因为很多原因,他缺席了我姐生命中的很多时刻。而今天,你的出场,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时刻,而且是很重要的时刻。” 沉元木并没有对他进行审视与检验,是因为他完全信任沉知许的眼光与选择。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胜过唐秋雨许许多多。 所以沉知许伸出手,抱住了他。 “怎么会呢?”她说,“如果没有爸爸,就没有我了。” 她尚未建立起自我堡垒的幼年时期,是他站在血缘至亲这样亲密的位置上,给予了自己自信。 幼儿园时总是比别人漂亮的裙子,小学时永远丰盛的食盒,初中时总是比别人快到手的杂志、期刊、漫画书,甚至小说,高中时怎么花都花不完的零用钱…… 或许在某些时候,沉知许也存在着敏感的虚荣心。 只是因为沉元木的处处着想,她总能过上比同龄人更称心如意的生活。 富足的爱意,充沛的物质,才滋养出她那时候旁若无人的高傲。 把长辈送上车,沉枝意后脚也走了。 沉知许跟着谢司晨回去,因为有东西落在他家了。 “这些年你和叔叔联系得多吗?” 他还想着刚才在门口父女情深的场景。 “就正常联系。” 谢司晨挑眉:“真的假的?” 沉知许说,“因为他每次看到我,或是接触到我,都会触发内心的愧疚。” 爱是常觉亏欠。 沉元木总是认为自己给沉知许的还不够多。 刚离婚那几年,他还被沉枝意的父亲笑突然有了上进心。 几乎是不要命地赚钱,想要给女儿更好的生活。 她有想过,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不能把她带走呢? 答案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明白:他认为唐秋雨是女人,而且是教师,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教育资源上,都比当时的他更适合年幼的沉知许。 他细心到早早觉察了父女之间性别意识。 所以沉知许,至今没有告诉他有关于周汝城的事情。 她认为父亲的选择没有错,就无所谓徒增他的愧疚。 “我爸爸是很好的爸爸。” “我知道。” 她关上了车门,谢司晨伸手过来替她系安全带,顺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我也会是很好的伴侣。”昏暗的车灯下,他们的呼吸和视线缠在一起。 “我会和你爸爸一样爱你。”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认真,也可能是沉知许走神了,她居然在听完这句话以后,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你不信?” “我信。” 她捧住谢司晨的脸,吻了上去。 你是和我爸爸一样,一直无条件信任我的人。 所以你的爱。 我信。 这么大,你平时放哪里? 后来因为论文的事情,沉知许又和周疏雨见了几面。 她之前那种不适的感觉,在真相大白后,原因浮出了水面。 这些年他一直留意自己的动向,对她的现况称得上是了如指掌。而这位嘉宾又是在她少年时登场,对方亏欠她,她却浑然不觉,这样的不适应的“了解”,让沉知许感到防备。 可她并不反感谢司晨对她的了如指掌。 从月城回来以后,两个人越发如胶似漆,已经到了沉枝意不愿多看一眼的地步。 妹妹因为工作的关系,一年几乎在世界各地忙碌。在京都的时间少,所以常常只要休假就来找沉知许。 这周末她约了沉知许吃饭,地点在国贸那种人流量巨大的地方,沉知许过去的时候找了很久的停车位。 前面有辆车倒出来,她正和谢司晨打电话,都顾不上了,要往那儿开。 怎知这车后面也有车辆驶来,两个人都有些心急,差点就撞上了。 沉知许及时踩停,电话那头传来谢司晨的声音:“怎么了?” “我待会再跟你说。” 她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对面车主也同时开了车门。 慕晴皱了皱眉。 “怎么是你?” * 说起来,沉知许回国后见的第一个熟人并不是谢司晨,而是慕晴。 那天是同学会,碰上谁都不惊讶,但要说真的有什么交集的,就只有慕晴了。 她的青春里既然充斥了谢司晨,那就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这位青梅竹马。 沉知许弯弯唇角,“好久不见。” 慕晴却嗤了一声。 “你少假惺惺。” 上次在月城的度假酒店,她被拒之门外,还被沉知许看了笑话。 那天她父母正好和谢司晨的父母吃饭,她和朋友玩到一半才得知他回来了的消息,看地图离得不远,就过来找人了。 如果她知道沉知许也在,她就不会这么冲动了。 “我很正常地在跟你打招呼。”沉知许抬抬下巴,“这车位,你要吗?” “我当然要了。” 她身材高挑,脚下还要踩一双银色碎钻高跟,显得整个人更加盛气凌人。 慕晴噔噔噔几步回到车上,甩上门,当着沉知许的面把车倒了进去。 看她把路清出来了,沉知许也一脚油门,往别的地方开去。 倒是得了便宜的女人,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远去的车影,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 原以为就这样分道扬镳不会碰上了,怎知吃饭的时候,慕晴一落座,就透过装饰用的屏风一眼看到了沉知许。 朋友叫她表情不虞,问了句怎么了。 慕晴咬牙,“冤家路窄。” 沉知许倒是比她自然,还眨眨眼,当做问候。 她看过,偏过头去。 沉枝意烫着筷子,等待面前的锅底冒泡,见状也转头望去,“你认识的人?” “诶,我好像见过她。” “是吗。”沉知许说,“她在月城工作,你会不会看错了?” 沉枝意摇头,“她长得挺扎眼的。” 沉知许的余光扫过她和朋友说话时的表情,眉开眼笑,唇彩娇艳,绕她是女人,也要多打量几眼,想看清这张芙蓉面。 “在哪里?” “就上次你让我和谢司晨一起吃饭那次。” 她在厕所抽烟碰到的那个女人。 沉知许算了下时间,也过去有一小段时间了。 晚上回去,谢司晨已经在家里等她了。 她顺口提了这两件事,他点下头,娓娓道来:“她工作调动,升职到了京都。” 慕晴是学播音的,大学就出了国,毕业后留任,几年前才回来,担任月城卫视的主持人。 顺风顺水的仕途。 沉知许躺进落地沙发里,一点都不想起来了。 谢司晨递了杯水给她。 “那你今天碰到她,有没有吵架?” “当然没有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点头,“你也知道你们那时候像小孩子啊。” 沉知许抬腿想踢他,被扣住了脚踝,温热的指腹沿着小腿线条往上摸,她配合地抬腿,让谢司晨把内裤褪了下来。 “抱住。” 他单手抓着一双脚踝,两双腿并拢,向她施压要她抱好。 散落的裙摆开在深色的沙发上,这个姿势将她的腿心彻底暴露在男人的视线里。 像花蕊。 谢司晨观赏了几秒,没什么犹豫地吻了下去。 他双手抚着臀部两侧的肌肤,润腻的手感让人心跳加速,舌头沿着那道缝隙自下而上地浅浅舔过,她很快就发出近似呻吟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那道脚背定是慢慢绷紧了。 水声渐起,软软的舌头舔进去,配合吸吮的动作抽出来,反复多次以后,沉知许终于有些受不了,揪着他的头要他快点。 小股水液伴随着抽搐的穴口缓缓淌下来,她脸和脖子都红透了,在看到谢司晨抬头舔唇的时候,快感达到了顶峰。 “要做……” “做什么?” “……做小孩子不能做的事情。” 谢司晨裤子都脱了,还要问,“小孩子不能做的事是什么事?” 沉知许悄悄靠前,握住了他的鸡巴,随意套弄几下,就硬得贴在小腹上。 “是大人才能做的事。” 她才高潮完,有心情和他猜哑谜。 她摸着勃发的性器上勃起的青筋,手指一根一根地抚弄,绕着龟头打转。 “这么大的东西……平时你放哪边?” 谢司晨拍拍她的屁股,示意她躺好。 后背才靠到柔软的布料,他就挺腰插了进来,整根没入,惹得沉知许连连抽气。 他咬着她的耳朵,“放这里。” 沉知许听得下面不住地夹,他一边抽气,一边抬臀挺腰动起来,以缓慢的频率往穴里插。 等她适应了,不再咬得那么紧,谢司晨才加快速度。 沙发底下慢慢晕开水迹,沉知许受不住的时候揪起来都是湿的。 谢司晨还要说她,“都是你流的。” “闭嘴……” 两个人做的大汗淋漓,攀上顶峰后黏黏腻腻地抱在一起,一点都不愿意分开。 沉知许蹭着他的胸膛,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要洗澡……” 人是被热水升起来的氤氲雾气蒸醒的。 沉知许靠在浴缸边缘,整个人都有些昏昏然。 谢司晨在背后起泡,然后轻轻抹到她背上。 她突然问,“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和慕晴洗过澡?” “别胡说,她爸会杀了我的。” 虽然是青梅竹马,可她女儿奴似的爸爸,并不是很喜欢谢司晨。类似于家长闹小情绪一样的不满,在慕晴和他表白并被拒后,达到了顶点。 “他那时候就很生气,过年故意只给我一个小红包,里面拆开只有十块钱。” 沉知许听得直笑。 “如果我是你的青梅竹马,搞不好我爸也会这样干。” “不会。” 谢司晨说,“如果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会在你喜欢我之前先喜欢上你。” 沉知许的笑还挂在嘴角,眼睛却闭上了。 她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没有喜欢上慕晴?” 平心而论,她这个“竞争对手”有很多加分项。 长相出众,能力卓然,家境又与他势均力敌,彼此知根知底,两小无猜。 “你当谈恋爱是在写试卷吗?” 谢司晨故意捏痛她的肩胛骨。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不喜欢别的男人呢?” 这些年她身边不可能没出现过比他更好的人。 而他们也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最好。 只是当下的选择,让我停留在了你身边。 至于期限,在尽力以后全然交给缘分与命运。 沉知许有时候会觉得,慕晴也是他们命运里的一环。 * 女配没什么故事的,让我想想怎么完结…… 凛冬与骄阳 要说起和她之间的“恩怨”,时间线就得一下子拉回少男少女都还在长个子的时候。 毕竟成年以后他们步入的轨迹都尽不相同,交集急剧减少,很难再找出什么有用的因果。 所以把一切,拉回起点。 慕晴讨厌沉知许,沉知许也不喜欢她。 两个人先是作为同分的第一名进入了初中,又碰巧成了同桌。这样的初遇配合两个温和的性格,应该成为一段势均力敌且共同进步的友谊。 可偏偏,她们两个一点都不对付。 慕晴讨厌她身上早熟的老成味道,沉知许则看不惯她过度招展的花枝。 出于礼貌,双方都没有把这份不爽摆到明面上,在背地里暗暗较劲。 十几岁的小朋友的世界非黑即白,根本容纳不了与自己相异的人类,所以试图驱赶。 她们能力不相上下,努力不输彼此,始终难以分出胜负。 初中也算人生一个小的崭新阶段,尤其体现在数学上。 沉知许因为有实打实的基础,所以学起来相对比较轻松。慕晴则更具有语言天赋,考试中常常用英语补短。 有一次月考,她看着试卷上自己的答案,百思不得其解,“这道题我朋友和我说过,一模一样的题型,怎么会错?” 沉知许看了一眼,主动替她解疑。 “前面多了一个附加条件,这不是直角,所以不可以直接代入公式。” 慕晴没听懂,反而有些恼羞成怒,就是因为这两分,让她落后了沉知许一名。 “我不信。”她嘟囔着,“我去问问他。” 沉知许知道她口中的朋友就是隔壁班的谢司晨,也知道这个人在学校和年级里颇为出名,但她不知道原来这样的人也会这么粗心,把基础题看错。 慕晴是把人带回来的。 她领着谢司晨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指着上面的数据问,“真的不可以直接代公式吗?” 数学好的人和数学不好的人在数学这件事上是无法达成共识的。 就像谢司晨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是多了一个条件,慕晴就能完全不会这道题一样。 他了解她的玻璃心,于是撒谎道,“嗯,不能,你要先用一百八十度减去……没关系,我这道题也做错了。” 他后半句一说出口,沉知许就没忍住笑了一声。 惹得慕晴和谢司晨都看过来。 她跟没事人一样,抱着作业站起来,“你们继续。” 慕晴咬牙切齿,“好讨厌啊!” 她本想说沉知许这个人好讨厌,但想到自己的粗心跟别人没关系,就只能省略主语。 谢司晨倒是悠哉,他瞄了一眼沉知许桌子上压着的试卷,淡淡道,“你同桌看起来数学很好,你有空可以多请教她。” 慕情直接崩溃了,“你别说了!” 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数学题不行。 慕晴的整个学生时代,都充斥着沉知许在数学上压她一头的阴影。 好在初中第一个学期以后她们就没再同班,这份学业上的不甘心才有所削减。 但她和谢司晨日渐亲昵的关系,又成为了慕晴讨厌她的另一大原因。 和别的青梅竹马故事有点不同,慕晴并不是情窦初开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喜欢谢司晨的。 她从小就把“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挂在谢司晨耳边。 可或许她本人也不太清楚,真正的喜欢该是什么样子。 慕晴在意识到谢司晨真的要和沉知许在一起之前,和他告了白。 以十分郑重的方式。 结局如他人所见。她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问谢司晨,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够好,或者说是这么多年的爱意投送让他脱敏了? 谢司晨说不是,是他从头到尾对她都没有那种感觉。 慕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每一次脱口而出,换来的都是认真的回绝。 她随随便便给予了,谢司晨却郑重其事地放回来。 这样的反差让她幡然醒悟,随后真真正正地陷入他的人格魅力里。 她认清自己的心意后,才意识到局面已经太晚,所以愤愤地接受他们要谈恋爱的事实。 这个局面除了他们之间暗潮涌动,还有她自身的处境。 慕晴在高中分科后逐渐学得力不从心,在长久的思量下决定走特长生路线。 这不仅意味着她要和传统高考告别,也代表着她将迈上一条孤军奋战的道路。 别人坐在教室里苦苦念书的时候,她要通过各种交通工具去各种地方联考。 长期地脱离学校,脱离故乡,导致她没有办法停留在喜欢的人身边。 虽然无奈,她却没有犹豫。 其实一直以来,沉知许都只是看不惯她和自己不同的行事作风,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讨厌过她。 相反,她在某些方面是羡慕慕晴的。 她因为很多原因,没有办法生成的勇敢与肆意,在这个女孩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甚至到了成人阶段,她都依旧没办法从所谓的理智克制中脱身,活得像她一样灿烂。 如果说沉知许是凛冬,那慕晴就是骄阳。 她喜欢谢司晨,堂堂正正,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她输给沉知许,也毫不矫情,心甘情愿甘拜下风。 并且放下狠话。 “你如果不好好对他的话,我一定会把他带走。” 沉知许让她放心。 那年两个女孩都心知肚明,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赌气。 慕晴知道沉知许虽然高傲又不近人情,好强又气势凌人,却不会刻意压人一头,抱着优越感待世。 谢司晨和她在一起,不会太坏的。 她擦擦眼泪,拖着行李箱登机。 未来是一道看不清,却能够走下去的路。人想要握住光明,就得不断寻找,不断披荆斩棘。 慕晴恋恋不舍,却一往无前地出发了。 从此两朵不一样的花各开一方,在长长的四季里轮回绽放。 * 其实在写女配的时候,最初的设定并不是并不是那么美好,甚至有雌竞的味道。 但是她出场的时间和再次登场的今天,已经相隔太久,我本人的观念得到了新的塑造,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版本。 根据这个原因,第七章进行了修改,看盗文的朋友可能看到的还是最初的版本,这我可就不管了哈。 即便是站在作者这个起点上,我也仍存在非常广阔的进步空间,需要通过不断地学习与进步更正那些固有却不适合时代思想。 作话其实都是写给以后的我自己看的,类似于简单的记录一样,给当下的心境留下痕迹。 她只是单纯见不得这个在她记忆里熠熠发光的 可她没想到,沉知许真的敢。 得到他们分手的消息以后,慕晴几乎震怒。 一方面她诧异于沉知许冷静到恐怖的执行力,她竟真能亲手撕碎童话故事般梦幻幸福的道路,重新扬起风帆启航。另一方面她凭借着一厢情愿的喜欢,感同身受地替谢司晨痛着。 “你怎么能?” “对不起。” 她们的通讯设备上,最后一次通过数字媒体联系,只有这样简单的七个字。 慕晴一直嘴巴上说着祈祷他们早日分手,可在她心里,她比谁都希望谢司晨能够幸福。 她并不觉得沉知许是最适合他的人,可她一定是谢司晨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人。 站在慕晴的角度,能够珍惜他,比什么都重要。 这也是当初她利落放手的原因。她信任沉知许,相信她一定会将她喜欢的人照顾好、呵护好。相信她会像谢司晨一样小心翼翼,怀有虔诚的心情去爱他。 可如今,沉知许亲手打碎了她对她本就稀薄的信任。 慕晴终于明白,把期待与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无用的。 她想要谢司晨幸福,并且想要这幸福持续下去,就不能企盼他人之心永恒不变。 既然如此,就换她来。 * 谢司晨大学创业失败的那年,慕晴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她正值毕业季,犹豫着去留。 父母都希望她可以回来,但嘴巴上又说让她自己选择,如果国外的生活与处境更让她快乐与自由,那么月城不必成为她的乡愁。 慕晴在这个时期,和谢司晨频繁地联系过。 一是想通过寒嘘问暖缓解他当下的焦虑与挫败,二是为了探听他的未来走向。 你会在哪里? 她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回去的话,我也回来,我陪着你,好不好?” 那时候她已经二十多岁,在大学期间也经历过几次情感旅程,对爱情不再是新手上路,左摇右摆。 可心跳却在询问后等待答案的几分钟里变得张牙舞爪,不断起伏跳跃,像是要从躯体里蹦出来。 她知道这个问题代表着太多东西。 而她看似停滞萎靡的爱意藏在这些冠冕堂皇之后,妄想重新生长,探出头来。 谢司晨那边窸窣了一阵,他应该是从房间出去了,到客厅去装水。 电话里传来吞咽的声音,和他犹豫该如何开口的模糊气音。 终于他叫了她的名字。 他说慕晴,不要为了我。 无论是留在国外,还是回到月城,都不要为了我。 慕晴捂着嘴巴,无声地落泪。 他还在那边说了很多宽慰的话,明明大家都是同龄人,都站在抉择的路口,他甚至已经经历了一次陨落,却还能若无其事地温和地,用哥哥一样关心的口吻,让她好好考虑,让她做她自己。 谢司晨是个很难靠近的人。 可越是靠近他,就越是明白他的好。 过去十八年,慕晴都曾以为自己离他很近。可从表白那天以后她才明白,她从来都没有触摸过他的心底。 她经过了慎重的考量以后,选择了留下来。 这次她没打电话,她通过邮件告诉了谢司晨这个消息。因为她知道,再来一次,她一定掩盖不了自己啜泣的声音。 谢司晨说这很好。 她问,你呢? 他说我现在在京都。 慕晴不敢问为什么。 他对沉知许这个人绝口不提,越是刻意就越是弄巧成拙。 她知道谢司晨痛,可她也没办法,她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着他痛。 她无数次说服自己,沉知许即便作为他的女友,也依旧拥有选择自己人生另一种可能的权力。而连对她这样的“妹妹”都可以给予理智建议的谢司晨,对沉知许更大的发展空间不可能视而不见。 他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成全沉知许。 可感情上慕晴没办法做到不去怨恨她,就像那道因为她粗心做错的数学题一样,她没有办法去伤痕累累的谢司晨身上挖掘原因,就只能把所有的罪责与过错全都归咎于沉知许。 也只有这样,她才会好过一点,她看到疲惫的谢司晨时,才会没那么痛苦。 后来她选择了回国,谢司晨依旧留在京都。 他们两家关系太好,不用逢年过节都时常走动,她想要他的近况易如反掌。可这样便利的条件,却一直没有擦出任何火花。 一是他父母对这类话题避之不及,二是她爸爸不舍得女儿太早离开家。 双方都没有暧昧的意思,青梅竹马的戏码自然就要偃旗息鼓。 而一年又一年过去,谢司晨就像驻扎边境的士兵,始终蒙着风雪寒霜,屹立不倒地守着那座城市。 她一开始向他抛过橄榄枝,也静下心思等过他。 可他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又怎么能够将她容纳? 慕晴想,或许走到今天,她对谢司晨的感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喜欢了。 这其中的成分,可能有亲情,也可能是心疼,糅合在一起底色全变了样子,不复青春时浓烈。 她只是单纯见不得这个在她记忆里熠熠发光的少年,走向一个灰败的结局。 * 那天在同学会看到沉知许的时候,她的心跳险些失灵。 理智告诉她,不关她的事,感情没有对错,换她是沉知许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嘴巴却不受控制,将尖酸刻薄的话说出。 她想看见沉知许痛苦愧疚,想看她懊恼当初的决定,想要她也尝尝谢司晨的痛楚。 但她忘记了,时间已经过去六年。 曾经的沉知许在外人面前就束着铜墙铁壁,现在的她,更是无坚不摧。 慕晴哽着一口气,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她一直以为她是想沉知许过得不好的,对此她还自我调侃过,认为自己是个坏心肠的女孩。 后来在酒店里看到他们共处一室,她在惊讶与怅然若失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一阵庆幸。 他们是注定要缠在一起的。 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她想。她知道,谢司晨不会再像喜欢沉知许一样喜欢别人。 只要沉知许低头,谢司晨就能忘掉一切,重新投入她的怀抱。即便是骗他,即便这个拥抱是编织的。 慕晴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发展,能做的只有重新祈祷。 她许愿沉知许这一次,不要再丢下他。 我也想成为你的配偶 得知慕晴调职到京都,谢司晨还特地约她吃了顿饭。不过不是单纯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沉知许和谢之盈。 侄女前两天终于结束了考试周,准备安安心心放暑假了。谢司晨想托她带点什么东西回家,却被一口回绝。 “我假期留在京都实习呢,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回家。” “实习?”谢司晨挑眉,“是之前伯母给你介绍的那个律所?” 他后面那个昵称一出来,别说慕晴和谢之盈了,连沉知许本人都被呛到。 小朋友根本不知道怎么才一段时间没见,自己就跟不上剧情发展了。 虽然迎来了期待的结局,但一想到慕晴姐姐也在场,她又不敢表现得太开心。 “那你住哪里?学校允许你留下来吗?” “……不允许。所以我打算租房子。” “租房子?”谢司晨提高音量强调了一遍,“你要在哪里租房子?” 京都的房价高得令人咋舌,尽管谢之盈家境尚可又有实习工资,但维持生计还是有些困难的。更遑论安全问题。 “这个到时候再说嘛……”谢之盈很天真,“桥到船头自然直!” 谢司晨就没再说话。 捎她来吃饭只是觉得大家都认识,几个女孩子见见面,却没想到得到了这样一个大消息。 他不信谢之盈的父母对此不会没有异议,相反,小朋友很有可能拿了自己做借口,比如借住他家之类的。 撒谎可以,可万一出了问题呢? 他头一次觉得,当长辈是这么麻烦的事情。随即嫌弃地瞥了谢之盈一眼。 对方正襟危坐不敢造次,桌上有道特色菜转到她面前,她赶紧转移话题般向慕晴介绍了起来。 “姐姐你尝尝这个,真的巨好吃,我们学校食堂也有,我刚来京的时候连吃了一星期。” 慕晴原本还对他两的飞速进展有些郁结,可一想到谢之盈叫她姐姐,却要叫沉知许伯母,就不住开心了一点。 她夹过菜品的时候还偏头看了一眼沉知许。 对方舀着汤,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 慕晴语噎,翻了个白眼,不再回应。 * 吃完饭她和他们谁都不顺路,于是告了别,在手机上叫了车。 马路对面有一个大型商超,谢之盈今天才放假,还来不及找房子学校就清理门户了,只能住谢司晨家。 沉知许看看谢司晨又看看慕晴,挽起谢之盈。 “我带她过去买点洗漱用品。” “嗯。” 谢司晨看着她们过马路,视线转回来,摸出手机。 “你约的车牌号发给我。” 慕晴有点走神,半秒才偏头,“嗯?” “我看你上车再走。” 她这才拿出手机,看司机的信息和距离。 “正是高峰期,估计是堵在路上了。” 他们独处,向来都是慕晴话多问题多,而谢司晨搭腔或解答。 长大了也不例外。 她一会说今晚的那道菜还真挺好吃的,一会说对面街头挂的文旅装饰很有古典味道,时不时拿起手机,抱怨司机真的好慢。 “京都这边一到这个时间段,交通就会瘫痪,开车出行不是什么好选择,还不如自行车方便。”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夏夜送来的微风,飘进耳朵里。 慕晴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了。 谢司晨难得主动挑起话题,指了指远处的几栋标志性建筑,告诉她哪里是供电局,哪里又是商业大厦,哪里可以逛街,哪里适合吃饭。 慕晴都只是嗯。 谢司晨见她兴致不高,便收了介绍的心思,开玩笑似地问,“怎么了?过来这段时间不习惯吗?” 慕晴摇摇头。 “只是还没有你们这么熟悉,觉得有些陌生。” “其实也还好,看似很大,实则很小。” 她抬头,突然想问,是小到你和她能够重逢吗? 可迎着他的目光,她又闭紧了双唇,说没什么。 远处景色璀璨,建筑物皆高耸入云且灯火长明,尽管天色深暗,这座城市也窥不见半分宁静,四处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慕晴小声说,“挺好的。” “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司机要到了。 “我说,这座城市挺好的。” “嗯。” 谢司晨替她拉开车门。 慕晴刚坐上去,听见关门声,车窗就被敲了敲。 是他亮着一双眼睛,俯下身。 “就是冬天有点冷,你要做好准备。” * 经过谢司晨的慎重考虑,关于谢之盈的吃住问题,暂定由他来解决。 他很抠门,每天出门只给她留两百块钱,谢之盈每次想抱怨,都会被“吃人嘴软住人腿短”的想法给弄得极其郁闷。 沉知许觉得还挺好笑的,私底下帮她说过几次话,谢司晨只说:“小孩子身上带太多钱不好。” “她都二十岁了,你不能只把她当小辈看。她是一个成年人,有一定的经济需求。” “关我什么事?” 谢司晨铁面无情,沉知许也无话可说。 她偶尔也会补贴一点给谢之盈,侄女每次看到转账都战战兢兢,连说不用了。 她解释道:“伯母给的。” 四个字,让谢之盈彻底消声。因为这笔钱已经不仅代表一个数字,还代表一个长辈身份的关心。 如果是“沉教授”,那肯定是不行的。但如果是“伯母”,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了沉知许的补贴,谢之盈的小日子虽说不上过得富裕,但也算得上滋润,很多时候早上买咖啡,还会给莫晨清带一杯。 莫晨清一开始只觉得她被人情世故荼毒颇深,想着隔三差五地请她吃饭还回来,怎知有一次她排队排在谢之盈前面,小孩居然抢着帮她买了单。 她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说给沉知许听,说他们夫妇两惯坏小辈。 沉知许只笑笑,不辩解。 后来谢司晨发现了这件事,原本是想好好教育一下谢之盈的,可听对方狡辩完,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了。 他问沉知许,真的想好了要当谢之盈的伯母吗? 沉知许说,这不是你让我当的吗? “啧。”他怒了,“这怎么能一样呢?” 沉知许什么也没说,下床去书房。 谢司晨跟在她身后,还滔滔不绝地跟她解释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看见她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红色小本。 “这什么?” “户口本。” “……” 他还愣着,沉知许哈欠已经打起来了。她把东西塞进谢司晨怀里,趿着拖鞋要回卧室,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抓住了手腕。 “什么意思?” 她眨眨眼,“表面意思,明天去民政局和你领证的意思。” 谢司晨震惊得说不出话。 关了灯躺在床上时,他翻来翻去不肯停歇,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沉知许也很难入眠,她索性爬起来摁住他,问:“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是明天?” 他并不记得明天是什么重要日子,既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所以为什么?为什么沉知许挑了这个日子? “因为民政局明早才上班啊。”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沉知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想问的问题什么内涵。 她以为他懂的。 她犹豫着开口,“从高三那年算起,我们已经历经了十年抗战,尽管中间有过六年的分别,可复合后感情依旧。根据年纪、身体、经济等状况,我们也确实到了可以步入婚姻的地步。” “加上你先前和我提的,在别人面前提的,我以为你很渴望得到法律上的证明。” 谢司晨屏住了呼吸,是沉知许捧住了他的脸庞。 指腹擦过他的下颌、侧脸、眼睑,慢慢描绘这张已经写满她前半生的面孔。 “而且谢司晨,我也想成为你的配偶。” 同一个终点(终章) 秋天的时候,关于华润集团的新闻几乎铺满了整个媒体行业。老爷子的逝世象征着又一位时代企业家离开世界,引起沉重的哀悼。再加上小道消息所流传的,长子继位次子流放,一时之间,华家上下都成了舆论中心。 与此同时,月城公安部职位调动的事情也引起了几位高层的焦虑。副部长竟是自己申请了离职,原因未曾外露,惹得人心惶惶,猜测是否有什么重大事件将至。 华如风一次又一次地修改合同条件,开出了前所未有的高薪,也还是没能留下这位父亲生前最器重的特助。 他叹口气,不知道是在抱怨什么。他本想问问谢司晨为什么,目光却先看到了他手上的婚戒,原本想要奉劝与告诫的话,又统统咽回肚子里。 “希望再见时,谢助风光依旧。” 谢司晨颔首,姿态谦逊,“不敢。”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今天就是他离职的日子。所有的手续都已经交接完毕,可人情藕断丝连,曾经和他一起工作过的组员都有些不舍,目送他离开。 “不知道他以后会选择怎样的职业。” 有人笑,“他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成功的。” 向思缪的消息很快,几乎是谢司晨成为无业游民的第一天,她的电话就从大洋彼岸拨来了。 “别忘了你欠我的人情。” “我记得。” 他语气悠哉,像是势在必得。可向思缪知道他才与上一段职业生涯告别,不可能这么快就接轨新的位置,于是道:“你好奇怪啊。” “奇怪什么?” 向思缪说不上来,索性改了话头,“你一定要记得哦。” “不急。” 她笑,“还不急?你不会打算顶着无业游民的身份去沉家登门拜访吧?” 她猜他这么快从华润抽身,是想尽快安定下来。可如果他只身一人,再给华如风当两年走狗捞点钱也不迟,何必这么绝情,不留余地。 八成是好事将近。 谢司晨结婚的事情并没有广而告之,所以向思缪并不知道,这桩好事已经在初夏的时候成了。 如果要找最惊讶的人,估计没有。 因为严格意义上,并没有人惊讶他们会修成正果,只会惊讶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 不外传的建议是沉知许提的,因为她并不想办婚礼,短期内也不打算给家里一个交代,所以索性把消息压到过年,借着新春的喜悦未消,把这颗炸弹给点了。 直接原因是前段时间院里采集教师信息录入系统,系主任整理的时候看见了沉知许婚姻状况那栏填得已婚,当即把人叫到办公室聊了好一会,让她暂时对长辈的祝福与叮嘱产生了恐惧心理。 谢司晨没什么异议,只要求她把婚戒戴好。 领证的第二天早上,两个人站在厕所的镜子前面一起刷牙,沉知许原本还有些迷糊,无意中瞥见镜子里他炙热的眼神,忽地清醒了几分。 “怎么了?” 她抹掉嘴巴里的泡沫,唇边还残留了一小圈。 谢司晨伸手替她揩去了。 “没什么。”他亲了下那个位置,还带有一点牙膏的凉,“今天以后请你多多关照咯,谢太太。” * 可惜的是等到年假时,两个人突然决定去塞尔维那滑雪,导致结婚的消息只能通过社交媒体来传达。 长长的祝福与评论里最扎眼的就是慕晴和沉枝意,两个人明明不是好友,发言却出奇地一致,只是把他换成了她。大致意思就是一定要给我好好在一起,不准离婚。 沉知许回妹妹:你闭嘴吧。 回慕晴:谢谢。 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气得慕晴直接私聊她,发了个微笑。 沉知许问怎么了,是想问礼金要封多少吗? 慕晴再也没回。 这厢刚敷衍完了朋友,母亲的电话就接踵而至。沉知许看了来电显示许久,才在谢司晨鼓励的眼神下接起。 唐秋雨开门见山地问她是怎么回事,语气凌厉到仿佛她们接下来要谈论的不是一件喜事。 谢司晨并不知道丈母娘都说了些什么样的话,因为沉知许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回复得也很简练单调,不是“嗯”就是“我知道了”,像在交代工作。 期间有一段长久的沉默,久到谢司晨以为这通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只是沉知许还在维持这个动作。 直到她突然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句,“爸爸也对他很满意。” 唐秋雨瞬间像是被消了声,最后只嘱咐了两句在国外注意安全,就匆匆结束了这场质问。 反观谢司晨爸妈就很和蔼,对他们突然领证的事情虽然惊讶却不干涉,只说回国了来家里吃顿饭,一切等以后再说。 “你还没准备好的话,我们就再等等。” 他亲亲她被冻红的手背。 “反正我们还有很多以后。” 沉知许哈了口气,白雾从她的唇畔里溢出,她摇了摇头。 “以后都有你了,不用等了。” 一月底的塞尔维亚堪称暴雪压倒陆地,雪量厚重且稳定,为滑雪与观赏贡献了良好的条件。在一半降雪一半晴朗的天气里,沉知许常常和谢司晨踩着滑雪板穿梭在雪场,或是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住宿地外面的椅子上一边喝热红酒一边看太阳的光圈慢慢在远处扩大。 谢司晨起得总比她晚,要到房间以外的地方找人。 有一天他看见沉知许捧着杯热可可站在小屋的围栏边看外面的落雪,突然想起大学时她也是这样,没事的时候喜欢坐在他们的房子的落地窗边静观天气。 在美国那些年,她是不是也经常屹立着发呆呢。 他无法确保在她走神的瞬间里都会有自己闪过,因为过往的日子已经没办法追寻。 谢司晨走上前,抱住了她。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冰冷至极的触感,却让人无比眷恋。 他问,“京都和这里,哪里更冷一点?” 沉知许对他的突然而至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蜷了蜷身体,往他怀里缩入,像蜗牛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壳内。 “哪里都很冷。” 轻轻的一道风声到来,伴随着极寒天气,意味着此处即将迎来暴雪。 沉知许抓住了他的手。 “可是有你在的话,或许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 雪停了,他们绑好雪具又继续出发。 这次还是沉知许滑在前面,广阔空白的雪地被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带着弧度与深刻的印记,让人很容易分辨行者的去向。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一道呼声,似箭矢脱离弯弓,迅疾且直锐。 阳光铺张,那块原本只有双行线的地面,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踪迹。 那路线绵延漫长,指向同一个终点。 (完) * 终于写到这里了,我时常因为剧情太长了而感到崩溃。完结比我想象中还快,或许是因为我江郎才尽,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矛盾与阻挠可以让两个相爱的人却曾经分开过的人再浪费时间。 敲下完这个字的时候,音乐随机播放到fenekot的《mistletoe》,很应景,可惜今天不是圣诞节。 开文的时候是深冬,结束的时候也是初冬,怕冷的沉知许应该已经学会怎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冷了(?) 总之,谢谢大家看到这里,明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