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莲花,她当定了》 第1章 [gl百合] 《这白莲花,她当定了! gl》作者:一角缎子【完结】 本书简介: 在这个爱怨交织,恨海情天的修真界,闻楹拿到属于自己的剧本—— 好耶,居然是顶级白莲花女配。 仙道掌门罔顾苍生性命,只为护她周全;龙族太子杀兄弑父,只为将定海龙珠捧到她眼前;而天之骄子的剑修男主为了她更是自毁修为,心甘情愿入魔。 更不提唯她是从的灵宠朱雀,将她捧在掌心里宠的师兄师姐…… 根据感情守恒定律,闻楹高在云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必然就有人被冷落,被踩进泥地里。 那人就是前期的女主戚敛——她只是闻楹的替身。 掌门收她为徒,不过是为了取她的心头血为闻楹续命;龙族太子对她照拂有佳,不过是为了诓骗她替闻楹挡住天劫;剑修男主同她暧昧,也只是贪图她和闻楹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 总而言之,前期的戚敛就是一个妥妥的大冤种,闻楹的大血包,有事时她替闻楹顶着,没事时她只是闻楹的影子。 直到后期,戚敛才摆脱闻楹的阴影,走上独属于她的大女主线。 反正要等到最后才领饭盒下线,闻楹手拿剧本美美躺平,面上却装得战战兢兢:“都是我的错,姐姐不会怪我吧?” 少女清澈双眸像一只无辜小鹿,眼泪似琥珀。 戚敛擦掉手上犹带余温的鲜血,抬手将她的眼泪拭尽:“我怎么会怪你呢。” 她只怪自己还不够强,无法持剑将那些多余的男人,一一弑杀干净。 【世人皆谓我恨你,无人知晓我已是为你而活。】 入坑指南: 1、女主只想躺平咸鱼,但本作者不让嘿嘿; 2、女主非软萌小白兔,有黑化,后期会反抗系统; 3、女二又美又强又惨,划掉最后一条,有老婆的人哪里会惨! 开始 闻楹再次有意识时,似乎是置身在温暖的日光沐浴中。 鼻息间是幽甜的花香,以及耳边几人争执的话语,伴随着女子的低泣—— “眼下戚师姐还在试炼境里不知所踪,闻师妹又昏迷不醒,我们该如何是好?” “看来只有禀告师尊了。” 又有一道男声犹豫着开口:“可若是让师尊知道,我们抛下戚师姐从试炼境里逃了出来……” “高师弟此言差矣,我们几人都是新弟子,剑术不比戚师姐高超,就算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况且是戚师姐挡在前头让我们先行离开,怎么能算逃?” 女子带着几分惶恐道:“戚师姐就算是剑术再高超,也就怕……” 闻楹没能再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滴——”她脑海中无比清晰的一声响,是类似于手机助手的电子音,“恭喜宿主绑定白莲花作精系统,系统珍珠奶茶不加珍珠即将为您服务。” 宿主,系统…… 闻楹终于回想起来,她不是好端端在被窝里熬着夜玩手机吗,为什么突然间换了个地方? 而且听这几人说什么弟子,法术,师姐师妹,闻楹心头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要知道,她在两个小时前,刚刚打开一本名为《我修无情道后,他们追悔莫及》的奇幻小说。 这是一本充斥着时下最热门的元素,集追妻火葬场,作妖白莲,修仙大女主于一体的狗血言情小说。 女主戚敛,是一个身世凄惨的孤儿,幸好被修真界第一宗门清徽宗掌门闻清风捡回去养大,拜他为师。 并且结识了剑修男主谢端砚,龙族太子等一干要颜值有颜值,要法术有法术的男主男配。 但既然是狗血文,无论是戚敛的感情线还是剧情线,都没有那么顺风顺水,且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波折。 其中自是少不了反派作妖,生出种种误会和阴谋,欺骗和背叛的桥段。 最让读者气得牙根发痒的反派角色,就是女二闻楹。 戚敛所有的不幸,几乎都与闻楹有关。 与戚敛相比,闻楹更像是活脱脱正统修仙文里的女主。 仙道掌门罔顾苍生性命,只为护她周全;龙族太子杀兄弑父,只为将定海龙珠捧到她眼前;而天之骄子的剑修男主为了她更是自毁修为,心甘情愿入魔。 更不提唯她是从的灵宠朱雀,将她捧在掌心里宠的师兄师姐…… 而戚敛呢? 掌门救她性命,收她为徒,是因为她与自己的女儿闻楹命数相通,戚敛的心头血,能够供养自幼身虚体弱的闻楹。 剑修男主谢端砚对戚敛若即若离的暧昧,是因为她与闻楹与六七分相似的面容。 就连龙族太子对她照拂有佳,也是为了诓骗戚敛,替闻楹挡下天劫。 总而言之,前期的戚敛就是一个妥妥的大冤种,闻楹的大血包,有事时她替闻楹顶着,没事时她只是闻楹的影子。 就算是与恶毒女配同名同姓的闻楹,看到这里,也忍不住同情女主戚敛。 呸,一群渣男! 当然,闻楹这个掌门之女更没好到哪儿去。 她在文中的存在,就是不停给戚敛使绊子。 小到故意和男主男配亲密膈应戚敛,破坏戚敛和谢端砚的婚礼,大到窃走本该属于闻楹的灵兽,杀死亲爹闻掌门嫁祸到戚敛头上……坏事做尽,人事是一点儿都不干。 第2章 评论区里,凡是已折叠的不友好评论,九成是在骂这个白莲花女配: “闻楹这个渣渣怎么还不死,不会她才是作者亲闺女吧?” “闻楹这个绿茶不但没有遭到报应,还能留在魔界混日子,真是便宜她了。” “啊啊啊我从未见过像闻楹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作者你再不写死她我就弃文了。” 剩下的一成评论,骂的是作者珍珠奶茶不加珍珠: “男主和男配呢,写着写着就没了?戚敛一天到晚就是修炼,都没有感情戏了,说好的虐渣,还有作者这小学生文笔,不会写就别出来骗钱。” “作者都多久没更新了,不更新就滚出来退钱!” “我一生作恶多端,才会点开这本水文,挖坑不填的作者是会遭报应的。” …… 显而易见,这本洋洋洒洒百万字的注水狗血文,它烂尾了。 而现在,与白莲女配同名同姓的闻楹,穿进了这本狗血烂尾文里。 原本正费力睁开眼的闻楹,又缓缓闭上了眼,选择原地躺平。 不要慌,是梦,一定是梦,等再睡一会儿就好。 像是为了戳破她的自欺欺人,自称系统的电子音恰到好处再次响起:“请宿主完成当前任务:窃取妖兽朱雀。任务奖励:作妖值+1。” 这一刻,闻楹崩不住了。 她睁开了双眼。 视线中是一棵枝蔓舒展,亭亭如盖的大树,树上绿叶尚未萌发,而是一朵朵像小灯笼的桐花,点缀在枝头。 透过花枝,可以看见晴空一碧如洗,宛如湛蓝的宝石。 天空是蔚蓝色,心情是阴霾的。 闻楹没来得及惆怅一会儿,原本还在争执不休的三人就发现她醒了过来。 三张脸不约而同地挤到她视线中,每一张脸上,都写着忧心忡忡四个大字: “小师姐你醒了?” “小师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师姐……” 此情此景,再加上系统所说窃走妖兽朱雀的任务,逐渐和闻楹知道的剧情对应起来。 眼下应是女主戚敛十六岁这一年,故事的开始。 上清仙境大大小小的宗派世家多不胜数,不管是谁家的弟子,只要想在仙界立名,就要参加每三年一次的昆仑试炼境。 昆仑境乃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初,便留下来的蛮荒之地,境中边界无垠,妖兽肆虐横行。 这是属于上古妖兽的地盘,无论是仙是人,甚至是魔,都难以在其中立足,否则就有被撕碎的风险。 但用来磨炼仙界的新弟子再适合不过。 戚敛身为女主,天赋不凡,早在三年前就已通过昆仑境的试炼。 此次试炼的主角,是清徽宗掌门闻清风新添的三名弟子。 作为他们的师姐,陪同三人进入试炼境,保护他们安危的重担,便落到戚敛的头上。 原本几百年来,仙门弟子进出昆仑境无数次,早已将境中妖兽的分布掌握得清楚明白,只要不去地图上标注的危险地点,就很少会出什么意外。 奈何这一回,偏偏多了闻楹这个变数。 闻楹是闻清风和凡间女子的女儿,她的娘亲生她时难产而亡,闻清风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婴抱回仙门独自抚养。 十几年来,闻清风对这个女儿的细心呵护,宠爱有加,整座宗门都是看在眼里。 许是闻楹体内有一半凡人女子血脉,再加上自幼体弱,饶是闻清风给她喂了再多的灵丹妙药,她却依旧连筑基结丹都难,更别说修仙。 就是这样毫无根基,柔弱得连剑都拿不动的闻楹,竟然也闹着要进试炼境。 闻清风拗不过她,只得给她的乾坤袋里备上各种法器,又唤来戚敛耳提面命,让她务必护好闻楹,不可出半分差错。 但白莲女配要是不闹出点幺蛾子,那她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刚开始进入昆仑境,闻楹还算小心翼翼,寸步不离地跟随戚敛。 十多日后,闻楹便放松了警惕,难改她的大小姐脾性,看中山崖草丛间一颗妖兽蛋,掏出法器就要去取。 谁知草丛之后的山洞中,登时盘旋出两条巨蚺朝她袭来。 身娇体弱的闻楹别说还手,巨蚺尾巴一挥,疾风便已将她击倒在地。 其余三名新弟子拔剑,也不是巨蚺的对手。 幸好有戚敛在,她手持长剑,与巨蚺杀得不可开交。 然而戚敛就算是再强,也不过是将将年满十六的少女,两条巨蚺左右夹击,她逐渐败了下风,只得挡在前头,让几名弟子带着闻楹快走。 几名新弟子慌慌张张,掐碎了出入昆仑境用的玉牌,带着闻楹逃出来。 而眼下,戚敛还困在试炼境中。 且几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先前与巨蚺交战之际,戚敛袖中的玉牌不慎落入崖底。 再加上巨蚺纠缠,她要是想找到玉牌,从试炼境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许久未出现,想必此刻定是生死未卜。 理清了思绪,闻楹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然而刚开口,便是几声轻咳。 差点忘了,原主还有身虚体弱这个debuff。 闻楹缓了缓,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说出属于她的那句台词:“不行,我们……我们不能留下师姐独自一人……” 第3章 真不愧是仙门之女,这嗓音娇软又清脆,恰到好处的几分担忧。 三名新弟子亦是为之动容。 “可是……”其中一位男弟子道,“大家的玉牌都已经毁了,再也进不去试炼境,我等就算是想帮戚师姐,也无能为力。” “无妨。” 闻楹缓缓抬手,她摊开掌心,又变出一枚玉牌来。 不用她解释,几人也猜出这玉牌从何而来——闻掌门宠爱女儿,许是怕她出了差错,就连玉牌也为她多备了一枚。 可玉牌只能带与它绑定的人进入昆仑境,闻楹法力低微,就算回去了,非但帮不上忙,也只会送人头。 似是看出他们的担忧,闻楹开口:“你们不必担心,待我进入境中,自会再寻几位法术精湛的道友,让他们帮我找到师姐,助她一臂之力。” 几名弟子交换了下眼色。 先前那位说要禀告师尊的弟子开口:“那好,小师姐,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一旁的女弟子郑重其事地点头:“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师姐记得传音给我们。” 闻楹微微一笑。 她握着玉牌,默念进入昆仑境的口诀:“仙道……” 到底是冒牌货,闻楹顿了顿:“系统,口诀是什么来着?” 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少女清妙嗓音低声响起,闭上了眼。 话音刚落,枝头花瓣猛地一颤,似有一道无形的波浪涌来铺展开,将她卷入其中。 温暖的日光消失不见,昆仑境中阴冷的风怒号着朝闻楹袭来。 惊艳 昆仑境中狂风如同巨浪,夹杂着沙砾和树枝,刮在脸上生疼。 风中或近或远的长啸怪叫,似是妖兽/交织在一起的咆哮,令人毛骨悚然。 闻楹身子一软,她扶住身旁一棵干枯粗壮的树桩,这才没有倒下。 在口诀没有生效前,她还可以欺骗自己,说不定她是误入了什么缺德的整蛊节目,那几位面色焦灼,身穿道袍的弟子,也是节目组找来的演员。 但这念出口诀前后,瞬息间的变化,让闻楹彻底清醒了。 梦境不可能如此真实。 现代科技也没有发达到这种地步。 唯一的结论,便是她真的穿书了。 闻楹小脸一垮,不管不顾地在树桩旁坐下来,仰天嚎啕:“呜啊啊啊……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系统没有理会她:“当前任务:窃取妖兽朱雀。任务已开始,请宿主尽快完成。” 闻楹知道系统说的任务是什么剧情。 女主戚敛与两条巨蚺殊死搏斗,最终险胜,那颗妖兽蛋也落到她手上。 只不过她昏迷不醒,没来得及与妖兽蛋中的朱雀结契,便被找回来的白莲女二闻楹窃走了战斗胜利果实。 那可是上古神兽朱雀,就这样白白地叫女二占去了便宜! 闻楹现在只想回家,没心思去做坏人,她双手往怀里一揣,在树根底下蹲起来:“我就不去,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宿主拒绝完成任务,即将受到雷刑之罚。”系统波澜不惊,“惩罚即将开始,十、九、八、七……” 当系统倒数到三的时候,闻楹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闻楹抬头看向四周,灰茫茫的天空中不见一丝日光,黑云迤地,荒凉戈壁中杳无人影。 “我答应你的任务。”闻楹和系统商量,“但你也总得告诉我,现在戚敛在哪里吧?” 这一回系统倒是很大方,给闻楹指明了方向。 既然是去干坏事,闻楹自然没有像先前说的那般,寻找试炼境中的道友一起去救戚敛,而是独自上了路。 这一路她走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虽说没有遇见什么穷凶恶极的妖兽,但也冒出来不少奇形怪状的丑东西。 它们淌着口涎,有的满嘴是牙齿,有的浑身是眼睛,都想要吃掉这个散发着香气的少女。 幸好闻楹的乾坤袋中,有不少法器。 她掏出法器一通乱砸,将这些妖兽吓跑了。 就这样,等闻楹找到戚敛时,身上的衣裙沾了灰,脸颊和手背上也有仓皇逃窜时,摔倒在地擦出来的血痕。 果然……就连白莲女二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闻楹停在山崖边上,喘了会儿口气。 等歇息够了,她顺着崖边小道走了一段,来到了原文里戚敛晕倒后藏身的山洞。 洞中光线很暗,闻楹站在洞口适应了片刻,终于瞧见了这位女主的身影。 闻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不愧是女主,头发真多啊。 她伏倒在地上,乌鸦鸦长发凌乱散开,就算尚未走近看清她的脸,也能看出对方必定是一位绝世美人。 闻楹不由得屏住呼吸,走了进去。 尽管洞中一片昏暗,戚敛的脸庞却散发着白玉般的光芒,让人难以忽视。 许是常年练剑,戚敛生得纤净,便更显得她轮廓干脆利落,鼻梁挺直。 原本雪白的道袍,沾满了妖兽的血污和尘灰,看上去很是肮脏,但更衬得戚敛这个人宛如污泥中不染纤尘的璞玉。 大抵是这等绝色太过惊艳,闻楹心头猛地跳动了几下。 第4章 闻楹别开了目光,看见戚敛身旁寒光闪闪。 定睛一瞧,原来是她的本命剑。 剑修的剑,往往都是不离身的。 闻楹忽地想起,原文后期戚敛转修无情道后,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再没有使过这柄本命剑。 她无暇多想,视线又被戚敛手中一颗圆滚滚,散发着白光的东西吸引。 正是那颗妖兽蛋。 它在戚敛掌中滚来滚去,蛋壳之中传来啄啄的动静,似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 闻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也没有忘记系统毫不留情的威胁。 她深吸了口气,一步步朝戚敛的方向走过去。 她俯下身,做贼心虚地不去看昏迷不醒的戚敛,只顾着双手去捧那颗妖兽蛋,指尖却无意间碰到戚敛因失血过多而冰冷的肌肤。 卑鄙啊卑鄙……人家女主好歹是为了她才伤成这样,这等行径与白眼狼何异。 在穿来之前,闻楹是一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头回做偷鸡摸狗这种事,她心脏砰砰直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待妖兽蛋到手,她便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下意识逃离作案现场。 正当这时,咔嚓一声响,蛋壳裂开了缝隙。 短短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闻楹不觉手一抖,妖兽蛋从她手中滚落,眼瞧着将要砸落到坚硬的地面—— 清越的啁鸣如同天籁,朱雀破壳而出。 伴随着昆山玉碎般的啼声,闻楹眼前出现耀目的绚丽璀璨光彩。朱雀的每一根翎羽都在熠熠生辉,散发着粼光。 它似是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蕴集着能够燃尽世间万物的能量,冲天啼鸣过后,环绕着闻楹。 振翅之际,抖落无数点日曜般的晶莹光芒。 闻楹被包裹在光芒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少女仰着头,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也忘记自己将要何去,只是眼也不眨地注视着这如梦似幻的一切。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山洞中,有一道身影正撑着手中的剑缓缓站起来。 灰暗的昆仑境里,被朱雀华光环绕的绿衫少女,也是戚敛多日以来见到的唯一亮色。 这一抹亮色迟迟不退,映入她的眼瞳。 直至初生的朱雀耗尽了灵力,化作一道赤红,烙于闻楹脖颈间项圈的璎珞上。 周遭的一切归于平静,似乎连风也停止了流动。 闻楹这才本能地察觉到变化。 她侧过头,瞧见洞中戚敛的身影。 闻楹心头一咯噔。 女主醒来有多久了,都看到了什么,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窃走原本该属于她的灵兽? “师……师姐?”闻楹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脱口而出道,“你看我刚结契的灵兽,好看吗?” 话一出口,她就不由佩服自己——这不要脸的角色状态,进入得实在是太快了,值得一尊奥斯卡小金人奖。 戚敛并未回答。 准确来说,是没有力气回答。 她闭了闭眼,只握紧掌心纹路繁复的剑柄,才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闻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情况不妙,走上前要去扶她,却又无从下手。 此时戚敛已经站直了身,虽不是凛若寒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与闻楹也没有半分亲昵。 她虚弱的嗓音略有几分哑意:“师妹不必来的。” 闻楹心中委屈——你当她想来吗,还不是命运弄人! 好歹是在职场上混了几年的老油头,闻楹感受得到,人家女主也不是傻子,对这位白莲师妹并没有多少好感。 就算是因为保护她受伤,估计也是不得已的职责。 闻楹想了想,进入白莲花的角色状态。 她抬起眼,楚楚可怜的口吻:“师姐为了我身负重伤,阿楹又岂能弃你于不顾。” 嗓音清妙,如同指尖轻轻拨动的琴弦。 就连闻楹自己听着,骨头也酥了一大半。 奈何戚敛不为所动:“劳烦师妹在此稍等片刻,待我……” 大概是伤得严重,她话未说完,身形便晃了晃,朝着闻楹倒过来。 闻楹忙伸手去扶,才发现戚敛看着虽然纤瘦,常年习剑的身体却甚是结实,自己非但没能扶稳她,反而顺势也被压得朝后倒去。 凹凸不平的石壁硌在后背,闻楹就这样被困在戚敛与石壁之间:“师……师姐?” 离得近了,她方才闻到戚敛身上的血腥气息。 可戚敛面色如常,就好像那些血都不是她的一般:“抱歉。” 她这般说着,又勉力强撑着后退了半步。 闻楹生怕戚敛又向后晕倒,也顾不得装下去,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师姐是想要去崖底找玉牌,我陪你一起去。” 许是知道自己伤得重,戚敛没有拒绝:“也好,师妹待我调息片刻。” 说罢,她坐下闭上眼盘腿调息。 闻楹百无聊赖,她蹲下身,伸出手在戚敛眼前晃了晃。 对方没有反应,想来是看不到的。 闻楹长长舒了口气,也在离戚敛几步之外的地方坐下来歇息。 她低下头,看见脖颈间的璎珞上赫然一道朱红凤纹,想必朱雀便是寄身其中。 “叮——”正当这时,脑海中一声响,“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窃取妖兽朱雀],作妖值+1,当前作妖值1∶100000。” 第5章 闻楹好不容易轻松了片刻的好心情荡然全无。 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多……多少?” “当前作妖值,1∶100000。” 啊啊啊啊啊——受不鸟了,真想一拳把这个破系统打爆。 “我累死累活,作妖值只加一分就算了,总分十万是什么意思,你这个破系统,该不会是想奴役我到老吧?” 闻楹突然警觉起来,“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好端端的我就到这儿来了?又是来干什么的?” “问题一,系统暂时无法作答。” “问题二,宿主来到这个世界,有两件任务:一、让戚敛与心上人结为眷侣,永结同心;二、作妖值满100000。” 闻楹不满哼了声:“我凭什么要完成你说的任务,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你在原世界可是因为熬夜猝死了,完成任务后,你就又可以回去了。” 这一回却不是系统冰冷的电子音,而是情绪饱满起伏的女声。 如果不是累得没力气,闻楹吓得快要从地上弹起来:“你……你是谁?” “我是这本书的作者,珍珠奶茶不加珍珠。”那道女声又响起,“总之,你的任务已经清楚明白,除了各种作妖的小任务,就是帮戚敛和心上人终成眷属。” “等你完成任务,我们就都可以回到现代,要是完不成的话,就等着被系统惩罚吧。” 闻楹察觉到她话中不对劲:“我……们?” “没错,我们。”原作者有气无力道,“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也被绑定了这个系统,和你同进退。” 闻楹宕机了片刻。 许是发现还有人和她一样倒霉,她心情莫名平静了许多。 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穿来的这个白莲花角色虽然被读者骂得狗血淋头,但要是真的代入她,居然还是蛮爽的。 身份显赫的掌门之女,数不清的爱慕者,师兄师姐的宠爱……作了那么多妖,还有戚敛替她背锅。 就算后期堕落成魔,也是魔界一呼百应,地位至高无上的魔尊,逼值直接拉满。 闻楹起初抗拒的态度有了转变。 算了,来都来了。 就当是换个地方打工。 而且还不用起早贪黑地全勤打卡,也不用看上司客户的脸色,这可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躺平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好吧。”她对原作者道,“我争取完成任务,让我们都能平安无事地回去。” 回答她的却是死寂。 闻楹:“作者?” 闻楹:“珍珠奶茶不加珍珠?” 她没来得及等到原作者的回音,身旁已传来拔剑出鞘的铮然鸣音。 客气 闻楹睁开眼,发现是戚敛已经结束了打坐调息。 她站起身来,手中握着剑:“事不宜迟,你我尽快找到玉牌为妙。” 戚敛虽没有看向自己,但洞中没有旁人,闻楹不用猜也知道,这句话只能是对她说的。 昆仑境中天昏地暗的,不知何时就会冒出妖兽来,闻楹正好不想多留,她忙站起来:“好,我随师姐一起去。” 说话间,戚敛已走在前头,朝洞口的方向走去。 岩洞另一侧是不见底的深渊,只见戚敛手掌微扬,她手中的玉剑便悬浮到半空中,散发着莹莹光芒。 闻楹有原身的记忆,知道她这是打算御剑而行。 只是戚敛伤得这么严重,面色还如同白纸一般,此时消耗法力,岂不是雪上加霜? 闻楹没有多想,撑开手中那柄金伞:“师姐不必御剑,随我一起下去就好。” 原主并不会御剑,试炼境中也不准许带入仙鹤这等坐骑,掌门亲爹闻清风便专门为她准备了这柄霓光伞。 只要撑开伞,便可以随着意念来去自如。 戚敛抬起眸,难得正眼看向闻楹。 她漆黑眼瞳中,显而易见的疑惑和戒备,像是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热情好心。 要知道,闻楹与宗门每一位弟子交好,却唯独对戚敛不冷不热,只是会在有外人的时候做做样子。 还有片刻前她那些关心的话语…… “咳……”闻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想起自己的人设,“师姐,可是还在怪我害你受伤,不肯原谅阿楹?” 她抬起眼,眼底盈盈泪光闪烁。 “闻师妹误会了。”戚敛眸中暗了暗,“护你平安本就是我的职责,何来责怪之说?” 娇滴滴的小白花旋即破涕为笑:“那阿楹就放心了,只是师姐若是当真不怪我,为何不愿与我共撑一把伞?” 话都说到这份上,戚敛很难再有拒绝的余地。 况且她也明白自己伤得重,崖底未必不会有旁的妖兽伺机而待,若是执意御剑,只怕来不及分神对敌。 戚敛没有多言,她收剑入鞘,走上前握住伞柄。 乌金镂花的伞柄上,一只手纤细柔软,另一只手骨节分明,肌理如玉。 两只手看似靠得很近,实际上隔着半寸的距离,谁也没有挨着谁。 下一刻,霓光伞被唤醒,带着两人腾空而起。 闻楹对这突如其来的起飞始料未及。 她“啊——”地叫了一声,握紧了戚敛的衣袖,失去平衡跌入她怀中。 第6章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柄霓光伞在她的操纵下,往往都是轻盈地腾空而起,几时会像眼下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猛地朝浓雾重重的崖底下冲去? 闻楹哪里会懂,霓光伞只是法器而非灵器,并不会认主。 往常原身法力低微,霓光伞也随她轻飘飘地飞起落下。 但这一回有戚敛的灵力,它便自然而然选择听从强者的驱使,颇有几分势如疾风的凌厉果断。 戚敛大约也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她微微抿唇:“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这已经是她醒来后,第二次因为这种小事给闻楹道歉。 一方面,说明戚敛这人,素质和脾气还挺不错。 另一方面也证明,她和闻楹的确是大写的不熟,顶多就是把她当做同门以礼相待。 “师姐不必客气。”闻楹抬起头,被惊得失去血色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勉强笑意,“是我自己的问题……” 其实按照剧情走,闻楹也大可不必对戚敛这般客气。 但她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要知道原文后期,戚敛脱离清徽宗转修无情道后,那可是与前期的憋屈全然不同的大女主爽文路线。 她无门无派,未满百岁便自行悟出至高无上的剑道心法,成为超脱于仙族之上的剑圣,离成神只有半步之遥。 仙界人人对她尊崇有加,便是魔尊闻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几十年老死不相往来。 正道之人皆等着有朝一日,戚敛彻底悟道后,带领仙族一举歼灭魔族。 穿来的闻楹不知道自己的任务几时能完成,但若是拖到了那时候,与戚敛关系太僵,她要是真来杀自己怎么办? 所以眼下待戚敛客气些,与她拉近关系,总归是有备无患。 闻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察觉到霓光伞的速度不知不觉缓下来。 许久的沉寂之后,两人足尖踩到崖底的地面。 戚敛看着闻楹站稳,这才松开握在伞柄的手。 她转过身,看到崖底草丛间正在闪光的玉牌。 闻楹亦是瞧见了。 她瞧见的不止有玉牌,还有被斩断成好几截的巨蚺。 乌黑的蛇鳞,每一片都有巴掌那么大,有的蛇鳞应是被戚敛的剑劈开,裸露在外的血肉引来无数秃鹫和食腐的妖兽,血水浸湿地面…… 闻楹自幼最怕的,便是蛇虫这类软体冷血的生物。 怕到便是看到蛇这个字都要犯恶心。 再加上方才从高处飞下来,她胃中早已翻江倒海,转过身捂着胸口:“呕——” 辟谷多年的胃中连清水都吐不出来,闻楹只能一个劲儿干呕。 “闻师妹可还好?” 身后传来戚敛的话音。 闻楹摇头,一张粉白小脸蔫搭搭的。 戚敛对她的反应有几分意外。 以她对闻楹的印象,她便是再害怕,也决计是不会在自己面前露怯,而是色厉内荏,要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许是这次被巨蚺袭击,真的吓到了她,叫她改了性。 到底只是被娇惯着宠大的少女。 戚敛默了默:“劳烦闻师妹伸出手来。” 闻楹不疑有他,对着戚敛抬起了手。 冰蚕丝缝制而成的衣袖随之滑落,露出少女雪白的腕间。 戚敛中指与无名指并拢,托起她的纤细手腕,拇指指腹搭在她的脉搏处,隐隐有白光流转,融入她脉间。 闻楹起初并不知她这是在做什么,但很快她胃中的不适便得到舒缓。 闻楹双眸一弯:“多谢师姐。” 戚敛微微一愣。 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闻楹念诀掐碎玉牌,两人一起离开了昆仑境。 . 花香微拂,夕阳微光暖洋洋落在身上。 这才是人间啊。 在昆仑境的炼狱走了一遭,闻楹这才觉得,能够活着呼吸香甜的空气,享受日光沐浴,是一件多少幸福的事。 她和戚敛眼下所在,正是闻楹刚穿来时的那棵桐花树下。 只不过那三名弟子却不知所踪。 闻楹环视四周,并未瞧见他们的身影,却不觉发出惊叹:“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原来不止是桐花,从她们置身的山坡上望出去,远远近近的山林中,还有辛夷花,杏花,桃李花,以及草丛间茂密的鸢尾,淡粉浅白,姹紫嫣红,正是百花争春的景象。 苍霭暮色中有炊烟袅袅,想必是山下林中人家正在做饭。 闻楹突然觉得饿了。 可原主早已辟谷,她此刻贸然提出想吃东西,岂不是让戚敛瞧出端倪。 少女偏过头:“师姐累不累,要不我们先去山下,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可好?” 戚敛原本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但看着闻楹期冀的眼神,她点点头道:“也好。” 听到她同意,闻楹就要往前走。 戚敛却忽地叫住她:“闻师妹。” 闻楹回头,只见戚敛指间夹着一张她看不懂的灵符,她唇瓣动了动,灵符随风飘起,消弭在半空之中。 二人衣袂无风自动,衣料上的血污和尘土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净尘诀。 戚敛这才看向闻楹:“走吧。” . 两人衣裙整洁,敲开了山下人家的院门。 第7章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三名新弟子中的那位女子。 瞧见两人,她亦是惊喜万分:“闻师姐,戚师姐!” 听到她的动静,另外两名男弟子也从屋里走出来,欢天喜地将她们迎了进去。 原来在闻楹重新进入试炼境后,几人想找个地方先疗伤,便顺着山路来到这户人家。 还不等他们给闻楹传音,她和戚敛便已找来了。 昆仑境中的日夜更替,与境外大有不同。 境中十日,境外方才一日。 所以闻楹在试炼境里折腾了大半天,对几位弟子而言,不过是刚走了一段山路。 几人谈话间,这户人家的主人,也就是一对老夫妻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饭菜的香气直往鼻息里钻,别说是闻楹,几位辟谷不久的新弟子也难以抵抗。 闻楹先拿起筷子:“老人家特意为大家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我们却只惦记着辟谷,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 “是啊,几位仙长看上去辛苦了,多吃些吧。”主人家的老婆婆笑眯了眼,“天快黑了,吃饱了正好歇息。” 见闻楹动了筷,几位弟子也不必再拘礼。 他们经历试炼境一遭,已是又累又饿,吃起饭来连话都顾不上说。 唯独戚敛没有破例,而是在主人为她收拾出的屋子里,独自一人调息养伤。 吃饱喝足,天色果然已经暗下来。 众人围坐在桌旁闲聊,得知此处乃是百花村,老夫妻无儿无女,在此处居住多年。 闻楹又暗自将几位新弟子的脸,和他们的名字对上号来。 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弟子名叫苗香印,另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弟子叫简康虎,剩下那个脾气温吞的是高避荣。 闻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老婆婆见状,忙催着大家歇息。 她见闻楹和戚敛是一起来的,便将两人安排在一个屋子里。 剩下三名弟子,高避荣和简康虎一间,苗香印独自睡一间。 几人对此没有异议,睡眼惺忪的闻楹伸了个懒腰,她站起身:“我先睡去了,大家晚安。” 待闻楹离开后,老婆婆也忙着为他们铺床去了。 老翁早已歇下,炉火旁便只剩下三人。 三名新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笑意褪去,逐渐化作凝重。 “要不……”苗香印犹豫着开口,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是将那件事告诉戚师姐吧。” “不行!”简康虎打断她的话,“若是师姐知道了,到时候必定会禀告师尊,到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可是……那也不能算是我们做的吧。”高避荣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如果不说,将来出了差错……” “就算是差错,也是本来就有,与我们无关。”简康虎冷冷打断他的话,“你们愿意说尽管说去,只是说之前想清楚,往后几百上千年,大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这一番话,显然戳中了两人的心思。 沉默过后,苗香印站起身:“我困了,先去歇息,两位师兄请便。” 没过一会儿,剩下两人也默不作声地回到房中。 . 起初和戚敛睡到一张床上时,闻楹还有些不自在。 毕竟两人将来可是死对头。 但这半日经历太多,她实在是疲惫不堪,刚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有什么触到她的肩头。 许是白日在昆仑境里打妖兽形成的肢体记忆,闻楹还未睁眼,下意识就要朝对方砸法器。 谁知她刚一抬手,手腕便被人擒住。 黑暗中对方长指微冷,如同没有温度的冷玉。 “是我。”是戚敛的声音,她低声道,“这里不对劲。” 魂蝶 听到是戚敛的声音,闻楹睁开了眼。 视线中一片漆黑。 戚敛的呼吸已轻拂到自己脸庞,闻楹却连她的轮廓也无法瞧见。 她意识到戚敛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这里太暗,太过安静。 分明她们入睡之前,窗外蛩鸣如织,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纸窗照进来,眼下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和如同浓墨覆盖的黑暗。 眼前忽地有莹白光芒,照亮了四周。 原来是戚敛从乾坤袋中取出照亮用的萤光珠。 她松开手,从床上坐起来:“师妹在此稍等片刻,我出去看看。” 闻楹拉住她的衣袖:“我……我能不能跟着师姐?” 这回倒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她纯粹就是出于恐惧。 戚敛抿唇,没有拒绝她的话,算是答应了。 像是生怕被戚敛丢下般,闻楹捏紧她的衣袖,亦步亦趋跟上她的步伐。 吱呀—— 戚敛打开睡房的木门。 外头吃饭的屋子,布置依旧和闻楹睡下前差不多,只是取暖用的炉火已经熄灭,不似先前那般燃烧着温暖火光。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戚敛敲了敲离得最近的房门,却许久没有等到回应。 她只得自行推开门,和闻楹一起走进去。 只见床上躺着一人,正是屋主那位老翁。 想必他是睡得正香,才没有听见敲门声。 第8章 闻楹有些难为情,轻轻扯了下戚敛衣袖:“师姐,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戚敛不语,却忽地变出一枚灵符:“诸恶莫作,众善随行,破——” 清泠嗓音不疾不徐,话音落地之际,灵符朝老翁的方向飞去。 还不等闻楹反应过来,灵符化开一道红光,床上白发满头的老翁变了模样。 居然是木头做的人形傀儡。 闻楹惊愕地睁大眼,只觉得凉气从后背直窜上来,她欲哭无泪:“师……师姐……” 她怕。 戚敛面色如常,将萤光珠交到闻楹手上:“师妹拿着它,我们再去别的房间看看。” 萤光珠触手温润,上头还留着戚敛掌心的温热。 闻楹稍稍安心了些,随戚敛去了剩下两间房,果然不见三名新弟子和老婆婆的人影。 几人的床榻上倒还残留着温度,应是刚消失不久。 戚敛看向闻楹:“师妹可还记得,这对老夫妻有什么异常?” 闻楹仔细回想了下。 那位傀儡做的老翁,从始至终只是闷头烧火做饭,吃完饭就睡觉去了。 至于老婆婆……闻楹开口道:“她很热情,得知我们是从昆仑境出来的,还打听我们有没有遇上什么稀奇事。” 这样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戚敛开口道:“也罢,我们先去外头找人。” 闻楹抬眼看向窗外,只见外头黑魆魆的,就像是克苏鲁神话中,见不着一丝光亮的海面,暗处藏着数不清的怪物。 闻楹说不怕是假的,可若是独自留在这里…… 不等她想好是走是留,窗外忽地传来响动,有什么利物破窗直入,朝闻楹刺过来。 她躲闪不及,幸好戚敛已拔剑格挡,将其击落。 原来是一片轻飘飘的鸢尾花瓣。 花瓣柔软细嫩,其中必定是注入了灵力,才会来势汹汹。 戚敛看了它一眼,握紧手中剑柄:“闻师妹暂且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说罢,她已破开窗户要去追人。 眼瞧着戚敛快要消失在视线中,闻楹欲哭无泪:“师姐你等等我。” 少女握紧手中萤光珠,动作笨拙地翻过窗户,跟上戚敛的步伐。 若是往常,以戚敛的修为,要想追上对方并不算难事。 但此刻她身上伤势未愈,再加上后头还跟着跌跌撞撞的闻楹,戚敛顾忌着她再遭到暗算,速度不觉慢下来。 闻楹捧着萤光珠,她一时心急,忘记拿出霓光伞来,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茂密的草叶与裙摆碰撞,发出簌簌声响,闻楹每一脚都踩在山路上,脚心被路面的小石子硌得生疼。 冷不丁足尖抵上路面突出的树根,闻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重重摔倒在地上。 好痛—— 闻楹摔了一跤,手中的萤明珠也咕噜噜向前滚远。 视线当中出现一只白净如玉的手,折返回来的戚敛在她跟前蹲下身:“闻师妹可还好?” 丢了这么大的脸,闻楹只觉得自己脑门直冒烟儿,恨不得学鸵鸟般将头埋进土里。 她低垂着脸,将手搭入戚敛的掌心,借力站起来。 这一动,膝盖处便疼得她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闻楹想说些什么,来掩饰眼下的尴尬,视线却无意中越过戚敛肩头,瞧见了她意料之外的场景:“师姐,你看——” 只见远处本该一片黢黑的山坡间,居然有灯光亮起。如同深海巨渊的墨色中,那一灯如豆的光亮便分外显眼。 “我们过去看看。” 说着,戚敛收起剑,她扶着一瘸一拐的闻楹,朝光亮的方向走去。 待走得近些,二人便看清,原来是一座小庙,远远亮着光的便是庙里的长明油灯。 在离小庙几丈远的距离,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神色凝重起来。 鲜血的气息,浮动在空气中。 闻楹忽地觉得脚尖似乎被什么打湿,她低下头,借着萤光珠的光亮,看到凹凸不平的山路间,鲜血汇聚成一条潺潺的小溪。 血溪的尽头,是那三名消失不见的新弟子。 准确来说,是他们尚未僵硬的尸身。 他们伏倒在地,心脏不知被什么洞穿出碗口大的窟窿。 即便已经咽了气,几人仍是大大睁着眼,像是经历了什么离奇而又痛苦的死法。 从他们倒下的方向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刚从庙里逃出来后,便遭遇了袭击。 闻楹闭上眼,身躯微微颤抖。 戚敛轻轻抬手,大约是施展了类似于障眼的法术,将三名弟子尸身遮掩:“庙中有古怪,先进去探探。” 被吓傻了的闻楹木然跟在戚敛身旁,走进庙中。 供桌上锈迹斑驳的铜炉中,燃着三炷香,香灰袅袅,才燃到一半,旁边的高足瓷盘里,供奉着新鲜的瓜果花生。 供桌后头,便是泥塑的神像。 神像是一位乌发间簪花,长裙迤地的女子。即便泥塑的面容有些模糊,也能看出她极为貌美,想必塑像之人极为用心。 只是不知她是何方神圣。 这间小庙并不大,两人很快在里面转了一圈,没有察觉到异常。 戚敛看向闻楹:“我去外面,看一下他们的尸身,闻师妹不如先在此等……” 第9章 她话未说话,便被另一道陌生声音打断。 “救……救一救我啊……”女子妩媚的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她的声调忽然尖锐起来,“求求你们救我,你们答应过的……救我……” 在这静得如同坟墓的小庙中,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音,正是从眼前的神像里传来的。 仿佛下一秒,这尊神像就会挣扎着扭动起来,上前死死缠住来人,将她们一起拉入无间地狱。 闻楹牙齿开始上下打颤,她如同那几位弟子一般,第一反应也是害怕得想要逃走。 正当这时,一道剑光闪过。 戚敛手中的玉剑出鞘,势如破竹,击碎了面前的神像。 泥像轰然崩塌,尘土飞扬之际,女声戛然而止,而是伴随着“嘎”一声叫,有黑影振翅飞出来。 是一只形似乌鸦,红纹彩羽的鸟儿。 “是鵸鷋。”戚敛解释道,“它能够模仿人的声音。” 也就是说,方才的声音,是这只鵸鷋鸟在装神弄鬼。 闻楹松了一口气,她浑身一软,坐倒在供桌前的蒲团上。 “我先去外头看看,闻师妹在此等我。”戚敛看出少女脸色煞白,又添了半句道,“庙中我已经排查过,不会有危险。” 外头就是几位同门的尸身,闻楹说什么也不想留在这里。 奈何膝盖处痛得实在走不动,闻楹只能点点头:“那好,师姐一定要快去快回,阿楹在这里等你。” 戚敛朝外头走出几步,又折回身来:“闻师妹先让我看一看你的伤。” 闻楹提起裙摆,挽起裤腿来。 她也没有料到,原来就算隔着衣裙,也能摔得这么重。 原本洁白如玉的膝盖处擦破了皮,早已有鲜血沁出来。 好在闻楹也不是理智全无,还记得乾坤袋里有疗伤的膏药。 她的手抖得厉害,连药瓶都拿不稳。 白日里在昆仑境拿法器砸妖兽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告诉自己,那些妖兽都是不通人性的,拿它们当蚊子拍死就好。 但转眼间见到睡前还同自己有说有笑的几位弟子毙命,闻楹便是金刚石做成的强大心脏,也乐观不起来。 戚敛见状,将瓷瓶从她手中接过来,指尖沾上药膏替她上药。 “咝——” 闻楹轻轻吸气。 戚敛涂好药膏,抬头时无意间瞧见她被泪水浸湿的长睫。 少女没有哭,只是眼睛红红的。 戚敛抿唇:“闻师妹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嗯。” 闻楹一直低着头,嗓音闷闷的。 临走前,也不知戚敛掐了什么法诀,在庙宇四周布下一道结界。 “叮——”系统突然出现,“请宿主完成当前任务:离开戚敛布下的结界。任务值奖励:作妖值+2.” 闻楹从未觉得这冰冷的电子音如此亲切,它恰到好处地提醒了她,一切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小说里的世界,死去的是纸片人,活着的也是纸片人。 这样一想,闻楹心中好受了许多。 这一回,她没有抗拒系统发布的任务,而是站起身,缓缓走到庙门口。 戚敛布下的结界,正散发着淡淡的月白光晕。 闻楹试着用手触碰了下。 结界如同一层透明的玻璃,荡开一圈圈涟漪,将闻楹保护在其中。 可她现在是要出去。 闻楹几乎试尽了乾坤袋里的所有法器,也无法破开这层坚不可摧的结界。 先前的悲伤恐慌,此刻化作无语凝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都是十六岁,戚敛还受了伤呢,照样能布下这么强的结界。 而自己……原主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弱鸡。 闻楹长叹了一口气,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耳边忽然冒出一道稚嫩清脆的童音:“主人是想做什么?” 闻楹一惊,发觉声音是从脑海中传来的。 “我是朱雀呀,主人。”孩子气的声音道。 对呀,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既然朱雀是上古妖兽,想必是能够冲开结界的? 然而在闻楹试探着问出口后,朱雀有些沮丧道:“我今天才刚刚化形,还没有长大呢,怕是不能带主人出去。” “没关系,没关系……”闻楹一边安慰它,开始思索旁的法子。 朱雀又出声:“我现在还不能帮主人,但我猜主人可以用魂蝶试一试。” 闻楹愣了愣:“魂蝶?” 她并不记得原主有这样的法器或是灵兽。 “嗯。”朱雀却信心满满地答应,“主人将手抬起来,闭上眼睛,想象你的指尖上,幻化出一只魂蝶……” 闻楹一一照做。 她蓦地觉得指尖似有什么痒痒的,不觉睁开了眼。 只见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正在她指尖振翅。 居然真的成功了! 不等闻楹回神,魂蝶扇动蝶翼,振翅之际洒落点点珠光,朝着近在咫尺的结界飞去。 戚敛布下的结界,就这样被这一只小小的魂蝶破开了。 虐恋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离开戚敛布下的结界],作妖值+2,当前作妖值3∶100000。” 闻楹来不及与这抠门到了极点的系统掰扯,她跨过庙门,跟上魂蝶飞去的方向。 第10章 庙外已不见戚敛的身影,想来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魂蝶向远处飞着,似乎想带闻楹去什么地方。 可惜它飞了不过十几下,幽蓝的光便一点点淡下来,转眼间消失不见。 “咦?” 闻楹抬起手,却什么都没有接住。 朱雀解释道:“主人,是你的灵力还不够哦,无法维持它太久。” ……真是弱得明明白白。 罢了。 既然已经从结界离开,而且腿上的伤口似乎也不痛了,还是先找戚敛要紧。 这乌漆嘛黑的鬼地方,要想找到戚敛,便只有传音了。 闻楹取出传音玉牒:“师姐,你现在在哪儿?” 消息传出去后,却迟迟没有等到回音。 闻楹逐渐皱起了眉。 戚敛没有回她,要么是她遇上要紧事来不及看,要么……是她遭遇了不测。 不过身为有主角光环的女主,戚敛离成为名震四界的剑圣还早着呢,应当不会出意外…… “主人当心!” 朱雀突然紧张的声音,打断闻楹的思绪。 闻楹下意识侧开身,躲开了一道来势汹汹的剑风。 是偷袭。 有了和妖兽对战的经验,闻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朝对方砸法器。 闻清风给原主的,可都是上等法器。 蒙着面的黑衣人果然招架不住,她落了下风,闪退避开一段距离。 但很快,闻楹乾坤袋中的法器见底了。 黑衣人似看出她的窘迫,再度提剑而上, 闻楹左支右绌,暗暗叫苦,一边求着戚敛快来,一边又暗骂自己不该太贪心,为了那几分的作妖值来送命。 眼瞧着散发着寒光的剑就要朝她削过来,闻楹躲闪不及,绝望地闭上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剑身相击时的铮鸣,以及两相斗斡时的疾风呼声。 闻楹睁开眼。 来人并不是戚敛,而是一位手持长剑,身形挺拔的青年。 他头戴玉冠,身着清徽宗道袍,模样嘛……太暗了看不清。 但原身留下的熟悉感告诉闻楹,此人便是戚敛和闻楹共同的大师兄,也是书中与两人纠缠不清的男主谢端砚。 不愧是评论区呼声最高的男主,在与戚敛的感情线上,谢端砚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要论起剑术修为,那可是杠杠的。 黑衣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打斗之中,闻楹瞧见似乎有什么闪着亮光的东西从她身上掉落。 闻楹悄悄将其捡起来,藏入袖中。 等她再次起身时,黑衣人已经中了谢端砚一剑,被他逼退到一丈之外。 她见自己敌不过谢端砚,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端砚没有追她,而是转身看向闻楹:“师妹可还好?” 不等闻楹回答,谢端砚的目光却越过少女肩头,看向她的身后。 “见过谢师兄。” 是戚敛微冷的嗓音。 谢端砚没有应她,原本温和的面上,顿时覆上一层寒霜:“师尊让你照顾好闻师妹,你便是这样照顾她的?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可知她会遭遇什么?” 真不愧是火葬场必备款渣男……对戚敛的死活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闻楹叹为观止。 戚敛并没有辩驳:“是我疏忽了。” 一个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一个云淡风轻地扛下了对方的指责。 怪不得你俩能缠缠绵绵地虐上几十万字。 作为始作俑者,闻楹觉得她有必要为戚敛澄清一下:“师兄误会了,不是师姐的错,是我自己……” 她话说到一半,嗓音不禁微微哽噎。 这半日遭遇太多,闻楹身为一个现代人,脑海中那根弦崩得紧紧的。 好不容易绝处逢生,她这才本能地感到后怕。 明明是想要替戚敛解释的,眼泪却不受控制掉落。 原身本就生得娇弱,又因为方才的打斗乌发凌乱,再加上她猫儿般的柔弱嗓音,就更像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师妹莫要担心,有我在。” 对上闻楹,谢端砚低声如同春风化雨,后半句又化作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戚敛,你太让人失望了。” 这下真是快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状况,闻楹正要再解释,谁知脑海中陡然“叮”一声响:“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13∶100000。” “等等——我好像没有做什么任务吧?” 系统一板一眼回答:“宿主离开结界,险些受伤,引发谢端砚对女主的斥责,也是作妖剧情。” 闻楹:“所以……不用等你发布任务,我也可以主动作妖的?” “回宿主,是的。” 闻楹目光在谢端砚和戚敛两人间飘忽不定,最后心虚地选择了抿唇不语。 真是对不住了……闻楹在心中默默给戚敛磕了几个响头。 只有早些完成任务,她才能回家。 这白莲花闻楹真是不想当也得当。 好在正事要紧,谢端砚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问起她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戚敛一五一十答了,又问谢端砚道:“师兄为何会来?” 第11章 她语气平常,就像方才的不快并未发生过。 谢端砚语气中低低的惋惜:“一炷香前,我收到高避荣求救的传音,便动用了传送阵,没想到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传送阵是清徽宗中的瞬移阵法,由几位已经得道成仙的长老合力布置,专供门中弟子有紧急情况时使用,平常轻易动不得。 此次谢端砚动用传送阵法,想必门中长老已有人察觉。 果不其然,话刚说完,谢端砚腰间的传音玉亮起。 谢端砚执起玉牒,神色恭敬道:“弟子在此,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传音玉另一头,是一道空缈之音:“发生了何事?” 不愧是已经得道成仙的清徽宗掌门,纵然隔着玉牒,闻楹依旧能感受到闻清风极具压迫感的嗓音,仿佛是从云端上传来。 空缈,不沾丝毫凡夫俗子的情绪。 谢端砚原原本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禀告给闻清风。 听到自己新收的三名弟子皆意外身亡,闻清风沉默刹那后开口:“阿楹可还好?” 听他提起自己,闻楹忙道:“爹爹放心,我没有什么事。” “嗯。”闻清风这才问道,“可曾寻到是何人所为?” “回师尊,弟子无能,跟丢了凶手。”戚敛开口回他。 原来她方才消失不见,是追凶手去了…… 可后头又来了一个偷袭自己的女修,这样说起来,加上在山下屋子里拿鸢尾花伤她的人,凶手一共有三人。 不对……偷袭她的人,和山下没有现身的凶手,说不定是同一人。 闻楹越想越乱。 不等她理清思绪,闻清风已再度开口:“既然如此,尔等速回宗门,再商议此事。” 咦,闻清风不亲自来看一眼吗? 也是,闻楹很快反应过来,在原身记忆中,闻清风身为仙界第一宗的掌门,他日理万机,怕是脱不开身。 离开之前,谢端砚在三名弟子尸身周围布下一层结界,等门中专门负责这等事务的缘生阁弟子来处理。 他和两位师妹则先行回宗。 若要快些回去,便只能御剑而行。 他率先召出长剑,纵身一跃站到剑身上:“我需先回宗门禀告此事,闻师妹不必着急,慢慢回来即可。” 至于戚敛,谢端砚不过是看了她半眼,留下一句“照顾好闻师妹”,便御剑飞走了。 闻楹觉得自己的主线任务真是岌岌可危。 倒是戚敛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 她似是想起什么:“闻师妹为何会离开结界?” …… 闻楹当然不能说是系统的任务,只得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一个人在庙里,实在是害怕,便用法器破开了师姐留下的结界。” 末了,还不忘维持自己的白莲人设:“都是我不好……师姐,你不会怪我吧?” “原来如此。”戚敛道,“闻师妹多虑了,此事本就是我的疏忽。” 戚敛垂下眼,漆黑瞳中若有所思——看来,她的法术还不够强。 此时天边已泛出微青的鱼肚白,透出些许朦胧不清的光来。 林间木色翠绿得几近浓郁,树影拢下来,将两人罩入其中。 戚敛原本白净的道袍,也被这光影染上一层近乎绀蓝的黛色,与她乌黑的墨发相宜得彰。 唯独脸庞和肩颈间的肌肤依旧是雪白的,被乌鸦鸦的黛墨之色衬得愈发冷若冰霜。 真是美得不像人…… 闻楹勉强收回心神,她循着原身的记忆,双手指尖掐诀,施展出一道法术。 接着,伴随着一声清鸣,天边翩然飞来一只仙鹤,正是闻楹出行的坐骑。 那仙鹤在空中时,瞧着只是比寻常鸟儿略大些,落地之后,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高过了闻楹的头顶。 朱雀陡然出声:“主人,等我再长大些,也可以带着你到处飞。” 对于它的争宠,闻楹哑然失笑:“好。” 她又看向戚敛:“师姐受了伤,怕是御剑不便,不如与我同乘仙鹤回宗。” 正要召出长剑的戚敛停住了动作。 她并非矫情之人,知道若是将御剑换成乘坐仙鹤,能够省下不少灵力。 于是戚敛点头道:“好,有劳闻师妹。” 闻楹见她答应了,心头雀跃,纵身便上了仙鹤背上,又可以往前坐了些,拍了拍身后的空位:“师姐可以上来了。” 戚敛轻轻跃上鹤背,盘腿坐稳。 见状,闻楹轻轻拍了拍仙鹤的头:“走吧。” 话音刚落,仙鹤扇动翅膀,带着两人腾空而起。 有了先前使用霓光伞的经验,闻楹这回倒没有那么害怕。 而且仙鹤飞得很稳,闻楹坐在它温暖厚实的鹤羽之中,很是有安全感。 她甚至睁着眼睛,有心情打量四周——庙屋,树林,开满百花的山坡……周遭的一切都在缓缓向下沉去,逐渐越变越小。 若不是出了这么诡异的事,这百花村倒还真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仙鹤越飞越高,连百花村也化作了地面的小黑点。 闻楹起初还能瞧见远远近近的城镇,山坡和河流,但很快视线被云层遮挡,便再也无法瞧见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 戚敛正在闭目调息,忽然觉得肩上一沉,鼻息间多了一丝香甜。 第12章 她睁开眼,瞧见闻楹近在咫尺的脸庞。 少女应是困得不行,就这样靠在她的肩上,呼吸均匀起伏着,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她浓密卷翘的眼睫上,依旧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珠。 看上去,真是可怜到了极致。 戚敛微微抿唇,她没有将闻楹叫醒,而是移开了目光,闭上眼继续调息。 受罚 仙鹤向着东南海面的方向飞了一天一夜,直至抵达清徽宗主峰正门。 闻楹坐在仙鹤背上,只见远远云端之下,数座仙山之间云雾袅袅,祥云霭霭,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身后戚敛蓦地开口:“宗门有令,寻常弟子不得无故在门中御剑或乘坐灵兽,劳烦闻师妹先停片刻。” 闻言,闻楹示意仙鹤在正门上空停落。 “多谢闻师妹。”戚敛纵身从鹤背上跃下,站稳后道,“我先去见师尊,届时再与你会面。” “好。”仙鹤上的少女嗓音清脆,“师姐等我一会儿就来。” 两人在正门处分别,戚敛手中握着她的本命剑,不疾不徐地沿着上千级石阶,朝正殿的方向走去。 至于闻楹……谁人不知她是身娇体弱的掌门之女,若是不乘坐仙鹤,这山高涧深的千峰之间,只怕她何处都去不得。 是以门中弟子不得在宗门乘坐灵兽这条规矩,对闻楹而言自然是摆设。 她轻轻拍了拍仙鹤的背:“既然回来了,你先带我好生逛一圈再说。” 她想先熟悉一下原身记忆里的清徽宗,免得在闻清风或是旁人跟前漏了馅。 仙鹤听到她的话,再次振翅高飞,带着闻楹俯瞰宗门全景。 清徽宗几乎占据了整座海中岛屿,海面拂来潮湿温润的气息,使得宗门四季如春,草木蕴绿,有万仞之高的峭壁陡崖,亦有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飞泉瀑布之间,虹光若隐若现。 数座山峰之间,又有丹楹刻桷,檐牙高飞的殿宇,其中有议事的正殿,有藏书阁,还有比武的道场…… 碧蓝苍穹之下,日光透过云层洒下金辉,远处海面波浪翻涌,冲刷着礁石。 这美轮美奂的场面,可比电脑里的4k游戏画面要逼真震撼得多。至于耳畔瑞鹤齐鸣,清流急湍飞漱,更是什么特效都比不上。 闻楹只恨自己穿来时没有带上手机,不能将这幅美景拍下来。 她忽地想到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琥珀光泽的灵石。 这灵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能够记录下画面的留影石。 闻楹拿着留影石,就像一位到访5a级景区的游客,拼命拍了个够。 直至闻清风传音催促她到正殿去,闻楹才依依不舍地收手,乘坐仙鹤来到主峰紫霄殿。 待仙鹤在殿前停稳后,闻楹从鹤背上一跃而下。 她脑海中回想着原主与闻清风相处时的场景,学着她提起裙摆,跨过正殿的门槛,仰头看向丹墀之上,身着白袍,头戴莲花冠,面容清俊的男子。 少女甜甜开口:“爹爹。” 闻清风原本冷肃的面容,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收起身为上仙的威压,朝闻楹招了招手:“阿楹,到爹爹这边来。” 闻楹走上台阶,站到闻清风的身旁。 不愧是又当爹又当妈的鳏夫掌门,闻清风并未问起她在昆仑境有何长进,而是不无慈爱问道:“这些日子,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罢?” 闻楹摇了摇头:“有师姐照拂,阿楹过得很好。” 她神色乖巧,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原文中,闻楹为了陷害戚敛,可是亲手杀死了闻清风,将这件事嫁祸到她头上。 恶毒白莲女配当到这份上,连亲爹都能献祭,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闻清风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笑了笑道:“阿楹长大懂事了。” 说罢,闻清风又收起脸上的笑,看向跪在殿中的清瘦身影:“戚敛,此次试炼本该由你护三位同门安危,如今他们三人皆无故殒命,你可知自己失职?” 闻楹方才全身心放在扮演闻清风女儿这件事上,生怕被这位上仙看出不对劲来。 眼下,她方才察觉跪在玉阶之下的人正是戚敛。 只见戚敛后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犹如一杆修竹:“弟子知错,还请师尊责罚。” 闻清风沉吟片刻后道:“既然你已知错,本尊便罚你前往天煞司,自行领罚一百鞭,你可有异议?” 戚敛面不改色:“弟子并无……” “爹爹。” 闻楹清妙的嗓音,打断师徒二人的对话,“师姐在昆仑境为了保护女儿,与两条巨蚺鏖斗中身受重伤,听说天煞司的鞭刑向来严酷,只怕她……” 少女神色担忧。 这回倒不是闻楹演出来的,而是良心上着实过不去。 她与戚敛好歹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罚。 闻楹发现,无论是在闻清风抑或是谢端砚面前,戚敛似乎从不解释什么。 她暗暗叹气——想必这便是大女主的骨气。 但骨气岂能当饭吃,还是少挨几鞭子要紧。 听到闻楹开口为她求情,殿中又有人附和道:“师尊,小师妹说得不无道理,闻师妹如今既然受了伤,便是要罚,也应等到她养好伤之后。” 第13章 说话的女子,乃是闻清风的二弟子季雨薇。 这时,一旁谢端砚也开口了:“三位同门出事前,曾传音于弟子求救,可惜弟子晚到了一步……三人之殒命,弟子难辞其咎,故而甘愿替戚师妹受罚五十鞭,还请师尊成全。” 闻楹有些意外,旋即悟了——到底是男主最佳候选人,谢端砚先前还为了自己斥责戚敛失职,眼下却又替她说话。 死板,但也足够正直。 眼瞧着女儿和两位最为器重的弟子都为戚敛求情,闻清风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座太过严苛了。” “也罢。”闻清风道,“待本座与几位长老商议后,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只是戚敛就算再无辜,由她带出去的人,最后竟只有阿楹安然无恙回来了,本座改为罚你二十鞭,想必是不冤?” 话说到这份上,其余几人无法再得寸进尺劝他什么。 戚敛没有半个字的异议:“多谢师尊宽宏大量,弟子自知失职,甘愿领罚。” 闻清风拂了拂手,示意她自行下去领罚。 闻楹目光不觉落在戚敛身上,瞧着她清疏的背影逐渐从殿中走远。 她并不清楚原文这段剧情里,可有谁为戚敛求情。 或是倘若求情不管用,那她岂不是要硬生生受下一百鞭?天可怜见的…… 直到闻清风连着唤她好几声,闻楹方才如梦初醒。 她脸上又端起乖巧的笑:“爹爹有何吩咐?” “为父和你说话,难道要有正事才行?”闻清风口吻亲切,全然不似对待戚敛时的冷肃,“你去了一趟昆仑境,可曾学到什么?” 果然……每个春游结束的孩子,都要写一篇游后感小作文,就算是仙界也不能免俗。 闻楹点点头:“当然有了。” 她装出原身的天真烂漫:“女儿用爹爹给的法器,打跑了好多妖兽,对了,我还……” 闻楹原是想说她还有了妖兽朱雀,但这朱雀是从昏迷不醒的戚敛那里窃来的,说出来难免不大光彩。 于是闻楹一抬手,指尖变幻出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女儿还学会了这个。” 她原以为自己会得到闻清风的夸奖。 没想到闻清风脸色遽然一变,他眉目间的笑意烟消云散,似是看到什么让人极为惊怖之事。 闻清风下意识后退半步,抬手挥出一道白光,将少女指尖的魂蝶击成粉碎。 这道法术来势汹汹,就连闻楹也丝毫未曾顾及,少女毫无防备,被这一挥击飞。 眼瞧着闻楹就要摔倒在玉阶之下,离得近的季雨薇上前扶住她:“师妹,当心!” 闻楹靠在二师姐怀中,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已闪过无数念头—— 莫非是自己不小心漏了馅,让闻清风瞧出自己是冒牌货? 不对,那他也应该针对自己才对,为何要击碎魂蝶。 闻楹不得其解,只能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少女仰起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泫然欲泣的模样:“爹爹?” 闻清风定了定神,他脸色犹有几分煞白,如临大敌道:“这魂蝶……你是从何而来的?” 闻楹不知魂蝶到底有什么问题,但她本能地相信朱雀不会害自己。 她没有将朱雀说出来,而是撒了个谎:“这是女儿在昆仑境中,食下一株灵花后无意习得的,女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闻清风逐渐冷静了下来。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激,他恢复了平日的镇定,抬手施了一道仙术将闻楹扶起来。 “无事,只是多年之前,与魔族大战中,我曾遇见这样和它相似的魔兽,并与其纠缠多年。” 闻清风面容平和,“但回想起来,那只魔兽早已死在我的剑下,又怎会再生。是爹爹多心了,阿楹莫要生气。” 魂蝶还能有这么厉害? 闻楹将信将疑,想象着眼下的场景,原主该是什么反应。 接着,她站起身,忿忿一跺脚,委屈的泪水在眼中打转:“那爹爹也不该……也不该……哼!” 少女负气地紫霄殿中跑了出去,任凭身后季师姐如何喊她,也置若罔闻。 “阿楹,阿楹?” 季雨薇见闻楹越跑越远,对着闻清风拱手道,“禀师尊,可否容弟子先行告退,去安慰师妹。” 闻清风不知在想什么,垂着眼并未看她,只沉声道:“嗯,去吧。” 他又遣散殿中其余人,只留下谢端砚。 青年恭恭敬敬问道:“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也不算什么要紧事。”闻清风缓缓坐在玉座之上,“吾曾在你幼时授你一套无相心法,你可练到第几重?” 若不是闻清风问起,谢端砚几乎都快要忘记多年前他曾教授的这套心法。 “禀师尊,弟子已修炼至第九重。虽是最高一重,只是弟子愚钝,并未有所领悟。” “无妨。”闻清风道,“从今往后,你每日早晚修炼一回,总会有派得上用场的那一日。” 谢端砚没有多想:“是。” . 闻楹跑到殿外,又坐到仙鹤背上。 仙鹤带着她在清徽宗山峦间飞来飞去,她无暇欣赏美景,而是问朱雀道:“绛繎,你知道魂蝶有什么问题吗?” 绛繎,是原文里女二给朱雀取的称呼,闻楹懒得再想,便用的还是这个名字。 第14章 朱雀比闻楹还要疑惑:“主人,我并不知道,只是……” 闻楹:“只是什么?” “只是从绛繎有灵识开始,脑海中就好像有个声音,要我认你为主人,将魂蝶之术教给你……” 闻楹不禁轻笑。 这傻鸟,还不知道她本来该是大女主戚敛的神兽呢。 跟着自己这个菜鸡,真是委屈它的。 萌宠 仙鹤带着闻楹在清徽宗上空飞了半圈,最后悠悠然停在一片草地上。 草地之间铺着一条碎石甬道,石径的尽头,一棵流苏树树冠如盖,雪白的流苏花如瀑般开得繁茂。 微风拂动,树间用红绸挂上去的护花金铃便清脆作响,宛如天音。 树下琉璃瓦和水晶砖建成的屋宇,正是闻楹平日歇息的寝屋。 虽说只是她一个人住,但这座屋宇的规格,全然不输闻楹从前看到的电视剧里皇族住的寝殿。 身为社畜,穿来前只能与同事合租两室一厅的闻楹心情有些微失衡。 住这么大的房子,女二居然还有心思搞事,真是暴殄天物! 她快步向前,顾不得用上灵力,直接双手推门而入—— 只见殿中桌椅床凳俱全,皆雕刻精美的花纹,屋中还摆放着织金花鸟纹象牙屏风,屏风后头是女子的梳妆镜。 海棠花镜前,堆放着各式珠簪花钿,有的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还闪闪发着萤光。 以及……床头一扇半丈高的落地琉璃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闻楹还是头一回仔细打量自己的模样。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乖乖,世上竟有这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女子。 闻楹先前还曾被戚敛的美色恍惚了好几回心神,居然忘记了,原主与戚敛可是与六七分相似的。 其实说相似也不尽然,比如两人的眼睛就全然不同。 闻楹是杏曈,瞳仁微淡的褐色,黑白分明的眸子水光潋滟。 而戚敛的一双眼珠子很黑,定定看人之时,其中的漆光像是不见底的沉渊。 也就男主男配眼瞎,才能将两人混为一谈。 至于衣着打扮,那就更是大相庭径了。 戚敛是清徽宗弟子,无论在宗门或是在外,总是一身雪白的道袍,寡淡得不能再寡淡。 而闻楹不同,她是闻清风的女儿,并非门中正式弟子,是以装扮向来无人拘束。 镜中少女身姿婷婷袅袅,穿的乃是天蚕丝缝制而成的铃兰绿齐胸襦裙,外罩豆绿对襟半臂。双臂间挽着一条披帛,以鲛人泪珠化成的水滴状珍珠作为垂坠。 浓密如云的乌发挽成双髻牡丹头,发间花钗步摇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雪白脖颈间挂着的璎珞上,赫然一道朱色凤纹。 虽说生了一张小白花的脸,但到底已经是年满十六岁的女子,衣裙之下,玲珑起伏的身姿难以遮掩。 果然,能够当上恶毒白莲女二,还是要些本钱的。 闻楹对此很是满意。 有钱有颜又有势,可不比灰头土脸的打工人好多了? 而且她还发现,镜中的原身虽然美得不像话,但其实与穿来前的自己五官极为相似,更像是美图秀秀后的她。 欣赏够了镜中美颜,闻楹往铺满华锦的千机床上一倒,美美入睡。 虽说回来的路上,她在仙鹤背上也是一直睡觉,但终究比不上又软又温和的床。 闻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再次醒来时,是被门外窸窣动静扰醒的。 她趴在枕上竖耳一听,似是有一双兽类的爪子正在扒拉雕花扇门,还发出嘤嘤哼声。 在昆仑境中历练了一遭,闻楹本能地从乾坤袋中变出法器来。 她拿着法器起身,放缓脚步循声走过去,再小心翼翼打开门…… 哐当——闻楹手中法器掉到了地上。 她居然能将这事忘了! 她怎么能将这事忘了! 原主可是除了有钱有颜又有势,还有一只黑白相间,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宠物。 没错,就是放在现代,要提前买票,要早起排队进入园,隔着玻璃才能看到的大熊猫。 熊猫熊猫熊猫熊猫…… 闻楹这头还因为太过激动石化成雕塑,这只熊猫已经过来扒拉她的腿。 还未成年形态的熊猫,圆滚滚胖乎乎的,可爱加倍。 闻楹入梦初醒,她弯下腰,实现了自己多年以来的愿望——抱住它狠狠一通rua! 嗯,熊猫的毛不似想象中那般柔软,硬糙糙的有点扎手。 但还是好可爱……闻楹作星星眼状,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它软软的肚子里。 起初,小熊猫对闻楹的热情还有所回应,会在她的怀里蹭了蹭。 但很快,它厌倦了这个女人无休止的玩弄,数次蹬着小短腿想从她怀中逃出来,但又被闻楹无情捉了回去。 直到门外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闻师妹看起来心情不错。” 闻楹抬头,看到来人是季雨薇。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位季师姐待她很好,这只熊猫,便是她在西南降妖后,为原主捉回来的。 闻楹放下熊猫,双眸弯成月牙:“师姐有什么事吗?” “昨日师妹从紫霄殿离开后,我来找你时见你正在睡觉,便没有打扰。”季雨薇道,“不过是想问问,师妹可有何处伤着?” 第15章 闻楹摇了摇头:“师姐放心,我没什么事。” “那就好。”季雨薇道,“昨日师妹离开后,师尊也很是内疚,我猜师尊曾经历了数百年的仙魔大战,一时间见到魔兽,难免反应过激,师妹莫要放在心上。” 原来是来替父女俩缓和关系的。 说起仙魔大战……闻楹想起后期沦为魔尊,被仙界人人喊打的白莲女二。 她下意识问道:“师姐还记得仙魔大战是什么样子吗?” 季雨薇陷入回忆,她沉吟道:“当初师尊收我为徒时,已经是仙魔大战的尾声,仙族一扫多年被魔族压迫的屈辱,反攻魔族,尤其是清徽宗弟子凌慕歌……” 她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是他一剑刺穿了魔尊的心脏,魔族元气大伤,仙族这才将魔族余将逐渐歼灭。” 闻楹没有注意到她话中的不自然:“原来魔族还这么厉害过?” 季雨薇点点头:“原本魔族从上至下,皆是只知贪图享乐之辈,难成大器,直到上一任魔尊的女儿八十六……” “八十六?” 闻楹觉得这个名字很是奇怪。 “嗯,上一任魔尊荒淫无度,子嗣众多,他的后宫不止有魔族女子,还有许多被掳去的修士和凡人女子。”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魔尊的孩子诞生,他懒得给他们取名字,便直接用他们出生时的排行取名。” 这……还真是敷衍到了极点。 闻楹没有插话,任季雨薇说下去—— “八十六也是魔尊的孩子之一,她比魔族里其他人要诡计多端得多,也是她向魔尊献计进攻凡间和仙界,带兵出击,使得原本还算平静祥和的两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后来魔界大败,上一任魔尊被刺死,八十六又带着余党逃回魔族,继任魔尊之位。” 说到这里,季雨薇语气一凛:“她倒是会审时度势,一直藏在封印魔族的噬骨渊下没有出来,若她再敢有什么异动,仙族之人必不会轻饶了她。” 闻楹小脸一白。 这位季师姐眼下语气凛然,若是自己将来按照剧情线成为魔尊……只怕逃不过她的大义灭亲。 季雨薇瞧见她变了脸色,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安慰她道:“师妹不用怕,就算魔族卷土重来,也有我……还有师尊和师兄挡在你前头。” 唉…… 闻楹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她暗暗问系统:“我能够跳过杀死闻清风,和成为魔尊这些剧情吗?” “很抱歉,宿主。”系统道,“这两个都是主线剧情,您不能跳过。” 闻楹很是忧愁地rua了一把被她抱在怀里的熊猫崽崽。 “咦?”季雨薇目光落到熊猫的肚子上,“它应当是饿了。” “啊!” 怪不得它一直不愿意待在自己怀里呢。 闻楹知道熊猫是吃竹子的,可她环视四周,都没有瞧见竹林。 “师妹莫非忘记了?”季雨薇道,“从前你都是放养着它,任它自己去寻吃食。” 闻楹打哈哈道:“许是睡得有些糊涂了……” 她将怀中的小熊猫放下来,见它果然在草地间钻来钻去,看样子是在找什么。 闻楹忙跟上。 季雨薇注视少女蹑手蹑脚的背影,唇间挂着浅浅笑意,她蓦地想起到了该练剑的时辰,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 . 陪熊猫崽崽找竹子,也是一个体力活儿。 闻楹亦步亦趋跟着它,只见它滚下了草地,又沿着溪流向上而行。 闻楹就像是大明星狗皮膏药一样的私生粉,手中还拿着拍个不停的留影石。 终于,溪流的尽头,出现一片苍翠茂绿的竹林。 清徽宗四季如春,无论是什么花草树木都生得极好,这片竹林也不例外,竹枝碧绿,嫩叶微风中摇曳。 小熊猫一溜烟儿滚进去,开始左挑右选地享受自助餐。 树下绿草如厚厚的毡毯,踩上去很是柔软,闻楹便在一旁坐下来,看着它吃东西。 眼瞧着熊猫崽崽吃了一会儿,又厌弃了抱在怀中的这根嫩竹,向竹林深处跑去。 闻楹快步跟上,眼前陡然霍然开朗,竟是有一方天然的温泉。 水面烟雾袅袅,朦胧中似有一道人影,还不等闻楹看清,只听得水声哗啦,那人站起身来,伸手召来外袍披上,同时又御剑刺来。 “何人不请而入?” 这道清冷的嗓音,当真比竹下冰雪融化成的溪流还要冷上几分。 梦境 直到听见戚敛的声音,闻楹才想起来,这片竹林应是她的住处所在。 眼瞧着雪芒剑光已刺过来,闻楹忙道:“师姐,是我——” 幸好戚敛这道剑只有试探之意,并无杀机。 少女清脆嗓音传过来,她当即召剑回鞘。 雾气浮动的温泉之中,走出一道人影。 戚敛身上的道袍早已穿好,只有乌黑浓密的发丝间犹是湿的,晶莹的水滴从她发梢淌落。 她看了眼一旁兀自滚来滚去,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熊猫,猜出了闻楹为何会过来。 “是我莽撞了。”戚敛淡淡开口,“可有伤到师妹?” 闻楹摇摇头:“师姐放心,我没事。” 话音未落,闻楹不禁一愣——眼前的戚敛,气色当真是差得可以。 第16章 只见她面白如纸,唇上没有丝毫血色,就连看人时的目光,也是若即若离的寡淡。 若说先前的戚敛是笔锋浓郁的水墨画,画中美人发似乌木,目如点漆。 那么眼下的戚敛,便是那幅画卷浸了水,又放在日光下暴晒至褪色,似随时都能从画上消失。 闻楹问道:“师姐已经受了鞭刑?” 戚敛微微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话。 空气中陷入沉寂。 闻楹有心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又觉得戚敛似乎并不需要。 她忽地想起,原文中戚敛父母皆先后死于仇敌之手,她自己也身受重伤,若不是被闻清风捡回清徽宗,只怕眼下在何处流浪也未必。 起初有同门关心她,问她在凡间时可曾有什么趣事,谁知得到的回答却是一句:“没有,我……只会练剑。” 这句话倒也是真的。 伤好之后,年仅八岁的小女孩再次拿起剑,在门派试炼中,接连打败数位已经筑基的弟子。 再到十岁时筑基,十五岁结丹……戚敛只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便完成了旁的修士数百年也未必能完成的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虽说大部分人对这位又冷淡又能打的同门的态度是敬而远之,但也有不服戚敛的弟子在背后悄悄议论,说她是木头做成的哑巴,除了剑术过人,什么都不会。 更有甚者私下拉帮结派冷落她…… 对此,戚敛毫无反应,或者说是根本就不知道。 她来清徽宗后,只专心于修炼,一心要报父母被杀的世仇。 真真是身世可怜。 偏又遇上一众渣得不能再渣的男主男配,以及自己这个不作妖就会死的……白莲女二。 说起作妖,闻楹想起那夜自己闯出结界后,撞见的那名想杀她的黑衣女子,以及她落下的东西。 闻楹从乾坤袋中将其拿出来:“对了,师姐可识得这个?” 戚敛垂眸,只见少女指尖是一枚光泽莹润的松石玉,玉上隐隐雕刻着端庄圣洁的雪莲花纹。 听到闻楹说起此玉从何而来,戚敛漆黑眸中凝出一道冷光:“这玉,是问仙派弟子的。” 闻楹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会是问仙派?” 原身虽然鲜少离开宗门,但在她的记忆中,也知道问仙派是仙界与清徽宗齐名的名门正派。 问仙派只收女弟子,尤其是门中掌门文惠师太作风刚正不阿,向来严加约束弟子。 故而修真界人人提起问仙派的弟子,皆是称赞有加。 想到凶手可能是问仙派的人,闻楹难免会有所动摇:“师姐为何会识得?” “问仙派以雪莲以宗徽,门中弟子剑上皆佩雪莲纹玉,我曾经见过。” 戚敛言简意赅,打消了闻楹的疑惑。 少女点点头:“我这就告诉爹爹。” 她拿起传音玉牒,试图向闻清风传音,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看来只能亲自去紫霄殿走一趟,打听一下闻掌门在何处。 闻楹收起玉牒,与戚敛告别了。 待她走后,戚敛又重新泡回温泉中。 后背的鞭伤又开始隐隐作疼,天煞司的鞭刑令门中弟子闻之变色,不仅仅是因为它抽下来能够使人皮开肉绽。 更是因为神鞭的力量会隔着血肉,烙入骨骼之中。 方才与闻楹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实则要用戚敛剩下的所有力气来维持。 眼下力气耗尽,戚敛将身体浸入水中,她半阖上眼,眉心微微蹙起。 这时,水面似乎传来窸窣动静。 戚敛睁开眼,不由得微微一愣。 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正朝她的方向飞过来。 戚敛曾在和闻楹回宗门的途中,见过她练习召唤这种蝴蝶的法术,并得知它叫作魂蝶。 眼下这只魂蝶飞得却不似往日那般轻盈,只因它的蝶身用灵力维系着一只描金粉晶瓷瓶。 瓷瓶对一只小小的魂蝶而言,显然是太过沉重,是以它飞得格外卖力。 戚敛眉头舒展开,唇边勾起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她向上摊开手,接住那只瓷瓶,轻声开口道:“多谢。” 竹林外头,感受到瓷瓶送到戚敛手中,闻楹松了口气,快步离开了。 . 戚敛打开了瓷瓶的木塞。 冰片麝香混合的气息袭来,和那天夜里,闻楹涂抹膝盖伤口处的膏药一个味道。 只是闻楹并不知道,神鞭留下的伤痕和疼痛,只能靠修士的意志力来等待它自愈,所以这瓶药注定派不上用场。 戚敛将瓷瓶握在掌心,她垂下眼,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 昨日在天煞司领罚那二十鞭,使得戚敛在昆仑境落下的伤势加重。 她回到寝屋后,便发起了低烧。 烧得迷迷糊糊之际,戚敛做了一个梦。 戚敛鲜少会有做梦的时候,只是幼时偶尔会梦见爹娘死去时,铺天盖地的血光,爹爹睁着的那双眼,以及娘亲声嘶力竭的哭喊: “一定要给我和你爹报仇,记住了,一定要报仇雪恨,杀死害得你家破人亡的殷家人。” 近年来,便是连这些画面都再没有梦到过。 谁知昨天夜里,她又梦见自己回到昆仑镜里,诛杀两条巨蚺后藏身的山洞之中。 第17章 不知为何,戚敛很清楚地知道,她这是在梦里。 她看见自己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手中还握着那枚妖兽蛋。 然后,闻师妹出现在了洞口。 向来喜洁的闻师妹,模样前所未有的狼狈,她的衣裙似是被树枝刮破了,脸上也有与妖兽作战时留下的伤。 当闻师妹看到昏倒在地上的自己时,脚步踉跄了一下,在她身旁又哭又喊,又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想要将自己摇醒。 这时,戚敛手中的妖兽蛋破开了。 闻师妹被惊得忘记了动作,只呆呆看着朱雀围绕她飞舞,认她为主,随后凤纹烙印于她胸前的璎珞上。 这个梦境,与戚敛那日的记忆有很大出入。 当日她虽然昏迷不醒,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感受到,是闻楹主动将妖兽蛋从她手上拿走,并与朱雀结契。 而且在戚敛醒来后,见到的闻楹虽然有几分狼狈,却不似梦中那般不堪,更没有守在她身旁嚎啕大哭,说什么求她快些醒来的话。 在那逼真得仿佛当真存在过的梦中……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不一样? 戚敛闭了闭眼,不再多想。 总归无论是梦里梦外,闻师妹都并不似她往日那般娇气,而是历经磨难,专程为找她而来的。 兴许不管怎样,那只妖兽朱雀本该就是她的。 . 闻楹来到紫霄殿,没有瞧见她的掌门爹,倒是瞧见另一个熟人。 “谢师兄。”闻楹看向坐在殿中主位的谢端砚,“你可知爹爹眼下在何处?” “师妹是来找师尊的?” 谢端砚道,“可惜来得不巧,昨夜子时,师尊突然传音与我,说他即将闭关数月,师尊在闭关前吩咐我,每日在紫霄殿坐上一个时辰,代他处理门中事务。” 闻楹没有料到自己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仙人闭关,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那凶手可能是问仙派弟子这件事,便只能交给谢端砚处理了。 闻楹正要掏出那枚雪莲纹佩玉,有一名弟子走了进来。 “师兄。”他双手奉上一张帖子,“是问仙派的喜帖。” 真是说曹操,曹操的喜帖到。 门派间的喜帖,算不上什么机密,谢端砚没有背着闻楹,直接打开来看。 闻楹趁机凑过去一瞧—— 原来是问仙派的大弟子李守真,将于下月初三与殷家长子成婚,文惠师太广发喜帖,诚邀仙界众友人前往参加婚宴。 谢端砚沉吟:“这等婚丧嫁娶之事,倒不如交给肖长老……” “叮——”正在他说话之际,闻楹脑海中电子音突然响起,“请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前往问仙派,寻找百花村凶手。任务奖励:作妖值+100。” 谢端砚话未说完,横空伸出一只手,拿过他手中的喜帖。 闻楹笑意盈盈:“肖长老平日忙着炼丹制药,想必也甚是忙碌,这种小事何必劳烦她老人家,我替她走一趟就成了。” 谢端砚并不同意:“师妹刚从昆仑境归来不久,应当好生歇息才是。” 闻楹倒也是想,但有这个破系统绑定着,她要是敢摆烂,那可就是雷刑之罚。 她好说歹说,一番装可怜求情,谢端砚终于动摇了一大半:“也罢,师妹想去问仙派,我没有异议,只不过需得经过的肖长老的许可。” 丹修 清徽宗身为仙界第一大宗,门中派系众多,不止有闻清风掌管的剑派,更有符篆派,炼丹派…… 谢端砚口中的肖长老,便是炼丹派说一不二的掌事人。 听说由她亲手炼出来的丹药,在修真界乃是有价无市,一粒难求。 便是肖长老座下弟子,也是丹修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除此之外,肖长老亦是前任掌门之女。 上任掌门仙逝后,将执掌宗门的玉印和开宗之剑分别传给闻清风和肖无寄,故而她在门中的地位仅次于闻清风。 闻楹找来时,肖长老正在殿中炼丹。 丹修炼丹时,旁人打扰不得。 好在闻楹这回来得巧,听药童说肖长老的炼丹快要到尾声,她便远远坐在门外石桌旁等了片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药童来传话,说闻楹可以进去了。 少女起身步入殿中。 只见殿中一尊蟠龙纹青铜鼎,鼎中火光旺红,但屋子里并不热,反倒是凉气丝丝。 大殿四周都摆放着白瓷缸,缸中半丈高的冰块,还是未曾化开的形态。 修士在筑基之后不畏冷热,但肖长老炼丹的殿中常年摆着这些冰,只能说明她是一个极具生活情调的女子。 这时,被闻楹暗暗评价有生活情调的肖长老抬起眼:“你找我有何事?” 女子嗓音空灵,宛如天音。 虽说早已过了两百岁,可肖长老的模样,依旧停在年轻的时候,若不是她满头绸缎般柔软的雪白华发,说她刚刚年过二十也不会有人怀疑。 听说肖长老的白发,便是因为炼丹时吃错了药,再也变不回去。 这头白发,和她冷冰的性子倒是极为般配。 闻楹没有忘记自己是晚辈,她不敢多看,只规规矩矩低着头,说明了来意。 在她说话时,肖无寄已起身坐到茶几旁,她懒懒地以手背扶腮,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第18章 半晌,似是在出神的女子开口:“你当真想要去问仙派参加婚宴?” 闻楹点头——任务在身,哪里由她想或不想? “也罢。”女子放下茶盏,“你先到窗边看一眼,外头是什么?” 闻楹不知她这是何意,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窗边。 听闻炼丹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炼丹殿便坐落在清徽宗最高峰,以便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从窗边望出去,浮云皆在脚下,山峦殿宇皆被云雾遮掩,唯独东边小岛一道显眼的亮白结界,如同点缀在蔚蓝海面的一粒珍珠。 闻楹:“长老说的……是坐忘峰的禁地?” “你帮我到禁地走一趟,瞧一眼里头是什么,我便让你去参加问仙派的婚宴。” 肖无寄眼中似闪烁着玩味的光芒,“你意下如何?” 闻楹大惊。 她虽然看过的小说不多,但也知道,门派禁地这种地方,是专为主角准备的隐藏福利。 主角进了禁地,说不定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机缘,譬如法器灵兽,隐世高手…… 自己一个白莲女配,干嘛想不开去抢戚敛的活儿? 况且宗门有令,任何弟子不得擅入禁地,她就算是掌门之女,也不应明知故犯。 闻楹头摇得像拨浪鼓,面色为难:“弟子不敢……” “逗你玩玩而已,怕成这样做甚么?”肖无寄冷哼一声,“没出息。” 少女并未察觉到她最后三个字的意味深长。 听肖无寄的语气,她试探着道:“那长老的意思,便是同意我去问仙派了?” “唔。”肖无寄应了声,“正巧我懒得出门,你替我走一趟也是好的,不过……” 闻楹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肖无寄像是格外喜欢逗她。 见少女神色紧张,她缓缓拉长语调:“不过……你一个人去,又没有法力傍身,我总归是不放心,总得找个人陪着你才行。” 闻楹总算松了口气。 至于肖无寄要找谁陪她,对闻楹来说并不要紧——反正她是去完成任务的,又不是小学生春游,还挑什么伙伴? 见肖长老没有留她喝茶的意思,闻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要离开。 谁知她刚走到殿门,肖长老又蓦地叫住她:“回来。” 闻楹不知她又要做什么,只站回茶几前。 肖长老放下手中鎏金盏:“你爹爹近来可还好?” 闻楹微微一愣,忽地想起原文评论区里的高楼—— “肖无寄资质条件都这么好,却始终不找道侣,又尽心尽力地帮闻清风掌管宗门,不会是暗恋他吧?” “楼主是清朝来的吗?满脑子想的就是找道侣,人家都修仙了,要颜值有颜值,要法力有法力,用得着稀罕闻清风一个带着拖油瓶女儿的老男人?” “附议!” “附议+1” “附议+2” …… 总而言之,直到原文烂尾断更,这位出场不多的肖长老也没有表露过对闻清风有何男女之情。 况且清徽宗有传言,当初仙魔大战结束后,彼时的掌门原是打算将女儿肖无寄许配给弟子闻清风,却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但眼下肖长老特意问起闻清风,闻楹难免有所猜测…… 不过闻清风的发妻,也就是闻楹从未见过面的娘亲早已难产而亡,管两人是日久生情还是再续前缘,都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这般想着,闻楹一五一十道:“爹爹他昨夜闭关了。” “闭关?师兄这些年已鲜少闭关,莫不是碰上了什么让他心绪不宁的事……” 肖长老喃喃自语,半晌后又回神,“罢了,你一个孩子哪里懂这些,出去吧。” 闻楹如释重负。 她走出炼丹殿,就像是走出教导主任办公室被问话的学生,连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难得来一趟丹修聚集的丹心门,闻楹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又去肖长老几位得意弟子的炼丹房转了圈。 原身向来讨喜,几位女修瞧见她,皆嘘寒问暖:“师妹在昆仑境一遭,想必遇上了不少趣事?” “我瞧师妹近来又长高了不少,这回去问仙派,路过凡间时也可以顺便添几身新衣裳,那些凡间女子各比各的会打扮,衣裳首饰的样式都是花样百出。” “师妹尝尝我泡的这盏茶,香气比之前些时日的明前茶如何?” 莺围燕绕,闻楹真是比掉进大观园的宝二哥哥还要幸福陶醉。 唯独肖无寄座下排行第七的弟子,也就是辛四对她不闻不问,依旧关门炼丹。 可闻楹偏就是来找她的。 在整座清徽宗,除了肖长老,便是辛四炼出来的丹药最为上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闻楹此次去问仙派并不是为了玩乐,而是要找出在百花村杀死几位同门的凶手。 到时候说不定意外百出,多备些治伤养气的丹药总是好的。 等到辛四炼完丹,已经是三日后。 闻楹敲开她的门,要了许多补血益气,能够提高体力的丹药。 她一边挑选丹药,辛四便噼里啪啦拨动着红木算盘的算珠。 待闻楹选好上百颗丹药,辛四好整以暇地开口:“一共是四万六千七百二十三珠,闻师妹是用灵石还是银钱?” 第19章 灵石和凡人的金银,在修真界是通用的。 但重点不是这个,闻楹吞了下口水:“这么贵?” 辛四抬眼看她:“师妹有所不知,每一粒仙丹可不是轻易就能炼出来的,需取天南海北的药材不说,又要长白山雪巅的木材为碳火,碧霞城的火种引燃……” 总而言之,物有所值,区区四万多灵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原身是掌门之女,自然不缺灵石,一向出手阔绰。 但闻楹不同,她可是每次开了视听网站优惠价的月度会员,会第一时间冲到支付软件关闭下月自动续费,如果一不小心被多扣了十几二十就心如刀绞的精打细算的社畜。 抠门……节俭的习惯深深烙入她骨子里。 闻楹声音发颤:“能不能……便宜一点?” “很抱歉,本人从不讲价。” 这和肖长老如出一辙的冷淡态度,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闻楹锲而不舍:“我这次出门,辛师姐可知是去做什么?” “哦?” “是去参加问仙派文惠师太大弟子的婚礼。”闻楹道,“问仙派想必师姐是知道的,去参加婚宴的人,可都是仙门数一数二的人物,皆视灵石为粪土。” “到时候我若是趁机向他们夸起师姐的仙丹,师姐何愁将来卖不出更高的价?” 辛四稍加思索了片刻。 “也罢。”她道, “那我给师妹打个九折,再抹去零头,一共是四万二千零五十珠。” 闻楹心如刀绞:“成交!” 留影 在清徽宗混吃等死了十多日,到了闻楹动身前往问仙派的日子。 肖长老给闻楹找的陪同之人,正好是戚敛。 两人约在山门处出发,等闻楹乘着仙鹤到时,戚敛已经等候了半个多时辰。 闻楹忙手忙脚地从鹤背上下来:“不好意思啊师姐,是我睡过了头……” 少女巴掌大的脸庞,还有刚睡醒时未褪去的红晕。 “无妨。”戚敛道,“走吧。” 说着,她已提剑走在前头。 闻楹看着戚敛的背影,仍是有几分心虚——她哪里是睡着了,不过是为了完成系统发布的[让戚敛久等]的任务,故意在床上拖延了半个多时辰。 就为了区区一分的作妖值,真是作孽…… 闻楹蓦地想起什么,上前扯住戚敛的衣袖:“师姐等等我。” 说着,她从乾坤袋中取出留影石:“难得和师姐出门一趟,总得留个纪念才是。” 说着,她举起留影石,朝戚敛靠过去。 戚敛身形一顿。 少女挨得极近,脑袋几乎要靠到她肩上,近得戚敛能够闻见她发丝间淡淡的香气。 戚敛鲜少有与人如此亲密的时候,她身躯绷紧,下意识想要退开半步, 闻楹对此浑然不觉,她举着留影石的手放下来,将里头刚拍的画面翻出来:“师姐,你看。” 只见巴掌大小的灵石上,看向前方的绿衫少女眉眼弯弯,而在她身旁,衣着素净的戚敛唇角抿紧,被微垂的长睫遮住了眸光。 戚敛一贯都是这般疏冷的神色,闻楹对此习以为常。 她将留影石收回乾坤袋:“师姐放心,这留影石我必定会好生保存,等哪日你我修成大道,也是能够见证我俩同门之谊的美好回忆……” 戚敛抿唇,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嗯。” 话虽是这样说,闻楹心里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多用留影石,记录下两人相处时的友好画面。 等到将来戚敛修炼成为剑圣,真的要来魔界诛杀自己,再把这留影石拿出来,兴许也能唤起她的一丝丝同门之情,到时候放自己一马。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闻楹回过神,发觉戚敛已经走远。 “师姐等我……”少女脚步轻快,如一只上下翩飞的云雀。 . 从清徽宗前往问仙派,越海翻山,要行半个多月的路程。 仙鹤娇气得很,并不能飞那么久。 况且前去贺喜,要带上许多乾坤袋装不下的贺礼,于是闻楹和戚敛选择了乘坐马车。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起初闻楹还能兴致勃勃地拿着留影石这拍拍那拍拍,但很快,她便失去了兴致,整日在车上昏昏欲睡。 至于戚敛,依旧是雷打不动地调息修炼。 十多日后,马车抵达了沧南城。 这座城池处于河流山川交汇处,因地势便宜,南来北往的无论是凡人或是修士,大多会在此处落脚。 是以沧南城历来繁华,比起皇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车还未进城,闻楹掀起车帘,便能瞧见衣着各异的行人,以及同样是排着队进城的马车。 闻楹低声道:“好多人啊,好像还有不少修士……” 身旁戚敛轻轻开口:“前往问仙派,沧南城乃是必经之地。” “怪不得呢。”闻楹道,“那一会儿进了城,我和师姐到处逛逛可好?” 戚敛对此并无兴致,但既然闻楹这样说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好。” 等到马车终于进入城中,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屋宇房舍亦是繁荣之象。 隔着车帘,路人高声的交谈传入耳中—— “问仙派弟子大婚,咱们这沧南城也沾了不少光,这些日子见到了许多仙长,真是叫人开眼。” 第20章 “可不是嘛,昨日我还瞧见殷家的马车,殷家家主那位女儿,真的就跟神仙似的,马车过来时,整条街都是花香……” “听说这位殷娘子,不止是人美,心地也极是善良,昨天好多孩童追着她的马车要看仙女,堵得水泄不通,她非但不恼,反而叫仙婢给孩子们分发糖果点心。” 说话的两人一唱一和,语气中难掩艳羡之意。 其中一人更是痴人说梦:“若是能得殷娘子那般的女子为妻,这辈子那可真是死而无憾。” 闻楹哑然失笑。 她猜到两人口中的殷娘子,应是仙道盟主殷威扬的女儿,可惜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了道侣…… 等等—— 殷家……闻楹下意识朝戚敛看过去。 只见戚敛神色如同往常般平静,唯独唇线抿紧了几分,以及脸色有些许苍白。 换成旁人,定是瞧不出她的异样。 可闻楹不是旁人,她知晓原文剧情中,殷威扬便是杀死戚敛爹娘的幕后指使之人。 戚敛没日没夜地修炼,正是因为殷威扬法术高强,在仙界难寻敌手。 且当年与魔族对战,他因出力最多,被推选为仙道盟主,从而在仙界德高望重,便是闻清风也要敬他三分。 眼下的戚敛,远远不是殷威扬的对手。 只怕她滋味并不好受。 闻楹猜得没错,冷不丁听到殷家的消息,戚敛浑身的血液,陡然间似是停止了流动。 在来之前,戚敛早已预料到,与问仙派弟子成婚的乃是殷家长子,她会碰见殷家的人。 她以为自己有所预料,便能够保持冷静。 可戚敛高估了自己。 呼吸之间,她似乎觉得双手腕间又传来前所未有的痛楚,那是手筋被利刃挑断时,才会有的锥心之痛。 是那些身披银甲的人,在她三岁那年,闯入她在千岛湖的家中,口口声声说着她爹盗走了殷家秘籍,将他刺死在剑下。 从此,那个家便只剩下她和娘亲一对孤女寡母。 往日温柔的娘亲再没有笑过,每日只是逼着她不停地练剑,戚敛倘若敢有片刻停下来,就会被她罚跪,在爹爹的牌位前遭到她无情的笞挞: “你天生剑骨,若不能为你爹找殷家报仇,活着还有什么用?” 有时候,娘亲也会抱着她嚎咷痛哭:“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早知如此,我又何苦要生你,让你来吃这些苦头。” 还是小孩子的戚敛,这时非但不会掉泪,反而会主动替她娘擦干泪水,用稚嫩的声音安慰她道: “娘亲放心,女儿一定会为了爹爹报仇,杀光殷家的人。” “不。”她的娘亲摇摇头道,“旁人都是无辜的,是殷威扬……是他的指使,你记住,你要杀的是殷家殷威扬,不是旁人。” 幼时的戚敛懵懂点头。 自此,无论是炎炎烈日,亦或数九寒冬,戚敛天不亮时便起床练剑,到了子夜时分方才歇下。 许是殷威扬得知了母女俩要报仇的消息,在戚敛八岁那年,那些身披银甲的人又来了。 其中一人捉住她的后领,抓鸡仔似的将她提起来:“报仇,就你也配?那我就要你亲眼看看,看你娘亲是怎么死的。” 这一回,他们没有放过娘亲,甚至没让她像爹爹那样痛快死去。 戚敛眼睁睁瞧见,他们用剑一根根斩断了娘亲的手指,剜出她的眼睛,拔出她的舌头…… 年仅八岁的小女孩,听到娘亲从哀嚎咒骂之声,到最后发不出音,只能变成咿咿呀呀的怒喊。 年幼的戚敛难以承受地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漫天大雨,自己倒在泥淖血泊之中。 戚敛想要找她的娘亲,可她一动,才发觉她的双手手腕被挑断,修为被废,使不上半丝力。 戚敛连撑着自己的力气起来都没有,无数次倒下后,她就这样躺在泥水之中。 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她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再在地府与爹娘团聚。 这时仙人出现,救下了她,并带到回清徽宗。 可能那些人并不知她是天生剑骨,就算被挑断了手筋,在被治疗好后,戚敛照旧能拿起剑重新修炼。 在清徽宗这些年,戚敛的剑术早已突飞猛进。 虽还不是殷威扬的敌手,但总有一日,她会用她的剑报当年的血仇。 只要剑还在她的手中……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剑。 戚敛面如平湖,脑海中的杀意却在叫嚣着翻涌。 她思绪有些混乱,视线中一片恍惚,只瞧见了放在桌上的那柄剑。 戚敛不由自主抬手,便要朝剑身握去—— “师姐,师姐?” 指尖即将触到冰凉的剑鞘,戚敛的手却被一双温暖而又柔和的手握住。 少女清妙嗓音似是从天边传来:“师姐你还好吧?” 戚敛的目光,一点点重新聚拢光芒。 她看清闻楹近在咫尺的脸庞,少女眉头微蹙,黑白分明的杏曈中含着关切…… 意识在这一刹回笼。 戚敛清醒了过来,她喉咙有些发哑:“无事。” 真的没事吗,闻楹怎么觉得,瞧她方才的模样,像是就要拿上剑去找寻杀父杀母的仇人? 到底也只是十六岁的年纪,就算后期再厉害,此刻怕是也做不到像无事人一般。 第21章 闻楹想说点什么安慰戚敛,又想起按照原剧情,自己应该是不知道她和殷家的宿仇。 闻楹只得岔开话题:“师姐可知沧南城哪家店的衣裳最好看?我听说凡间女子的衣裙,样式也很是新奇呢。” 戚敛摇头:“我虽途经沧南城数回,但不曾在此买过衣裳。” 倒也是……戚敛并不喜欢打扮,无论在宗门还是出门在外,都是穿的那身雪色道袍。 不过眼下她的发式,比起在宗门时的玉冠束发,倒是随意了几分——乌黑如云的发丝一半盘在脑后,剩下的披散开,还有些梳到双肩前。 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发间并无多余的首饰,只有一支素净的银簪别在发间。 银簪清寒如同月光,和戚敛这个人很是相似。 戚敛生得肌肤白净,乌发却黑得纯粹,两相衬托,她那双点漆般的眸子便更加幽深。 此时,那双漆黑的眸看过来:“闻师妹?” “嗯?”闻楹一回神,意识到自己又看她看得出了神。 真是美色误人…… 她若无其事别开有些发烫的脸:“师姐不知道也无妨,我们随便找个路人问问便是了。” 贴近 一盏茶后,沧南城最气派的绣娘铺子里。 闻楹挑挑选选,打量着每一件挂起来的成衣。 丹心门的师姐诚不我欺,凡间女子的衣裳,也是会用上好的绫罗绸缎缝制,再用织金印花的工艺,点缀银线珍珠。 做出来的衣裳,全然不输仙界的裙衫。 闻楹有心让戚敛不再多想殷家的事,便故意挑来选去:“师姐觉得这件可好,那这件呢……这件又如何?” 戚敛看来看去,并不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同。 但直觉告诉她,这样回答,闻楹并不会满意。 于是她刻意顿了顿,目光在这些衣裙间游走。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陡然浮现那日在昆仑境的山洞中,少女被朱雀环绕时,碧裙随风摇曳的模样。 戚敛的目光,落在与那身衣裙相似的襦裙上。 闻楹会意,让老板娘取下那件衣裙,带着她去房间里换上试一试。 她进屋子里换衣,戚敛便在店里等着。 半晌,戚敛腰间的传音玉亮起。 她拿起传音玉,里头传来闻楹难为情的声音:“师姐你……能不能进来一下?” 戚敛当即走到门前:“闻师妹可是遇着何事?” “也不算什么大事。” 房门被虚虚打开一条缝,闻楹从里头伸出手,飞快地将戚敛拉进去,“就是这个衣裳……它好像被项圈勾住了……” 她小声说着,脸庞浮现一丝粉意。 说话间,闻楹已背对着戚敛转过身。 戚敛垂眸之际,眼睫颤了颤。 少女雪白纤细的脖颈间,是她常年戴着的錾金项圈,项圈上除了胸前的璎珞,还点缀着一串花纹各异的珍珠玉石。 而薄雾般轻透的衣料,恰好被玉石上头盘的那一圈银丝勾上。 若是强行去取,必定要将衣裳扯坏。 可闻楹后头又没长眼睛,也不知是怎样勾上的,只能让戚敛来帮忙。 戚敛这双拿惯了剑的手,也从未做过这般细致的事。 当她的指腹触上去时,闻楹身体晃了晃,发间的流苏亦微微颤动。 身后传来戚敛的声音:“闻师妹莫要动。” 闻楹欲哭无泪:“师姐,好痒……” 她也不想动的,只是戚敛常年练剑,指尖有一层薄茧,偏生她这具身子又是肌肤细嫩得像是豆腐,对方的手指一触上来,就痒得闻楹想躲。 戚敛试了好几回,都被闻楹下意识躲开。 被缠住的衣料非但没能解开,反而使得衣衫滑落,露出少女雪白圆润的肩头。 戚敛微微抿唇,眸光暗了几分:“闻师妹,得罪了。” 闻楹并不知她要做什么,没想到话音未落,戚敛已握住她的手腕,将人转过来带入她的怀中。 戚敛一只手按在闻楹腰间,让她挣脱不得,另一只手顺着少女的脖颈向下摩挲,触到被勾住的那片衣料。 闻楹已是痒得快哭出来了,双腿还莫名发软。 可她就算是再想躲,也只能往戚敛怀里钻。 正当这时,戚敛指尖轻轻一挑,总算将那片衣料取下。 戚敛嗓音波澜不惊:“好了。” “多……多谢师姐。” 大抵是本能的生理反应,闻楹一张脸红得厉害。 锢在腰间的手已经松开,闻楹不觉后退半步,她莫名觉得胸前凉飕飕的…… 闻楹一惊,忙胡乱拾起落下的衣裙重新裹在身上——她怎么忘记了,自己上半身只穿着贴身的赤金兜衣,肩颈之下还有一大片雪白袒露出来…… 闻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似乎烫得快要冒烟。 戚敛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我就在门外等着,闻师妹若还有事,出声唤我即可。” “哦……好。”闻楹支支吾吾地答应。 待戚敛离开后,她才逐渐冷静下来——没关系,两人都是女子,就算看到了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原身和戚敛还算情敌呢,难道被她看了,还会少一块肉不成? . 戚敛走出房间,顺手阖上了身后的门。 店铺里依旧是客来客往,街道上人流喧嚣,日光晴好。 第22章 她不觉低下头,看向自己抬起的右手。 指尖依旧残存着少女肌肤的温热,以及软嫩得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触感。 不仅是指尖异样的温度,就连心口处的跳动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有力。 戚敛对自己这样的反应,没有意外太久。 她只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独属于人间的温暖。 没有触碰,没有拥抱,没有亲近。 自从来到清徽宗后,她所有的生活,只有练剑修炼而已。 在抱住少女那一刻,戚敛并未多想,直到现在,她才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她发丝间的香气。 以及她后退半步时,那白得晃眼的……戚敛微微抿唇,强行让自己不再过多回忆。 寒毒 闻楹换上要试的衣裳,已经将之前发生的事抛到脑后。 她往镜前一照,对戚敛替自己选的这条襦裙很是满意。 大抵是自幼身虚体弱的缘故,原身分外喜欢铃兰绿这一类显得生机勃勃的颜色。 这个颜色倒也是格外衬她。 而且与辛四那贵得简直是天价的丹药相比,裙子要价只是二十两银子,不会让人太肉疼。 她付过银钱,和戚敛一起走出衣铺大门。 谁知刚迈过门槛,迎面有什么撞到腿上。 闻楹低下头,瞧见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六七岁,她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是又明又亮:“姐姐,你们是仙人吗?” 闻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见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她问道:“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小女孩眼睛眨巴,将怀中花白相间的小狗抱起来:“姐姐……我听说仙人都会起死回生的法术,你能不能帮我救救小花?” 说着,她嘴巴一瘪,泪珠在眼眶里闪烁:“小花是我最好的朋友,它要是出了什么事……” 小女孩模样煞是可怜,她怀中抱的小狗奄奄一息,估计是得了什么病。 要是放在现代,闻楹大可以带她去宠物医院。 但这是在古代的凡间,闻楹不确定有没有兽医,只怕就算有,也是给猪牛看病的。 她的乾坤袋里,也的确有许多灵丹妙药,但那是给人用的。 少女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戚敛:“师姐……” 戚敛看着她:“宗门有规,修士不得擅自干涉凡人之生老病死。” 闻楹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 接着,戚敛又低声开口:“不过它只是一只小狗,救它应当不算破例。” 不等闻楹作何反应,小女孩跪倒在地,对着戚敛拼命磕头:“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戚敛轻轻抬手,用法术将她扶了起来。 她先是找衣铺掌柜要了杯水,接着修长指间变出一张灵符。 只见戚敛唇瓣微动,不知念的是什么术语,便有一道明灭火光燃起,将符纸化成寸寸灰烬。 灰烬听话地落入杯中,如同乌色的雪在水里融化。 戚敛将茶杯递给小女孩,让她将符水喂给小狗喝下。 小女孩听话照做。 她没有直接用茶杯喂水给狗,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将符水倒入掌心,再递到小狗的嘴边。 小花狗伸出粉嫩的舌头,啪嗒啪嗒舔舐她的掌心。 一杯符水喝完后,原本无精打采的小狗竟然能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着主人摇了摇尾巴。 小女孩喜出望外,高兴得快掉出眼泪来:“多谢两位仙长……” 话未说完,小女孩才发觉店中早已不见二人身影。 一旁店铺老板娘不耐烦道:“两位仙长早就走远了。” 贵客已经走远,她也不用再对小女孩客气:“唉哟你这小叫花子,能不能带着你的脏狗走远些,别挡着老娘店里的生意……” 小女孩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抬起头时却依旧是乖巧的模样:“抱歉……我……我这就走。” 她重新抱起小狗,头也不回地离开。 . 夜晚,沧南城最大的客栈上房中。 浴桶中水波浮动,水面粉嫩的花瓣将少女雪白无瑕的身躯半遮半掩。 闻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起身用毛巾将身子擦干净,穿上了里衣,又开始慢条斯理地擦头发。 原身一头乌发又稠又密,闻楹手都快要擦酸了,头发依旧还有一大半没干。 她长叹一口气,颇有几分羡慕地自言自语道:“若是我也像师姐一样会驱符,能够用符术将头发弄干就好了。” 可惜……原身半点法术也不会,和凡人无异,甚至身虚体弱得连凡人都比不上。 便是仅有的些微灵力,也是靠灵丹妙药喂出来的,派不上大用场。 这样一想,闻楹难免有几分幽怨:“真是毫无用处……” 这时,烙印在璎珞上的朱雀绛繎突然开口:“主人才不会没有用呢,主人的魂蝶就很厉害。” 闻楹只当朱雀是在安慰自己,笑了笑道:“嗯,是很厉害,能够破开戚师姐的结界,还能够将爹爹吓得大惊失色。” 说话间,她随意抬起手,指尖变出幽蓝的透明蝴蝶。 “魂蝶才不止这些厉害的用处。”朱雀道,“主人有所不知……” 它说了一长串,闻楹才知道,原来魂蝶真的大有用处,而且是和魂魄有关—— 第23章 魂蝶能够附着在已逝之人的遗物上,召唤出他们还未彻底消散的残魂,这便是缝魂术。 除此之外,缝魂术若是练到最高境界,可以修补残魂,使凡人或是修士起死回生。 闻楹惊奇地睁大眼,没想到这样一只小小的魂蝶,竟会有如此大的用途。 绛繎又传授给闻楹一套心法,是专门用来驱使魂蝶的。 闻楹盘腿坐在床上,运转了一番心法,竟然神清气爽了不少。 这时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她起身走出屏风外,原是打算吹熄油灯睡觉,没想到桌上竟然多了一样东西。 “咦?哪里来的桃子。” 只见深绿的桑叶上,摆放着两颗白里透红的水蜜桃。 闻楹百分百确定,自己白日里没有买过桃子。 她打开房门,原是打算问一问住在旁边屋里的戚敛,这时隔道里正好有一位店小二走过,闻楹叫住了他: “请问……你可瞧见方才有人到这屋子里来?” 店小二见状,也露出几分稀奇:“客官不知么?方才楼下有位抱着狗的小姑娘来寻您,说有要紧事找您,我瞧她可怜,便放她上楼来了,原来您不曾瞧见她?” 抱着狗的小姑娘…… 闻楹猜到他说的,正是白日里求着自己和戚敛救狗的小女孩。 这小丫头也真是够机灵的,悄无声息地进来放下桃子就走,竟然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闻楹折返回屋,拿起一颗桃子。 毛茸茸的桃子还挂着水珠,应是刚洗干净的。一口咬下去又软又甜,香甜可口。 闻楹想了想,又拿着另一颗桃子走出去,敲响了隔壁戚敛的房门。 房门被打开,戚敛垂眸看向她:“闻师妹可是有何事?” 闻楹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又道:“既然是两颗桃子,那想必是我和师姐各有一颗。” 说着,她将剩下的那一颗递给戚敛。 戚敛摇头道:“我早已辟谷,不食凡人食物,闻师妹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便好。” 怪不得戚敛身姿这般清瘦,显然是对自己严苛到了极点。 她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诶,以后辟谷的日子还长着,闻楹不依不饶,捧着桃子道:“这可是人家小姑娘的一番心意,师姐当真不尝一尝?” 说话间,她已将蜜桃凑到戚敛唇边:“师姐尝一尝嘛~这桃子可甜了。” 闻楹知道,戚敛这一整日都因为殷家的事心不在焉。 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总会好些。 少女仰着头,眼巴巴望着戚敛。 叫她蓦地想起白日里那只小狗,也是这样眨巴着水润的眼珠看着自己。 戚敛喉间不觉动了动,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竟然就着闻楹的手,就这样在桃子上咬了一口。 凉丝丝的蜜汁顺着齿尖涌入,是久违多年的甜。 甜到她甚至舍不得咽下去。 戚敛回神,将那颗桃子接过来:“多谢闻师妹。” “师姐要谢,也该谢那送桃子的小姑娘才对。”闻楹轻笑,“我回去睡觉啦,晚安。” 少女脚步轻快地离开。 闻楹并未察觉到身后,戚敛若有所思的漆黑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 睡前吃了水蜜桃,又哄得戚敛也跟着吃了一口,闻楹躺在床上,心情很是惬意。 多日的舟车劳顿,她躺到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前半夜闻楹睡得很是安稳,就连临街叫卖声,楼下小二招呼来客的动静,也不曾有半分扰到她。 但到了后半夜,她是硬生生被疼醒的。 从心口处直到四肢百骸,并不是纯粹的疼,而是每一寸骨骼和血肉,仿佛都被冻成坚冰,冰上的利刺,自内而外扎得她每一寸肌肤生疼。 她仿若被包裹在坚冰之中,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将她冻得止不住的颤抖。 闻楹用仅存的力气呼唤系统:“系统,我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可能忘记了,这是原文里,女二每隔一月就要发作的寒毒。”系统顿了顿,“需要戚敛的心头血才能治疗。”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得太舒心,闻楹还真忘记了。 原文毕竟是戚敛的视角,只写了每月一碗的心头血,对她是何等折磨,却并未提起女二发作从娘胎里带来的寒毒时,会是怎样痛苦。 闻楹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腥气充斥在她的齿间。 系统提醒她道:“宿主,戚敛就在隔壁。” 此时的闻楹意识已经模糊,她对着帐顶摇了摇头:“这应该不算主线任务,也不算支线任务吧?” 系统:“不算。” “那就好。” 闻楹没有再说什么。 她欠戚敛的,已经够多了。 闻楹不想用戚敛的心头血来续命,不仅是因为她是有法治意识的现代人。 另一方面,如果要用另一个人的痛苦换自己舒服,那么她和原文里的女二又有何差别? 况且,在闻清风没有捡到戚敛前,原身不也是硬生生挨过来了八年吗? 自己没道理比不过那时候还是稚童的原身。 闻楹的意识开始涣散,许是冷到极点,她的浑身开始发热,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烤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都是汗涔涔的。 第24章 闻楹心中生出难言的委屈——就算这里再好,可她也想回家,想她的爸妈。 虽然自己总是和他们拌嘴吵架,可如果是在家里,爸妈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自己一人就这样病着。 思绪一片朦胧,闻楹隐约听见屏风外似乎有人将门推开,朝她走过来。 脚步声在床前停下,来人抓住她的手腕,不知做了些什么,叫闻楹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少女低声喃呢:“妈妈?” “闻师妹认错人了。”对方淡淡的嗓音,“我是戚敛。” 闻楹才不认识什么戚敛。 她抓住对方的衣袖:“你就是妈妈,妈妈……” 喂血 戚敛不曾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 床上的少女面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湿透,乌发贴着她的脸颊和雪白脖颈,她紧闭着眼,却还不忘口口声声称自己为…… 真是天真得过了头。 戚敛抿唇不语,沿着闻楹的腕间,为她输送灵力,以便让她好受些。 但戚敛心中很清楚,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能够让闻楹止痛的,只有自己的心头血。 在八岁那年,戚敛便从闻清风口中得知,她和闻楹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刻出生,是上天注定,百年难得的渡业之命。 所谓渡业之命,一者为渡,一者为业。 戚敛是闻楹的渡,而闻楹是戚敛的业。 业者无论有何病痛,都可以用渡者的心头血化解,倘若业者到了生命垂危之际,渡者可以献出的甚至是……性命。 八年来,戚敛早已将闻楹发病的日子熟记于心。 是以昨天夜里闻楹来敲门时,她早已做好献出心头血的准备。 没想到少女却只是送来一颗桃子。 戚敛原以为许是闻楹已有旁的法子纾解,不再需要自己的血,没想到她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戚敛没有再迟疑,她抬起右手,灵气化作利刃,在左手腕间清晰可见的青紫血管间划出一道竖痕。 取心头血,当然不是非得伤及胸腔处,而是划破离心口最近的血管,一样可以见效。 转眼间,鲜血已经从那道细而深的伤口处涌出,顺着戚敛的掌心,沿着她脉络分明的掌纹,汇聚于并拢的食指和中指间。 往常戚敛总是将鲜血滴入碗中,送到闻清风处,再由他来处置。 但眼下闻楹就在身旁,自是不必多此一举,她轻轻捏住少女的下颌,使她的唇瓣微张。 没有任何准备,陌生的血腥气息充斥在闻楹唇齿间。 “咳咳……”闻楹被呛得一阵猛咳。 戚敛这才意识到,眼下闻楹躺着的姿势,并不方便自己喂血。 她伸手揽住少女的腰,将她扶起来。 这时,闻楹思绪稍微回笼。 不……闻楹依旧是抗拒的,她的头向后仰,想要躲开戚敛淌着鲜血的指尖。 “闻师妹,得罪了。” 短短一个日夜内,戚敛已经是第二回说这样的话。 话音未落,她原本落在少女腰间的手,转而擒住她的双腕。 戚敛向前倾身,将闻楹的后背抵在雕花床柱上,她纤若无骨的手腕也被她握紧,锢在了头顶上方。 闻楹被迫仰起头,无助地任由戚敛的长指再度探入自己唇舌间。 室内一片昏暗,只有客栈屋檐下的灯笼光沿着窗缝照进来。 微光勾勒出两人隐约的身形。 只见被桎梏住的少女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丝毫也挣扎不得。 而另一位更加清疏挺拔些的女修,一条腿屈膝半跪于床沿,居高临下地将少女囚住,低头冷冷盯着她。 若是旁人误入,只怕会以为两名女子正在做什么暧昧之事,却无人知晓其中缘由。 鲜血自闻楹舌间流入,被她吞下去了一些。 可她依旧固执地扭头,更多的血却是沿着她的唇角滴落,被她故意漏了出去。 “闻楹。”戚敛头回连名带姓地唤她,“将它们咽下去。” 她才不要……没有戚敛的血,自己照样也能撑得过去。 闻楹凭借着仅存的本能,用舌尖拼命将戚敛的指尖往外抵,她柔软的舌头摩挲过戚敛带着剑茧的长指,顾不上这个动作有多么难堪。 戚敛呼吸有刹那停滞。 接着,她垂下眼睫,长指毫不留情地死死压住少女柔软温热的舌根。 “唔……” 闻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少女喉间无助本能吞咽着,不得不将戚敛的心头血吞入腹中。 喂血的效果立竿见影,不过是呼吸之间,闻楹体内冰锥齐发的刺痛,竟然已经消减了大半,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然浮现红晕。 戚敛敏锐地察觉到少女的变化,她抽.出了手指,松开了闻楹的手腕。 下一秒,闻楹低头伏倒在床边:“呕——” 她觉得恶心。 尽管戚敛的血没有想象中的铁锈腥气,而且许是在筑基前早已洗髓的缘故,血的味道是淡淡清甜。 但这并不意味着,闻楹就能心安理得地饮下人血。 那可是活人的血……她捂住胸口,恨不得能够从嗓子眼里将那些血抠出来。 可惜它们约莫早已融入血肉之中,闻楹呕了大半天,也不曾吐出什么来。 视线之中,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戚敛将一杯茶水递过来。 第25章 闻楹浑身一颤,她仍未从方才被强迫喂血的恐惧中走出来。 脑海中来不及多想,闻楹手一挥,将戚敛手中的瓷杯扫落在地。 “我明明摇头了……”她仰起头,不知是因为干呕太久还是旁的原因,眼底有泪花闪烁,“我明明摇头了,示意我不需要你的血,师姐难道看不见吗?” 戚敛眸中暗了暗:“只是一些血而已,闻师妹无须介怀。” 说罢,她已俯下身,拾起碎了一地的茶杯瓷片。 闻楹瞧见戚敛手腕间尚未愈合的伤口,内疚和惭愧犹如一盆凉水浇下来,叫她冷静了许多。 这里不是茹毛饮血会被当成未进化的原始人,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现代社会。 在修真界,莫说是心头血,便是为了修为做出养炉鼎,夺旁人金丹,夺舍……这些事都层出不穷。 自己方才的反应,对早已习惯将血献给原身的戚敛而言,着实是太过激。 她咬了咬唇,忙要解释:“师姐,对不起,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怪你,我只是……总之,下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就不要再管,让我自己撑过去好吗?” 怕戚敛不信,闻楹又补充了句:“我可以的。” 比起寒毒发作时的疼痛,闻楹更害怕饮下活人鲜血带给她的恐慌感。 戚敛已拾起所有碎瓷片,用手帕包好,将它们放到桌上。 她侧过头,看见少女清澈的眼神。 “我知道了。”戚敛轻轻点头。 闻楹松了口气:“师姐,你能不能过来些。” 戚敛并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还是依言走近了些。 闻楹抬起手,拉住了戚敛的左手。 她看向戚敛腕间的伤口:“师姐疼不疼?” 少女掌心太过柔软,戚敛有些不大习惯地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闻楹握得更紧。 戚敛不得不回答道:“闻师妹不必担心,不过是小伤而已。” 怎么能算是小伤呢,为原身割腕喂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闻楹甚至能够瞧见,在她的伤口四周一道白痕。 那是伤口愈合后,无法消弭的疤痕。 闻楹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动作有些笨拙地替戚敛包扎好伤口。 她深吸一口气:“师姐,谢谢你。” 无论是替原身,还是为了自己,她都应该道谢。 “闻师妹不必客气。” 戚敛目光腕间掠过被打成蝴蝶结的丝帕,眼底浮现一抹暖意。 “离天亮还早。”戚敛又道,“闻师妹多歇息一会儿,等你歇够了,我们再出发。” 两人没有再多说,戚敛临走前,不忘熄灭房中的油灯。 闻楹躺回枕上,心神尚未安定,脑海中陡然“叮”一声响:“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24∶100000。” 闻楹身躯一僵。 好吧……打翻戚敛递过来的茶盏,对她恶语相向,这回的作妖值,的确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 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了。 闻楹闭上眼,进入睡梦。 魔星 闻楹这一觉睡到午后,方才醒过来。 她拾掇一番,又恢复了往日光彩,除了脸色有些许苍白,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 戚敛就在隔壁,修炼的同时等着闻楹,待少女收拾好后,两人再乘坐马车前往问仙派。 马车在喧嚣热闹的街市上徐徐前行,眼瞧着即将驶出城门,原本正在闭目调息的戚敛忽地睁开双眼:“有人在求救。” 闻楹侧耳一听,却什么也没听见。 想来也是……她没有戚敛身为金丹期的修为,自然无法做到像她一样耳聪目明。 就在闻楹暗自叹息的片刻,戚敛已让车夫停下马车:“师妹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就回。” 坐在马车里等着多无聊,闻楹说什么也要跟上她去凑热闹。 在这种小事上,戚敛向来由着她,并未多加阻拦。 两人循着求救声,来到一条小巷中。 声音是小女孩发出来的:“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我……” 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闻楹来不及多想,便瞧见巷尾一群家丁打扮的小厮嚣张道:“就你这小叫花子,还指望谁能来救你!” “敢偷我们员外家的桃,你就该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说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并伴随着小狗的惨叫声和女孩的哭嚎:“你们……你们害死了小花,迟早有一日,我要将你们全都杀了!” 小厮哄堂大笑:“小叫花子痴人说梦,别说是一条狗,小爷们就算杀了你,也没人会来管……” “住手。” 就在戚敛清冷嗓音出声那一刻,闻楹已变出法器,朝那群仗势欺人的家丁袭去。 她的法器并不伤人,只是绽放着华光飞旋,将几人一一击退。 四五名家丁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吓得失魂落魄就要逃,可他们为了防止这小叫花子逃跑,专门挑的没有出口的死巷。 眼下轮到自己成了瓮中之鳖,几人齐刷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磕头求饶:“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在他们身后,只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之中。 闻楹越过他们朝巷子深处走去,将小女孩扶起来。 居然是昨日在衣裳铺遇到的小姑娘。 第26章 闻楹从乾坤袋里取出灵药,喂入她唇中。 小女孩幽幽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挣扎着站起身,像是要在巷子里找寻什么。 很快,闻楹便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是那只被家丁用力摔掷到墙角的小狗。 小花狗在女孩怀中抽搐着哀嚎,转眼间便没了动静。 小女孩将它抱得更紧:“小花,小花你不要怕……有仙女姐姐在这里,她们会救你的……” 闻楹将目光投向戚敛。 戚敛摇头道:“它气息已绝,无法再救活。” 说话间,闻楹瞧见几名家丁趁机要逃。 “站住!”她喝住了他们,走到几人身前,目光冷冷打量着他们:“我方才听见,她偷了你们员外什么东西?” 听她这样问,几位家丁忙趁机为自己狡辩:“仙长有所不知,这小贼是咱们沧南城的惯偷,平日里偷鸡摸狗不说,昨日又偷了我们员外家树上的桃子……” 原来昨天夜里的桃子……是她偷来的。 想到女孩才六七岁的模样,只能靠乞讨和偷窃为生,许是无父无母,身世可怜。 就连相依为命的小狗,也被残忍地摔死。 闻楹心中生出酸涩。 她对家丁的话不置可否:“她做错了事,自有官府处理。你们越俎代庖,若不是我们路过,只怕能将她打死。” “偷东西固然是错,但你们倚强凌弱,仗势欺人。”闻楹道,“难道不该受到比她更厉害的惩罚?” 几名家丁也不知是慑于她的修士身份,还是真的认错了,并不敢辩驳她的话。 闻楹想了想,从乾坤袋里取出几枚药丸,递给几人:“你们若是诚心认错,就将这药丸吃下去。” 几人面色为难,不敢去接药丸。 “放心,不会要你们的命。”闻楹道,“只是让你们长长记性而已,不过你们若是不乖乖将它咽下去,哼……” 听到她这样说,其中一名家丁将丹药接过去,眼一闭心一横咽了下去。 没想到丹药刚刚入腹,他身形急遽缩小,最后小到只有巴掌大,竟是一只灰不溜秋,拖着细长尾巴的老鼠。 “吱——”灰老鼠叫了声,发觉自己说不出人话后,惊得四下胡乱逃窜。 余下之人更是面如死灰。 “怕什么?”闻楹道,“这丹药只能维持一炷香,待药效过后,你们就能恢复原样。像你们这样的恶徒,就该尝尝人人喊打的滋味。” 戚敛眉头微微拢起。 身为正道修士,理应不该这般肆意用灵药戏弄凡人。 这时,巷外响起一道陌生女声:“这位道友口口声声说这几位小厮势欺人,却又仗着自己是修士,逼他们服下灵药,和他们又有何区别?” 闻楹回头看去。 来人月白道袍,发髻半挽,她手持长剑,俨然也是修士。 女子生得脸庞圆润,眉眼间隐约可见几分稚气,想来尚且年幼。 在她身旁,另一位和她相同打扮的女修,她身姿弱柳扶风,温声细语劝道:“师妹莫要多事,这位道友不过也是路见不平……” 前者当即反驳:“师姐莫非忘记师傅平日是怎么教我们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就算是路见不平,但既然恃强凌弱,那也当是恶。” 话虽是对着她师姐说的,目光却落到闻楹身上——显然是拿话在点她呢。 闻楹承认,自己的确算是以暴制暴。 但此人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难免太过咄咄逼人。 她站直身子,一脸的求知若渴:“哦?那依这位道友之见,我该如何是好?” “凡人自有凡人的规矩,他们既然做错了事,就应该送到官府去,由沧南城的知县处置。” 闻楹淡淡瞥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位说话幼稚的孩童。 气得那位女修险些跳脚:“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话虽是没错……”闻楹又取出一枚吐真丸,命其中一位家丁服下,又问他道,“你来说说,若是将你们送到官府,知县会做什么?” 服下吐真丸的人,都不得不说实话:“我们家老爷与知县大人一向交好,便是将我们送进官府,知县大人也会当做无事发生,放过我们这些下人……” 闻言,那名女修气到语结:“你,你们……” “这位道友莫要将我与他们混为一谈。”闻楹道,“送到官府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不知你可还有何高见?” 闻楹在现代,好歹也是每天和不同甲方乙方打交道的社畜,一张嘴自然不是白长的。 女修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戚敛微微侧身,挡在闻楹前头。 闻楹躲在戚敛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来—— “道友莫不是想要对我大打出手?” “可我也没有法力,你若是欺我,岂不也是恃强凌弱?” 不等对方作何反应,身前戚敛沉声开口:“闻师妹。” 闻楹脑袋一缩,知道戚敛这是在劝诫她莫要太得理不饶人,便不再多语。 这头戚敛护住闻楹,那边被称作师姐的女修也站了出来。 她先是屈膝福身:“在下李守纯,乃是问仙派文惠师太座下二弟子,方才是在下师妹出言不逊,还请二位看在她年幼,莫要见怪。” 第27章 哼,明明瞧着和自己一般大,哪里又年幼了? 但看在对方是问仙派的人,自己又是来参加婚宴的,闻楹不再多说,任由戚敛与对方交涉,自己重新走回女孩身旁。 女孩背靠墙角坐着,怀中依旧抱着早已断了气的小花狗。 那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珠,此刻失去了光芒,只有泪水涟涟。 闻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小孩子,只得取出手帕,替她擦拭泪水。 女孩带着哭腔开口:“姐姐……我真的不是小偷,我只是有时候太饿了,昨日又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感谢你们……” 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她在乎的还是这个。 “我明白。”闻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的爹娘呢,怎么放任你一个人在外头。” “我的爹娘,都在我三岁那年,因为疫病去世了。”小女孩抽噎着道,“村里人都说我是害死我爹娘的丧门星,将我赶了出来,我没地方去……只能在城里乞讨。” “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丧门星……就连护着我的小狗,也被我害死了……” 闻楹鼻头不觉发酸。 她握住小女孩的手:“别听那些人胡说,你怎么会是——” 闻楹话音一顿,她惊疑不定地开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孟云追,是我爹爹给我取的名字。” 小女孩说着,怯怯地抽回手,试图将自己生来便少了尾指的右手藏起来。 她以为眼前仙人是被自己的手吓到了。 孟云追,天生九指……原文中,她是女二闻楹成为魔尊后,最为得力的手下干将,魔星的转世。 所谓魔星,所到之处必有殃灾,她们的存在,便是为了成为魔尊手中最嗜血的杀器。 闻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就遇到还是小乞丐的未来大反派。 袒护 原文中,女二闻楹似乎并不曾前往问仙派参加婚宴,自然也就不可能此时在沧南城遇见孟云追。 所以,就算因为自己到来,剧情线有了变化,可发生的一切,依旧在向主线靠拢…… 一瞬间,闻楹心头生出难以言喻的绝望。 “仙女姐姐?”孟云追小心翼翼看着她。 闻楹回过神,思绪乱如麻。 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 是不如趁早将孟云追收入麾下,还是引导她改邪归正……可是眼下她并不知自己是魔星,又何来的邪? 但若是放任她在凡间流浪,闻楹不仅于心不忍,也担心会给无辜的凡人带来灾祸。 她决定先问问孟云追:“你可想好从今往后,要去往何处?” 女孩摇了摇头,眼中没有半分光彩。 闻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能够证明她身份的玉佩:“你拿着这枚玉,一直向东而行,去找一座名为清徽宗的门派,到时候见了守门的人,就说是闻掌门的女儿让你来的。” “你先在清徽宗住下,等我过些时日回来。” “姐姐……” 孟云追那双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去吧,趁早出发,天亮前就能到下一座城。” 否则她留在这里,闻楹担心员外家还会找她麻烦。 除了玉佩,她又给了孟云追许多银钱和灵石,以及防身用的法器。 并麻烦戚敛用净尘诀,将孟云追重新变得干净。 孟云追从未得到这么多的好东西,多的就像是一场梦。 她没有眨眼,死死盯着闻楹的脸庞,害怕梦醒后,自己会忘记仙人的模样。 直到闻楹再三催促,孟云追才依依不舍起身,从小巷中离开。 小女孩低垂着头,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 在她怀中,依旧是那只失去了气息的小花狗,是她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存在。 闻楹叫住她:“你等等——” 孟云追回过头,只见闻楹指间飞起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 魂蝶落在小花狗的鼻尖,又绕着它飞了几圈。 孟云追并不懂这是在做什么,却见虚空之中,蝴蝶翅膀洒下的珠光,隐约形成一只小狗的模样。 居然是小花生前的模样。 它冲着孟云追叫了几声,又拼命摇着尾巴,再凑过来舔她的脸庞。 就像它活着时那般。 虽然叫声没有那么清脆,小狗软软的舌头舔到脸上时,也不会再留下湿漉漉的口水。 但对于孟云追而言,能够和死去的小花狗再次亲近,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泪水在眼中闪烁,她没有再哭泣,而是静静感受着小狗围着她,直至它的幻影消散在空中。 孟云追抬眼看向闻楹。 一切尽在不言中,再多感谢的话语,此刻都是徒劳。 孟云追对着闻楹深深躬身道谢后,转身离开小巷。 闻楹唇角浮起一丝欣慰淡笑——这还是她头回施展缝魂术,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好。 笑意尚未消散,闻楹脑海中一阵眩晕,身体便不受控制向下倒去。 身旁一只有力的手臂,恰到好处扶住了她。 “闻师妹?”戚敛漆黑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师姐放心。”闻楹对她低声道,“我没什么事。” 她着实没有料到,这具身子竟虚弱到这般地步。若不是有戚敛在,非得摔出个好歹不可。 第28章 看来就算将来缝魂术有所精进,也轻易用不得…… “看来你也不算太坏。”问仙派女修的声音又响起,“这个样子,才算是名门正派嘛。” 闻楹瞥了她一眼,懒得和小屁孩多费口舌。 耳边却有清冷嗓音响起:“在下师妹往日鲜少离开宗门,虽行事不循规矩,但并无恶意,这位道友请慎言。” 与闻楹娇软清脆的声音相比,戚敛说话时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是让人难以辩驳的冷然。 名叫李守善的女修愣住,顿时涨红了脸,嗫嚅着不敢多说什么。 没想到戚敛竟会帮着自己说话,闻楹有刹那愕然。 她顺着竿子往上爬,靠住戚敛的肩,朝对方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没办法,有师姐护着就是好。 有本事让你的师姐也站出来为你说话呗。 然而对面的师姐并没有护短,反倒一改方才的柔和,冷声斥她道:“师妹,你我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做,若你再这般惹事生非,待回门中我必定禀告给大师姐,任她处置。” 一听到她提起大师姐,李守善就像霜打的茄子变蔫了,在李守纯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给闻楹道了歉。 李守纯又问道:“两位这个时候远道而来,想必大约是来参加大师姐婚宴的?我等奉师太之命,特来沧南城接应,还请二人随我来。” 原来她们正是为婚宴迎客来的。 看来文惠师太倒是个懂礼数的人,就是这个小弟子嘛,哼…… 闻楹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和戚敛一起跟上了她们。 临走前,她又冷冷打量了还跪在原地的几位家丁::“从今往后,你们若是再敢欺凌弱小——” 他们忙不迭趁机求饶,哭得涕泗横流:“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小的已诚心悔过,必不敢再犯。” 闻楹眼下没有精力惩罚他们,只开口摆了摆手道:“去吧。” 几名家丁作鸟兽状逃散。 . 沧南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辆牛车慢悠悠前行。 陡然一声妇人的尖叫,划破集市上的祥和:“老鼠,这儿有老鼠——” 听到有老鼠,路人皆低头往地上瞧:“哪儿呢,老鼠在哪儿呢?” “在这儿,老鼠刚刚才跑过去了——” “青天白日的,这老鼠怎么发了疯的四处乱窜?” 人群中叽叽喳喳,突然半空中飞出一枚莲花状法器,朝那只老鼠袭去。 老鼠被法器撞飞,吱一声惨叫后,又飞快地爬起来沿着墙角钻进地道中。 目睹这一幕的路人议论纷纷:“也不知是何方仙人路过显灵,想必那老鼠定是邪祟的化身,才会引得仙人出手。” “仙人在上,请受我一拜……” 很难有人会注意到,正是牛车上的小女孩出的手。 可惜……头回用仙女姐姐给自己的法器,她还不够熟练,没能要了那只老鼠的命。 孟云追低下头,掩住眸中杀意,轻轻抚摸怀中已经僵硬的小花狗。 “小花,你放心。”女孩轻声道,“等我去了清徽宗,学会了仙法,一定会为你报仇,让他们都来地底下给你磕头。” 从今往后,无论经历什么,她都再也不要当人尽可欺,连一只狗都护不住的小乞丐。 . 问仙派接引的马车停在城门外,除了李守纯和李守善,还有十几名弟子负责接引来客。 闻楹注意到,她们无论道袍,束腰,或是束发的玉冠上,都有淡淡的雪莲纹。 以及她们的剑柄上,悬挂着雪莲纹白玉。 果然和她在百花村,拾到的黑衣人落下的佩玉一模一样。 等上了问仙派的马车,闻楹凑近戚敛耳边小声道:“师姐,我猜凶手应该不在这些人里面。” 少女靠得太近,拂出的温热气息,就这样撩过戚敛耳廓,带来几分异样的酥.痒。 戚敛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一小段距离,低声问道:“闻师妹为何知晓?” 闻楹担心被外头的人听见,她抓住戚敛的手,在她掌心一横一束,写下了个“玉”字。 “她们都有这个。” 闻楹拿出带在乾坤袋中的那枚雪莲纹玉。 戚敛轻轻摇头:“闻师妹,若是你不慎弄丢宗门传音玉牒,你会做什么?” 当然是……再去找处理这类事务的两仪堂重新要一个。 闻楹的小脸顿时垮下来。 她能够想到,凶手自然也不是傻子,难道还不会再重新添上一枚雪莲纹玉,而是傻乎乎地等着被人发现不成? 所以玉佩这条线索,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闻师妹不必心急。”戚敛开口道,“等到了问仙派,再随机应变也不迟。” 她说得不无道理,闻楹只得静下心来,在马车里睡觉养神,等到了问仙派再说。 . 马车行了半日,在一座山脚下停下来。 只见半空中停着一座灵舟,见有人到来,灵舟稳稳落到地面。 李守纯道:“诸位道友,请。” 灵舟长约数丈,船舱内足以容纳数百人,待众人坐稳后,再向上飞起。 转眼之间,灵舟已飞越一重高山,向山幕遮掩后,更高耸入云的群山飞去。 灵舟之外,苍翠的山色逐渐衰退,树枝上挂着积雪,抬头可见天边犹如冰雕玉砌的雪峰。 第29章 怪不得问仙派要派弟子来接应,山路崎岖积雪,马车难以上来,若是由来客自己想办法,乱七八糟都在天上飞着,主人家待客的脸面往哪里放? “阿嚏——” 坐在船舱窗边的闻楹打了个喷嚏。 周遭越来越冷,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雪裘披上。 这时,她听见一旁李守善哼了哼,似是在嘲笑她这般不耐寒。 闻楹闭上眼,装作没有听见。 突然之间,她觉得寒意似是消失了,周遭暖和了不少。 闻楹睁开眼,发现在她身周竟多了一道结界,像是一层透明的玻璃罩,为她挡住了寒风。 闻楹不用想也知道,这会是谁做的。 少女唇角微勾,侧过了头—— 身旁戚敛依旧如往常般闭目调息,她气息平稳,像是什么都不曾做过。 闻楹有几分自得。 看来自己死皮赖脸缠着戚敛果然见效,她就知道戚师姐看着虽冷冰,实际上心里还是有她的。 灵境 灵舟飞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抵达半山腰的问仙派正门。 入目的冰天雪地中,随处可见的红绸囍字,为这座银装素裹的门派添了几分喜气洋洋。 来客陆续下了灵舟,只见正门处也有诸位女修,招呼着客人往里走。 闻楹刚在雪地上站稳,只觉身旁有一阵风刮过,定睛一瞧,原来是李守善朝前头冲了过去,撒娇般冲着一位女修开口: “师姐三日后便要大婚,该安安心心地等着当新娘子才对,哪里用得着出来忙碌?” 女修摇头一笑:“师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近日门中人人忙碌,我身为大弟子,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不难猜出,这位女修便是这场婚宴的主角——问仙派大弟子李守真。 女子生得面如满月,眉眼清亮,举手投足之间,俱是温婉恬淡,又不失身为首徒的端庄随和。 虽说三日后便是她的大婚之日,但李守真身穿依旧是素净的月白道袍,乌发用碧簪盘起。 仿若是从月下雪山走出来的神女,与周遭的大红之色格格不入。 但闻楹的注意点不在这上面。 她呼吸微微一滞,拼命拉扯身旁戚敛的衣袖。 她她她……快看呐,她没有玉! “嗯。”戚敛颔首,低声道,“我看到了。” 李守真的剑柄上空空荡荡,并没有悬挂雪莲纹玉。 许是两人的动静不小,原本正在与同门交谈的李守真似有所感应,抬头看过来:“二位道友这般看着在下,可是有何事?” 闻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恕在下冒昧。”戚敛嗓音响起,“这一路而来,所见问仙派弟子皆剑上佩玉,为何唯独李道友没有?” 闻楹猛地扭头看向戚敛——师姐,你就这样直截了当问出来真的好吗?万一打草惊了蛇…… 不等她想好要如何找补,一旁李守善替她师姐抢答: “两位有所不知,咱们李师姐的佩玉往日是不离身的,只是数月前,叫一位合欢宗的宵小在大庭广众之下盗了去。” 说起这事来,她难掩忿忿不平:“那小贼真是诡计多端,至今也不晓得藏在哪儿当缩头乌龟,怎么找也找不着……” “师妹。”李守真示意她莫要多言。 她语气中有几分惋惜:“那玉自幼伴我左右,我倒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那盗玉之人。” 原来如此。 那当夜在百花村偷袭自己的人,说不定正是李守善口中合欢宗的小贼。 况且合欢宗在修真界的口碑一向不大好,门中弟子不分男女,并不走苦修的正道,而是以阴阳采补为修炼途经…… 是以为名门正派所不齿,会做出这种事也并不奇怪。 闻楹思忖之际,半空中忽响起一道天音般曼妙女声:“新娘子原来在这儿,可真是叫人好找。” 说话间,来人已轻飘飘落地,站在李守真身前。 李守真看向她:“殷娘子找我有事?” 殷娘子……殷家的女儿殷芙蕖? 果真如沧南城的路人所言,殷芙蕖所经之处,都有馥郁的花香。 至于她的姿容,更是生得人比花娇,犹如枝头含羞带怯的垂露芍药,叫人一瞧见便忍不住想要呵护。 尽管修真界绝色诸多,但殷芙蕖的美,不似肖长老的冷艳,不似李守真的端庄,更像是凡间千娇万宠养大的贵女气度。 是那种分明近在咫尺,却又叫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的柔美。 闻楹一时看得有些呆滞。 直到殷芙蕖那双水润的眸子,也朝她看过来:“大抵是待在不忘山久未出门,修真界何时多了这两位气度迥然的小友,我竟是不知。” 闻楹如梦初醒,她故作天真地歪头道:“殷娘子不认识我,但肯定认识我的爹爹。” “哦——”殷芙蕖眸中流露出几分清澈的好奇,“是吗?” 无人察觉到,在听闻楹提到她爹时,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 “当然了。”少女点头,“我爹爹是清徽宗掌门闻清风,我是他的女儿闻楹,此次前来,是专门代肖长老向问仙派贺喜。” 说完,闻楹下意识看向戚敛。 戚敛面色如常:“在下,清徽宗戚敛。” 殷芙蕖道:“原来是闻伯父的女儿和弟子。” 第30章 她又道:“劳烦闻姑娘替我向伯父问好,再转告他一声,半年之后,不忘山便要举办十年一度的剑会,他老人家若是得空,定要赏光来看热闹才是。” 不忘山,是殷家的地盘。 所谓剑会,便是在仙道盟主殷威扬的主持下,修真界剑修皆可以参加的比试大赛。 剑会每十年才举办一次,是以无数剑修摩拳擦掌,只为在会上一展风采,当之无愧的十年磨一剑。 闻楹脑海中飞速闪过什么—— 原文中,白莲女二正是在这场剑会上,被人揭穿她已经入魔的秘密,遂彻底叛出仙门,堕入魔道。 原来只剩半年的时间……闻楹为自己在仙界所剩不多的安稳日子默默点蜡。 她面上依旧一派天真,只回答道: “可惜爹爹前不久刚闭关,不知何时才会出关,不过殷娘子放心,他若是在剑会前出关,我定会帮你带话。” 殷芙蕖微微一笑,客气的口吻:“那便有劳闻小友。” 她又将目光移向李守真,调笑般牵起她的手: “你是即将嫁到我们殷家的新娘子,我这时候找你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让你来试试我新琢磨出来的妆面,三日后新婚夜,定叫二弟看得移不开眼睛。” 此话一出,周围的女修皆是会心微笑。 李守善揶揄着推搡李守真:“师姐你就去吧,这儿还有我们呢,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一旁李守纯也轻声附和。 李守真拗不过她们,只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殷芙蕖回房去了。 . 待两人离开后,余下的问仙派弟子又有条不紊忙碌起来。 闻楹和戚敛由一位女修引路,带往来客歇息的寝房。 两人是一起来的,便被安排在住在相邻的屋子里。 寝房中布置得温馨精致,甚至还准备了取暖的碳火和手炉。 闻楹真是恨不得就这样躺在被窝里,先美美睡一觉再说。 可惜她不能。 三日后便是李守真大婚的日子,婚宴结束,她总没有死皮赖脸留在问仙派的理由,所以只能在此之前,尽快找出百花村的凶手。 就这样躺在屋子里,凶手总不会送上门来。 闻楹决定再找李守真打听一下,偷她的玉的究竟是合欢宗何人? 出门后,她先敲响隔壁房门。 里头传来戚敛平稳的声音:“请进。” 闻楹推门而入,只见戚敛果然和往常一般,正盘腿坐在床上修炼。 闻楹说了自己要去做什么,又问戚敛道:“师姐可要随我一起过去?” 戚敛摇头:“我还有旁的事,只怕不能陪同闻师妹。” 又叮嘱她道:“玉佩虽是李道友遗失,但凶手未必不是问仙派的人,入夜后闻师妹切莫到处乱跑。” 听她的意思,难道晚上也不回来? 在闻楹的印象中,戚敛这还是头回抛下自己单独行动。 她有心想问戚敛是要去做什么,但见她似乎并不打算说,只得忍住好奇应道:“好。” 闻楹转过身,刚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过身来。 “闻师妹还有事?”戚敛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也不算什么正事。”闻楹小声嘀咕着,“就是……师姐整日这般修炼,不觉得无趣吗?” 这下,反轮到戚敛疑惑:“为何会无趣?” “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干,没有书看也没有手……”闻楹将手机两字吞下去,“也不能玩,若是换成我,只怕半炷香也坐不下去。” 戚敛摇头:“灵境之中,自别有洞天。” 闻楹偏了下头,似一只好奇的小狗:“灵境?” 戚敛方才意识到,眼前的闻师妹生来体弱,做不到引气入体,更别说筑基结丹,于元丹内构建灵境。 身为仙门之女,却注定不能修炼…… 一时间,戚敛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对她的怜惜:“闻师妹靠近些。” 闻楹不疑有他,又上前半步。 只见戚敛忽地抬起手,她衣袖间的清冷竹香罩过来,右手并拢的食指和中指点上闻楹额心—— 周遭的一切,刹那化为虚无。 八卦 闻楹的视线被一片白光湮没,很快白光褪去,耳边听见潺潺流水声,伴随着几声鸥鹭振翅啼鸣。 余晖脉脉水悠悠。 闻楹惊奇地发现,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意识如一粒蒲公英种子随风飘荡,四周水面皆是花树盛放的岛屿。 而她飘向的那座小岛上,隐约传来欢声笑语。 闻楹听见女童稚嫩清脆的声音:“爹爹,鱼,鱼!” 童声从近水的桃花树下传来,闻楹远远瞧见,是一位穿着粉袄,不过两三岁大的小女孩。 在她身旁,身着青衫的青年温声道:“是鲤鱼,只不过这条鱼还太小了,它的爹娘怕还在水里等着它,我们将它放回去可好?” 小女孩脆声道:“好。” 接着,小鱼被青年从鱼钩上解下来,又俯身放回了水中。 一旁小女孩弯腰,用双手掬水,似是为它送行:“小鱼小鱼,快快回家吧……” 这时,这对父女身后的竹屋中,走出一位少妇。 “哎呀——”她快步上前,拎起小女孩的后衣领,“再离得近些,也不怕栽水里进去。” 第31章 又嗔怪青年道:“叫你看孩子,你便是这样照顾她的?” 不等男子作答,小女孩顺势张开她短短的双臂撒娇:“娘亲,抱,抱抱——” “滑头鬼。”少妇往她脑门儿敲了个栗子,“话都说不囫囵呢,就知道护着你爹了,今日一条鱼都没钓着,连汤都炖不出一锅来。走吧,回屋吃饭了。” “没有汤也无妨,不是还有娘子的秀色可餐?” 青年放下手中的鱼竿,将小女孩高高举起来,“敛敛,你说爹说得对不对?” “嗯!”女孩懵懂点头,“爹说的,都对……” 又是一阵欢声笑语,青年肩上坐着女儿,手中牵着他的娘子,朝不远处炊烟袅袅的竹屋走去。 少妇手里提着装鱼的木桶,佯装取笑女儿,却难掩甜蜜。 虽看不清这家人的面容,但闻楹能够感受到令人心安的祥和。 她还想再靠近些,岛屿和水波却变得模糊起来,又在一片白光中归于虚无。 闻楹睁开眼,已不见小女孩和她的爹娘,只有戚敛波澜不惊的脸庞:“闻师妹方才瞧见的,便是灵境。” 原来这就是修真之人常说的灵境。 闻楹不禁感叹:“那师姐的灵境,可真是漂亮,有水有岛,岛上还有花树,树下有一座竹屋,而且我还瞧见了……” 戚敛眼瞳一颤,流露出几分诧然:“闻师妹瞧见了什么?” 闻楹原原本本将自己见到了说出来。 戚敛抿唇不语。 闻楹从未看到戚敛这般神色,就好像遇到了什么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问道:“师姐……?” “无事。”戚敛道,“我只是没有料到……罢了,你先去忙吧。” 闻楹愣愣哦了一声后,离开了房间。 待她走后,戚敛沉思自语:“为何闻师妹会……” 修士的灵境,由灵识凝聚而成,有的是可以是一棵树,有的是一朵花,正如佛偈所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而戚敛灵境中的那座岛,便是她记忆深处,爹娘未亡时的家。 但她打算让闻楹瞧的,不过是岛屿朦胧的形状。 没想到瞬息之间,她竟然能瞧见这么多,若不是她及时收手,闻楹会将她的灵境逛个遍也说不定。 且自己的灵境对她没有丝毫排斥。 要知道修士的灵境,乃是生死攸关的命门,轻易并不会对旁人放开,便是结契多年的道侣,彼此灵境也未必能全然互通。 莫不是与闻师妹往日饮过她的心头血有关? 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戚敛不再多想,重新闭上眼。 . 闻楹优哉游哉地在问仙派逛了大半圈。 她出了门,打听到李守真的寝庐方位,原本应该直接去寻她的。 奈何问仙派的景色着实美不胜收,与清徽宗的四季如春不同,银装素裹的雪景,亦是难得一见的盛观。 日曜透过冰晶折射出华光,松枝上厚重的积雪像是化开的云,雪地间亮得刺眼。 闻楹拿着留影石东拍拍西拍拍,一不小心还捕捉到树枝上的松鼠。 她正拍得起劲,忽听到树林后的石径间,传来几位女修闲谈的话语—— “我拜入门派这么多年,若不是师姐大婚,还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 “别说是你,我进了问仙派五十多个年头,也是头回见了。话说回来,修真界中结为道侣向来随缘,人人皆想着早日修炼成仙,鲜少有人愿意成婚,这般隆重的婚事,莫说是问仙派,只怕整个放眼全仙界也是少有。” “那大师姐为何愿意成婚?我瞧着她素日神色冷淡,并不像愿意有道侣之人……” 这话,倒是问到闻楹心坎上去了。 她先前在正门见到的李守真,温婉端庄,唯独不见即将成婚的忐忑羞赧。 原以为是因为修真之人一贯心如止水,没想到连她的同门也会这般揣测。 这时,另一位女修道:“嘘——这样的话,咱们姐妹间说说也就罢了,千万莫到外头说去,免得伤了问仙派与殷家的和气。” “你到底是入门晚,怕是不知其中渊源……大师姐这桩婚事,还与当年仙魔大战时,那场炆鹿之战有关。” 知晓内情的那位女修娓娓道来—— “在那场鏖战中,大师姐的爹爹身受重伤,多亏了殷二公子的父亲以性命掩护,才捡回半条命,可惜他老人家后来仍因伤势过重去世,临死前将女儿指婚给殷二公子,算是报答殷家的救命之恩。 “若真要细说,殷家虽势大,在修真界是首屈一指的世家,但那殷二公子不过是个连筑基都难的草包,哪里配得上我们大师姐?”女修叹气道,“只不过是父亲的遗命难违,大师姐不嫁也得嫁。” 筑基都难的草包…… 一旁偷听的闻楹感觉自己有被骂到。 两名女修渐行渐远,其间还传来她们旁的谈话。 闻楹竟意外收获了许多和仙门有关的八卦。 譬如当年那场炆鹿之战,接连战了整整三个月,打得天昏地暗,仙族和魔族俱是死伤惨烈。 最后还是在如今的清徽宗掌门闻清风和仙道盟主殷威扬的布局下,仙族险胜,扭转了多年被魔族压制的颓势。 又譬如那位美得跟天仙似的殷娘子,她的爹爹和娘亲身为殷威扬下属,也死在战场上,只留下她独活。 第32章 所以殷芙蕖并不是殷威扬的亲生女儿,而是他的养女,后来又嫁给殷威扬的大侄子,就是殷二公子的兄长。 殷威扬倒是有一位亲生女儿,却在多年前与人私奔,已不知所踪…… 这两位女修三言两语间,就能提起这么多人和事,真是说书的好人才。 待两人脚步声消失,闻楹原是想从她藏身的树后站起来,没想到这一动,才发觉因为蹲太久,右脚麻得没有知觉。 她正等着脚缓过劲来,身后却传来一道诧异的女声:“闻道友,你为何蹲在这里?” 闻楹回头,来人正是她要找的李守真。 只见她脸上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脂粉,应是刚试过殷芙蕖说的新娘子妆,又卸下了妆容出门。 “呵呵……”闻楹干笑道,“只是方才瞧见一只松鼠钻进了树洞里,想守着看看它几时再出来。” 她原是想先寒暄几句,再不动声色地提起正事。 不曾料到李守真开门见山:“我方才听一位师妹说,闻道友有事找我?” 闻楹没有再绕弯子:“正是,我来找你,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她将当夜在百花村发生的事,同李守真说起。 又取出乾坤袋中的雪莲纹玉:“李道友这枚玉既然是被盗走的,如今便应该物归原主,只是不知那位盗贼,李道友可还记得她是何人?” 李守真接过那枚玉,神色间有几分晦暗不明:“闻姑娘是说,这玉是你在凶手与人打斗时捡到的?” 闻楹点头:“那个人高高瘦瘦的,看身形应是个女子……” 李守真蓦地打断她的话:“那位合欢宗弟子,她叫姬灵璧。” 闻楹喜出望外:“原来李道友认得她?” 李守真颔首:“可惜眼下我还有事要忙,来不及多说,闻道友今夜若是得空,可到寒舍一叙,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与姬灵璧有关的事。” 意外 是夜。 快到与李守真约定的时间,闻楹从寝房离开。 临走前,她下意识朝右边厢房看去——戚敛房中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想来果然忙她的事去了。 闻楹没有多想,径自去寻李守真。 虽说是在夜里,但问仙派四处张灯结彩,要想找到李守真的房间,也不是件难事。 鸳鸯瓦檐下,高高挂着囍纹红灯笼,红烛在风中摇摆,雕花窗格透出室内的灯光。 闻楹刚在门前站定,还未来得及敲门,眼前的门却已被打开。 李守真似早已等候她多时:“闻姑娘进来罢。” 寝屋之中,亦是喜气洋洋的陈设。 猩红祥云纹地毯,随处可见的囍字,床上铺着大红被毯,就连八仙桌桌子腿儿都没放过,被绑上了红绸。 闻楹在桌旁坐下,李守真为她倒上一杯热茶。 闻楹双手捧着茶杯,瞧见灯下李守真那张恬静的脸,流露出几分怅惘:“我与姬灵璧初次相识,是在十五年前。” 闻楹有些诧异:“没想到李道友这么早就与她相识?” “没错。”李守真垂下眼,似陷入回忆之中,“那时候,仙魔大战结束不久,魔族虽被封印回噬骨渊,但凡间仍有魔族余党四处流窜,我跟随同门前往凡界除魔……” 她的话音不疾不徐,但并未停顿,似是十五年前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一日,听闻附近一座城镇有魔物肆虐,我们匆忙前往,但当我们赶到时,整座城镇已经被魔物屠戮得惨不忍睹,姬灵璧的家宅也不例外。” “她本是当地县令的女儿,家境富庶,但就在那一日,阖府上下数百口人,皆死于魔物欺凌之下,只剩姬灵璧一人,在家人和奴仆的保护下侥幸逃生。” 听到这里,闻楹不觉打了个寒颤。 原本锦衣玉食的少女,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历经生死,无异于从云端坠落于地狱。 “那时候,她……”李守真顿了顿,“她哭得很伤心。” 彼时姬灵璧不过十六七岁,在家人的呵护下过得很是舒心,如同温室中一朵从未受到风吹雨打的娇花。 遇见这种事,自然是吓得不轻。 当前来救人的仙门弟子赶到时,姬灵璧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袖,不敢离开她半步。 而李守真,正是那位仙门弟子。 与凡人姬灵璧不同,李守真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合,甚至未曾想到要安慰她半句,只忙着清理殃灾过后的城镇,找寻可有魔物藏匿。 直到天黑时分,她才注意到亦步亦趋跟随着自己的少女。 李守真问她,可有何处落身。 姬灵璧摇头:“仙长,我爹娘都已经不在了,我能不能……跟你走,我想要拜入仙门,将来为我的爹娘报仇。” 这样的话,李守真在凡间已听到过无数回。 过去百年间,因魔族肆虐而流离失所的凡人多不胜数,倘若每一位这样说的人,仙门都一一接纳,必定会人满为患。 况且她看得出来,姬灵璧并没有任何修炼的灵根,难以成为仙门弟子。 姬灵璧看出了李守真的沉默,转而道:“那……仙长,今天夜里我能和你一起睡吗?我一个人实在是害怕……” 李守真没有拒绝她的。 当天夜里,她们在城中百姓家中借宿,两人挤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 第33章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李守真感受到紧靠着自己的少女在瑟瑟发抖。 李守真这才想到,自己兴许该宽慰她几句。 于是两人说了会儿话,李守真同她聊起自己因炆鹿之战死去的爹娘。 那时候她也以为自己再活不下去,可多年之后,一切如常。 人总归是要往前走的。 许是她的安慰见效,到了后半夜,姬灵璧逐渐睡着了。 李守真没有等到她醒来,便因为同门在邻村发现魔物的踪迹,要再次出发。 离开前,她在床头放下不少银钱和灵石。 李守真第二次见到姬灵璧,已是在十年之后。 这时,闻楹不禁好奇:“都过了十多年,李道友还记得她?” 李守真低声道:“并非是我记得她,而是她记得我。第二次见她时,她正在一座破庙中,与一位男修……” 说到这里,她话音顿住。 闻楹冷不丁反应过来,姬灵璧后来是合欢宗的弟子。 合欢宗的弟子,与旁的修士在一起,做的事大抵都不会太光彩。 李守真神色如常,正要再说下去,外头陡然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房门被敲响,是李守善的声音:“大师姐,大事不妙,堆雪楼出人命了!” . 堆雪楼,乃是问仙派男宾落榻的寝房所在,因寝房后地势平缓,常年积雪而得名。 闻楹随师姐妹二人来到现场时,堆雪楼的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有的是问仙派弟子,还有不少人是前来参加婚宴的各大仙门的客人,人群中七嘴八舌—— “听说死的两人,都是殷家新入门的弟子,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偏就出了这桩事?” “悄无声息就死去了,胸口处还被戳了个大窟窿……” 听到他们的死法,闻楹心中一惊——在百花村死去的那三名清徽宗弟子,也是同样的死法。 而且好巧不巧,怎么偏就都是新入门的弟子? 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闻楹来不及插话,直到执掌问仙派的文惠师太到来。 文惠师太的衣着打扮,与门中弟子并无二致,只不过多年身居上位,多了几分年轻人没有的沉着。 她一出场,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将目光投向她。 文惠师太目光扫过众人:“不知这两位弟子,诸位可有谁人与他们熟识?” 话音刚落,一道曼妙嗓音道:“是我带他们来的。” 说话之人站出来,只见她身姿款款,正是殷芙蕖。 此刻她姿态怯弱,脸色有几分苍白:“晚辈带这两位弟子前来赴宴,原是想着他们初入门不久,出门开开眼,多结识些前辈也是好的,没想到竟……” 殷芙蕖说着,身形晃了晃,险些晕厥过去。 一旁仙婢忙扶住她:“殷娘子?” “我无事。”殷芙蕖勉强摇头,又看向文惠师太,“恕晚辈冒昧,方才一时心急,已向二弟传音,只怕他天亮后便会赶来贵派。” “难为殷娘子有心,又有何冒昧。”文惠师太说着,又扭头吩咐李守真,“即刻派人把手各大山门,加强巡逻,提防可疑之人出入。” “是。” 李守真拱手受命。 “至于后日的婚宴……” 文惠师太沉吟,“也要等殷二公子明日来后,再行商议可要延期,烦请诸位赏光,暂且留宿两日,等商议出结果,是去是留再另行知会也不迟。” 她话中虽说是为了婚宴留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防止凶手趁乱逃离问仙派。 闻楹当然没有异议。 至于旁的宾客,虽有小辈不服气,但慑于文惠师太的威严,不敢多说什么。 或是德高望重之辈,也是通情达理的人,非但不会多言,反而顺着她的话,让大家早些回房歇息,不必在这外头吹冷风。 李守真已忙着离开,这种时候,也不可能再有空闲同闻楹说起姬灵璧的事。 闻楹只得一个人往回走。 等回到了歇息的寝屋,她瞧见隔壁戚敛的房间门依旧紧闭,屋里不见半分光。 师姐还没有回来? 看来只有等明日,再与她说起今夜之事。 闻楹进了房中,顺手将房门用门闩插紧。 虽说对凶手来说,这样的防卫应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闻楹又清点了遍乾坤袋中的法器。 万一凶手来偷袭她…… 她这般想着,忽听到隔壁传来房门被吱呀推开的动静。 闻楹忙打开门探头看去,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师姐。”闻楹不禁松了口气,她快步走过去,“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今夜——” 少女话音戛然而止。 夜晚的寒风中,闻楹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息。 闻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又仔仔细细瞧了戚敛一眼。 只见她往日一丝不苟盘起的乌发,无端有几分凌乱,更有一缕乌发从额间垂落。 戚敛身上的雪白道袍,亦是不知何时沾上了灰,裙摆处暗红点点,似乎是……血迹? 闻楹心中猛地一跳。 死的那两人,正好是殷家的弟子。 戚敛又与殷家有世仇。 虽说戚敛看上去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但那毕竟是杀父杀母的宿仇,倘若她报仇心切…… 第34章 闻楹一时愣住,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戚敛泠泠的目光落过来:“闻师妹?” 闻楹犹豫着开口:“师姐,你今夜……” 话未说完,闻楹瞧见远处似有问仙派的弟子提着灯笼走过来。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拉着戚敛进了房中,手疾眼快地将房门关上。 戚敛对她这惊弓之鸟般的反应始料未及:“闻师妹,你……” 闻楹指尖冰凉,低声开口时嗓音发颤:“师姐,今夜你究竟去了何处?” 戚敛微微抿唇:“不过是一些分内之事,不便为旁人所知。” 闻楹怎么不知道,她来问仙派还有分内之事? “师姐……”少女轻声开口,“当真不能告诉我吗?” 戚敛摇头:“此事闻师妹不必知晓。” 周遭的气息刹那凝滞。 闻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大义灭亲,将她的可疑行径供出来? 不等她想清楚,房门已被敲响。 门外传来女声:“在下问仙派弟子,不知戚道友可在?” 讨好 问仙派的弟子这时候前来,想必只为一件事——盘查一切可疑之人。 闻楹看向门外的人影:“我和师姐都在这儿呢,不知二位有何事?” 女修提起今夜发生的意外,又道:“劳烦闻姑娘开门,容我们进屋探寻一二,以防有贼人藏匿,届时伤着诸位贵客。” 眼下戚敛的模样,若是将人放进来,只怕殷家弟子之死无论是否与她有关,她都会被怀疑。 眼瞧戚敛抬手就要开门,闻楹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她对着戚敛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对着门外道:“可惜二位来的不是时候,方才从外头回来后,在□□内寒毒发作,师姐正在为我调息。” 说到此处,闻楹低咳了两声,抚着心口道:“我向来身虚体弱,二位想必也有所耳闻,眼下师姐若是贸然停下来……”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门外两名弟子对视一眼,也只得作罢:“那闻姑娘好生休养,等明日我二人再来也不迟。” 接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戚敛感觉到身旁的少女长舒了一口气。 她侧过头,有几分不解:“闻师妹这是何意?” 闻楹不知她是真的不懂,抑或是在试探自己。 她喉间咽了咽:“师姐……现在总能告诉我,你今夜去了何处吧?” 戚敛听出了闻楹的话外之音。 她眸色沉下来:“我方才说过,此事不便为旁人知晓。” “有什么不能说的?”闻楹一把扯住她的衣袖,终究是按捺不住,“好端端的,师姐将自己弄成这样,我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已。” 戚敛看得出来,自己今夜若不交待实情,只怕闻楹不会善罢甘休。 她斟酌着开口:“临行前,肖长老曾私下交待我,向问仙派掌管药圃的谢前辈讨要一株雪灵草。” 雪灵草乃是问仙派独有,修真界人皆知晓,它的功效乃是净化浊气,炼成丹药后,用来给生出心魔的修士定神最为有效。 肖长老性情洒脱,不像会受心魔困扰的人,需要雪灵草的,大抵是她哪位修炼得走火入魔的弟子。 所以戚敛觉得此事不便提及。 闻楹并未想到这上头:“可便是要灵草,师姐身上为何会有血腥气息?” 她一时心急,语气中多了几分紧追不舍。 戚敛抬起眼,漆黑眸子看着她:“闻师妹怀疑我是杀死殷家弟子的人?” 闻楹唇瓣嗫嚅:“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话未说完,她听到一声自哂般的低笑。 戚敛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方掌心大小的漆盒来,将它交到闻楹手上。 闻楹打开一瞧,只见盒子里是六颗火红的丹药,在昏暗中犹然发着光。 “这是……” “此乃苍炎丹。”戚敛道,“师妹那夜告诉我,倘若日后你再寒毒发作,不必再用心头血帮你。” “问仙派再向东行十多里的山中,常年有偷食雪灵草的紫晔兽出没,用它妖丹炼成的苍炎丹,可以让寒毒发作时的痛苦减少大半,我便御剑去了一趟。” 戚敛没有告诉她,因为担心将闻楹独自留在问仙派,若她遇着意外恐怕难以应付,自己连夜御剑回了问仙派,甚至来不及使用净尘诀除去身上的血污。 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闻楹愣住了。 那戚敛身上的血腥气息,是她的还是妖兽的? 不等她说些什么,戚敛冷声道:“我有些乏了,还请闻师妹先回自己房间去,容我歇息片刻。” 闻楹心中咯噔一声——师姐是不是生气了? 可她瞧着戚敛面色如常,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闻楹不知该说什么,只捧着装丹药的漆盒讷讷应了声,朝外头走去。 直到身后的门关上,她才如梦初醒——戚敛一定是生气了! 要是换作自己,好心好意为了谁去杀妖兽炼丹,却被对方当做杀人凶手,闻楹一定气得暴跳如雷,痛骂她是个白眼儿狼。 戚敛没有骂自己,不过是因为她素质好,并不代表她不生气。 糟糕,糟糕,她竟然这样误会了戚师姐。 第35章 闻楹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垮下来…… . 关上房门后,戚敛并未当即歇下。 她施展除尘诀,将道袍上的血污祛除得一干二净,又脱下外袍,给肩上被紫晔兽抓出来的伤口上药。 紫晔兽性情凶猛,出现时常成群结队,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戚敛一次便遇上了六头。 她耗尽全力与它们搏斗,身上难免挂彩。 血肉模糊的伤处已经与衣料黏合在一起,脱下衣服时,能够感受到生肉被撕开的痛。 戚敛面不改色,将药粉洒到伤处。 这时,她余光瞥见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正缓缓飞进帐间来。 是闻楹的魂蝶。 戚敛直接无视它,取出纱布准备包扎伤口。 谁知那只魂蝶许是摸不准方向,竟慢悠悠飞过来,落到戚敛裸露在外的肩上。 魂蝶落下时,扇动着的翅膀,带来异样的酥痒触感。 戚敛气息一凛,这种被侵入的错觉叫她本能防御,抬手施出一道法术,将魂蝶击碎。 窗外,闻楹感觉到魂蝶的消失。 她一张小脸顿时皱起来——师姐果然生气了,定是不愿意搭理自己。 闻楹在窗边踌躇着,最后蹑手蹑脚地双手撑在窗棂上,小心翼翼地翻上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谁知刚推窗到一半,窗后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戚敛脸上看不出情绪:“闻师妹这是在做什么?” 翻窗被逮个正着的闻楹:“师……师姐?” 她嗅到淡淡的药味:“师姐受伤了?” “不过是些皮外伤。”戚敛云淡风轻道,“外头风大,闻师妹还是早些回屋去,免得着凉。” 戚敛还没有原谅自己,闻楹才不要回去。 “哦……”她嘴上这般答应着,故作顺从地要从窗棂上下去,谁知不小心脚底一滑,身体朝前倾。 闻楹吓得双眼紧闭:“师姐——” 紧接着,她被戚敛双臂稳稳接住。 闻楹尚未睁开眼,已闻见冷竹与药味混合的气息。并非寻常的脂粉香,而是戚敛独有的淡淡气息。 “闻师妹下次要进来,大可以直接敲门。”说话间,戚敛已扶着她站稳。 她这不是,怕她不给自己开门嘛…… 闻楹装作没听懂:“师姐伤得重不重?” “小伤而已。”戚敛道,“时辰不早,闻师妹该回房去了。” 见她说上两句话就要让自己回屋,闻楹只能厚着脸皮,一把抱住戚敛的手臂: “可是今夜闹出了人命,我怕那凶手会悄无声息地来寻我杀人灭口,不敢一个人睡……” 戚敛何尝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 但闻楹说得也不无道理,戚敛稍加思忖后道:“也罢——” 闻楹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不等戚敛说完,她已拉住她的手,朝床的方向走去: “师姐白日里辛苦了,该同我一起好生歇息才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就算少修炼一晚上也不碍事。” 少女掌心软得像棉花,与戚敛布满剑茧的手掌浑然不同。 戚敛有刹那晃神,已被闻楹带到床边。 闻楹强行拉着她躺下:“师姐今夜定要好生歇息,不准半夜起来修炼,不然……” 闻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什么威胁的话语。 “我知道了。” 戚敛轻声开口,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柔软掌心抽.出。 她喉头动了动,闭上双眼。 闻楹唇角翘起,没想到戚敛竟然这样好哄。 她这一日累得够呛,也跟着闭上了眼,挨着戚敛入睡。 少女在睡梦中越靠越近,直至将脸埋到她的肩头。 被压到的左肩伤处隐隐作痛,向来浅眠的戚敛睁开眼。 她应该将闻楹推开的。 可是……她竟贪恋这样的温暖。 自从娘亲去世后,戚敛便不曾感受过的,独属于人间的温暖。 戚敛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任由闻楹继续靠在伤处。 许是这般,她更能感受到自己在世间的存在。 即便是痛感,也好过十年如一日的虚无。 . 翌日天不亮,戚敛已醒过来。 睡梦中的闻楹浑然不觉,戚敛悄然起身后,她粉白的脸庞落到枕上,呼吸均匀起伏着。 闻楹一觉睡到午后,才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瞧见戚敛在靠窗的榻上静坐养息。 闻楹这般躺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起身披上狐裘到外头去了。 不一会儿,她折返回屋,站在戚敛身前,语气中难掩兴奋:“师姐?” 戚敛睁开眼,看见少女双眼亮晶晶的,鼻尖被冻得通红。 不等她开口,闻楹已献宝般将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师姐你看,可认得这两个雪人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在她被冻得通红的手中,是两个白雪捏成的小雪人。 戚敛定睛一瞧,只觉得它们并无什么不同。 再细看去,其中一只雪人略高半寸,用珊瑚枝做成的手上,挂着一柄银叶子剪成的长剑。 另一只雪人并没有佩剑,用水晶点缀的眼珠子又亮又圆。 只能说是……颇有童趣。 面前的少女却浑然不觉得自己有多幼稚,黑白分明的眼看着戚敛,等着她来猜。 第36章 戚敛唇角微抿,伸出了手:“这个是我,这个是闻师妹。” “师姐好厉害,竟然都猜中了。”闻楹捧场道,“现在,这两个雪人都是师姐的啦。” 戚敛不解的目光看向她。 闻楹讪讪道:“昨日师姐赠我丹药,阿楹想不到什么回礼,便想着用它们来答谢,师姐……可是不喜欢?” 其实闻楹的乾坤袋中,有很多原身留下来的珍宝,但那并不属于她。 但只有这两只用双手捏出来的雪人,倾注了她自己的感激。 “闻师妹多虑了,我很喜欢。”戚敛用灵力将两只雪人凝住,收入乾坤袋中。 …… 两人正说着话,问仙派的女修又来了。 女修在屋中逡巡一圈后,告诉她们今日殷二公子到来,决定婚事照常举办,烦请两位贵客留到后日。 闻楹自是乐见其成。 其中一位女修又道:“大师姐托我转告闻姑娘一声,昨夜的话还不曾说完,今夜同样的时辰,她在房中等你。” “好。”闻楹点头,“多谢道友转告。” 心中却难免疑惑——问仙派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守真还有心情同她讲起旧事? 疑惑归疑惑,既然李守真愿意讲,闻楹当然乐意去听。 毕竟这可是与凶手有关的重要线索。 . 当天夜里,她如约敲响李守真的房门。 李守真打开门,只见少女身旁还站着一位女修。 戚敛身穿雪白道袍,神色殊冷。 她略微颔首道:“若李道友与闻师妹说的话不便被旁人听去,在下等候在外即可。” “两位不必客气,都进来吧。” 李守真转身进屋,倒上两杯热茶。 雾气氤氲,将她秀气的眉眼半遮半掩,就连神色也叫人看不清。 李守真道:“昨夜我与闻姑娘说的话,想必戚道友也有所耳闻?” “嗯。”戚敛一脸坦然,“闻师妹都已告诉在下。” 闻楹心虚地低下头。 说到底这是李守真的私事,她本不应随意告知旁人。 只是戚敛和她一样,也想尽快找到凶手,闻楹才会同她提及此事。 好在李守真神色如常:“既然如此,那便接着昨夜的话说吧。” . 李守真第二次遇见姬灵璧,是在十年之后。 那日,她追赶一只在凡间作祟的魅精,正巧来到一座破庙。 李守真进入庙中,却意外瞧见一位女修正在引诱男修。 那位男修已是意乱情迷,任由她采撷灵气。 衣着裸露的女修举止妖娆,身上环佩极为不端庄地叮当作响,李守真一眼识出,她是合欢宗的人。 合欢宗的采补之术虽为人不齿,但算不上妖邪之道,正道没有理由干涉。 李守真径直无视二人。 岂料魅精竟趁机附身那位合欢宗女修,转眼间吸干男修的灵气。 它功力大涨,朝李守真反击。 许是那位合欢宗女修一丝清念尚存,情愿自毁修为,也不肯在魅精的操纵下去伤李守真。 李守真借机用法器压制住魅精,将它驱出她的身体。 女修受伤昏迷,体内仍有魅气残存。 说到这里,李守真顿了顿:“所以,我与她……” 闻楹听得正入神,没有察觉到她话中的欲言又止。 身旁戚敛蓦地开口:“所以,李道友与她进行了双修?” “咳咳……” 闻楹被茶水呛得不轻,没有料到师姐竟会语出惊人。 更让她没有料到的是,李守真点头,算是默认戚敛的话。 她道:“魅气缠身,唯有双修可解,更何况她是因为我才修为受损,在下无法置之不理。” 在破庙中那十日,女修大多时候神智不清,柔软的双腕缠着李守真的脖颈,如同莬丝花紧紧附着住她,随着她起伏吟哦。 直到最后一夜,雷雨大作,女修清醒过来。 她抓住李守真的衣袖:“仙长……好久不见。” 李守真并不记得她。 从对方的解释中,方才知道她是姬灵璧,十多年前姬家幸存的那位大小姐。 为了不打断李守真的话,闻楹只在心中悄然叹了口气。 果真是天意弄人,这位姬小姐出身官宦之家,自幼锦衣玉食,只怕甚少吃过苦头。 最后却走上合欢宗女修这条路,以采补修士灵气为生,又怎会是心甘情愿? 李守真神色间,亦是有几分怅惘。 “我也曾劝过她,合欢之术并非正道,想让她离开合欢宗。”李守真道,“但是被她拒绝了。” 姬灵璧的理由很简单,没有灵根,除了合欢宗,她不会被别的仙门接纳。 而且她已习惯了合欢宗的生活,为何还要再度颠沛流离? 说这些话时,女子从乾坤袋中取出衣裙穿上,缓缓遮住她肩颈处以及更往下的红痕。 时至今日,李守真依旧清晰记得当时在破庙中的对话。 姬灵璧眉眼间一派漫不经心:“仙长不必觉得,你我之间有过这十多日,就非得为我负责,我早非良家少女,采补过的修士多如过江之鲫……” “我知道了。” 李守真打断她的话。 不知为何,明知姬灵璧说的是实话,她心中却泛起淡淡不悦。 第37章 离开之前,李守真解下随身的乾坤袋:“这些,是害得姬道友修为受损的补偿。” 姬灵璧并未与她客气,将它收起来。 “自此之后……这五年来,只要我下山,总是会机缘巧合地碰着她。” 听到这儿,闻楹不禁腹诽——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想来这些偶遇都是姬灵璧刻意制造。 至于她图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闻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她清了清嗓子:“那李道友上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呢?” “三个月前,腊月初七。” 李守真回答得不假思索,似是将这个日子记得很牢,“也就是在那一日,她盗走了我的佩玉。” 闻楹还欲再问,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守真师姐,大事不好。”门外是焦急的女声,“宾客那头,又出事了。” 变数 短短一日,严防死守的问仙派,竟又出了一桩人命。 好巧不巧,死者依旧是殷家的人。 听到师妹的禀告,李守真原本平静的神色化作凝重。 她看向闻楹:“闻姑娘,恕在下……” 闻楹猜到她要说什么。 她并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人命关天,李道友先忙去吧。” 当然,闻楹也不可能直接回屋歇息。 她与戚敛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跟上李守真,前往出事的寝庐。 寝庐外头团团围着人,围观者比昨天夜里出事时更多。 人群中传来嘈杂的话声—— “听说这位殷二公子的下属,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竟会被悄无声息地夺走性命,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由此可见,凶手定是修为不凡。” “那也未必,说不定是熟人趁死者不备,偷摸下的手。” “同样的手法,连杀殷家三人,这凶手当真狠辣歹毒。” 眼下人多,闻楹壮着胆子踮起脚,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只见灯下血泊中盖着一张白布,布下隆起的身形,应当就是死者。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推搡了下,闻楹被动摇晃着朝后头倒去。 身后探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扶住了她的后背。 闻楹不用回头,也能猜到对方是谁。 她站稳身形,侧头看向戚敛,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多谢师姐。” “闻师妹不必客气。”戚敛神色淡淡,低声道,“可瞧出什么?” 闻楹摇摇头:“我看不出什么来,师姐呢?” 戚敛亦是摇头。 闻楹轻声叹气:“看来,只有等文惠师太过来,兴许有她老人家盘问……” “是合欢宗!一定是合欢宗的报复——”一道声嘶力竭的呐喊,打断闻楹的话。 闻楹循声望去,说话之人身穿青衣,头戴纯阳巾,俨然修士打扮。 “他是殷家的弟子。”戚敛同她道。 这位殷家弟子双目失神,状若疯癫,一步步后退着:“是她,是她回来索命了……”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朝他移去,七嘴八舌道: “小兄弟,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问仙派和殷家的事,怎么又跟合欢宗扯上关系?” “这位道友莫不是被合欢宗哪位窑姐儿勾了魂,在这儿胡言乱语……”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闻楹眉头皱了皱。 “问仙派乃是清修净地,诸位慎言。” 李守真朗声打断他们的哄笑。 她神色肃穆地看向那位修士,“你说是合欢宗的报复,是什么意思?” 那位殷家弟子面色苍白,犹有几分惊疑不定,说话颠三倒四:“是在昆仑境里,她……她丢了命,我们没有救她……” “一定是她的亡魂找回来了,要找我们报复……还有昨天夜里死的师弟,前些时日清徽宗死的那几位弟子……” 听到对方提起清徽宗,闻楹瞳孔一颤。 可惜那位弟子似被吓破了胆,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将什么赶走: “你走开!快走开!我不是有意不救你的,是他们……是他们说的,你不过是合欢宗的女子,死了便死了,用不着白费力气去救……” 许是觉得驱赶的动作不奏效,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身朝反方向逃去。 只不过刚跑出不到几步,迎面正是文惠师太在弟子的簇拥下而来。 文惠师太抬手一挥,他被定在原地。 接着一道灵光洗拂,对方疯疯癫癫的神色逐渐化作正常,浑身瘫软着跪倒在原地。 文惠师太并没有给他喘气的时间,不容置喙问道:“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如实说来。” 那位修士面如土灰,跪在地上磕头:“我说,我全都说……只求师太能够救我一命……” . 一切都还要从两个多月前,昆仑试炼境中说起。 殷家几位弟子被两只灵鹿吸引,追逐三天三夜,却始终未能将其捕获。 途中,他们偶然与三名清徽宗弟子,以及几位散修相遇。 一行人合计过后,决定一起捉捕这对灵鹿。 若成功将其捕获,殷家和清徽宗各分一只灵鹿,其余几名散修亦有报酬。 第38章 天黑时分,一行人追赶灵鹿至一片黑雾弥漫的森林。 他们原是打算直接进去,散修之中,一位合欢宗女修出声提醒,其中兴许有蹊跷,应当小心为妙。 几人商议过后,决定让这位合欢宗女修先进去一探究竟,并保证若出了意外,会前去助她。 说到这里,人群中冷不丁冒出一声义愤填膺的冷哼: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嘴上说得好听,将人骗进去,最后出了事根本没有救她对不对?”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在沧南城与闻楹过不去的李守善。 跪在地上的殷家弟子面色惨白,喃喃辩解道:“不是我们骗她,是她主动提出要进去的,并且要了我们好多灵石作为报酬……” “后来呢?” 一旁李守真问道。 “后来……她就死在那片林子里。”那位弟子道,“我们听见她的求救声,可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双眼大大睁着,眼前似乎有浮现那日诡异的景象—— 黑雾遍布的树林,树枝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似一条条盘旋的巨蛇,朝着他们绞杀过来。 几人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只得丢盔卸甲地逃窜,哪里还顾得上仍在林中的那位合欢宗女修。 等到后来想起时,却也没有胆量再回去。 他们只得互相宽慰着,装作无事发生,以及自欺欺人道—— “那位女修孤身一人,便敢进入昆仑境,必定也有她自己的脱身之法。” “就算没有又如何,是她自己贪图灵石,执意要进去的,正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亡……” “不过是个合欢宗的女修,只要大家都不说,又有谁知道她已经死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那位合欢宗女修贬低得一文不值。 最后一致得出结论——她的死乃是咎由自取,与旁人没有干系。 当日发生的事,也不必向任何人提及。 谁知这些时日,那日在场的人竟接二连三的死去。 如今这位神智不清的殷家弟子,已是最后一位活着的人。 听到这儿,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拍手称快:“一群贪生怕死的孬种,死得好!” “殷盟主为人正道,殷家竟出了这样不堪的弟子,真是有辱门楣。” …… 闻楹陷入沉思。 若眼前之人说的话属实,那么姬灵璧许是为了给同门报仇,才会接二连三出手,且在百花村不慎掉落李守真的玉佩。 也就是说……眼下她仍藏匿在问仙派中? 闻楹抬起眼,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游走,试图找出可疑之人。 戚敛注意到她的异样:“闻师妹在看什么?” 闻楹抬头,附在戚敛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 少女唇瓣柔软,不经意掠过戚敛的耳廓,带来异样的酥.痒。 戚敛有片刻晃神,指尖轻轻颤了颤。 她蓦地想起昨天夜里,闻楹睡在自己枕边时,亦是这般拂出热息…… 闻楹扯了扯她的衣袖:“师姐。” 戚敛收回神,垂下眼眸:“何事?” “师姐修为高,想必也看得更清楚些,你可瞧见什么可疑之人?” 闻言,戚敛抬眼,视线一寸寸在人群中逡巡。 “可疑之人不曾瞧见。”她沉吟道,“倒是本该在此的人,却不见踪影。” 闻楹:“谁?” “殷家二公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理应露面。”戚敛道,“除了殷二公子,还有……” 她话未说完,人群中一道纤细身影翩然站出来: “兹事众大,你们若是早些向上禀告,兴许也就不会酿成大错,当真是糊涂。” 说话之人,正是殷芙蕖。 她本就生得弱柳扶风,此刻微蹙着眉叹息,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殷芙蕖看向文惠师太:“虽说他行事为人不齿,但到底是殷家的弟子,还请师太将他交给殷家处置,有二弟在……咦,二弟呢?” 此话一出,大家才发觉,本该在此的殷二公子却不见踪影。 “无妨。”殷芙蕖取出传音玉,“待我这就唤二弟过来……” 说着,她催亮掌心的灵玉。 “大嫂?” 殷二公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慌乱,还伴随着衣料摩挲的动静。 “二弟眼下在何处……” 不等殷二公子回答,传音玉中响起另一道娇柔女声。 声音中道不清的缠绵,似有所痴怨:“二公子难得与守纯见上一面,不过片刻温存,为何就起身要走?” 殷芙蕖的话声戛然而止。 在场之人原本凝重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 没想到这头闹出了人命,那头殷二公子竟温香软玉在怀,怪不得没有露面。 而且…… 如果他们没有听错,殷二公子夜会的这位女子,正是他即将迎娶的李守真的师妹。 离新婚不过两日,未婚夫竟然与自家师妹搞到了一起……一时间,数道同情的目光,朝李守真落去。 “这就对了。”闻楹听见戚敛轻声道,“方才我看了一眼,除了殷二公子,少的人正是李道友。” 闻楹:…… 师姐你还真是慧眼如炬。 也不知道原文里,怎么偏就被白莲女二坑得那样惨。 第39章 天诀 半炷香后, 穿好衣裳的殷二公子?殷觥,匆匆忙忙朝出事的寝楼赶来。 随他一同而来的,还有衣衫凌乱的李守纯。 两人神色忐忑慌乱, 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 他们方才?厮混一处,都做过?些?什么。 只怕殷芙蕖传音过去时, 两人正在床榻间温存。 真?是没眼看?。 闻楹前世是个社畜, 公司里也曾上演过?老板娘大闹写字楼, 大婆打小三的戏码。 只?记得当时烫着爆炸头的老板娘气势汹汹:“好你个不要脸的骚货, 连老娘的男人都敢勾引, 今天老娘就让你长长记性……” 原来不止是现代, 就算是修真?界, 有人的地方, 就会有泼天狗血。 闻楹下意识朝李守真?看?过?去。 只?见她神色平平, 没有半分悲愤,仿佛被绿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先?开口的人, 却是文惠师太。 她面色铁青, 语气生硬道:“孽障,还不快跪下!” 李守纯咬了咬唇, 眼中有盈盈泪光闪烁, 对着李守真?噗通跪倒。 她惊慌失措地开口:“大师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师妹不必多言。”李守真?淡淡道, “情之一字, 本就难以预测,又有何对得起, 对不起之说?” 她将目光移向另一人:“不过?我想问殷公子?一句,你对我师妹, 是情真?意切,还只?是见她天真?好欺,便随意玩弄?” 殷二公子?愣了一下:“我……我与守纯姑娘自然?是情投意合……” 啧,男人。 闻楹作为旁观者,并?不信这位殷二公子?的鬼话。 李守真?却点了点头,没有辩驳殷觥。 接着,她石破天惊冒出一句: “既然?如此?,不知?殷二公子?可否即刻立下天诀,从今往后,只?对我师妹一人一心一意,不可欺她瞒她,不可背弃她,冷落她。如有违背,将受九九八十一道天罚之雷。” 此?话一出,周遭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多少自诩恩爱的道侣,都不敢立下这种?天诀,李道友这招果然?是高。” “天罚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天诀?” 闻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禁看?向戚敛。 少女水润双眸中,显而易见的疑惑。 戚敛抿唇:“所谓天诀,乃是与天道立下契约,如立誓之人违约,就会受到天罚。” 见闻楹若有所思地点头,她又补充道:“除此?之外?,倘若有人破坏了天道与他人契约,亦会受到天罚。” 还好闻楹上辈子?因为工作,和法院打过?交道,梳理出她话中意思。 简而言之,天道既可以是签订契约的当事人,也可以是惩罚破坏契约之人的法官。 那这个天道,还挺厉害的。 准确来说,是凌驾于?仙道之上,难以撼动的威严。 闻楹不禁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九霄之上疏星点点,如同神明之眼,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世间。 闻楹看?了好一会儿天,那头殷二公子?依旧支支吾吾,没敢应李守真?的话。 “殷郎。”跪在地上的李守纯难掩失望之色,“你分明说过?,与大师姐不过?是父母之命,不得违背,心中最爱的人是我,为何却……” 李守纯喉间哽了哽,没有再追问。 “我答应你!”殷觥蓦地出声,他咬了咬牙,“这就立下天诀。” 闻言,众人哗然?。 也不知?他当真?是对李守纯爱得难以自拔,还是抹不开面子?,才?会应下李守真?的要求。 总之,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殷觥话音刚落,只?听得空中轰隆一声响。 天道如有所感应,陡然?间雾气在上空汇聚成浓云,云层中电光隐约闪烁。 殷二公子?抬起右手,三指作誓言状并?拢。 猎猎风中,他逐字逐句道:“天道为证,晚辈不忘山殷家殷觥,从今往后,只?对李守纯一人一心一意……如有违誓,甘愿受九九八十一道雷罚。” 闪电在云层中翻涌,犹如巨龙盘旋。 紧接着,电光从云端探出一缕刺眼的亮来,准确无?误地落到殷觥立誓那只?手上。 只?此?一瞬间,电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浓云逐渐散开,雷声化作虚无?。 这就算是……成了? 初次见到天道显灵,闻楹难免有些?许震撼。 不止是她,在场不少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唯独李守纯反应最快,扑上去抱住殷觥:“殷郎……” “既然?如此?,我也算放心了。”李守真?说着,朝文惠师太跪下,“弟子?李守真?,愿与殷家二公子?解除婚约,还请师尊与允许。” 她顿了顿:“只?愿他与师妹二人,终成眷属,不离不弃。” 一番话说得真?挚,听不出半分讽刺。 李守纯愣住了,目光中写着难以置信:“师姐……” 文惠师太摇摇头:“便是你为她求情,她坏了门?中规矩,也应受到惩罚。” “是啊。”一旁殷芙蕖轻声附和道,“二弟他……做出这等事,与李道友的婚约,也不得不作废了。只?是他与守纯姑娘名不正言不顺,义父他老人家未必会同意两人在一起。” 第40章 “我不在乎。”李守纯道,“只?要能与殷郎在一起,旁人如何说,名声又如何,我都不在乎!” 殷芙蕖摇摇头:“守纯姑娘一片真?心,可也得为二弟思量……” 李守纯哑口无?言。 殷觥是殷家子?弟,就算天生于?修为一窍不通,连结丹都难,可他家世不凡,本该前途一片光明。 难道当真?要他为了自己,抛弃殷家的荣华富贵? 文惠师太恨铁不成钢地扫了李守纯一眼。 她提高声音:“如今时辰已不早,还请诸位早些?歇息,这两日发生的事,我们问仙派迟早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劳烦大家跑了这么远的路,最后却只?瞧见一桩笑话,老身着实是心中有愧。” 此?话一出,言下之意已明了—— 后日的婚事取消,大家就当是白跑了一趟。 师太发话,倒没人抱怨什么。 更何况今夜这一出戏,可比千篇一律的婚事精彩多了。 宾客自觉来得不亏,信口宽慰几?句后,皆陆续回屋去了。 文惠师太又看?向闻楹:“闻姑娘,还请你随老身来。” 闻楹愣了愣。 她是清徽宗的掌门?之女,师太此?时唤她,想必只?会是为了人命官司的事。 她忙跟上文惠师太,随她一起进了屋。 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弱不胜风的殷芙蕖。 三人进了屋,其余之人只?能等在门?外?。 直到一炷香后,闻楹才?从房中出来。 她一抬眼,便瞧见戚敛等在外?头。 少女快步走过?去:“师姐。” “嗯。” 戚敛微微点头。 二人并?肩而行,戚敛并?未问起几?人在屋里聊了些?什么,闻楹却倒豆子?般和盘托出: “文惠师太说,既然?这件事与清徽宗有关,便让我多留几?日,待查到凶手,也好回宗门?交代。” “如此?也好。”戚敛道,“只?是闻师妹切莫单独行动,若要出门?时,记得叫上我。” 说话之际,她依旧是淡淡的口吻。 闻楹心中一暖,唇角不觉上翘:“那是自然?。对了,有件事我想问师姐。” “嗯?” “据那位殷家弟子?说,他们是为了追赶灵鹿,才?遇到后来的事,可在昆仑境时,不是有师姐守着吗?” 戚敛沉吟道:“说起来,在昆仑境那十多日,我的确有半日不曾守着他们。” “是吗?” 闻楹一时想不起来当时发生过?什么。 直到戚敛开口:“那日,闻师妹在昆仑境中突感不适,我留下来照顾你,让他们在附近行动。” 闻楹:“……” 所以,那三位新弟子?的死,和原身也脱不开干系? 戚敛似察觉到她的低落:“此?事是我失职,闻师妹不必自责。” 闻楹轻叹道:“他们虽然?做错了事,但也罪不至死,只?愿能早日找到凶手……” 戚敛不知?想到什么,眸中若有所思:“奈何这位凶手,着实藏得深。” “可不是嘛。”闻楹没有忘记系统的任务,难免有几?分心急,“可惜死人又不会说话——对了,我怎么将这个忘了!” 闻楹眸中一亮,想到办法了。 眼下人多耳杂,闻楹拉住戚敛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主意。 谁知?听完她的话,戚敛却不置可否地摇头:“闻师妹本就身虚体弱,再动用缝魂术,怕是不妥。” “可只?有召出死者的残魂,才?能问出他死前究竟看?到什么。” 闻楹道,“况且有师姐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戚敛身形一顿。 半晌之后,她方才?答应道:“好,那就依你的主意行事。” 心乱 此刻已是子时?, 以?闻楹的身子,不便轻易动用缝魂术。 于是她听从戚敛的话,先睡上一觉, 养足了精神。 待到翌日正午, 两人一起去寻李守真,打算让她带着她们去见死者的尸体。 谁知她们来时?, 李守真并不在寝庐中。 “二?位来得不巧。”院子里负责扫洒的女修道, “一炷香前, 大?师姐就出了门。” 闻楹忙追问:“可知她去往何处?” 女修摇摇头, 取出传音玉:“容我替二?位问一问。” 可惜传音玉亮了许久, 也不曾收到李守真回?音。 闻楹只得作罢, 转而问道:“那?不知文惠师太眼下在何处?” “师太的行踪, 我们这些位份低的弟子, 向来无从知晓。” 除了李守真和文惠师太, 闻楹一时?间想不到还能找谁帮忙。 她和戚敛只得先回?到房间里等着。 直到天黑后,李守真依旧没有回?来。 戚敛斟酌后道:“时?间不等人, 如今之计, 只有先斩后奏了。” 闻楹会意?,趁着夜色, 她和戚敛离开寝房, 一起朝停尸的房间去。 三名殷家弟子的尸身,皆停在后山一座孤零零的楼阁中。 楼外有六七位问仙派的弟子执剑把守。 在离她们数丈之外的松林中, 闻楹与戚敛停下脚步。 “劳烦闻师妹闭上眼。”戚敛低声道。 第41章 闻楹不疑有他, 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她只觉腰间一紧, 被?一只瘦劲手臂揽住。 紧接着是凌空而起的失重感。 戚敛的御风之术早已炉火纯青,她带着闻楹, 足尖不过在松枝上轻轻一点,便准确无误地朝楼阁飞去。 她抬手施展一道法诀,吹开高处的雕花窗。 不等楼下几位弟子反应过来,两人已悄无声息地进?入楼中。 脚尖落到地面,闻楹正要睁开眼,却觉得有一层薄纱覆盖到眉间。 戚敛动作很快,将?丝帕在闻楹脑后打成结:“闻师妹,现在可以?睁眼了。” 闻楹睁开眼,视线中一片朦胧。 她猜到戚敛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看到死者而害怕。 闻楹扬起唇角:“多谢师姐。” 话不多说,闻楹抬起指尖,打算施展缝魂之术。 幽蓝的魂蝶,在少女指尖轻轻振动蝶翼。 闻楹聚精会神,不禁屏住呼吸。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见过大?师姐。”门外问仙派弟子齐声向来人问好。 “将?门打开。”是李守真的声音,“我有事要进?去一趟。” “是。” 接着,便是钥匙打开铜锁的动静。 虽什?么都看不清,闻楹依旧下意?识望向戚敛。 怎么办,李守真居然这个时?候来了。 戚敛并未出声,只握住她的手腕,再度将?闻楹带入怀中。 吱呀一声响,雕花扇门被?推开,李守真走进?来后,随手将?身后的门关上。 修真之人的脚步很轻,但在空荡荡的楼阁中,难免发出回?响。 闻楹喉间咽了咽。 头回?做名副其实?的梁上君子,她很难不紧张。 覆眼的手帕仍未取下,闻楹什?么都看不见,想要将?它取下来。 谁知刚抬起手,一只长?指骨节分明的手,自身后按住了她的手背。 戚敛低声道:“闻师妹,莫要乱动。” 她的嗓声极浅,像一片羽毛拂过耳畔。 闻楹乖乖地点了点头,保持着靠在戚敛怀中的姿势。 在李守真进?来前那?一刻,她是被?戚敛抱着跃上屋梁的。 想到自己置身在屋梁之上,闻楹虽看不见,但潜意?识中的恐高,叫她反握住戚敛的手。 少女柔软的手指,与身后之人的长?指十指紧扣。 戚敛动作僵住。 一缕幽冷的月光,自高处的窗棂照进?楼中来。 从戚敛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瞧见身前少女秀眉微蹙,她贝齿咬住下唇,神色间有几分忐忑不安,一个劲儿往自己怀中躲。 两人着实?挨得太近,近得戚敛能够闻见闻楹发丝间淡淡的幽香。 这样前所未有的亲近,叫戚敛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戚敛本能地想要后退,奈何后背抵着梁柱,她已无处可退。 意?识到自己莫名的心?烦意?乱,戚敛眉头微蹙,流露出几分难以?解释的微恼。 “叮——” 闻楹一颗心?正七上八下,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34:10000。” 闻楹:?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难道是系统出了问题? 不管了,送上门的作妖值不要白不要,闻楹默不作声,没有询问系统原因。 梁下传来布料被?掀开的窸窣动静。 应该是李守真在查看死者的尸身。 闻楹正小心?翼翼维持着呼吸,忽然感觉到戚敛抽回?手,扶住她的腰:“闻师妹,坐稳。” 闻楹这才意?识到,因为?太过害怕,自己一直都是压在戚敛怀中。 她忙扶着身下的横梁,挺直了腰背坐稳。 下一秒,闻楹才知道戚敛为?何要让自己坐稳。 只听得风声在耳畔掠过,似是戚敛骤然起身,朝梁下跃去。 倏忽间,梁下传来剑刃相?击的清脆铿锵声响。 “师姐?”好端端的,戚敛为?何要对李守真出剑。 难道她就不怕被?外头的人听见? 闻楹的担心?很快得到应验,门外的问仙派弟子听到楼中动静,持剑冲了进?来:“大?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待来人出声,戚敛恰到好处地收剑入鞘,她后退半步,手持剑鞘挡住了李守真的攻势。 戚敛语气中微有歉意?:“在下一时?疏忽,误以?为?是贼人闯入,还请李道友莫要见怪。” 说话的一瞬间,李守真亦识出对方是戚敛。 “戚道友?”李守真面露诧异,“你为?何会在此处?” “是我的主意?……” 屋梁之上,闻楹弱弱探出头来。 她摸索着打开霓光伞,从高处飞下来。 待闻楹落地之际,戚敛自然而然伸手将?她扶住。 闻楹三言两语间,说明了来意?。 “原来如此。”李守真点点头,“两位夜闯此地,虽不合规矩,但也是为?了正事,情有可原。” 她看向闻楹:“有我在这儿看着,闻姑娘可以?施展缝魂术。” 没想到李守真竟这样好说话,闻楹松了口气。 她正要抬手召唤魂蝶,手腕却冷不丁被?身旁之人擒住。 第42章 “闻师妹已经试过了。”戚敛淡淡道,“许是死者魂魄已散得干净,并未召唤出他的残魂。” 她神色从容,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在说谎。 若不是闻楹的记忆没有出错,只怕也会被?她的话糊弄过去。 而且……方才戚敛为?何要装作没有认出李守真,对她出剑? 闻楹按下心?中疑惑,只得配合地点点头:“真是可惜了……” 她心?虚地岔开话题:“对了,白日里我和师姐找了李道友好几回?,为?何不见你的踪影?” “不过是些琐事,不提也罢。” 李守真没有多说什?么,就要派师妹将?两人送回?寝庐。 “不必了。”闻楹猜到戚敛必定有正事要说,“我和师姐认得路,自己回?去就好。” 李守真没有勉强,只将?二?人送至门口。 闻楹和戚敛行在冰天雪地中,没有出声。 直到绕过一道峭壁,再不见远处楼阁灯影,她才疑惑开口:“师姐……” 戚敛猜到她要问什?么。 她将?长?剑紧握在手中,薄唇微抿:“李守真就是凶手。” 闻楹眼瞳一颤:“她……可昨夜出事的时?候,李道友分明与我们在一起。” “我说的并非昨夜。”戚敛道,“而是在百花村那?一夜,杀死三位同门的人,正是李守真。” 信息量太大?,闻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李守真就是凶手,那?她这几日,装得可真是像样。 闻楹:“师姐是何时?察觉的?” “那?日在山门,见到李道友的第一眼,我便觉得她的身影与百花村那?位凶手相?似,只是不敢确定。” 戚敛道,“方才我装作没有认出她,出剑试探,发现她的剑风,果真与凶手一模一样。” 闻楹久久不语。 戚敛不经意?道:“闻师妹莫不是怕我的揣测有误?” 闻楹摇了摇头。 戚敛都是天命所归的大?女主了,估计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 她只是担心?……戚敛并没有实?在证据,就算说出去,也无人会信服。 “我相?信师姐。”闻楹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戚敛道,“方才我与她交手,她似是负了伤,只怕明日会有变数。” “好。” 闻楹点头应下。 . 戚敛的猜测果真没有错。 翌日正午,闻楹正在房中午睡,窗外传来几位女修的窃窃私语—— “怎么又?出事了?” “问仙派这几日,可真是不太平。” 闻楹一激灵,从床上翻身起来,忙推开窗:“几位道友,可是何处又?出人命官司了?” 其中一位女修叹气:“这回?倒也没人送命,只是……此事不大?好说,闻姑娘去前山正殿一看便知。” 闻楹忙披上狐裘出了门。 临走前,她敲响戚敛的房门,却发现她人不在,只得独自去了。 . 闻楹来到前殿时?,殿中已围满了人,人群中闹闹嚷嚷,似有人口齿不清地喊着什?么。 闻楹费力往前走,奈何四周修士都稳得像一座小山,毫无灵力的她完全?挤不进?去。 闻楹只得拍了拍身旁一位男修的肩:“敢问这位大?哥,可知里头发生了什?么?” 见少女一脸好奇,对方打开了话匣子: “这几个人,可真是倒霉催的,原本是来参加问仙派的婚宴,前夜婚事取消后,他几人打道回?府,不成想昨日都在半道叫人拔了舌,变成了哑巴。” “几人原本并不相?识,但互相?听到消息,合计过后,觉得此事定是和问仙派脱不开干系,便闹上门要个说法,要文惠师太早日找出真凶,叫他们千刀万剐才解恨。” 男修正说着话,前头正好有人走开,叫闻楹看清几名被?拔舌之人的模样。 四名修士都是男子,瞧着有些眼熟。 闻楹尚未想起在何处见过他们,身后蓦地响起戚敛的声音:“闻师妹。” 闻楹回?头:“师姐上午去了何处?” “我去暗处守着李守真。”戚敛道,“以?防她再出手伤人。” 不愧是正道女主,果然考虑得周全?。 闻楹没有多言,又?拧着眉看向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几人。 半晌,她喃喃道:“师姐……我好像猜到,李道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真相 不出半个时辰, 在?正殿讨要说法的几位哑巴男修,被文惠师太安抚下来。 除了以灵石丹药为补偿,文惠师太许诺, 寻到凶手者, 将许以十万灵石为报酬。 十万灵石,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场听到消息之人, 皆跃跃欲试。 闻楹眼尖地瞧见, 人群之中, 唯独李守真神色寡淡, 不悲不喜。 眼瞧着李守真要从?正殿离开, 闻楹快步追上去:“李道友。” “闻姑娘找我有?事?” “也没有?什么要紧事。”闻楹道, “只是我打算明日便离开问仙派, 特意来和你道别?一声。” 李守真点?点?头:“闻姑娘好走。” 闻楹微微一笑:“说起来, 未能听李道友说完与姬灵璧的故事, 还?真是遗憾……” 第43章 李守真神色微动,没有?出声。 闻楹又无?奈叹气:“还?有?这十万灵石的悬赏, 我也很是心动呢。不过李道友也知道, 我身?无?法力,哪里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不过, 我倒是想起另一桩事情, 和死?在?昆仑境中那位合欢宗女修有?关。” 李守真猛地抬眼:“闻姑娘想起什么了?” “那夜在?百花村,许是凶手出手不慎, 留下一位同门气息未绝, 他临死?前,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我, 说是什么合欢宗女修托他转交的……” 闻楹绘声绘色道,“当时我被吓慌了, 并未听懂他的意思,只当那女修是他什么相好,直到前天夜里,殷家的弟子抖露出昆仑境中发生的事……” 李守真打断她的话:“不知那封信,如?今可在?闻道友手中?” 闻楹点?点?头,她面?色微赧:“实不相瞒,前夜出事后,我便私自将信拆开看了。谁知上头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情人间的私语。” “闻姑娘。”李守真语气缓和了几?分?,“可否将那封信交给我,容在?下过目?” “若是旁的,给李道友过目也无?妨。”闻楹犹豫道,“只是情书这等隐秘,我私自拆开来看,已?是十分?不厚道,又岂能再让旁人看去?” 任凭李守真如?何劝说,闻楹依旧不为所动。 “那封信,我看过后便收入乾坤袋中。”闻楹道,“只等回了宗门,让师兄作法烧掉,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说罢,她寻个借口离开了。 . 是夜,闻楹的寝房之中。 房中熄了灯,床榻间少女睡得正安稳。 倏忽间轻风吹开窗户,一道黑影如?猫儿般,悄无?声息地落入房中。 来人视线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直奔挂着裙衫的屏风而去,在?衣裙间小心翼翼地摩挲,似是在?寻什么。 床前灯光陡然亮起。 本该在?睡觉的闻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少女神色异样疏冷,指间夹着一封信:“李道友找的,可是这个?” 李守真身?形顿住。 被识破来意,她也不再遮掩,索性扯下蒙面?的黑布。 “明人不说暗话。”李守真抬手,剑端雪芒直指她的脖颈处,“闻姑娘,将信交给我。” 闻楹勾了下唇:“可惜李道友不是信的主人,在?下不能将它交给你。” 李守真本该端庄温婉的面?上,流露出一丝狰狞:“你懂什么,这封信,本就是她留给我的。” “她?”闻楹偏了下头,眼底露出锋芒,“她是谁,姬灵璧?” 李守真没有?否认:“既然闻姑娘都猜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既然如?此……将这封信给你也无?妨。” 闻楹慢悠悠道,“不过在?此之前,希望李道友能够如?实告诉在?下,在?百花村,杀死?清徽宗三位同门的人可是你?” 李守真冷呵,终于不再用温柔神情遮掩她的不屑:“他们?本就该死?,我所做的,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见闻楹迟迟拖延,不肯将信交出来,李守真不再多言,直接持剑朝她袭去。 没想到本该手无?缚鸡之力的闻楹,腾空避开她的杀招,抬手召出藏在?被中的本命剑,与她斗斡起来。 李守真意识到不对劲:“你不是闻楹?” “李道友找我?”寝房门口处,传来少女清妙嗓音,“我在?这里。” 门外站着的人,不止是闻楹。 还?有?面?色铁青的文惠师太,难以置信的殷芙蕖,以及几?位跟随而来的问仙派弟子。 最?先出声的人,是向?来视李守真为榜样的李守善。 “大?师姐!” 李守善大?声喊着,似乎这样,就能够让李守真变回往日的模样。 见李守真不应,她又将头转向?文惠师太:“师傅,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大?师姐她……不会是这样的人。” 文惠师太没有?应声,只死?死?盯着自己一向?最?为得意的弟子,在?打斗中无?意释放出黑雾。 “是魔气。” 殷芙蕖轻呼出声,她面?色煞白,“守真她……竟然入魔了……” “孽障!”文惠师太往日沧桑持重的声音,此刻微微发着颤,“想不到老身?一世英名,竟养出这样的孽障!” 她持剑来势汹汹,与李守真相对。 李守真虽入了魔,但终究不是文惠师太这等元婴期修士的对手,几?招之间便落了下风。 “师姐。” 闻楹快步跑到戚敛身?旁,“你没事吧?” “我无?事,闻师妹不必担心。” 化形丹的时效未到,戚敛说这话时,依旧顶着闻楹那张脸。 原身?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脸,莫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冷若冰霜。 闻楹一呆:“师姐没事就好。” 二人说话之际,李守真受到文惠师太重击,摔飞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再无?力起身?。 李守真呕出一大?口黑血,依旧固执地看着闻楹:“信……” “李道友,抱歉。”闻楹低声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信,是我骗了你。” 李守真绝望地闭上双眼。 第44章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是闻楹刻意布下的陷阱。 但万一……万一她手上真的有?姬灵璧的信呢? 那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李守真绝不能让它落在?旁人手中。 可到头来,那封信和二人许诺过的美好未来一样,都化作一场空。 “李道友。”闻楹已?走至她身?前,“死?在?昆仑境的那位合欢宗女修,就是姬灵璧,对吗?” . 起初,闻楹并未将昆仑境中死?的女修和姬灵璧联想起来。 毕竟她盗了李守真的玉,闻楹便默认她是百花村的凶手。 直到昨夜,戚敛识出李守真才是凶手。 今日,又有?几?位被拔舌变成哑巴的男修找上问仙派来。 闻楹莫名觉得他们?眼熟,仔细看了一会儿,认出这几?人曾在?前天夜里,随口称合欢宗女修为窑姐儿,言语间诸多轻蔑。 当时正是李守真出声止住了他们?的话。 再回想李守真提起姬灵璧时,语气中微微的怅惘,闻楹才有?了大?胆的猜测。 她故意编出一封不存在?的信试探,没想到李守真果然上了钩。 闻楹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来,李守真没有?否认。 她被魔气覆盖的面?上,不复往日的柔和。 李守真血红眸间浮现一丝讥诮:“除了我,这世间还?会有?谁记得她,又有?谁为她报仇,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吗?” 她索性不再隐瞒,自言自语道:“原本我与她约好,今夜便该是与她成婚的日子,若不是他们?见死?不救……” “孽障,还?在?胡言乱语!”文惠师太将她的话打断,“为了一介合欢宗女修,你滥杀无?辜,竟还?不知悔改。” “是,她是合欢宗的女子。”李守真强撑着一口气道,“我应该和师傅您一样,和旁的修士一样,视她若草芥无?物,又怎能自甘堕落心悦于她……” “可我偏就是只想要与她长相厮守,又何错之有??” 在?她说话的工夫,已?有?几?位问仙派长老,和未曾离开问仙派的宾客闻风而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一声暴喝:“你想与合欢宗的妖女在?一起,也算不得大?错,但你杀了清徽宗和殷家弟子,便是误入歧途。” 其余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想到李道友往日为人正派,竟会为妖女入了魔道……” “由此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骨难画人……” “不,不是这样的。” 只有?李守善为她辩解,“大?师姐她一定是被诬陷的,明明前两夜出事时,她都不在?场……” “是傀儡术,我暗中驱使傀儡杀了他们?。” 李守真唇角勾起一丝快意的笑,“他们?直到死?时,都想不起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李守善被击碎了最?后的幻想,她哑口无?言。 原来如?此。 在?百花村时,闻楹和戚敛留宿的那间木屋里,用傀儡做成的老翁,想必也是李守真的手笔。 可是……闻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围观的修士义愤填膺,都嚷嚷着要问仙派给众人一个交代。 闻楹的思绪被打断,只听到文惠师太道: “问仙派出了这样的逆徒,皆因老身?管教不善,杀人偿命,老身?无?话可说,只希望诸位看在?今夜本该是逆徒的新婚之日,留她暂且活过这一晚。” “待到明日,我必定手刃逆徒,给诸位一个说法。” 文惠师太一番话说得诚恳。 何况这并不算一个过分?的要求,众人又皆知她素日视李守真为得意弟子,出了这等事,想必她也未必好受。 反正真相已?水落石出,大?家可以睡个好觉,便陆续散了。 至于李守真,被她的同门拿剑押着送回婚房。 转眼间,寝房中只剩下闻楹和戚敛。 因着方才一场打斗,屋子里乱得不成样,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戚敛施展符诀,逐渐将房间整饬干净。 闻楹盘腿坐在?围椅上,小鸡啄米般点?头。 眼瞧着即将进入梦乡,她猛地清醒过来:“不对劲!” 戚敛侧头看过来,只听闻楹一股脑儿道: “既然李守真是凶手,可在?百花村那一夜,师姐追赶她去时,偷袭我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 “就算她会驱使傀儡,可谢师兄不可能不是傀儡的对手,所以那个黑衣人……师姐,凶手一定是两个人。” 戚敛静静听她说完,神色间没有?丝毫变化。 闻楹:“师姐……也是这样想的?” 戚敛颔首:“前夜死?的那位殷家弟子,修为与李守真不相上下,不应悄无?声息地死?在?她剑下。” 闻楹一愣:“那师姐方才为何不说出来?” 戚敛淡淡的口吻:“我以为闻师妹乏了,不愿再过问此事。” 闻楹:…… 她的确是乏了,但这种小事,能有?找到凶手重要? 坦白 闻楹和戚敛来到关押李守真的房外时, 正巧遇见一位熟人。 “闻姑娘,戚小友。”远远瞧见两人,刚从房中出来的殷芙蕖温声打招呼。 闻楹见状问道?:“殷娘子可是刚见过李道友?” 第45章 殷芙蕖颔首, 语气中低低的惋惜: “守真道?友虽一时糊涂, 酿成了大错,但我与她终究相熟一场, 便想着?为她送些吃食来。” 李守真杀了殷家的人, 殷娘子?非但不恼她, 反而还念着?往日?情谊来看望。 果真担得?上人美心善四个字。 说话间, 见她身后的仙婢正要锁上房门, 闻楹忙出声止住, 说明?了来意。 殷芙蕖缓缓摇头?:“可惜文惠师太将人交给我看守, 轻易不得?放人进去, 二位还是请回吧。” “事关要紧。”闻楹道?, “还请殷娘子?通融。” 她将先前的猜测和盘托出。 “当真?”殷芙蕖捂住心口,语气颇为不安, “闻姑娘的意思是, 凶手不止守真一人?” 美人颦眉,看上去叫人分外怜惜。 “殷娘子?莫要担心。”闻楹安慰她道?, “有我和师姐在, 必定不会叫她逍遥法外,不过在此之前……” 殷芙蕖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斟酌过后道?:“我只能给闻姑娘一炷香的时间, 以免节外生枝。” 说着?, 她微微侧身,让开了路。 闻楹道?了声谢, 和戚敛进入房中。 两人并未瞧见,在门关上之后, 伫立在门外的殷芙蕖侧过头?。 她原本柔弱的神情顷刻间烟消云散,化作晦暗难辨的面容。 一旁低着?头?的仙婢出声:“外头?风大,娘子?还是早些回屋吧。” “不必了。”开口之际,殷芙蕖依旧是往日?的柔和。 她从仙婢手中接过琉璃灯:“虽说守真道?友已经伏诛,但出了这?等事,我心中终究难安,你先回吧,我独自?走走就好?。” “是。” 仙婢不疑有他,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屋子?里,喜庆的布置仍未撤下。 四处贴着?囍字,梁柱上挂满红绸,脚下是缠枝纹的红毯。 一片猩红之中,唯独李守真身着?白色道?袍。 她已被文惠师太废去所有修为,病恹恹地依靠着?身后屋柱。 至于?桌上热气腾腾的酒菜,自?然?是一动未动。 闻楹眼?尖地瞧见,为了防止她脱逃,李守真的脚踝处被玄冰凝成的锁链拴着?。 白日?里还一呼百应的问仙派大师姐,转眼?间便沦为阶下囚。 闻楹已经走到她跟前,李守真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过后,闻楹开口:“用一封不存在的信来诓你,是我对不住李道?友。” 李守真不以为然?:“打蛇打七寸,闻姑娘是聪明?人,又有什么不对?” 闻楹一噎,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下知道?李道?友并不愿见我们。” 一直沉默着?的戚敛突然?开口,“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问个清楚。” 她言简意赅:“前天夜里,杀死殷家那位金丹后期的修士的人,并不是李道?友,在下猜得?可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李守真反问,“我告诉你们,又有何益。” 对于?她的反应,闻楹和戚敛在来时的路上,便有所预料。 李守真倘若愿意说,就不会拖到这?个时候仍未开口。 她摆明?了就是要将所有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忙了这?几日?,闻楹亦是疲惫不堪。 她索性在八仙桌旁坐下来,自?顾自?斟酒吃菜:“李道?友既然?不想说这?个,我不问就罢。” “只是前天夜里,你只说到姬灵璧盗走你的玉。” 闻楹道?,“其实我很好?奇,李道?友和姬灵璧,一个正道?剑修,一个合欢宗女修,按理来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又怎会私定终身?” 提起姬灵璧,李守真眸中凝起光亮。 她抬起眼?来,似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眼?底流露出几分暖意:“一开始,我也不曾预料到……” “李道?友先吃点东西吧。”闻楹抢在她前头?道?,“吃饱了,再见到她时,也才有力气叙旧。” 李道?友神色微动。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费力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夹菜。 她慢慢尝了一口,又尝了第二口,第三口…… “我还以为,像李道?友这?样?辟谷多年的修士,该吃不惯有滋味的饭菜才对。” 闻楹道?,“想来这?饭菜,很是合你的胃口。” “这?饭菜很好?,但是……没?有她做的好?。” “原来姬灵璧还给李道?友做过饭?” “没?错。”李守真陷入回忆之中,“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 两年前,在一次除妖的任务中,李守真身受重伤。 她伤得?很重,被困在深山之中,罗盘受损,找不到出路,昏迷了过去。 最后被一位上山狩猎的少女救了回去。 李守真醒来时,已经被她包扎好?伤口,换上了新衣服。 她谢过少女,询问出山的路。 少女迟疑着?告诉李守真,她自?幼在山中长大,从未出去过,并不知道?路。 而李守真伤势未好?,又无法御剑,只得?暂且留在山中休养。 第46章 白日?里,少女出门采集狩猎,回来后,李守真烧火,她负责做饭。 夜里,两人同?睡在唯一的一张床上。 李守真自?出生时,便是仙门之女,在爹娘师长的训诫教导下修习剑术,随他们抵御驱杀魔族……魔族被封印后,又一心修道?,斩妖除魔,从未体会过半日?寻常人的生活。 在山中那十几日?,不必担起身为问仙派首徒的责任,也不是凡人眼?中视若神明?的仙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竟是从未体会过的宁静。 所以,即便后来察觉到那猎户少女是姬灵璧假扮,她也舍不得?戳破眼?前的假象。 但假象终有破灭那一刻。 李守真被同?门找到时,姬灵璧正巧出门打猎去了。 “我并未等她,只留下一封信和灵石作为谢礼,便随同?门离开了。” 在此之前,李守真与姬灵璧因魅精魅气残存,也在破庙中相处过十日?。 彼时纵然?日?夜与姬灵璧双修,李守真灵台清明?,一心只想救人,不曾有过丝毫动摇。 然?而山中那十几日?,两人虽不曾有过肌肤之亲,她却莫名难以忘怀。 李守真在修炼的时候,会开始不知不觉走神,眼?前浮现姬灵璧扮成的少女,捧着?草叶编成小兔子?哄她: “仙长可喜欢这?个?送给你玩可好?。” 她刚受伤的头?几日?,躺在床上起不来,姬灵璧出门前,便会逗小孩子?般,将这?些草兔子?,草蚱蜢挂在床头?,让她看着?玩儿。 李守真生来只会剑术,对这?些小手艺一窍不通。 她不明?白,分明?是嫩绿的草叶,又怎会三两下变成憨态可掬的兔子?? 姬灵璧看出她的疑惑,于?是手把?手教她。 除此之外,她还教给李守真许多凡人的小本领。 譬如?用针线缝花,用纸糊风筝和灯笼,用小鱼竿去溪涧边钓鱼钓虾…… 短短十几日?,竟比过去数十载过得?还要充实。 而姬灵璧,出现在李守真脑海中的次数一日?更比一日?多。 多得?叫她心烦意乱。 不止是脑海中,姬灵璧也会在她下山除妖的时候,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 从前李守真可以无视姬灵璧,但在那之后,她装作无事发生,视线却总是被对方吸引。 “那时候的我……可真是软弱,只因念着?已经和殷家定下的婚约,便强行约束着?自?己,不去多想她半分。” 李守真也下意识不去深思,为何姬灵璧要装成陌生人,半哄半骗着?留她在山中共处十几日?。 “直到三个月前,也就是她盗走我的雪莲玉佩那一日?,我与她终于?……”李守真顿了顿,“互相表明?了心意。” 那日?,她和几位同?门除妖回来,在沧南城外的茶馆歇息。 姬灵璧又“不经意”出现在茶馆中,在邻桌坐下。 几位同?门闲聊时,无意间提起李守真与殷家的婚事。 这?桩婚事是多年前定下的,除了相近的同?门,知道?的人并不多。 是以姬灵璧也是那日?才知道?李守真与旁人有婚约。 在李守真一行人起身离开时,她故意撞上来,趁机扯下她剑上的玉佩。 以李守真的修为,在姬灵璧出手前,完全可以拦住她。 可她只是指尖颤了颤,并没?有动作。 身为被盗玉之人,李守真反应淡淡,姬灵璧却怒极反笑:“道?友这?玉好?不长眼?睛,怎么就自?己落到了我手上?” 周围同?门察觉到她的挑衅,当下出声怒斥姬灵璧好?不要脸,怕是存心生事。 李守真止住同?门的斥责,只同?姬灵璧道?:“此玉至关重要,还请姑娘将它还给在下。” 姬灵璧不以为意:“仙长若想要,只管来取便是。” 说罢,她纵身飞离茶棚。 李守真追上去时,姬灵璧并未走远,在无人的树林中停下来等她。 当日?的场景,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松林间光影错落,女子?站在树下凄声质问她道?:“李守真,莫非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半分也不知?” 李守真抿唇不语。 姬灵璧自?顾自?开口:“是,五年前在破庙分别时,我心中就很清楚,自?己是合欢宗女子?,配不上你这?样?的正道?修士,也从不敢痴心妄想与你修成正果。” 她嗓音微微哽咽,“我只是想着?,能够时不时看上你一眼?,多看一眼?就好?,只要能够这?样?守着?你,再不敢奢望其它,可是你……为什么要与旁人成婚?” 原先色厉内荏的姬灵璧,在这?一刻终究颤着?声红了眼?眶。 “李守真,你能不能……不要成婚?” “或许,就让我痴心妄想一回,如?果你真的要成婚,那就娶我好?了,我会洗衣,会做饭,还会给你折好?多草兔子?……” “姬道?友。”李守真打断她的话,“婚姻大事,并非儿戏。” 姬灵璧止住声,她面上浮现一丝自?嘲的失望,却又听见李守真问道?: “所以在下想知道?,姬道?友方才说想与我成婚,只是戏谑之言,还是真心话?” 第47章 姬灵璧愣了片刻,似是不敢相信她为何要这样问。 李守真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欣喜若狂地开口:“当然是真的,李守真,你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可以结为道侣,让天地日月星辰为证……” “此番于礼不合。” 李守真一字一句道,“待今日回到问仙派,在下先回禀师傅,托她代我取消与殷家的婚事。” 离开之前,她又留下一句:“姬道友,在下从未因为你是合欢宗弟子,便觉得你有何配不上我。” 至于那枚玉,李守真忘记了要回来。 重逢 “可是……”听到这里, 闻楹好奇道,“李道友与殷二公子的婚事,后来却并未取消。” “那日在禀告师傅前, 我无意中发现, 守纯师妹与他的私情。” 李守真道,“守纯对他情深意切, 若我取消与殷家的婚约, 殷家也未必会容许殷觥与身为孤女的她在一起, 倒不如设法成全二人。” 私自答应与姬灵璧成婚, 是李守真生平做的第一件大不韪之事。 有了第一, 便有了第二。 李守真没有提出取消婚事, 而是飞鸽传信给姬灵璧, 让她先安心等候。 等到三月后的婚宴上, 她会离开问仙派, 让李守纯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新娘子。 反正她下定决心要与合欢宗的姬灵璧结为道侣,就注定要面对正道之人的唾弃, 再添一桩逃婚的罪名也无妨。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 却在突然间戛然而止。 “她死了。”李守真轻声笑了,“昆仑境太大, 我甚至没能找到她死在何处, 连她的尸骨都不曾瞧见。”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她是为了灵石,才主动进入树林中, 可我知道, 从前她并不爱钱财。” “她要那么多灵石,是为了将来和我在一起时, 可以布置好在百花村的家。” 闻楹神色微动:“百花村?” “没错。”李守真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状的青色布囊, 小心翼翼地抚摸。 “是芥子囊。”戚敛出声,“当日我们从昆仑境出来,会到百花村并非巧合,而是李道友刻意将我们引入芥子囊中?” 李守真没有否认。 闻楹恍然大悟。 芥子囊,可以说是修士的随身空间。 从昆仑境出来后的修士,本就是随机散落各地。 李守真却故意将他们诱入芥子囊,在以假乱真的百花村杀死几位同门。 “这芥子囊中一花一木,皆是她用心布置。她说若是将来世俗不容,我们便藏匿到这芥子囊中去,做一对逍遥自在的道侣,不会被人打扰……” 李守真低咳了几声,又轻声冷笑:“在你们看来,那些人虽犯了错,也罪不至死。可在百花村那夜,我曾将他们引到破庙,让他们再次听到鵸鷋模仿姬灵璧的求救声……” 百花村,破庙…… 闻楹记得,当时她还被鵸鷋鸟发出的求救声吓得不轻。 而那几位弟子死去时,都是朝外逃走的姿势。 “可惜啊……”李守真语气中淡淡的讥讽,“他们再一次抛下她逃走了。” 只不过这回,几人没能逃出几步,便都死在李守真剑下。 一切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闻楹理清了思路。 在百花村,人都是李守真杀的。 可另一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呢,又为何要偷袭自己? 李守真似乎并不打算提及这个问题,她目光落到芥子囊上,眸中覆上一层柔意,似乎透过它,能够瞧见什么相见的人一般。 她低声自语,像是说给两人听,又像说给自己听:“她死后,修真界不曾有任何人找寻。世间除了我,再无人记得她。” “可我自诩心中有她,也不曾为她做过什么。”李守真闭上眼,眼尾一行清泪滑落,“为什么十五年前,她求我带她回宗门时,我不肯收留她。” “为什么五年前,要抛下她离开那座破庙。” “为什么两年前,在山中要不告而别,不问清楚她为何会隐瞒身份救下我,不与她表露真心。” “这么多年,为何忽视本心,要对她视而不见。” …… 为什么要在她死后,才明白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要。 可惜这些幡然醒悟,都来得太迟了。 没有了姬灵璧,李守真不知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仙道坦途漫漫,她往后望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漫长年月。 可此后,就算是百年千年万年,也再也没有她了。 . 虽然来时的路上,闻楹心中已隐约猜到答案。但从李守真口中亲自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想了想:“李道友,我们做个交换吧。” 李守真身为将死之人,对所谓的交换并没有反应。 “你告诉我另一位凶手是谁。”闻楹道,“我试着让你再见上姬灵璧一面。” 李守真猛然抬起眼,似不敢确信:“可她分明已经……” 闻楹起手,指尖已变幻出一只幽蓝的魂蝶:“只是不知道李道友,可有姬灵璧的贴身之物?” 第48章 “你等等……”李守真从始至终维持着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倒塌。 她颤着手,慌慌张张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不及思索闻楹说的?话是真是假:“这是她留给?我的?头发,闻道友……” 朱雀说过,以闻楹现在的?缝魂术境界,可以用生灵死去时的?贴身之物召出其残魂。 但闻楹只?在沧南城时召过那只?小狗的?亡魂,不曾召过人?的?魂魄,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闻楹轻声道:“我尽量试一试。” 魂蝶轻盈地从她振翅飞起,闻楹屏紧呼吸,注视着它朝那缕被?红绳系住的?乌发飞去。 它顺从闻楹的?意?念,落到发丝上。 白色珠光从蝶翼间抖落,起初只?是细碎的?一串,而后逐渐越来越多的?珠光在空中飞扬。 如一场铺天?盖地的?雪。 只?见雪色之中,隐约出现一道女子?身形。 闻楹尚未看得真切,跪坐于地的?李守真猛然直起腰身。 她拉扯裙摆,掩住脚踝处的?玄冰锁链,又将凌乱的?发丝尽数别到耳后,用力擦掉唇边的?血迹:“姬灵璧?” 漂浮于半空的?身形迟疑未动,似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她死得太久,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闻楹脖颈间,璎珞中的?朱雀突然出声解释。 李守真亦是听见绛繎的?话。 她被?废去所有修为?,已无?力站起身,只?能匍匐着前行几步,朝那道幻影触去。 似是害怕吓到姬灵璧的?残魂,她声音很轻:“是我啊,我是李守真……” 那道半透明的?魂魄仓皇摇摇头,后退了几分。 李守真犹带鲜血的?指尖将将触到女子?的?裙摆,却捉了个空。 她还想要再?向前膝行,却被?玄冰链困住了动作。 玄冰链玎珰作响,李守真欲抬手召剑将其斩断,却未曾得到任何回应。 她的?本命剑,早已与旁的?法器被?门中一并没收。 李守真身形颤了颤,没有血色的?脸庞在此刻化?作苍白,她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我是李守真,是问仙派的?弟子?李守真,你我约好?的?,今夜本该是成婚之日……” “是我食了言,你记不得我,也是应该的?。不过,很快我就会来陪你……”李守真唇角浮起一丝笑,“到时候我们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几步之外的?残魂愣在了原地。 虽她的?脸庞模糊不清,但闻楹能够感觉到,姬灵璧的?残魂像是在认真思索李守真的?话。 然后,她缓缓落到李守真身前。 李守真双眸亮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已成残魂的?恋人?。 只?见姬灵璧抬手,在李守真掌心写下什么。 “不疼,真的?一点儿都不疼。”李守真摇头温声回答,她喉间微哽,“你呢,你在昆仑境那一天?……” 闻楹与戚敛对视一眼,起身走到外间,没有打扰两人?叙旧。 不知为?何,姬灵璧的?残魂并未出声,只?有李守真一人?窃窃私语。 不等她说上几句话,喜房的?门冷不丁被?笃笃敲响。 “闻姑娘,戚小友。”是殷芙蕖温婉的?声音,“一炷香的?时间快结束,你们可以离开了。” 可是……李守真还不曾告诉她们凶手是何人?。 闻楹起身朝门口走去,想让殷芙蕖再?通融片刻。 余光却瞥见里间,姬灵璧的?残魂已经淡得快要消失,而李守真坐在原地,唇角挂着一丝浅笑。 看来,她们的?叙旧已经结束了。 “劳烦殷娘子?再?等我问上一句话。” 闻楹忙返身进了里间:“李道友……” “我并不知她是谁。”李守真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截了当开口,“那日姬灵璧死后,我在昆仑境中寻找她的?尸身时,那人?戴着面具出现了。” “她说她可以帮我报仇,便教给?我傀儡术。从始至终,我并不知她在百花村出现过,而杀死殷家那位金丹期修士前,她并未知会过我。” “所以那天?夜里,我才?会去察看死者尸身,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闻楹没有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我知道了……”她难掩失望,转身离开。 李守真却又蓦地叫住她:“闻道友。” 她回过头,只?见李守真踉跄着追过来,握住她的?手,用力将一样东西塞入她的?掌心。 “此物是姬灵璧两月前托我收着的?,方才?她让我将她转交给?你。”李守真哑声道,“还有……她说昆仑境中那片树林,有蹊跷。” 闻楹一愣。 掌心之物方方正正,上头坚硬的?纹路有些硌手。 闻楹来不及低头看清楚,门外又传来殷芙蕖的?催促:“闻姑娘?” “我这就出来。”闻楹说着,急急朝外头走去。 谁知刚走出不到两三步,脑海中陡然眩晕袭来,眼前阵阵白光刺眼。 “闻师妹?” 晕倒之际,闻楹只?听见戚敛清冷的?嗓音。 以及她瘦劲的?手臂,及时落到自?己腰间。 饿饿 闻楹似陷入漫长的梦魇之中。 第49章 看不清的黑暗中, 陌生的话语你一言我一语: “问仙派的文惠师太果真是刚正不阿,今日天色未亮,便将那位罔害人命的逆徒押上诛仙台, 将其罪行昭告天听, 任其受天雷刑罚。” “怪不得大约今早寅时,我听见北边雷声?轰隆隆, 原来是为着这个, 也不知后来如何?” “还能如何, 杀人偿命, 那名叫李守真的女弟子, 大抵是在天雷之?下?魂飞魄散, 尸骨无?存, 死了?。” “原来你们说?的人竟是她, 这位李道友, 多年前在不忘山的一场剑会,我也曾见过她。那时候她正值年少, 虽剑术过人, 性情却不卑不亢,及是沉稳, 没想到竟会为了?所谓的情字, 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合欢宗的妖女,果然害人不浅, 待我此番回去, 务必要告诫家中子侄晚辈,万不可与其类结交, 啧啧……” “合欢宗的妖妖艳艳还敢结交,便是碰着了?也该绕着走才对……” 几?人议论?得愈发起劲。 闻楹不觉蹙起眉头, 在睡梦中被吵得慌。 刹那周遭又归于寂静,她耳边清静了?不少。 戚敛收回布下?结界的手。 眼下?两?人置身?于沧南城一家客栈的厢房中,房间隔音不太好,隔壁讨论?的声?音才会清晰无?误地传过来。 原以为布下?结界,昏迷不醒的少女便会睡得安稳些。 没想到没过多久,闻楹低喃出声?:“不,不要……” 坐在床边的戚敛收起心法玉简,朝她看去。 床榻间少女眉头紧皱,极为不安的姿态将自己蜷缩起来。 许是这些时日,她受到的惊吓不轻。 思及至此,戚敛探出手,握住闻楹纤若无?骨的手腕,为她输送能够镇定心神的灵力。 闻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床边戚敛近在咫尺的面容。 双眸点漆,薄唇微抿。 本该是如冷玉般赏心悦目,闻楹却猛地一惊,手腕从戚敛长指间挣脱:“不要!” “闻师妹?”戚敛抬眸,长睫下?略微的疑惑。 闻楹神色犹有几?分怔忪:“抱歉啊师姐,是我一时睡得迷糊了?……” 闻楹无?法告诉戚敛,方才在梦中,接受审判的人从李守真变成?自己。 而审判她的人,正是戚敛。 除了?戚敛,四周还闪烁着不少正派之?人的脸,他们都口口声?声?说?她作恶多端,应该被除之?而后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而戚敛亦是抿唇不语,手中握着长剑,朝她一步步逼近…… 回想起来,闻楹仍是后背直冒冷汗。 她心神逐渐镇定下?来,环视四周后道:“师姐,我们这是在何处?” “此处是沧南城的客栈中。”戚敛道,“昨夜你使用缝魂术后昏了?过去,问仙派寒冷不宜休养,门中弟子便用灵舟将我们送下?山。” 闻楹的记忆一点点与昨夜接轨。 原来如此。 闻楹意识到睡梦中那些对话,兴许并非自己的幻觉:“所以,李守真她已经……” 戚敛颔首,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对了?。”戚敛取出一物来,“这张契纸,是问仙派托我转交给闻师妹的,凭借它,可以到各大商行支取十?万灵石。” 按照文惠师太先前的承诺,寻到真凶者,有十?万灵石报酬。 可这样说?起来,也该是戚敛的功劳才对。 闻楹摇摇头:“这该是给师姐的,我不能要。” “我日常不过修炼除妖,灵石再多,于我也并无?用处。”戚敛道,“不如由闻师妹收着,自然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戚敛说?的倒是实话。 况且原身?的珠宝首饰和漂亮衣裳,有多烧灵石,任是谁人都看得出来。 倘若这十?万灵石是从别处而来,闻楹兴许会欣然接纳。 可她接过那张契纸,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堵得慌,并无?半分欢喜。 这些灵石……是用那些死去的弟子,姬灵璧和李守真的命才换来的。 闻楹正凝眉不语,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门外是一道温婉的嗓音:“不知闻姑娘可在?” 闻楹听出来人是殷芙蕖。 她收回心神:“我在呢,殷娘子快快请进。” 殷芙蕖推门而入之?际,便有缕缕香风袭来。 她瞧见床边的戚敛,微微笑道:“原来戚小友也在。” 说?着,殷芙蕖走过来,款款在床边坐下?。 她握住闻楹的手:“昨夜瞧见闻姑娘晕倒过去,我甚是心急,只是一时有事走不开,直到此刻才得空来看望,还请你莫要见怪。” 她说?话真是温柔得过分,叫闻楹犹如置身?花香笼罩中,恍惚有几?分飘飘然。 怪不得听说?在修真界,殷娘子的追求者众多,便是成?婚多年,也有人眼巴巴等?着她与夫婿和离。 “殷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闻楹同她客气?道,“我并无?大碍,只要休息过后就好,倒是劳烦您探望。” “家父生前与闻掌门乃是至交,论?辈分我该是你的姐姐,当姐姐的看望妹妹,再天经地义不过,哪里算得上劳烦。” 殷芙蕖说?着,从一旁仙婢手中接过食盒。 第50章 “此番贸然来看望,也不知该备什么礼好。若说?是珠宝首饰,灵丹妙药,想必就算再好的闻姑娘都不缺。” “恰巧方才路过城中声?名最盛的糕点阁,瞧见这些刚出炉的点心甚是精致,想着像你这般的小姑娘,约莫会喜欢,还望闻姑娘莫要嫌弃。” 闻楹眼睛微微一亮。 这位殷娘子,果真善善善善善解人意。 要知道原身?不能修炼,自然无?法修习辟谷之?术,可她为了?不叫人看轻,也不从食五谷菜蔬,只靠辟谷丹度日。 闻楹这些日子,全靠一口仙气?吊着。 为了?维持原身?的人设,她鲜少会主动吃东西,更别说?买什么糕点。 殷芙蕖送上这一盒糕点,可真如久旱逢甘霖。 闻楹起初客气?的称呼,逐渐变成?了?殷姐姐长殷姐姐短。 寒暄几?句后,殷芙蕖似不经意问起正事:“对了?,昨夜闻姑娘说?凶手还有另一人,可盘问出什么来?” 提起此事,闻楹失望地摇了?摇头。 她原原本本将和李守真的对话告诉殷芙蕖。 “闻姑娘是说?,临走前守真道友给了?你一样东西?”殷芙蕖问道,“不知可否容我过目?” “嗯。” 闻楹点点头,将手探入袖中摸索。 谁知她却摸了?个空。 闻楹摸摸左袖子,又摸摸右袖子,将乾坤袋探了?个遍,随身?的荷包中的零碎也都倒出来翻找,却依旧瞧不见要找的东西。 她求助的目光望向戚敛。 戚敛亦是摇头:“昨夜情急之?下?,我并不曾注意到闻师妹可有掉落何物。” 少女一张小脸皱起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竟然就……” 殷芙蕖眸中闪了?闪,出声?安慰闻楹:“许是落在何处也未必,回头我托问仙派替闻姑娘找找。”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闻楹点头应下?。 在屋中再歇了?一会儿,殷芙蕖便起身?要离开。 “殷姐姐不再多坐一会儿?” 眼瞧着就快到饭点了?,闻楹指望着她留下?来,再给自己点上一桌好饭好菜。 奈何殷芙蕖摇头:“妹妹有所不知,义父他老人家近年身?体?不大好,殷家大大小小的事务,皆由我和夫君分担。我出门这么久,只怕夫君已是忙得焦头烂额,等?着我回去呢。” 提起家中夫婿,她脸庞浮现一丝粉红。 显而易见,两?人是一对恩爱夫妻。 闻楹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狗粮,不知该如何应。 一旁戚敛冷不丁开口:“殷娘子方才说?,殷盟主他身?体?不佳?” “正是。”殷芙蕖叹气?道,“仙魔大战时他本就落下?顽疾,这些年来又焦心找寻长姐,修为便停滞不前,身?子更是每况愈下?。” 殷威扬的生女,在多年前与人私奔后便不知所踪。 这个八卦,闻楹也是前不久才在问仙派偷听到的。 殷芙蕖又道:“只不过他老人家向来要强,一直瞒着外界,眼下?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我提起此事也无?妨,闻姑娘和戚小友切莫外传。” 闻楹点头应下?。 待殷芙蕖走后,她才小心翼翼地看向戚敛。 可惜她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也不知在想什么。 戚敛与殷威扬有血海深仇,如今强大得难以撼动的仇敌变弱了?,想来她应该是乐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闻楹无?法过问,目光已不觉落到放在春凳上的食盒上。 她想也不想,便朝装着点心的食盒伸出手。 谁知眼瞧着将要揭开盒盖,一只长指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 “闻师妹身?子才刚好转,不宜吃这些甜腻之?物。” 戚敛往日天籁般动听的嗓声?,此刻对闻楹而言,凛冽得无?异于寒冬霜雪。 “师姐……”闻楹可怜巴巴看向她,“可是昨日动用缝魂术,耗费了?不少力气?,我总得吃点东西补充精力吧?” 戚敛颔首:“闻师妹稍等?片刻,我去厨房看看。” 说?罢,她起身?朝外头走去。 也不知戚敛会给自己端些什么来,闻楹躺在床上默默祈祷,最好是有荤有素,有碳水有肉。 闻楹开始想念前世?的各种美?食,她自语出声?:“好想吃脆皮炸鸡,想喝冰可乐……” 门外,身?为修士的耳聪目明,让戚敛没有错过闻楹的话语。 戚敛脚步微微一顿。 炸鸡,她尚且可以想象。 可乐……是什么? 木牌 很快, 戚敛端着食盘回来了。 没有炸鸡,没有可乐。 有的只是一碗白粥,和一碟青菜。 荤腥也是有的, 一碗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鸡汤, 与其说是鸡汤,不如说是鸡的洗澡水。 闻楹捧着粥碗, 作流泪猫猫头状。 奈何戚敛就在眼前?, 闻楹不想给她留下挑食的坏印象, 只得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喝粥的工夫, 她悄悄在脑海中问系统:“系统, 我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吗?” 电子音冷冰冰道:“恭喜宿主顺利完成支线任务[前?往问仙派, 寻找百花村凶手], 作妖值+100, 当前?作妖值134∶100000。” 第51章 闻楹松了口气之余, 又暗暗叫苦。 如果这次的任务都能叫做顺利,那?往后不顺利的任务难度得有多高? 闻楹很是惆怅。 她化?悲愤为?食欲, 将味道不怎么样的饭菜一扫而空。 好歹也算吃饱喝足了, 尚在虚弱中的闻楹打了个哈欠。 见状,戚敛道:“闻师妹先好生歇息, 待你何时休养好了, 再出发回宗门也不迟。” “好。” 闻楹乖乖点头,又躺回被窝里。 许是吃饱了, 这一觉闻楹睡得很是安稳。 等她再次清醒时, 房中一片漆黑,唯有靠近檐下的窗户透出朦胧的灯笼微光。 没想到一觉竟睡到天黑, 闻楹从乾坤袋中取出萤光珠照亮。 她坐起身,忽觉得似有什?么东西从刚掀开的被子里掉出来。 “咦?” 闻楹伸手摸去, 只觉得此物方方正正,上头纹路坚硬,似乎正是昨夜李守真给自己的东西。 原来白天她找了半天,它就藏在被窝里,倒真是灯下黑了。 起身点亮油灯,闻楹才看清,这是一枚桐油漆过的木质令牌。 而木牌上的纹路,是一个篆刻出的月字。 她有心?去隔壁找戚敛问问,又想到这个时辰,师姐约莫正在调息修炼,不便打扰。 闻楹自顾自将这枚木牌翻来覆去抚摸着,没能看出其中有何门道。 直到此时,闻楹才开始懊悔,要是早知今日,为?何不将原文翻烂,熟记每个剧情点。 闻楹平日里并不爱看小说。 是她的同事兼好友张雅君把?小说的链接发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她道: “这本小说里的恶毒女二,和你同名同姓,你一定要看,说不定哪天穿书了,就能派上用场!” 当时闻楹还笑话她,追文追得走?火入魔了,拿穿书当吃饭喝水一样的常事? 再加上不知所云的原文又臭又长,闻楹只看了开头便失去读下去的兴致。 于是她打开某音,草草看完关于这本小说的三?分钟短视频解说。 关掉视频,又打了几把?游戏,然后闻楹就来到了这里。 半晌,她长叹一口气:“要是原作者这个时候在就好了。” 话音未落,闻楹脑海中响起一道幽怨的女声?:“那?个……原作者也不知道……” 闻楹一惊。 她难以置信问道:“作者君?珍珠奶茶不加奶茶?” “是珍珠奶茶不加珍珠!”女声?忿忿纠正她的错误。 “过了这么久,你终于出现了……” 久得闻楹以为?,在上次山洞中,她和原作者的对话只是自己的幻觉。 不知为?何,闻楹感动得有些想哭。 要知道在这个修真异界,只有原作者和她是同一个世?界来的,有共同语言的人?类。 “我也不想消失这么久的。”原作者解释道,“可是……你这具身子太弱了,无?法维持我们之间的联系。” “那?今天你为?什?么又……” “因为?你的缝魂术精进了。”原作者道,“长话短说,只要你越强,我和你之间的联系就越加稳定。” 原来如此,弱鸡是原罪。 闻楹懂了。 她趁机抓紧时间问道:“刚才你说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枚令牌是做什?么的。” 闻楹傻眼了:“你不是作者吗,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文中的剧情?” 作者君默了默:“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作水文吗?作者在deadline水文的时候,是不会记得自己写过什?么的。” 这一刻,闻楹终于理?解评论区要给她寄刀片的读者了。 她的素养,在此刻出现了崩塌。 若是作者能够出现在眼前?,闻楹真恨不得揪着她的耳朵破口大骂。 可眼下,她只能对着空气破防:“这可是你自己写的文,居然连剧情都记不住,你的职业操守呢,哪怕只有一点,我现在也用不着像个无?头苍蝇……” “别骂了,别骂了……我就算记得又有什?么用,鬼知道我看不到的视角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主角配角能够闹出什?么惊天撼地的幺蛾子来。” 作者仓皇狡辩,“而且我写这本文的时候,还是在小升初那?个暑假,不过是想赚点零花钱买辣条,又不是要拿诺贝尔文学奖……” 闻楹被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 小学生来了……小学生真的来了! 比穿成恶毒女配更荒唐的事,大抵就是穿成小学生键盘下的恶毒女配。 好在自从穿来后,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闻楹比想象中冷静得要快。 闻楹:“所以……要想回去,只能靠我自己?” “嗯。”大抵是自揭了老底,作者君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嗐,维系我和你沟通的能量不多了,我先下线闭麦了,等帮得上忙的时候,一定会出现。” 说罢,任凭闻楹再怎么呼唤,她都装死没吭声?。 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闻楹默默将木牌收起来,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到窗边,试图吹会儿风冷静一下。 客栈厢房的窗外,是一方天井。 天井中栽种着各色不知名的花藤,顺着竹竿和梁柱向天空攀援。 第52章 檐下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灯下花萼相辉,暗香浮动。 结束了调息修炼的戚敛推窗透气,余光不经意瞥见隔壁窗口的人?影。 她和闻楹的厢房,正好在连接的拐角处。 是以从戚敛的角度,正好能够完整地瞧见闻楹的身影。 少?女靠在窗边,单手托腮,单薄的身形无?端有几分落寞失神,没有察觉到戚敛的出现。 戚敛觉得今夜的闻师妹似乎很不一样。 像是在为?什?么事忧心?。 眼下她身子尚未大好,夜里风又冷…… 戚敛正欲出声?提醒,忽听得唰一道折扇展开的动静,伴随着男子懒洋洋的嗓音:“似此星辰非昨夜,姑娘你这又是为?谁风露立中宵?” 寂静中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打断了闻楹的思绪。 她循声?望去,只见出声?之人?正好是对面厢房的一位男子。 只见男子手中慢悠悠摇着折扇,含着笑朝自己看过来。 虽夜里看不大清他的模样,但闻楹脑海中,不由?浮现两个字——骚包。 骚包的折扇,骚包的锦衣玉冠,以及骚包的出场台词。 大约是哪家喜欢调戏少?女的纨绔。 闻楹正心?情不好,更没有兴致与他搭话。 她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正要关上窗户,对面之人?似是看出她的抗拒:“相逢即是缘,姑娘何必急着了结这份缘,在下云拂,不知姑娘名姓?” 她管他云拂雨拂…… 闻楹正腹诽着,脑海中“叮”一声?响。 系统突然间出现:“请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与伏鋆交好,获取神物定海龙珠。任务奖励:作妖值+5000。” 闻楹关窗的动作一顿:“作妖值多……多少??” “任务值奖励:作妖值+5000。” 头回碰到抠抠搜搜的系统这样大方,闻楹方才的郁郁寡欢,顷刻间烟消云散。 短暂的几秒内,她开始思考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与伏鋆交好…… 伏鋆,是原文中的男二。 身为?龙族太子,他对白莲花原身深爱不移,为?了讨美人?欢心?,他甚至荒唐到杀兄弑父,只为?夺取龙族至宝定海神珠,将其送给闻楹。 也不知女二用定海龙珠做了什?么,竟招来天劫惩戒。 为?了让闻楹顺利渡过天劫,伏鋆又假意与女主戚敛交好,骗她为?心?上人?挡住天劫。 ……好一个渣男。 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冒出任务来,也就是说,眼前?自称云拂的骚包,其实?正是龙族太子伏鋆。 不,什?么云拂伏鋆,分明是她的5000作妖值。 刹那?间,闻楹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热忱:“原来是骚公……哦不,云公子。” 得到美人?回应,云拂手中折扇摇得更加起劲:“姑娘不必客气,唤我一声?云拂就好,还不知姑娘名姓?” 闻楹稍加思忖。 既然想要获得伏鋆的好感,从他手中得到定海龙珠,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坦诚相待。 “我叫闻楹。”少?女脆声?道,“是从清徽宗来的,你呢?” “在下自蓬莱仙山而来,久闻沧南城风土人?情,特来此地游历。” 云拂说着,顺手提起手边的酒壶,斟了两杯酒。 他抬起手,其中一杯酒便悬于半空中,朝闻楹送过来:“此乃桃花佳酿,杜康解忧,闻姑娘不若尝尝?” 他这般自来熟,闻楹倒是不好推辞。 她正要抬手接过,却见眼前?一道灵光闪过,漂浮半空中的酒杯又被推回云拂手边。 伴随着一道清冷的嗓音:“在下师妹眼下身子虚弱,不宜饮酒,云公子请见谅。” 闻楹侧头,这才看见隔壁房中,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的戚敛。 她神色殊冷,平静地看向伏鋆。 “叮——”与此同时,系统突然出声?,“恭喜宿主,作妖值+6,当前?作妖值140∶100000。” 闻楹看看戚敛,又看看伏鋆,悟了。 大抵是她身为?女二,勾搭了给女主准备的男配,所以作妖值才会增加。 闻楹想了想,故作柔弱开口:“不碍事的师姐,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算喝一杯也无?妨。” 闻言,戚敛视线朝她落过来。 她漆黑瞳孔中,不带一丝情绪。 闻楹莫名生出几分心?虚。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150∶100000。” …… 原来作妖值还能来得这样容易。 反正迟早都要领盒饭下线的,闻楹决定趁机猛刷作妖值。 对不住了,戚师姐。 闻楹这般思量着,摆出小白花的楚楚作态:“我知道师姐是关心?我,只不过阿楹也并非小孩子,师姐不用处处都管着我。” 戚敛定定看着闻楹,没有出声?。 她有几分不明白,为?何往日还乖乖听话的闻师妹,会在此刻像是变了个人?。 想来也只能与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有关。 至于闻楹说自己处处都管着她…… 戚敛这才猛地察觉,不知从何时起,她照拂这位毫无?法力的师妹,不是出于本职,而是将其当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理?所当然得甚至有些过了头。 第53章 戚敛唇线微抿。 闻楹和她年岁相当,的确不是小孩子。 她想要与人?喝酒,自己并没有理?由?干涉。 意识到这一点,戚敛淡淡抬眼:“既然如此,闻师妹请便。”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关上了窗。 闻楹一愣,看着窗后戚敛的身形转身离开。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20,当前?作妖值170∶100000。” 一口气加了这么多作妖值,闻楹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心?中不知为?何却堵得慌。 伏鋆开口道:“是在下唐突了,既然闻姑娘不宜饮酒,不如这杯就由?我代?你饮下。”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闻楹回神,对着伏鋆勉强微微一笑。 伏鋆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 起初都是他问,闻楹随意作答。 可惜原身自幼身虚体弱,鲜少?离开清徽宗,也聊不出什?么来。 闻楹索性反问他:“云公子呢,从蓬莱仙山远道而来,一路上可有什?么见闻?” 伏鋆手中折扇一收:“见闻倒是有一箩筐,只是不知道闻姑娘想听什?么?” 闻楹心?念一动,试探他道:“不知云公子可曾知晓过龙族?我听说,龙族有一样至宝为?定海神珠。” 伏鋆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闻姑娘为?何会想起问这个?” 闻楹故作懵懂:“我见过仙,见过人?,也曾在昆仑境里见过妖魔。只是听人?们说世?间有龙,倒从未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伏鋆轻声?一笑:“神,仙,人?,妖,魔,五道共存。龙族行云布雨,掌管人?间气候,地位仅在神族之下,谓为?半神。莫说是闻姑娘,多少?得道成仙的修士都不曾见过。” 他语气中难掩得意,“至于闻姑娘所说的定海神珠,名为?定波珠,它沉在归墟之底,是平定海波的神物。” 闻楹点点头。 伏鋆显然说到兴头上,他滔滔不绝:“不过嘛……世?间鲜少?有人?知道,这定波珠最大的用处,可以用来净化?魔气,度化?魔物。” 闻楹:“净化?魔气?” “没错,定波珠能够将入魔之人?的魔气净化?,不知被世?间多少?魔物惦记着。” 不巧,闻楹也惦记着这定波珠。 她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定波珠能够净化?魔气,原文里白莲女二又正好坠入魔道。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可惜只会装死的作者君帮不上一点忙。 闻楹担心?被伏鋆瞧出端倪,也只得故作不在意地应了声?,又转而问起些别的。 两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大半夜。 在闻楹要歇息前?,伏鋆送了一样东西过来:“在下与闻姑娘一见如故,不知下次何时能再见面,此物赠与你,闻姑娘若想找我,随时可以用它传音。” 闻楹双手接住他送过来的东西,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只花纹精致的海螺。 她谢过伏鋆,关上了窗。 . 到了第二日,闻楹精力已?恢复得差不多。 是时候启程回清徽宗了。 出发时正是午后,闻楹从客栈的楼上下来,闻见大堂传来饭菜的香气。 她眼尖地瞧见,小二端着的食盘里有糖醋鱼,酱肘子,蛋炒饭……全?都是她爱吃的。 闻楹肚子里的馋虫,不争气地被勾来出来。 反正昨日已?经叫戚敛瞧出自己的吃货本质,闻楹不必再装:“师姐……我好像饿了。” “是我疏忽了。”戚敛淡淡道,“闻师妹先吃着,我去外头叫车夫来装行李。” 说罢,她已?提步朝客栈门外走?去。 闻楹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昨夜过后,戚敛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冷淡了几分。 唉……真是作妖值与讨师姐的欢心?难两全?。 眼下吃饭的人?多,闻楹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坐下,正要招小二过来点菜,身后突然有人?开口:“姑娘旁边这空座,不知可是有人?……” 闻楹循声?转过头,谁知对方见到是她,忙不迭后退几步要离开。 闻楹出声?叫住她:“守纯道友既然过来了,又何必要走??” 李守纯脚步一顿,她收起神色间的难堪,在桌子对面坐下:“多谢闻姑娘。” 眼下李守纯并非问仙派弟子的衣着打扮,而是凡间女子的布衣素钗。 乍一看,难以将她与问仙派那?位仙气飘飘的温柔女修联想起来。 闻楹斟酌着问道:“李道友……想吃什?么?” 李守纯一愣。 自从那?夜在门中,她和殷觥的私情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后,她所遇见的人?,见面时大多阴阳怪气,拐弯抹角地暗示,像她这般不要脸的人?,怎么还有脸留在问仙派? 唯独只有这位闻姑娘,似乎并不关心?这些。 可这又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做空太贪心?,竟然要和师姐的未婚夫勾搭在一起。 李守纯勾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来一碗阳春面吧。” 热腾腾的面条很快端上来,汤雾氤氲,将李守纯的面容遮掩得模糊不清。 闻楹只顾着埋头吃菜,忽然听见她低声?道:“大师姐她……对我真的很好……” 第54章 闻楹抬头看去,却见李守纯低头看着碗中的面条,似是自言自语。 “我自幼是孤女,被师傅带回门派时,才不过八岁,小胳膊小腿,连剑都拿不动。”李守纯道,“师傅她很忙,并没有太多工夫照顾我,是大师姐手把?手教我练剑,带我出门历练。” “那?时我年岁尚小,不曾辟谷,门中饭菜难吃,所以每次从外头回来,大师姐她都会带我来沧南城这家客栈,吃上一碗阳春面。” 李守纯眼底浮现浅笑,似陷入昔日美好的回忆中。 “外人?皆道大师姐为?人?一丝不苟,端正严谨,却不知她是个多么温柔的人?。” “与殷觥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唾弃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自甘堕落。现在,师姐没了,我与他……终于能够狠下心?一别两宽了。” 闻楹问道:“李道友的意思是,你和殷二公子分开了?” 李守纯点点头:“我虽然做了这种不要脸事情,但总归还是有一点羞耻心?的。” 闻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道友,你可知……” 她将李守真的计划,告诉了李守纯。 女子眼中蕴集起泪珠:“师姐她当真不怪我?” “她从始至终,都知道你和殷二公子的事情,想要成全?你们。”闻楹道,“不过是世?事无?常,落了一场空,若你真心?喜欢殷觥,与他在一起也无?妨,我想你的师姐不会怪你的。” “可是……我以师姐的在天之灵立过誓,从今往后,若是与殷觥再有半分纠缠,便叫我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说到此处,李守纯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来,“我与他,再也不会有半分可能了。天大地大,师姐……我该去哪里才好……” 原来李守纯这般打扮,是因为?她已?经离开问仙派了。 闻楹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有些食不知味。 两人?正相对无?言,戚敛突然出现:“闻师妹。” 闻楹抬头:“师姐都收拾好了?” “嗯。” “师姐,我们走?吧。”闻楹站起身。 离开前?,她终于挤出一句安慰的话:“天大地大,总会有李道友的容身之处。” . 闻楹和戚敛坐进了马车。 “驾——”车夫一挥马鞭,车轮辘辘朝前?滚动。 闻楹掀起车帘,心?不在焉地朝窗外看去。 沧南城历来繁华,街道两旁俱是行人?,有结伴而行的好友,也有带着孩子的夫妻。 繁华之下,墙角也蹲着灰不溜秋的小叫花子,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路过行人?,指望他们能够施以善心?。 闻楹似是想到什?么,猛地掀起前?头车帘:“劳烦停一下车。” 车夫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下。 戚敛疑惑的目光看向她:“闻师妹?” “师姐在此稍等片刻,我想与李道友说些事情。” 闻楹说着,从马车上下去,快步往回走?。 闻楹回到客栈时,李守纯正吃完最后一口阳春面。 面前?传来动静,她抬头看向去而复返的少?女:“闻姑娘?” 见着她人?还在,闻楹喘着气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守纯道友当真无?处可去,那?我想托你为?我做一件事。” “闻姑娘但讲无?妨。”李守纯道,“只要我能够做得到……” 闻楹从乾坤袋中,取出那?张银契:“这十万灵石,是问仙派给我的。” 她将它递给李守纯。 “闻姑娘,无?功不受禄……” “我想让李道友用这些钱,去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女。”闻楹道,“若是钱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想办法。” “十万灵石,足够了。”李守纯方才还泪眼朦胧的双眸,流露出几分坚定来,“闻姑娘有所不知,便是十灵石,也可以让一家四口的凡人?吃上一整年。” 听到她这样说,闻楹一颗心?落到实?地。 原以为?自己这个请求会有些唐突,没想到李守纯答应得这样爽快。 李守纯接过银契:“闻姑娘,我替那?些孩子谢谢你。” 闻楹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只是希望,世?间像姬灵璧那?样的可怜女子,能够再少?些。 “不过……”闻楹正色道,“每一笔灵石的用途,我希望李道友能够记录下来,还有你将钱用帮助的孤女,日后我也会抽出时间来看望。” 闻楹这话,其实?是在吓唬李守纯。 她这一路奔着反派女二的前?程去了,哪还有什?么以后呢。 李守纯点点头,她笑了笑:“闻姑娘若是不信,守纯也可以向天道起誓……” “向天道起誓就不必了。”说话间,闻楹注意戚敛也走?到自己身旁。 她想了想道:“你放心?,我会单独给你酬金。不过救助孤女的银钱,不能被滥用,否则……师姐她也不会轻易饶了你。” 少?女望向戚敛:“师姐,你说对吗?” 后者略微颔首:“嗯。” 闻楹将该交待的交待好,又与李守纯交换了传音玉的召唤口诀,这才再次离开了。 这回马车没有停下来,一路驶出沧南城。 马车里闻楹百无?聊赖,正玩着九连环,忽听到戚敛开口问道: 第55章 “其实?在前?天夜里,就算李守真不告知另一位凶手的线索,闻师妹也会用缝魂术让她与姬灵璧见上一面?” 闻楹放下九连环,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眼眸弯了弯:“师姐终于肯理?我了?” 戚敛一愣:“我何时……” “就从昨夜开始啊……”闻楹恶人?先告状,“昨天不过是与旁人?多说了几句话,师姐便对我冷冰冰的,哼,真是好小气。” 戚敛:“闻师妹误会了……” 闻楹才不让她有解释的机会呢,忙开口道: “我跟外头的人?,不过就是随口聊聊,一颗心?实?则全?都向着师姐,我从小没有姐姐,师姐就是像姐姐一样的人?,师姐,姐姐,戚师姐,戚姐姐……” 她顺势扯住戚敛的衣袖撒娇。 反正闻楹已?经打定主意,作妖值她要,戚敛嘛,该哄要还是要哄。 毕竟她才是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大女主。 拉扯之中,戚敛道:“闻师妹,你袖中是什?么?” 闻楹低下头,只见袖间似有何物在隐隐发光。 她拿出来一看,正是李守真留给自己的那?枚木牌。 月城 篆刻着月字的木牌, 在闻楹手中闪烁着白光。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正想要看个仔细,谁知木牌竟从她指间挣脱, 缓缓朝外头飘去。 “追——”戚敛言简意赅, 已然起身朝它追去。 “师姐等等我。”闻楹忙不迭跟上。 不过几步之后,木牌便被戚敛重?新捉住。 戚敛将它交回闻楹手上。 闻楹双手握紧它, 依旧能感受到木牌在自己掌心轻轻颤动, 似要挣脱着朝某个方向去。 “师姐?”闻楹向戚敛投去求助的眼神。 “跟着它。”戚敛沉吟道, “兴许它是要去往何处。” “嗯。” 闻楹点点头。 两?人亦步亦趋地跟上木牌。 它朝着东面飞得?稳稳当当, 像是受到某种召唤, 不曾有过半刻停歇。 闻楹和戚敛追随着它, 穿过田野和树林, 涉过溪流,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 瞧见一座城池。 只见城池方方正正,砖石垒成的城墙高约数丈, 城门之上有一块横匾, 上头刻着两?个字——月城。 月城的月,正好和木牌上的月字笔迹一模一样。 四周荒郊野岭, 凭空出现这样一座城池, 就?像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眼下?青天白?日,城门却紧闭着不见有人出入。 闻楹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她正要问戚敛该怎么做, 忽然间风沙四起。 闻楹下?意识抬手遮挡双眼, 手中的木牌却又?不经意飞出,朝着紧闭的城门而去。 “等等——”少女忙追上前。 手指将将握住木牌的刹那, 周遭的景色发生了变化。 风沙停歇了,树影逐渐被屋舍楼阁取代, 耳边传来喧哗热闹的叫卖声:“烧饼,卖烧饼咯——” “麦芽糖,客官给孩子买点麦芽糖尝尝吧……” 闻楹俨然置身于热闹的街市之中。 她环视四周,瞧见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而手中木牌的白?光已经淡去,重?新恢复了平静。 闻楹将它放进?乾坤袋里收好。 来不及思索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闻楹四处张望着:“师姐呢?” 她从街头找到街尾,依旧不见戚敛的身影。 这一路而来,闻楹早已累得?力气所剩不多,她找了片树荫乘凉,这才?想起取出传音玉给戚敛传音。 没?想到传音玉竟毫无反应。 这地方,可真是邪门…… 闻楹这下?真成了一只无头苍蝇。 在树荫下?歇了会儿,闻楹走进?对面街上的客栈,找小二要了壶水解渴。 眼下?正是晚饭时候,店里客人却并?不多。 小二一脸习以为常,坐到离门口最近的桌边等客,大?堂中除了几位闲谈的客人,便只剩掌柜在柜台后头算账。 闻楹喝过水,走到柜台旁:“掌柜的……” 对方依旧低着头拨动算珠:“客官有什?么事?” “请问这是地方?” “这里是月城。” 果然,自己是误打误撞进?入月城来了。 “月城……是什?么地方?” 掌柜抬起头来:“客官这话问得?好奇怪,月城就?是月城……” 说话间,他眼尖地瞧见闻楹的桌上只有一壶水,“客官可要吃些什?么?” “不必了。” 闻楹现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思。 掌柜道:“那客官可是要住店?” 闻楹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花钱就?别赖在这儿。 “那给我来两?盘菜吧。”说着,闻楹便要掏钱出来。 不料往乾坤袋一掏,她的动作僵住了。 在沧南城的时候,她早已将身上的灵石银钱,连着那张银契,一并?给了李守纯。 掌柜眼尖地瞧出她的犹豫,冷冷笑道:“本店小本生意,恕不赊账。” 闻楹:……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客栈。 日头已向西?斜去,街上的小贩也陆续收摊回家,街巷中飘起炊烟,传来饭菜的香气。 第56章 闻楹独自走在小巷中,脚尖踢着一粒碎石。 她在月城人生地不熟,师姐又?不在身边,传音玉也失去了作用?……要不想办法出去? 可木牌会带着她进?入月城,其中定?是有蹊跷,若是贸然离开…… “好香啊……”隔墙传来的香味,扰乱了闻楹的思绪。 她鼻尖轻轻嗅了嗅,是卤猪蹄的味道。 闻楹循着香气,不由自主地走到一扇桐漆斑驳的乌木门后。 透过门缝,正巧能够瞧见院中摆着一张小桌子,桌旁坐着一位女子和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 女子背对着她,将卤猪蹄上的肉剔下?来,再夹到小女孩碗中:“快尝尝好不好吃?” 女孩尝了一口,脆生生道:“好吃,娘亲也吃。” 说着,她模仿着女子的动作,也笨拙地夹了一块肉送入对方碗中。 好一番母慈女孝的温馨场景。 闻楹的眼泪差点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来。 她转过身,心如?死灰地从乾坤袋里摸索辟谷丹。 咦? 辟谷丹恰好也用?完了。 真是天要亡我。 闻楹在门外的墙角蹲坐下?来,任肚子里响起咕噜噜的回声。 她不饿她不饿她不饿……闻楹开始用?洗脑来麻痹自己。 隔着一道墙,院子里的母女俩一顿饭吃得?很是满足,闻楹还耳尖地听见,女人将剩下?的卤猪蹄用?竹罩盖上,说留着明天再吃。 不知不觉间已是月明星稀,巷中传来几声犬吠。 夜深人静,闻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从发间取下?一只珍珠簪,自言自语道:“眼下?没?有银钱,用?它来抵这顿饭,应当也是足够了。” 闻楹悄然推开虚掩的乌木门,像只猫儿般偷摸着进?入院中,又?快步进?了灶房。 小小的灶房里摆着锅碗瓢盆,时令的蔬菜瓜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那一盘卤猪蹄,端端正正摆放在锅边。 不止是猪蹄,锅里还卤着鸡爪鸭舌。 闻楹将珍珠簪放下?,用?手捻起一块猪蹄,偷偷摸摸蹲到灶台后啃起来。 来到修真界数月,久违地尝到肉味,闻楹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她将手中的猪蹄啃得?干干净净,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尝点鸭爪,忽听到前头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你先睡,娘亲去看看锅里的火候。” 话音说罢,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厨房门被推开了。 闻楹听见女子拿起锅铲,在锅里翻了翻,接着又?停下?来。 厨房中静了片刻。 怎么没?动静。 躲在水缸后头的闻楹小心翼翼回过头,却正好瞧见女人手中拿着把菜刀,朝自己偷袭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惊恐地睁大?了眼。 闻楹忙往后头躲去,女子扯着嗓音:“来人呐,抓——” 剩下?的那个贼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女人被一张符纸定?住了身形。 菜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娘,你怎么了?”前屋小女孩忙应道。 被定?身符定?住的女人发不出声来,眼中有泪水打转。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闻楹小声说着。 对方无法回应,闻楹也不知她是信或不信,只得?再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变声丸咽了下?去。 她的声音旋即变得?跟那位女子一样:“娘没?事,就?是被一只大?耗子吓到了,你快安心睡。” 小女孩不疑有他,乖乖嗯了声。 闻楹继续同女子解释:“我就?是路过这里,闻见你家的肉太香了,你放心,我没?有吃白?食……” 话未说完,只听到外头乌木门被敲响:“施三娘,大?晚上的,你在这儿鬼叫什?么呢?” 来人亦是女子的声音,想来应当是巷子里的邻居。 闻楹隔着窗,忙将方才?的说辞重?复了遍。 谁知女子听完后并?没?有离开,反倒噗嗤一笑:“就?为着一只耗子?我还以为撞见贼了,你快些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她口吻熟稔,显然是熟人来了。 闻楹担心若是自己拖拖拉拉,她直接进?屋来,那就?更麻烦了。 她取出一枚化形丹咽下?,在对面女子震惊的眼神中,变成她的模样。 “来了。” 闻楹冲着门外应道。 她走出门,只见乌木门边歪歪斜斜靠着一位青衣女子,她一边嗑瓜子,神神秘秘朝她道:“你过来些。” 闻楹忐忑不安地走过去:“什?么事?” “这个时候找你,还能是什?么事?今儿你倒是装起矜持来了。” 女人挑着眼揶揄她,“长话短说,方才?我收摊的时候,瞧见沈郎中的医馆里这会子正没?人,专程绕到后门来知会你一声。” 所以呢……这沈郎中又?是谁? 闻楹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她愣着不说话,女人不耐烦啧了声:“你今儿怎么跟撞着鬼一般没?了魂,走走走,再啰嗦医馆的门就?该关了。” 她不由分说,抓住了闻楹……准确来说,是她假扮成的施三娘的手,朝外头走去。 闻楹犹在挣扎:“等等……孩子还在等着我回屋哄她睡觉呢……” 第57章 “这种事,不就?是趁着孩子睡了正好去?”女人道,“再说了,小慧是个乖孩子,你也是想找个人一起照顾她,她会明白?的。” 说话间,闻楹已经被她拉扯着走出小巷,绕到前街。 街上店铺大?多已经关了,只剩下?一户亮着灯。 闻楹站在不远处,瞧见那是一家医馆,只见药柜后头,有一道修长身形正在磨药。 女人停下?来推搡了闻楹一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 闻楹隐约猜到两?人的关系:“进?去……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女人恨铁不成钢道,“从前你见到这沈郎中,哪回不是装成头疼脑热,一副病西?施模样,只求她多看你一眼?” 闻楹迟疑:“可是……她不是女子吗?” “唉哟~往日可是你自己说的,管这沈郎中是女的又?如?何,反正她皮相好,生得?合你心意就?行,怎么今儿又?扭扭捏捏起来了?” 这是什?么风流寡妇俏郎中的戏码…… 见闻楹依旧愣着,女人直接带着她不管不顾地走进?医馆里。 她轻笑一声:“沈大?夫,施三娘方才?说她不大?舒服,劳烦您给她看看。” 药柜后头的人抬起头来。 闻楹心头一跳。 这沈大?夫,果真是好皮相。 她虽生得?面白?如?玉,却并?非寻常的钗裙打扮,而是将满头乌发用?一根洗得?发白?的月白?长布束起,身上穿的亦是交领白?袍。 直到她直起腰,闻楹才?发觉对方高出自己半个头。 沈大?夫看向她,开口之际颇有几分斯人如?玉的冷清:“何处不舒服?” “我……” 闻楹想起先前女子说的话,“心口处不大?舒服,沈大?夫……” 为了不让两?人瞧出端倪,闻楹装得?甚是认真。 她眉头微蹙,作西?子捧心状。 沈大?夫颔首:“还请施娘子伸出手来。” 闻楹伸出手,放在迎枕上。 沈大?夫挽起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腕间。 闻楹一颗心七上八下?,也不知这沈大?夫当真看不看得?出什?么来。 半晌过后,对方沉吟道:“还请施娘子随我到里屋来。” “哦。”闻楹傻傻应道。 只见沈大?夫走在前头,掀起挂在门前的靛青长布。 闻楹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里。 见沈大?夫转过身,闻楹猛地意识到,莫非是要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瞧见的检查? 可自己本来就?是装病…… 闻楹慌了神:“沈大?夫,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 她后退了几步,想要从房中离开,对方却手疾眼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闻师妹。”她低声道,“是我。” 闻楹瞳孔一颤。 这声调她再熟悉不过,闻楹犹豫着道:“师姐?” “嗯。”戚敛看着她,“闻师妹为何会是这番模样?” 闻楹忙将自己误打误撞进?入月城后,经历的遭遇告诉了戚敛,又?问道:“师姐呢,怎么会变成沈……沈什?么来着?” “是沈琅。”戚敛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在那场风沙中,戚敛眼睁睁瞧见闻楹消失在月城城门处,便猜测她进?了城中,于是也跟着进?了城。 “从进?城之后,我便感知到暗处有视线在监视着。对方虽修为在我之下?,但数量不少,况且这月城着实诡异,背后之人必定?深不可测……” 于是戚敛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悄然分出一缕元神,附身于与她擦肩而过的沈琅身上。 真身却已经离开了月城。 “原来如?此。”闻楹道,“那师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戚敛道,“我猜测这座月城,和先前的百花村一样,都是芥子囊伪装而成。” 所以城门就?是芥子囊的入口? “可是城中这么多人,难道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并?非是活人。”戚敛道,“闻师妹可曾听说过撒豆成兵的法术?” 所谓撒豆成兵,便是传说中将豆子洒下?去,可以变成与敌军厮杀的士兵。 闻楹后背一凉:“师姐的意思是……这些人其实都是假的。” 戚敛颔首:“所以他们与常人相似,有人的生活和思考,其实只是些被施以法术的豆子而已。” 添堵 用法术将豆子变成人, 再让他们全部像常人一样生活在芥子囊中。 背后之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闻楹觉得眼前似有一团迷雾,怎么也拂不开。 “闻师妹不必心急。”戚敛宽慰她道,“那张木牌可还在?” “在的, 我放进乾坤袋收起来了?。”听她这样问?, 闻楹忙将木牌拿了?出来。 戚敛接过它,仔细端详一番。 果真同城门匾额上的那个月字一样。 她问?道:“闻师妹进入城中后, 可觉得?有人在暗处窥伺?” 闻楹仔细回想, 摇了?摇头。 所以……问?题的关?键, 就?在这张月字牌? 也是了?, 若不是有这张木牌, 她们怎会?寻到藏在荒郊野岭的月城。 第58章 这样说来, 这芥子囊中的月城, 便是专为持有木牌的人而准备? 闻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戚敛。 “我与闻师妹所想相同。” 戚敛说着, 指腹抚摸月字下方的一行字, 她轻声念出来:“壹零……壹贰?” “1012?” 听上像是某种编号。 闻楹猜测,说不定前头还有一千多张一样的木牌, 而这张的编号, 也未必会?是结束。 戚敛将木牌还给?她:“看来只有静观其变了?,我先?以沈琅的身份留在城中, 闻师妹你?……” “我也要留下来。”闻楹忙道, “师姐可别想赶我走。” “你?一个人离开,我也未必放心。”戚敛道, “施三娘是沈琅的邻居, 你?扮成她正好……” 话说到一半,门口的布帘被掀开。 带着施三娘来“看病”的女子正探着头打望, 似是好奇两人为何会?在里头呆这么久。 闻楹亦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忙将木牌藏入袖中。 想起自己本?该为何而来, 她眉眼?上挑,变成了?施三娘妖娆的神色。 闻楹顺势反握住戚敛的手,轻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沈大夫为奴家?开副药才好。” 戚敛动作一僵。 虽然化形丹让她变成施三娘的模样,可戚敛指尖感受到的,依旧是少女温热柔软的掌心。 戚敛抿唇,她抽回手,端出沈琅往日的架子:“施娘子请自重。” 闻楹暗自发笑。 这被调戏的小郎中,师姐装得?还挺像。 她一时戏瘾大发,忍不住又拉住戚敛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 “沈大夫这是哪里话,奴家?不过是正经说话,又有何自不自重?况且……奴家?重不重,沈大夫又是如何看得?出来?” 说着,闻楹身躯微微前倾,眼?神里像是带着小钩子般看向她,伸手便要朝戚敛脸庞触去。 闻楹上辈子,也常和好友开这样的玩笑。 扮演不甘寂寞的寡妇,可比小白花师妹有趣多了?。 戚敛神色淡淡,后退了?半步。 “叮——”系统的电子音却在此刻响起,“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180∶100000。” 闻楹:“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系统沉默了?片刻:“根据系统监测,当前女主?戚敛情绪波动较大,作妖值自动增加。” 懂了?。 作妖值,又名给?戚敛添堵值。 闻楹突然想起,先?前在问?仙派,她和戚敛去查看死尸那一夜,两人躲在横梁上,她靠在戚敛怀中时,作妖值也增加了?。 想来戚敛心中,对自己还是仍有排斥,才会?对她的亲近不适应。 闻楹喜忧参半。 忧的是她努力这么久,原来师姐对她仍心存芥蒂。 喜的嘛……自然是她找到了?一个刷作妖值的好办法。 闻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她倒是有心想要对戚敛上下其手,一口气将作妖值刷满,可惜眼?下不是合适时候。 闻楹只得?假意与戚敛再?说上几句话,随一起来的女子离开了?医馆。 走出医馆大门后,女子才开口道:“你?今儿可是出息了?,连沈大夫的手都摸上了?,当真可喜可贺。” 还好还好……毕竟她和师姐还在一张床上睡过呢。 闻楹装出难掩喜意的神色:“你?别胡说,我与沈大夫不过是正经说话。” “唉哟,还拿捏起腔调来了??”女人道,“你?呀,就?该趁热添柴加把火才是,免得?哪日沈大夫有了?旁的心上人,到时候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闻楹支支吾吾答应着。 说话间,两人已走回乌木门前。 女人停在门外:“眼?下时辰不早,我先?回去歇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说罢,她走进隔壁门后。 原来是施三娘的邻居,怪不得?这般熟稔。 闻楹借着月光,眼?瞧她进了?门,忙关?起自己这边的门,蹑手蹑脚都走回厨房中。 卤着肉菜的锅里依旧在咕嘟咕嘟作响,却不见被定身符定住的施三娘身影。 “咦?”闻楹顿时警觉起来,“人呢?” 她正打算不知该如何是好,角落里忽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在这里……” 纠缠 闻楹只听见施三娘的声音, 却不见其人。 她正左右张望着,忽听到施三娘的声音又响起:“这里……你往下看。” 闻楹低下头?,终于瞧见灶灰之中?, 有一粒灰不溜秋的黄豆。 而那张定身符, 早已飘落到一旁。 “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施三娘问道,“害我动弹不得也就罢了, 还将我变成这般模样作甚?”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闻楹忙将她从地上拾起来?, 将黄豆上的灰擦干净。 施三娘见她这般, 也猜到闻楹不是?坏人。 “你要是?真的心有愧疚, 那就快些将我变回去才好。”施三娘道, “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只求你放过我们母女。” 闻楹:“那个……其实不是?我将你变成这样的……” 想来?是?定身符上蕴集的法?力, 将她打?回了原形。 第59章 可闻楹又没有法?力, 也不知该如何将她变回去。 她一五一十?将实情说了出?来?。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灶房。 半晌过后, 那粒圆滚滚的黄豆在她手中?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自幼爹不疼娘不爱, 上头?还有两个兄长欺压着, 好不容易熬到嫁人,又遇人不淑, 亏得他昨年害病死掉了, 留下我和女儿日子也还过得去……原以为日子这样过下去就好,结果到头?来?, 到头?来?……竟然都是?假的……” “你、你别哭了。”闻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这就想办法?,将你变回去。” 施三娘将信将疑:“可你不是?说你不会……” 闻楹不会, 可是?想来?师姐有办法?。 她将黄豆用荷包装起来?,揣入袖中?:“你等着, 我这就去找人。” 她走出?门?外,原是?打?算顺着原路去找戚敛,不经意却听到隔墙传来?话音—— “馄饨都盛出?来?放在锅边,你快些吃了好睡觉。” “不必了,我不饿。”是?沈琅清冷的嗓音。 “在医馆里守了整天,就算不饿也得吃点东西才行,再说都煮出?来?了,你不吃怎么能行?” 接着,又是?洗涮锅碗的动静。 看来?隔壁的医馆已经关门?了,眼下戚敛正在后院。 闻楹瞧见院子里的墙边,正好架着一把小梯子。 看来?这施三娘,往日没有少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理?优势,去打?扰沈琅。 这样倒也省去了出?门?的麻烦,闻楹走到墙边,手脚并用的爬上木梯。 她从墙上探出?头?,借着窗户透出?的光,瞧见隔壁院子里,身形修长的沈大夫正在将白日晒的草药收起来?。 屋子里还有人影晃动,想来?便是?方才另一道女声的主人。 闻楹将双手比到嘴边作喇叭状,她小声道:“师姐~” 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一顿,回过头?来?。 戚敛一回头?,便瞧见趴在墙头?上的半个脑袋。 眼下闻楹虽仍是?施三娘的模样,那双水润的眸子,却依旧是?少女灵动的光彩。 她朝房中?看了一眼,见屋子里的人没有察觉,方才朝闻楹走过来?。 “闻师妹?” 戚敛亦是?小声道。 “我有事找你。” 闻楹说着,双手攀着墙头?便要翻墙过来?。 谁知冷不丁脚下踩空。 “哎呀——”她惊叫出?声,身子越过墙头?朝前倾倒。 戚敛眼瞳一颤,想到在芥子囊中?不便使用法?术,只是?动作迅疾地双手接住她。 好在沈琅这具身子还算结识,在接住闻楹的刹那不过是?晃了晃,便扶着她站稳。 “外头?什么动静?”厨房里的女子放下洗碗帕,走了出?来?。 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满头?长发用青布包起,身上麻利地围着围裙。 看清来?者是?何人,她面?上顿时流露出?几分鄙夷:“施三娘,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睡觉,跑到我们家院子来?做什么呢?” 闻楹一时语塞。 这时,她听到面?前戚敛小声提醒:“她是?沈琅的姐姐,沈妙。” 闻楹回过神?来?,脸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沈家姐姐真是?明知故问,沈琅她是?大夫,我来?找她还能是?因为什么?” 说着,又含情脉脉地看向眼前之人:“沈大夫方才好生热情,真叫奴家难以承受。” “你……”沈妙被她的不要脸气?得目瞪口?呆,“三天两头?纠缠着我们家阿琅,竟然连夜里也不知收敛,你若是?再不走,我可就要报官了。” 戚敛眸中?暗了暗,恰到好处地接过话头?:“施娘子莫要说笑?,你要的药,我已经替你分装好了,还请你随我来?。” 说罢,她已转身走在前头?,又状似无意对沈妙解释:“不过是?病人来?取药罢了,阿姐不必多心。” 闻楹忙跟上戚敛的脚步。 与沈妙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向她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干得好。”闻楹忽听到袖中?的黄豆小声道,“往日这沈家大姐没少给我脸色看,你替我狠狠气?她。” …… 真是?吃人嘴软,入户偷吃的报应来?得太快。 没有办法?,为了完成施三娘的心愿,闻楹忽然停下脚步,拉住身前之人的衣袖。 戚敛回过身,眸中?淡淡的疑惑。 “沈大夫……”闻楹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嗓音,“奴家的脚好像扭着了,走不动路可怎么好?” 戚敛并不知闻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没有拆穿她,而是?朝她伸出?手:“既然如此——” “我来?!”一道干脆利落的嗓音打?断她的话。 说话间,沈妙已气?势冲冲地走到闻楹跟前来?。 唬得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又想起自己扭到脚的人设,只得愣在原地。 沈妙在她身前站定,一句废话也没有说,只是?麻利地挽起袖子,打?横将她腾空抱起。 “救……” 不等闻楹将救命两个字喊完,沈妙已抱着她进了屋里,将她放到凳上。 第60章 “现在总行了吧?”沈妙冷笑?道,“施三娘,一会儿我再给你找根木棍当拐杖,自己撑着回去就行。” 见识了她的厉害,闻楹哪里还敢作妖,只愣愣点头?。 临走前,沈妙还不忘对着沈琅留下一句:“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外头?。” 闻楹:…… 这提防得也太明显了吧,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精,她只是?一个被带进月城的无辜路人而已! 闻楹收回目光,不经意瞧见戚敛眸中?一闪而过的……似乎是?笑?意。 “师姐想笑?就笑?吧。”闻楹生无可恋地双手捂脸,反正她的脸也早就丢尽了。 戚敛微微愣住。 她不觉侧头?朝对面?墙上挂着的镜子望去——镜中?陌生的脸庞唇角微勾,竟当真是?笑?着的。 戚敛将那丝笑?意压下去,正色问道:“闻师妹找我,可是?有何事?” 闻楹点头?,从袖中?取出?那枚黄豆,并说明了来?意。 “我的确修习过将豆子点化成人的法?术。”戚敛道,“不过眼下元神?附着于沈琅身上,若贸然出?手,恐怕会引人芥子囊的主人注意。” 说罢,她又对着变成黄豆的施三娘道: “在下与师妹乃是?仙门?弟子,误入月城只为查清一些事情,故而暂而借用沈琅和你的身份,恐怕要委屈施娘子一些时日了。” 大抵是?她说这些话时,用的是?沈琅的声音,施三娘过了好一会儿,才受宠若惊道:“不麻烦不麻烦,倒是?仙长辛苦了,只不过还要劳烦仙长替我照顾好孩子……” 凭什么她是?妖怪,戚敛就是?仙长? 好偏心的黄豆! 既然施三娘暂时变不回来?,闻楹将她收起来?,正要起身离开,戚敛却蓦地伸手按住她的肩。 闻楹正一头?雾水,戚敛却看了眼窗外,对她摇了摇头?:“施娘子说自己近来?夜里常失眠,除此之外可还有旁的症状?” 闻楹这才注意到,窗外出?现了沈妙的身影。 她忙顺着道:“旁的症状也是?有的……” 又瞧见一脸凛然的沈琅,她不禁生出?几分坏心思:“就算夜里便是?睡着了,也总是?多梦,梦中?还总有一个熟悉的人,好像在给人把脉看病……” 哐—— 门?被沈妙用力推开了。 她大步走进来?,将手中?的碗放到桌上:“这馄饨你再不吃,就快要凉了。” “好。”戚敛点头?,“多谢阿姐。” 见沈妙依旧不肯离开,她又道:“眼下时辰已不早,阿姐今日辛苦了,先去睡吧。” 沈妙恶狠狠盯了闻楹一眼,留下一个让她安分些的眼神?后,方才离开。 闻楹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这沈家姐姐是?做什么的,看着总叫人怪怕的…… 与戚敛装模作样地聊了几句后,闻楹便拿着她取来?的药要离开。 临走前,她余光无意中?朝桌上的馄饨瞥了一眼。 戚敛没有错过她的视线:“闻师妹可是?饿了?” 闻楹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先前那几口?猪蹄,她吃得提心吊胆,后头?又被施三娘打?断了偷吃。 说起来?……肚子里仍是?空的。 戚敛起身,先去关上了门?,再转过身来?:“闻师妹吃吧。” 闻楹难免有几分难为情,她将碗推到戚敛那边:“师姐先吃。” “不必了。”戚敛摇头?,“这具身子有我元神?之力支撑,不必依靠进食果腹。” “谁说吃东西一定是?为了填饱肚子?” 闻楹唇角微翘,“这是?沈妙做给自己妹妹的,是?她的情谊,师姐总不好辜负吧?况且……师姐辟谷多年,能够借此机会,尝尝凡间食物滋味也是?好的。” 说着,闻楹已经舀起一只馄饨,轻轻吹了吹,将它凑到戚敛唇边:“师姐快尝尝。” 少女熟悉的眼眸中?,写满了期待。 戚敛一愣,身体比大脑先行半步,已然咬破馄饨皮。 她就着闻楹的手,将汤勺中?的馄饨几小口?吃完。 闻楹忙不迭问道:“味道怎么样?” “很好。”戚敛颔首,“只不过我不能再多吃了,闻师妹吃就好。” 见状,闻楹也不便再多劝。 她乖乖在桌边坐好,自顾自吃了一只馄饨。 唔……馄饨的汤底似乎是?鸡汤,薄而弹嫩的馄饨皮里包的是?荠菜肉馅,汤面?还洒着细碎的虾米。 一口?吃下去,果真是?又香又鲜。 闻楹满足地眯起双眼。 戚敛目光无意扫过,视线却落到少女手中?舀馄饨的汤勺上。 “叮——”闻楹忽听到电子音响起,“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190∶100000。” 闻楹吃馄饨的动作一顿。 自己也没做什么啊? 莫不是?方才翻墙过来?时,借着施三娘的身份调戏了几句,便又惹得戚敛心绪波动? 不愧是?原文里和男主男配连手都没牵过的大女主,果真是?纯情得过分。 思及至此,闻楹唇角勾了勾,目光盯着戚敛没有移开。 正在翻阅医术的戚敛似有所察觉,她抬起头?:“闻师妹为何要这般看着我?” 第61章 “因为你好看啊。”闻楹一不小心将心中?话说了出?来?。 她轻咳一声,忙找补道:“我是?说沈琅这张脸长得还挺好看的,怪不得施三娘会非她不可,只不过日后我扮成她,难免举止会有所不守规矩,师姐可要多担待才是?。” 戚敛眸中?一沉,明白她说的不守规矩是?什么意思。 “无妨。”她颔首道,“闻师妹只需依着她的性子行事即可。” 闻楹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她蓦地向前伸手,握住戚敛正在翻阅医书的手。 戚敛抬起眼,只见眼前之人顶着施三娘那张妖娆的脸,往日清澈的眼神?也像带着小钩子般。 闻楹牵着她的手,朝自己胸口?处落去:“沈大夫,奴家的心跳好快啊,莫不是?生病了,你替奴家看看可好?” 戚敛眼瞳一颤,猛地收回了手:“闻师妹这是?做什么?” 闻楹心中?偷笑?,面?上却一脸无辜:“不是?师姐说,让我依着施三娘的性子行事,我怕自己漏了馅,就先试一下,师姐觉得我方才装得像不像?” 戚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薄唇微抿:“眼下没有旁人,闻师妹不必这般行事。”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20,当前作妖值210∶100000。” 戚敛见她已经将馄饨吃完,便道:“眼下时辰已晚,闻师妹该回去了。” “哦……”闻楹故作懵懂点点头?,心中?却已经乐开了花。 今夜可叫她薅着不少作妖值,她故作镇定地离开房间,脚步却难掩轻快,就像一只偷着腥的猫儿。 委屈 闻楹回到她临时的家中时, 卤肉的香味已经飘满整个小院子里。 她按照施三娘的指示,将锅里的卤鸡爪鸭爪和猪蹄盛入盆中。 做这些活儿的时候,闻楹也没闲着, 与施三娘聊起关于月城的事。 原来这施三娘自幼死了爹, 娘亲便带着她改嫁到施家。 施家本来就是普通人家,继父和两?个哥哥都视她为?拖油瓶, 在她十六岁那年?, 为?了?彩礼, 迫不及待地将她配给大她十几岁的鳏夫。 原以为?脱离了?施家, 日子会好过些, 没想到她嫁的男人也是个不成器的, 成日喝了?酒便发疯, 对她非打即骂。 直到有一天男人喝多了?, 失足跌入河中淹死, 留下施三娘和出生不久的女儿。 这么多年?,都靠施三娘卖卤肉, 将孩子拉扯着长?大。 说到动情处, 她泣涕涟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好了?好了?。”闻楹安慰她道?,“你放心, 我会替你照顾好孩子和生意。” 施三娘抽噎着止住哭声, 又说起旁的事?情。 至于隔壁家的沈琅,她爹是个教书先生, 沈琅的娘死得早, 在她死后,她爹没有再娶, 前两?年?也死了?。 只留下沈家两?个女儿,沈妙是个杀猪的, 沈琅是大夫,家境也还算殷实。 沈琅会医术,皮相好,待人又温和有礼,也难怪与沈家相邻的施三娘日渐枯槁的一颗心会死灰复燃。 原来沈妙是个杀猪的,怪不得刚才抱她时,力气还挺大。 闻楹又问道?:“除了?这些呢?” 施三娘不解其意:“在你们来前,我一直都是老实本分地过日子,除了?卖卤菜偶尔会克扣斤两?外,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我不是问这个。”闻楹哭笑不得,“你在月城这些年?,可曾遇见?过什?么怪事??” “咱们月城就是个小地方,从不曾听见?出过什?么怪事??”施三娘道?,“而?且,就算天大的事?情,也有城主撑着。” 闻楹:“城主?” “是啊,月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城主掌管。只不过她并不常在月城,只是每隔几月才会来一次……” 闻楹陷入沉思。 既然这座月城其实是芥子囊中的城池,那么所谓的城主,会不会就是芥子囊的主人? 不等她问下去,虚掩的厨房门被人推开。 闻楹一惊,忙将变成黄豆的施三娘收入袖中。 却见?来人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她一脸睡意惺忪,揉着眼?睛问道?:“娘,你在同谁说话?” “没有,娘亲是在哼歌呢。”对着小孩子,闻楹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你快些去睡吧,娘忙完了?就来陪你。” 小姑娘乖乖嗯了?声,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门槛上坐下来,守着她干活。 好在剩下的活计也不多,闻楹很快就干完了?,她牵着小姑娘,回到前屋一起睡觉。 . 翌日天蒙蒙亮,闻楹便被施三娘小声唤醒。 原来是该出摊卖卤肉了?。 鲜少有起得这样早的时候,闻楹痛苦地洗脸穿衣,连饭也来不及吃一口,便将前头的铺面支罗开,摆出新鲜的卤肉。 眼?下天色微亮,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闻楹坐在摊位后面,正?小鸡啄米般点头,忽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声。 她抬头一看,正?是戚敛打开了?医馆的门,在门前洒水净灰。 她举止从容,即便是日常的扫洒,看上去也分外赏心悦目。 似感应到身后的目光,戚敛回过头。 四目相对,闻楹双眸弯了?弯:“早上好啊师……沈大夫。” 第62章 戚敛略微颔首,疏冷的嗓音:“早。” 正说着话,又有一道身影走出来,对着戚敛道:“我到肉铺去了,午饭你就随便炒两个菜……” 沈妙话说到一半,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她回过头,便瞧见望着这边的闻楹。 于是,闻楹顺理成章地被沈妙瞪了一眼。 这沈家姐姐……果真是性情中人。 闻楹识趣地收回目光,抬手挥了挥卤肉摊上根本不存在的苍蝇蚊子。 卤肉摊的生意向来不好不坏,过了大半个时辰,也就来了两三个老顾客。 这时候施三娘的女儿小慧也醒了,在闻楹替她洗脸梳头后,便跑到街对角和几个小孩子抓石子玩儿。 玩了大半天,小女孩跑回来:“娘,我肚子饿了。” 闻楹一愣。 她倒是忘了,原来还有做饭这回事。 闻楹哪里会做饭,可小姑娘眼巴巴望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到后院灶房里去。 原以为即将迎来一场和厨房的恶战,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闻见饭菜的香气。 只见桌上赫然摆着两道菜,还有两碗米饭。 一荤一素两道菜满满盛在盘中,还被碗盖了起来,应是为了不让它们凉得太快。 “娘亲真厉害。”小慧兴高采烈地在桌边坐下,“原来今天这么早就做好吃的了。” 眼瞧着她就要拿起筷子,闻楹一把拉住她的手:“等等,先去洗手。” 又怕她自己洗得不干净,闻楹牵着小慧走到外头井边,打了一盆水用胰子给她洗手,顺便又重新洗了一把脸。 这边院子里其乐融融,闻楹忽听到隔壁传来话声。 是沈妙的声音:“锅里的饭怎么少了一半,你吃过了?” 回答之人,自然是戚敛:“嗯,阿姐回来前,我刚吃完饭。” 闻楹唇角悄然翘起。 她又埋下头,仔细替小慧清洗指甲缝里的泥污。 她这一双手虽然全是泥,但洗干净后,就变得白白嫩嫩的。 看来施三娘对自己的女儿,的确很是疼爱,从不曾让她干过什么重活。 既然自己如今占用了她的身份,自然也应该好好待她的女儿,当做回报才对。 吃过午饭,闻楹便没有放任小慧再跑到街上去玩,而是让她睡午觉。 等小慧午觉睡醒时,发觉床边便多了一样东西。 是学堂里的孩子才会有的书本。 她以前也眼馋过那些孩子能去读书,可娘亲说家中没有钱,无法送她去学堂。 于是小慧也就乖乖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眼下突然多了本书,小慧兴冲冲地拿着它,到前头铺子去找娘亲:“娘,你看这本书,一定是哪位好心的神仙听到了我的心愿,送给我们的。” 她翻开书页:“只不过……这上头的字,我一个也认不得。” “是千字文。”闻楹笑着道,将书接过来一字一句教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小慧乖乖跟着她念了遍,又想起什么:“可是娘从前不是不识字吗?” 糟了,自己竟然将这遭忘了。 幸好闻楹灵机一动:“是……是沈大夫,是她教我的。” 小姑娘眨巴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闻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虽然只是一粒小黄豆,但也还是怪可爱的。 . 整整一日,小慧都捧着这本书爱不释手。 临到睡前,还缠着让闻楹教她多识几个字。 闻楹正教着她,忽然听到后院的门被敲响。 她出门一看,是昨夜撺掇着她去找沈大夫的女子——这条街的豆腐西施田素素来了。 田素素手中,还挎着一个竹篮。 她掀开竹篮上头的布,很是高兴地道:“我试了试,果真做出你说的那种豆干来了,你快看是不是?” 原来白日里,田素素在隔壁摆摊时,同闻楹抱怨过天气越来越热,做出来的豆腐容易发酸。 闻楹便顺口提起更易保存的豆干。 没想到田素素大半日就试着制出来了。 看着竹篮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豆干,闻楹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这倒是真真正正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田素素可不知道那么多,只追问道:“那你说这豆干,该是什么吃法?” 闻楹虽然对做饭一窍不通,但吃食还是记得住:“可以凉拌,也可以和青椒或者蒜片之类的一起炒,和芹菜一起炒也是很香的……” 说着,她灵光一闪:“对了,还可以放进卤汁里卤煮。” 田素素提这一篮子豆干,本就是作为谢礼提过来的。 听闻楹这样说,当即让她试试看。 于是第二日,施三娘往日卖卤肉的摊铺,又多了一样新菜式——卤豆干。 与卤肉相比,卤豆干的价钱要便宜得多,买来下饭下酒也不心疼。 再加上人都是爱尝新鲜的,便是黄豆变成的人也不例外。 短短半日下来,摊铺前都围满了人,连带着卤肉也被买完。 第63章 比闻楹还要高兴的人,当然是施三娘。 她同闻楹盘算着,再这样卖上半个月,就有钱送女儿小慧去学?堂,不过在此?之前,可以先扯布给小慧做身新衣裳。 有施三娘打气,闻楹干起活来也充满干劲,又推出新品卤土豆,卤鸡蛋。 短短几日,施家的卤煮事?业可谓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没想到生意做得好了?,很快就有麻烦找上门。 这天闻楹正?忙着给人装卤豆干时,忽然有三五人气势汹汹地冲到摊位前。 不等闻楹开口,领头之人一声令下:“给我砸!” 跟随他的几名男子顿时涌上前,将摊铺上的卤菜扫落在地,又抄起家伙二话不说开始砸摊铺。 闻楹见?这几人目标明确,顿时猜到他们必定?是来找茬的。 她当即恨不得掏出法器,给这几人狠狠一顿教训。 可想到这是月城,只能?按捺下来,冲到前头大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信不信我这就报官。” “报官?”其中一人不屑冷哼,“我兄弟买了?你家卖的卤菜,回去吃了?上吐下泻,足足躺了?两?日才好,你要是报官,也是你这种黑心小贩被关进牢里才对。”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些卤菜,都是闻楹亲手做的,有没有问题,她自己会不知道?? 闻楹活了?两?辈子,从未与这样的流氓地痞打过交道?。 见?这些人以为?她是弱女子,越发砸得肆无忌惮,闻楹顺手抄起案板上的菜刀,狠狠挥过去:“叫你们住手,都聋了?不成?” 伴随着她这一声吼,飞旋的菜刀擦着其中一人的脸过去。 几人一惊,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没有想到,往日看上去娇滴滴的施三娘,何时竟变得这般不好惹了?。 为?首之人脸色沉下来:“好啊,自己卖的东西害人吃坏了?肚子,还想害人是不是?” 说着,他作势扬起手中的木棍,就要朝闻楹砸过来。 不料木棍挥舞到半空中,他的动作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 定?睛一瞧,竟是隔壁医馆的沈大夫。 原以为?沈琅不过是女子,力气大不到哪儿去,那人试着将手抽回来,没想到竟是纹丝未动。 沈琅,也正?是戚敛冷眼?看向?男子:“阁下口口声声说施娘子害你的弟兄吃坏了?肚子,不知他眼?下可在?” 那人被她这样一问,不由心中一慌:“你、你问这做什?么?他这会儿不在。” 戚敛似是早已料到他会这般回答,她略微颔首:“不在也无妨,在下这就带上药箱前去诊治。” 男子哪里找得出一个吃坏了?肚子的人,当下忙改口,指向?同伙中一位气色较差的:“刚才是我记错了?,就是他,原来他就在这儿……” “是吗?”戚敛疏冷的目光移过去。 她唇角冷冷勾了?勾:“可是我观阁下脸色虽差,却并不似吃坏了?肚子,想必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若是再不好生调养,只怕撑不过半年?。” 闻言,对方气急败坏道?:“你胡说……” 奈何沈琅的医术,月城的百姓也是知道?的,话说到一半,他的嚣张气焰不禁弱下来:“沈大夫……那你说我该如?何调养?” 话音未落,围观的人群传来哄笑声。 他们又怎会看不出,这些人分明就是来找茬,只不过碍于其凶神恶煞,不敢出声罢了?。 眼?下有沈琅站出来,人群中亦窃窃私语:“光天化日,欺负一个弱女子,真不要脸。” “就是,也不知是谁家眼?红施三娘的生意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几人灰溜溜就想要逃。 戚敛却并没有轻易放走他们,而?是伸手拦住为?首之人:“阁下砸坏了?施三娘的摊铺,坏了?她的生意,害她受了?惊,难道?不应该赔偿道?歉?” 对方不以为?然。 这么多人面前,给一个女人道?歉,那他的面子往哪搁? 更何况赔钱? 男子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施三娘,你要是不服气,大不了?带我去见?官好了?。” 听他这语气,显然是不怕见?官的。 闻楹咬牙,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听见?戚敛悠悠开口:“是吗?若我记得没错,阁下应该是来福酒楼钱掌柜的侄子?钱掌柜向?来看重你,想来是舍得出这份钱的。” 此?话一出,恩怨顿时分明。 想必是闻楹铺子的生意太好,影响到酒楼的生意,钱掌柜侄子钱万贯才会来找闻楹的麻烦。 被戚敛揭穿了?老底,钱万贯脸色一变:“我钱万贯向?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扯我大伯作甚?” 为?了?酒楼的名声,他咬牙抛出一锭银子:“施三娘,这些钱总该赔得了?你的损失吧?” 这一锭银子,足够原来的施三娘起早贪黑卖小半年?卤肉。 闻楹斟酌过后,拿起摊子上的银锭。 见?状,戚敛才收手让几人离开。 围观的众人中,有些往日与施三娘交好的,纷纷上前安慰她,七手八脚地替她将摊铺收拾好。 戚敛越过人群,径直走到闻楹跟前:“你可还好?” 第64章 淡淡的嗓音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闻楹摇摇头,又点点头闷声道?:“我没事?。” 戚敛眉头微拢。 闻师妹自幼在宗门被娇养着宠大,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又怎会真的好受? 戚敛安慰的话尚未说出口,便瞧见?她脸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施娘子请随我来。”说罢,戚敛朝医馆的方向?走去。 闻楹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田素素已经推了?她一把,小声道?:“快去呀——” 她回过神,跟上戚敛的脚步。 眼?下医馆里没有旁的病人,戚敛带着闻楹进了?里间:“闻师妹先坐下。” 闻楹愣愣应声:“哦。” 闻楹并不知戚敛要做什?么,直到她用在酒里浸过的棉布,轻轻擦拭自己的脸庞。 咝—— 虽然是施三娘的模样,但?疼的还是闻楹的肉。 闻楹被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在眸中打着转。 她不禁想要后退,却被戚敛另一只手按住了?肩:“闻师妹莫要乱动。” 说话间,戚敛已经将血痕清理干净,又涂上一层药。 “好了?。”她直起腰,叮嘱闻楹道?,“伤口今夜应当会结疤,疤痕自己脱落前,不要用手去撕……” 话未说完,戚敛忽觉得腰间一紧。 原来是闻楹冷不丁抱住她,将脸埋入她的腰间。 戚敛不解其意:“闻师妹……” “啊呜呜呜……”闻楹的哭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道?:“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去了?……” 她想回家,回到曾经的世界,过自己平稳的日子。 闻楹起初哭得还算克制,但?很快便止不住泪如?泉涌。 戚敛甚至能?够感觉到,少女的泪水濡湿了?衣料。 是一片冰凉的感觉。 她身形僵住,好半天才抬起手,似是安抚般轻抚她的头顶:“闻师妹若想回宗门,今夜我便设法将护送你出月城。” 闻楹要回的,并非清徽宗。 少女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伏在戚敛怀中,紧紧贴着她,哭声呜咽。 戚敛心中明白,这种时候自己应该安慰她的。 可她离群索居太久,并不知眼?下这般境况,究竟要如?何开口。 她抿紧唇,无端生出几分懊恼。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30,当前作妖值240∶100000。” 自己都惨成这样了?,师姐居然还嫌她作妖。 想到这里,闻楹哭得更伤心了?。 终于,等闻楹哭够了?,眼?前出现一方洁白的手帕。 哭过之后,闻楹瞧见?戚敛衣服上的洇湿,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幼稚。 她接过手帕擦脸,试图转移话题:“方才那些人,师姐怎么知道?他们是来福客栈的人?” 戚敛亦正?色道?:“这几日我暗中探查,已经将整座月城摸清了?十之八.九。” 没想到戚敛已经探到这么多,闻楹略有几分惭愧。 她这些日忙着做生意,连正?事?都忘记打听了?。 闻楹问道?:“那师姐可曾查清什?么?” 戚敛点点头:“若我猜得没错,月城的城主行踪不定?,极是古怪,而?且她每次来时,所居的念月楼更是大有文章。” “念月楼?” 闻楹正?要追问,忽觉得乾坤袋中似有异动。 她忙取出来,原来是那枚月字木牌上,浮现出几行小字——今夜子时,至念月楼。 任务 “今夜子时, 至念月楼……”闻楹喃喃道,“这月城为何总与月字脱不开干系?” “许是为了思念姓名中有月字的人,这般命名也未必。” 戚敛说着, 也从?袖中取出一枚木牌来。 闻楹定睛一瞧, 两人的木牌一模一样,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只不过木牌上的编号有?所不同。 闻楹一愣:“师姐这木牌是从?何而来的?” “这几日城中客栈来了许多修士。”戚敛道, “我趁其中一人不备, 顺手拿了他的木牌。” 好一个顺手。 修真之人的事, 怎么能算偷? 正?说着话, 戚敛手中的木牌上, 亦浮现出同样的字迹。 显而易见, 这消息还是群发的。 闻楹看向戚敛:“那我们今夜……” “我乔装成修士, 去念月楼打探一趟, 闻师妹留在家中即可。” 闻楹识趣地知道自?己没有?法力, 去了也只能拖后腿。 她正?要点头应下,脑海中忽“叮——”一声响:“请宿主完成当前任务:随戚敛前往念月楼, 保护她不受重伤。任务奖励:作妖值+200。” 听系统这意思, 戚敛今夜若独自?去了念月楼,会遭受重伤? 闻楹将?嘴边的“好”字咽下去, 摇摇头道:“不行, 师姐若是一个人独去,我……” 她原是想说自?己放心不下, 可这个理由似乎太过生硬。 思及至此, 闻楹眨巴泪水尚未干涸的双眼:“我一个人留下来害怕。” 戚敛抿唇不语,显然是在思考她的话。 “方才那些人有?多凶神恶煞, 师姐也是瞧见了的。”闻楹趁机添醋加油,“万一师姐不在, 夜里他们又来找我的麻烦……师姐你?带上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添乱。” 第65章 说着,她鼻尖轻轻吸了吸。 她眼睫上挂着泪珠,哭过的鼻头是红通通的。 戚敛心中明白,自?己应该狠心拒绝她的。 可她眸光低垂,瞧见闻楹好不可怜的模样,应允的话不觉脱口而出:“好。” 顿了顿又道:“不过闻师妹记得跟住我,切莫到处乱走。” “嗯。”闻楹重重点头,她破涕为笑,拉住戚敛垂在身侧的手,“我就知道师姐最好了。” 少女的掌心和她的声调一样,软得不像话。 戚敛指尖轻轻一颤,旋即不大自?然地挣开?她的掌心,淡淡嗯了声。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250∶100000。” 闻楹已经对突然增加的作妖值见怪不怪。 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有?些恶劣的想法——若是自?己再做些更冒犯戚敛的事情,不知这作妖值会波动成什么样子? 可惜眼下时机不对,隔壁的摊子还等着闻楹收拾。 她只得先起身回去,在邻里的帮忙下,重新?整理好被砸坏的摊铺,又安慰吓得直哭的小慧。 . 很快,就到了夜里。 闻楹清点好乾坤袋中的法器,便坐在院中等戚敛到来。 不多时,一道修长挺直的身形越过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到闻楹跟前。 戚敛开?口:“闻师妹。” 此时,她已经服下化?形丹,变成陌生的修士模样。 “师姐。”同样乔装过的闻楹迎上去,“你?大半夜消失,可会被沈妙发现?” “我在她的饭菜里放了迷药,她应当能一觉睡到天亮。”戚敛亦问道,“小慧呢?” “她向来睡得沉,夜里不会醒。”闻楹道,“而且我在床头放了守护她的法器,想来也不会出事。” 戚敛颔首:“走吧。” 闻楹忽觉得两人的对话,怎么像是偷摸着偷情…… 她摇了摇头,将?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摇出去,忙跟上戚敛的脚步。 此时夜深人静,月城中家家户户已熄了灯睡觉。 唯独街上数家客栈的大门依旧敞开?着,夜风中檐下灯笼晃晃悠悠,惨白的灯光下,无数修士从?客栈中鱼贯而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穿的是常服,有?的是门派的衣袍。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这些修士像是游魂般,自?顾自?朝念月楼的方向走去,并?不与谁攀谈。 是以街道上满是人,却全无一点声息。 闻楹眼尖地瞧见,其中竟然还有?清徽宗的弟子。 她不由得背后一凉,拉住了戚敛的衣袖。 感觉到袖间一紧,戚敛并?未出声,只是放缓了脚步。 不多时,走在前头的修士停下来。 闻楹抬头一看,只见眼前一座数丈高的楼阁,飞翘檐牙下挂着六角宫灯,灯火熠熠,好一番辉煌灿烂的景象。 楼阁大门处的匾额,正?写着念月楼三个大字。 修士们都默不作声地候在大门处,只听得有?一位悠扬的女声叫号:“三十六。” 有?一位男修站出来,将?手中的木牌交给她。 女子看过后,放他进去了,又接着念道:“三十七。” 没想到进入念月楼,居然还是按照木牌上的号数来。 可自?己与师姐的牌号并?不挨在一处,岂不是要分开?了? 闻楹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到身旁戚敛低声道:“闻师妹等我片刻。” 说罢,戚敛后退几步,隐匿于人群中。 闻楹回过头去,已看不清她究竟在何处。 前头女声依旧在叫号,数字越来越大:“……一零零七,一零零八,一零零九……” 眼瞧着就要喊到闻楹手持的一零一二号,戚敛回来了。 “一零一一。” 戚敛走上前,将?木牌递给喊号的女子。 闻楹跟在她后面,趁机打量这位女子。 只见她身着素裙,长发拢在耳后,用一只玉簪盘起。 她模样平平,身上并?无修士的灵气,瞧着约莫是凡人,或许就是这月城里的人。 女子接过木牌,看了戚敛一眼,便放她进去了。 紧接着的闻楹亦是如此。 闻楹跨过门槛,瞧见前头的戚敛走得很慢,似是刻意在等她。 她快步跟上去,两人随着人群,走进念月楼中。 楼中乌泱泱尽是修士,一眼望去,有?数千人不止,里头亦是雅雀无声。 只见大殿的正?中央,搭起半丈高的圆台,圆台前头摆着一口青铜鼎,鼎身篆刻着繁复花纹,以及闻楹看不懂的字样。 接着陆续又进来了数百名修士。 等到不再有?修士进入,又出现几位身着简约的女子,将?入口处的铜门重重关上。 寻常的女子,并?不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闻楹这下确定,她们应当也是黄豆变成,专供幕后之人差遣。 这头铜门关上,只见有?四名女子抬着一座贵妃榻放到圆台中央,又在榻上铺好软垫,再仰头看向前方另一道大门:“禀城主,都布置妥当了。” “知道了。” 女子懒洋洋的嗓音回响在大殿之中。 这道声音一起,四周的修士此刻皆活过来般,乌泱泱跪倒在地:“恭迎城主——” 第66章 闻楹亦忙跪倒在地。 空气之中,似有?暗香漂浮过来,闻楹低着头,只听见似有?人缓缓走出来坐到贵妃榻上。 依旧是那位女子道:“都起来吧。” 闻楹起身之际,忙偷偷瞧高台上看了一眼。 没想到月城的城主,竟是一位身形婀娜,嗓音曼妙的女子。 可惜她面上戴着一张镂空金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叫闻楹看不清她的模样。 女子身上穿着广袖黑袍,衣袖和裙摆处的金线闪烁耀目,暗藏着几分危险的味道。 和闻楹想象中的场景不大一样,她并?未说什么慷慨激昂的台词,而是直截了当道:“开?始吧。” 开?始什么? 不等闻楹反应过来,周围的修士已陆续排着队走上前。 只见他们拿着乾坤袋,将?里头的银钱灵石,连同金银珠宝全都取出来,郑重其事地放入圆台前那口青铜大鼎里。 看上去,像是在虔诚地进贡。 不一会儿,青铜鼎竟已被灵石银钱,和各样的法宝填满,至于装不下的,全都堆积在鼎足四周。 大殿四周火光曜曜,照得这些宝物?金光闪闪。 一时间,闻楹像是误入了妖龙的洞穴,一不小心瞧见它掠夺而来的财宝。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闻楹浑水摸鱼,放了几样最不值钱的法宝进去。 光是这一项仪式,足足耗费了半个多时辰。 青铜鼎四周,已经被金银珠宝堆成一座小山。 修士们陆续站回原位。 坐在贵妃榻上的女子看向青铜鼎,似是满意地轻轻点头。 她吩咐一旁应是侍女的女子:“将?无垢镜呈上来。” “是。” 侍女转过身,打开?另一人手中早已备好的赤金宝箱。 箱盖一打开?,赫然间澄光盈室。 闻楹隐约瞧见,宝箱中似乎是一面圆镜。 贵妃榻上的女子起身走上前,纤细指尖施展出灵力,全神贯注地将?那面镜子从?宝箱中托出来。 无垢镜在灵力的托举下,逐渐漂浮在半空中。 女子又掐了道法诀,将?镜子翻了个面,换成镜底面向着圆台底下的人群。 不知道是不是闻楹的错觉,她的动作看上去竟有?些费力。 “师姐。”闻楹挨着戚敛,悄声问道,“这位月城城主,她的修为厉害吗?” 戚敛眸光一闪:“看上去……应当是金丹前期的修为。” 金丹期的修为……那为什么原文里,会害得戚敛身负重伤? 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小心应付才行。 说话间,原本?巴掌大的镜子也逐渐变大,最后变得有?一人高,立在圆台之上。 只见那位月城城主收起手,她站在高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殿中修士。 闻楹忙鹌鹑般低下头,避开?与她对视。 “老规矩,都一个一个来,不可又何人遗漏。”说罢,女子坐回贵妃榻上。 她半倚在榻上,任由侍女开?始叫号:“一。” 站在最前头的修士走上前,在镜子前……准确来说,是镜子背面停了片刻后,又下去了。 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闻楹看得有?些迷糊。 难道这月城城主费这么大的工夫,在芥子囊中建一座城,就是为了将?这些修士召集过来照镜子? 而且这镜子的背面,能照出什么来? 终于,到了第?二百六十三人时,闻楹知道了答案。 那是一位女修。 她走向镜子的脚步,似乎有?些迟疑。 原本?随意靠在榻上的月城城主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 众目睽睽之下,女修无处可躲,终究一步步挪到镜面前。 从?始至终没有?反应的无垢镜,在这一刻蓦地浮现黑雾。 雾气从?镜底的花纹间渗出来,犹如一根根飞舞的藤蔓,朝站在前方的女修袭去。 女修仓皇转过身,显然是想要逃开?,不成想她刚逃出几步,紧随而至的黑雾已缠绕住她的身躯,将?她举到半空中。 “救命……”女修拼命挣扎着,“放开?,你?这魔物?快放开?我……” 月城城主已然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跟前:“觉醒之人?”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起手。 也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法术,闻楹瞧见有?晶莹的白色光点,从?那位女修身上一点点被剥离抽走。 而女修的反应也从?起初的挣扎,化?作服从?。 她面上的痛苦反抗,到最后只剩麻木的平静。 而大殿中目睹这一幕的数千名修士,都不曾有?丝毫反应。 黑雾重新?回到镜中,失去支撑的女修向下坠去。 月城城主并?未放任她摔落,而是用灵力作为缓冲,让她落到地面。 女子缓缓走到她身前,她俯下身,指尖勾起女修的下巴:“还记得你?是谁吗?” 女修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像是个木头人般:“属下,是城主的子民,誓死愿为城主效忠。” 闻楹意识到不妙。 看上去,这月城城主能够控制人的思维,而这面镜子,就是为了监测被控制的人是否觉醒。 那她和师姐上去一照,岂不是就露馅了? 第67章 闻楹侧头看向戚敛。 戚敛亦朝她看过来,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闻师妹放心,你?不会有?事。” 闻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事,但按照原剧情,你?可是伤得不轻啊师姐。 胡闹 “一零零一。” “一零零二。” …… 号数离得?越来越近, 闻楹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她悄然?侧头朝戚敛看去,只见她神色自若,似乎并?不担心即将发生的事。 闻楹捏紧手中被折起来的符纸。 这?张符纸, 是方才戚敛趁人不备塞给她的, 并?让自己拿好。 闻楹并?不知这?符纸是做什么的,只是乖乖地捏着它。 “一零一一。” 终于, 号数轮到?了戚敛。 她缓缓走上前, 亮出?木牌后, 站到?无?垢镜前。 闻楹生出?的冷汗几乎快要将掌心那张符纸濡湿。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的戚敛, 见她镇定如常, 原以为她必定是有自己的办法。 却没想到?下一刻, 剑身铮然?出?鞘, 冷光刺亮了闻楹的双眼。 大殿之中顿时骚动?起来。 月城城主骤然?起身, 可惜为时已晚。 在她动?手阻拦之前, 戚敛无?视镜底朝她袭来的黑雾,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持剑刺向无?垢镜。 剑式迅猛犹如闪电, 金丹期修士磅礴的灵力汇聚其中。只听得?哐一声巨响, 无?垢镜破裂成无?数的碎片,黑雾亦在此?刻烟消云散。 月城城主原本曼妙的嗓音里夹着一丝怒意?, 她的杀气毫不遮掩:“好大的胆子, 竟敢来我的地盘撒野,就怕你有命来, 没命回?去。” 说话?间, 女子已出?招朝戚敛攻去。 不仅仅是她,还有圆台下数以千计的修士皆在她的操控下, 向着戚敛逼近。 攻来的人越来越多,戚敛躲闪回?击之际冷然?道:“妖邪之辈, 人人得?而诛之,又有何惧?” 她这?般无?谓的态度,显然?是激怒了月城城主。 女子冷笑:“管你是何人,今夜我定要碎了你的魂,以儆效尤。” 说罢,她一挥手,又是一批修士涌上前来。 “师姐——” 见戚敛已暴露身份,闻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取出?早已备好的法器,正要出?手相助,不成想戚敛左手蓦地变出?一张符纸。 戚敛一手持剑格挡四面八方的杀招,她来不及多看闻楹半眼,只面平如湖地念出?法诀:“乾坤否泰,日月亏盈,破——” 闻楹掌心的那张符纸,突然?间开始发烫。 她摊开掌心,却见符纸腾地一下燃起来,灰烬笼罩在自己身旁。 月城城主亦是察觉到?角落里的异样,正与戚敛斗斡的她分身无?术,只高声吩咐修士:“拦住她——” 然?而话?音未落,闻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闻楹不知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黑暗中,她听见念月楼中杀伐之声逐渐减小,化?作树叶哗啦作响和流水潺潺的宁静。 她睁眼之际,只见月色下是一片葱葱郁郁的树林,林间溪水静静流淌。 闻楹蓦地意?识到?什么:“这?里……” 好像是她和戚敛追随木牌来到?月城时,路过的山林。 所以自己已经离开了月城? 一定是戚敛那张符纸的作用。 原来她早已做好刺破无?垢镜的打算,才会给自己一张符纸,让闻楹趁乱脱逃。 闻楹手中备好的法器,顿时失去了用武之地。 这?就是戚敛说的自己不会有事? 闻楹的确是没事了,可她呢? 不行,她要回?去帮师姐。 闻楹朝前走出?几步,又蓦地停下来。 可是……月城在哪个方向? 正一筹莫展之际,眼前陡然?一道彩霞般的赤光亮起。 刺眼的光亮之中,她听见一声清越的啼鸣,羽翼闪烁着华光的朱雀停在闻楹身前:“主人快上来,我带你去找她。” “绛繎?”闻楹喜出?望外,“你能够化?形了。” “嗯。”绛繎脆生生道,“只是还不能维持太久,主人我们?快出?发吧。” 听到?它这?样说,闻楹忙手脚并?用地爬到?朱雀背上。 待她坐稳之后,朱雀一挥翅膀,飞到?高空之中。 等飞到?高处,月色之下的山林便看得?分外清晰,闻楹瞧见远处的城池,不等她开口,绛繎已飞奔过去。 耳畔风声呼啸,绛繎带着闻楹飞过山间,再度进入月城,朝着念月楼的方向直奔而去。 早已过了子夜时分,城中一片寂静,唯独念月楼灯火辉煌。 看守着念月楼的修士远远瞧见一只朱雀迤逦而来,当即迎上前要拦,却被闻楹用法器一一击开。 绛繎配合着她,躲开那些修士的攻击后,又径直撞开雕花窗户飞入楼中。 大殿之中,正是一场恶战。 闻楹一眼瞧见被众人围在圆台中央的戚敛。 虽然?戚敛是易容后的模样,但眼下鏖战正酣,她的衣袍和发丝无?风自动?,竟无?端生出?几分原文后期修真界人皆景仰畏惧的剑圣风采。 第68章 只见戚敛手持长剑,剑波如同凝霜横扫而过,击退一波涌上前的修士。 奈何这?些修士法力虽不敌戚敛,但因着她并?未出?手伤他们?的性?命,是以他们?被击倒后,又不知疲倦地潮水般再度涌上前。 四面八方皆是被操纵的修士,戚敛无?处可避,唯有全力迎战。 闻楹远远地瞧见,操纵着修士的月城城主退到?后方半空中,她双手翻转掐诀,一团黑色雾气在她掌间凝聚。 闻楹喃喃道:“那是……” 朱雀也惊诧道:“主人,竟然?是魔气!” 越纯粹的魔气,黑雾便越浓。 而月城城主手中的魔气,浓得?如同不见底的深渊,足以将世间任何的光亮吞噬。 自从魔族被仙族封印在噬骨渊后,仙凡两界残存的大多是浑浊不清的魔气,能够释放出?这?般纯粹的魔气,这?女子究竟是何方人物? 不等闻楹多想,只见她双手一推,那团魔气便自后方朝戚敛偷袭而去。 卑鄙—— 闻楹忙将准备好的法器砸过去。 不曾想魔气来势汹汹,竟连她接二连三扔出?去的法器也一并?吞噬。 眼瞧着那团魔气离戚敛不过半丈远,此?时她却被那些修士缠住不得?分身,闻楹心急如焚,远远飞过去朝戚敛伸出?手:“师姐,快上来。” 戚敛抬眼之际,只见少女乘着朱雀撞开人群,直直朝她飞过来。 灯火幽暗的念月楼中,无?数张麻木僵冷的面孔,唯独她双眼亮如星辰,焦急在神色在此?刻生动?得?犹如一朵怒放的芍药。 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在闻楹飞至眼前时,戚敛朝她伸出?手。 抓住了—— 闻楹紧握着戚敛的手,眼前身影一晃,她便已跃起来落坐到?她后方。 眼瞧着那团魔气朝那些被操纵的修士撞去,身下的朱雀却猛地振翅高飞,仰颈长鸣后,吐出?一团火球与魔气相撞。 朱雀精魄与魔气狠狠撞到?一处,刹那间两两相抵,震出?一圈光波。 四周的修士被光波震倒在地,不过并?未有人受伤。 唯独释放魔气的城主似是受到?反噬,呕出?一大口血。 闻楹长舒一口气:“干得?好,绛繎。” “保护主人,是绛繎的职责。”朱雀嗓音稚嫩,“我说过的主人,我可比魂蝶厉害多了。” 闻楹哑然?失笑,摸了摸它的脑袋。 她让朱雀趁乱带着两人从念月楼离开。 . 朱雀带着两人朝城外飞去。 谁知眼瞧着飞到?月城边缘,一道透明的光忽然?亮起,罩在月城四面八方。 身后戚敛蓦地出?声:“是结界。” 说着,戚敛飞身持剑朝结界砍去,没想到?它竟是纹丝不动?。 闻楹试着用法器破开,依旧不见丝毫效果。 这?突然?出?现的结界,想来也只能是月城城主不知用什么法器布下的。 这?时朱雀开口:“主人,我好像快要维持不住灵身了。” 正说着,闻楹感觉到?身下朱雀突然?间消失。 失去了朱雀支撑,闻楹猝不及防朝下坠去,失重感猛然?袭来。 “啊——”闻楹失声惊叫,下坠之际胡乱挥手,试图抓住点什么。 一只长指骨节分明的手,紧握住少女的手腕,将她稳稳抱入怀中。 戚敛一手托着闻楹的后背,另一只手托在她腿弯处,将她打横抱起。 她出?声道:“念月楼的人只怕很快就会找来,我们?先回?沈家再说。” 不知为何,听到?戚敛平静的声音,闻楹卡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又落回?原位。 她点点头:“好。” 事不宜迟,戚敛没有放下她,而是就这?样抱着闻楹,在屋宇楼阁间穿梭,最后悄无?声息地回?到?沈家,进入沈琅的寝房中。 直到?这?时,她才将闻楹放下。 脚尖落到?实地,闻楹来不及问?戚敛下一步该如何,外头已传来一阵喧嚣嘈杂。 “开门,开门。”家家户户的房门都被用力敲响,“城主有令,都将门打开,都快些开门!” 巷中传来犬吠声,熟睡中的月城百姓被吵醒,难免抱怨道—— “谁啊?这?大晚上的,吵吵闹闹做什么?” “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然?而打开门,瞧见外头凶神恶煞的官兵,屋子里的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规规矩矩站到?一旁,任由官兵进屋搜查。 沈妙也不例外。 今夜她睡得?分外沉,被官兵的敲门声吵醒,只得?托着疲惫的身躯去开门。 路过院中时,她不禁朝沈琅房中看了一眼,又嘀咕着道:“奇怪,阿琅听见敲门声,为何没有反应?” 这?般自言自语着,她上前打开院门。 只见门外手持长.枪的官兵铁青着脸,恶声恶气地问?道:“你们?家中的人都在吗?” 沈妙一愣,忙应声道:“在的在的,不知各位官爷有何贵干?” “叫他们?都出?来,有事要问?。” 听官兵这?样说,沈妙回?身走到?沈琅门前,敲响房门道:“阿琅,快些醒醒……” 屋子里没有应声,却传来凳椅应声倒地的动?静。 第69章 几位官兵狐疑地对?视一眼,为首之人走上前。 沈妙见状,忙上前要拦:“官爷使不得?,我家阿琅好歹也是女儿家……” “城主要搜人,管你是男是女,只要是可疑之人,都不许放过。” 那官兵这?般说着,将沈妙挥开,一脚踢开了寝门。 在他身后,手持火把的官兵鱼贯而入。 原以为会瞧见什么可疑的行迹,却见纱帐之后影影绰绰,身形纤阿的女子正将外衫披上,百般惊恐躲藏道:“大人这?是作甚……” 这?时,另一人起身挡在她身前,清冷嗓音道:“莫怕。” 她又侧头看向外头:“不知几位大人夜闯民宅,所为何事?” 听见两人的声音,沈妙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施三娘,阿琅,你……你们?……” 官兵看向沈妙:“她们?两人是谁,怎么睡在一张床上?” “回?官爷的话?,睡在外侧的是民女的妹妹沈琅,躲在里头的那个是……是隔壁……” 沈妙有些难以启齿。 纱帐后的女子轻笑一声:“沈姐姐真是好生奇怪,你我这?么多年相邻而居,莫非你还听不出?我的声音?” 沈妙一咬牙:“是隔壁的寡妇施三娘。” 此?话?一出?,二人为何会睡在一张床的缘故已不言而明。 官兵们?面面相觑。 其中领头之人道:“把纱帐掀起来。” 一只修长的手,自里头掀起垂落的纱帐。 官兵看清两人的模样。 官兵中也有认识两人的邻里,他出?声道:“禀大人,的确是沈琅和施三娘。” “大人……”施三娘小心翼翼地从沈琅背后探出?头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这?种事情,岂是你们?能打听的。”对?方顿了顿又道,“城主的念月楼今夜闹了贼,凡是遇见过可疑之人的,都要向官府禀告。” “大人原来是为着这?个。”闻楹作势拍了拍胸口,“吓得?奴家方才以为,夜里与人私会是罪行,要被抓到?官牢里去呢。” 那官兵冷哼一声,又意?识到?不对?劲:“你们?两人,分明都是女子,何来的私会?” 施三娘轻笑一声:“大人真是少见多怪,这?世间种种姻缘,皆因人之有情而起,女子亦是人,为何不能互相喜欢?” 说着,闻楹纤细的手臂勾上戚敛的脖颈处,将下颌搭在她肩上。 她认真扮出?不甘寂寞的小寡妇,指尖轻轻摩挲着身前之人的脸庞: “大人不妨出?去打听打听,这?街头巷尾,谁人不知我施三娘钟情于沈大夫,好不容易今夜勾到?手,偏叫你们?坏了好事。” 几名官兵叫她说得?哑口无?言。 “那方才的动?静……” “还不是大人们?来得?突然?,奴家急着穿衣裳,才不小心将春凳勾倒了。” 听到?她这?般说,众人方才注意?到?,倒落在地的果然?是床头放衣裳的春凳。 官兵们?再无?法盘问?什么,只得?在屋子里逡巡一圈,连床底都没放过。 没有查出?什么可疑踪迹,他们?只得?退了出?去。 纱帐后传来施三娘妖娆的声音:“对?了,隔壁我家孩子一个人睡得?正香,劳烦大人们?一会儿莫要吓到?她才好。” 待官兵走后,沈妙心有余悸的关上院门,又再次走到?沈琅门前。 她看了床榻上依旧挨在一起的两人一眼:“你、你们?……唉!” 沈妙活像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农妇,恨恨一跺脚。 闻楹演上了瘾,在她面前更不必收敛。 她指尖轻轻勾着沈琅的下颌处,口吻挑衅道:“沈姐姐放心,从今往后,我必定会替你好好照顾沈大夫……” 不等沈妙作何反应,身前的戚敛却忽地握住她作乱的手:“莫要胡闹。” 这?话?听上去是沈琅说给施三娘,只有两人心知肚明其中的意?思。 戚敛这?样说,闻楹却没有乖乖听话?。 要知道方才这?一小会儿,作妖值可是怒涨了五十个点。 “沈大夫……”右手被戚敛握着,闻楹便伸出?左手指间在她后背轻轻划过,“你的心跳好快啊。”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50,当前作妖值350∶100000。” 沈妙发出?一声世风日下的长叹,索性?眼不见为净地离开了。 闻楹忽然?想到?什么,问?系统道:“我已经完成保护戚敛的任务,为什么这?个作妖值没有算上。” 系统默了一瞬:“戚敛身上负伤,宿主并?未完成任务。” 一人一机对?话?间,戚敛已然?起身,与闻楹拉开一段距离。 她神色晦暗不清:“人都走了,约莫今夜不会再回?来……” 不等她说完,床上的女子却已拉住戚敛的衣袖:“师姐,你受伤了?” 伤口在左手手臂处,是一道剑伤。 若不是闻楹问?起,只怕戚敛自己也不曾察觉。 闻楹拉着她的手,非得?要给她上过药后才肯离开。 戚敛拗不过她,只得?点燃灯后在床畔坐下,解开衣裳让她上药。 沈琅是个大夫,不曾干过粗活重活,肌肤细腻如玉。因此?她手臂那道不深不浅的剑伤,看上去便分外狰狞。 第70章 闻楹不觉呼吸一紧,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伤口处。 戚敛身躯微微僵住。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360∶100000。” 头回?听见作妖值增加,闻楹不但没有高兴,而是顿时手足无?措问?道:“我……我弄疼师姐了吗?” 戚敛抿唇,眸中漆黑如墨:“不会痛的。” “师姐莫要诓我……”闻楹有些低落道,“你再厉害也是人,怎么可能不会痛?” 说着,她取出?上好的灵药,细心地为戚敛擦拭。 戚敛透过沈琅这?具身体,只感受到?少女呼出?的热息,如春日里细嫩的柳枝拂过。 默了片刻,戚敛忽地开口:“我并?非诓骗闻师妹,你可知何为岁寒蛊?” 岁寒 岁寒蛊, 闻楹隐约记得原文中提到过,是女主戚敛的金手?指之一。 此蛊乃是戚敛幼年时,她的母亲在她体内种下。 正?所谓“岁寒, 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岁寒蛊寓意着松柏般的韧性,将其烙于元神之中, 在作战时念诀唤醒此蛊, 可以屏蔽痛觉。 闻楹想起她乘着朱雀赶到念月楼时, 戚敛正与数千名修士厮战得不知疲倦。 怪不得那时候的她, 看上去不似自己熟悉的师姐, 却像是一柄没有感情的剑。 闻楹微微愣住:“所以……师姐早就做好自己会受伤的准备?” 戚敛垂眸:“月城城主既然能操纵上千修士, 自是不容小觑……” 闻楹心中蓦地生?出无端恼意, 打断她的话道:“既然师姐明知自己会受伤, 为何?也不要我留下来帮忙?” 亏得她还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 不等戚敛作何?解释, 闻楹想也不想地握住她的手?,狠狠一口咬下去。 戚敛长睫猛地一颤, 却并没有收回手?。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20, 当前?作妖值380∶100000。” 她就要作妖! 闻楹咬下去后并未松开,直至戚敛出声提醒:“闻师妹……” 她这才抬起头, 冷冷道:“原来师姐并不是傻子, 也还晓得痛。” 戚敛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闻楹。 虽是施三娘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透露出的, 却是独属于少女的生?气。 就像一只发了恼的小兽, 并不知如何?宣泄自己的怒意,只得色厉内荏地胡乱咬人。 “眼下这是沈琅的身体。”戚敛淡淡后, “闻师妹若是不解气,待我回到原身后, 任你咬个够。” 谁要咬个够,她又不是小狗…… 闻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怒气似乎太大了些。 是啊…… 她为什?么要生?气,戚敛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好,更何?况反正?她日后是会成为剑圣的大女主,就算受再?重的伤,也不可能要她的命。 闻楹心中乱糟糟的,她思来想去,只能将这归之为雏鸟情结。 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便是与戚敛睡在一张床上。 百花村被偷袭时,是戚敛护住自己。 出了人命的破庙外,是她用法术遮掩住死者的尸身,让自己不再?害怕。 亦是她布下结界,护闻楹安危。 寒毒发作时,也是她喂血相救。 闻楹冷的时候,有戚敛为她挡风,饿的时候,有戚敛为她端来热粥。 不知不觉间,戚敛在她眼中,早已并非任务对象那么简单。 闻楹是真心拿她当师姐。 所以在被符纸送出月城的那刻,她才会急着回去找她。 与系统的任务无关,只是因?为她值得。 闻楹抿了抿唇,嗓声有些发闷:“我不咬你,我只要师姐答应我一件事?。” “闻师妹但讲无妨。”戚敛颔首,“只要我能够做到……” “你当然可以做到。”闻楹道,“我要你答应我,往后再?遇到这般的境地,不可以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去抗。” 戚敛沉默不语。 闻楹又道:“师姐你放心……我不会托你的后腿,我有好多法器,还有朱雀和魂蝶,我可以帮你的……” 闻楹到这世上,本就是为戚敛而来。 戚敛定定看着她,没有再?多言:“好。” 闻楹眸间终于浮现一丝笑意。 戚敛亦不觉勾了勾唇角,忽觉得视线中一片空白?,身形摇摇欲坠。 闻楹忙扶着她和衣躺下:“师姐你没事?吧?” 戚敛闭了闭眼:“我无事?,不过是驱用岁寒蛊之后元神波动,休息一夜便好,闻师妹先回吧。” 闻楹见她面色如常,她没有多想:“好,那师姐你好生?休息。” 虽说闻楹帮助戚敛,不只是因?为系统的任务,但回去的路上,她不忘与系统讨价还价:“我觉得作妖值,你还是应该给我的。” “很抱歉宿主,由?于任务失败,您无法获得作妖值。” “任务是保护戚敛不受重伤,要不是我去得及时,带她躲开月城城主偷袭那一招,只怕她会伤得更重。” 闻楹道,“就算不能得到全部?的作妖值,那你打个折扣总行吧?” 系统似乎被她的话说动,沉默片刻后再?次响起:“叮——恭喜宿主作妖值+120,当前?作妖值500∶100000。” 没想到讨价还价竟然成功了,闻楹喜出望外。 第71章 看来这系统,也并非它的电子音般冷酷无情。 闻楹趁机与它攀谈:“诶,我说你们系统……平时会和同行交流吗?你经历过什?么有趣的世界没有?” “请宿主不要提问和任务无关的问题。” 得,刚才算是白?夸了。 说话间,闻楹已走回施三娘的院子里,她直奔寝房,便瞧见小姑娘呆呆坐在门?槛上,手?里还抱着自己给她买的那本《千字文?》。 “抱歉啊……是娘回来晚了。”闻楹一把?将她抱起来,“方才官兵吓到我们家小慧没有?” 小慧在她怀中摇摇头,又朝后头院子瞧去:“娘,沈大夫没有送你吗?” 闻楹脸上的笑意刹那消散。 是啊,戚敛虽向来不善言辞,对自己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 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以她的性情,定是会将自己送回房中。 可她既然连送她回来的精力都没有,又怎么会是简单的元神波动? 闻楹将小慧放回床上:“你先睡觉,我突然想起有事?去找沈大夫。” 小慧乖乖点头,自顾自盖上了被子。 闻楹来到院子里,轻车熟路地爬上墙边的木梯。 她翻过院墙,小心翼翼地落入沈家院子里。 戚敛房中灯光已熄灭,幸好今夜月色够亮,闻楹借着月光摸到房门?。 吱呀——她推门?而入,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师姐?” 戚敛并未应她,黑暗中似乎有若有若无的低语声。 闻楹走得近了,方察觉到是戚敛在喃喃自语。 “师姐?”闻楹并未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只伸手?朝她触去。 不成想手?刚伸到半空中,便被一只长指骨节分明的手?握紧。 眼下戚敛肌肤的温度,似乎烫得惊人。 这时,闻楹终于听清她说的什?么:“娘……” 闻楹:…… 又是突如其来的无痛当妈。 “师姐你认错人了……” 闻楹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来,谁料反被握得更紧。 床上的戚敛似陷入梦魇之中,只自顾自喃喃道:“不要再?哭了娘亲,是敛敛不好,是我没有好好练剑,不能替……爹爹报仇……” 梦魇 闻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戚敛, 听她一声?声?唤着?娘亲,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怔忪。 戚敛滚烫的长指,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往日清冷的嗓音有些许沙哑:“岁寒蛊不痛的, 娘亲别哭……敛敛不怪娘亲……” 原来在戚敛的记忆深处, 她在被种?下岁寒蛊时,依旧挂念着?她的娘亲。 闻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能试探着?去触碰戚敛的肩:“师姐, 你醒一醒……” 床上之人非但没有?反应, 反倒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娘亲不要走, 娘亲……” 正当闻楹一筹莫展之际, 朱雀蓦地出声?:“主人, 她看上去应是元神受损了?。” 元神受损? 修士的元神, 是她修炼的根基, 根基一旦受损, 修为自然也会跟着?摇摇欲坠,怪不得戚敛会意识模糊成这样子。 她问绛繎:“那你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她醒过来吗?” “办法是有?的。”绛繎道, “不过要先进入她的灵境之中, 唤醒她的意识后,让她自行修复。” 听上去, 就像是进入因梦魇不醒的人梦境中, 告诉她这不过是一场梦,好让她醒过来。 闻楹先前的确进入过戚敛的灵境, 不过那时候师姐意识清醒, 主动施法让她进灵境看了?一眼。 可眼下境况大有?不同,她又该如?何进去? 没办法, 只能碰运气试一试了?。 闻楹在床畔坐下,她低声?唤戚敛道:“师姐?” 月光幽冷, 照在戚敛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 她依旧双眸紧闭,薄唇不安地抿紧,似陷入梦魇中难以自拔。 “师姐……师姐,我并非旁人,我是闻楹,是你的小师妹啊。” 闻楹一遍遍低声?唤着?,只求戚敛能够睁开眼看自己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握住她的那只手时而松开,时而又再?度握紧,像是戚敛在现实与梦魇中挣扎。 闻楹索性与戚敛十指相扣,她欺身?上前,嗓音软得不能再?软:“师姐,你刚刚不是才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抛下我独自一人去抗吗?” 终于这句话,似是将?戚敛从梦魇中拉扯过去。 她长睫颤了?颤,紧闭的双眼费力睁开,看清眼前之人:“娘……闻师妹?” 闻楹眸子倏然一亮。 她用力点头:“是我,我是闻楹。” 见戚敛体力不支,似乎下一刻又要昏睡过去,闻楹忙趁热打铁:“让我进入你的灵境好不好,师姐?” “我说过的,我会一直在你身?旁帮你……” 话音未落,闻楹只觉得腰间被一只手臂揽紧。 她顺势跌入戚敛怀中。 只见戚敛脸色苍白,唯独一双眸子漆黑如?旋涡。旋涡之中,连同月光清辉一并被吞噬。 “师姐——” 不等闻楹将?剩下的话说出口,身?前之人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到枕上。 戚敛另一只手抱紧她的腰,不由分说压过来,将?额头贴上闻楹的额间。 第72章 眼前白光一亮,进入戚敛灵境前,闻楹隐约听见她沙哑的嗓音:“好。” . 依旧是水声?潺潺,余晖在波浪间漾开。 闻楹这回来时,见到的却并非先前那般桃花落满湖屿的春日之景。 满眼树木萧瑟,生出几?分肃杀之意。 和?上回相同,她向?前飘了?一会儿,瞧见一座小岛。 桃花树下,却不见钓鱼的青年和?稚女。 不等她靠近,竹屋之中,忽地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得竹林之后白鹭成群飞起—— “是娘亲不好,娘亲不该给你种?下这岁寒蛊,都是娘亲的错……” “娘亲……不要哭,敛敛知……知道,娘亲是想要我早日……为爹爹报仇,才会这样做。” 女童稚嫩的嗓音中,透露着?奄奄一息的虚弱。 “纵然是报仇,殷家杀了?我的夫,也该是我去报仇才对?。”女子悲从中来,恶狠狠道,“你不过是一个孩子,何苦要折磨你……” “娘亲……” 不等女童再?安慰她,一道女子身?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已走到门口的闻楹下意识让开,不成想女子似没看到她一般,径直越过她冲到门外。 闻楹恍然意识到,这是戚敛的灵境,旁人无法瞧见自己。 方?才那位失魂落魄的女子,想必正是师姐的娘亲。 听两人方?才的对?话,眼下正是戚敛被她种?下岁寒蛊的时候。 这样一想,闻楹快步走入房中。 屋子里?一共三间,她循声?来到戚敛所在的屋子里?。 第一眼,她并未瞧见戚敛。 直到再?走近些,她方?才看到,蜷缩在木床角落里?发抖的小小身?影。 这时候的戚敛,还不过六七岁年纪。 被种?下岁寒蛊的小女孩神志不清,一声?声?唤着?娘亲。 闻楹虽不知被种?下岁寒蛊是怎样的感觉,但见眼下小女孩汗水打湿了?长发,面色白得如?同一张薄纸,便知她必定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她眸间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师姐……” 小女孩依旧抱紧双臂,不停地打着?寒颤。 正当这时,女人折返回屋了?。 “娘……”女孩循声?费力抬起头,“娘亲不要哭了?,真的……一点都不痛。” 女子脸上泪水几?近干涸,她并未走近床边,而是取出一个锦囊。 “这里?头,是十粒辟谷丹。”她道,“你每日吃一粒,等我十日后回来。” 小戚敛疑惑地睁开眼:“娘?” 女子咬咬牙,眸间浮现一丝狠厉:“若是我没有?回来,你就要记着?,你的爹娘都是被仙道盟主殷威扬杀死的。” 说罢,她转过身?迈开脚步。 小戚敛似乎明白她要去做什么,强行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娘亲不要……” 谁知刚踉跄着?走出不到几?步,她身?形晃了?晃。 “师姐——” 闻楹来不及去接,只见小小的戚敛已经摔倒在她娘亲身?后。 女子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 “娘亲不要走……”小戚敛伸出手,捏紧她的衣摆,“敛敛会好生练剑……日后替爹报仇,敛敛一定会做到……” “我等不了?,也不愿再?等了?。”女子没有?回头,只冷冰冰道,“你爹的仇,我要亲自替他?去报。” 说罢,她义无反顾地向?前迈出。 “娘亲——” 小戚敛匍匐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门口。 顺着?她的背影望去,门外是一座孤坟,点燃后的纸钱在飞中熊熊燃烧,灰烬肆意飞舞。 女子走后不久,还是小女孩模样的戚敛在悲痛交加中昏死了?过去。 闻楹长叹一口气。 幸好在灵境之中,她还能够触到她的身?体。 她将?小女孩抱回床上时,只觉得她的肌肤滚烫。 等闻楹找到毛巾,用水浸湿后拿回来,戚敛浑身?却又变得寒冰般渗凉。 闻楹只得将?毛巾搁到一旁。 她便是想喂她吃药,装药的乾坤袋却没有?一并进入灵境中。 况且……若这是师姐的记忆,本就无人来帮她。 六七岁时的小戚敛,早已没有?了?爹爹,又被娘亲抛下,只能靠自己熬过岁寒蛊带来的痛。 闻楹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在床边睡过去。 她冷不丁听到床上传来动静,睁眼一看时,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小戚敛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点燃了?油灯,又从锦囊中取出一粒辟谷丹,面无表情?地嚼碎咽下去。 然后,她回过头来冷冷盯着?闻楹:“你是谁?” 没想到师姐既然能看到自己。 那可真是太好了?。 闻楹:“我是你的师妹,你……你信吗……” 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下去。 这样的话,只怕就连傻子都不会信。 小戚敛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她拿起桌上的剑,朝外头走去。 “师姐……”闻楹忙追上去,“你等等我。” 记忆 小戚敛听见闻楹的话, 却并未回头。 闻楹追出去时,便瞧见月色之下,她正在念诀御剑。 第73章 闻楹猜到她是想要去找她的娘亲:“师姐不要……” 然而用不着她阻拦, 刚被种下岁寒蛊的小戚敛身体虚弱, 根本无法御剑飞起。 非但?如?此,她身形晃了晃, 因为体力不支, 又?一次摔倒在?地?。 唉…… 闻楹长叹一口气, 走过去将她扶起来。 尚存一丝意识的小戚敛挣扎着从她怀中?站起, 她紧绷着脸, 再度试图御剑。 一次又?一次, 灵剑浮到半空中?却又?重?重?坠地?。 直至小戚敛耗尽所有力气, 昏倒在?地?。 至于闻楹的劝阻, 全都被她直接当成耳旁风无视。 闻楹没想到, 幼年形态的师姐,竟然比现在?自己认识的她更要倔强。 她将小戚敛抱回屋里时, 只觉得她真是轻得过分。 也不知多久没有吃饭了。 就这样守了一夜, 翌日正午,小戚敛才醒过来。 听见她起床的动静, 本就睡得极浅的闻楹忙抬起头。 想到灵境中?的小戚敛兴许是不认识自己, 才会对她百般疏离,闻楹端出自认为最温柔的笑:“你醒了?你饿不饿, 想吃什么东西吗?” 这回, 小戚敛终于没有无视她。 她侧过头,唇线抿了抿:“你……是心魔吗?” 心……魔…… 这一刻, 闻楹终于绷不住了。 她猛地?凑上?前,脸庞抵到对方眼前。 她并未察觉到小戚敛刹那身体紧绷的戒备, 只伸出手捏住对方的左脸,从牙缝里挤出那两个字:“心……魔?” “师姐宁愿猜测我是心魔,都不愿相信我是你的师妹,呵,在?你心里,果然从来都不曾信任过我。” 小戚敛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在?她出手要将她击开前,闻楹已松开手,自顾自转过身,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过了半晌,她回过身来自言自语:“罢了,看在?师姐什么都不记得的份上?,姑且原谅你这一回。” 又?问道:“你饿了吗,想吃什么?” 这样奇怪的人,的确不像是心魔。 戚敛没有与她多言:“不必。” 她又?拿着剑走出屋。 闻楹忙跟上?。 这一回,小戚敛倒是没有再试图御剑离开。 她只是一遍遍练着剑,倘若累了,便歇上?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继续练剑。 她瞧上?去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闻楹曾几度担心过戚敛会倒下,不成想她咬着牙这般撑了半日。 直至晌午时分,小戚敛才收起剑,朝屋子里走去。 闻楹原以为她是要歇息,没想到她竟又?坐到竹席上?,开始盘腿打坐。 …… 怪不得在?修真界,大多要年过半百的人才能达到金丹期。而戚敛在?十三岁那年,便已经是金丹期修士。 与其说她是天才,倒不如?说她自幼便在?将自己锤炼成一柄剑。 眼下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闻楹走上?前,她没有隐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明自己的来意。 小戚敛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再度阖上?眼。 很?显然,自己被当成了骗子了。 闻楹黔驴技穷,再无计可施。 精疲力尽的她躺到竹席上?,索性一睡解百忧。 等闻楹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窗外?照旧是小戚敛练剑的身影。 在?想到唤醒师姐的好办法前,闻楹肚子饿了。 她原是打算随便在?屋子里找点吃的,却发现根本没有吃食。 竹屋之中?如?同寒窟般清冷,除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并无多余的家?具。 唯一的烟火气,便是桌上?摆放着的香炉,蝙蝠纹铜炉里插着三根燃香,而香炉的对面,正是一张牌位和墙壁上?的画像。 牌位上?赫然一竖排字——戚莲生?。 画像中?的男子青衣束发,大抵就是戚敛的父亲戚莲生?。 闻楹没有多看,又?摸进了厨房。 没想到一进厨房的门,她便被迎面而来的灰尘呛得连咳了几声?,刚走出几步,又?被蛛丝罩到脸上?。 闻楹只觉得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自己脸上?爬过。 “啊——” 闻楹惊叫着后退,拼了老命将蜘蛛从身上?抖下来。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小戚敛的声?音。 闻楹用笑容掩饰尬意:“那个……我饿了,想借厨房用一用。” “不用找了。”小戚敛道,“厨房里没有吃食。” 闻言,闻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一脸愁容地?坐到椅子上?。 一半是为自己要挨饿忧愁,另一半却是为了小戚敛—— 闻楹分明记得,上?回来到师姐的灵境,竹屋炊烟袅袅,女子呼唤着父女俩回屋吃饭。 现在?厨房里却布满蜘蛛网,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来,自从戚敛的爹爹去世后,她的娘亲沉溺在?悲痛和仇恨之中?,便再也不曾做过饭,只是用辟谷丹度日。 视线中?冷不丁出现一只不大的手,手指之间夹着半粒黑糊糊的药丸。 这是……辟谷丹? 闻楹猛地?抬起头,却见小戚敛神?色有些不大自然道:“我只剩九粒辟谷丹,无法分你太多……” 第74章 “我明白。”闻楹粲然一笑,接过那半粒辟谷丹咽下去,“多谢师姐。” 小戚敛看了她一眼,又?出门练剑。 眼下离天黑还早,闻楹想了想,还是找来一只竹竿,走进结满蜘蛛网的厨房里。 …… 两个时辰后,终于将厨房打扫干净的闻楹已经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她看了眼窗外?依旧在?月色下练剑的小小身影,顾不得劝她早些歇息,便自顾自倒在?竹席上?睡过去。 翌日醒来,见到小戚敛时,闻楹开口问的照旧是那句话:“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不必。”大抵是察觉到她没有敌意,小戚敛面色自然地?同闻楹说话,“我有辟谷丹。” 闻楹:“你还在?长身体,不吃东西只吃辟谷丹怎么行?” 小戚敛没有回答她,已经拿着剑走出去。 对于她的不冷不热,闻楹已经习以为常。 罢了。 至少她没有将自己赶走,已经算很?好了。 一番自我安慰过后,闻楹在?屋子里打着转找到一根鱼竿。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闻楹强忍着恶心,在?泥地?里挖出几条蚯蚓当做鱼饵,挂到鱼钩上?开始钓鱼。 一整个上?午,小戚敛在?练剑,闻楹在?优哉游哉地?钓鱼。 大抵是水中?鱼儿不少,没想到还真叫她钓到大大小小十几条鱼。 闻楹看着这些鱼,一时有些许犯难。 大的鱼她可不会处理?,至于手掌大小的……有了,就全都煎成小鱼干吧。 还好厨房里盛油的陶罐盖着盖,也不知这些油放了多久,但?看上?去应该还能用。 闻楹点燃柴火,看锅中?的油开始冒泡后,便将洗干净的小鱼放进去。 没想到小鱼刚入锅,油锅顿时噼里啪啦地?炸起来。 闻楹忙拿着锅盖当盾牌,左右闪避。 眼瞧着放下去的第一条鱼快要煎得焦黑,她才想起将火减小。 没想到抽出灶中?的干草,一不小心火星落到柴堆里,柴堆顿时燃起来…… 闻楹左支右绌,这头浇水灭火,那头还挂记着锅里快煎成碳的小鱼干。 直到小戚敛到来。 比起手忙脚乱的闻楹,她显然要镇定得多,先是用水灭了火,再将灶中?的火势减小。 闻楹顶着灰头土脸,用筷子将鱼干从油锅里捞出来,试着尝了一口:“呸呸呸……” 味同嚼碳。 小戚敛看了一眼油锅,又?看了一眼盆中?洗净的小鱼。 “师姐……”闻楹生?怕被她赶出去,“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小戚敛一言不发转过身,走出了厨房。 闻楹原以为她这是眼不见为净,没想到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 在?她手中?,还有一双刚劈开的竹子做成的竹筷。 接着,小戚敛夹起盆中?的小鱼,放入油锅里。 真奇怪,怎么到她手下,这油锅就不炸了。 闻楹来不及多想,见眼下的戚敛还是小小一只,炸鱼时都得踮起脚看灶台,忙从角落里扒拉出一张小板凳,放到她脚边。 小戚敛看了闻楹一眼,唇线抿紧。 闻楹脸上?端起一丝讨好的笑。 小戚敛踩到板凳上?,开始有条不紊地?煎鱼。等小鱼双面煎至金黄,再将它们夹出来。 闻楹又?从橱柜里翻找出一罐椒盐粉,洒到小鱼干上?后,拿起它一口咬下去。 嘎嘣脆,真好吃。 她又?拿起一条小鱼干,凑到小戚敛嘴边:“师姐也尝尝。” 小戚敛却别?过脸道:“我有辟谷丹。” 闻楹: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偷咽口水了。 她又?劝了几句,小戚敛却放下竹筷:“你自己吃,我练剑去了。” 唉……果然无论是长大后的师姐,还是小时候的师姐,想劝她吃点东西都一样难。 不过想到自己不用靠辟谷丹硬撑了,闻楹心情?又?晴朗起来。 转眼,又?是来到灵境的第三日。 闻楹将头天剩下的大鱼刮鳞洗净,炖了一锅鱼汤。 第四日,她从米缸里扒拉出半碗米,熬了一锅粥,就着在?水里吊起来的螃蟹蒸后吃。 第五日,随便摘点野菜,炒炒也能吃。 到了第六日,闻楹竟然靠设下的陷阱,捕到了一只肥雉鸡! 这可是肉啊…… 整整半日,闻楹都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儿,烧水杀鸡拔毛,怀着虔诚的心情?将它清洗干净,最后眼巴巴地?守着小戚敛练剑。 凭借闻楹那能够将厨房炸掉的厨艺,是无法顺利做出饭菜来的。 这几日全靠有小戚敛踩着板凳帮忙下厨。 日落时分,小戚敛收起了剑。 不等一脸狗腿的闻楹开口,小戚敛已猜到她心中?所想:“今天要我做什么?” 闻楹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炸鸡,你会做吗?” 小戚敛略带疑惑地?看向她。 闻楹咽了咽口水,比划着给她解释: “就是……先给鸡肉码上?料,然后再沾上?面粉糊,再滚一圈面包糠……没有面包糠也行,多沾些面粉放进油锅里炸,炸得金黄酥脆……” 小戚敛喉间也咽了一下,她面色如?常:“我知道了。” 第75章 戚敛宰鸡块放调料的时候,闻楹就在?一旁调面粉糊。 等到将一切备好,做炸鸡这种事,自然就轮到小戚敛上?了。 至于闻楹,便不近不远地?坐在?桌边,忙了半日的她双手搭在?桌上?,将下半张脸埋在?手臂间,终于得以休憩片刻。 今日是个晴天,秋暮的风不冷不燥,从窗户间吹入,轻拂闻楹的脸庞。 油锅里发出滋滋声?响,是炸鸡块翻滚的声?音。 闻楹昏昏欲睡地?等着,终于等到小戚敛将盛着炸鸡的盘子放到她面前。 “好香啊……”闻楹嗅了嗅道。 她顾不得烫,双手捻起一块炸鸡,一口咬下去。 又?香又?脆,虽然和从前吃的有些差别?,但?闻楹已经满足得快要飞天了。 囫囵一块炸鸡吃进肚子里,闻楹就像流浪在?外?的游子终于找到了家?,一时间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看向站在?桌子对面的小戚敛,拿起一枚炸鸡递到她的嘴边。 小戚敛喉间动了动,却强撑道:“不用,我有……” “知道你有辟谷丹。”闻楹打断道,“可这是炸鸡,全世界最能让人快乐的东西,辟谷丹怎么能比得上??” 小戚敛有片刻的迟疑,在?她依旧要开口拒绝的那刻,闻楹忙趁机将炸鸡送到她嘴里。 唇齿之间,是久违的滋味。 小戚敛就像是被人用法术定住了般,只木然地?慢慢吃着那块炸鸡。 见她面无表情?,闻楹不觉屏住呼吸:“怎么了,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 话未说完,只见小戚敛用力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大抵是太久没有吃过东西,她咽食的动作竟有些生?疏,眼中?还有晶莹闪烁,像是被噎出来的泪花。 接着,她又?伸出手,拿起一块炸鸡,简单地?咀嚼几下后,将它咽入肚中?。 闻楹看得傻了眼,忙劝她道:“慢点吃,还有很?多呢。” 然而小戚敛像是听不见般,只拼命往嘴里塞食着炸鸡。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她的动作,叫她停不下来。 闻楹忙给她端上?一杯水,又?将盛着炸鸡的盘子扯开:“不行,你不能再这样吃了……” 话音未落,她瞧见泪水从小戚敛的脸庞滚落。 闻楹一愣。 被种下岁寒蛊,痛不欲生?那一日,小戚敛没有哭。 被娘亲抛下时,她亦没有哭。 彼时闻楹还暗自感慨,师姐当真是好生?坚强,小小年纪便能扛得住身体还有心灵上?的痛。 仔细想来,哪里有什么坚强,不过是无依无靠,只能咬着牙强撑罢了。 闻楹抿了抿唇,眼底流露出一丝心疼。 不等她出声?安慰,小戚敛蓦地?开口:“先前你说……日后我会是清徽宗弟子,你是我的师妹,都是真的吗?” “真得不能再真。”见她主动提起此事,闻楹生?怕她不信,“你要不是我的师姐,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留在?这里?” “那你能告诉我,我的娘亲她还会回来吗?” 按照原文的设定,戚敛的娘亲是在?她八岁那年才被殷家?人杀死的,虽不知其中?都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离那段剧情?还有几年。 闻楹点点头:“她会回来的。” 小戚敛黯淡的双眼微微亮起:“那我呢,我有没有修成大道,替我爹爹报仇?” 闻楹被问住了。 按理?来说,女主为父报仇,杀死宿敌这种情?节,应当是小说里的大爽点,可她却记不得原文有过这段剧情?…… 见戚敛眼中?亮起的光暗了几分,闻楹忙道:“有的有的……你不但?会杀死殷威扬,为父报仇,而且将来还是很?厉害的修士,能够成为剑圣那种……” 闻言,小戚敛看向她的眼神?,却流露出几分疑惑:“若我成为了剑圣,为何还会元神?受损,需要没有法术的你来救?” 闻楹也不知该怪自己这张嘴跑太快,还是怪小戚敛的反应太快。 她语无伦次地?找补:“现在?你才在?金丹期呢,成为剑圣还要几十年……” 话还没说完,闻楹也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既然成为剑圣还要几十年,那自己又?是如?何知晓的? 真是越说越漏洞百出,闻楹索性沉默装死。 小戚敛显然也没有相信她的话,她平静地?开口:“无论如?何,姐姐,谢谢你。” 说罢,她已起身拿起剑,再度出门练剑去了。 只留下闻楹石化在?原地?——等等,师姐方才叫她什么?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是姐姐吧? 戚敛居然叫了她姐姐……可惜灵境中?没有留影石,否则闻楹定要将这一幕录下来。 闻楹起身,快步追上?小戚敛,厚颜无耻道:“那个,方才你叫我什么来着……我没有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小戚敛冷冷看了她一眼。 闻楹才不怕呢。 她现在?已经发现了,这小戚敛看着虽然不好惹,但?和灵境外?的师姐一样,也是心地?善良。 她没忍住伸手,又?掐了掐小戚敛的脸蛋:“叫一声?,就再叫一声?嘛,你吃了我的炸鸡,再叫我一声?姐姐也不算亏……” 第76章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50,当前作妖值550∶100000。” …… 来到灵境第六日,这顿炸鸡,是闻楹吃得最开心的一天。 到了第七日,她却什么都没吃。 因为小戚敛的娘亲回来了。 女人浑身是血,身上?的衣裳也沾满泥污,她回来的时候,小戚敛正在?练剑。 背对着她的小戚敛察觉到来人,回头后忙收剑向前飞奔而去:“娘亲——” 谁知刚跑到女人跟前,迎接她的并非怀抱和关切,而是女人布满伤疤的手,猛地?掐紧她的喉咙。 女人状若疯癫,她失魂落魄地?冷笑:“我杀不了他,今生?今世,我永远都不是他的对手……是我没有用,白白送过去叫人羞辱。” “莲生?……”她目光迷离,唤着亡夫的名字,“是我没用,连替你报仇都做不到。” “咳咳……”小戚敛在?她掌心挣扎着,“娘亲,是我,我是敛敛。” 女人眸中?闪了闪,手掌微微松开,似清醒了几分:“敛儿?” 小戚敛的气息逐渐虚弱:“咳咳……是我,娘亲……” “是你啊……”女人轻声?似自语,“你爹爹活着的时候,在?这世上?最爱的人便是你了。他对你很?好的,好得有些时候,我都……” 她顿了顿,俯下身看向小戚敛:“他对你那样好,可你什么时候才能给他报仇呢?” 小戚敛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她竭力保持镇定:“我会的娘亲,你不在?这些时日,敛敛每日都有认真练剑,总有一天我会……” “总有一天……”女人厉声?打断她的话,“你不是天生?剑骨吗?为何却连我教?给你的焚月剑法都总是练不好?” “娘亲……”被她掐紧喉咙,小戚敛只能一字一句费力挤出声?,“敛敛……会练好剑法,给爹爹报仇,敛敛会听娘亲的话,好好练剑……” 女人脸庞有泪水淌下,她掐在?小女孩喉咙处的手丝毫没有松开:“殷威扬修为盖人,便是我偷袭他也只落得个失败的下场,等你报仇……怕是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 而且,她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你说我是不是死了,就能再见到你爹爹了?”提起爱人,她脸上?浮现一丝柔和的笑。 “不……”小戚敛摇头,“娘亲不要……不要抛下敛敛……” “你没有娘亲会孤独,难道你爹爹在?地?底下就不孤独了吗?”女人恶狠狠道,“你几时变得这样自私?” 小戚敛似是被她问住,说不出话来。 女人继续喃喃自语:“可是娘亲若是死了,留下你一人在?这世间该怎么好呢?” 她很?快想到办法:“不如?我们娘俩儿,一起去地?底下和你爹爹团聚好了,到时候……我们还是一家?人……” 说话间,她另一只手也掐住她的脖颈用力收紧。 小戚敛宛如?一只濒死的小兽,她低声?求饶:“不要……娘亲……” 女人的双手越收越紧。 起初小戚敛还能求生?反抗,但?不一会儿,她似是放弃了挣扎,双手无力垂下去。 “师姐——”闻楹在?一旁早已急得团团转,却没有办法。 闻楹想过将女人推开,触到她时却只碰了个空——她只是存在?戚敛记忆中?,并非实实在?在?的人。 女人却依旧如?同着了魔般:“不要怕……很?快就不会痛了。” 哐当一声?,小戚敛握在?手中?的剑落到地?上?。 有了—— 闻楹忙拾起地?上?的剑,她拔剑出鞘,将剑柄塞到小戚敛手中?:“师姐,快反击啊——” “不……”面色煞白的小戚敛吐出一个字。 即便奄奄一息,她依旧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娘亲。 闻楹可管不了那么多。 这本就是灵境之中?,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况且……就算是真的,就算她是戚敛的娘亲,也无权决定她的生?死。 “师姐。”闻楹继续催促道,“拿起剑,杀了她,我说过的,这都是假的。” 小戚敛没有反应。 闻楹咬了咬牙,她伸出双手,包住戚敛的手握紧剑柄。 接着,她抬起她的双手,向前举起了剑。 小戚敛似猜到闻楹要做什么,她瞳孔猛地?一颤,触电般想要后缩:“不要——” 可惜为时已晚。 闻楹举着剑狠狠向前一刺—— …… 灵境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秘药 视线中一阵白光闪过, 闻楹从灵境回到现实当中。 眼前是双眸闭阖的戚敛,而她的手臂依旧揽在自己腰间。 闻楹稍稍一动,反被揽得更紧。 床榻之间是淡淡的苦涩药味, 和独属于戚敛的冷竹香。 闻楹正?不知所措之际, 好在此时戚敛也醒了过来。 看清近在咫尺的脸庞,她微微一愣:“闻师妹?” “师姐, 你终于醒了。” 闻楹伸出手, 朝她的额头探去。 感觉到?戚敛额间滚烫的温度已经退去, 闻楹松了口气。 少女指尖柔软, 落到?肌肤之上, 带来略微酥.痒的触感。 戚敛眸光闪了闪, 她不动声色地后?撤几分, 松开揽在闻楹腰间的手。 第77章 此时, 她已忆起了灵境中发生的一切。 戚敛抿了抿唇:“方才……多谢闻师妹。” 闻楹愣了愣:“我逼着师姐持剑……师姐不怪我?” “为何要怪?”戚敛淡淡道, “闻师妹不曾做错什么。” 她非但没有做错事,反而将她从那暗不见天日的噩梦中拯救出来。 幼年的戚敛会意识到灵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并非仅是因为闻师妹让她持剑杀死娘亲。 更是因为她心底清楚, 在那样的绝境之中,不该有第三个人出现, 拯救已经绝望到失去反抗的自己。 戚敛一向寡言, 眼下她的元神才刚稳固,更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闻楹亦是沉默, 脑海中回想着自己在灵境中瞧见的一幕幕。 在此之前, 她知道幼年的戚敛过得并不好,却从未料想过她会经受那样折磨。 失去爱人的娘亲, 把年幼的女儿当成复仇工具,甚至想要杀死她一起殉情…… 这样的至亲, 师姐可曾怨过? 人非圣贤,应该也是有的吧。 只不过在这怨气凝成之前,戚敛的娘亲便死在仇敌残忍的杀伐之下。 已经死去的人,又如何能对她有怨? “师姐……”闻楹试探着开口,“可想要再见她一面?” 戚敛眸中微动,却并未出声。 闻楹见状:“师姐若是不想见她,那就算了……” “我想要见她。”戚敛蓦地出声,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的锦囊,“这是我唯一留下的与她有关的东西,有劳闻师妹。” 闻楹识得,这正是幻境中,装辟谷丹用的锦囊。 原来师姐一直都留着它。 也不知能否靠它召出残魂,闻楹也只能尽力试一试。 闻楹抬起手,幽蓝魂蝶翩然浮现在指尖。 闭眼之际,她并未瞧见向来沉稳的戚敛神色中流露出几分忐忑,因为期冀而屏紧了呼吸。 然而,魂蝶落到锦囊上,却并未唤起半丝残魂。 闻楹耐心等了片刻,依旧不见动静。 戚敛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许是太久没有练过缝魂术,有些生疏了。”闻楹道,“师姐让我再试试。” 说着,在戚敛出声拒绝前,闻楹又一次重新召唤魂蝶。 没有任何变化。 闻楹还想要再试,朱雀却出声提醒道:“主人,缝魂术不见效,大概是因为年岁太久,死者的魂魄已经没有残存……或者,物品的主人还活在世间。” 眼下的情况,想来原因也只能是前者。 听到朱雀的话,戚敛收起青色锦囊:“既然如此,闻师妹不必再试了,多谢。” 闻楹神色间略有几分歉意:“是我没能帮上师姐的忙……” 戚敛轻轻摇头:“若她的魂魄已不在这世间,想必是与爹爹团聚去了,那样也很好。” 见闻楹神色间隐约有几分疲惫,戚敛又道:“闻师妹不若先回去歇息,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闻楹点点头。 见戚敛起身要送,她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师姐不必……” 话说到一半,闻楹方才察觉到,两人在床榻间这个姿势着实是暧昧不清。 倒像是自己打算对她做什么一般。 闻楹动作一僵。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20,当前作妖值570∶100000。” 闻楹触电般收回手,她轻咳一声:“我先走了,师姐好生歇息,不必送我。” . 等回到自家小院中,闻楹却没来得及睡觉。 只因一直沉默着的施三娘,在闻楹袖中发出一声惊恐交加的痛哭。 不等闻楹过问,她便已连珠炮般开口: “苍天哟……我原以为你们到月城来,是为了捉哪门子妖怪,谁知你们竟是要跟城主作对,这不是害惨了我和小慧吗?” “嘘——你小声些。” 闻楹忙解释道,“我和师姐一开始的确是冲着邪祟来的,没想到有古怪的就是你们城主,先前在念月楼,你没有听见她有多厉害吗……” “管她是好是坏,要是你们被发现了,我和小慧的命哪里还保得住,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闻楹被她哭得心虚:“你先别哭了,我保证绝不让你和小慧出事。” 施三娘止住了哭声,她将信将疑问道:“真的?” “出家人……修士不打妄语,我要是骗你,就叫我以后变成你卤肉摊上的砧板,日日叫你拿刀剁行了吧?” 听她说得这样狠,施三娘算是安静下来:“就算你这样保证,可你占用我的身份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总得补偿一二才对。” 她说的不无道理,闻楹:“你想要什么补偿?” 原以为施三娘要的,不过是金银珠宝之类。 没想到她似是早等着闻楹这句话:“既然你现在和沈大夫很是熟悉,那能不能……让她娶我?” “咳咳……”闻楹差点没被口水呛道,“那不是沈大夫,那是我的师姐。” “正因为她是你的师姐,不才更好办?”施三娘道,“等你们离开月城,我和沈大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家人,她想赖也赖不掉……” “不行。”闻楹一口拒绝,“沈大夫对你本就没有感情,我这样做,岂不是坑了她。” 第78章 话音未落,施三娘又哭起?来了: “常言道日久生情,就算她对我没有感情,可日后?总是能培养出来的,我不过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念想,又不是要什么大富大贵,长生不死…… 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自幼爹不疼娘不爱,上头还有两个?兄长欺压着,好不容易熬到?嫁人……” 闻楹被她哭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只得使出缓兵之计:“你先别哭了,你容我再想想……等过两日和师姐商量后?再说。” “也罢,但你可不能欺负我只是个?寡妇,就拿话来诓我。” 闻楹:还真?叫你猜出来了。 眼下她也只能先答应着:“你放心,此事我会同师姐提,不过她那头要是不同意,我可就没办法了。” 话虽如此,翌日闻楹却故意不去隔壁见戚敛。 等施三娘催促起?,她便找借口道:“你这卤肉摊叫人砸了,不是还没有收拾好吗?等我先收拾好再说吧。” 这一收拾,就是一天过去了。 第二日,闻楹照例没有去找戚敛。 她给施三娘理由很简单:“已经两天没有做生意,再不开张,咱们店里的生意就快被人抢光了,赚钱搞事业要紧,难道你不想早些送小慧去学堂读书?” 她说得不无道理,施三娘没再出声催促。 直到?日落时分,闻楹都在卤肉摊忙活着。 她正?低头挥扇赶走在摊铺上方盘旋的苍蝇,面前忽落下一道影子。 闻楹笑脸迎客:“客人想要点什么……沈大夫?”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穿着白袍的沈琅。 见四周没人,闻楹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师姐,有什么事吗?” 戚敛微微抿唇:“无事。” 先前闻楹总是在自己眼前打转,这两日却突然没事人般消失,她不过是……不大习惯。 戚敛低声问道:“你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闻楹眼中写着疑惑:“师姐为何?要这样问?” 看样子,便是没事了。 戚敛垂下眼眸。 不等她再说什么,做贼心虚的闻楹急忙用牛皮纸包好卤肉:“对了,我想起?方才有户人家,要了好多卤肉,要我送上门去,我先走了。” 眼瞧她将?卤肉放进竹篮里,关?上铺子就要出门,戚敛下意识要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竹篮:“我陪你。” 闻楹生怕她再多说半句,施三娘就要提起?成?亲的事。 她忙侧身躲过:“不用了……” 戚敛一手接了个?空,她动作有刹那僵住。 闻楹不大自然道:“我先走了,若有什么麻烦自会来找你,师姐无事莫要上门来,免得叫人看见就不好了。” 说罢,不等戚敛回答,她已匆匆转身离开。 . 闻楹提着装卤肉的竹篮,打听?到?要卤肉那家人的方位后?,顺着路走进小巷之中。 瞧见那户人家的房门紧闭,她上前敲了敲门:“你好,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 闻楹仰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没错啊……就是这个?地方。” 她继续敲门:“你好……” 身后?忽地传来脚步声。 不等她回头,闻楹只听?得嗖一声响,似是木棍在空中挥舞而过的劲风声。 下一秒,她只觉得后?脑勺被木棍重重一击,便不省人事地倒了下去。 倒地之际,她听?见男子阴恻恻的冷笑:“老?子叫你横,叫你讹我的银子,今天就要你施三娘好看……” 真?是流年不利…… 昏迷过去时,闻楹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早知如此,果然还是该答应让师姐陪她来的。 等闻楹再次有意识时,眼前一片漆黑。 鼻息间是麻袋难闻的气息,闻楹张口求救,却发觉自己的嘴不知被什么破布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在麻袋中挣扎了几下,发觉手脚也被捆绑起?来。 “给老?子老?实点!”隔着麻袋,男人在她后?背重重踢了一脚。 她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闻楹指尖动了动,刚想要从?乾坤袋中召出法器回击,耳边又响起?一道捏着嗓子的女声: “唉哟这位爷你可轻点儿,你既然将?她卖给我们醉香楼,那她可就是我们的人了,要是踢坏了,还叫她怎么接客?” “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男子不屑道,“这施三娘泼辣皮实得很,哪是那么容易就出事的?” 闻楹隐约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 好像是前几日,在卤肉摊子上找麻烦的那人——钱掌柜的侄子钱万贯。 必定?是他?当?日赔了银子,心有不甘,便故意布下陷阱寻仇来了。 听?钱万贯方才的话,自己是被他?给卖到?什么醉香楼。 不用多想,闻楹也猜得到?这醉香楼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果不其然,只听?到?女人和钱万贯讨价还价:“这施三娘虽生得有几分姿色,但到?底不是雏儿,爷张口就要二十两银子,只怕是不值这个?价,我出一口价,十两。” 男子不以?为然:“你别以?为我是傻的,这几日城中来了许多修士,城主又封了城门禁止有人出入,你这醉香楼里不知生意有多好,只怕正?缺人得很,凭施三娘的姿色,二十两银子,不到?两三日就能替你赚回来吧。” 第79章 说罢,他?猥琐地嘿嘿一笑。 原来那些修士,也还留在月城。 都被月城城主当?做傀儡操控了,还能上花楼寻欢作乐,真?是不改男人本?性…… 与钱万贯议价的女人,应当?是醉香楼的老?鸨。 除了她之外,屋子里似乎还有五六人帮腔。 闻楹一时倒不大好变出法器,她怕自己失了手,无论下手太轻或太重,都容易暴露身份。 在她犹豫的工夫,老?鸨已经与钱万贯商量好了价钱。 两人各退一步,十五两银钱。 钱万贯临走前,又交代了一些话,比如等城主开城门了,就想个?法子将?她卖到?外头去,省得她留在月城,施家的那两个?继兄上门讨要银钱。 等他?走后?,老?鸨支使两个?手下,解开装着闻楹的麻袋。 麻绳被解开,眼前霍然一亮,闻楹趁机看清屋子里的人。 有老?鸨,还有两位服侍她的丫鬟,和受她支使的两名杂役。 此刻,其中一名杂役绕到?闻楹身后?,要替她解开绳子。 就是现在—— 闻楹指尖悄然动了动,正?要召出法器。 谁知迎面一张符纸贴过来,定?到?她的额头上。 闻楹刹那间动弹不得。 面前老?鸨涂着蔻丹的指甲在她脸上划过,语气满意地道:“那些修士给的定?身符,用起?来果真?省事多了。” 定?身符…… 闻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老?鸨又示意丫鬟将?早已备好的碗端上来。 她接过瓷碗,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施三娘,能来到?醉香楼服侍各位贵客,是你的福气,来——乖乖将?它们都喝下去。” 她语气温柔得挤出水来,可闻楹清楚,碗里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奈何?自己被定?身符定?住,无法再召出法器,闻楹只能被丫鬟抬起?脸捏着腮帮子,将?那一碗带着甜味的药汁全?数喝下去。 这般被人掌控带来的未知恐惧,叫闻楹眼尾不禁沁出泪水来。 “哭什么?”老?鸨放下碗,“等到?晚些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其中乐趣,到?时候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我感谢你奶奶个?头—— 如果可以?,闻楹真?恨不得能够咬死她。 对于她恨不得吃人的眼神,老?鸨已习以?为常,临走前她吩咐两个?小丫鬟道: “将?她洗干净放到?床上,等晚上贵客来时,这施三娘怕是早已被秘药折腾得欲生欲死,热情得很呢。” 两位小丫鬟听?话照做。 浴桶中放满热水,水面洒上新鲜的花瓣。 被温热得有些发烫的洗澡水包裹那一刻,尽管动不得,闻楹肌肤仍是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栗。 两位小丫鬟认认真?真?地替她洗着每一寸肌肤。 “真?是又白又嫩。”其中一个?小丫鬟没忍住伸手,在她肩上摸了一把,“也不知平日里是怎么保养的。” “你没听?方才卖她那人说吗?这施三娘平日里就是城北那头卖卤肉的,哪能有什么钱保养,都是天生的呗。” 另一个?道,“这一身好皮肉,到?咱们醉香楼,可真?是来对地方了。” 闻楹闭上双眼,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 可是很快,她便再无法这样故作镇定?地装死。 方才被强行灌下去的那碗药,似乎开始悄然发生作用。 周遭的洗澡水,仿佛变成?一双双无形的触手,随着水面起?伏而抚过她的肌肤。 她面上浮现出一丝嫣红。 闻楹只觉得自己似是一只饮醉了花蜜的蜜蜂,误打误撞宿醉在花蕊之中,层层花瓣包裹住她,叫她找不到?出路。 忽而一阵风来,她在花蕊的温柔乡之中飘飘乎,明明想强撑着站起?,却又被另一阵风吹得分不清方向。 意识迷糊之际,闻楹感觉自己似是被抬到?床上。 她听?到?两个?丫鬟离开时的偷笑:“眼下离天黑还早着,只怕有得她受了……” “可不是吗,听?说这秘药,是妈妈从?那些修士那儿得来的配方,便是什么得道成?仙的修士都扛不住,更别说凡人女子。” 闻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是鸳鸯戏水的红帐,莲叶底下游鱼波动。 思绪模糊不清,不知为何?,那些水鸟和游鱼竟然都动起?来了。 而她就这样被禁锢在水底,感觉似乎有游鱼绕着自己游来游去,时而在她意想不到?之处落下轻啄。 水底蔓草疯狂生长,一层层朝她缠绕过来,顺着她的脚踝手腕向上盘旋。 鱼儿吐着泡泡,轻轻咬住水面含羞带怯的花瓣。 闻楹听?见自己唇齿间似是发出羞人的声音。 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她只觉得身体愈发沉重,仿若没有边际地朝水底坠落,幽深处还有更未知的惊喜等着她,引诱她变得更加贪婪。 水面的光影忽明忽暗,直至黑暗彻底将?她包围。 黑暗之中,少女的呼吸愈发沉重,伴随着她破碎的啜泣。 戚敛破门而入的刹那,闻到?空气中难以?言喻的幽香。 她眸中一沉,快步走上前。 化形丹不知何?时失去药效,闻楹展露出她原本?白净精致的脸庞。 第80章 “闻师妹。”戚敛伸出手,揭开她额心的定?身符。 闻楹早已堕入深渊之中,浑浑噩噩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冷不丁听?到?熟悉的嗓音,她无比困难地睁开眼:“师……姐?” 少女眼底潋滟流转,两颊粉晕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惊艳。 而她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只喃喃道:“师姐,你为何?也来了?” 也? 戚敛顾不得她话中的不对劲,只想着带她快些离开此地。 被子掀开的刹那,戚敛呼吸微微一滞。 幽香扑鼻而来,正?是从?床榻间少女的肌肤间传来。 闻楹往日雪白的肌肤沁出香汗,与薄透得几乎不存在的纱衣贴在一起?。 如夏日乳酪混合着冰沙,做出雪白的甜品,再点缀鲜红得亮眼的樱桃。 颤巍巍盛在盘中,就那样招摇地摆放出来,看上去并不消暑,反叫无法品尝的人更无端生出燥热。 戚敛喉间动了动,一时忘记动作。 闻楹的眼睫已不知是被汗液抑或泪水浸湿,抬眼之际,她只能看到?黑暗中隐约人影。 她循着本?能依靠过去,攀着戚敛瘦劲的手臂一点点向上,直至触到?她的侧脸:“师姐,你也是要来咬阿楹的吗……” 旧梦 戚敛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闻楹。 少女浑身被汗水浸湿, 乌黑的长发宛如一条条盘旋游动的灵蛇,贴着她的脖颈蜿蜒向下,直至幽黑将雪白缠绕。 不?等?戚敛作何反应, 门外传来醉香楼老鸨惊慌失措的声音:“这位客官您做什么, 咱们醉香楼可不?是随便?能闯的……” 戚敛眸色一暗,不?假思索地将少女披上外袍打横抱起, 将闻楹的脸按入怀中, 以防叫人看见她变了模样。 她抱紧仍想要?扭动着的闻楹, 大步朝外头走去。 那老鸨尚未走至门口, 便?被手持杀猪刀的沈妙拦住: “你们醉香楼强占民?女, 逼良为娼, 居然还敢大声嚷嚷, 信不?信我这就报官, 让官府来处置?倘若官府不?来, 我索性?替天行道,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地方。” 沈妙常年在杀猪卖猪, 虽是年轻女子?, 气势却凶神恶煞得很。 那老鸨叫她这样一质问,竟然慌了神。 她买下这施三娘时, 只当她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寡妇, 以为不?会有麻烦。 哪里会想到不?出半日,就有这沈家?姐妹杀上门来。 见沈妙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她讪笑着道:“客官误会了, 咱们小?本生意,就是做正?经买卖的地方……” 戚敛抱着闻楹出门时, 见到的便?是沈妙与青楼众人对峙的场面。 她手指摸索着拔下盘在闻楹发间的银簪,指间微微一动弹, 不?用任何灵力,那只银簪却如同利剑般朝老鸨直射而去。 老鸨来不?及躲开,面上便?传来一阵刺痛。 簪尖擦着她的脸过去,留下一道血痕,而后死死钉入她身后的梁柱中。 虽说在醉香楼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场面见过不?少,这凌厉的杀意叫老鸨两股战战,险些跪地求饶。 她听到对方冷如寒冰的嗓音:“是不?是正?经买卖,自有官府来论定?,但你们不?该招惹她。” 戚敛低头,看向老鸨的眼神如视死物:“解药拿来。” “解药……” 老鸨早已慌了神,她倒是想变成解药来,可是…… “回……回客官的话?,这秘药没?有解药,就是用来助兴的,只要?让她舒服了,药性?自然就解了。” 说话?间,在戚敛怀中的闻楹又不?安分地挣扎着。 她的脑袋被按在戚敛怀中动不?得,细嫩手指却顺着她的胳膊一点点向下,触到她揽在自己?腿弯处的长指。 接着,闻楹勾起她的手指向上带去:“师姐……” 戚敛抿紧唇,她不?再多言,只对沈妙道:“我们先走。” 说罢,便?疾步朝醉香楼外而去。 从醉香楼至沈家?,跨越大半座月城。 眼下夜色已深,从灯火辉煌的醉香楼离开后,街上的行人便?寥寥无几。 戚敛避开旁人,纵身跃上小?巷之中的屋顶。 月下她怀抱着闻楹的身影兔起鹘落,不?消半盏茶的工夫,便?落到沈家?的院落中。 一路上,少女破碎不?堪的泣声清晰地落入戚敛耳中。 尽管隔着一层衣料,戚敛却依旧能感受到她肌肤间滚烫的温度。 戚敛没?有犹豫,抱着她进了寝房,将人放在床上。 好?热……明明是在夜里,闻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炙热。 她觉得自己?似是快要?烧起来。 恰好?眼前戚敛的肌肤温度是冰冰凉凉的,贴上去叫她莫名舒适了几分。 “师姐……”少女闭着眼,低声呢喃着。 她将发烫的脸庞,朝戚敛的手掌贴去。 戚敛动作刹那僵住。 闻楹得寸进尺,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般撒娇:“师姐……你帮帮我……” 帮她…… 戚敛虽不?曾有过这般的经历,但这种事情,在修真界并不?是需要?避讳的事。 少女脸颊嫣红,似一颗等?待人去采撷的饱满果实。 戚敛垂下眼,非礼勿视。 第81章 闻楹迟迟等?不?到她的动作,愈发肆意大胆起来。 意识虽模糊不?清,但她循着本能偏过脸,自唇瓣之间探出粉嫩的舌尖,轻轻舔过戚敛的指尖。 像是一只小?猫儿般,在夏日里一点点□□消暑的冰块。 戚敛的身躯犹如触电般僵硬。 就在闻楹还要?更进一步时,唇边的手猛地收回去,紧接着她的手腕被握紧。 戚敛嗓音微哑:“闻师妹,得罪了。” 伴随着她的话?语,闻楹猝不?及防被她压下去,手腕也?被戚敛擒紧压到头顶。 下一刻,似是有什么柔软的布条紧紧缠到她的双腕之间。 戚敛的动作很是迅疾,不?过几息之间,闻楹的双腕便?被绑紧,再无法作乱。 被压制住的少女睁开眼,水润眼底写满无辜和委屈:“师姐……” 戚敛抿唇不?语,只是落在她腕间的手,为她输送灵力。 得不?到她的回应,闻楹不?安地磨蹭着,但不?消一会儿,她感到体内的燥意似乎消减了几分,意识也?逐渐回笼。 她看向近在咫尺的脸庞:“师……姐?” 宛如一道天雷轰顶,闻楹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她连忙解释道:“师姐,方才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戚敛并未看她,只动作有几分敷衍地替她解开腕间布条,“还请闻师妹先出去。” 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 坏了坏了……闻楹暗自叫苦。 这冰清玉洁的大女主,居然差点叫自己?给玷污,师姐一定?是生气了。 见戚敛闭眼蹙眉,似乎不?大想与她说话?的样子?,闻楹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她讷讷应道:“我知道了。” 闻楹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却没?有料到浑身依旧是酸软无力,她还未坐稳,又腰间一软跌入戚敛怀中。 闻楹似乎听到身下之人发出闷声低吟。 她终于意识到戚敛的不?对劲:“师姐?” 为何师姐向来冷白如玉的脸庞,竟会浮现一丝红晕? 闻楹忙伸手触去,只觉得戚敛的肌肤似乎变烫了不?少。 不?等?她开口询问,戚敛已握住她落在脸上那只手:“出去——” 这两个字,似是隐忍着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闻楹恍然间明白过来——一定?是戚敛动用法术,将自己?中药后的药效,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 少女顿时红了眼眶。 为了不?给戚敛添乱,闻楹手忙脚乱地下了床,谁知还不?曾走出半步,身后的床榻间又探出一只手,死死握住她的手腕。 此刻戚敛骨节分明的长指已是滚烫,如同火舌般燎上闻楹手背处的肌肤。 闻楹心口猛地一跳,她忐忑不?安地回过头,却见戚敛唇瓣动了动:“化形丹……” 许是这般紧急的情况下,闻楹反应变得格外快。 她明白了戚敛的意思,忙要?找出乾坤袋里的化形丹咽下,免得叫人发现自己?不?是施三娘。 谁知闻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乾坤袋连同她的外衫,都落在醉香楼里。 戚敛似瞧出她的窘迫,她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一枚化形丹来。 闻楹忙将其接过,放入口中咬碎咽下去。 她并未察觉到,在她接过化形丹那一刻,戚敛指尖轻轻颤了颤。 似有一头被囚禁住的,名为欲念的野兽想要?破笼而出,狠狠咬住出现在笼口的猎物,却终究被理?智的牢笼克制住。 . 吃了化形丹,变回施三娘的模样,闻楹方才走到门外。 院子?里的夜风一吹,她冷静了许多。 闻楹在门槛前的石梯上坐下来,长叹一口气。 好?险……她刚才竟然意乱情迷到,差点将身为女主的戚敛给扑了。 真是禽兽不?如…… 闻楹暗自唾弃一会儿,又想起正?事——既然衣裳和乾坤袋都落在醉香楼,那变成黄豆的施三娘,岂不?也?是被孤零零抛下了。 不?行,得想个法子?去将它?们取回来。 闻楹忙站起身朝外头走去,可走到一半又停下来了——自己?眼下没?有法器傍身,这般贸然去醉香楼,岂不?是白白送人头。 但要?是再拖上片刻,施三娘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正?当闻楹一筹莫展之际,沈妙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 而在她手中,正?是闻楹被落在醉香楼的衣裳。 “沈姐姐。”闻楹一喜,她快步上前,“你将我的衣服带回来了?” 沈妙隐约有几分心不?在焉:“嗯。” 闻楹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只是忙将衣裳接过来翻找,摸到里面的乾坤袋。 至于施三娘,闻楹将衣裳翻了又翻,却没?有找到那粒小?黄豆。 这时,一旁没?有离开的沈妙开口了: “方才施三娘说,其实月城里的人都并非活人,和她一样,不?过是一粒黄豆而已,仙长……她说的可是真的?” 闻楹动作停下来,看向沈妙:“你……都知道了?” 沈妙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粒黄豆。 施三娘忙解释道:“别怪我啊,我也?不?是故意要?告诉她的,只是刚才回来路上她把我落到地上,我要?是不?出声,那不?就是等?死吗?” 第82章 闻楹没?想到百密一疏,到头来还是露馅了。 见她的表情,沈妙便?猜出了答案。 她将黄豆交给闻楹,什么都没?说,转过身便?离开了。 闻楹回过神,忙追上去:“那个……那刚才施三娘有没?有告诉你,我和师姐到月城来是正?式要?做,还望你莫要?将此事告诉旁人。” 闻楹这般说着,却已经在悄悄准备定?身符。 若是沈妙不?答应,那自己?也?只能不?厚道地来硬的了。 没?想到沈妙只是背对着她点了点头:“仙长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罢,她一步步消失在黑暗中。 闻楹一愣,总觉得今夜的沈妙似乎不?大一样。 她手中的黄豆忽然出声:“这沈家?大姐,平日里嚣张得很,没?想到今夜知晓自己?只是一粒豆子?后,就蔫成这样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 闻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她,只怕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施三娘又道:“且罢,你将我送过去,我得替你盯着她,免得她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 她说得不?无道理?,闻楹忙追了上去。 沈妙并未歇下,眼下正?在灶房里转悠着,打量着挂在墙上的一把把杀猪刀。 听见进门脚步声,她回过头:“仙长还有事?” “嗯。”闻楹点点头,她抬起手交出那粒黄豆,“施三娘让我将她送过来陪你……” 不?等?闻楹说完,施三娘气气忿忿道:“什么叫陪!我不?过是看在邻居一场,不?忍心见她寻死觅活罢了……” 听她的语气,闻楹觉得如果存在身体的话?,施三娘定?会气得一蹦三丈高。 沈妙反唇相讥:“我何时说过要?寻死觅活?倒是比不?得某些人,平日里总是哭哭啼啼的病西施作态。” 话?虽这般说,她已伸手将那粒黄豆接过去。 施三娘不?以为然:“哼,就装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有的人平日看着有多厉害,真要?比起来说不?定?还不?如我心态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拌起了嘴。 闻楹默默退出房间。 她先回到隔壁,安慰一直等?着自己?的小?慧睡下后,才又来到戚敛房门前守着。 闻楹知道,师姐眼下定?是极为难熬——系统隔上片刻,电子?音就会告诉她作妖值又涨了。 算起来,这么一会儿,作妖值已经怒涨两百个点。 闻楹站在门外,想要?敲门询问,却又怕打扰了师姐,更惹得她烦。 闻楹没?有办法,只得在门外踌躇着,心急如焚地走来走去,只希望师姐没?什么事才好?。 正?当她走到不?知多少圈的时候,戚敛的房门陡然打开了。 闻楹面上一喜:“师姐……” 戚敛并未看她,她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手中提着瓷壶,视线极为困难地聚焦:“水……” 闻楹会意,忙接过她手中空空如也?的瓷壶:“师姐等?着,我这就给你打水。” 闻楹也?顾不?得往厨房跑,见院子?里正?好?有水井,她快步走过去,将袖子?挽起来,摇动着轱辘把手,有几分费力地将水桶往上提。 戚敛站在门口处,她微垂着眼,只见月下少女身形婀娜。 随着闻楹弯腰的动作,衣裳便?贴着她的身躯,勾勒出一道比月光还有柔和的曲线。 少女手臂纤细,雪白得晃眼。 乌发掩映之下,是修长的脖颈。 而在不?久之前,戚敛才刚刚体验过,那样雪白的柔软,依偎缠靠过来之际,是何等?的叫人几欲沦陷。 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欲念,在这一刻再度如暗夜中的海潮翻涌。 戚敛闭上眼,扶着门的那只手,修建整齐的指甲几欲潜入门板之中,她一遍又一遍地默念清心诀,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克制。 “师姐。”戚敛的思绪,被少女的嗓音打断。 闻楹双手捧着瓷壶递过去:“师姐……你还好?吧?” 戚敛喉间动了动,原是想要?回答她,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来。 闻楹眼巴巴望着她,却迟迟没?有等?到戚敛任何反应。 直到最后,她似是皱了皱眉,接过瓷壶后便?动作迅速地关上门。 鼻尖险些被门撞到的闻楹:…… 唉,她这回可是捅了大篓子?了。 戚敛回到房中,极为费力地倒了一杯水,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有茶水从唇角溢出来,顺着她的下颌流入脖颈,最后湮没?于衣襟间。 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样的凉意,就像是月色下,少女雪白的手臂,以及她一声声低唤着她的“师姐”。 天底下又怎会有这样龌龊的师姐,在意乱情迷之际,肖想的竟然是…… 戚敛脚步有几分踉跄,她回到床上,又重新盘腿坐起来试图调息。 然而闭上眼之后,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沉心进入灵境。 药效带来的热潮,叫戚敛心神不?宁。 戚敛修炼多年,早已波澜不?惊的本心,无端生出几分恼意。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将灵气凝聚为薄刃,狠狠在手臂间划过。 第83章 鲜血沁出来,痛意在此刻站了上风。 但很快,就连这样的痛意也?变得麻木,叫人没?有知觉。 戚敛如法炮制,再度化灵气为刃……如此反复折腾,直至天亮之际,热潮终于退去,而她也?几乎是鏖战过后的精疲力竭。 戚敛阖上双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向来无梦的她,竟然做了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梦中的她,因为在百花村看护三名新弟子?不?利,回到宗门,被罚到天煞司自领一百鞭。 这一百鞭,几乎要?了戚敛半条命。 休养十多日,她奉师门之命,独自前往问仙派参加李守真的婚宴。 刚出山门,戚敛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持剑逼出对方,却发现来人是掌门之女闻楹。 少女对上她,神色间是一如既往地骄傲:“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难道就许你走,就不?准我走?” 她说得不?无道理?。 再加上戚敛并不?想多过问她的事情,便?没?有搭理?她。 闻楹这样一路跟着她,来到了问仙派。 之后问仙派发生数条命案,戚敛发现凶手是李守真,而闻楹也?不?知和李守真说了什么,从她那里得到一张奇怪的木牌。 两人阴差阳错地来到月城。 月城古怪颇多,戚敛也?曾提醒过闻楹小?心行事,可她向来不?会听从她的话?,也?不?知做了什么,被人卖到醉香楼中了秘药。 等?戚敛将她就回来时,中药的少女死死缠着她,像是一朵莬丝花,流露出对她从未有过的缱绻。 梦境中的戚敛,没?有推开她。 因为闻楹不?知用什么法器,趁机将药效分给她一半。 两人彻夜未歇,中药后的戚敛抱着惩罚她的心态,狠狠地欺负了她。 梦境中闻楹一声声的师姐,都是哭着喊出来的,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了,便?会恼得直呼她的大名戚敛。 那是年少的戚敛头回感受到,修行之外的乐趣。 她冰封的心境,头回有了松动的迹象。 翌日,先醒来的戚敛为少女洗沐过后,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为她备好?饭菜。 没?想到闻楹醒来时,又变回趾高气昂的公主作态。 她打翻戚敛递过去的水杯,用沙哑的嗓音道:“师姐莫要?以为,昨夜我们发生过什么,你我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过是睡一觉而已,修真界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再说昨夜你不?也?很投入吗,算不?上吃亏,出了月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 “师姐?”闻楹守在床畔,看向依旧不?曾醒来的戚敛,“你怎么样了?” 床上之人睁开了眼。 闻楹正?松了口气,却觉得戚敛投来的眼神,似乎和往日不?大一样。 “师姐……” 闻楹站起身,弯腰想要?触摸她的额头是否还滚烫。 不?成想戚敛冷不?丁伸出手,死死握紧了她的手腕。 一瞬间天旋地转,闻楹变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一个。 她看见戚敛眼底化不?开的墨色,微哑的嗓音问道:“为什么……睡过就不?认账?” 什么不?认账? 闻楹没?听明白戚敛在说什么,正?要?问时,只觉得眼前的脸庞陡然被放大,竟是戚敛不?由分说吻了过来。 闻楹一惊,忙侧过头闪开。 本该落到她唇瓣上的吻,便?擦着闻楹的脸庞,落到她耳垂处。 戚敛又问道:“为什么……” 闻楹竟莫名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丝委屈? 她一时有些发懵,来不?及开口问,却觉得耳垂冷不?丁一疼。 她她她……竟然被戚敛重重咬了一口。 闻楹彻底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办。 咬过之后,戚敛又吻住她的耳垂,安抚般轻轻舔舐。 这样又咬又舔的动作,就像是一条小?狗。 而戚敛显然不?满足于此,薄唇缓缓向下移动,略过她的脖颈和锁骨。 所到之处,都是不?轻不?重地咬过之后,再一点点舔舐。 好?奇怪的感觉…… 许是体内还有昨夜残存的秘药,闻楹浑身发软,竟无力将她推开。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夏日的冰乳酪,才会被人用这样黏糊的方式品尝。 直到戚敛的唇瓣依旧向下移去,想要?一口将冰乳酪吞食,闻楹终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行—— 闻楹急忙变出一张定?身符来,就要?止住她的动作。 没?想到戚敛虽低头埋着脸,却仍似有所感应般,在少女出手前,便?紧紧擒住她的手腕。 闻楹手一抖,定?身符轻飘飘从指尖落下,反落到她额头上。 动弹不?得的闻楹:…… 成婚 眼下闻楹被定身符定住, 倒真?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揉搓。 戚敛仍旧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她埋着头,遵循自己意识最深处的欲念, 又是一口?咬下去。 “唔……”少女唇间溢出一声低吟, 浑身顿时绷紧。 闻楹从未有过这般的感受,呼吸在刹那间急促了几?分, 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某处涌去, 叫她变得分外敏.感。 第84章 若不是动弹不得, 只怕眼下她已?将自己蜷缩起, 来抵御这样羞人的折磨。 可她非但没?法动作, 甚至连出声都做不到。 闻楹只能这样茫然无措, 无处可躲地任由戚敛细细品尝。 少女?眼尾沁出泪水。 她只能默默地祈祷师姐能够快些清醒过来, 或者来个人将她唤醒也好。 许是老天爷听到她的心声, 房门突然被敲响, 门外传来沈妙的声音:“不知两位仙长可是饿了?我已?经做好饭,仙长若是不嫌弃, 就出来吃些吧。” 戚敛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眼底的幽暗逐渐退去, 看向身下之人,目光中?略有一丝疑惑:“闻师妹?” 真?是老天爷保佑……闻楹拼命眨眼, 示意戚敛先将定?身符揭下来。 戚敛取下符纸:“闻师妹为何会被定?身符定?住?” 看样子, 戚敛并不记得方才?自己做过什么。 闻楹松了口?气,她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咳, 我刚才?就是腿一滑, 就不小心倒床上了……” 生怕自己说多了露馅,闻楹忙翻身从床上坐起, 对着门外沈妙道:“好,我们这就来。” 说罢, 少女?朝门外快步走去。 她背影略显狼狈,似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她的身影消失后,戚敛垂眼看向指间的定?身符,眸中?一片若有所思的幽深。 . 吃过早饭,闻楹便逃也般回到自家小院。 见小慧依旧在睡觉,她没?有打扰,而是来到厨房生火做卤菜。 此时,随她一起回来了施三娘在袖中?出声:“你和你师姐,昨夜是不是……” “不是!”闻楹忙一口?否决她的话,“你可不要信口?胡言,我和师姐什么都没?发生过。” “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呗,有什么大不了。” 施三娘与她推心置腹道,“要我说,你师姐这么照顾迁就你,将来你要是想找另一半,她不就是个现成的,可比那些臭男人要好多了……” 呵,都是表象而已?,戚敛先前在床上的架势,可不像照顾迁就她的。 闻楹并未意识到,她的思路已?经被施三娘带歪。 她只是道:“你不懂,我和师姐只是纯纯的姐妹情……” 正说着话,只听到院子外的乌木门被人一脚踢开。 来人嗓音雄浑:“施三娘在不在?” 闻楹心中?一紧,只当是出了什么事?,袖中?施三娘却如临大敌道:“是我那两个继兄,好端端的他们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想从我这儿讹走些什么。” 听她说来人是施家的继兄,闻楹反倒松了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付普通人,总比应付月城城主的人要简单。 她洗干净手正要出去,却见两座小山一样的身形已?堵到厨房门前。 这两兄弟,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般,满脸横肉络腮胡,瞧见她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 “你这个婆娘,家里?人都来了,还拖拖拉拉地装什么死??” 来者不善。 闻楹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们有什么事??” “什么事??”为首的男人哈哈大笑?,“听说你这个妹子差点叫人卖到花楼去,当哥哥的们就不能来看看你?” 他话中?的挑衅和轻蔑毫不遮掩。 闻楹厌恶地皱了皱眉。 对上这种人,她当然也不会客气:“是吗?既然你们这么好心,那就有劳你们替我去官府跑一趟报个案,总得让那几?个买卖良家妇女?的贼人受到惩罚才?行。” “你……废话少说,听说你和沈家那个郎中?好上了,她都替你出头好几?回?” 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来的。 闻楹:“我和沈大夫有没?有好上,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没?良心的臭丫头,你从小跟着你那个寒酸娘到我们施家来,吃的穿的不都是花的施家的银钱?” “往日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我们也就不算这个帐,现在你攀上沈家,不缺银子花了,就舍不得报答报答哥哥们?” 说来说去,施家这两兄弟就是想要钱。 闻楹这些日子,的确靠卖卤菜替施三娘赚了些钱,但好不容易赚到的辛苦钱,当然不可能落半个子儿给他们。 非但如此,她想到先前施三娘同自己讲起的往事?,不禁奚落道: “照你们这样算,从我六岁到出嫁前,替你们施家洗衣做饭,缝补衣裳打扫屋子,这当丫鬟厨娘的月钱,总该仔细算一算吧?” “还有我出嫁后,也不知你们前前后后,来找我讨要过多少银钱,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们算利息,你们将本金全都还回来就行。” “你……” 兄弟俩没?有料到,往日在他们跟前胆小如鼠的施三娘几?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施家大哥冷笑?:“好啊,看来你这赔钱货是有沈琅撑腰,说话也变得硬气起来了。反正沈家就在隔壁,我这就去问沈琅,她跟我家妹子不清不楚,污了你的名声,到底是几?个意思……” 话音未落,门外却响起一道冷冷的嗓音:“我与她光明正大,又何来的不清不楚。”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分外清晰有力。 第85章 施家两兄弟不由噤了声,回过头去,便瞧见来人白色衣袍,黑发用一根洗得发白的布条束起。 正是沈家药铺的沈琅。 不知为何,这沈琅分明只是个身形纤瘦的女?子,可她那双漆黑的眼珠子看过来时,叫人莫名心慌得很。 施家大哥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什么光明正大,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听说昨夜我妹妹衣衫不整,被你从醉香楼抱回去,谁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就是。”施家老二?跟着帮腔,“你和我家妹子好上了,总得给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好处才?行,要不然就得娶她,休想不负责任……” 戚敛眸中?一沉:“我何时说过不会对她负责?” 她微微抿唇,看向两人的眼神浮现一丝淡漠:“人,我自然会娶。不过我和她的婚事?,与你们无关。你们若是有何不满,大可报官去。” 此话一出,莫说是施家两兄弟,就连闻楹也跟着呆住了。 等等……师姐方才?说什么? 她要娶她? 施家两兄弟亦是忘记该说什么。 在他们看来,施三娘和沈琅都是女?子,就算真?发生过什么,她也不可能冒着旁人的指指点点,娶一个寡妇。 可她出口?这样爽快,像是早有此打算一般。 方才?还气势汹汹施家大哥磕磕绊绊道:“就、就算是你要娶她,那也该给我们施家彩礼才?行……” 听到这里?,闻楹终于忍无可忍。 她径直操起案板上的菜刀:“什么彩礼不彩礼,你们两根葱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都给我滚,再不滚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说着,她手中?的菜刀虎虎生风,朝施家这两个猪头劈过去。 两人没?有料到她突然间发难,只见菜刀的银光闪到眼前,被唬得顿时连连后退。 “施三娘……你这个疯子!”施家大哥咬牙切齿骂道,骂完后赶紧跑走。 施家老二?见大哥跑了,也跟着骂了句疯子,便脚底抹油消失在院门外。 闻楹一直追到门口?,直到瞧见两人的影子消失在巷子口?,才?停下刀来。 果然……自古横的怕疯的,古人诚不我欺。 闻楹长舒一口?气,这才?折身往回走。 没?想到一回头,便对上戚敛平静的目光。 闻楹:…… 她脑海中?忽然又冒出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闻楹竭力将这念头压下去,不让戚敛看出不对劲来:“方才?还要多谢师姐替我解围。” 戚敛颔首:“这本就是分内之事?,闻师妹不必客气。”、 闻楹点点头,朝厨房走去,打算先将菜刀放好。 谁知与戚敛擦身而过之际,她蓦地出声:“闻师妹。” 闻楹停足:“嗯?” 戚敛神色淡淡:“你觉得婚期定?在几?日后合适?” 闻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原以为戚敛方才?那些话,是为了应付施家两兄弟,没?想到她竟当真?打算娶自己……不对,是以沈琅的身份娶施三娘。 “师姐不必为了我这样做,你放心,就算施家这两个泼皮还敢再来,我也有应对的法子。” “不仅是为了应付他们。” 戚敛解释道,“月城城主这些时日按兵不动,约莫与她那夜受伤有关,等她好起来,必定?会仔细搜查城中?,我怕届时有意外发生,来不及护你。倒不如顺水推舟,与你住到一处。” 她说得不无道理。 闻楹一时没?有出声。 戚敛漆黑眸中?多了一丝探究:“闻师妹,可是不愿意?” 不等闻楹回答,她袖中?的施三娘生怕戚敛反悔般,迫不及待出声道:“愿意愿意,仙长,我当然是愿意的……” 闻楹哭笑?不得,将施三娘从袖中?取出来:“可我与师姐不过是假成婚,又不是真?的……” 听她话中?的意思,便是同意了。 不知为何,明知这场婚事?是假的,听到她答应下来,戚敛心头竟生出从未有过的晴朗。 她微抿唇角,将这丝不该有的喜悦压下去:“在下同沈大夫商议过,她同意这桩婚事?,不过对你并无私情,只怕是要委屈施娘子。” 施三娘方才?雀跃的声音,顿时蔫下来:“罢了,能与她成一回婚,就算是假的,我也心满意足了。” . 事?不宜迟,婚事?便定?在五日之后。 虽说施三娘是个嫁过人,死?过相公的寡妇,但沈家并未敷衍应付这门亲事?。 沈妙一想到自己操办的是两位仙长的婚事?,便分外卖力,当天到集市上扯红绸,买新?对联和上好的喜糖…… 不出半日,街坊邻居们便都知道了,沈家那位郎中?,竟当真?要娶施三娘为妻。 要知道女?子成亲这种事?,莫说是在月城,便是整个凡世间,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奇事?。 很快,这桩消息便传遍整座月城。 到了成亲那日,沈家和施家的门外,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城中?百姓。 施三娘的亲娘,在几?年前便死?了。 送她出嫁的,便是她最好的朋友——隔壁的豆腐西施田素素。 “一梳白头到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对着铜镜,田素素替新?娘子梳着头,嗓音却忽地有了哭腔。 第86章 她忙擦干泪水,又笑?着道:“这大喜的日子,是我不该扫兴,我只是替你高兴,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总算越来越好了。” “嗯。”闻楹轻轻点头,心中?亦有几?分酸涩。 到月城这些时日,她见识到他们虽并非真?人,却亦有喜怒哀乐,有奸诈狡恶者,也有纯善勇敢之人。 这里?与外面的世界并无异。 但愿那个行迹诡异的城主,莫要毁掉这些人原本平静的生活才?好。 门外传来喜娘喜气洋洋的嗓音:“时辰已?到,新?娘子该上轿了。” 闻楹收起思绪,她盖上大红盖头,在田素素的搀扶下出了门。 她一步步朝门外走去,瞧见门外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对方同样是一袭红袍,虽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显然只能是戚敛。 闻楹跨过门槛,在戚敛身前停下脚步。 戚敛已?朝她抬出手。 闻楹将手放入她的掌心,被戚敛扶着进?喜轿时,她难免心中?有些发慌,握紧她的手:“师姐?” 戚敛嗓音淡淡:“是我。” 闻楹一颗心落回原位,这才?坐入喜轿之中?。 沈家与施家虽只有一墙之隔,但为了这场婚事?不显得太草率,成亲的队伍特意绕了一大圈,最后才?停到正门前。 闻楹与戚敛各执红绸一端,跨过火盆,在正厅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闻楹正要对着戚敛弯下腰时,忽听到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嚣:“是城主来了……” “城主平日里?从不露面,今天怎么会来沈家?” 闻楹动作一僵,她下意识抬头朝戚敛看去。 戚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闻师妹稍安勿躁。” 说罢,她侧身望向门外。 只见人群中?已?让出一条道,前头是两名开道的婢女?,走在正中?的女?子戴着一张鎏金面具,身穿石榴红长裙。 她在正厅前停下来,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开口?之际,正是那夜城主的嗓音:“我听闻城中?有女?子成婚,便想着来看看热闹,顺便备上一份薄礼。” 说罢,她身后的两名婢女?,便端着红木箱走上前。 打开海棠锁扣,只见其中?金光灿灿,居然是两箱满满的金银珠宝。 围观之人皆发出一声惊呼,眼睛盯着它们移不开。 月城城主送完礼,并未再多停留,便离开了。 看上去,她当真?只是来瞧热闹的,并未察觉到闻楹和戚敛的不对劲。 等她走远后,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这下沈家可发财了。” “谁知城主竟会送上这样一份厚礼,这施三娘近来真?是走了好运……” 戚敛蓦地出声:“多谢诸位今日来参加婚宴,还请诸位放心,城主这份厚礼,在下必定?不会独占。” “在下身为大夫,以悬壶济世为己任,这些珠宝自会换成上好的药材,以备日后有不时之需。” 人群中?羡慕嫉妒恨的话语消减下去,大家都齐声叫好,称赞沈家的仁义。 闻楹心中?清楚,戚敛这是在帮沈琅解决麻烦。 正所谓怀璧其罪,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进?了沈家,难保不会招人嫉妒,惹出是非。 倒不如设法将它们都用出去的好。 . 一场婚事?有惊无险,总算是顺利完成。 两位新?人进?入洞房后,看客们便陆续散了。 便是有些人留下来,不怀好意地想去新?房“闹洞房”,也被沈妙拿着杀猪刀凶走。 闻楹听到外头沈妙凶巴巴的嗓音,便知道她已?从前几?日的消沉中?走了出来。 闻楹正抿唇偷笑?着,眼前的喜帕冷不丁被人挑开。 喜房中?已?没?有旁人,只有戚敛垂眼看着她:“师妹。” 四目相对,闻楹顿时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摆的好。 “师……师姐。” 她干巴巴地唤了她一声。 眼下天色已?黑,戚敛将喜帕放到一旁叠好:“师妹可想要吃什么?” 听她这样问,闻楹才?发现自己果然是饿了。 这桩婚事?虽是假的,但她可是结结实实地饿了大半日,滴水未进?。 “都好。”闻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劳烦师姐了。” 很快,戚敛便将食盘端过来。 两道荤菜,两道素菜,还有一碗白米饭。 闻楹吃饭的工夫,戚敛便提着木桶进?出了几?趟,将浴桶中?倒满热水。 沈家并不是大户人家,没?有支使的丫鬟,眼下在月城,也不便动用法术。 这种事?情,只能有人来亲力亲为。 等戚敛将洗澡水倒好,闻楹也放下了筷子。 “师妹可要洗——”戚敛话说到一半,又转而道,“你喝酒了?” “酒……”闻楹说起话来,已?经有些大舌头。 她目光迷离,两颊绯红,晃了晃桌上的酒瓶:“师姐说的是这个吗?我就是尝了一点……” 闻楹哪里?知道,这半杯酒,对滴酒不曾沾过的原身而言,已?经是极限。 她意识半清醒半模糊,歪了歪脑袋:“师姐方才?是叫我洗澡吗?等等,我这就去。” 第87章 说罢,她手撑着桌面,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然而还不曾走出半步,闻楹身形一晃,眼前着她就要跌倒,戚敛手疾眼快地握住扶住她:“师妹?” “师姐放心,我没?事?……” 就是好热。 这婚服里?三层外三层,闻楹早就恨不得能将它脱下来,她胡乱扯下外衣,又松开系在腰带的束带。 戚敛目光闪了闪,握在她腕间的手不由松开了几?分。 闻楹三下五除二?,将衣服脱得差不多,便跌跌撞撞地朝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接着,便是她将自己浸入浴桶中?,水声哗啦啦的动静。 戚敛依旧僵在原地。 喉间莫名的干渴,身为金丹期的修士,本应不惧冷热,她却像是在炼丹炉的烈火中?炙烤过般,慌不择路地想要将这渴意压下去。 戚敛随手端起杯子喝下去。 “咳咳……”喜酒顺着她的喉咙火辣辣烧下去,将她呛得连声咳嗽。 她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端着的,正是方才?闻楹未饮完的那半杯酒。 杯子的边沿,还印着殷红的唇脂。 戚敛浑身一僵,她分明不曾喝醉,却如同醉酒之人般踉跄着后退半步,动作僵硬地将酒杯放回原位。 “叮——恭喜宿主作妖值+100,当前作妖值1200∶100000。” 闻楹正舒舒服服地泡着澡,脑海中?又响起系统的声音。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破系统这几?日叮叮叮叮响着就没?听过。 估计是坏了。 不管了,眼下正是刷分的好时机。 酒壮怂人胆,闻楹唇角勾了勾,用她醉得不像话的脑子想出一个自认为极妙的主意。 依旧僵在原地的戚敛,忽听到屏风后传来惊呼声:“哎呀——” “师妹?” 她不假思索,快步走到屏风后面。 只见浴桶中?水波荡漾,女?子的乌□□浮在水面,却不见她的脸庞。 而闻楹白嫩的手臂,正胡乱在水面拍打着。 看上去是她喝醉酒,跌入浴桶之中?。 戚敛眸中?浮现一丝焦急,抓紧她纤细的手腕,将闻楹带上来。 原以为不慎落水的闻楹,该是惊慌失措才?对,却不料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水,顺势勾住戚敛的脖颈:“师姐忙了大半日,难道不一起洗吗?” 戚敛意识回笼,漆黑眸中?流露出几?分探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进?入月城,闻楹便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自己。 起初她以为是她扮成施三娘,不得已?而为之的缘故。 可逐渐她发觉,即便是无人时,她的撩拨依旧没?有收敛。 譬如眼下。 戚敛眸中?沉了沉:“闻师妹,莫要胡闹。” “我哪有胡闹?”听到作妖值叮叮增加的声音,闻楹心中?甚喜,她一点点靠过去,“师姐和我一起洗,不更省事?些。” 话音未落,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猛地收紧。 戚敛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她:“闻师妹此话,是说笑?……还是当真??” 逃离 泡在浴桶中的闻楹, 看着戚敛的脸庞一点点逼近。 在戚敛秘药药效未退的那个早上,她也是靠得这般近,然后就…… 闻楹回想起当时被她咬过后异样的感觉, 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她下意识便要后退, 无奈戚敛的手臂紧揽在自己腰间,叫她无路可逃。 闻楹只能呆呆泡在浴桶之中, 少?女猫儿?般清澈的瞳仁微微睁大, 忘记了动作。 直至戚敛匀净的气息拂上她的脸颊, 脸庞在离她不?过半寸的位置停下来:“闻师妹?” 闻楹如梦初醒, 双手抵上戚敛的肩:“师……师姐, 我就是说着玩儿?的……” 戚敛对闻楹的反应并?不?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 她竟然听到自己胸口处, 似乎有什么在猛烈跳动。 戚敛微微抿唇, 松开擒在少?女腕间的手。 她后退半步, 竭力抑制着声音里旁的情绪:“闻师妹先洗便是,等你洗完我再洗也不?迟。” 说罢, 她转过身退出?屏风外。 闻楹长长舒了口气。 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丢人的事, 她不?由?捂着脸哀嚎一声。 屏风外传来戚敛的询问:“闻师妹?” “没……没什么。”闻楹忙道,“师姐你等等, 我就快要洗完了。” 闻楹并?未察觉到自己话中引人误会的歧义。 也并?不?知道戚敛的身形在屏风外定了定, 方?才提起茶壶倒了杯冷茶,将其一饮而尽。 . 洗漱过后, 闻楹披着衣裳走出?屏风, 却?发觉戚敛已不?在屋子里。 她好奇地打开门,只见她在后院的药架前, 翻弄晒着草药。 眼下天早就黑了,它们也晒不?到太?阳, 为何还要翻弄? 不?过师姐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闻楹没有多想:“师姐,你还不?回屋吗?” 背对着她的身影微微一顿,戚敛回过身来,她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便瞧见搭在少?女肩上的长发正湿漉漉滴着水。 “外头风大,闻师妹先回屋去。” 说着,戚敛转身从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取下一方?干净的毛巾。 第88章 “哦。” 闻楹乖乖往回走。 虽说已经困得不?行,但头发还没干,闻楹只得在桌旁坐下,微微眯着眼打哈欠。 这时,戚敛走了过来:“闻师妹为何不?擦干头发?” 她擦了……只是今日?实在累得不?行,再加上这具身体本就羸弱,偏偏头发又生得多,实在是没有力气将水滴全?都?擦干。 闻楹甚至没有力气给戚敛解释,只懒洋洋侧过脸,将下巴搭在椅背上:“累……” 少?女姿态慵懒,浑然不?觉这是撒娇的口吻。 戚敛没有多言。 闻楹忽觉得眼前一暗,原是戚敛手中的毛巾搭到自己的头上。 她动作自然而然,顺着头顶直至发尾,将她的长发一缕缕擦干。 少?女刚洗过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将两人笼罩在这似真非真的新婚夜中。 既然有人给自己擦头发,闻楹当?然是乐意享受。 她舒服地半眯着眼,就像是一只被人撸顺了毛的小猫。 戚敛擦了一会儿?头发,便会用手试探它们干透了没有。 长指穿过乌发间,柔软的发丝在她掌心游走,带来陌生的触觉。 那种异样的渴意,再度让戚敛莫名觉得有几分口干。 眼前的闻楹已经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入睡,丝毫不?曾察觉身后之人的变化。 乌发掩映下,是少?女雪白的脖颈。 她就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小兽,把肚皮翻过来,将一切都?呈现给信任的人。 而自己竟然……戚敛眸中暗了暗。 卑鄙。 戚敛头一次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形容她见不?得光的欲念。 若是叫闻师妹知晓,自己竟不?知何时,对她生出?同门之外的情谊,只怕这样的信任,便再也回不?来了。 戚敛闭了闭眼,一面默默唾弃自己,动作木然地替少?女擦干长发。 直到发丝间干透,她方?才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抱起,放到床上。 至于戚敛自己,却?并?未和闻楹同睡一张床。 她坐到桌旁,默默翻了彻夜沈琅留下的医书。 . 灯火一夜未熄的,不?止沈家的新房里。 灯火通明的念月楼。 头戴鎏金面具的女子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月色。 她缓缓将手中的酒杯凑到唇边,随后仰起头,将其一饮而尽。 一旁伺候的侍女见状,又忙为她斟满酒。 女子却?忽地停下饮酒,而是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说……有朝一日?,我和她……是不?是也能像她们一样……” 话说到一半,她又自嘲般低笑?:“罢了,我与你们这些木头人说些什么,都?下去吧?” “是。”屋子里的侍女齐声应道,退出?门外。 只剩下月城城主独自一人在房中,她放下酒杯,取出?一面玉牌。 女子对着玉牌,低声念出?法诀:“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话音刚落,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有仙门弟子在,便会知道她这是进入了昆仑试炼境之中。 昆仑境之中,千年如同一日?,是数不?清的妖兽魔物横行,彼此互相厮杀。 女子撑开一把伞,顷刻间隐住自己的身形,她轻车熟路地游走在荒芜苍茫的试炼境中,最后来到一片枯枝肆意横生的树林前。 女子收起伞,重现显出?身形。 察觉到有人到来,林中原本寂静的树枝刹那如同一条条蛇般游动起来,一齐朝她涌来,似是恨不?得将这个人吞食干净。 然而女子浑然无所畏惧,缓缓向前走进林中。 那些树枝刚探到她身前,却?又像是嗅到什么让它们害怕的气息般,皆化作臣服的姿态,为她让开一条路。 越往里走,树木便越发盘虬得遮天蔽日?。 若是抬头看,便能瞧见缠绕的树木之中,挂着无数破碎的白骨,和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头颅。 时而一簇幽蓝的冥火,在林中飘忽着亮起。 女子视若无物,依旧缓步朝前走去,直至来到密林深处的山洞中。 乍一看去,山洞中似有一张蛛网,隐隐泛着幽黑的光泽。 女子将手掌放到那张蛛网上,轻声念出?法诀。 下一刻,魔气犹如黑雾般从蛛网上涌出?,将她彻底包裹。 等到她再睁眼时,已是一个和仙界凡界全?然不?同的世界。 魔气化作黑云笼罩在上空,暗不?见天日?的城池之中,无数生得奇形怪状的魔物走来走去。 还有些觊觎地看向这个人类,似乎想将她一口吞下去。 但和先前林中那些树枝一样,等嗅到她的气息,它们顿时臣服地退开。 女子在魔界一路畅通无阻,直至进入魔宫,来到正殿前。 把守在正殿前的魔将见着她,恭恭敬敬上前行礼。 “尊上她……眼下可在殿中?”女子开口询问之际,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然而据魔将所言,她要见的人眼下并?不?在正殿,正在寝宫之中。 闻言,女子转而向寝宫的方?向走去。 尚未走进魔尊的寝殿,远远便能听见里头寻欢作乐的声音。 琉璃榻上,女人红发垂落至脚踝间,在她四周围着六七名男子,他们生得有人的模样,也有魔族和妖族的模样。 第89章 男子们为女人捶腰揉肩,一如花楼里的小倌般小意讨好道:“尊上许久等不?曾召见我等,小的们还以为,您是将小的给忘了呢?” “尊上尝尝这葡萄酒,是小人亲手酿的,可合您的胃口?” 女人,也正是魔尊八十六,就着男子的手,饮下那杯葡萄酒。 “唔……”她半眯双眼,回味着道,“美人果真是心灵手巧,这酒酿得,甚是合本尊心意。” 说着,她又牵过衣衫不?整的男人的手:“不?知美人可是想要什么赏赐?” 男子嫣然一笑?,不?等他开口,床前几丈之外,却?蓦地传来一道嗓音,打破床榻间的情浓意切:“属下见过尊上。” 魔尊八十六似是这才察觉到有人来,她偏过头,看向跪在殿前的女子:“本尊不?是说过,若无事你不?要到魔界来,免得叫人察觉。” 顿了顿,又道:“看你的样子,受伤了?” “属下并?无大碍。”女子抬起头,“只不?过是有要事禀告,故而特来见尊上一面。” 说罢,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几位男子。 魔尊八十六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都?先离开。 几名男子心中虽有不?快,但不?敢打扰魔尊的正事,都?顾不?得收拾好衣裳,便陆续离开了。 直到殿中只剩下两人,月城城主方?才将那天夜里,有人夜袭念月楼的事禀告给魔尊。 魔尊八十六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顿时收敛起来:“哦……你是说,有人乘着朱雀,竟然反伤了你?” 女子的头垂下去:“是属下无能。” 八十六似陷入沉思:“朱雀……” 她看向女子:“这么说,你竟连那两人是谁都?不?曾找到?” “属下已封锁整座月城……” “封锁了,然后呢?”八十六似笑?非笑?,“本尊以为,凭你的聪明,不?会想不?到找出?她们的法子。” 女子犹豫不?语。 见状,八十六反问:“怎么,舍不?得?” “属下不?敢。”女子忙道,“待属下回到月城,即刻便动手。” 八十六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完正事,她方?才朝女子招了招手,像唤小狗般:“过来坐下。” 跪在地上的女子起身,坐到床榻边沿。 床榻间仍残存着欢.好过后的气息,她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取下鎏金面具后,却?又是一如既往楚楚可怜的姿态:“姐姐……” 弱不?禁风的姿态,含羞带怯的眉眼,叫人不?禁想要呵护的柔弱。 世间能有这般姿态的女子,除了殷芙蕖还能是谁。 八十六勾唇笑?了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般撒娇。” 说着,八十六抬起手,施展魔气为她疗伤。 她道行深厚,治好殷芙蕖被朱雀留下的伤,不?过是片刻而已。 殷芙蕖却?似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暖,迟迟不?肯睁眼。 直至八十六开口:“伤势已好,你可以走了。” 殷芙蕖抬起眼,将眼底的不?甘与缱绻压下去,只咬了咬唇轻声道:“是。” 眼瞧着已走到门口,身后八十六却?又蓦地出?声:“等等。” 殷芙蕖忙转过身,难掩眸中欢喜:“姐姐……尊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若是找到闯入念月楼的人,设法将她们带到魔界来。”八十六不?知想着什么,“本尊倒是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朱雀认主。” 殷芙蕖:“……是。” . 闻楹是被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帐顶,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眼下是在新房之中。 屋子里不?见戚敛的身影,闻楹起身推开窗,发现哐当?声是从墙边传来的。 只见沈妙轮着一把大锤,正在一下又一下地砸墙。 闻楹:“沈家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沈妙停下动作,擦了把额头上汗,她回过头来: “嗐,我就是想着,你既然嫁到咱们家,那往后进进出?出?也不?必那么麻烦,索性把墙砸了做一扇门,你照顾小慧也方?便些。” 闻楹没想到,沈妙这个人看着大大咧咧,原来也有这样心细的一面。 就算以后她和师姐不?在月城,有这扇门,沈家也好照应施三?娘。 这样一想,这抡锤子的声音也就没那么吵。 闻楹趴在窗台上,正饶有兴致地看沈妙砸墙,拐角处出?现一道人影。 戚敛瞧见她,径直走了过来:“闻师妹。” 闻楹的唇角不?觉一僵,脑海中冒出?昨夜自己醉酒时鬼迷心窍,做出?的那些荒唐事来。 她面上故作镇定:“师姐……早上好。” “嗯。”戚敛颔首,与她说起正事,“我方?才在药铺听闻,七日?后,月城将提前举办庆元节。” “庆元节?” 闻楹对这个节日?,并?不?陌生。 当?年仙族和人族大败魔族后,便将魔族赶回噬骨渊下那一日?定为庆元节。 自此之后,仙凡两界每逢庆元节便会大肆庆祝。 可无缘无故,月城为何要将庆元节提前七日?举办? “是月城城主的意思。”戚敛似猜出?她心中所想,“我还听说,届时城中将举行花灯游会。” 第90章 听上去,到时候会很热闹。 可前不?久月城城主才受了伤,又用结界封锁月城,为何又会大肆举办盛节? 闻楹:“师姐,我怎么觉得,这庆元节有古怪?” “我亦是这般想。”戚敛道,“不?过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等到时候再说。” 闻楹点头应下。 她又暗中问朱雀,七日?后能否化形。 听到朱雀给了肯定的答案后,闻楹心中方?才多了一丝把握。 . 转眼,便到了七日?后的庆元节。 与闻楹和戚敛的严阵以待不?同,对于这样一年一度盛大的节日?,月城百姓皆是翘首以盼。 就连施三?娘也按捺不?住,想要去凑热闹。 闻楹怕有意外发生,自己来不?及护着她,便将她交给了沈妙。 而她自己,不?过是简单打扮了一番,便与戚敛在晚饭后一起出?了门。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游灯的队伍从念月楼出?发,浩浩荡荡的龙灯绕着整座城盘旋,无数的年轻人和孩童追随着它奔跑。 闻楹和戚敛走在人群中,她们身上的月牌同时亮起。 月牌上浮现字迹:至念月楼。 上头并?没有说明时间,而身旁的修士,却?在突然间多了起来。 他们走出?客栈或是花楼的大门,混迹在人群中,木然地朝念月楼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的百姓都?忙着观赏花灯,再加上他们对这些修士的出?现习以为常,便没人在意。 闻楹看向戚敛:“师姐?我们可也要去……” “不?必。”戚敛颔首道,“有了上回的经验,念月楼只会查得更严,你我未必进得去。” 只怕非但进不?去,反而还自投罗网。 她说得不?无道理,闻楹心中虽隐隐感到不?安,但也只得故作镇定地收起月牌。 戚敛察觉到少?女的不?安,她蓦地出?声:“闻师妹,可想吃些什么?” 街道两旁,俱是小吃摊子。 闻楹原本并?没有兴趣,但一眼扫过去,她顿时来了兴致:“糖画?” 她拉住戚敛的手,挤开人群来到糖画摊前。 卖糖画的白胡子老头见有客人来了,顿时笑?眯眯道:“两位姑娘买根糖画吧,漂亮得很。” 闻楹从前逛公园,就常撞见这样的摊子。 没想到在月城,还能再瞧见。 她心中欢喜得很,停下脚步认真看着:“老伯,你这糖画怎么卖?” “十文钱一个。”卖糖画的老人指了指一旁的转盘,“不?过姑娘想要什么画,得自己转才行。” 转盘上,有花有草,还有小蝴蝶以及十二生肖。 闻楹一眼便看中最漂亮的凤凰。 她伸出?手,轻轻拨动转盘。 转盘开始飞速旋转。 戚敛感觉到,少?女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不?觉握紧了几分。 眼瞧着转盘快要停下来,花,蝴蝶,老鼠,牛……指针擦着凤凰过了。 唉……闻楹轻声叹息。 戚敛看着少?女神色间的欢喜逐渐化作淡淡失望,她不?觉指尖微微一动。 一阵微风拂过,眼瞧着已经停下的转盘,在这阵风的带动下,竟又重新转了小半圈。 指针稳稳地落到凤凰的图案那一格。 好耶! 闻楹压下去的唇角,不?觉又翘起来。 “姑娘真是好运气。”老伯边给她做凤凰图案的糖画,一边道,“这凤凰可是最难转到的……” 说话间,他已动作麻利地做好糖画,交到闻楹手上。 “多谢老伯。” 闻楹忙要掏钱付银子,身旁却?也一只手先伸出?来。 戚敛将早已备好的铜板递过去,她嗓声淡淡:“多谢。” 老伯接过铜钱一瞧:“客人给错了,一幅糖画是十文钱,您给了二十文。” 戚敛面色平静:“没有错,这是你应得的。” 老伯双手捧着铜钱,正想说些感谢的话,两人却?已走远。 闻楹拿着这支漂亮的糖画,好半天都?舍不?得下口。 眼瞧着它都?快要化了,她才轻轻咬了一口。 甜甜的,脆脆的。 她将糖画凑到戚敛唇边:“师姐也尝尝?” 原以为戚敛会如同往日?般拒绝,没想到她竟停下脚步,就着闻楹的手,就这样在糖画上浅咬了一口。 闻楹一愣,又追问道:“好吃吗?” 只见灯火之下,戚敛抿了抿唇:“很甜。” 她嗓音从容,闻楹却?不?知想到什么,耳根有些发热。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糖画。 这样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正在糖画快要吃完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 “快跑——大家快跑——” 人群从反方?向而来,跌跌撞撞地朝着这边挤来。 多数路人,依旧是不?明所以的状态:“发生什么了,你们都?在跑什么?” “是念月楼……念月楼出?事了。城主突然出?现,竟然将好多的人都?杀死了……” 听到这样的话,人群中一阵轰然,大家都?慌不?择路地四处逃命。 自然也有人不?信这话:“你莫要妖言惑众,城主向来是最仁慈的,怎么可能会杀人?” 第91章 但很快,这自欺欺人的话语便不?攻而破。 只因纵身飞在月城上空的城主,在众人眼前出?手,她轻轻一挥手,无数人便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们死得不?见一滴血,而是被她抽走仙力,又化作最原始的那一粒黄豆。 短暂的震惊过后,原本热闹繁华的街市上骚乱起来,尖叫哭喊声不?绝于耳,四下逃命的人你挤着我我挤着你。 正当?这时,只见人群中跃出?一道身影,剑光如同寒霜,抵挡住夺人性命的法术,直抵月城城主的眼前。 她忙收起法术,后退躲开来人的剑招。 面具下的女子勾唇冷笑?:“果然,你们就藏在这些人里。” 戚敛没有废话,直接持剑攻上。 两人斗得不?可开交。 如同先前在念月楼那般,亦有数不?清的修士上前围攻戚敛。 从未见过这般场面的月城百姓看傻了眼,一时竟忘记逃跑。 “大家不?要慌。”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清脆女声,“都?到这里来。” 说罢,闻楹取出?早已备好的芥子囊,她抬手掐诀,默念出?戚敛教给自己的传送诀。 一道幽白的光在她身前显现,在少?女身前形成半丈的传送阵法。 阵法上符篆流动,散发着神圣而又圣洁的光辉。 一面是对他们追杀不?舍的城主,一面是出?手相助的两名女子,虽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但求生的本能还是叫月城的百姓齐齐涌了过来。 这时,受到月城城主操控的修士们也察觉到异样,朝着闻楹追杀过来。 闻楹忙召出?朱雀,她乘坐在朱雀背上,拿出?早已备好的法器与他们周旋。 幸好,在庆元节开始前,她和戚敛便猜测,月城城主可能会借机出?手。 虽然并?不?希望这样的场面发生,但显然,她这是铁了心要找到她和师姐。便宁可错杀十万,不?可放过一人。 眼瞧着街上的百姓越来越少?,都?通过传送阵法进入戚敛备好的芥子囊中,闻楹松了口气。 她抬头朝戚敛的方?向望去,只见她衣袍无风自动,剑招势如破竹,破开修士的围攻后,又朝月城城主狠狠劈去。 对方?躲闪不?及,被寒霜般的剑招狠狠劈开。 谁知她裂成两半后,竟变成木质傀儡的模样,狠狠向下坠去。 不?好,上当?了—— 闻楹后背不?由?得一凉,她扔出?法器,将四周围着的修士砸开,乘着朱雀朝戚敛飞去:“师姐——” 这时,她后背传来一声娇柔的轻笑?:“原来是你们。” 这笑?声有几分熟悉,闻楹来不?及多想,她回头看去,原来真正的月城城主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而此刻她手中已掐出?一道法诀,朝着闻楹罩过来。 便是乘着朱雀,闻楹也来不?及躲闪。 她绝望地闭上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耳畔有风声呼啸而过,紧接着便是法诀被击碎的破空之声。 闻楹睁开眼,惊诧地看着出?现在眼前之人:“师姐……” 她没有想到,戚敛竟会来得这样快。 似是忌惮着戚敛的法术和闻楹的朱雀,月城城主并?没有急着动用魔气,而是一挥手再次让那些修士上前围攻两人。 她的意图不?言而喻——这些修士的修为虽然不?高?,但让他们先消耗掉两人的灵力和法器,她再上也不?迟。 闻楹看着挡在身前的戚敛,她心急如焚。 这月城城主,显然就是打定主意,凭着月城上空有一道结界,两人如瓮中之鳖般逃不?掉,才会不?急不?慢地动手。 要是能够破开结界…… 闻楹脑海中猛地想到什么。 她伸出?手,闭上了双眼。 幽蓝的魂蝶,出?现在少?女指间。 闻楹只知道魂蝶能够破开的结界,并?不?知她能否破开月城的结界。 可眼下也只能试一试了。 闻楹道:“绛繎,快带我去结界的边缘——” 朱雀会意,在一声清越的啼鸣后,带着闻楹朝上空直飞而去。 在靠近结界的那一刻,魂蝶顺从闻楹的意念,轻轻飞起。 她原以为坚不?可摧的结界,在这一刻,竟然被轻轻破开了。 闻楹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 此时戚敛亦察觉到结界的破碎,她收起剑,纵身朝闻楹的方?向跃去,落到朱雀的背上。 面具之下,月城城主原本温柔如水的脸庞流露成几分狰狞:“追——” 朱雀带着她们在前头飞着。 月城城主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时,闻楹身后的戚敛蓦地出?声:“闻师妹,你让绛繎先自己往前飞。” “好。” 闻楹虽不?知她为何这样吩咐,但还是乖乖照做。 下一刻,绛繎独自向前飞去,戚敛却?伸手揽在了闻楹的腰间,带着她直直向下坠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叫闻楹不?由?惊叫出?声:“啊——唔……” 戚敛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唇。 两人一直向下坠去,正好落入山野之间的湖泊中。 水波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两人齐齐包裹。 闻楹惊慌失措地睁大眼,看见水面上月色波光粼粼,如同细碎的珍珠。 第92章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叫闻楹拼命想要呼吸,却?反倒呛了两口水。 下一刻,戚敛捂在她唇间的手松开,在闻楹再次被呛之前,她平静无波的面容逼近,吻住了少?女的唇。 闻楹一时忘记呼吸,只惊慌失措地瞪大眼。 她感觉到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挑开自己的唇线,接着,是戚敛将空气渡过来。 许是在水底被闷得发晕,闻楹不?觉闭上双眼。 水波荡漾,水草在她们四周轻轻摇曳,闻楹恍若置身梦中,分不?清今夕何夕。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戚敛抱着她重新浮出?水面。 “咳咳……”闻楹坐在水边的树下,拼命咳嗽。 此时她已变回原本的面容,少?女白皙的脸颊,浮现一丝红晕。 “闻师妹,方?才是我得罪了。”戚敛问道,“你可还好?” 闻楹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似是有几分难以启齿:“师姐……为何要?” 戚敛沉着道:“是千日?香。” “千日?香?” “嗯,方?才我闻见,你身上有这种香料的味道,应是月城城主趁你不?被时洒下,所以无论?往哪里逃,她都?能追到,我只能先带师妹遁入水中遮掩香料气息。” 原来如此…… 闻楹不?禁好奇:“师姐如何晓得那是千日?香?” “我年幼时,随爹娘住在千岛湖,湖上岛屿众多,娘亲怕找不?到我,便常用这种香。” 听到戚敛提起她的娘亲,闻楹不?便再多问:“师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闻师妹先将衣裳脱下来。”戚敛抿唇,“你衣服上沾了香料的气息,只怕月城城主会再寻来,只有先处理掉它。” 这露天席地,脱衣服…… 但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闻楹忙转过身,打算先脱下身上的外袍。 可眼下正是要紧时候,她越是着急,反倒将背后的系带打成死结,身上的衣服越脱越紧。 戚敛漆黑眸色沉了沉,她伸出?了手。 少?女身上的衣袍被湖水打湿,浸透后贴着她的身躯,夜风吹过,肌肤便冷了几分。 因而戚敛指尖落下的温度,便格外明显。 闻楹动作停下来。 她莫名觉得这样怪痒的,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贝齿轻轻咬着唇瓣,等着戚敛帮她脱衣。 闻楹并?不?知道,身后之人亦是动作僵硬。 戚敛喉咙微微发紧,明知自己做的是正事,心头却?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念头。 即便是夜里,修真之人耳聪目明,也能将眼前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薄纱衣衫一层层落下,月色之下,少?女肌肤白如美玉,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闻楹虽生得身形纤细,但上天似乎格外宠爱她,即便是背影也线条柔美得像倒映在湖面的柳枝。 戚敛指尖轻轻一勾,将遮掩着月色的最后一层薄云扯落。 月色纯净无瑕,便照得她的心思越发龌龊不?堪。 “好了。”戚敛嗓音有些发干,“闻师妹先换上衣服。” “嗯。”闻楹忙从乾坤袋中取出?衣裳,手忙脚乱地换上。 趁着她换衣服的时间,戚敛取出?符纸,将沾染了千日?香气息的衣服全?都?烧掉。 此地不?宜久留,朱雀又不?知几时会回来。 闻楹和戚敛商议过后,觉得兹事众大,决定先将消息带回宗门。 少?女念出?法诀,召唤出?往日?乘坐的仙鹤。 她和戚敛一起坐到鹤背上,就这样朝清徽宗的方?向飞去。 就这样飞出?了几十里后,东方?的天边逐渐出?现一轮红日?。 一路上,还能偶遇到御剑飞行的修士。 终于从月城逃离,重见天日?,闻楹松了口气。 正当?这时,她忽觉后背一沉,坐在她身后的戚敛压了过来。 闻楹动作一僵:“师姐?” “我在……” 戚敛的嗓音极低,夹杂着一丝虚弱。 闻楹回过头,这才发觉戚敛的脸庞,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闻楹急着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无事……”戚敛虽然这般回答着,却?闭上眼晕了过去。 . 闻楹扶着戚敛,忙让仙鹤落回地面。 四周没有城池,两人只得停在一条小溪旁,闻楹扶着她靠着小溪坐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袖中的传音玉突然亮起。 闻楹忙拿起它,里头传来谢端砚的声音:“闻师妹?” “是我,谢师兄……”许久不?曾听到清徽宗同门的声音,闻楹激动快掉眼泪。 传音玉那头的谢端砚听起来也松了口气:“总算是能够联络到你了,你和戚师妹消失大半月,清徽宗上下都?急得不?行……对了,戚师妹和你在一起吗?” “她在。”闻楹忙道,“就是不?大好……” 得知戚敛晕过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内,谢端砚便用传送阵法,来到两人置身的溪边。 他一眼瞧见昏迷过去的戚敛:“戚师妹她这是怎么了?” 闻楹摇摇头,只倒豆子般将在月城发生的事说起。 说话间,谢端砚已用灵力为戚敛探过脉息道:“戚师妹这是灵力透支,才会一时昏迷不?醒,待我为她调理片刻便好。” 第93章 怪不?得…… 闻楹想到昨天夜里,戚敛一面支撑救下月城百姓的传送阵法,一面又要与修士作战,还为她挡住月城城主的攻击。 这些时日?,的确是辛苦戚敛了。 她表现得太?过无所不?能,险些让闻楹忘记,她和自己一样,也才是不?过十六岁的少?女。 在闻楹沉默不?语之际,谢端砚已开始撑起戚敛的后背,隔空为她传送灵力。 两人皆生得模样出?众,郎才女貌,看上去分外赏心悦目。 闻楹忽然想起,谢端砚才是原文里的正牌男主人选,自己一个大灯泡就不?应该在这里煞风景才对。 闻楹忙站起身,坐到远处的树下。 至于心底浮现的那一丝不?适应,闻楹将它理解为想到从今往后,这样的师姐并?不?会自己一人好,而带来的不?安。 她双手托腮—— 闻楹啊闻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为这种事“争风吃醋”呢。 还是安心当?好你的恶毒女二,早些完成任务,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才是正经事。 谢端砚为戚敛传送灵力过后,看向坐在树下,状若失神的少?女。 他走过去,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闻师妹擦一擦脸。” 闻楹一愣,她忙从乾坤袋中取出?小镜子,照见自己小花猫一样的脸。 想必是方?才哭得伤心,又不?知在哪儿?蹭的灰。 闻楹有几分难为情,从谢端砚手中接过手帕擦脸:“师兄想笑?便笑?,用不?着客气。” “我是大师兄,怎么会笑?话师妹。”谢端砚道,“不?过是见你和戚师妹都?安然无恙,心情好转罢了。” 听他的语气,两人消失这些时日?,着实让他很是担忧。 闻楹突然发现,这谢师兄的为人,倒也没有原文里那么讨厌。 至少?眼下,的的确确是一位关?爱同门的好师兄。 戚敛睁眼时,瞧见的便是闻楹和谢端砚在一起的场面。 两人相谈甚欢,少?女眼眸微弯似月牙,流淌出?笑?意。 戚敛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闻楹发现她醒过来,顿时抛下飞奔过来:“师姐,你醒了?” “嗯。”戚敛道,“是我害师妹受惊了。” 闻楹摇摇头:“师姐不?要这样说,该是我感谢你一直照顾我才对。” 两人说过话后,戚敛方?才将目光移向谢端砚。 她神色淡淡:“谢师兄。” “嗯。”谢端砚应声点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戚师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比往日?更要疏冷几分,就像是自己抢了她什么宝贝一般。 谢端砚定定神,收起这种念头,从乾坤袋中取出?灵舟,带着两人一起回清徽宗。 . 灵舟可比仙鹤要快得多,两日?之后,三?人便回到清徽宗。 掌门闻清风仍在闭关?中,关?于月城中发生的种种,只能上报给代?为执掌掌门之位的谢端砚,以及诸位长老。 得知那些被操纵的修士中,竟然也有清徽宗的弟子,大家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最后一致得出?结论?——兹事众大,为了不?引起修真界的恐慌,暂时不?告知外界。 等到四个月后殷家在不?忘山的剑会,各大门派掌门长老聚齐,再暗中商议此事。 商议结束后,闻楹和戚敛一起从议事堂离开。 两人的寝庐并?不?在同一方?向,所以在路口告别分开。 正走出?不?到几步,戚敛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少?女清脆嗓音:“师姐。” 戚敛自然而然回头,却?发现闻楹喊的人却?不?是她。 她仰着头,看向的人正是二师姐季雨薇。 季雨薇笑?意盈盈,伸手摸了摸闻楹的头顶:“快两个月不?见,阿楹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闻楹偏过头,拉着她的手撒娇般说什么。 戚敛收回目光,微微抿起唇。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安心 回到清徽宗, 又恢复到往日的作息。 戚敛不过浅浅歇息了半日,到了翌日,便和从前一般前往道场, 上午完成课业, 下午教?授修为更低的弟子?剑术。 直到日落时?分,她?方才?收起剑, 朝寝庐的方向走去。 本该空无一人的竹林中, 却见一只圆滚滚, 黑白相间的熊猫在草地打滚。 戚敛身形蓦地?一顿, 原本不急不缓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只见寝庐之前, 翠竹搭成的阶梯上, 正坐着一位衣着碧绿的少女?。 似是听到脚步声, 原本还?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玩青草的闻楹抬起头来?。 少女?眼眸弯了弯:“师姐。” “闻师妹。”戚敛顿了顿, 又问道, “可?是有何事?” 难道自己没事就不能来?找她?……闻楹心中嘀咕着,从袖中取出一个芥子?囊: “那夜在月城, 幸存的百姓都进了师姐留给我的芥子?囊里, 之后事情太多,我都忘了将它还?回来?。” 戚敛颔首, 从她?手中接过芥子?囊。 见闻楹依旧站在原地?, 眼神带着期待看着她?,戚敛会意问道:“闻师妹……可?想进入芥子?囊中看看?” 第94章 闻楹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呢, 她忙点点头:“好啊。” 话音未落, 戚敛已抬手,变出进入芥子囊的传送阵。 闻楹还没有进过传送阵, 看着眼前白光浮动篆文流转的阵法,她抬手轻轻朝它触去。 没想到刚触到白光, 她的身体便猝不及防被吸入其中。 身躯刹那失去平衡,闻楹不由惊叫出声:“啊——” 戚敛眼瞳一颤:“闻师妹?” 明知她不会有危险,戚敛却还是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少女的手。 两人一齐出现在芥子囊中。 和繁华热闹的月城不同,戚敛的芥子囊里,是一幅自然风光。 一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田野里远远近近的黑影,都是劳作中插秧的百姓。 他们埋着头忙于劳作,甚至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出现。 闻楹远远瞧见两个熟人,只见沈妙和施三娘也正在劳作,前者低着头插秧,后者将田边的秧苗朝她抛去。 虽说忙得不可开交,施三娘的话却没停下来过:“哎呀,你的秧苗怎么越插越歪了,这样下去一会儿全得重干。” “你刚刚那根苗,是不是插得太浅了,万一浮起来怎么办?” 沈妙似是对她的絮叨习以为常,她头也不抬:“你要是看不下去,就自己来。” “那可不行。”施三娘娇声笑道,“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插秧我做饭,我看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屋做饭才是……” 话虽如此,她却并没有走,而是施施然在田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 也就是这时,四处张望着的施三娘瞧见了闻楹和戚敛。 她先是愣了愣,只觉得这神仙模样的两名女子,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然后瞧见闻楹的脸,施三娘恍然想起什么来了。 施三娘看了看闻楹,又看了看戚敛,忙放下水杯迎上前:“两位仙长没事就好……” 寒暄几句后,施三娘又邀她们到现在住的地方歇息。 原来那天夜里,月城的城民仓皇进入芥子囊后,早有戚敛备下的人接应,为他们分发房屋和良田。 施三娘孤儿寡母,索性便和沈家两姐妹住到一处。 沈琅依旧是行医的老本行,施三娘和沈妙一起种田做饭,她的女儿小慧,现在也在和沈琅学字。 一切怡然自乐。 见她们过得比想象中安稳,闻楹放心下来。 临走前,施三娘又偷偷摸摸将她拉到一旁:“原来你的师姐,长得这般模样不俗……和你倒也是登对。” 闻楹微窘:“她只是我的师姐……” “我懂我懂。”施三娘心照不宣道,“现在还是师姐妹,不过以后嘛……可就不好说了。作为过来人,我看得分毫不差,你的师姐对你可是不一般……” 闻楹越是辩驳,倒越像是掩饰。 她索性闭上了嘴。 从芥子囊离开后,闻楹看向眼前的戚敛,想到施三娘的话,脸庞不由自主地浮上粉意。 闻楹清了清嗓子,她想起另一件正事:“有件事,我还想麻烦师姐。” “闻师妹但讲无妨。” “就是……那种能够将豆子变成人的法术,师姐可以教教我吗?” 戚敛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学这个,只是摇头道:“闻师妹没有灵力,无法修行此等法术。” 闻楹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 她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着自己若是学会将豆子点化成人的法术,兴许能给在她脑海里的作者找一个身体。 许是那天夜里,自己用魂蝶破开月城的结界后,变得更强了几分。 作者君的精力也好了更多,甚至还会时不时叹声气:“好无聊啊……” 所以闻楹想要将她放出来,让她更自由些。 眼下希望破碎,少女低声道:“我知道了。” 闻楹神色间难掩失望。 戚敛沉吟道:“闻师妹稍等片刻。” 说罢,她转身走出门外。 等戚敛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截圆木,看上去是刚从树上劈下来的。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匕首,慢慢在木头上雕刻。 戚敛的一双手生得骨节分明,雕刻时不疾不徐,分外赏心悦目。 闻楹乖乖坐在桌旁看着。 木头逐渐雕刻出人形,闻楹犯困地打了个哈欠。 戚敛没有抬眼:“闻师妹若是困了,可以先去睡一觉。” 话说出口,她方才自觉失言地微微抿唇。 这里不是在月城,而她也不是沈琅,闻楹分明有她的寝庐,为何还要让她在自己的竹屋里歇息? 闻楹没有想这么多。 她只是点了点头:“好。” 便站起身,走到床边睡下。 独属于戚敛的冷竹香包裹过来,闻楹安心地闭上双眼。 耳珰 斜阳余晖逐渐黯淡, 星河流转。 清徽宗一年四季如春,竹屋的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蛩鸣。 戚敛垂着眼,继续聚精会神地雕刻小木人。 第95章 直到半个时辰后, 方才大功告成。 她对着木雕轻轻吹拂, 拂去?上头的木屑,再磨去?木头上的尖刺, 以防它扎手。 这工作甚是细致, 正当戚敛低头认真打磨时, 伴随着一身?低吟, 睡得正香的闻楹在床上翻了个身?。 戚敛动作微微一顿。 她不禁侧头朝床的方向望过去?—— 少女睡得正香, 她脸庞雪白的肌肤浮现淡淡红晕, 唇角微微翘起, 像是梦到什么?开心的事。 这一看, 戚敛许久没有移开眼。 直到窗外忽地传来什么?重重落地的动静。 戚敛如梦初醒。 床榻间的闻楹亦被惊醒, 她睁开睡眼惺忪地双眼:“怎么?了……” “闻师妹安心睡罢。”戚敛放下手中?的木雕,“我?出去?看一看。” 接着, 闻楹听到门外传来小狗般嘤嘤的声音。 她恍然猜到什么?, 顿时也下床朝外头走去?。 果不其然,月色之下, 只见一根竹子从中?间断裂, 而翠竹下方,随她一起过来的熊猫正哼哼唧唧地往戚敛腿上爬, 抱着她撒娇。 闻楹哭笑不得:“笨蛋团团, 叫你不要往高处爬,这下摔着了吧。” 她走过去?, 拍掉熊猫身?上沾的灰和竹叶,把?它从戚敛腿上扒拉下来:“不许到处乱卖萌。” 戚敛唇角微微上扬。 她折返回屋, 将木雕取出来:“正好,它已经做好了。” “多谢师姐。” 闻楹忙接过来一看,只觉得这木头雕成的小人甚是精致,圆圆的脑袋,小小的身?子,手脚居然还是灵活可?以动的。 闻楹正捧着它看,戚敛蓦地出声:“闻师妹对它呵气?试一试。” 虽不知戚敛这是什么?意思?,但闻楹还是不假思?索地照做。 没想到在她呼出的气?息拂过木雕小人那一刻,它竟然在她掌心动了起来。 闻楹又惊又奇地瞪大眼:“它它它……” 戚敛微微一笑:“师妹可?以将它放到地上。” 闻楹依言将木雕小人放下,只见它在草地间走来走去?,始终围绕着闻楹打转。 “好厉害……”闻楹轻声叹道,“师姐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过是在它身?上注入了一丝灵力。”戚敛道,“是闻师妹呼的这一丝气?息,唤醒它活过来。” 闻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戚敛做这个小木人,原来是看自己不会法术,便专门用它来哄她。 少女微抿唇角:“多谢师姐。” 她想了想,又道:“师姐……我?还想再要一个可?以吗?” 对于这样小小的要求,戚敛当然不会拒绝。 “待明日?,我?再为师妹做一个即可?。”她道,“眼下时辰已晚,师妹该回去?歇息了。” 说罢,她站起身?,从乾坤袋中?变成一盏照亮用的琉璃灯。 闻楹点头:“嗯。” 她收好戚敛为自己做下的木雕小人,与?她并肩而行,一起朝寝庐的方向走去?。 大抵是一觉睡醒神清气?爽,一路上少女叽叽喳喳:“这瀑布好漂亮,师姐,你说白天在这里看得到彩虹吗?” “师姐你看这朵花,像不像小太阳?” “这里的花开得真好,师姐,我?们一起留个影吧。” 不过半盏茶的路程,两人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 戚敛来到清徽宗近八年,也是头回发现,原来在这仙岛之间,并非只有清规戒律,刀光剑影。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漂亮的花,柔美的月景,以及……自己想再与?其相?处片刻的人。 . 将闻楹送回寝殿后,戚敛这才恢复往日?的步伐,回到自己住的那片竹林。 竹屋之中?,只有孤灯一盏。 方才与?闻楹在一起的那些时刻,仿佛只是一场梦。 夜风吹拂,叫戚敛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唇角微抿,原本平和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走进?竹屋之中?,依旧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桌椅木床。 戚敛脚步一顿,忽然间瞧见床榻间似乎有什么?在发光。 定睛一瞧,原来是闻楹戴的珍珠耳珰。 戚敛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它拿起来。 珍珠耳珰泛着莹润纯白的光泽,就像是……少女柔软的耳垂。 耳珰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明知自己该传音询问?闻师妹,可?要何时给她送回去?,戚敛却迟迟没有动作。 珍珠的莹白倒映在她漆黑眼瞳之中?,逐渐被深邃包裹。 竹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戚敛元神归位,她没有片刻迟疑,将那枚珍珠耳珰收入袖中?。 回过身?去?,却见来人已走至门前。 戚敛眸光闪了闪:“玉婆婆?” “这么?晚了,仙长还没睡?” 被称作玉婆婆的女人身?穿粗麻灰布衣裳,她手中?拿着一把?扫帚,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可?亲,“老婆子我?打扫山路走累了,便想过来讨一杯水喝。” 这玉婆婆,是清徽宗门中?里负责洒扫的老婆婆。 除此之外,她也会帮没有法术的外门弟子接一些洗衣裳,打扫屋子的活儿。 是以门中?弟子,大多对她有几分熟悉。 第96章 戚敛也不例外。 听到她这样说,她提起茶壶,为玉婆婆倒了一杯水。 玉婆婆接过茶,喝过两口后,便拉家常般问?道:“听说仙长前些日?子,去?了问?仙派一趟?” 戚敛颔首:“没错。” “那可?真是热闹,想必仙长见识到不少大人物罢?”玉婆婆道,“也该多向他们学学东西……” 说着,她目光又瞧见桌上的木屑。 “这么?晚了,仙长还在玩木雕呢?”玉婆婆的语气?似有几分古怪,“要我?说,能?够进?入清徽宗这种地方修行,就该日?夜勤勉修行才是……” 戚敛并未出声。 大抵是上了年纪,爱唠叨的缘故,这玉婆婆每回到她的门上来,总是免不了要劝上戚敛几句。 无非就是劝她认真修行,不可?荒废时光。 和往常一样,这玉婆婆说上几句,便该走了。 谁知她又问?道:“听说和仙长一起去?问?仙派的,是闻掌门的女儿,她该没有欺负你吧?” 戚敛皱了皱眉:“闻师妹她并不是那种人。”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玉婆婆愣了愣:“我?这不是想关心仙长……” “有劳您关心。”戚敛道,“眼下时辰不早,我?该就寝了。”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 玉婆婆欲言又止,她深深地看了戚敛一眼,转身?离开了。 . “记住,一会儿我?呼气?的时候,你一定要想象,自己随着我?的这口气?被吹了出来。” “不行不行,这我?怎么?做得到……” “做不到也得试一试,难道你想就这样一直被困在我?的脑海里?而且,有一个系统就够了,再多一个你,我?怕自己会精分。” 闻楹开始倒数:“三,二?,一……” 说罢,她对着桌子上的木雕小人呼了一口气?。 在她脑海中?,作者君依旧还在抗拒:“不行——” 伴随着闻楹的那口气?吹出后,对方的声音消失了。 闻楹试探着呼唤她:“珍珠酱?作者君?” “我?在这里……”桌上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伴随着难以置信,“成功了?” 闻楹眼中?闪烁着惊喜,看向那个木雕小人:“是你吗,作者君?” “是……是我?。”大抵是在黑暗中?困太久,作者君不太适应地活动着木头做成的手脚,“你是怎么?想到的,居然真的让我?活过来。” 大概是活过来这个词用的不恰当,她又改口道:“让我?寄居到这个小木头人身?上来。” “常言道,草木有灵,既然连它们都能?化成人形,你本就是人,只要给你找个身?体,你想变成人不是更容易?” 闻楹嘴上说得轻松,心中?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早上醒来,看到戚敛放在窗台上的那个新的木头人时,她可?是大气?都不敢出,将它捧回来。 原本闻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果然在玄幻的修真界,一切皆有可?能?。 闻楹双手撑着脸:“只是眼下我?也没什么?法术,只能?委屈你寄居在这个木头人里了。” 珍珠酱嗓音似乎有些哽咽:“能?够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 闻楹正想要安慰她,袖中?的传音玉忽然亮起。 她拿起传音玉,里头传来男子的声音:“闻师妹,山门这边来了一位红衣姑娘,口口声声说是你的——”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女子脆生生的嗓音打断他的话,“我?都说了,我?进?去?是要找主?人。” 说着,她又对着传音玉道:“主?人,你快来帮帮我?呀,我?是绛繎,这些人居然敢拦着我?……” …… 闻楹乘着仙鹤,火速赶往山门。 仙鹤飞落地面,她尚未站稳,便有一道火红朝她直扑而来:“主?人——” “绛繎?”闻楹看着眼前约莫十三四岁,模样稚嫩的小女孩,“你化形了?” “是呀主?人。”绛繎道,“那天夜里,月城那些人追啊追,追得我?一着急,居然真的能?变成人了。” 几日?未见,绛繎似乎有许多话想要与?闻楹说:“本来我?抛下他们,早就该回来找你的,不过路上叫一个不要脸的人缠住,一路上非得跟着我?……” 话未说完,那位不要脸的人已走上前。 他展开折扇,轻轻摇晃着:“闻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不知你可?还记得在下?” 这骚包的折扇和描金衣袍,闻楹想不记得都难。 除了龙族太子桑鋆还能?有谁? 准确来说,是桑鋆扮成的凡人云拂。 也不知道他缠着绛繎做什么?。 闻楹端起一丝客气?的笑:“原来是云公子,不知你怎会到清徽宗来?” “在下四处云游,正好路过宝地,故想着特意前来看望闻姑娘。” 桑鋆道,“自上次一别,闻姑娘便不曾传音给在下,真是叫我?好生伤心。” 闻楹有些摸不准这桑鋆是什么?套路。 若说他当真是被美色蛊惑,可?又看不出一点情真意切,若不是,那他不远千里找上门又是为了什么?? 第97章 总之,为了取得龙族定海珠后整整五千分的任务值,闻楹还是将他迎进?清徽宗。 在宗门里转了小半圈,喝过茶后,桑鋆又道:“在下方才听看守山门的弟子说,闻掌门闭关了?” 闻楹点头:“正是。” 桑鋆神色间流露出几分遗憾:“那可?真是不巧,听闻当年平定魔族,闻掌门功不可?没,在下特意前来,还想瞻仰瞻仰他老人家的风采。” 方才还是路过,这会儿就变成特意前来。 桑鋆这人,嘴里就没有半句真话。 大概后头那句是真的,没能?见上闻清风一面,桑鋆在清徽宗歇息片刻后,便离开了。 . 桑鋆来这一趟,倒叫闻楹想起另一件事。 在沧南城,她认识的人可?不止桑鋆,还有原文中?的九指魔星孟云追。 也不知孟云追拿着自己的信物,到了清徽宗后,日?子过得怎么?样? 送走桑鋆后,闻楹便顺路去?了一趟两仪堂。 负责此事的弟子道:“闻师妹是说那个小姑娘?她眼下被分配在外门弟子住的水浮岛,有一间单独的小屋子。” 得知孟云追住的详细位置后,闻楹便乘着仙鹤过去?了。 外门弟子住的位置,大多离主?峰有一段距离。 等闻楹抵达时,正是午后。 仙鹤带着她轻飘飘落到地面,闻楹刚刚站稳,便听见树林之中?似传来吵闹声—— “都怪你这个小杂种,每每遇上你,就没什么?好事!” “可?不是,前些日?子和你一起采药,突然就有蜂窝掉下来,害得我?差点被蛰死。今天一起去?采集珍珠,又险些被浪卷走……” “这都算轻的了,李师兄前不久和你一起生火做饭,那火不知怎的就烧到他身?上去?了,他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李师兄平日?里是最?疼你的,他起不来,也不见你去?伺候?真是狼心狗肺。” 说话间,便传来一阵推搡的动静:“像你这样的人,谁碰见你都会倒霉,怎么?还有脸留在这里?” 有人拔剑出来:“今天我?便要替天行道,将你赶出去?!” 闻楹循声走去?。 只见树林之间,六七名孩童正在义愤填膺地指责着同一人。 他们有男有女,看上去?年岁相?当,都不过十多岁的年纪。 而被推倒在地的小女孩,因?为常年营养不良的身?形瘦小,看上去?更要小些。 她脸色煞白,唇瓣倔强地抿紧,对于这些指责一言不发。 “装死是吧?”其中?一位男孩恶狠狠道,“别以为装死就能?了事……” 说着,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子,就要朝她砸过去?。 “住手——”闻楹在他动手之前,出声阻拦道。 她快步走上前,挡在小女孩身?前:“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对待同门的?” 冷不丁恍若仙子的少女出现,几名孩童都忘记了动作。 到底是年纪太小,胆子也不大,他们只能?喃喃辩解着:“是她,她就是个扫把?星,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 闻楹:“无论如何,这不是你们作恶的理由,此事我?会告知给两仪堂管事的弟子,绝不姑息。” 说罢,闻楹将地上的孟云追扶起来:“你没事吧?” 孟云追摇了摇头,她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姐姐,我?没事。” 四周那些孩子,早已被闻楹的话吓傻了。 他们都是好不容易被家人送进?清徽宗来的,虽不比内门弟子风光,可?将来说不定就能?被选中?进?内门,一步登仙。 虽不知闻楹的身?份,但见她气?势不凡,又说要禀告两仪堂,顿时都慌了神:“仙长,我?们不是有意的,你就饶了我?们吧。” “仙长,是我?们错了……” 闻楹置若罔闻。 这时,她的衣袖被轻轻拉住。 闻楹低下头,看见孟云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姐姐,不怪他们,都是我?害他们过得不顺心……” 闻楹轻声叹气?。 孟云追这话,倒也不假。 她天生魔星,便是亲生父母都能?被克死,旁人更不例外。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疏忽了,不该放任她一人就来清徽宗。 如果这些作恶的人是成人,闻楹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可?他们只是一群孩子。 “你们都先回去?吧。”闻楹道,“此事,我?会让两仪堂的弟子酌情处理。” 听到闻楹这样说,那些孩子如获大赦,灰溜溜地散开了。 闻楹在孟云追的带领下,来到她歇息的屋子。 大抵是有她的信物,两仪堂给孟云追分配的房屋并不差,屋子里家具齐全,还有装饰的花瓶和壁画。 只是这么?大的屋子,反倒衬得她一个小孩子愈发孤零零的。 孟云追倒是习惯了一般,走到桌旁垫着脚就要给闻楹倒水。 就在她抬手之际,闻楹却瞧见她瘦骨嶙峋的手背之上,一道刺眼的血痕。 闻楹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孟云追忙将手缩起来往后背藏:“就是方才不小心弄到的……姐姐放心,我?不疼的,真的。” 第98章 血淋淋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 闻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对那些孩子还是客气?了。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药瓶,将她的手拉过来。 先是用水清洗伤口,随后涂抹上药膏,再用手帕包扎伤口,打上一个蝴蝶结。 在闻楹低着头做这一切的时候,孟云追便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正当这时,闻楹收起手:“好了。” 她又道:“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孟云追面上神色一变,顿时慌慌张张道:“姐姐不要赶我?走,我?会很听话的,以后一定离他们都远远的,再也不祸害他们……” 方才被众人围攻,都能?面色不改的小女孩,在听到闻楹的话后,却快要掉下泪来。 闻楹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她伸手,揉了揉孟云追的头:“哭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你可?愿随我?回去?,和我?住在一起?” 孟云追愣住了,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用担心,在我?那儿,没人会再欺负你……” 不等闻楹说完,眼前的小女孩像是生怕她反悔般:“我?愿意!姐姐,我?愿意的!”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闻楹松了口气?。 要知道原文里孟云追克天克地克双亲,唯独对会成为魔尊的原身?没有影响。 让她留在自己身?旁,是闻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带孟云追离开水浮岛前,闻楹问?道:“你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或是还想见见的人吗?” 孟云追点头:“有的,我?想再去?看一眼李师兄。” 闻楹:“我?陪你一起去?。” 孟云追带着闻楹,一起朝那位李师兄的寝庐走去?。 走到寝庐的篱笆外,孟云追停下脚步:“姐姐,你先在这里等我?好吗?” “好。”闻楹点头,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瓶药,“听说他是烧伤了,那这瓶药你代我?给他,应当能?治好他。” 孟云追乖乖接过药,走进?屋子里。 暗不见天日?屋子里窗布被拉紧,透不进?一丝光。 潮湿的空气?,药味混合着腐烂的气?息。 这种腐烂,是被火烧后,尚未愈合的伤口才会散发的腐肉气?味。 孟云追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有几分陶醉地,深深嗅了一口。 她走向床前,看着床榻上咿咿呀呀,惊恐得说不出话来的男人:“李师兄,我?来看你了。” 孟云追面上带着笑,男人却拼命后缩着。 孟云追歪了下头,故作无辜道:“李师兄为什么?这样,难道是怕我?吗?” 她似是有几分不懂:“可?大家都说,李师兄平日?里待我?最?亲的,为什么?现在又要怕我?呢?” 男人痛苦地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孟云追眼睛弯了弯,天真的口吻道:“啊,我?知道了,李师兄一定是害怕,怕我?再给你点一把?火吧?” 她走上前:“可?李师兄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时,为什么?就不害怕呢?是因?为觉得我?年纪小,没有父母亲人,就可?以欺辱我?吗?” “求……求你……”男子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他像是一条狗般,蜷缩起身?躯,顾不得身?上的痛,跪在床上,“饶命……” 孟云追没有看他。 她取出闻楹给自己的那瓶药,将它们全数倒在地上。 接着,孟云追又从自己袖中?取出另一个瓶子:“李师兄这些日?子天天吃药,一定很苦吧?” 说着,她打开瓶塞,将里头的黏液全都倒到男子身?上:“李师兄不用怕,这些都是我?专门为你收集的蜂蜜,很甜的,不仅你喜欢,想必那些蚂蚁也会喜欢得很。” 蜂蜜顺着尚未愈合的伤口,一点点往里钻。 男子露出绝望的神情。 孟云追将整瓶蜂蜜倒完后,看着他冷笑道:“李师兄,再见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阴暗的房间。 门外等着的闻楹见到她:“好了吗?” “好了。”小女孩仰起头,“李师兄让我?谢谢姐姐。” 闻楹微微一笑:“那我?们走吧。” 孟云追随闻楹一起坐到仙鹤背上。 她坐在她身?前,忍不住将脸埋在她袖间:“姐姐身?上真香。” 闻楹笑了笑:“是吗,我?那里还有很多香囊,你要是喜欢,到时候可?以自己挑。” “嗯。”孟云追乖乖点头,“多谢姐姐。” 表白 闻楹将孟云追带回了自己的寝殿, 领着她?在四?周逛了一圈。 女孩大大的眼睛新奇地看着一切,明亮宽阔的殿宇,放置各种珍宝的房间, 花纹精美的家具, 甚至连镜子都是整块的琉璃。 孟云追仍有几分不敢置信:“姐姐,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的?” “不住这里, 你还能住哪里?”闻楹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 “以后, 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 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告诉我, 不用跟我客气。” “嗯。” 孟云追重重点头。 …… 翌日, 闻楹是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唤醒的。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辟谷几日, 馋得产生?了幻觉。 第99章 没想到不一会儿, 寝殿的房门被敲响, 门外传来孟云追稚嫩的嗓音:“姐姐,你要吃饭吗?” 闻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她打开门, 香气扑鼻而来。 而孟云追手中,正捧着一盘似菜非菜的食物。 闻楹咽了咽口水:“这是你做的?” 孟云追点头, 有几分难为情:“我看后面有一间厨房, 便想着可以自己做饭,姐姐要是不喜欢的话……” 闻楹简直不要太喜欢! 寝殿后头的厨房, 原身从不曾用过, 她为了维持人设,也依旧不曾用它。 现在孟云追主动生火做饭, 闻楹还有什么理由不吃? 她双手将那盘食物接过来,又问道:“那你呢, 你吃了吗?” 孟云追一愣,忙道:“姐姐放心,锅里还有好多……我这就去盛出来。” 说罢,她一溜烟儿朝厨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片刻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桌边,对着美食正式开动。 闻楹问过孟云追,方才知道这盘子里的是蒸槐花。 从树上新鲜摘下来的槐花洗净,再在面粉里滚一圈,最后上锅蒸熟,再随便拌点糖醋盐和辣椒油,就可以吃了。 闻楹怀着虔诚的心情,仔细尝了一口。 有甜丝丝的花香,还有面粉蒸熟后的香气,反正就是好吃。 “真厉害。”闻楹不禁叹道,“没想到你这么小,就会自己做饭了。” 她像孟云追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 听到她的话,孟云追神色有几分黯然:“我爹和我娘都走得早,要是不会自己做饭的话……” 闻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反倒是孟云追没再继续说下去,岔开话道:“姐姐明天还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幸福来得太突然,短暂的思索过后,闻楹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肉!” 她想吃肉! 自此之后,有了闻楹的许可,孟云追每天都能变着花样儿地做出好吃的来。 今天是红烧肉,明天便是土豆炖排骨,后天是卤猪蹄,大后天是糖醋肉…… 真是不要太幸福。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睡醒了就有好吃的,吃饱后就是晒太阳rua熊猫,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日子。 当然,闻楹也没好意思每天都等着孟云追给她做好,隔上几日,她也会自己动手,给孟云追做上一些好吃的。 这日,闻楹心血来潮,让孟云追乘着她的仙鹤,到山下去买了只鸡回来,打算做一整只炸鸡。 虽然做的过程有些波折,免不了要蹑手蹑脚地防止被油溅到。 但在炸鸡被盛出锅的刹那,香气顿时飘满整间屋子。 就连孟云追也忍不住吸了吸:“好香啊……姐姐真厉害。” 小女孩的夸赞,让闻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等炸鸡稍微没那么烫手的时候,她用力拧下一条鸡腿来,递给孟云追道:“来,快趁热尝尝。” 孟云追接过鸡腿,一口咬下去。 闻楹笑眯眯地问道:“好吃吗?” “好……好次……”孟云追含糊不清地回答。 这些日子她吃得好,就连往日消瘦的脸庞也圆润了几分。 闻楹颇有几分成就感,说出一句经典的台词:“好吃你就多吃点。” 她抬起头,正要自己也来条炸鸡腿,却不期意瞧见门口一道修长的身形。 雪色道袍,乌发用一支银簪半挽,脸庞疏冷,不是戚敛还能有谁。 “师姐……”闻楹略微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要知道平日里若是无事,戚敛都不会到她这边来。 戚敛看了一眼正吃着炸鸡腿的孟云追,不着痕迹地别开目光:“方才我路过两仪堂,正好听见有师妹的信到了,便顺路送过来。” “信?”原身在清徽宗外头认识的人并不多,闻楹一时想不到谁会写信给她。 她洗净手,接过那封信:“多谢师姐。” 见戚敛依旧站在原地,闻楹迟疑片刻后道:“师姐……要不要也尝尝?” “不必了。”戚敛薄唇微抿,“多谢闻师妹。” 闻楹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 戚敛身为修士,眼下又不是在月城,她自然不会吃这种“垃圾食品”。 只是不知是不是闻楹的错觉,好像从月城回来后,戚敛又慢慢恢复了从前对她的疏冷。 准确来说,是若即若离,却又挑不出半分差错的同门关系。 想来也是,从前在月城,戚敛对自己不过是出于同门照顾的义务,现在回了宗门,自然也就用不着照顾太多。 闻楹心中叹气,方才还高涨的食欲,不知为何变得有几分没胃口。 闻楹走出厨房外,展开了那封信。 原来是殷芙蕖寄来的。 她在信上说,再过三个多月,便是殷家在不忘山举办的剑会,她邀请闻楹提前出发,到殷家玩一些时日。 在问仙派的时候,殷芙蕖的确几次提起过,要是闻楹得空的话,去殷家玩一躺。 毕竟闻清风和殷威扬在仙魔大战时,是并肩作战的至交,有这层关系在,殷芙蕖的邀请也不算唐突。 第100章 闻楹刚将信看完,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的电子音:“叮——请宿主完成任务:救下戚敛,不让她?坠入噬骨渊。任务奖励:作妖值+2000。” 闻楹动作一停。 大抵是在清徽宗的这段日子过得太舒心?,她?几乎都快要忘记,原文中剧情最重要的转折点就要到来。 噬骨渊,是仙凡两界和?魔族之间的交界处。 凡是掉入噬骨渊的人,倘若没有法力,便会顷刻间被魔物吞噬得一干二净,连白骨都不剩。 而按照剧情进展,过不了多久,噬骨渊便会发?生?异动,戚敛和?清徽宗的同门会在这个时候前去镇压魔物。 约莫在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戚敛才会险些坠入噬骨渊。 而闻楹的任务,便是不让她?出?事。 也就是说,这次出?门,两人照旧是要一路同行?。 既然?任务来了,闻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她?原原本本告诉了戚敛信上的任务,又问道:“师姐……可要一起去?” 戚敛颔首:“闻师妹若要去,我自然?应当看护好你。” 只是看护吗? 闻楹脑海中不禁冒出?这样的疑问。 难道戚敛就没有想和?自己一起出?去玩的念头?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好,我这就禀告谢师兄,由他来安排。” . 谢端砚正好也有提早动身,前往殷家不忘山的打算。 自从出?了月城那桩事后,他暗中排查,发?现门中似被操纵魂魄的弟子,竟有六七十人。 而这些人,平日里的表现,和?旁人并无任何不同。 这让谢端砚不寒而栗——若不是闻师妹和?戚敛误打误撞,发?现了月城中的秘密,打乱了对方的计划。那么长此以往下去,修真界岂不是都在那位月城城主的操纵之中? 所以他决定提早动身,前往殷家,将此事秘密禀告给?殷盟主,再暗中与各大门派掌门商议后续如何行?事。 得知闻楹也要去殷家,谢端砚索性选出?十几名信得过的门中弟子,一同前往殷家。 . 临走前,闻楹又去了一趟丹心?门,找辛四?买些丹药。 这回她?来得倒巧,辛四?正好炼完丹,打开门吹风乘凉。 闻楹先是将上回用得差不多的化形丹补上,再买了好些回血的丹药。 辛四?见状:“闻道友既然?是去不忘山游玩,又不会上场与人比试,哪里用得着备这么多丹药?” 闻楹:“呵呵……有备无患嘛。” 只有她?心?中清楚,这次的任务,可不是小磕小碰那么简单,那可是魔物,曾经令仙界闻风丧胆的魔族。 闻楹这头正挑着丹药,她?随身挎着的碎花包里,有什么动了动。 辛四?微微垂眼,便瞧见一个穿着衣裳的木头小人,正手脚并用地?从包里爬出?来。 这个包,是闻楹专门给?作者珍珠酱准备的。 她?一个木头人在屋子里闷得慌,出?门又可能遇上危险,闻楹便将她?装在挎包里,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带着她?透透风。 顺便还给?她?做了几件漂亮的小衣裳。 而在闻楹不知不觉间,珍珠酱已经顺着她?的裙摆,爬到地?面的木板上。 她?四?处走动着,似是饶有兴致地?在炼丹房里左看右看。 辛四?眼底流露出?一丝兴味:“闻道友这个小木人儿,倒是有趣。” 闻楹这才察觉珍珠酱跑出?来了。 她?忙上前将珍珠酱重新抓回来,对着她?小声道:“这里有炼丹的火炉子,你一个木头人还敢乱跑,不要命了?” “闻道友不必担心?,在下的控火之术,向来没有差错。”辛四?道,“你这个木头人,能否给?我看看。” 闻楹将珍珠酱递给?她?:“辛道友可要小心?些,别弄坏了它的胳膊腿儿。” 辛四?接过小木人,将她?放到地?上:“去,帮我把那本《黄帝内经》拿过来。” 闻楹:她?这是拿珍珠酱当成智能机器人使了? 却见珍珠酱愣了愣,便蹬着小短腿蹭蹭蹭跑过去,拖着辛四?要的书回来了。 辛四?又随手扔出?一粒丹药,让她?去捡回来。 珍珠酱听?话照做。 闻楹目瞪口呆:作者君你这么没有尊严的嘛…… 见辛四?似乎对她?很感兴趣,闻楹忽然?想到什么:“辛道友,可是中意这个小木人?” 辛四?抬眼:“怎么,闻道友打算将它卖给?我?” 那可不行?,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闻楹只是想到自己此去凶险,未必能分神来护住珍珠酱,倒不如就将她?留在清徽宗的好。 “正好我要出?远门。”闻楹道,“能不能劳烦辛道友,帮我照顾她?一些时日。” 辛四?倒是答应得很爽快。 她?平日里炼丹不喜欢人打扰,但?又需要一个帮手,这个不占地?方却又听?话的小木头人,正好能派上用场。 辛四?难得大方,顺便给?闻楹买丹药的灵石打了个八折。 临走前,闻楹还想要叮嘱珍珠酱几句。 回过头,却见她?已经埋着头,帮辛四?找她?要的书。 第101章 闻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接着,珍珠酱只觉得后领一紧,她?便被闻楹拎起来。 “在下想起还有几句话,要同她?交代。”闻楹这番话,几乎是磨着牙说出?来的,“还请辛道友等上片刻。” 说罢,她?拎着手脚在空中扑腾的小木头人,来到花园无人的角落。 闻楹凑上前,阴恻恻道:“张雅君……是不是你?” 小木头人动作一僵,选择装死:“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装蒜!”闻楹恶狠狠道,“六号工位,我的同事张雅君,就是你,刚才你给?辛四?的找书的样子,和?以前在办公室撅着屁股找资料的样子一模一样。” 闻楹连珠炮般道:“而且你刚才,还推了下脸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眼镜,以前你也经常有这个动作。” “你就是我在现代的同事兼好友……张雅君对不对?”闻楹道,“再不老实交代,我就把你扔进炼丹炉里去。” 铁证如山,解释就是掩饰。 张雅君弱弱开口:“没错,是我……你能不能先将我放下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好不了!”闻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一面高兴在这个修真界,还能和?从前的朋友见面。 一面又气愤过了这么久,张雅君居然?都装作不认识她?。 而且……闻楹猛地?想起,从前就是张雅君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看这本自己和?女二同命的狗血文,说不定哪天穿书,就能派上用场。 闻楹:“该不会……我会来到这个世界,也是你搞的鬼吧?” 张雅君忙挥着手解释:“真的不是,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而且我自己不也跟着穿了,还比你要倒霉得多,如果?是我的话,这样做图什么?” 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闻楹:“那你总得老实交代,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也不知道。”张雅君唉声叹气道,“反正我一睁眼,就来到这里,还和?你脑海里的系统莫名其妙绑定在一起。” “其实一开始,我就认出?你来了,只是害怕你怪我……才不敢承认。反正现在已经被你发?现了,要杀要剐,随你好了。” 说着,她?放弃挣扎,在闻楹手中蔫搭搭地?垂下去。 闻楹白了她?一眼:“我对你要杀要剐,对我有什么好处。” 说着,她?将张雅君放回地?面:“行?了,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先进去吧,好好苟着,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张雅君迈腾着小短腿,已经走出?几步后,又突然?停下来:“噬骨渊……你可能回不来了。” 闻楹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也说不清楚。”张雅君含糊道,“总之……你自己多保重。” . 从清徽宗乘坐灵舟前往殷家,有十多日的路程。 云海浩渺,灵舟游走在云端,到了五六日后,一群人中途停下来歇息,蓄养精力。 落脚的地?方,是一座名为上门的小镇。 整座镇上,只有一家客栈,一行?人没有选择,便径直进入客栈中。 谢端砚付过住店的银钱,回头看向正慢悠悠走进来的闻楹。 少女神色有几分苍白,心?不在焉的状态。 谢端砚出?声询问:“闻师妹看上去,似乎精神不大好?” 闻楹摇摇头,勉强笑道:“只是这几日灵舟坐累了,有些疲惫罢了。” “原来如此。”谢端砚道,“既然?如此,闻师妹先上楼歇息的好。” 闻楹点点头,独自上了楼。 少女并未察觉到,在她?身后,戚敛漆黑眼眸中,若有所思的目光。 闻楹进了屋,便重重往床上一躺,长叹一口气。 一方面,她?的确是因?为乘坐灵舟,累得不轻。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又想起张雅君的那番话。 在噬骨渊,究竟会发?生?什么,她?才会回不来? 而且……噬骨渊的封印绵延数十里,而上门镇便是这条线上,离噬骨渊最近的一座小镇。 如果?闻楹猜得没错,噬骨渊发?生?异动,而自己要想完成救下戚敛的任务,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到时候,她?要怎么做才能救下戚敛? 脑子越想越乱,闻楹有些烦闷地?在床上转着圈。 正当这时,房门被笃笃笃敲响。 门外?响起戚敛的声音:“闻师妹,是我。” 闻楹打开门,只见戚敛端着食盘,里面有两盘菜和?一碗米饭。 戚敛神色淡淡道:“闻师妹既然?累了,不妨先吃些东西。” “多谢师姐。” 闻楹看着戚敛将饭菜放到桌上,却并没有动筷子。 戚敛眸光微垂:“这些菜……可是不合闻师妹的胃口?” 闻楹摇摇头:“没有,我只是累了,师姐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就吃。” 戚敛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闻楹。 少女巴掌大的小脸蔫蔫的,没精打采的模样,像是在不知为何事发?愁。 闻楹低着头惆怅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时,才发?现戚敛依旧在房中,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她?回过神:“师姐……可是还有什么事?” 第102章 戚敛摇头:“没有。” 又道:“菜凉了,我先端去将它们热一热。” 说罢,戚敛又端着菜,回到厨房里。 客栈的后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在灶台后头嗑着瓜子的厨娘见着饭菜被原封不动的端回来,忙上前问道:“这饭菜,可是哪里不合仙人的胃口?” 戚敛摇头:“并未,只是我家师妹眼下不想吃这些。” 说罢,戚敛又侧头看向养在院子里的鸡:“大娘,这些鸡,可以宰一只吗?” . 半个时辰后,戚敛端着炸好的鸡,来到闻楹房中时,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她?放下食盘,正要出?门找寻少女,却见闻楹回来了。 在她?手中,还拎着一小壶酒。 “师姐?”见到戚敛又来了,闻楹有几分诧异。 又闻见桌子上炸鸡的香气,她?嗅了嗅:“好香啊。” 说着,闻楹又将酒壶放到桌子上。 戚敛眸光微动:“闻师妹,这是要喝酒?” “是啊。”闻楹点头道。 反正越想越心?烦,倒不如多喝点酒,一觉睡过去,到时候硬着头皮上就好了。 这样一想,闻楹心?情反倒轻松不少:“这炸鸡,是师姐给?我做的?” 戚敛颔首:“嗯。” 少女眉眼弯了弯:“多谢师姐,我还以为……”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从乾坤袋里取出?两个琉璃杯:“师姐,可要也喝一点?” 原以为戚敛会拒绝,没想到她?却是在桌边坐下:“好。” 有酒,还有炸鸡,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不过只要想到有未知的噬骨渊等着自己,闻楹就很难故作轻松。 为了将这种不安压下去,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是农家自酿的米酒,并不醉人,反倒有淡淡的甜意。 戚敛只是浅浅尝了一口,便看着少女自顾自喝酒。 尽管这酒并不醉人,可渐渐的,闻楹脸庞还是浮现一丝红晕。 在她?还要饮下时,戚敛微微蹙眉,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闻师妹,你不能再喝了。” 闻楹的意识似是有几分模糊不清,她?循声侧过头来。 少女偏着头,仔细打量了戚敛好一会儿,才软着嗓音道:“师姐?” 不等戚敛答应,她?又瘪着嘴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都不理我了呢?” 戚敛眼瞳一颤:“闻师妹误会了,我并不曾……” “你就是有!”闻楹打断她?的话,“反正这些日子,你对我一点都不关心?。” 少女委屈的话语,叫戚敛哑然?失声。 戚敛原以为,她?隐藏得很好,没想到闻楹早已察觉到自己的疏离。 可她?并非不关心?。 她?只是不敢关心?。 在她?沉默不语之际,闻楹已靠过来,抱住她?的腰:“师姐,你不要不理我好吗,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犹如一盆凉水泼过来,戚敛内心?疯长的不安,在这一句话后,尽数被泼灭。 原来,在闻楹心?中,她?始终只是她?的师姐。 分离 戚敛垂眸, 看向醉意微醺的闻楹。 少女的眼神依旧清澈,水润的眼瞳之中,似乎能倒映出自己的不堪和可笑。 戚敛蓦地?别开眼。 谁知闻楹不依不饶, 双手捧过她的脸:“师姐……你说话呀, 你?是不是……” 少女顿了顿,语气似有几分沮丧:“是不是……讨厌我。” 戚敛闭了闭眼:“闻师妹多虑了。” 戚敛怎么会讨厌她, 只不过是厌恶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罢了。 闻楹抬起?眼, 似是在认真思索她这句话是真是假。 许是喝醉了酒, 她脑海中晕乎乎的, 始终也想不出答案来。 半晌, 闻楹自顾自笑出声:“师姐就算是讨厌我也没关?系, 反正……” 反正她这一去噬骨渊, 也不一定回得来了。 闻楹没能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便直直向前?栽去, 醉倒在戚敛怀中。 少女身上独有的浅香,带着淡淡的酒气袭来, 原本滴酒未沾的戚敛, 在此刻莫名觉得自己也醉了。 可这样?的错觉,终究只是一刹那。 一墙之隔的门外, 传来清徽宗同门路过时的脚步和闲谈声, 它们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戚敛, 她只是闻楹的师姐。 也只能是她的师姐。 戚敛喉间动了动, 她垂下眼,看向已经熟睡过去的闻楹。 少女雪白的脸庞, 透露出淡淡的红晕。 尽管已经睡着,可她的眉头依旧微蹙着, 像是在为什么事担忧。 戚敛动作悄无声息地?将闻楹打?横抱起?,将她平放到床上。 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将闻楹的眉间抚平。 谁知床上之人不安地?动了动,转过身把?脸埋入枕间。 戚敛伸出的长指,停在半空中。 她抿了抿唇,直到闻楹再次睡熟之后,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入她微微蜷起?的掌心。 . 闻楹一觉睡醒,已经是大天亮。 许是睡得安稳,疲惫和不安一扫而空,她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第103章 懒腰伸到一半,闻楹忽觉得袖中似有什么圆滚滚的小东西。 她掏出来一看:“咦?” 竟是那枚丢了好久的珍珠耳珰。 闻楹隐约记得,这耳珰是刚回宗门那两日,不知在何时何地?弄丢了的。 价值不菲的珍珠耳珰消失不见,当时可心疼坏闻楹了,她翻遍乾坤袋和整座寝殿,都?没有找到它。 没想到它突然间又出现了。 难不成一直都?挂在衣袖里? 管他的,能够失而复得,闻楹就很开心了。 她将耳珰收好,心情不错地?走出门。 这时,隔壁厢房的门也打?开了,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形。 四目相对?,闻楹脚步蓦地?一顿:“师姐。” 戚敛垂眸看向她:“闻师妹,早。” “师姐早安。”见到戚敛的瞬间,闻楹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她有些迟疑道,“师姐……昨晚我好像喝醉了,该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戚敛眸色微微暗了暗。 见她抿唇不语,闻楹更慌了几分。 糟了糟了,自己该不会一不小心,便将什么任务啊系统啊说出来了吧? 正当闻楹一颗心七上八下之际,戚敛淡淡开口道:“闻师妹并未说些什么。” 那就好,闻楹松了一口气。 正当这时,有小二端着一碗汤药上来了,瞧见戚敛后,他远远便开口道:“仙长,这是您要的醒酒汤。” 戚敛将目光移向闻楹。 闻楹会意:“这醒酒汤……是师姐给?我准备的?” 见戚敛微微点了点头,闻楹双手将碗从小二手中接过来。 这醒酒汤……和中药差不多,味道可真不怎么好闻。 但毕竟是戚敛的好意,闻楹硬着头皮,将它一口闷下去。 喝完醒酒汤,她又从乾坤袋中取出留影石,对?着空碗照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后,闻楹摩挲着手中的留影石:“这里头,有好多我和师姐的留影呢。” 戚敛眸光微动:“闻师妹有心了。” “所以?,我把?它送给?师姐,当做你?我之间的留恋。”说着,闻楹拉起?戚敛的手,将留影石放入她掌心,“师姐一定要记得将它收好。” 戚敛颔首:“好,多谢闻师妹。” 戚敛收起?留影石,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看向少女。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闻楹这番话,就像是即将远行?前?的嘱托。 再联想到闻楹这几日的异样?,戚敛不禁开口:“闻师妹——” 问询的话语尚未说出口,楼下已传来弟子的呼唤声:“戚师姐,闻师妹,是时候出发了。” “来了。”闻楹应声回头,朝楼下走去。 少女碧绿的裙摆翩飞,如春日初发的嫩草新芽。 . 一行?人坐上灵舟,正要起?飞前?往不忘山之际,却突然发生了意外。 只见一位修士御剑跌跌撞撞而来,他浑身是血,飞过上门镇时许是灵力?透支,直直从半空中坠落。 见状,正要摧动灵舟的谢端砚忙施展法力?,将对?方接住。 “阁下这是……” 不等谢端砚问完,那位修士已抓紧他的手臂:“快……快让镇上的百姓都?撤离,噬……噬骨渊出现了魔物?。” 闻言,清徽宗的弟子俱是一惊。 他们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噬骨渊不是被封印多年了吗?怎么会出现魔物??” “除非封印的结界出了问题,才会有魔物?跑出来,那岂不是……” 短暂的死寂过后,大家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噬骨渊之下有数不清魔物?,倘若结界当真出现了松动,它们全都?逃了出来,便是修真界的修士全数与其厮杀,也未必是它们的对?手。 届时,必定又是的一场生灵涂炭的劫难。 谢端砚脸色一沉,迫不及待地?为这位修士输送灵力?,待他稍微好转后忙问道:“噬骨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道友不妨细说。” 那人喘.息着道:“在下……是殷家村看守噬骨渊的弟子。” 原来,在十几年前?噬骨渊被封印后,为了防止结界出现异动,殷家便派了数百名弟子,驻守在结界边沿。 他们居住的地?方,也就是这位修士口中的殷家村。 十几年来,殷家村的修士日夜巡察结界,从不曾发现有任何异动。 可就是在昨天夜里,大部分人都?在熟睡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大群魔兽怪物?。 数百名殷家弟子与它们厮杀,已经死伤了一大半。 偏偏不知为何,殷家村的传音玉都?突然间失去了作用?,遇袭的消息又传不出去。 眼下正是殷家大公子率领部下强撑,派他离开殷家村,通知离得近的百姓速速撤离,再寻找援助。 听他说完后,谢端砚当即吩咐门中数名弟子带着百姓撤离,又要带着剩下十几名弟子前?往殷家村支援。 如闻楹所料,戚敛在前?往殷家村的一行?人之中。 而闻楹没有法术,自然被谢端砚要求留下来。 情势突然间变得紧急,闻楹没有时间找理由?跟上去。 等一行?人御剑离开,闻楹趁留在镇子上的人不备,她召出朱雀,悄悄跟了上戚敛。 第104章 这般前?行?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前?头的清徽宗弟子都?从剑上跃入树林间。 因为他们察觉到了魔物?的气息。 戚敛亦是不例外。 她手持长剑,身形迅疾如闪电,飞快地?劈开眼前?朝她袭来的魔物?,顷刻间将其四分五裂。 戚敛挽起?一道剑花,将长剑负于身后:“闻师妹,不用?再藏了。” “师姐……”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闻楹讪讪地?从树后探出头来。 戚敛沉着脸:“噬骨渊并非寻常地?方,闻师妹速速回去,莫要再跟来。” 闻楹从未见她这般冷凝的神色。 其实方才见到与戚敛对?战的魔物?黏黏糊糊的恶心模样?,闻楹心中也犯怵。 可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闻楹早已找好借口:“可是我有朱雀和魂蝶,说不定能帮到你?们什么呢。再说了,在月城的时候,师姐不是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下我的吗?” “闻师妹。”戚敛冷声道,“眼下不是任性的时候。” 闻楹对?戚敛的反应并不意外。 要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动戚敛让自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才是稀奇事呢。 闻楹反问:“师姐将我一个人放在客栈,就不怕有危险?师姐放心,我一定乖乖跟在你?身旁,绝不会到处乱跑。” 说话间,又有一只奇形怪状的魔物?从树林间窜出来。 这头魔物?显然比方才那只更要凶悍些,戚敛一面与它斗斡,闻楹也掏出符纸和法器帮忙。 她乘在朱雀背上左右闪避,竟当真和戚敛合力?解决掉它。 “你?看吧师姐。”闻楹趁热打?铁,“我说过,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少女眸中闪烁着几分雀跃。 是实力?被证明后才会有的欢喜。 戚敛抿唇:“若发生了危险,闻师妹记得即刻召唤朱雀离开此地?。” 听她的意思,便是同意自己一起?去噬骨渊了。 闻楹点点头:“好。” 戚敛又取出折成三角状的符纸,将其递过来:“闻师妹收好它。” 有了在月城的经验,闻楹知道这是什么。 是传送符。 在危险的时候,画符者可以?驱动符纸,将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 越靠近噬骨渊,出现的魔物?便越多,而且都?更加难以?应付。 等抵达殷家村时,入目的画面已是满目疮痍。 本该平静祥和的村庄,此刻弥漫着血腥的气息,随处可见修士的尸体。 而不少魔物?便附在他们的尸身旁,吸食他们的鲜血和残骨,犹如一场饕餮盛宴。 而旁的幸存者,正聚在一起?与围攻过来的魔物?厮杀,根本来不及阻拦它们蚕食同门的尸身。 闻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殷家村的另一边,是一道陡峭的崖壁。 透过半透明的淡蓝结界,可以?看到噬骨渊下的魔气翻涌着,似乎正在为结界之外的杀戮叫好鼓掌,也恨不得能加入它们。 清徽宗数十名修士的到来,让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殷家弟子得到片刻喘息。 听到谢端砚说已知会旁的修士赶来,他们更是士气大发,再度与魔物?斗得不可开交。 闻楹乘坐在朱雀背上,一面趁机帮着他们对?抗魔物?,一面注意着戚敛的方向。 只见在一群修士之中,戚敛的身形分外好认。 她动作迅疾,势如闪电,劈开一头又一头朝自己袭来的魔物?,朝一名眼瞧着要被魔物?拖入噬骨渊的殷家修士出手救去。 闻楹看着她的身形在噬骨渊的结界边缘上下徘徊,一颗心也是忽上忽下。 要知道结界只能阻挡魔物?出来,却并不能阻挡修士进入噬骨渊。 倘若不慎被魔物?拖进噬骨渊,那便再难想平安出来,怕是连尸骨都?不剩。 好在转眼间,她已经拎着那位修士的衣领跃了出来,两人转危为安。 闻楹正松了口气,陡然间却又变故发生。 只见那位殷家修士,眼底似乎浮现黑色的……魔气? 他陡然间变得僵硬的神情,让闻楹想到念月楼里,那些被操纵的修士。 “师姐快松开他!” 闻楹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阵红光闪过,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轰一声巨响。 漫天血雨坠落,他竟然……自爆元丹了? 血雾之中,只见戚敛被爆体而亡的修士逼得无处可退,不过是脚尖轻轻一点,轻轻向后撤去,又重新回到结界后方。 在她身后,深不见底的噬骨渊犹如深海,忽地?有魔物?犹如八爪鱼般伸出软体,紧紧地?缠住戚敛,将她拖曳下去。 “师姐——”闻楹乘着朱雀,来到结界的边缘。 她身后似是响起?女人的轻笑声:“既然这么舍不得你?的师姐,那就下去一起?陪她吧。” 回过头,伞下是月城城主戴着鎏金面具的脸。 闻楹的注意力?全都?放到戚敛身上,她没有任何防备,便被月城城主重重一击,也一并坠入了噬骨渊。 无尽的下坠。 四面八方的魔物?汇聚到一起?,化作藤蔓般朝闻楹缠来。 第105章 没想到任务没有完成,反倒将自己赔了进去。 闻楹绝望地?闭上眼,却忽地?听到剑锋划破空气的簌簌声响。 “闻师妹。” 伴随着戚敛的声音,她骨节分明的长指握住闻楹的手腕。 闻楹睁开眼,瞧见近在咫尺的戚敛。 戚敛身上的雪白道袍,不知何时早已沾上不少血迹。 原本盘发的银簪,也在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乌黑长发肆意在空中飞舞着,衬得她的脸庞精致如冷玉,唯独一双眸子犹如点漆。 两人一齐向下坠去之际,戚敛的衣袍和乌发在猎猎风中涌动,她却连眼也不眨,微抿的唇角透露出坚定。 闻楹正无措地?反握紧戚敛的手,忽听到戚敛开口:“闻师妹当心!” 说话间,戚敛一把?揽住少女的腰,在半空之中与她调转了方向。 闻楹这才看到,两人快要靠近噬骨渊的崖底,其中一团团魔气横冲直撞,正朝自己原本的位置猛烈撞击过来。 而眼下戚敛硬生生替她抗下这一击,她闷哼一声,唇角有鲜血溢出。 戚敛顾不得擦去唇边的血,她闭了闭眼,又一次摧动传送符。 面前?的少女却纹丝不动。 方才在坠崖之际,戚敛便已摧动过一次传送符,她原以?为是自己分心与魔物?斗斡,才会没有效果。 眼下传送符依旧没有见效,戚敛意识到什么:“闻师妹,你?——” 闻楹面色平静,她微微一笑:“师姐,这一回,该我护着你?离开了。” 说罢,她仰起?头,看向直冲过来的那一团火红:“绛繎,我在这里。” 犹如熊熊燃烧的陨石,绛繎冲破层层魔气,朝着二人飞奔而来。 她应声道:“主人!” 绛繎顺势将两人接到背上。 而在绛繎的四周,朱雀的火光照亮出一圈无形的结界,使那些魔物?忌惮着不敢上前?。 绛繎带着两人,突破层层阻碍向上飞去。 眼瞧着透明的封印结界越来越近,快要抵达悬崖的边缘,绛繎四周的光圈也逐渐减弱。 它的灵力?快要不够了。 绛繎只能拼命向上飞着。 而这时,那些蠢蠢欲动的魔物?再度凝结到一起?,共同抵御朱雀之火的力?量,想要将它背上的两人重新拖入渊底。 经历几个时辰的鏖战,并未魔气重伤后,戚敛面色几近苍白。 可她渗着鲜血的长指依旧握紧剑,劈断那些魔物?。 它们似乎逐渐意识到,自己不是戚敛的对?手,便将主意打?到毫无灵力?的闻楹身上。 魔物?们兵分两路,一边缠住戚敛,另一头却朝闻楹袭来。 至于闻楹乾坤袋中的法器,便像是坠入深渊的石子,顷刻间被吞噬。 最后,一缕魔气终于趁着戚敛不备,缠住了闻楹的脚踝,将她狠狠向下拖曳—— “师妹——”在闻楹被拖离的刹那,戚敛伸出手死死抓住她。 她掌心流淌出温热的血,顺着少女雪白的手腕一点点蜿蜒而下,沁入她的衣料之中。 “师姐。”闻楹对?着她笑了笑,有几分认命道,“放手吧。” 戚敛没有说话,握在她腕间的手却更紧了几分。 脚踝间的魔气拼命将她向下拉扯着,而戚敛却在带着她向上飞去。 闻楹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成两半。 她忽然间开口:“师姐……你?知道在月城,你?替我承受秘药药效的那个早上,都?做了什么吗?” 戚敛并不知道,闻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提起?以?前?的事。 她眼底浮现一丝疑惑。 “你?……”少女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当时想要吻我,可惜后来却不记得了。” 说罢,闻楹反握住戚敛的手,将她朝自己的方向一拉。 她仰起?头,顺势吻上戚敛还带着血的唇。 少女的唇瓣,比春日的风更要柔软。 戚敛的身躯刹那一僵。 就是现在——闻楹变出袖中早已备好的定身符,猛地?将它贴在戚敛肩上。 这回,总算是没有再失手了。 闻楹的唇瓣,离开了戚敛的唇。 她用?最后的力?气吩咐道:“绛繎,听我的命令,一定要让师姐平安无恙地?离开噬骨渊,明白吗?” “主人……” “快离开——” 眼瞧着朱雀的光芒愈发黯淡,闻楹知道,绛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这时,死死缠住她的魔气再度用?力?。 少女柔软的掌心,轻轻从戚敛的指尖脱离。 朱雀逐渐向上飞去,戚敛瞳孔微微睁大,眼睁睁看着那抹碧绿,被翻腾如云的墨色包裹,直至彻底吞噬。 定身符……戚敛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诩法术精进的自己,竟会败在丝毫没有灵力?的闻楹手上。 她想要突破定身符的禁制,可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戚敛闭上双眼,只觉得每一寸肌肤之下,血液似乎快要奔涌而出,突破肉.身的限制。 不行?……闻师妹她……还在噬骨渊下面。 她必须要去救她。 尽快去救她。 她没有灵力?,又那么娇气的人,怎么能在噬骨渊停留片刻。 第106章 坠入噬骨渊的人,本该是自己。 该死的人,也该是她才对?。 倏忽一阵风袭来,只见噬骨渊上方,浓云密布,时而有紫电穿梭闪烁。 原本气焰嚣张的魔物?,在雷声响起?的刹那,逐渐缩小成一团,转眼间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躲回了结界后的噬骨渊。 鏖战中的修士们停下动作,不知是谁惊叹道:“是戚道友,她竟然在这时候要渡劫了。” 话音未落,一道游龙般的闪电,咆哮着从天而降,惊雷劈落到戚敛周身。 仅此一击,戚敛便重重倒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道足以?让她灰飞烟灭的天雷。 电光闪烁,躺在地?上的戚敛已看不清是死是活。 有清徽宗的弟子不禁出声:“戚师妹若渡过此次的天雷,那便是从金丹期直接跨到元婴期,年仅十六便步入元婴期,修真界数万年来也从未有过……” “只愿戚师妹福泽深厚,能够渡过此次天劫。” 也不知是谁,率先放下了剑,坐在不远处默默为戚敛祈福。 紫电盘旋的天空之下,幸存的修士都?坐下来,开始齐心为戚敛护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快要结束。 天边再度泛起?蒙蒙亮。 天雷之后,是让人睁不开眼的瓢泼大雨,似乎足以?将世间一切湮没。 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动了,她动了……” “戚师妹竟当真因祸得福,直接跨过金丹后期,步入了元婴期。” “咱们清徽宗上回出这样?的天才,还是师叔凌慕歌吧?” …… 对?于他们的议论声,躺在被天雷砸出来的坑中的戚敛置若罔闻。 她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戚敛漆黑眼底,倒映出天空中依旧在翻滚的墨黑浓云。 终于……这定身符再无法限制她。 雷劫过后的身体,还没有力?气站起?来,她的手在泥泞之中摩挲着,触到属于她的本命剑。 戚敛握紧花纹繁复的剑柄,撑着自己的身躯一点点站起?来:“师妹……” 魔界 痛…… 被魔气拖曳着坠入噬骨渊崖底时, 这是闻楹唯一有的念头。 这当恶毒女配的代价,也真?够大的。 闻楹咬紧牙根,死死闭上双眼。 她怕自己一睁开眼, 就会看见那些奇形怪状的魔物围绕着她, 在痛死之前?被吓死。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救下戚敛,不让她坠入噬骨渊], 作妖值+2000, 当前?作妖值3500∶100000。” …… 到了这种时候, 也就只剩下系统能陪她说话了。 闻楹:“所以原文里, 我?也会在这时候掉下噬骨渊的吗?” “回宿主, 是的。” 闻楹有些不明白。 若说自己拼死救下戚敛, 是为了完成任务, 可原文里的女二不是讨厌她吗, 为什么也要救她? 她只是隐约记得?, 似乎评论里有人骂过?—— “好恶心的白莲花,仗着自己救过?戚敛一命, 就挟恩图报, 强行破坏她和谢端砚的婚事。” “戚敛不跟男主结婚,难道和你结婚吗, 呸——不要脸!” 现在, 闻楹真?想让这样评论的人都穿过?来,体会一下被魔气缠身, 每一寸骨头都快要碎掉的痛。 别说是破坏戚敛的婚事了, 就算是要戚敛替她生孩子,闻楹都不觉得?过?分。 闻楹没法再继续胡思乱想, 因?为围绕在她四?周的魔物咕噜咕噜地?含糊出声,似是在商量着什么。 在此之前?, 闻楹和旁的修士一样,并不会懂魔物的语言。 可现在,闻楹竟然?奇异地?听明白它们在说什么:“是她吗?” “是她,不过?那个叫戚敛的没有抓到。” “戚敛估计是不好抓了,先将她送进?魔宫,禀告给魔尊再说。” 魔物们没有多说,重新化作魔气,将闻楹包裹住。 闻楹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平缓地?向?前?移动,朝着某个方向?被抬去。 听它们的意?思,这是要去往魔宫。 魔宫……自然?在魔界之中。 噬骨渊相当于魔界与凡界之间的护城河,过?了噬骨渊,便进?入魔界之中,到时候想要逃离,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闻楹心中清楚,现在的自己就是砧板的鱼肉,完全没有逃走的可能性。 幸好……师姐眼下应当安然?无恙了吧? 因?体力不支,昏迷过?去前?,闻楹脑海中只剩这样一个念头。 . 峭壁之上,与噬骨渊不过?一线之隔的殷家村。 戚敛渡劫的雷劫过?后,积云化作一场暴雨,无情地?冲刷着大地?,洗清所有的血污。 悬崖边上,站着十多名?清徽宗弟子,他们皆面色担忧,你一言我?一语道: “戚师姐下去这么久,都还没有出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戚师妹才刚刚渡过?雷劫,就又进?了噬骨渊,偏生闻师妹又生死未卜,唉……” “有谢师兄帮忙,希望能够找到闻师妹。” 因?为修为不够强,这些弟子不被谢端砚允许进?入噬骨渊,只能在噬骨渊边上心急如焚地?守着,等待奇迹出现。 第107章 虽然?他们心中都明白——似闻师妹那般没有灵力的柔弱女子,一旦坠入噬骨渊,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只怕是连尸骨都不剩。 可戚师姐在刚站起身那刻,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跳入噬骨渊之中。 兴许……一切都还有转机。 就这般等了半个多时辰,只见一道身影从崖底御剑飞上来。 “谢师兄——” 弟子们忙迎上前?。 在见到谢端砚身上的血迹后,他们忙问?道:“谢师兄受伤了?” “我?无事。”谢端砚道,“只不过?眼下戚师妹仍在崖底,我?劝不动她,又不是那些魔物的对手,只能先上来了。” 说着,谢端砚面色微赧。 正当这时,一道女声质问?道:“她不听你的话,你就不会打晕她,将人带回来?” 谢端砚看向?传送阵后走出来的女子:“弟子见过?肖长?老。” 来人正是清徽宗丹心派的长?老肖无寄。 其余弟子也忙转过?身,拜见肖无寄。 谢端砚又回答她的话道:“是弟子无能,无法劝动戚师妹。” 说话间,谢端砚眼前?浮现方才在噬骨渊崖底,戚敛手执长?剑,如同斩除草芥般,劈开一层层的魔物。 她那般几近癫疯的模样,哪里像刚步入元婴期的正派修士,更像是走火入魔的邪修差不多。 冲天的煞气,连魔物都不敢靠近。 至于想要上前?将她劝离的谢端砚,在戚敛眼里,根本就不存在。 闻言,肖无寄沉吟道:“我?已将此事禀告师兄,他即刻便会出关,你们在此等我?,我?亲自去噬骨渊里找她。” 说罢,肖无寄御风起身,朝着崖底而去。 . 要想在噬骨渊找到戚敛,并不算一件难事。 重重叠叠的黑雾之中,只见剑光将她周身那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女子身形单薄,雪色道袍已被鲜血染透。 魔气汇聚成旋风,对这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修士既是忌惮,又垂涎着想要吞噬她,猎猎飓风在剑光四?周盘旋,将伤势未愈的戚敛逼得?身形摇摇欲坠。 纵然?如此,她手中依旧握紧剑,一步步艰难向?前?挪动时,与魔物厮杀着。 戚敛嗓音嘶哑,一声声唤着:“师妹……闻师妹……” 肖无寄顿时明白,为何谢端砚会劝不动她。 这样的戚敛,眼中除了找到闻楹,便再没有旁的。 怕是连她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 肖无寄用法力逼开魔雾,终于逐渐靠近了戚敛。 许是杀红了眼,在察觉到身后有气息靠近的那一刻,戚敛头也不回地?横剑扫来,剑光雪芒,是毫不遮掩的杀意?。 磅礴的剑意?倾山倒海而来,纵然?身为修为远在戚敛之上的化神期修士,肖无寄竟然?堪堪有些费力才接住了这一剑。 见到来人并非魔物,戚敛收回了剑。 往日最重规矩礼节的她,误伤长?老后,却?连半句道歉都没有,只收回视线,木然?地?在魔气浓郁的噬骨渊中继续前?行。 然?而,肖无寄眼尖地?察觉到,戚敛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从昨日与魔物作战,坠入噬骨渊,再历经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又进?入噬骨渊寻找闻楹,她几乎不曾阖过?眼。 肖无寄厉声道:“长?生殿里,闻楹的魂灯还亮着。她还没有事,噬骨渊里千千万的魔物,只怕你先将自己折进?去了。” 听到闻楹的魂灯还亮着,戚敛一片漆黑死寂的双眸,终于沁出一点亮来。 闻师妹……果然?还活着。 听到这话,戚敛砍杀魔物的剑招更加快了几分,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快找到少女。 肖无寄见自己果真?是劝不动她,只得?咬牙道:“你不用找了,她根本就不在噬骨渊。” 戚敛动作一停,微微偏过?头来:“不在……” 怎么会? 闻楹是她亲眼看着坠入噬骨渊的,若她不在这里,那她还会在哪儿? 只听得?肖无寄飞快道:“在闻楹未满岁时,我?曾给她种下过?一种蛊,能够感知到她的所在。” 戚敛眸光微亮:“那她……” “她在魔界,她……” 魔界……戚敛顾不上肖长?老的欲言又止,她只是飞快地?起身,剑光如同闪电般破开魔物,朝魔界的方向?飞去。 只见数百丈之外,一道闪烁着红光的结界。 戚敛就像是溺水之人,终于瞧见最后一根稻草,把它当做救命的浮木。 然?而还不等她靠近魔界的边缘,眼前?忽然?一黑,灵力透支的戚敛终于再支撑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 四?周的魔物伺机围攻过?来。 戚敛木然?地?持剑应对。 她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只记得?唯一的指令——去魔界,将闻师妹带回来。 可修为终有耗尽的那一刻。 戚敛的步伐逐渐愈发缓慢,只是一寸寸向?前?,半分也不肯后退。 这时,肖无寄终于追上来,她拦在戚敛前?头:“你以为就算过?去,凭你就能破开魔界的结界,将她救出来?” “莫说是你,便是修真?界各大门派的长?老连手,也未必做得?到……就算进?得?去,你当魔尊和魔族的将士是摆设?” 第108章 不等她将话说完,彻底再无力支撑的戚敛身形晃了晃,她猛地?咳了几声,在喷出一大口血后,向?前?倒去。 肖无寄忙布下传送阵,带着戚敛从噬骨渊谷底离开。 …… 清徽宗,紫霄殿之中。 得?知在殷家村和噬骨渊发生的事后,刚刚出关的掌门闻清风面色有几分凝重。 他沉吟后,对着殿中的诸位长?老道:“眼下为何会有魔物从结界出来,尚未查明……”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身影御剑进?入殿中,来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女子声音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弟子拜见师尊。” “清徽宗内,无故不得?御剑而行。”闻清风不悦地?看向?戚敛,“你伤才好,何必此时来这儿?” 戚敛身上,仍是带着血的道袍。 她抬起头,似是不曾听见闻清风的话:“弟子恳请师尊和诸位长?老,前?往噬骨渊,破开魔界结界,救出闻师妹。” “荒唐!”闻清风斥道,“你可知魔界的结界后头,是何等危险的人物,难道为了闻楹,你就要置仙凡两界安危于不顾?” 戚敛抿唇,她身躯绷紧,有那么瞬息的沉默。 “你先下去。”闻清风摆摆手道,“阿楹是本尊的女儿,她出了事,本尊自然?也是忧心,只是凡事都有轻重缓急……” “弟子明白了。”戚敛道。 她正要说什么,却?有一位两仪堂的弟子快步进?入殿中,慌慌张张道:“启禀掌门……大事不好了。” 闻清风:“何事慌慌张张?” 那名?弟子还未站定,便双手奉上一封卷轴:“是……是魔界来的信。” 闻言,殿中一片哗然?。 自从仙魔大战后,仙界与魔界数十年不曾有过?来往,为何偏偏此刻有信来了? 闻清风面色一沉,抬手将卷轴接过?。 待看过?信上写的是什么,闻清风脸色一片煞白:“闻楹她……在魔尊八十六手上。” 戚敛猛地?抬起眼。 不等她开口,有长?老问?道:“这可如何是好,那魔尊说什么了不成?” “她说……若想要阿楹活着离开魔界,便让我?们清徽宗交出凌慕歌。” 闻言,各位长?老面面相觑。 魔尊八十六想要凌慕歌的理由?,再简单不过?——当年仙魔大战,便是凌慕歌一剑刺死上任魔尊,才灭掉了魔族的嚣张气焰。 可问?题是,这位出身清徽宗的天才弟子,早在多年前?已不知所踪,下落不明。 “不是我?们不答应,可现在要去哪里找凌慕歌。”有长?老摇头道,“当年他与肖掌门决裂后,自愿退出清徽宗,连魂灯都一并带走,我?们这么多年,私底下也曾找过?他,可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戚敛也是头回听说凌慕歌这个名?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门中众人依旧没有商量出结果。 一片叹气声中,戚敛开口道:“能否请掌门回信,让魔尊给清徽宗一年时间。” 闻清风看向?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在一年之内能找到凌慕歌?” “此乃缓兵之计。”戚敛抬眸,“弟子自知无法找到凌师叔,但恳请掌门容我?进?入昆仑境,为期一年。” “你这是……”有长?老反应过?来,明白了她的意?图,“境外一年,便是昆仑境十年,你想要在十年的时间里,修炼到能够与魔尊抗衡。” 此话一出,其余之人大多是摇了摇头。 虽说戚敛年仅十六,便步入元婴期,在修真?就是从未有过?的事。 可想要以她之力,在十年之内与魔尊抗衡,简直是痴心妄想。 “为了闻师妹,弟子会全力以赴,不留余力。”戚敛似没有察觉到这些不认可的目光,“还请师尊允许。” 闻清风紧皱眉头,并未出声。 “让她去吧。”这时,肖无寄出声,“阿楹也是师兄的女儿,师兄难道就不想多一分将她救出的希望?” “也罢。”闻清风沉吟过?后,取出一枚能够进?入昆仑境的玉牌。 正当这时,又有一人闯入殿中,小?小?的身形跪倒在地?:“我?也要进?昆仑境,还请掌门允许。” 闻清风并不认识来人:“你是……” 孟云追抬起头:“闻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出了事,现在该是我?报答她的时候。” “只求仙尊放我?进?入昆仑境,将来能够助戚师姐一臂之力。”孟云追道,“要是仙尊不答应,我?就是苟且偷生,忘恩负义的人……” 一个是答应,两个也答应。 闻清风见孟云追态度坚决,他似是有几分疲于应付,没有再多劝,交给两人各一枚玉牌。 . 闻楹也不记得?自己在这冰冷的牢狱之中,躺了有多久。 自从那日被魔物带入魔界,又关进?魔宫的石牢之中后,她便再没有见过?任何人。 自然?也没有人给她送吃食或水来。 不过?饿得?久了,闻楹也就习惯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朵被摘离枝头的花,正在日渐枯萎。 不过?想来还有那么多狗血作妖的剧情任务没有完成,自己应该不会就死在这里。 第109章 闻楹苦中作乐这般想着。 正当她意?识迷迷糊糊之际,闻楹似乎听见牢狱的另一头,传来魔族谄媚的声音:“尊上,您来了。” 女子嗓音妩媚,懒洋洋道:“她还活着没有?” “回魔尊,还活着呢。” “呵——” 伴随着女子的轻笑声,脚步声回响在廊道中。 她越来越近,直至走到关着闻楹的石牢前?。 闻楹低垂着头,甚至没有力气抬头看向?来人,只是心中不着边际地?想着——原来鼎鼎大名?的魔尊八十六,如季师姐所说,果然?是一位女子。 闻楹思绪模糊不清之时,八十六已走到她跟前?。 女子鲜红的指甲,落到闻楹的脸庞上:“你这个清徽宗的小?杂种,命倒还挺硬……” 说着,她勾着闻楹的下巴,逐渐将她的脸勾起来。 下一秒,魔尊八十六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声音里是难以置信的颤抖:“阿月?” 什么阿月,闻楹从不曾认识这号人。 她倒是去过?月城,念月楼…… 在那里,她度过?一段很快活的日子,有好吃好喝的,还有悉心照顾她的师姐。 “阿月……是姐姐做错了,阿月你快醒醒……你不要不理姐姐。” 耳边依旧是魔尊八十六的声音,闻楹却?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所有的精力在这一刻消耗殆尽,闻楹彻底昏迷过?去。 等闻楹再度醒过?来时,她已经不在冰冷恶臭的石牢之中,而是置身柔软的鲛纱锦被中,头顶是深紫色的石榴纹帐顶。 床榻间香薰叆叇,让人暖洋洋的如在云端。 闻楹眨了眨眼,还不曾反应过?来,只听得?床边传来一道温柔得?滴出水来的嗓音:“你醒了?” 而声音的主人,正是先前?冷声嘲讽她的魔尊八十六。 闻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侧过?头,便被惊得?浑身僵住。 只见魔尊八十六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 闻楹竟然?从一只魔脸上,看出她竭力想要展露出慈爱和温柔,以及一丝不安。 不太明白她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一百八十度大扭转,闻楹以不变应万变,她没有出声。 八十六当了这么多年的魔尊,在魔界从来没人敢不回她的话。 可她非但不恼,反倒笑着道:“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闻楹这才发现,桌子上摆着许多食物,有鸡鸭鱼肉也有水果,都是人间的美食。 她怀疑这魔尊是想要毒死。 但很快闻楹便意?识到,她想要杀死自己,便像是杀死一只蚂蚁,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八十六已端起桌上一碗粥:“来,先喝点粥。” 而在她指尖,先前?还在闻楹脸上刮来刮去的长?指甲,不知何时已被齐根绞断。 闻楹想象过?无数种,自己在魔界会经历什么。 她甚至都打算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屈辱和折磨,也要咬牙撑下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见闻楹没有动作,魔尊八十六又恍然?大悟:“怎么?这粥太烫了是不是?” 说着,她将银勺中的鱼肉粥吹了吹,又重新递到闻楹唇边。 闻楹心情忐忑不安。 可这粥实在是太香了,饿了不知多久的闻楹不禁张开嘴,任她将粥喂进?来。 少女咽下粥后,甚至还习惯性道:“谢谢。” 八十六一愣,旋即笑道:“真?是个客气的孩子,就跟你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闻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又想起方才在狱中,口口声声称自己为阿月。 只怕这八十六是将她当成什么至亲之人,才会对她这样好。 正当她思忖着,八十六似攀家常般问?道:“你昏迷时喊的师姐,是那个叫戚敛的修士吗?既然?你那么想她,那我?就再把她也抓来陪你好了。” “咳,咳咳……”闻楹被嘴里的粥呛到。 她忙摇头:“不,不行……” 若是戚敛被抓到魔界来,那自己这么久不就白忙活了。 见少女一张小?脸被呛得?煞白,八十六忙放下碗,动作有些生疏地?替她拍背:“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过?是顺口提一提。” 闻楹:“那就好……” 只要不将戚敛抓到魔界来,怎样都行。 接下来的时间里,八十六问?什么,闻楹就答什么。 她问?的,无非是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想要什么颜色的衣裳。 听上去,就像是把闻楹当做一只小?宠物,想要将她养起来。 养起来总比关起来好,闻楹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等吃过?饭,八十六又从婢女手中接过?玉碗:“来,乖,把药喝了。” 药碗之中,是绿色粘液状的液体。 闻楹方才喝下去的那碗粥,差点呕出来。 她摇了摇头:“我?没病,只是身体有些虚弱而已,用不着喝药,真?的……” 八十六拿起汤勺搅了搅:“不喝药,怎么将你体内的魔骨修复好?” “魔骨?”闻楹不懂她在说什么。 八十六微微一笑:“本尊还以为,你当真?要就这样装傻下去,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吗?” 第110章 闻楹喉间咽了咽。 八十六看着她,神色似有几分怔忪:“这双眼睛,和你的娘亲当真?是一模一样。” 闻楹:“你认识我?的娘亲?” “岂止是认识。”八十六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怀念,“她是本尊最爱的妹妹,本该是魔界最尊贵的皓月公主。” 说着,魔尊八十六妩媚的脸庞,流露出几分咬牙切齿的狰狞:“可是凌慕歌,是他这个负心的修士,骗走了她的信任不说,还在她最脆弱的生产之际害死她……” 闻楹才刚明白皓月是谁,没料到又来了个凌慕歌。 等等……凌慕歌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季雨薇师姐是不是说过?,凌慕歌是清徽宗的弟子,是他一剑刺死了上任魔尊。 既然?如此,那凌慕歌又怎会与魔界公主皓月不清不楚。 而且…… 闻楹终于没办法装下去了:“你好像认错人了,我?应该不是你说的人,我?的娘亲不过?是个凡人,我?爹是闻清风……” “凡人?”八十六冷笑,“清徽宗那些畜生,就是这样骗你的?” 替身 见?闻楹对她的话仍是将信将疑, 魔尊八十六抬手,掌心变出一块形状怪异的红色石头。 接着,闻楹眼前慢慢浮现一张画面。 这石头……应当就是魔界的留影石。 重点不在于此, 而在于画面中, 出现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子是青年模样?,他身着清徽宗道袍, 手执长剑, 本该端庄肃穆的打扮, 唇间却叼着一小截树枝, 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姿态。 而在他身旁, 少女身着襦裙, 模样?乖巧, 她那双褐色杏曈之中, 荡漾着细碎的笑意。 二?人并肩而行, 姿态亲密。 卧槽—— 真的好像。 闻楹和她相似的不止是五官,就连笑起来时唇角若隐若现的梨涡, 位置也?分毫不差。 铁证如山, 闻楹不得不信。 所以原身这张脸,有?六七分是遗传了皓月的, 还有?三分……也?的的确确是凌慕歌的影子。 闻楹脑瓜子嗡嗡的。 她突然间感?受到?, 乔峰在得知自己是匈奴人时,会是何?等绝望的心情。 在此之前, 闻楹对于自己是清徽宗掌门之女这件事, 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她犹有?几分自欺欺人地辩解着:“可是,我明明只是一个连法术都无法修行的普通人……怎么会是魔?” “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 我便?已在你体内搜寻过。”魔尊八十六道,“那是因为有?人给你下?了某种禁术, 既能够压制住你体内一半的仙骨,也?能够掩盖另一半魔骨的气息。” 闻楹:“仙骨?” “难道你不知道?”八十六问道,“你的亲爹凌慕歌,在你出生前已是即将飞升成神?的修为,你自然会传承他的仙骨。” 闻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鲜少听说?他的名字。”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凌慕歌长什么样?子。 八十六的嗓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那是因为清徽宗做贼心虚,他们的弟子凌慕歌害死了我的妹妹,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向世人提起他?” 闻楹惊得浑身一抖。 魔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的嗓音竭力柔下?来:“莫怕,你是皓月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女儿,以后,我会替她好好疼你爱你……” 说?着,她伸出手,像对着稀世珍宝般,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她神?情专注,流露出不该属于魔界至尊的温柔。 对着自己,八十六都能好声好气成这样?,那对于皓月,她该宠成什么样?? 闻楹不禁好奇:“你和她……感?情很好吗?” “好?”八十六勾唇一笑,“我对阿月不是好,而是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她是这世间……最值得被珍爱的宝贝。” 女子的紫眸之中,泛起淡淡的涟漪。 数百年的时光,在她眼前流过—— “她和我一母所生,出生时就是那么的乖巧,不哭也?不闹,就伸出手来,握着我的小拇指对我笑……” “笑起来就像是……那时我才六岁,不知该怎么形容,只听母亲说?过,凡间和魔界不同,凡间分白天和晚上,夜里会有?明亮的月光,于是我便?偷偷给她取了名字,就叫她皓月。” “上一任魔尊,也?就是我们共同的父亲只想与女人取乐,并不在乎她们生的孩子,索性用孩子们出生时的顺序取名……只有?皓月,是唯一有?名字的人。” “在她前头,有?几百名兄弟姐妹,魔界的孩子,可不像凡人讲究什么兄友弟恭,彼此之间只有?欺凌,有?一次,我瞧见?我的兄长三十二?,吃掉了他的弟弟四十三。”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强大起来,保护好皓月,不让她受任何?的欺负和委屈。” “我向父亲出谋划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攻打人间和仙界,魔界的兄弟姐妹,也?就没人敢欺负皓月。” “我还给皓月捉来妖兽朱雀,朱雀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 冷不丁听到?熟悉的朱雀,闻楹眼中一颤。 “没错,就是你的那只妖兽朱雀。”八十六道,“一定是皓月偷偷做了什么,将她留给了你。” 第111章 原来如此……所以朱雀说?过,它觉得自己就该是她的主人,并不是它的错觉。 之后的事,不用八十六说?,闻楹也?隐约猜到?了。 仙魔大战数百年,身为魔族最受宠的公?主,皓月与清徽宗弟子凌慕歌相爱,却在生下?自己时,在他的暗算中丧命。 而八十六一直以为出生的孩子也?死在凌慕歌手中,没想到?却被清徽宗抚养大。 “清徽宗那些虚伪之人,口口声声说?不知凌慕歌的下?落,若他们当真不知,又怎会替凌慕歌将你抚养成人。” 八十六眼底燃烧起熊熊火焰,“待本尊重返仙凡两?界,第一件事,必定就是踏平清徽宗,屠尽门中上上下?下?所有?人。” 闻楹没敢吭声,一张小脸煞白。 “怕什么?”八十六问她道,“难道你就不想为你的娘亲报仇吗?” 她提起逝去的妹妹皓月时,眼底有?一丝痴狂。 闻楹不确定自己要?是说?不想,她会不会就地将自己给挫骨扬灰。 可要?是说?想要?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娘亲报仇,而且杀的还是将自己养大的清徽宗,未必也?太过虚假。 她唇瓣嗫嚅着:“我……我困了。” 八十六轻声笑了:“倒是本尊忘了,你身体不济,是该好生歇息。” 她看着闻楹躺下?,为少女掖好被角。 就像是从?前为皓月这件事般自然而然。 许是身体太过疲乏,原本有?几分不安的少女,在闭上眼后,竟当真逐渐睡过去。 八十六坐在床上,她伸出手,轻轻抚摸闻楹的脸庞:“没关系,你迟早都会接受这个现实的。” “等你接受那一日,整个魔界,都是你的。” . 昆仑境中,流着口涎的妖兽嘶吼着朝小女孩扑过来。 孟云追眼底有?几分胆怯,她却并未躲闪,而是双手握紧手中的剑向前:“我……我不会怕你……” 话音未落,妖兽带刺的尾巴轻轻一甩,将她横扫在地。 孟云追重重摔落在地面,手中的剑也?落到?远处,她挣扎着向前爬去,想要?重新抓住它。 可妖兽的阴影已经覆盖过来,空气中是它的腥臭气息,以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垂涎的欲望。 妖兽朝着看上去就鲜嫩可口的小女孩,伸出它深绿色的舌头…… 下?一刻,凌厉剑光划破长空,妖兽的舌头被削成两?半。 突如其来的剧痛将妖兽激怒,它看向陡然出现的女修,发狂般朝她攻去。 戚敛身形游曳如蛟龙,看似是在后退,手中的剑招却步步紧逼,每一剑都在空中留下?纯白灵光。 转眼之间,白色的光芒已形成巨网的形状,戚敛薄唇默念法诀,直到?最后冷声开口:“破——” 刹时,剑光形成的法阵向下?罩去。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妖兽被四分五裂的炸开。 戚敛身形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孟云追,在确认她无事后,便?转过身要?离开。 “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谢你。” 这时,孟云追陡然出声了,她语气中的怨恨毫不遮掩,“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姐姐她本就不会出事。” 戚敛脚步微微一顿,尔后继续向前走去。 孟云追死死盯着她,有?几分惊愕:“你……为什么不辩解?” “为何?要?辩解?”戚敛没有?回?头,冷然嗓音中一丝对自己的厌弃,“你说?得没有?错,是我害了她。” 说?罢,她大步向前走去,身影消失在昆仑境漫天弥漫的黄沙之中。 远处传来妖兽的嘶吼咆哮,以及戚敛又一次的召剑出鞘。 她似是不知疲惫,彻夜不歇地在昆仑镜中,与妖兽厮杀着。 进入昆仑境近一个月,戚敛几乎都不曾阖过眼。 只有?累到?精疲力竭之际,才会有?短暂的小憩。 她并不曾有?过困意,只想着杀了这只妖兽,还有?下?一只,下?下?一只……只要?杀的妖兽足够多?,总有?一日,她的修为一定会足够强,强到?能够将闻楹从?魔界带回?来。 今日却有?些不同。 戚敛遇到?了一头比过去那些妖兽都要?更为棘手的蛇妖。 她险些折在这头蛇妖手中,最后险胜之际,也?耗尽自己所有?的修为。 四周的鸟兽早已在一人一蛇厮杀之际,惊得远远散开。 万籁俱静,唯有?风声。 戚敛闻到?血腥的气息。 她分不清这是蛇妖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只握紧手中的剑,用剑撑着地踉跄向前,最后倒在山洞之中。 布满鲜血的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样?东西。 是闻楹赠给她的留影石。 戚敛用最后一丝灵力,驱动留影石。 幽暗的山洞之中,泛起光泽。 在留影石中,起初是清徽宗的景色,以及少女抱着小熊猫笑靥如花,之后更多?的,便?是闻楹与戚敛的合影。 两?人在清徽宗山门,出发前往问仙派。 马车里,戚敛在打坐调息,闻楹悄悄留影一张。 二?人一起乘坐灵舟。 以及灵境里,小戚敛给她做的那张炸鸡腿。 第112章 最后一张,是在上门镇,闻楹喝过戚敛让小二?备下?的醒酒汤,对着空碗照了一张。 戚敛眼前不觉浮现出,当日少女低垂着头,神?情专注的画面。 她闭上双眼,情难自禁地低声道:“师妹……” 闻师妹……应当也?是怪她的吧? 不然这些日子,她为何?连自己的梦中都不曾进入,为何?让自己想见?她却再也?见?不到?。 戚敛用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摩挲着手边的剑,她握紧剑柄,打算再度起身,继续与妖兽厮杀。 然而身躯却愈发沉重,没有?边际地向下?坠去。 戚敛似回?到?噬骨渊下?,重重叠叠的魔雾之中。 “戚师姐,师姐……”她隐约听见?少女的嗓音,伴随着啜泣。 “闻师妹!”戚敛猛地惊醒,她睁开双眼,发觉自己竟当真置身噬骨渊之中。 “师姐……”闻楹的声音从?迷雾后传来。 戚敛快步向前走去。 黑暗中,她触到?一双冰凉的手。 闻楹的手紧紧握住她。 戚敛终于看清闻楹的模样?。 少女面色惨白,裙摆以下?被魔雾缠绕着,她双眼垂泪看向她:“师姐……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来救我。为什么……一直不来救我呢?” “我来了。”戚敛死死握住她的手,“闻师妹,我带你走。” 闻楹没有?动,只是摇摇头:“师姐,你来得太晚了。” 戚敛动作一顿,似意识到?什么。 只听得闻楹带着哭腔道:“现在我早已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再也?回?不到?人间。” “黄泉碧落,我一个人好冷清,师姐……你来陪我好不好?”闻楹一声声催促着,“你不是最喜欢我的吗?师姐……来陪我呀。” 陪她…… 戚敛握紧了剑柄。 是啊……闻师妹既然不在世间,那她又有?什么资格苟活? 她到?黄泉去陪她,再天经地义不过。 戚敛拿起手中的剑,剑光雪霜微寒,倒映出她冰冷的双眼。 “闻师妹,我会来陪你,可惜……”戚敛抬眸,眼底陡然多?了几分凌厉,“你不是她!” 说?罢,她手中剑光狠狠划过,刺破眼前的幻想。 戚敛猛地睁开眼。 她依旧置身在先前的山洞之中。 而在她周身,隐约有?黑雾缭绕。 戚敛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血红的妖丹。 这是半个时辰前,死在她剑下?那只蛇妖的元丹。 眼下?元丹尚未彻底死寂,仍一下?又一下?地散发着红光,如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据说?世间有?一种名为亼寻的蛇妖,能够迷惑人的心智,将敌人诱进幻境中杀死。 而戚敛方才所经历的一切,想必这蛇妖残存的妖丹,对她的报复。 戚敛眼底浮现一抹自嘲。 果然……便?是在梦中,想见?到?闻师妹一面,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 闻楹睡到?半夜时,是被疼醒的。 似乎每一寸骨头肌肤都在作痛,可闻楹分不清自己是冷是热。 她浑身既被汗水浸湿,却又冷得在打颤。 虚弱无助之际,少女的第一反应竟还是低喃出声:“师姐……” 可惜眼下?在魔界,戚敛并不会出现。 出现在她床前的人,是端着药碗的八十六。 闻楹将脸埋入枕间,她不想喝那碗药,只牙齿打着颤道:“我……没有?事,不过是寒毒发作了……挺、挺过去就好。” “寒毒?从?前你的体内,的确有?寒毒,那是因为禁术。” 八十六道,“可现在禁术已经在噬骨渊被自动冲破,让你疼痛的,是你体内的魔骨,它们正?在觉醒。” “来,喝药。”八十六将那碗绿色粘稠状的药端上前,“喝了药,你就会舒服些,魔骨也?会觉醒得更快。” 不,不要?……闻楹既不想觉醒魔骨,也?不想喝那碗看着就恶心的药。 许是意识模糊不清,闻楹对八十六也?没那么害怕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别过脸装作没有?听到?她的话。 八十六放下?汤匙:“来人,去把?那个叫戚敛的修士抓来……” 闻楹动作一僵。 她忙抬起头来:“不要?,我喝……” 八十六满意地挑了挑眉毛。 她重新舀起一勺药,递到?闻楹唇边。 闻楹看着还在冒泡的绿色黏液,她眼一闭心一横,索性将八十六手中的药碗端过来,仰着头将它们一饮而尽。 没想到?那碗绿色粘稠状的药看着恶心,喝起来更是恶心,满满一碗药,顺着喉咙便?滑下?去。 “呕——”喝过药的闻楹扑到?床边,开始了剧烈的干呕。 可惜那碗药汁却像是在瞬间被吸收,怎么也?吐不出来。 身体的不适也?顿时减轻了许多?。 一番干呕过后,闻楹反倒舒坦多?了。 她闭上双眼,汗涔涔地睡了过去。 . 翌日,闻楹醒来时,只觉得似乎有?一双手,正?在不轻不重地为她捶肩。 对方的动作很是老练,将闻楹服侍得舒舒服服。 闻楹惬意地睁开双眼,却在看到?陌生男子的脸时惊叫出声。 第113章 她翻身坐起来,才发觉不止是为她捶肩的男子,还有?在床头为她打扇的男子,桌边煮水泡茶,屏风旁拨动琴弦的…… 见?她大惊失色,几名男子纷纷跪倒在床前:“公?主恕罪,可是属下?何?处伺候不周?” “你……你们……”闻楹一眼扫过去,才发觉这些男子生得模样?俱佳,不输修真界能够讨女修欢心的男修。 可这并不意味着,闻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伺候:“你们……是魔尊派来的?” “公?主英明。” 这跟她英不英明,没有?半毛钱关系。 整个魔界,所有?人都要?听八十六的吩咐,他们当然也?不可能例外。 闻楹在身上摸了摸,发觉自己的衣裳还好好穿着,她松了口气:“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几个魔族男子唯唯诺诺,不敢应声,也?不敢动。 正?当这时,门外八十六的声音传来:“怎么,不喜欢魔界的男子?” 她缓步进入殿中,“既然你不喜欢,本尊这就去让他们找些凡间的美男和修士来,或者,你喜欢什么模样?的……” 果真是奔放的魔界。 八十六一脸坦然,似乎丝毫不觉得给年仅十六的少女,找一屋子男宠这种事,有?哪里不对。 可闻楹壮着胆子道:“我……可以不要?吗?” “为何??”八十六似有?不解,“你是魔界唯一的公?主,身旁若没有?人伺候,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那、那也?用不着他们。”闻楹对此接受无能,“我不大习惯被这样?的男子伺候。” “知道了。” 八十六懒洋洋答应下?。 她挥一挥手,几名魔族男子便?连滚带爬地离开殿中。 八十六走过来,坐到?闻楹床边,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但晚些时候,我再给你找一批女子来。” 女子总比男人好,闻楹不敢推辞太多?,只硬着头皮应下?。 然而,魔尊八十六显然没有?懂她真正?抗拒的是什么。 到?了下?午,闻楹的殿中又来了一批魔族女子。 她们各个笑起来如同银铃般,坐到?闻楹身旁。 闻楹就这样?被环绕着,只听得女子们你一言我一语道—— “奴婢是奉命来伺候公?主的,若有?何?处照顾不周,公?主可千万不要?怜惜,尽管说?出来便?是。” “公?主想吃点心吗,奴婢带了点心来。” “公?主这皮肤可真是又滑又嫩,也?不知是怎么保养的。” 说?着,也?不知是谁伸出手,轻轻在闻楹脸上摸了一把?。 闻楹被这些魔族女子包围着,她们最大的共同点,便?是身着清凉,展露出傲人的身姿。 闻楹不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女子的香气环绕着她,她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偏生这些女子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蹭…… 最后,和上午的那些魔族男子一样?,这些莺莺燕燕也?被赶出闻楹的寝殿。 八十六得知此事时,正?在自己的殿中寻欢作乐。 “男人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八十六喃喃自语,“那她喜欢什么……” 这时,她身旁一位男宠附身过来,说?着讨她欢心的话:“不知这位公?主,从?前在仙界可有?喜欢的人,魔尊兴许可以给她找个差不多?的……” 八十六眸中一亮。 她顺手在男人唇上映下?香吻:“真聪明。” 男宠面色微赧地低下?头,做出即将迎接宠幸的姿态。 而八十六却起身离开床榻,毫不留情地留下?他,独自朝正?殿走去。 . 闻楹一觉睡醒,忽听得殿中有?琴声悠扬。 不用睁眼,她就知道,必定是魔尊八十六给她找来的新宠。 可眼下?闻楹只想用睡觉来麻痹自己,她没有?睁眼,只含糊不清道:“不用弹了,你先出去吧。” 琴声戛然而止,坐在琴边的人开口,嗓音清冷道:“好。” 仅仅一个字,叫闻楹从?睡梦中惊醒。 她从?床上坐起,顾不得穿鞋,便?绕过屏风,朝出声之人走去。 只见?女子身形修长,身着雪白道袍,银簪束发,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 “师姐……”闻楹喃喃出声。 对方回?过身来:“闻师妹。” 四目相对,闻楹不禁上前半步,却又在顷刻间停下?来。 “不,你不是她。”闻楹摇了摇头,“你是谁?” 不等假的戚敛回?答,门外传来八十六的声音:“不愧是阿月的女儿,一眼便?看出来她是假的。” 她走进屋子里来:“这傀儡人,可是本尊连夜为你制出来的,看你的样?子,想必是很喜欢?” 亲昵 傀儡人做成的戚敛…… 闻楹真有些佩服自己这位姨母, 魔尊八十六灵活的脑回路。 怪不得上任魔尊几百个孩子里,最后能是她排除异己?,继任魔尊之位。 可惜……这个傀儡人就算再逼真, 就凭在她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眼?, 闻楹也绝不可能将她认成戚师姐。 “有劳你费心?。”闻楹嗓音有几分低落,“不过我并不需要, 还请你收回去吧。” 第114章 八十六双眼?微微眯起:“本尊为了给你做出?它, 昨夜可是整晚没有歇息, 你却?连看都不愿意多看?” 许是相处得久了, 闻楹也没有那么怕她。 少女只是摇摇头:“她和?师姐, 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魔尊八十六反问道, “寻常的傀儡人, 都是用木头做成的, 这尊傀儡, 是本尊用昆山之玉精心?雕成,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不过……你既然不喜欢, 它也就没有任何用处, 索性毁了也罢。” 说罢,她抬起手便要摧毁站在原地的傀儡。 闻楹眼?瞳一颤:“不要——” 即便是假的师姐, 她也不忍心?看着她被摧毁。 在她出?声那一刻, 魔尊八十六恰到好处地收起手,她侧头看向少女:“你到底是要她, 还是不想要她?” 闻楹咬了咬唇:“将她留下来吧。” 反正只是一个假的傀儡而?已, 看习惯了,应该也就还好。 闻楹这样告诉自己?。 . 一番威逼利诱, 让闻楹收下玉做的傀儡后,魔尊八十六心?情?很是惬意, 信步往寝殿的方向走回去。 不等她走进殿中,却?见寝殿的正门,有一道婀娜的身影等着。 女子远远瞧见她,款款走上?前行礼:“属下见过魔尊。” 八十六瞥了她一眼?:“随我进屋说话。” “是。” 殷芙蕖低下头,温声应道。 进入寝殿后,八十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在床榻上?躺下来,任由男宠为她捶肩揉腿。 她看向一身白衣素缟的殷芙蕖。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女子向来楚楚动人的姿态,在穿上?这身白衣后,更显出?弱不胜风的羞怯。 八十六随口问道:“怎么穿成这样?” 殷芙蕖低着头:“是属下的夫君,在那日噬魔渊与魔物作战时,不幸受伤去世了。” “哦?”八十六浅浅啜了一口男宠递过来的茶水,“他?是你的夫君,你操纵那些魔物时,难道就不知?小心?避开?他?一些?” 殷芙蕖眸中闪了闪:“他?若是不死,属下又如何接过执掌殷家的大?权,将来为尊上?更好地效劳?” 八十六蓦地轻声笑了。 她身躯前倾,伸出?手指挑起跪在身前的殷芙蕖的下颌:“本尊倒是没有料到,为了报仇,你竟能这般狠心?,连自己?的枕边人也下得了手。” 殷芙蕖垂着眼?,没有直视她。 她单薄的身形微微颤抖着:“当初炆鹿之战,若不是殷威扬和?闻清风一意孤行,属下的爹娘就不会死无葬身之地,属下没有一朝一夜不恨他?们。” “可他?们一个成为仙道盟主,一个是清徽宗掌门,非但没有受到报应,反而?受尽世人景仰,享无尚尊荣。” 殷芙蕖原本柔弱的脸庞流露出?几分不相符的狰狞,“倘若能杀得了他?们,莫说是枕边人的性命,便是自己?的命,属下也在所不惜。” 魔尊八十六不知?想到什么,她收回手:“照你这么说,一切的罪魁祸首,都该是本尊才对?,难道你就不恨我?” “属下不敢!”殷芙蕖忙道,“若不是尊上?心?善,救下身受重伤且年幼的属下,悉心?抚养数十年,只怕我早已死在混战之中,天地明鉴,姐姐……我怎么可能会恨您?” 她水润的眼?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八十六伸手,拂去她脸庞的泪珠:“本尊不过是随口逗逗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殷芙蕖忙擦干眼?泪,微微笑道:“在芙蕖心?中,您永远都是我在这世间?最重要的姐姐啊。” “唔……”八十六淡淡应了声,“我这次将你叫到魔界来,是要你替我去办件事。” 殷芙蕖:“一切凭尊上?吩咐。” 八十六道:“你想办法?抽出?那个叫戚敛的清徽宗女修的情?丝,将它送到我这里来。” 情?丝? 殷芙蕖微微一愣。 她原以为魔尊会吩咐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却?是为了这样无足轻重的事将她召到魔界来。 所谓情?丝,除了操纵人的七情?六欲,并不会有旁的用处。 殷芙蕖并不知?八十六要戚敛的情?丝做什么,但对?于她的吩咐,她从来不会质疑,只顺从地应道:“是。” 离开?魔宫前,和?往常一样,殷芙蕖先去了一趟偏殿的洗髓池。 在白玉砌成的池子中,是最纯净的洗髓液。 洗髓液,本该是用来给修士洗掉污浊和?杂气,而?这一池洗髓液,却?是专门为了祛除殷芙蕖身上?的魔气。 以防常年出?入魔界的她,被人察觉出?不对?劲。 殷芙蕖将自己?泡入池中,感受到她身上?魔气的存在,洗髓液瞬间?包裹过来,犹如针扎般刺进她的肌肤骨骼。 女子牙齿上?下打颤,她脸色发白,痛得流出?冷汗来。 痛意无法?缓解,她双眼?紧闭,自唇间?轻声道:“姐姐……” 似乎只有这样,便能让痛意消减。 每到魔界,见上?八十六一面,殷芙蕖都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纵然如此,她依旧甘之如饴。 . 闻楹逐渐感受到,自己?体内魔骨正在苏醒。 第115章 譬如,隔着殿宇,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路过的魔物们都说了些什么,能清晰地看到头顶的魔气之中,飞来飞去的魔物是什么模样。 不仅五感变得敏锐,就连身体有变得轻盈许多。 每一步走下去,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地能飞起来。 但魔骨的觉醒,需要要付出?代价。 这天夜里,似曾相识的痛意袭来时,闻楹正在熟睡中。 少女身子蜷缩着,指尖揪紧身下的鲛纱床单。 痛…… 痛意似乎快要从体内将闻楹劈成两半。 她意识模糊不清,有些分不清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是在清徽宗,抑或是噬骨渊…… 耳边隐约传来一道低声:“闻师妹?” 听见戚敛的声音,闻楹莫名有些想哭:“师姐……”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床前果真是戚敛。 她身着雪色道袍,乌发用银簪挽起,看向自己?时,泠泠双眼?中透出?一丝关切。 “师姐……” 明明浑身虚弱得没有力气,闻楹仍费力地向她伸出?手。 戚敛微微蹙眉,顺势伸手朝她握过来:“你不舒服?” 也就是这一刹那,玉雕傀儡指尖冰冷的温度,叫闻楹陡然间?清醒。 不,她不是戚师姐。 她只不过是一尊照着师姐做成的傀儡而?已。 闻楹下意识要抽回手,不成想傀儡戚敛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握紧她的手,俯身朝她倾过来。 冷玉雕刻而?成的掌心?,覆到闻楹额头上?。 “你发烧了?” 闻楹听见傀儡低声问道。 稀疏平常的口吻,淡淡的话音。 倘若不是独属于玉质的坚硬冷意,和?她身上?并没有师姐才会有的冷竹香,闻楹险些要将她当做真人。 “我无事……”闻楹强撑着道。 傀儡收起手,便转过身似要离开?。 “你……”闻楹忙扯住她的衣袖,“你不要去告诉魔尊。” 闻楹想起上?次自己?被逼着喝下的那碗绿色粘液状的药,简直比魔骨觉醒时带来的痛意还要可怕。 “师妹误会了。”傀儡回头道,“我去取水来,为你润一润嗓子。” 听到她这样说,闻楹松了口气。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烧得唇瓣干裂开?,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也是干哑的。 很快,傀儡取水回来了。 她端着水杯,在床畔坐下,将闻楹从床上?扶起来坐稳:“闻师妹,喝水。” 平日里,闻楹对?这尊傀儡的吩咐,便是让她独自在角落里呆着,不要打扰自己?就好。 直到今夜,这是傀儡头一回伺候她。 可她的动作是如此自然而?然,一只手贴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端着水杯凑到闻楹唇边。 闻楹甚至能够感受到,冷玉的寒意透着单薄的鲛纱衣料,如同?直接抚摸在她的后背。 与傀儡这样的靠近,让闻楹有些微不适应。 可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乖乖地垂下眼?,任由她一点点给自己?喂水。 傀儡就连喂水的动作,也是如此细致,仿佛在照顾一只刚断奶的小兽。 在闻楹喝了半杯水后,她放下水杯,甚至不忘取出?手帕,为少女擦拭唇角。 闻楹浑身无力,没有力气说什么,只得任由她照顾。 喝了一杯水,闻楹觉得自己?似乎舒服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她闭上?双眼?,喘.息仍有些急促。 这样消退不下去的热意,让闻楹很是不适。 她半阖着眼?,从床上?坐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 “闻师妹?”傀儡恰到好处地扶住她,“你想做什么?” “水……”少女喃喃道。 “你才喝过水。”傀儡道,“不宜喝太多。” 闻楹要的,才不是喝的水。 她想要有水,能够将自己?泡进去,兴许身上?也就不会有这种快要燃起来的热。 对?了……闻楹忽然想起,寝殿里不就有一座温泉? 这般想着,她朝温泉的方向走去。 然而?意识朦胧不清,闻楹一脚踩空,身躯向前倾倒。 一旁的傀儡手疾眼?快,将闻楹打横抱起来。 她抱着少女,就要将她送回床上?。 这时,闻楹伸出?手捏住她的衣袖:“去……泡温泉。” 傀儡脚步微微一顿。 随后转过身,抱着闻楹朝着温泉走去。 清澈的水面,漂浮着一朵朵粉红的花瓣。 傀儡屈膝蹲下,将少女放入水中,任由她玲珑的身躯被花瓣逐渐遮掩。 然后,在傀儡松开?手的刹那,意识丧失了大?半的闻楹便跌入池底。 “师妹?” 傀儡忙握紧她的手腕,将闻楹从水底拉出?来。 “咳咳……”闻楹被动站起来,被呛到的她猛地咳嗽着。 然后,闻楹嘴巴一瘪,眼?尾有泪水沁出?来。 少女嗓音里说不出?的委屈:“师姐……连你也欺负我。” “我……”傀儡手足无措,似乎对?于这样的状况,不知?如何应对?,“我没有……” “你就是有!”生病中的人,情?绪总是被放大?的。 第116章 闻楹自以为大?声地吼着,殊不知?自己?这番模样,就像一只毫无伤害力,张牙舞爪着的小兽。 见对?方没有反应,闻楹更是恼羞成怒。 她抓起近在咫尺的手,一口咬下去。 可是…… 少女贝齿与冷玉雕成的手指相碰撞,清脆的声响后,换来的却?是她牙根发酸,而?对?方丝毫无事。 少女抬起眼?,沾着泪珠的眼?睫下双眸懵懂:“师姐,你这是什么法?术?” 傀儡垂下眼?:“我没有法?术。” “没……没有法?术?” 怎么可能……闻楹抓着她的手,向小孩找到新奇的玩具般,与她十指相扣。 闻楹似发现了新大?陆:“师姐,你身上?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说着,她已经握着对?方白玉雕成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庞。 傀儡的指尖颤了颤。 她不知?道是该撤回手,还是任由少女这般亲昵。 闻楹站在温泉中,上?半身已得寸进尺地朝她靠过去,一点点将这尊冷玉环抱。 热意逐渐得到消减,闻楹抱着她,低声呢喃着:“师姐……” 少女身上?湿漉漉的衣衫几近透明,将傀儡的衣裳一并浸湿。 两人便似毫无阻隔地挨在一起。 傀儡终于出?声:“闻师妹……你这样,会着凉的。” 闻楹歪着她,似在思索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半晌,她痴痴笑了:“师姐说得对?,那你到温泉里来,我们一起泡进来,就不会着凉了。” 说着,她拉着对?方的手,想要将她带入温泉池中。 池边的傀儡没有动。 “师姐?” 闻楹疑惑地抬起头。 傀儡动作似有几分僵硬地点了下头:“好。” 她顺从地沉进温泉之中。 四周是温热的泉水,身前是冰冷的身躯,闻楹几乎是想也不想,又贴过去,重新将对?方抱住。 她环抱着对?方的肩,将脸搭在她肩上?:“师姐……” 闻楹似乎有好多话想要与她说,可她实在是太累了,只是靠着她的肩,就这样睡过去。 闻楹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身躯,没有丝毫的心?跳声。 就连呼吸的微微起伏,也不过是机关齿轮的转动罢了。 直到少女睡熟之后,一直僵硬着的傀儡,才再次有了动作。 她身形微微一动,少女的身体便微微下滑,更严丝合缝地□□坐在她大?腿上?。 傀儡的动作又是一顿。 作为傀儡,她本该没有任何感觉,可此时此刻,她似是感受到少女肌肤柔软的温度,就这样紧紧贴着她。 作为傀儡,她也不该有任何情?感,可不知?为何,她竟是舍不得再移动半分,甚至有些奢望,这样的状态能够维持下去。 但傀儡戚敛终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她托着少女的腰,将她打横从温泉池中抱了出?来。 水声哗啦啦淌落,少女雪白的肌肤,因为发热而?沁着淡淡的粉意。 傀儡将闻楹放到榻上?,下意识抬起手,似乎做了一个召出?符纸的动作。 然而?下一刻,并没有法?术显现。 傀儡顿了刹那,起身去找寻毛巾。 在将少女的身子擦干之前,应该脱掉她身上?被打湿的衣裳。 傀儡戚敛低垂着头,她面无表情?,先是解开?闻楹腰间?的系带,尔后向衣襟触去—— “冷……” 少女身躯颤栗了下,瑟缩着蜷起身子,似是对?傀儡冷玉雕成的指尖有些抗拒。 傀儡戚敛抿起唇。 “闻师妹。”短暂的沉默后,她道,“擦干了再睡觉。” 可闻楹才不会听她的话。 少女将脸埋入枕间?,只顾自己?睡去。 “闻师妹……” 傀儡还想再劝,话音又止住。 她大?约是明白了,少女是劝不动的。 傀儡戚敛索性无视闻楹的抗拒,任凭少女低声埋怨着,为她脱下湿衣,再将她擦干净。 一切折腾结束后,傀儡又动手为她换上?新衣裳,将少女重新抱回床上?。 床榻之间?,依旧是淡淡的荔枝味熏香。 少女翻了个身,盖着锦被沉沉睡过去。 . 昏暗的山洞中,戚敛猛地睁开?眼?。 这一回,她并没有如同?往常般,第一时间?拿起剑走出?去,接着与妖兽厮杀。 而?是抬起手,神色间?带着疑惑,看向自己?的指间?。 长指之间?,似乎残存着少女肌肤间?的温热,以及触碰之际,难以言喻的软嫩。 方才的梦境,是如此的荒唐却?又真实。 她似是……变成服侍闻师妹的人? 戚敛闭上?眼?,甚至能回想起师妹在魔界的寝殿的布置,以及过去那一夜,两人相处时的所有细节。 戚敛眼?中浮现一抹自嘲。 她何时竟变得这般不堪。 为了让自己?心?安,竟连师妹在魔界过得安稳这种事都能臆想出?来。 而?且在梦中,她对?着衣衫湿透的少女,竟然可耻地有了欲念…… 戚敛眸中一沉。 这样不该有的念头,让她对?自己?的唾弃更加重了几分。 第117章 梦境再美好,终究也只是梦而?已。 戚敛没有再回想下去,而?是握着剑站起身,朝山洞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她却?又似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山洞中,正在昏迷不醒的孟云追。 三日前,在一片诡异的树林里,孟云追受了很重的伤。 若不是戚敛收到求救后来得及时,怕是她早已送命。 不过让戚敛感到奇怪的是,那片树林里,有疯长的藤蔓和?浓黑迷雾,与殷家弟子口中,让姬灵璧丧命的树林有几分相似。 但树林中的藤蔓,对?戚敛的攻击却?并没有那么残忍。 准确来说,是似乎并不想要她的性命。 在戚敛带着孟云追厮杀出?树林后,她隐约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东西,却?回想不出?来。 戚敛迈出?步伐,走到孟云追身前。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治伤的丹药,塞入孟云追口中。 小女孩慢悠悠地睁开?眼?时,仍带着几分惶恐后退:“不,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戚敛冷声问。 孟云追猛地睁开?眼?:“我不是——” 看清眼?前是戚敛,孟云追话音戛然而?止。 她什么也没说,只挣扎着从地上?爬出?来,便踉踉跄跄地朝外头走去。 “昆仑境的地图,我已经给了你。”在她身后,戚敛蓦地出?声,“你要是再自寻死路,我未必会来得及救你。” 孟云追脚步一顿。 她回过头,恶狠狠道:“你以为那些凶猛的妖兽,是我故意招惹的?还不是因为我——” 话到嘴边,孟云追卡住了。 还不是因为自己?是什么? 孟云追脑海中,似乎又有什么一点点清晰地浮现出?来—— 树林中,那个奇怪的戴着鎏金面具的女人,语气有几分欣喜:“原是打算用你引来戚敛,没想到你竟然是魔星转世。” “你说什么魔星转世,我听不懂!” 女人轻声笑了:“难道你就从不曾想过,为什么这世间?,倒霉的,不幸的人总是你吗?因为你天生就是魔星,不该属于这人间?,你生来便是属于魔界,辅佐魔尊的……” 孟云追没能听明白她说什么,便已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后,便已经被戚敛救出?树林。 那个女人说……自己?是魔星,所以才会一直倒霉和?不幸? 孟云追有几分茫然。 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切都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她的父母会意外身亡,为什么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给别人带来灾祸,就连小花一只狗,也受到她的牵连被员外家的家丁摔死? 孟云追眼?中,有泪珠打着转。 她擦干眼?泪,大?步向前走去。 她要去找到那个女人,问清楚一切的缘由。 在她后方,戚敛察觉到她的异样。 戚敛眉头微微皱起,却?并没有出?声拦住孟云追。 修真界一切自有定数,无论老或少,只要踏上?修真之途,旁人就无法?对?她生死负责。 况且……对?眼?下的戚敛而?言,最重要的事是尽快变强。 然后去魔界,将师妹带回来。 失控 闻楹一觉睡醒, 魔骨觉醒带来的痛意已经消退得无影无踪。 她正要?习以为常地伸个懒腰,却?在睁眼看见眼前的?画面后,却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闻师妹?”守在殿中的傀儡快步上前。 只见床榻之间充盈着黑色雾气, 丝丝袅袅的?黑雾, 正是从闻楹的?肌肤间冒出来的?。 她的?双手手背以及脸庞,都散发着浓浓的?黑雾。 闻楹惊愕地瞪大双眼:“这是……魔气?” 恍惚之间, 闻楹又被勾起当日坠入噬骨渊的?记忆:“不……不要?。” 她失神后退着, 直至一只寒冰般渗着冷意?的?手扶住她的?后背:“闻师妹, 莫怕。” 是戚敛的?声音。 尽管明知眼前之人只是假的?傀儡, 闻楹仍逃也般将脸埋入她怀中:“师姐……” 少女嗓音微微哽咽。 魔尊八十六难得早起一回, 顺路来看闻楹一眼, 便撞见这幅画面。 她唇角满意?地勾起:“哭什么?不过是你身体里的?魔骨日渐觉醒, 只是你暂时还不会控制这些魔气罢了?。” 所以, 这些魔气是从自己体内散发出来的?? 这个答案, 非但没有让闻楹安心,反叫她更不寒而栗。 照这样下去, 总有一日, 她会变成彻彻底底的?魔,就像世间所有的?魔一样, 嗜血, 纵欲,贪婪…… 尽管按照剧情线走, 闻楹的?确会沦落到那一步。 但至少现?在的?闻楹, 并不愿意?变成魔的?样子。 少女抬起头,她看向八十六, 竭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 “真的?……就没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回到过去了?吗?我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就算什么法术都没有,就算要?历经生老病死也没关系……” 八十六眸中多?了?几分深意?:“魔骨一旦觉醒,你便再不可能?是普通人。” “可是……”闻楹走投无路,她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也不想道,“在我的?身体里,不是还有一半仙骨吗?为什么觉醒的?,就只能?是魔骨?” 第118章 “真是个傻孩子,你要?仙骨有什么用?还是说你觉得魔界不好,想要?继续回去当你的?掌门之女?” 惊吓过度的?闻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同魔界至尊说话。 “我……”她冷静了?几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从没有这样想。” 八十六问道:“仙族光风霁月,受世人景仰羡慕,而魔界污浊不清,人人得而诛之,你当真没有想过离开魔界,回到仙界?” 闻楹有些摸不清她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唇瓣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魔尊八十六示意?傀儡退下后,她走到床前来:“你我是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在我跟前,你用不着说违心的?谎话,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当魔,而是想成仙?” 闻楹咬牙:“如果只能?在成仙和成魔中选一个,那我自然是想要?选前者。” 说罢,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被激怒后的?八十六的?反应。 没想到八十六不怒反笑,她带着几分柔和伸手,触摸少女的?头顶:“就连这从不会撒谎的?性子,也和你娘亲一模一样,不过……你的?仙骨在你坠下噬骨渊那日,便每日每夜都在被魔气侵蚀。” “仙根受损,要?想修复并不是那么容易,你真的?想要?修复它?” 闻楹没有想到,希望会来得这样突然。 她双眼亮了?亮:“真的?……可以吗?” 八十六微微点头:“既然你不想成魔,而是想要?修复仙骨,自然也有法子。只是我再问你最后一回,你当真能?够承受仙根修复的?痛?” 闻楹喉间吞咽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痛,但……她眼中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能?够。” “那好吧。”八十六语气中难掩惋惜,“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七日之后,月食那一日,我才能?替你祛除附着在仙根上的?魔气。” . 转眼,便是七日后。 魔尊八十六并没有亲自前往闻楹的?寝殿中,而是让魔族侍女转交给她一杯药水。 下达吩咐过后,八十六泡入温泉池中,与男宠寻欢作?乐。 只是今夜她并非往日那般投入,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这位男宠向来最会揣测八十六的?心思:“尊上既然担心公主,为何不亲自去守着她?” 八十六浅酌一口琉璃盏中的?葡萄酒:“她本就是魔,既然想要?逆天而行当仙,总归是要?吃一番苦头。况且……就算是有本尊守着,涤尘灵药的?痛,终究还是要?她自己来受。” 男宠会意?:“只愿公主吃过这回苦头,能?够回心转意?了?。” 八十六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她没有再在这件事多?言,而是勾住男宠的?脖颈,呵气如兰道:“专心伺候本尊便是,哪里用得着你想这么多??” “是……” . 与魔尊寝殿中的?暧昧气氛不同,闻楹的?房中,是一片死寂。 傀儡戚敛站在床畔,看向刚饮下那杯涤尘灵药的?闻楹。 在饮下那杯灵药后,闻楹便倒在了?床上,少女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直至有鲜血沁出也浑然不觉。 傀儡那双漆黑的?眼底,流露出几分疼惜。 可眼下她除了?守着少女,别无他法。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床榻上的?闻楹嗓音虚弱:“师姐,我好痛啊……” 若说魔骨觉醒是针扎一般的?痛,那么修复仙骨,便是有无数根尖针刺入她的?每一寸肌肤,将魔气从骨髓和血液中抽离。 就连闻楹起初坚定的?意?志,也一并被抽走。 闻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这是想过普普通通正常人的?生活而已,却?要?忍受这么多?常人难忍的?痛? 眼尾似有泪水流淌出来,闻楹死死咬住枕头一角。 可痛意?非但没能?缓解,反倒如同浪潮一般,一阵又一阵地加剧袭来。 “师姐……” 在最无助之际,闻楹喃喃着,最本能?地唤着她在这世间最能?够依靠的?人。 “闻师妹?” 闻楹的?手,被冰冷的?玉雕握住,她隐约听见对方问道,“闻师妹,可要?去温泉里泡一泡?” 可现?在的?闻楹,哪里还有力?气挪动半分,便是微微有动作?,痛意?便会成百上千地加重。 少女眼眸半阖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师姐,你在这里……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她如同一只刚断奶的?小猫,朝傀儡戚敛蹭过去。 少女滚烫的?脸庞,在傀儡冰冷的?掌心摩挲着。 可这样的?凉意?,对于她所承受的?痛苦而言,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还不够……闻楹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好将这般的?痛意?覆盖下去。 “师姐……”少女喉间动了?动,“你帮帮我呀。” 傀儡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帮?” 她不知道,闻楹也不知道。 可闻楹只是觉得,在这样疼得叫人快要?死掉的?时候,兴许能?做点什么,让自己好受些。 “唔……”闻楹低吟着,她意?识模糊不清地抬起眼,看向眼前的?戚敛,“师姐……” 第119章 傀儡的?喉间动了?动。 少女似一只柔弱无骨的?小猫,在她怀中蹭来蹭去。 分明只是笨拙地想要?纾解痛意?,却?让傀儡有一种,自己好像是在被她使用的?错觉。 可傀儡……本就不该是给主人使用的?吗? 傀儡戚敛蓦地出声:“闻师妹……” “嗯?” 闻楹带着哭过的?鼻声回应她。 “这样……”戚敛抬起手,“你会好受些吗?” “什么——”闻楹尚未弄清楚她问的?是什么,身躯却?在刹那绷紧。 前所未有的?体验。 似乎全身上下的?所有知觉,都在戚敛动手时一齐汇聚到某处。 闻楹竟然当真有片刻,忘记了?疼痛,只感受到冰冷的?玉雕,烙印在肌肤处的?渗骨寒意?。 但这一刻太过短暂,寒意?尚未消退,痛意?已卷土重来。 附着在仙骨上的?魔气,被抽离时的?剧痛,叫闻楹忍不住轻哼一声。 少女卷翘的?眼睫沾着泪花,她似有几分埋怨:“师姐,为什么要?停下来……” 傀儡戚敛那双用黑曜石雕成的?漆黑双眼中,深邃如汪洋。 她唇线微抿:“闻师妹,得罪了?。” 闻楹不明白,师姐分明是在帮自己缓解痛意?,怎么能?算得罪? 昆山玉雕成的?长指,骨节分明而又有力?,不轻不重掠过之际,分走了?闻楹大半的?知觉。 痛意?竟当真消减了?几分。 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闻楹想让自己更舒服些。 “师姐……”闻楹双手环抱住傀儡瘦劲的?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傀儡浑身僵住,清冷的?嗓音似有几分呆滞:“闻师妹,此?事不可。” 闻楹没想到,师姐竟然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 不过是帮个小小的?忙而已,难道师姐她就忍心看着自己受痛吗? 可任凭闻楹如何软磨硬泡,威逼利诱,戚敛依旧不为所动。 在灵药带来的?痛意?折磨下,闻楹终于微恼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师姐为什么不愿意?,原来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对我好!” “我对闻师妹的?真心,从不曾有半分假意?。”傀儡定定看着她,“只是……等?你醒来后,一定会后悔的?。” “有什么好后悔的?,师姐若是不愿意?,那就去外头再找个人来替……唔……” 不等?闻楹反驳,她只觉得腕间一紧,紧接着戚敛将她的?双腕按在枕上,另一只手紧紧揽在她的?腰间。 “闻师妹,不后悔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闻楹隐约觉得,师姐清冷的?嗓音中,似藏着不着痕迹的?狠劲。 很快,闻楹便意?识到这不是她的?错觉。 因为这狠劲,被戚敛变了?个法子宣泄出来。 冷玉如同不会化?的?寒冰,无论?置身在何等?温热之中,冰冷也不曾消退。 起初时候,闻楹还因为痛意?的?消减,而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快意?。 但很快,这寒冰的?磋磨,叫她明白世间不止有痛得快要?死去,更有一种名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师姐……”少女柔弱无力?地手指揪着戚敛的?衣袖,开始委屈巴巴地求饶。 然而对方却?不为所动。 一如开始时,傀儡戚敛始终不肯松开答应闻楹的?请求。 所谓自作?自受,大抵便是如此?。 闻楹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求饶非但没有用,反而会招来更带着狠劲的?“举手之劳”。 她揪在戚敛衣襟处的?手指,不知不觉松开,只胡乱地想要?抓住什么,就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啪—— 一声清脆的?响。 放在床头春凳上的?琉璃盏,被闻楹无意?间碰落。 少女下意?识侧过头想要?去看,耳边却?传来戚敛的?嗓音:“闻师妹,是还想要?找旁人吗?” 什么找旁人…… 不等?闻楹反应过来,琉璃盏的?茶水,已四下溢开。 茶水洇湿地毯,将一切都变得湿哒哒的?,闻楹只觉得自己在这湿润的?包缠中,险些丢了?性命。 …… 之后是因为修复仙骨痛得昏过去了?,还是累得睡过去了?,闻楹已不记得。 只是恍惚之中,有一双手臂抱着她,始终不曾松开。 再次睁眼时,痛意?已荡然无存,眼皮却?沉重得要?命。 闻楹费力?睁开眼的?同时,感受到口干舌燥。 仿佛昨天夜里,自己身体里的?水分随着眼泪,一并流干净。 不……不止是随着眼泪。 坐起身时,腰间的?酸软和疲乏无力?提醒着闻楹,昨夜的?失控。 闻楹眼皮猛地颤了?下,耳边似乎浮现?一些话语: “闻师妹……等?你醒来后,一定会后悔的?。” “闻师妹,不后悔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闻师妹,是还想要?找旁人吗?” …… “闻师妹?”傀儡戚敛微冷的?嗓音,在闻楹耳边响起。 闻楹冷不丁从回忆中抽离,看向眼前之人。 只见傀儡神色淡淡,为她递过来一杯水。 第120章 见闻楹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索性将茶杯凑到少女唇边:“闻师妹,慢些喝。” “咳咳……”听到这三个字,闻楹被茶水呛到。 “闻师妹?”傀儡略带关切地看向她。 闻楹现?在,根本听不得这三个字。 这世间哪有师姐师妹,如同她们俩昨夜一般……等?等?,闻楹忽然想起,眼前并非戚敛,而不是她的?傀儡。 只是傀儡而已,一切都还有回寰的?余地。 “那个……”闻楹试探着道,“你能?够不要?叫我闻师妹吗?” 傀儡戚敛垂下眼:“是,主人。” 闻楹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傀儡伸手,不轻不重地拍背:“主人?” “不……这个也不行!”闻楹斩钉截铁道,“你就叫我……叫我阿楹吧。” 傀儡:“是,阿楹。” “不不不……前头那个是就不用了?,直接叫我阿楹就好……” 闻楹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傀儡,“我困了?,想再歇一会儿?,你忙自己的?去吧。” 傀儡看着她,没有说话。 直到闻楹脸颊浮现?一丝可疑的?绯红:“怎么了??” 本能?告诉傀儡戚敛,她本就是为闻楹而生,她唯一能?忙的?,便是为了?她做任何事情。 但潜意?识中,似乎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傀儡戚敛,要?是这样说了?,只会让少女左右为难。 “没什么。”傀儡垂下眼,“好。” 说罢,她起身离开床前。 . 昆仑境,一颗干枯的?老树上。 睡在树干上的?戚敛睁开双眼,漆黑眸中一片沉郁。 不知为何,她又梦到闻师妹了?,而且还是以同样的?身份进入梦境中。 两人在梦境中,说了?很多?话,也做了?许多?事。 而这一次做的?事,甚至比上一回更加过分。 戚敛眼底若有所思。 真的?……只是梦吗? 如果只是梦,为何梦中发生的?事会如此?真切,可若不是梦,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 近来的?魔界,不知何时变得热闹起来。 四下张灯结彩,魔族侍女们忙进忙出,拾掇出杯盏瓷碟。 闻楹心生好奇,随手拦下一位侍女,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侍女微微一笑:“等?过上几日,公主自然就会知道了?。” 没想到还整得这般神神秘秘,闻楹没有多?问。 晃眼便是三天后,数十名侍女捧着花纹繁复的?衣裙,以及璀璨耀目的?首饰,进入闻楹的?寝殿中:“还请公主沐浴更衣,前往参加晚宴。” 闻楹:“晚宴?” “是啊。”一位侍女道,“公主不记得吗,今天可是您的?生辰,魔尊筹备多?日,便是为了?在今夜宴请各位魔将,将你带给他们认识。” 原来如此?。 发生了?这么多?事,闻楹哪里还记得住自己……不对,是原身的?生辰。 她随口应过去,便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沐浴。 温泉之中,被侍女们倒入牛乳,洒满新?鲜的?花瓣,她们的?服侍甚是周到,为闻楹脱去衣袍后,还想要?为她搓洗。 闻楹穿来前是南方人,并不适应这种东北澡堂式服务。 “不、不必了?……”她羞红了?脸,“我自己来就好。” 见闻楹态度坚决,侍女们只得作?罢。 可等?闻楹洗沐过后,她们又围上前,不等?少女作?何反应,便七手八脚地为她擦干净身子。 闻楹顺势扯过浴巾,将身躯遮掩其?中:“真的?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可是……公主您一会儿?还要?穿衣裳呢,就让奴婢们来伺候吧。” “是呀公主,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闻楹的?错觉,这些姿色过人的?侍女你一言我一语,而自己就像误入女儿?国?的?唐僧。 她尚未出声,却?有一道修长身影拨开珠帘,走进温泉边来:“公主已经说过不用,你们却?丝毫不听,是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来人正是一直候在珠帘外的?傀儡戚敛。 她神色异常殊冷,嗓音如寒冰。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十几名侍女,瞬间安静下来。 她们并不知戚敛乃是傀儡,只当她是公主的?贴身近侍,再加上傀儡不似闻楹温声细气地好说话,瞬间便不敢造作?。 可偏有一位胆子大的?侍女站出来:“阁下这是哪里话,我们都是奉了?魔尊的?命,来服侍公主的?,只不过是不敢违背魔尊之令罢了?。” 有她出头,剩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 “就是呢,难道就许你一个人霸占着公主,不准我们与她亲近?” “阁下未免也太霸道……” 闻楹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无奈道:“行了?……你们将衣裳放在这儿?吧,我自己会穿。” “公主……”一位侍女看向她,娇滴滴道,“原来公主并非不喜欢女子,而是对奴婢这种庸脂俗粉看不入眼,只偏袒独宠她一人……” 这都哪儿?跟哪儿?的?话。 闻楹:“你们误会了?,她不过是……” 第121章 她下意?识想要?说,她是自己的?师姐,所以才能?留在殿中。 可师姐的?身份,还是不要?叫太多?人知道的?好。 于是闻楹的?话到嘴边,却?又拐了?个弯儿?:“她不过是一尊傀儡而已。” 争风吃醋的?侍女们恍然大悟。 傀儡,就算再受宠,终究只是死物,哪里比得上活生生的?人? 所以,就算戚敛生得再仙姿玉质,清冷绝尘,在这些侍女们眼中也失去了?威胁。 闻楹趁着她们安静下来,又忙道:“我习惯她伺候了?,你们都先出去,就让她来服侍我穿衣就好了?。” 侍女们虽然不乐意?,但也不太敢忤逆她的?话,只得陆续退出房中。 等?侍女们都退出去后,闻楹看向站在一旁的?傀儡。 不知为何,她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冷意?。 “师姐……”闻楹一愣,“你不高兴了??” 傀儡戚敛:“并未。” 意?识到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是一种不敬,又道:“阿楹误会了?,我没有不高兴。” 说话间,傀儡取起衣裳:“阿楹不是要?我服侍你穿衣吗?” “哦,好。”闻楹这才想起正事,“方才是我为了?将她们骗出去,才这样说的?,师姐你将衣裳放着,我自己来就好。” 傀儡定定看了?她一眼:“好。” 她放下衣裳,退出珠帘外。 闻楹自己穿上里衣,接着她便发现?,仅凭自己,是无法将这繁复隆重的?晚宴礼服穿到身上的?。 “师姐……”闻楹又小声唤她,“你能?不能?再进来一下?” 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傀儡走到她背后,替少女穿上鲛纱长裙。 这时,闻楹鼻尖轻轻嗅了?嗅:“师姐,你有闻到什么香味吗?” 傀儡 “香味?”在闻楹身后, 傀儡人轻声道,“抱歉,我什?么都无法闻到。” 闻楹这?才想起, 她只是一具傀儡。 所?以自己方才这?番话, 无异于是在问瞎子能不能看见。 闻楹为她的失礼,生出几分愧意:“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那没什?么事, 你继续吧。” “好。”傀儡低声说着, 垂下头?为闻楹系衣。 这?是一条样式繁杂的长裙, 绛红色轻纱一层笼罩着又一层, 长裙后背别出?心裁地从腰际敞至后颈, 需要一根根系带将它?缠紧。 戚敛先是从腰窝下方开始系衣, 再拉着束腰的绸带逐渐向上。 在这?个过程之中, 她冰冷的手指, 难免会触碰到少女的肌肤。 起初,对于这?般的凉意, 闻楹只是觉得有些痒。 但等到傀儡的长指上移到蝴蝶骨的位置, 闻楹的呼吸微微一紧。 傀儡戚敛的长指,就像是冰块般渗着寒意。 莫说是直接触碰到裸.露在外的肌肤, 便是隔着层层薄纱, 闻楹依旧感受到,这?样的寒意极具侵占的意味, 叫自己身躯不由绷紧。 脑海之中, 蓦地浮现在她服下灵药的那个夜里,傀儡也是这?般, 顶着戚师姐那张无情无欲的脸,做出?的事却是那般…… 似察觉到她的异样, 傀儡停下动作?来:“阿楹?” “嗯,怎么了?” 开口?之际,闻楹发觉自己的嗓音竟哑得厉害,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她下意识回头?朝傀儡看去,身躯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脚底发软站不稳。 傀儡手疾眼快,扶住闻楹的腰。 “阿楹?” 她垂眸看向倒在怀中的少女。 闻楹双颊陀红,目光迷离。 她伸出?手,朝眼前之人的脸颊触去:“师姐……” 傀儡的脸虽然和戚师姐一模一样,但触上去时,依旧是玉雕的冷冰。 可此时此刻的闻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只是莫名怀念那天夜里,让人畏惧而又沉溺的异样感觉。 少女眼底,倒映出?傀儡戚敛的脸庞。 “阿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傀儡轻声问着,握住了她的手。 “没……没有。” 贝齿咬住唇瓣,闻楹竭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强撑着站稳身形,双手抵上傀儡的肩,将她向后推去:“师姐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就好。” 可惜她的力气小得可怜,非但没能推动傀儡,反而自己后退了几步。 眼瞧少女踉跄着,便要向后跌入温泉池中,傀儡忙握住她的手腕:“阿楹?” 闻楹再度跌入她怀中。 她唇瓣微张着,嗓音中似有哭腔:“我不是说了吗,你出?去……出?去就好。” “可是……你就在这?儿,我还能去哪里。”傀儡戚敛道,“看来,你应当是中了药,我帮你就好。” 说着,她缓缓低下头?。 红色宝石雕刻而成的薄唇,印在少女柔软的唇上。 她舌尖探入闻楹唇线中的动作?,有几分笨拙和僵硬。 闻楹一面觉得热,一面却又承受着来自傀儡的冷冰。 她眼尾沁出?泪光,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不……不行。” 傀儡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已不知不觉地移到少女后脑勺的位置,她骨节分明的长指,插/入少女如云的乌发间。 第122章 “为什?么不行呢?”傀儡的唇,挨着她的唇瓣,“反正这?样的事,我们不是早就做过一回?” 闻楹似被说中了心事,瞬时哑了声。 傀儡戚敛的手,从她的乌发间抽离,逐渐向下掠过少女纤细的脖颈,以及她衣裳依旧不曾系紧的后背。 玉雕留下的冰冷,宛如一条灵活游曳的蛇,盘旋在闻楹的肌肤之上。 闻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比起上一回痛得死去活来时,走投无路的缓解,这?一次的她,显然要清醒得多。 她不再是被痛意统治,而是被欲/望驱使。 她彻底臣服地软倒在傀儡怀中,接受她所?谓的帮助。 “师姐……” 少女一面觉得羞耻,一面却依旧百般依赖地轻声唤着她。 傀儡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她黑曜石雕成的眼底,本?不该有任何光彩,却在闻楹看不到的角度,透露出?几分晦暗不明。 “是我,阿楹。”傀儡这?般答应着,手上力度却惩罚般加重了几分。 “唔……”闻楹不禁轻呼一声,剩下细碎的低吟却尽数被她堵住。 在她的裙摆上,是用金线和银丝交织绣出?的蝴蝶,裙裳不曾褪去,轻盈的蝴蝶便伴随着她的起伏而起伏,缓缓飞舞着。 它?们蝶翼翩翩,时而低飞,时而停落,却始终无法从鲛纱上飞离。 如同少女一般,任她如何软声求饶,却始终没有逃离傀儡戚敛的操控。 …… 直至月亮升起来,殿外的侍女催了又催,傀儡方才依依不舍地放过少女,重新将少女揽在怀中,替她穿衣裳。 许是被折腾得狠了,当她冰冷的指尖触碰过肌肤时,闻楹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绷紧打颤。 “阿楹怎么这?般娇气?”意识朦胧不清,闻楹听到傀儡在耳边问。 本?该没有情绪的嗓音里,似有几分悦意。 闻楹咬了咬唇,她抬起头?:“师姐,下次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傀儡眼底的笑意刹那冷下来。 她看着少女清醒过后,神色间的坚决。 “我知道了。”傀儡淡淡道。 闻楹松了口?气。 倘若再这?样发展下去,闻楹当真不知道,倘若日后见?到真的戚师姐,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再面对她。 设身处地想象一下,要是有一天,闻楹发现朋友家中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充气/娃娃,那她一定会怒骂对方变/态,再揍她一顿也说不定。 所?以她和傀儡戚敛的关?系,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在闻楹胡思?乱想的时候,傀儡已经?替她穿好衣裳,扶着少女的手,带她走出?殿外。 门外等着不少前来迎接的魔族侍卫。 闻楹正要随他们前往举行晚宴的大殿,这?时,傀儡蓦地对着侍卫首领冷声开口?:“将方才进?屋服侍过公主的侍女,全都抓起来。” 首领应道:“是。” 说着,便带着手下朝十几名侍女围过去。 “等等——”闻楹惊愕地瞪大眼,她看向傀儡戚敛,“这?是……” “阿楹方才会中药,定是这?些侍女做了手脚。”傀儡道,“若此次不找出?主犯严惩,将来她们定会再犯。” 她说得不无道理。 可是……闻楹正迟疑之际,十几名侍女一齐跪下来—— “公主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 “都是奴婢们鬼迷心窍,想着能趁机受到公主宠幸,请公主恕罪。” “公主,奴婢当真只是一时糊涂……” 闻楹一时无语凝噎。 虽说魔族风气奔放,在自己的姨母八十六身上,闻楹也有所?领略。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些侍女竟胆大包天这?等程度,竟合起伙来给自己下药。 可是看她们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闻楹也是于心不忍。 “罢了。”她道,“今天是我……本?宫的生日,不必这?般大动干戈,就放了她们吧。” 侍卫首领看向傀儡戚敛,见?她神色间略有几分默许,这?才应声道:“是。” . 大殿之中,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虽说是魔界,但上层贵族寻欢作?乐起来,和凡人仙族喜欢的东西都是差不多。 但也有不一样的。 譬如他们毫不遮掩的放浪。 在座几乎每位位高权重的魔将身旁,都围着三四名衣着清凉的男宠或是宠姬斟酒服侍。 当然,也有荤素不忌,男宠女宠一起服侍的。 待闻楹一入场,这?些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朝她看过来。 这?位仙族来的公主,显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目光中有忌惮、揣测……也有垂涎…… “阿楹,过来。”一见?着她,八十六微微抬起头?,“坐到离本?尊最近的位置。” 闻楹目不斜视,坐到她的位置上。 魔尊八十六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侍女上前替她斟酒夹菜。 置身陌生环境中,闻楹除了默默尝酒吃菜,没有旁的事可以做。 宴会持续了没一会儿,忽有一道男声响起:“早就听闻公主有如天神下凡,今日一见?,果真是与众不同。我身为舅舅,初次见?到公主,也没什?么好东西送,只备了件薄礼——” 第123章 说着,他拍了拍手,吩咐手下道:“将东西带上来。” 虽然和这?位所?谓的舅舅八竿子打不着,但闻楹还是礼节性地放下筷子,等待着礼物上场。 很快,殿外传来铁链响起的动静。 闻楹看清他说的是什?么礼物。 只见?铁笼之中,囚着一位手脚被锁链困住的男子,他白衣束发,俨然是修士打扮。 闻楹眼瞳一颤:“这?是……” 不止是闻楹,就连主座的八十六也微微一愣,不过她并未说什?么。 那位自称舅舅的山羊胡男子得意一笑:“这?金丹期的修士,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抓来的……” 他随手拿起桌上分割羊肉的匕首,朝着笼子前走去。 接着,他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抬起,狠狠向笼中之人刺去—— “住手!”闻楹如梦初醒,她陡然站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公主有所?不知,这?修士的心脏对于魔族而言,可是大补之物。这?样的新鲜玩意儿,公主难道就不想尝尝?” 自称舅舅的山羊胡把玩着手中匕首,被肥肉挤成两?道缝的双眼流露出?贪婪。 似乎只要等闻楹答应一声,他便会立刻动手,将仍在挣扎中的活人修士的心脏生剖出?来,送给她作?为见?面礼。 区别 宴会之?上, 众魔言笑晏晏地看着这幕。 似乎对他们而言,生吃人心这件事,和喝凉白开一样再自然不过。 闻楹看向被困在铁笼中那位的修士。 他身上穿的, 依旧是行走修真界时的月白道袍, 本该干净整洁的道袍上布满血痕,潦草的长发用衣料同色的布条束起。 这样打扮的修士, 修真界比比皆是, 闻楹曾与?他们无数次擦肩而过。 或是清徽宗山脚下的小镇, 或是人声鼎沸的沧南城, 抑或宾客络绎不绝的问仙派…… 但无论如何, 不该是在魔界, 他沦为盘中餐, 而自己成为享用他的人。 “听说公主自幼在仙界长大, 估计没有尝过这样的好东西。”山羊胡胖子的声音打断闻楹的思绪, “等您品尝过后,自会懂其中美?妙。” 说罢, 他嘿嘿一笑:“这天底下, 就没有魔能逃得过鲜血的诱惑。” 他的语气?,像是在说这世间, 就没有肥宅能够逃过炸鸡加可?乐的诱惑。 可?闻楹并不认为自己是魔, 她不过是正巧体内有魔骨而已。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闻楹除非脑子有洞, 才会这样说。 小胖子吸了吸口水, 迫不及待地握住刀,就要朝修士的心口剜去—— “等等!” 闻楹再度出声打断。 在数道目光注视中, 她竭力?将?腰背挺直,拿出公主的架势来, 清了清嗓子道:“将?他的脸抬起来,让本公主看个清楚。” 听到她这般说,一旁的侍卫愣住,却没有动作?。 直到坐在高处的魔尊八十六道:“公主都发话了,你们一个个还愣着做什么?莫不是想要本尊将?你们挫骨扬灰,去养宫里的花花草草?” 守着铁笼的四名侍卫忙道:“属下知错。” 他们一人扯着修士的头发,一人掐着他喉咙,又?有一人抬起他下巴。 “公主,请过目。” 剩下一人恭恭敬敬道。 闻楹朝他看去。 殿中光线昏暗,对方脸上又?满是血污,闻楹其实很难看清什么。 可?她还是煞有其事地勾了勾唇角,似有几分满意。 “这样好的姿色,若是只当做一餐美?食,未免可?惜了。”闻楹细声道,“将?他送过来,伺候本宫喝酒吃菜。” 拿着匕首的小胖子一愣:“公主,这……” “舅舅有所不懂。”闻楹嫣然?一笑,“所谓食人心脏,不过是口腹之?欲,饱食过后就什么都不剩,哪里比得上欢愉之?乐?” “况且……等本宫将?他玩够了,届时定不忘舅舅的馈赠之?恩,设宴邀你来共享美?味。” 这一番,闻楹说得煞是恶心反胃。 殊不知她顶着一张天真烂漫的脸,嗓音清脆愉悦地说着这等残忍之?事,看上去反倒比魔族还要魔族。 就连一旁的傀儡戚敛也不禁侧目,似在揣测少女话中真假。 小胖子果然?被她这番话打动,抹了抹几滴眼?泪:“公主果真和皓月姐姐在世时一样,凡事都念着我这个不成器的……” “舅舅客气?了。”闻楹脸上笑意有几分僵硬,她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只信口道,“还不知要如何称呼您?” “几百名姐妹兄弟中,我排行二十五。”小胖子道,“你叫我二十五舅舅就好。” 闻楹喉间一哽:“二百五……舅舅。” “诶——”小胖子欢天喜地应着,他从身上取下钥匙,将?铁笼打开后支使?手下道,“还不快将?人给公主送过去!” 手下忙听话照做,解开修士的手铐脚链,将?人押送到闻楹跟前来。 就在这时,变故陡然?发生。 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男修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拔下闻楹发间的玉簪,握紧它狠狠朝少女的脖颈间刺去: “亏你还是清徽宗掌门之?女,竟这样贪生怕死,认贼作?父!” 第124章 闻楹眼?瞳一颤。 不等她躲开,只听得叮一声脆响,修士手中的玉簪被击飞。 下一秒长剑出鞘,寒光在闻楹眼?前一闪而过,直抵对方喉间。 “慢着——” 眼?看着修士就要丧命在傀儡戚敛的剑下,闻楹生平头回?这般反应迅疾地出声。 剑尖雪芒,已在修士喉间割出一道血线。 “师姐?”闻楹难以置信地侧过头,看向杀意毫不遮掩的傀儡戚敛。 闻楹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慢上半步,这位男修就会被傀儡一剑破喉,当场毙命。 师姐的剑,从不会指向无辜之?人。 她……终究只是一具傀儡,而非真正的师姐。 闻楹定了定神?,面上又?恢复了漫不经心。 她故作?镇定地扶了扶发间簪钗,冷声嘲道:“呵,性子还挺烈,可?惜……本宫就好这一口。来人,将?他关进寝殿,在本宫回?来前,任何人不许放他出门。” 男修像一条死狗般被拖了下去。 . 寝殿的大门一推开,从晚宴回?来的闻楹便瞧见被五花大绑,仍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修。 她微微皱眉,吩咐守在门外的侍女道:“去取些药来,本宫对一个死人,可?没有兴趣。” “是。” 很快,侍女将?药取回?来了。 男修被强行灌下药后,幽幽转醒。 他看向闻楹的眼?神?,依旧有几分防备:“为什么要救我?” “还好你不算笨。”闻楹道,“总算知道我不是要害你了。” “长话短说。”她道,“你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在殿中呆着……对了,我与?阁下可?是在何处见过,为何你认得我?” “昆仑境,我和几位同门曾与?你们清徽宗的人打过照面……” 闻楹捕捉到重点?:“昆仑境?” 自从她来到这个修真界,似乎有无数的事情都围绕着昆仑境展开。 “没错。”男修接着道,“我和几位同门原本在追赶灵兽,不知为何就闯进了一片树林,受到了攻击,醒来后就来到魔界。”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闻楹愣了好一会儿?。 她原以为男修是在噬骨渊发生异变那日,也被抓进魔界的,可?听他话中意思,原来他早就被抓进魔界。 “树林……”闻楹若有所思,“你说的那片树林中,攻击你们可?是藤蔓?” “你为何知道?”男修疑惑道,“难不成你也是这样被抓来的?” 闻楹摇了摇头。 有过这样经历的不是她,而是清徽宗和殷家的几名弟子。 他们虽然?侥幸逃脱,但最后还是死在李守真的报复之?下。 眼?前似有层层迷雾遮挡,但至少闻楹弄清楚了一件事—— 魔族看似被封印在噬骨渊之?下,不得进出仙凡两界,但实际上,他们有办法出现在昆仑境的那片树林中。 至于他们数次借助灵兽将?修士引入树林中,肯定是有旁的打算。 可?他们究竟是打算做什么呢…… 答案就在眼?前呼之?欲出,却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阿楹,该喝药了。” …… 莫名cos了武大郎的闻楹有些想笑,但她看着那碗涤尘灵药,想到上回?脱了一层皮的难熬经历,又?笑不出来。 在喝药之?前,闻楹先叫人将?这名叫姜凡的男修弄去偏殿。 毕竟,她将?人要回?来只是为了救他,并没有真的让他做男宠的打算。 接着,闻楹又?取下身上的绛红披帛,将?其递给傀儡戚敛。 傀儡似有所不解:“阿楹这是……” 闻楹抿了抿唇:“就……上次我喝了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吗,这次你把我的手绑住,我保证不再犯错。” 说着,她双手并拢,递到傀儡眼?前。 傀儡微微一笑:“阿楹这是何必,反正你我又?不是头一回?——” “不行!”闻楹打断她的话,“就算是曾经错了,也不能一错再错。” 亡羊补牢这个道理,闻楹还是懂的。 傀儡定定看着她,半晌后道:“好。” 她拿起披帛,将?它一圈圈缠在少女双腕间。 闻楹:“再系紧些。” 她怕万一到时候自己疼得受不住,还是会挣脱它。 傀儡依言照做。 然?后,她端起那碗药。 少女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皱到了一起。 长痛不如短痛,闻楹一口气?将?碗中的涤尘灵药一饮而尽。 傀儡取出手帕,动作?温存地为她擦去唇边残留的药汁。 做好一切准备,闻楹安详地在床上躺下。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等等……这暴风雨来得未免也太猛了。 闻楹刚闭上眼?,五脊六兽的痛意顷刻间一齐袭来,似有无数根细针在她的骨髓间搅弄着,连呼吸都是剧烈的疼。 原本平躺在床上的少女,身躯不由得虾子般蜷缩起来。 “唔……”她唇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闻楹脑海中一阵阵白光,恍惚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床前似有脚步声传来,来人在床沿坐下。 傀儡低下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的少女。 第125章 她被冷汗打湿的长发,就这样湿漉漉地贴着她的脖颈,宛如灵蛇游曳。 意识模糊不清之?际,闻楹只觉得似有什么冰冷之?物,落到自己额间。 她恍惚间听见耳边似有人低语:“阿楹……既然?这般难受,为何又?要强忍呢?” 清冷的嗓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 闻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回?应她。 紧接着,骨节分明的长指摩挲着向下,掠过少女挺翘的鼻尖,落到她软嫩的唇瓣上。 玉质坚硬,轻而易举挑开闻楹的唇线,纵然?般任她的上下贝齿咬住自己指尖。 纵然?玉雕成的肌肤骨骼没有任何触感,傀儡仍有几分痴迷地顺势拨弄着:“阿楹……” 然?而下一秒,她的动作?一顿。 黑曜石雕成的眼?中,情.欲褪去,化作?淡淡的疑惑:“闻师妹?” 背叛 对于眼前的境况, 戚敛有几分熟悉。 她眸中浮现一丝茫然—— 这……又是在梦中? 可周遭的一切,以及床榻间面露痛色的闻楹,都太过真实。 戚敛甚至感觉到, 少女咬在?自己指尖的贝齿, 正?在?轻轻打?着颤。 她?的眼睫被泪水洇湿,似在?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有过先前在?梦境中的记忆, 戚敛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缓缓抽.出手指:“闻师妹?” 清冷嗓音中淡淡的关切。 许久不曾听到这声称谓, 闻楹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委屈, 她?带着哭腔道:“师姐, 你……怎么才?来??” 戚敛眸中一暗:“是?我无用。” 说话间, 少女宛如?一条被雨淋透了小猫, 朝她?蹭过来?:“师姐……你帮帮我……” 话音未落, 闻楹被披帛束紧的双腕却被一只长指冰冷的手按回枕上。 戚敛嗓音里有一丝哑意:“闻师妹不要乱动, 先气?沉丹田。” 闻楹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 上半身动弹不得,她?索性屈起腿, 在?眼前之?人瘦劲腰间摩挲着:“师姐……” 戚敛喉间一紧。 纵然这尊玉雕的傀儡身躯没有触觉, 可脑海之?中,她?似乎感受到少女柔软肌肤的温度, 以及她?散发的淡淡幽香。 身躯约莫僵硬了几息, 随后戚敛又毫不留情地将少女作乱的腿按了回去。 “闻师妹,气?沉丹田。”戚敛正?色道, “然后照我说的做。” 闻楹终于意识到, 今夜的师姐,并不会如?同往常纵然自己。 她?不甘心?地瘪嘴, 不得已深吸一口气?,然后—— “丹田?”少女水雾氤氲的眼眸有几分茫然。 丹田在?哪儿? 意识模糊之?中, 闻楹隐约听见身前之?人似轻声一叹。 然后,一只冰冷的手落到她?小腹处,稍微用力按了按:“这里,就是?你的丹田。” “痒……” 闻楹想要躲开她?的手。 奈何手腕仍被桎梏在?枕间,她?只能身躯绷紧了几分,想要消减这极具侵袭感的痒意。 少女仰起头,无意识呈现她?纤长的脖颈,以及精致的锁骨。 雪白晃眼。 戚敛抿唇,她?收回了手:“闻师妹,照我说的做就好。” 陌生的痒意褪去,闻楹终于乖乖照着她?的话,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入丹田。 接着,戚敛一字一句传授她?口诀:“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闻楹磕磕绊绊重复着。 话音刚落,戚敛感受到少女体内灵力流转。 师妹何时竟有灵力了? 戚敛来?不及过问,只接着道:“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 她?如?同一位启蒙先生,极有耐心?地教导着一位牙牙学语的幼童。 倘若闻楹哪一字出了差错,戚敛便会不疾不徐地纠正?回来?。 渐渐的,闻楹感觉似有一阵暖流,朝丹田处涌去,又朝四肢百骸散开。 在?这暖意的包裹中,她?似有一种婴儿回到母体的安全感,痛意不知不觉舒缓。 戚敛指尖动了动,原是?想为她?输送灵力,却发觉这具身体并没有修为。 戚敛眼底浮现一丝疑惑。 她?抬起手,看?向玉雕雪白的指尖。 虽不知自己为何会掌控这具身体,但?戚敛已然确定,眼前一切并非虚妄,而是?真实发生。 她?伸出手,朝双眸紧闭的少女脸庞触去,感受她?起伏的呼吸,鲜活的生命。 在?昆仑境与妖兽打?交道太久,戚敛几乎快要忘记,与她?相处是?怎样的感觉。 她?不由得倾身,长指与掌心?贴上少女巴掌大的脸庞,想要感受她?的气?息。 这时,闻楹不安地动了动:“师姐……你的手好冷。” 戚敛动作一颤,触电般收回手。 自己方才?之?举,与趁虚而入的伪君子又有何异? 也就是?在?这刹那,戚敛所有意识陡然回笼。 她?睁开眼,耳边不再是?少女一声声亲昵无比的师姐,而是?避身的山洞外,昆仑境里怒号的狂风。 戚敛摊开触过少女脸庞的那只手,上头还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第126章 她?阖上双眼,将方才?的经历仔细回想了一番。 半晌后,戚敛从袖中取出传音玉:“不知谢师兄可有肖长老的联络法诀?我有些事情,想向她?讨教。” . 熬过药效发作的月圆之?夜,闻楹又是?一条好汉。 她?睁开眼,发觉双手腕间的披帛仍在?。 虽记不清是?如?何度过的,但?这至少意味着,自己没有再和傀儡发生什?么? 闻楹松了口气?。 这时,屏风外传来?陌生的脚步声。 “何事?” 是?傀儡戚敛在?问来?人。 侍女对她?道:“隔壁那位修士说想见公主。” “阿楹尚未醒,你先回去。” 不等傀儡将话说完,屏风里传来?闻楹的声音:“我这就来?。” 说着,她?走了出来?。 临走之?前,闻楹将仍旧缚着绛色披帛的双腕递到傀儡眼前。 傀儡会意,她?低下头,动作灵巧地为少女解开腕间束缚。 闻楹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手腕,她?看?向侍女:“走吧,你带我过去见他。” 侍女有几分震惊地看?着两?人互动,在?傀儡瞥来?淡漠的眸光后,又忙低下头:“是?,公主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朝外头走去,闻楹并未瞧见,在?自己身后,被留在?殿中的傀儡漆黑双瞳中,浮现一丝若有所思。 “你来?了。”一见着她?,姜凡便开门见山,“昨夜有些事情,我还来?不及告诉你……在?昆仑境,和我一起被困进树林里的,共有六名同门,只有我一人被带到魔界来?了,而剩下的人……” 他顿了顿:“他们都当场死在?塔中。” 闻楹:“塔中?” “没错。在?昆仑境那片树林里,我们先是?被藤蔓抓住,再送进树林深处的一座佛塔里。”姜凡道,“有一个?戴面具的女人,亲手杀死了他们。” 听到他这一番话,闻楹陡然意识到,自己昨夜究竟漏掉了什?么—— 在?殷家村那日,她?是?被月城城主推下噬骨渊的。 而姜凡说的女人,十有八九也是?她?。 两?人比对了一下细节,一样的鎏金面具,广袖黑袍,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的确是?同一人无疑。 再联想到月城之?中,受城主操纵的数千名修士,闻楹问道:“你确定那几位同门,都已经被杀死了?” 听她?这样问,姜凡迟疑道:“应当是?吧,我也不知道那女子用了什?么妖术,将他们的魂魄都给抽出来?了,然后放进一口大鼎中……” 闻楹喃喃自语:“没有魂魄?岂不更方便她?操纵。” 姜凡:“你说什?么?” “此?事太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闻楹道,“总之?,你先安心?待在?这儿,要是?有能够离开魔界的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上你。” “你的意思是?……”姜凡眼中燃起希望,“我们还有出去的可能?” “希望虽渺小,总归是?要有的。”闻楹道,“不然日子过得该多么没有盼头。” . 离开魔界这个?念头,从昨夜得知昆仑境中那片密林的存在?后,便萦绕在?闻楹脑海中。 既然魔族能够将姜凡从昆仑境带回来?,想必一定是?有秘密通道,能够在?魔界和昆仑境之?间来?回。 而自己若是?找到这条通道,不就可以伺机离开。 有了离开的动力,面对桌上丰盛的午膳,闻楹又多干了两?碗饭。 吃饱喝足,她?又躺回床上补觉去了。 床榻间,少女呼吸匀净起伏着。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 “阿楹?” 傀儡低声唤她?。 见少女没有反应,傀儡确认她?已睡熟,便转身离开寝殿,朝魔尊八十六寝宫的方向走去。 …… 寝宫之?中,银台之?上数百只蜡烛忽明忽暗,魔尊八十六斜倚在?男宠膝上,看?向半跪在?下方的傀儡: “你的意思是?,公主已经察觉到昆仑境的秘密。” “是?。”傀儡道,“且阿楹她?……似乎有想要借此?逃离的打?算。” “这性子,果?真和她?的娘亲一样。”八十六不怒反笑,眼底浮现淡淡的怀念,“魔界就算再好,也留不住她?们,都想往外头跑。” “倒是?你这具傀儡,本尊不过是?让你伺候她?的起居,为何你偏要主动告知本尊此?事。” 傀儡仰头看?向她?,本该漆黑没有情感的瞳孔,莫名生出几分幽暗:“因为我和尊上一样,只想让她?永远留在?魔界。” “戚敛想救她?离开魔界,你却想让她?一直留在?这儿?” 八十六眼底透露出几分兴味,“区区一根情丝,竟背叛你的原身,真是?有趣哈哈哈哈哈……” 傀儡抿唇不语。 直到八十六的笑声停住,她?才?重新开口:“我不是?她?。” “戚敛有杀父杀母之?仇,有仙门弟子之?责,公主于她?而言,只能是?她?的师妹,而属下……只是?为阿楹而生。” 傀儡并不记得,这样的念头是?从何时产生。 兴许是?拥有情丝那一日,兴许是?二人亲密那一夜,再或者……是?闻楹让她?改口,能够光明正?大地唤她?为阿楹,而不是?闻师妹那一刻。 第127章 “属下不只是?想当一具傀儡,更想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站在?阿楹身侧。”傀儡没有掩饰她?的野心?,“还请尊上给我机会,让我能够成为真正?的戚敛。” 八十六收起面上的笑。 她?坐起身,从床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傀儡跟前打?量着她?:“有戚敛的七情六欲,却并没有她?的仁义?廉耻,身为一缕情丝,竟妄想将原身取而代之??” 傀儡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反问道:“戚敛天生剑骨,若放任其修行,将来?必为大患,尊上难道就不想先将其收为己用?” 八十六身形定住,短暂的沉吟后道:“戚敛如?今已是?元婴期修士,你身为一具傀儡,不是?她?的对手。” 又道:“本尊给你找一个?帮手。” 她?看?向寝殿中暗处来?:“出来?吧。” 昏暗的角落之?中,一道瘦弱的人影走了出来?。 傀儡侧头看?向她?,不由得双眸微眯:“孟云追?” 外界一日,抵得上昆仑境中十日。 大约是?在?昆仑境中待得太久,孟云追早已不是?那个?只有八岁的小女孩,看?上去长高了几分,约莫在?十岁左右。 孟云追面色苍白,并没有看?傀儡戚敛,而是?老老实实在?魔尊跟前跪下:“尊上。” “既然是?熟人,也就不用本尊多解释。”魔尊八十六道,“你们两?个?人,一起去昆仑境一趟,想办法将戚敛引进月林中的回月塔。” 她?缓缓拔下乌发间一支金簪,将它递给傀儡:“然后用它,抽出戚敛的魂魄。” “是?。”傀儡接过金簪。 “可千万要当心?些,别让戚敛反用它,取回你这根情丝。” 说着,八十六对孟云追道,“不是?想要见到你的姐姐吗?等你将这件事办好,本尊就允许你常侍奉她?左右。” 孟云追死寂双眼中,浮现一丝光亮:“是?,属下遵命。” 无人察觉到,寝宫之?外的窗棂上,一只幽蓝的透明蝴蝶悄无声息地碎开。 另一端,小心?翼翼驱使着魂蝶偷听的闻楹神情凝重。 原来?……在?傀儡的身体里,有一根属于师姐的情丝。 孟云追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还是?归顺了魔界。 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人居然要联手对付师姐? 一时间信息量太多,闻楹大脑有片刻宕机。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她?们!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听到是?傀儡回来?了,闻楹忙躺好继续装睡。 来?人在?床沿坐下。 她?白玉雕成,冰冷且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抚上熟睡中少女的脸庞。 傀儡的长睫之?下,是?晦暗不明的幽光。 “阿楹……”她?低声呢喃着。 对峙 除了密切关注着傀儡戚敛的动向, 闻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这般相安无事地过了两日。 这天一早,傀儡动身了。 她前脚刚走,闻楹后脚就先去叫醒隔壁还在睡觉的姜凡:“先别?睡了, 你快点起来……” 姜凡半梦半醒, 被闻楹拽出了寝殿。 守在殿外的魔族侍卫见状:“公主这是要出去?” 闻楹故作傲慢:“本宫想带着这男宠四处逛逛,让他见一见世面, 不可以吗?” 侍卫没?有?阻拦她的理由?, 任闻楹带着姜凡大摇大摆出去了。 两人就这般, 不近不远地跟上傀儡戚敛和孟云追。 直到她们?走到一座大殿前, 向?看守大殿的侍卫说了什么, 随后便被放进去了。 紧接着, 大殿的门又被关紧。 闻楹等了好一会儿, 也?不见她们?出来。 看来, 这扇门后面, 就是能?够通向?昆仑境的路径。 闻楹此时最庆幸的是,就是在掉下噬骨渊那日, 没?有?将乾坤袋弄丢。 她从袋中取出两粒化形丹, 一粒自己咽下,一粒交给姜凡。 转眼间, 她便从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 变成胖乎乎,圆滚滚的二百五舅舅。 姜凡看傻了眼:“那我呢?” 闻楹:“你就随便变成一位魔女就行, 记住, 要妖娆一些。” 姜凡:“……好。” 刚送走两名奉魔尊之命办事的女子,侍卫们?又迎来大腹便便的二百五殿下。 他们?忙屈膝行礼:“见过殿下。” “开门, 放本王进去。” 这位二百万殿下的确经常奉魔尊之命,通过青冥阵前往昆仑境, 两名侍卫不疑有?他。 只不过……他们?看向?二百五身旁花枝招展的美人:“殿下这是……” “怎么?”对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本王想出去一趟,难道还不许带着美人儿?”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二百五殿下还是魔尊的心腹,见他执意要带着美人一起进入,侍卫只得打开了门:“殿下请——” 进入殿中,身后的门一关上,闻楹便松开揽在“美人”腰间的手。 好险,差点被自己油到了…… 她仰起头,看向?昏暗的大殿之中,发着光的玄青色阵法。 也?不知?道这个阵法,是否真的能?将自己送到昆仑境。 第128章 在她身旁的姜凡,也?终于?意识到闻楹这是在做什么:“这是……” 回到修真界的诱惑就在眼前,姜凡不似闻楹还能?够冷静思考,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朝阵法触去。 转眼间,他的身影被湮没?在阵法中。 “诶你……等等我!”闻楹一咬牙,也?向?前步入阵法之中。 . “快到了。”走在前头的孟云追道,“那片密林应该就在附近。” 在她身后,是手持长剑的戚敛。 一袭雪色道袍,银簪束发,行走在荒凉草莽的昆仑境之间,宛如月色落入无人之境。 只不过这抹看似清冷的月光,在昆仑境的妖兽眼中,跟夺命罗刹没?什么差别?。 从进入昆仑境那日,她便没?有?松开过手中的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像是不要命般与妖兽厮杀。 这般整整过了两年。 两年,没?有?人知?道这两年,试炼境中的妖兽们?是怎么过的。 被杀得闻风丧胆的妖兽们?,一改往日互相争斗得你死我活的架势,就在半年前,它们?沆瀣一气,数千头妖兽聚集在一起试图围攻戚敛。 到头来彼此厮杀了数百个日夜,血海之中,只剩戚敛撑着剑站了起来,又硬生生熬过漫天电光中,数不清多少?道天雷。 妖兽们?并不懂,那是从元婴期步入出窍期才会有?的雷劫。 总之这一战过后,这位女修彻底在昆仑境中立了名。 自此之后,但凡戚敛所经之地,妖兽们?都会异常团结地通风报信,让大家快逃。 是以一路走来,都没?有?不长眼的妖兽胆敢上前打扰她和孟云追。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孟云追说的那片密林前。 “就是这里面。”孟云追停下脚步,“我从树林里的那座塔中,误打误撞进入魔界,见到了……闻姐姐。” “我知?道了。”戚敛颔首,提步朝前走去。 “等等——”孟云追叫住她,“这么荒唐的事……难道你就不怀疑我是骗你的?” 荒唐? 戚敛没?有?回头。 更荒唐的事,她都已经经历过了。 只要能?再见到闻师妹,莫说只是一片密林,就算前方是盘旋着毒蛇的沼泽,她也?很会毫不犹豫地踏入。 密林之中。 枯枝上盘旋着成群的乌鸦和秃鹫,幽蓝冥火闪烁,干枯的树叶厚厚堆积,头顶之上浓雾蔽日。 这片密林,似乎与外界有?一层无形的结界,一旦进入其中,便彻底被其吞噬。 戚敛握紧掌心的剑,提防着和上次一样?,会有?疯狂攻击自己的藤蔓出现?。 但直到她走到树林深处的那座塔前,四周仍没?有?异动。 在步入塔中前,戚敛用灵力探了片刻,没?有?察觉到其中有?活人或是魔物?的气息。 然?而在她推门而入那一刻,便有?一阵寒风袭来。 长剑行云流水地出鞘,打断暗处之人用来袭击她的武器。 玉剑碎落在地,回头看清来人模样?,戚敛眼瞳一颤:“是你?” 傀儡手中已没?了武器,她偏了下头,似在打量自己的真身如今修为已进阶到何等地步。 蓦地,那张玉质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下一秒,戚敛手中长剑毫不犹豫指向?她颈间。 傀儡定定站着,她没?有?后退:“你若杀了我,就不怕阿楹会怪你?” 轻飘飘一句话,却叫戚敛动作一顿。 闻楹刚灰头土脸地从传送阵法出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竟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了魔界,更不敢相信一睁眼,见到的人就会是戚敛。 外界一日,昆仑境中十?日。 比起两人在噬骨渊分别?那一日,戚敛的身形更修长了许多,她白净的面庞上,是成千上万次弑杀之后才会有?冷毅。 “师姐……”闻楹恍在梦中。 戚敛起初并未将突然?出现?的两人放在眼中,只不过当他们?是傀儡的帮手,直到这一声师姐念出口,她持剑的手一颤,左手掐了一道法诀,朝两人落过去。 化形丹失去了作用,扮成二百五殿下的闻楹,露出她原本的模样?。 “闻师妹?”戚敛不太敢确定,这是自己又在做梦,抑或蛇妖亼寻造出来的另一个幻境。 闻楹唇瓣动了动,她原是打算说什么,却在见到傀儡拾起地上残剑的那一刻瞳孔微颤:“师姐当心!” 然?而傀儡并没?有?将残剑对准戚敛,却用尽全力朝着大殿之中那尊青铜鼎掷去。 霎时,青铜鼎碎成无数片,一团浓郁的黑雾从中散开。 视线被黑雾遮挡,叫闻楹一时看不清殿中境况。 “师姐……” 少?女下意识朝前走去。 一只长指骨节分明的手,握在她腕间,闻楹听到独属于?戚敛的清冷嗓音:“我在这里。” 下一刻,戚敛已绕到她身后,将手掩在闻楹口鼻之间:“是邪祟之气,闻师妹莫要吸气。” 听她这样?说,闻楹忙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她隐约听到傀儡的声音:“孟云追,还不快动手吗?” 听到这句话,闻楹冷不丁想到什么——原文?中,邪祟之气正是魔星孟云追最无往不利的杀气。 第129章 原来它们?是从这儿来的。 不行,无论是为了谁,闻楹都不希望邪祟之气为孟云追所用。 闻楹喉间呜呜了两声,似有?话想对戚敛说。 “我明白了。”她听到身后之人道,“闻师妹放心。” 说话间,她的剑已经落入鞘中。 戚敛并未用剑,直接抬手驱使法诀,让孟云追定在原地。 谁知?纵然?如此,失去了青铜鼎承载的祟气却依旧朝孟云追小小的身体涌去,似乎把她当成新的容器。 孟云追脸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她匍匐在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无法容纳这些祟气而爆开。 闻楹摇着头,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不行,孟云追就算日后可能?会有?千错万错,但眼下她只是一个孩子。 闻楹来不及感受与戚敛重逢的喜悦,她抓紧戚敛的衣袖:“师姐……你帮帮她……” 少?女面上写着焦灼与急切。 戚敛唇线微抿,她抬起手,一道散发着纯白光芒的灵力朝孟云追拢去。 正当这时,闻楹余光之中瞥见一抹雪色身影,正悄无声息地从正门离开。 闻楹几乎是想也?不想,提步便要追去。 可戚敛握在她腕间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 “师姐,让我去追她。”闻楹道,“你放心,我现?在有?法力了,不会有?事的。” 戚敛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双眸漆黑,倒映着少?女身形。 半晌,戚敛从袖中取出一物?,她嗓音略有?些沙哑:“好,你将它带上。” 闻楹接过来一看,发觉是自己从前戴在脖颈间的那枚璎珞,不过在坠入噬骨渊的那日,它从颈间脱离,闻楹还以为它早已在崖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透亮的白玉之上,赫然?一道红火的凤纹。 栖息于?璎珞上的朱雀发出声音:“主人!真的是你吗主人呜呜呜,绛繎终于?又见到你了主人!” “是我。”闻楹鼻头有?些发酸。 她抬头看向?戚敛:“师姐,你等我回来。” . 闻楹原以为,追上傀儡戚敛,要费一番功夫。 没?想到从塔中离开,乘着朱雀追了不到几息,她便瞧见那抹雪白的身影。 傀儡戚敛走得并不快,就像是在刻意等着某个人。 闻楹乘着朱雀,准确无误地挡落到她前头。 傀儡停下脚步,似早就料到她会来。 “阿楹,你来了。”她看向?少?女的眼神中,是一丝病态的痴迷。 “你……”闻楹抿了抿唇,这一刻,她隐约猜到什么,“你是故意将我引出魔界的,对吗?” 闻言,傀儡轻声笑了:“真不愧是阿楹,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 闻楹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自己在提防着傀儡,而她却……不得不承认,这具傀儡演技的确很好,莫说是闻楹,就连魔尊八十?六都被她骗过了。 若不是方才傀儡并未用魔尊给的那只金簪对付戚敛,只怕闻楹永远都不会想到,她其实另有?所图。 “为什么……”闻楹的嗓音有?些低,“为什么要这样?做?” 长睫之下,黑曜石雕刻的双眸动了动:“因为阿楹你想要离开魔界,不是吗?” 闻楹没?有?说话。 傀儡向?前走了半步,停在她眼前:“魔尊说得没?错,我是戚敛的情?丝,只有?她的七情?六欲,没?有?她的仁义廉耻。可是……我也?想像她一样?对你好……” 所以,闻楹想要离开魔界,她当然?要想出法子帮她。 少?女眼底,似有?水光闪烁:“你明知?道,你只是戚敛的一缕情?丝,若离开魔界……” 闻楹喉间哽了哽,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一缕情?丝。”傀儡道,“我是为你而生,自然?也?可以为你而死。” 闻楹沉默着咬住下唇,从乾坤袋中变出法器。 只有?毁掉这具傀儡的身体,情?丝才能?物?归原主,重新回到师姐体内。 可她垂在身侧的手犹如千斤坠般,始终没?能?抬起来。 “昆山之玉乃千年凝结而成,寻常法器根本伤不得。”傀儡说着,从袖中取出魔尊八十?六给她的那支金簪。 她拉起少?女的手,将金簪放入她的掌心:“阿楹要杀我,应该用它才对。” 说罢,傀儡闭上眼。 似乎能?够死在少?女手中,对她而言是莫大的荣幸。 重逢 闻楹握住金簪的手, 不自觉在发着颤。 真的要杀了眼前这具傀儡吗? 倘若不杀她?,师姐的情丝便永远回不来,而且……她终究出自魔尊八十六之手, 也算得上?是魔物。 可在魔界中, 那些?无依无靠的时?日,陪着闻楹的人只有她。 傀儡并没有给闻楹犹豫的机会, 她?冰冷的长指将少女柔软手掌包裹在掌心:“阿楹……” 伴随着这一声低喃, 傀儡握着她?的手朝自己心口处一刺—— “不, 不要……” 闻楹的话语无济于?事, 金玉相击, 傀儡如一片片乱雪在她?眼前碎开。耳畔飓风咆哮狂卷, 闻楹睁大眼看着碎掉的玉瓷带着淡淡的白光, 被风卷挟而去, 直至傀儡的身形彻底消失。 第130章 失去了?傀儡的支撑, 闻楹身躯晃了?晃,无力坐倒在地。 少女仰起头, 只见?玉质齑粉在荒凉的昆仑境四下?散开, 只剩一缕散发着灵光的细丝,宛如白鹤翼下?最柔软的那片羽毛, 朝她?翩飞而来。 闻楹下?意识抬起手, 掌心感受到它灼热的温度。 这……就?是师姐的情丝? 不用闻楹作何反应,微微发着烫意的情丝从她?掌心抽离, 朝她?身后飞奔而去。 闻楹忙起身回过头, 最先瞥见?的便是朝她?而来的雪袍身影。 “师姐……”她?话未说?完,却见?戚敛额间似有一道银色仙纹若隐若现?, 情丝便沿着那道仙纹,进入她?的体内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戚敛朝她?奔来的脚步顿住, 漆黑深邃的双眸中,似有片刻恍惚。 旋即,她?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持重,朝闻楹走过来:“闻师妹。” 闻楹忙道:“师姐,方才进入你体内的只是你的情丝,不是什么?法器……” 戚敛:“我知道。” 闻楹一愣:“师姐知道?” 戚敛唇线微抿:“此事说?来话长,先前几次在梦中,我曾有所感应,询问肖长老后方得知,许是本体与情丝间的藕断丝连……” 她?话未说?完,闻楹整个人却已身躯僵住。 少女浑身上?下?,似乎都开始发烫,从脚尖一直烫到脑门儿。 闻楹脑海中,一直循环着相同的反应——本体与情丝有所感应,也就?是是说?,师姐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闻楹一时?宕机,她?说?不出旁的话来,只喃喃点头道:“哦……原来师姐都知道……” 戚敛并未多言,就?好像魔界中发生的那些?事,她?已全然记不得。 戚敛似无比随意地握住少女的手:“有什么?事,等我们先离开昆仑境后再说?。” 闻楹只知道点头:“好。” 说?着,戚敛已取出进出昆仑境的玉牌。正当这时?,她?动作陡然定住。 在她?身旁,刚将定身符贴到戚敛后背的闻楹轻声道:“抱歉,师姐。” 闻楹也不想这样做的。 可都怪该死的系统刚刚跳出来,要闻楹完成任务[将戚敛留在昆仑境]。 闻楹也不知系统这任务是图什么?,但总而言之,她?不得不给先给自己找好借口。 她?迎上?戚敛疑惑的目光,端出楚楚可怜的姿态:“抱歉啊师姐,现?在我和你还不能离开昆仑境。” 少女抬起手,掌心轻而易举地浮现?一团黑色魔气。 她?唇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以师姐的修为,就?算没有情丝在魔界的记忆,怕是也能看得出来,我已经入魔了?。” “我知道在师姐眼中,阿楹无论是魔是仙,抑或是凡人,都无关要紧。可旁人未必会这样想,他?们只会揣测,堂堂清徽宗掌门之女,竟然身怀魔骨,且安然无恙地从魔界离开,其中定有蹊跷。” 闻楹道,“届时?,我身为魔尊至亲的身份一旦被拆穿,莫说?是在修真界立足,只怕连活命都难。” 闻楹这一番话,原本是特意说?给戚敛听?,让她?理解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用上?定身符的自己。 可是在说?话间,少女的嗓音不觉带上?哭腔。 尽管闻楹在这世间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剧本。 但坠入噬骨渊,在魔界牢狱中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被魔骨觉醒和复苏仙骨时?经历的疼痛……她?的惊惧和惶恐不安,以及曾经受到的切肤之痛,每一刻都是如此真实地存在。 原本只是做出可怜姿态给戚敛看,可闻楹的脸庞止不住有清泪淌落。 闻楹甚至忍不住开始想,有系统有剧本有原作者加持的自己尚且做不到平常心对待这一切,那么?……原本的女二呢。 她?本该是千娇万宠的掌门之女,却险些?在噬骨渊丧命,又?莫名成了?与仙界水火不容的魔界的公主。 这样的天?差地别,只怕她?的心境,比自己更?要难熬成千上?万倍。 这一刻,闻楹竟莫名与原文中受尽唾弃和辱骂的恶毒白莲女二共情起来。 不过这共情只维持了?片刻,便被惊诧所取代——只见?戚敛垂在身侧手指动了?动,原本贴在她?后背的定身符无风自动地被卷起,落入她?指间。 戚敛抬起手,定身符在她?修长指间化作寸寸灰烬。 接着,她?波澜不惊的目光望向少女:“闻师妹,对我你无需说?抱歉两个字。” 艹艸芔茻—— 闻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戚敛眼下?的修为,这种?小打小闹的定身符,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自己怎么?将这个给忘了?。 不行,不能让她?就?这样带着自己回到清徽宗。 闻楹下?意识后退半步,不等她?想好应对之策,腕间却猛地被戚敛的长指桎梏,她?被这道力向前一带,便重重跌入戚敛怀中。 戚敛周身不再是清幽的冷竹香,而是杀伐之中历练出来的血腥气息。 直到这一刻,戚敛方才伪装出来的那些?镇定自若和沉稳克制彻底崩塌,她?不过是循着内心深处的本能,死死将少女抱紧:“阿楹……” 第131章 戚敛的嗓声发着颤,就?像孩童找回最心爱的玩具,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让她?无法松开手,揽在少女腰间和后背的双臂反而是愈收愈紧。 闻楹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师……师姐……” 话音未落,却觉得似有什么?冰冷滴落到自己颈间。 闻楹愣住了?。 师姐她?……莫不是落泪了?? 闻楹从未想过,原来戚敛也会落泪。 毕竟在戚敛的灵识之中,年幼的她?被娘亲种?下?岁寒蛊后,独自一人被抛弃在竹屋中,闻楹与她?相处的那六七日,也不曾见?过小戚敛落下?一滴泪。 可现?在,师姐的眼泪却是为她?而落? 这滴泪分明只是落在闻楹颈间,却似在她?心口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洼。 闻楹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抬起,她?伸手环抱住戚敛的腰轻声道:“我在这里,师姐。” 不再是傀儡冰冷坚硬的身躯,而是真真切切的温度。 戚敛落在少女后背的手,一点点向上?抬起,直至落到她?的头顶间,轻轻触摸着她?的发丝,再顺着她?的发丝向下?抚摸。 就?像是久别重逢后,要重新描摹出她?的轮廓。 对闻楹而言,过去不过是两个多月,对昆仑境中的戚敛而言,却是整整两年。 闻楹也是此时?方才发觉,有些?东西,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譬如,两人间的身高差。 从前二人年岁相当,戚敛也不过是超出闻楹两指的高度,现?在却足足高处她?半个头。 闻楹要想同她?说?话,都不得不微微仰起头。 唉…… 这突如其来的挫败感。 “那个……”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姜凡出声,打破两人融洽的氛围,“你们要是不走的话,我可以自己离开昆仑境吗?” 闻楹一窘,这才想起还有他?同自己一起离开了?魔界。 戚敛终于?将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她?不动声色地将姜凡打量一眼后:“不知阁下?可还有离开昆仑境的玉牌?” “说?来惭愧,玉牌那玩意儿,从我被抓到魔界的时?候,就?和旁的法器一起被魔族的人收走了?。” 闻言,戚敛变出自己的玉牌。 姜凡会意,将它接过去:“多谢这位道友了?。” 在他?迫不及待地要掐碎玉牌离开昆仑境,戚敛却蓦地开口:“阁下?稍等片刻。” 说?着,她?掌心浮现?一颗赤红的妖丹。 只见?妖丹悬浮在半空中,释放出血雾般的光华,铺天?盖地朝姜凡罩去。 姜凡的视线变得涣散,似是梦游般目光迷离。 然后,他?掐碎玉牌,身影从昆仑境中消失。 戚敛这才收起妖丹,血雾不复存在。 “师姐方才是在做什么??”闻楹相信戚敛不会做害人的事,却不明白她?的意图。 “此乃亼寻妖丹,炼化后能够制造幻境。”戚敛道,“方才我利用幻境稍加篡改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昆仑境迷了?路,不曾与你我见?过。” 闻楹一愣:“师姐这是……” “闻师妹既然不愿回去,那我留在这里陪你。”戚敛道,“至于?你的魔气,我会设法替你祛除。” 昆仑境中,狂风一如既往地嘈杂,可她?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无误地落入闻楹耳中。 少女红了?眼,她?沉默不语。 戚敛垂眸,以为她?仍在害怕:“一切有我在,闻师妹放心……” 少女扑入戚敛怀中,将她?的话打断。 方才还紧紧环抱着她?的戚敛,此刻双手却只敢僵硬地垂在身侧:“闻师妹?” “好。”这次闻楹嗓音里的哭腔不是装出来的,“师姐,谢谢你。” 在她?无法看到的角度,戚敛眸中的紧张不安霎时?烟消云散,她?紧抿的唇角亦翘起一个细微弧度:“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同居 戚敛带着闻楹来到近处的山洞。 山洞之中, 有一堆燃尽的黑灰,灰堆上头,木头架着一口不大不小的锅。 闻楹眼眶微微发红:“师姐平日里, 会在这儿做饭?” 这未免也太简陋了。 意?识到?少女误解了什么, 戚敛偏过头来:“闻师妹误会了,这是?我偶尔炼丹用的炉子。” 闻楹微窘:“……原来如此。” 只不?过这也不?怪她?, 自己?在清徽宗丹心派见到?的那些丹修, 无论是?肖长老还是?辛四, 任谁的炼丹炉都是?浮雕刻金, 奢华无比。 就连炼丹用的炉火, 往往也讲究得?很?。 而师姐竟然能用这样简单的装备炼出丹药, 不?愧是?修真?界举世无双的天才。 闻楹胡乱想着, 一旁戚敛已随手分?出一丝灵力, 落到?山洞中的一丛小草上。 转眼间, 草丛疯长,自动铺织成床席的形状。 “闻师妹先在此歇息。”戚敛道, “等我备好一切后, 便来唤你。” 说罢,她?转身走出山洞。 然而闻楹就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鸡, 完全不?愿独处, 只亦步亦趋地跟上第一眼见到?的人。 戚敛并未走远,只见她?在洞口处停下, 随手从乾坤袋中取出十?几张符纸, 用灵力将?它们裁剪成小人儿的形状。 第132章 一群小纸人落了地,化作和人一般高大, 朝四面八方奔去。不?一会儿,它们三两成群, 扛着木头回来了。 放下木头后,小纸人们又忙着将?它们搭建起来。 天黑之前,一座能够遮风挡雨的小木屋便被搭好了。 戚敛抬起手,一群忙碌过后的小人儿又重新变成纸片,被她?收入乾坤袋中。 戚敛侧过头来:“闻师妹不?妨先进屋看看,可还满意??” 闻楹:“嗯。” 她?随戚敛步入木屋之中,只见屋子里窗明几净,虽然修建它只花了两三个时辰,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但有两人的寝屋,更有灶房和吃饭的屋子。 这时,戚敛蓦然开口:“闻师妹等我片刻,一炷香后我就回来。” 以戚敛如今的修为,离开昆仑境已不?需要玉牌,她?抬手施展一道法诀,身影消失在闻楹眼前。 有了小屋遮挡,闻楹独自一人留下,倒也没有那么害怕。 她?在桌旁坐下,双手交叠着搭在桌上,再懒洋洋地将?头靠上去,不?知不?觉间阖上双眼。 等戚敛回来时,瞧见的便是?已然昏昏欲睡的少女。 戚敛并未唤醒她?,而是?缓步进入闻楹的寝房中。 片刻后,她?又从寝房出来,走到?桌边低低唤了少女一声:“闻师妹?” “师姐……”从魔界逃离到?昆仑境,接二连三的折腾过后,闻楹早已困得?眼都抬不?起来。 戚敛没有再出声,她?弯下腰,一只手搭上闻楹后背,另一手勾住她?的膝弯,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后,朝寝房走去。 怀中少女身姿轻盈,甚至比不?上清晨草尖上摇摇欲坠的一滴露水更有重感。 这样的认知,让戚敛不?觉将?她?揽紧。 直至隔着衣料传来闻楹的体温,和她?匀净的呼吸,提醒着戚敛这并非一场梦。 木床上,是?戚敛方才铺好的蚕丝被和软枕。 将?闻楹放到?床上时,戚敛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一落到?软被间,闻楹就像是?一只被放回巢中的小鸟,侧过身找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好。 少女脸庞肌肤粉白,尽管有魔气萦绕,却依旧难掩她?的清稚。 明知自己?应当离开,戚敛的身躯却愈发沉重,寸步也移不?得?。 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时刻惦记着的人,终于真?真?切切出现在身旁,那些沉重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似不?着边际的汪洋。 只需少女轻轻一个呼吸起伏,这片永远沉寂在暗夜中汪洋,便被飓风卷挟而成倾盆骤雨。 戚敛的四肢百骸,每一寸骨骼肌肤,都被这噬人的雨水灼蚀。 更遑论本就不?堪一击的理智? 入魔之人分?明是?闻楹,可戚敛却着魔般伸出手,朝她?的脸庞触去:“阿楹……” 许是?朦胧之中,感应到?她?的存在,双眸阖着的少女低喃出声:“师姐……” 低不?可闻的两个字,宛如一道霹雳,一闪而过的电光将?名为欲念那片海的龌龊和肮脏照得?无处遁形。 戚敛触电般收回手,似迷途之人如梦初醒。 师姐。 没错,她?只是?她?的师姐。 在魔界种种,都是?失去控制的情?丝才会做的事,都是?过往前尘。 像自己?这样前路未定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缠着她?不?放? 戚敛僵持在半空中的手,长指缓缓收拢紧握成拳,指尖嵌入掌心。 麻木之中,被指尖刺破的肌肤沁出血迹,她?终于感受到?一丝痛意?。 戚敛却没有松开。 仿佛只有这般,她?才能克制住内心那些涌动不?安的情?愫,时刻提醒自己?——除了守护少女这一世无恙顺遂,旁的什么都不?可做,便是?想都不?可以想。 等她?再次伸出手时,却只是?在少女发丝间轻轻抚过:“闻师妹,安心睡罢。” . 一夜安稳。 闻楹再度睁眼时,是?被一阵香味唤醒的。 她?对?着小木屋还不?太熟悉的屋顶愣了片刻,想起自己?如今是?在昆仑境,又打了个哈欠翻身坐起来。 香气是?从厨房传来的。 闻楹走到?门口,只见戚敛修长如玉的身形正背对?着自己?,手持长筷,将?锅里的面条捞进瓷碗中。 分?明只是?再日常不?过的动作,由她?做出来,便格外赏心悦目。 察觉到?身后少女走来,戚敛唇角抿起微不?可察的弧度:“闻师妹醒得?正好,趁热吃过早饭再睡也不?迟。” 闻楹没有穿来前,每逢节假日在家不?过是?稍稍赖床,也会被她?妈拿晾衣杆“请”起来。 而师姐非但不?打扰,还做好饭等她?,更指鹿为马把午饭说成早饭,便是?亲妈,对?自己?也没这样的好脾气…… 闻楹识趣地自己?将?碗端到?桌上,拿起竹筒里的筷子吃起来。 果然不?愧是?大女主,戚敛莫说是?外形和实力无可挑剔,就连这一碗清汤面,照样也秒杀外头的面馆。 闻楹吃饱过后,才想起一件事——昨日住进木屋的时候,并没有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些家居之物?。 更何况面条葱花这样的食物?,乾坤袋里是?保存不?了太久的。 第133章 所以师姐昨日离开昆仑境,并非是?突然有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是?为了买它们回来。 想到?这里,闻楹心头一暖。 这时,戚敛已将?买来的蒜头和红辣椒用绳子系成一串,挂到?厨房的窗户处。 昨日还空空如也的厨房中,已经被摆得?满满当当,充满了日常气息。 虽说忙的不?过是?些琐事,戚敛对?待它们,却似比宗门里的课业还要郑重。 忙完之后,她?看向吃过饭,站在一旁想要搭手的少女:“闻师妹若是?不?想睡觉了,可以去山洞中看一眼。” 戚敛并未说明山洞中有什么,闻楹怀揣着几分?好奇,来到?屋后的山洞中。 本该幽暗的洞中,不?知何时已摆上数颗萤明珠,地面铺着石砖。 视线被数盏连接在一起屏风的隔断,屏风后头传来潺潺流水声。 闻楹循声走去,视线中是?雾气拂动,水波静谧。 这这这……竟然是?一方温泉。 可闻楹分?明记得?,昨天这里还只是?一方光秃秃的山洞。 所以昨夜她?睡着的时候,师姐根本就没闲下来过吧! 她?在睡觉的时候,戚敛在修温泉,在装饰厨房,在生火做饭…… 成功人士和咸鱼之间的精力差距,果真?一目了然。 短暂的感慨过后,闻楹脱下绣鞋和罗袜,以及身上鲛纱裙,将?自己?泡入温泉之中。 不?似在魔界时的提心吊胆,此刻泡在温泉中,果真?是?叫人再惬意?不?过。 而且温泉的水面并不?高,对?闻楹这种旱鸭子而言刚刚好,还可以自由自在地水中走来走去。 闻楹泡了小半个时辰,才依依不?舍地从温泉离开,从乾坤袋里取出干净衣裳穿上。 走出屏风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放在石头上的花束。 闻楹:“咦?” 她?走过去,将?花束捧起来,只见细细的枝叶上,蓝白相?接的花瓣形似铃兰,小小的精致无比,煞是?惹人爱怜。 闻楹正揣测着这花从何而来,余光便已瞥见另一颗石头后方,一闪而过毛茸茸的影子。 那道影子似是?有些害羞,意?识到?自己?被闻楹发现,忙转身逃窜。 只不?过它就算跑得?再快,到?头来还是?被朱雀堵在洞口。 被朱雀堵住的,是?一只圆滚滚,毛色棕褐的土拨鼠。 “叽叽叽叽……”土拨鼠瞪圆双眼,有些笨拙地比划着两只小短手,似在向朱雀解释什么。 “主人。”绛繎翻译道,“它说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求我们放了它。” 闻楹缓缓走过去:“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见土拨鼠的毛发间,夹杂着和手中花束相?似的花瓣,她?意?识到?什么:“这束花,是?你送的吗?” 土拨鼠:“叽叽,叽叽叽叽……” 绛繎:“主人,它说是?它送的,是?为了感谢你的师姐,两年前多亏她?到?来,杀死?了霸占它们洞穴的狐妖,只不?过她?从不?接受它们的谢礼……” 原来如此,闻楹微微一笑?,她?低下头浅闻花朵的芬香。 昆仑境荒渺苍茫,难有草木生长,它采这些花儿,想必是?花费了一番力气。 闻楹忽地想到?什么,她?问?土拨鼠:“你能和我讲讲,师姐她?……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吗?” 土拨鼠继续叽叽叽叽。 绛繎:“它说,她?自从来到?昆仑境之后,每天都在战斗,从来没有睡觉过,就算是?受了伤,也要与妖兽作战……” 闻楹微微愣住。 师姐会这样做……全都是?因为自己?吧? 闻楹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受,她?不?由自主抬起手抚在心口处。 那里似乎有什么种子扎根,枝蔓正在生长开,痒痒的是?一种酥.麻的感觉。 暗流 黄沙漫天的戈壁之中, 回响起一道妖兽濒死前?的怒号。 形似蜥蜴的庞然大物犹如一座山般轰然倒地,激起?无数尘埃,惊飞盘旋在低空中的秃鹫和乌鸦。 一道碧绿的身?影, 在半空中穿梭, 灵巧地避开妖兽倒下时的身形,飞身?退到?数丈之外。 少女?眉眼间灵气流转,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妖兽倒下, 又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 默念出法诀, 将沾染了妖血的剑身清洗干净。 她收起?剑, 看向候在不远处的雪袍女?修:“师姐, 阿楹今日表现得如?何?” 对方抬眸看着她, 漆黑双眸中流淌着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暖意:“以?闻师妹如?今的灵力?, 约莫是离进阶不远了。” 闻楹喜出望外, 明知戚敛不可?能骗自己,还是没忍住再三确认: “真的?师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可?是我两年前?才刚刚筑基, 照你?这样说?,我快要步入金丹期了?” 戚敛略微颔首:“闻师妹天资聪颖, 又修行勤勉, 步入金丹期再正常不过。” 闻楹面庞微赧。 她哪有?什么天资聪颖,应该是全靠戚敛这个天才手把手地点拨才对。 至于?修行勤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自己更谈不上。 所以?师姐这滤镜, 真是比亲妈还要厚上一百倍。 第134章 但想到?自己快要步入金丹期, 闻楹还是很高兴——修为越高,能够吸纳的灵气就越多, 灵气能够滋养体内的仙骨,让它一点点复苏过来, 不再受到?魔气的侵蚀。 在昆仑境这三年,闻楹就是靠着在戚敛指导下修行,以?克制体内的魔气。 她不再多想,双手并拢掐诀,将妖丹从?妖兽体内逼出来。 妖丹到?手,闻楹和往常一样将它收入乾坤袋中,留着用来炼丹。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快步朝戚敛走去:“师姐,我好?像饿了。” 虽然已是筑基期修士,但闻楹还是改不掉一日三餐的习惯。 人活着要是不吃饭,那该多没有?意思。 戚敛与她并肩而行,她的嗓音很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闻师妹今日想吃什么?” “唔……让我想一想。”闻楹抬头望天,正好?瞧见树杈间一口锅那么大的鸟窝,“有?了!” 她飞身?上树,只?见鸟窝中果然有?十多颗拳头一样大的蛋。 闻楹没有?贪心,只?是窃走窝边最小的那一颗蛋,捧着它飞回戚敛身?旁,献宝般给她看:“师姐,今晚就吃韭菜炒蛋怎么样?” “嗯。” 戚敛自是没有?异议。 闻楹继续嘀咕着:“其实不做韭菜炒蛋,青椒炒蛋也挺好?的,或者是蒸蛋,可?惜这颗蛋太大了,家里的碗好?像不够装……” 漫漫黄沙中,微末曛黄的斜阳,将二人若即若离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嘎……” 光秃秃的树梢上,只?剩被偷走窝中鸟蛋的巨鹰发出一声愤懑的鸣叫。 奈何碍于?两人的修为,它敢怒不敢言,在空中盘旋数圈后?,又蔫蔫地盘回鸟窝里。 . 新鲜的鸟蛋打碎搅匀,和刚采摘下来的韭菜段一起?炒,香味清甜可?口。 闻楹这一顿晚餐,吃得很是满意。 吃饱过后?,她放下碗筷,下意识朝戚敛的方向看去。 戚敛一如?往日般无需进食,只?身?姿端庄地坐在窗边,用一方丝帕擦拭本命剑的剑鞘。 和世间所有?的剑修一样,戚敛将自己的本命剑,看得和眼珠子般重要,不会让它沾上半分血污。 在她身?后?,是木屋外的窗景。 并非昆仑境的荒凉,而是如?同农家小院般种着各种各样的新鲜蔬菜,有?成排的小葱和韭菜,还有?黄瓜和丝瓜架,青红相交的辣椒最是显眼…… 昆仑境中并无四季之分,但在这不大的菜棚中,能吃到?一年四季都有?的青菜,自然倚靠的是戚敛的灵力?滋养。 就连从?窗户吹进来的风,也并非那般狂躁,只?是带着微微的燥意,似一双无形的手,拂动少女?的发丝。 许是修炼一日有?些累了,再加上吃饱过后?,思绪有?些涣散,闻楹不觉开口:“要是能和师姐一直……” 戚敛眸光微动,侧头朝她看来:“嗯?” 闻楹如?梦初醒,她忙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不过是随口胡说?罢了。” 闻楹为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不可?思议——大抵是对在昆仑境这三年习以?为常,她居然会想着,要是能和师姐一直这样相处就好?。 怎么可?能呢…… 戚敛终究会走上她身?为大女?主的阳关道,而自己也有?该完成的反派任务。 可?是……或许因为自己的到?来,剧情线发生了变化。闻楹现在非但没有?坠魔,还可?以?修炼,况且白日里师姐还说?,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步入金丹期。 想到?这里,闻楹心中又燃起?一丝小小的期冀。 或许……一切会有?不一样。 她不一定非得按照原剧情走,也未必会有?和师姐分道扬镳那一日。 思及至此,闻楹心头轻松了几分,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屋后?的山洞中泡睡前?温泉去了。 和往常一样,闻楹脱光身?上衣裳,将它们搭在屏风上,再舒舒服服地浸入泉水之中,开始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中传来窸窣动静。 闻楹并未睁眼,只?当是那只?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的土拨鼠又来送花了。 直到?她听到?近在咫尺的嘶嘶寒声。 本能驱使着一阵恶寒之意从?她的腰际沿着脊椎向四肢百骸蔓延,闻楹的身?体在刹那间似乎被麻痹。 她被恐惧镇压在原地,只?剩双眼睁开,果不其然瞧见不到?半丈之外,岸边的石头上盘旋着一只?三角头的长蛇。 是蛇,是蛇啊啊啊啊—— 尽管在昆仑镜中,见过各种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但闻楹的内心深处,仍是一只?见到?蛇就会吓得走不动道的弱鸡。 更何况这只?蛇青皮红瞳,蛇身?似乎还在流淌黏脓,看上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闻楹只?觉得方才吃过的晚饭,正在胃中翻江倒海。 “师,师姐……”情急之下,闻楹早已忘记自己还会使用灵力?,发出细微的呼唤声。 毒蛇在她出声的刹那,敏锐地弓起?蛇身?,蛇信嘶嘶地试探过她的方向后?,亮出流着毒涎的尖牙,朝她猛袭而来。 “啊——” 伴随着闻楹的尖叫声,一阵罡风将温泉边的屏风撞开。 第135章 方才还来势汹汹的毒蛇,眨眼间已被剑风绞碎成数段。 混合着内脏的绿色蛇血从?它断成几截的软体中流出来,在原本清澈的温泉水面蔓延而来…… 眼瞧着令人作呕的毒蛇血液就要朝自己淌过来,闻楹被吓得浑身?动弹不得。 戚敛已然收剑入鞘,拉住少女?的手腕,手疾眼快地将她带入怀中。 水声哗哗作响,直到?身?上雪色道袍被闻楹的肌肤浸湿那一刻,戚敛方才意识到?,怀中之人不着寸缕。 非但如?此,受到?惊吓的闻楹揽住她的脖颈,一个劲儿往她怀中钻。 戚敛身?形僵住,她没有?低头,只?是动作有?些木然地目光扫过温泉旁,寻找闻楹的衣衫在何处。 可?惜在屏风倒落的刹那,衣衫也一齐飘落进水中,沾上了混合着蛇血的泉水。 想必闻楹是再不肯穿的。 至于?她装着干净衣裙的乾坤袋,也一并落入了水中。 戚敛勾了勾指尖,正要将乾坤袋取过来。 “不要,脏……”闻楹皱了皱眉,将对蛇的嫌弃溢于?言表。 无论是沾过血的衣裙和乾坤袋,她都不愿再要。 戚敛动作顿了顿,只?得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套衣裳来。 她的嗓音有?些干哑:“闻师妹先穿上衣裳,免得着凉……” 闻楹直到?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竟什么都没穿就蜷缩在师姐怀中。 她浑身?上下,从?脚尖直至耳畔,似乎都被一把火点燃,腾地烧起?来。 而戚敛揽着她,指腹不得已触在她腰间和膝弯处的小寸肌肤上,亦感受到?这微妙的变化。 “哦,好?……” 闻楹抬起?手,仓促接过浮在眼前?的衣裳,她双手将衣衫抱在胸前?,遮挡了自己一大半身?躯。 许是尬意掩盖过恐惧,向来怕蛇的闻楹突然间也没那么害怕了,她动作轻巧地从?戚敛怀中跳落,转过身?迅速将它穿好?。 闻楹这才回过头来,欲盖弥彰地轻咳了声:“方才……多谢师姐了。” 若是往常,戚敛大抵会回她一句“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可?眼下,她却只?是闷闷嗯了一声。 明明闻楹就在眼前?,戚敛视线中浮现的,却是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那是属于?情丝在魔界时的记忆——温泉,床上,榻间,少女?唇瓣微张,脸颊陀红,一声又一声动情地唤着她师姐,哭腔里带着求饶。 在昆仑境中这三年,这些画面几乎时不时就会冒出来,蛊惑戚敛的心智,引诱她越过雷池。 好?在她并非没有?理智的情丝,每当遇上这种时候,能够勉力?将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压制。 眼下,却似乎再也难以?控制。 少女?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裳。 雪白道袍,穿在戚敛身?上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素色,可?当它拢在闻楹身?间时,便愈发衬出少女?肌肤的晶莹粉白。 闻楹娇小的身?躯,并不能撑起?这件要宽松几分的道袍。 是以?无论她怎么整理,偏生都透露出几分衣衫不整的意味。 纤腰不盈一握,衣裳不是从?左肩滑落,就是在她偏头理弄的时候,又从?右肩滑落。 少女?的发丝依旧淌着水,似黑蛇盘旋在她雪白的脖颈间。 倏忽有?水滴从?发尖沁出,便沿着她光洁如?玉的肌肤,隐没进雪色之间。 戚敛的身?躯还记得,这般雪色朝她靠拢时,是何等柔软。 为什么不可?以?呢?——戚敛似忽然听到?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在质问。 反正她们所谓师姐妹的关系,不是早就名存实亡了。 戚敛自幼孤僻,与人交际不多,可?并不意味着她是傻子。 她清清楚楚地明白,闻师妹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 只?要她足够卑鄙,少女?是不会拒绝她的。 天时,地利,人和,戚敛每一样都不缺。 只?要她足够卑鄙…… 闻楹低头忙着整理衣裙,对于?眼前?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 直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上她的肩。 少女?茫然地抬起?头,只?见戚敛一双漆黑的眼静如?平湖,她另一只?手也搭上来,勾起?闻楹两肩的衣襟,向下将它们交叠着拢到?一起?。 然后?,戚敛再取出一根腰带,慢条斯理地束在闻楹腰间。 方才在闻楹身?上还松松垮垮的衣袍,此刻已变得规整起?来。 戚敛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开口:“我出去一趟,闻师妹记得早些歇息,有?事传音于?我。” 渡劫 昆仑境, 泗黑崖中。 传说当初盘古开天辟地之日,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清气凝聚为灵为修士所用, 浊气汇聚成恶供魑魅魍魉横生。 而泗黑崖崖底,便是昆仑境中地势最低, 也就是全数浊气汇聚之所。 这些?浩浩荡荡的浊气, 哺育出?最古怪的花草果实, 吸引无数妖兽聚集于此, 为了争夺变强的资源大打出手。 境中最穷凶极恶的妖兽, 皆聚集于此, 终日斗斡厮杀, 前者?刚倒下, 便又会有伺在崖边的妖兽寻机而动。 其中凶险残忍与魔界的噬骨渊相?比, 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36章 便是各大仙门弟子入境历练时,也绝无人敢靠近泗黑崖半步。 然?而今夜, 这些?妖兽却顾不上为了?一株妖花或是一颗妖果斗得你死我活, 只顾着四窜奔逃。 奈何剑光如雪,在崖底布下一道稳固如磐石的结界, 叫所有妖兽逃离不得, 只得被困在这场屠戮之中。 持剑之人,自然?只能是戚敛。 她似是急于宣泄什么情绪, 不复往日的冷清自持, 手中剑光飞射而出?,便轻而易举地了?结就?近处一头妖兽的性命。 便是逢上难缠的妖兽, 对于戚敛而言,所需耗费的精力, 也不过是在数十招之内。 本就?布满妖兽残肢白骨的崖底,顷刻间更添血雾漫天?。 戚敛雪白的道袍上,却不沾丝毫妖血。 血雨之中,她依旧似映在深潭中的粼粼月光,不沾染尘埃。 只不过这月光是杀意凛然?,所经之地,寸草不生。 起初还有妖兽不知深浅,想要上前与她硬碰硬,但在同类接二连三的倒下们后,妖兽们逐渐意识到,它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它们四下逃进暗处的洞穴中,暗暗叫苦,用不多?的灵智向上天?祈求——老天?爷,来道雷吧。 妖兽们已?经不指望天?雷能够要了?这位看似清冷无害,实则所向披靡的女修的命,只求能够将她劈出?昆仑境就?好。 许是它们的怨念太?过厚重,泗黑崖上空,向来干燥的空气,竟然?有乌云聚拢。 忽而一阵风来,厚重的乌云将天?空压得似是快要沉落到崖底。 “轰——” 陡然?出?现?的一道惊雷犹如要将苍穹劈裂开,电光将大地上的一切照得无处遁形。 未曾见过这般场面的妖兽们都低伏下去,唯独一道雪白修长?的身影依旧亭然?而立。 戚敛收回犹在淌血的本命剑,她抬起头,狂风掠过女子长?发,将她本就?晦暗不明的面容半遮半掩。 见到眼前这一幕,戚敛非但没有分毫意外,反而似等待已?久般轻声道:“终于……来了?。” . “叮——请宿主完成当前任务[帮助戚敛渡过进阶雷劫],任务奖励:作妖值+1000。” 被久违的系统电子音惊醒时,闻楹正在安然?睡梦中。 三年前坠入噬骨渊后,尽管闻楹什么都没做,系统也会时不时提醒她作妖值上涨。 彼时闻楹心绪不佳,便让系统自行屏蔽提示,只有等任务来时再提醒自己。 这一道冰冷而又机械的电子音,就?像一柄利刃,刺破在昆仑境这三年其乐融融的美梦。 她终究……还是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更何况听系统的意思,师姐即将渡劫,就?算与任务无关,闻楹也绝无袖手旁观的可能。 她胡乱下床披上衣裳,走到隔壁房间门前,推开虚掩的门。 戚敛果然?早已?不在屋中。 闻楹这才察觉,三年来从未落过一滴雨的昆仑境,今夜却不知为何骤雨狂作。 天?似被捅破了?窟窿,哗啦啦倾盆大雨撞在屋顶上,无端叫人生出?几分心神不宁。 窗外一片浓郁漆黑,只听得雨声击打在院子里的菜苗上。 闻楹无暇心疼这些?被雨水打坏的菜,她忙取出?传音玉联络戚敛:“师姐,你眼下在何处……” 然?而对方始终没有回应。 闻楹心急如焚,她召出?朱雀,打算先乘着它四处找找再说。 正当这时,脚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叽叽,叽叽叽叽……” 低下头,正是那只常为她送花的土拨鼠,正比划着两?只短短的前爪说什么。 “主人。”朱雀道,“它说它知道您的师姐在哪里。” 闻言,闻楹喜出?望外,她看向土拨鼠:“那你能够带我去找师姐吗?” 土拨鼠似听懂了?她的话,向前跑出?了?一段距离,又回头看了?看她。 闻楹会意,忙乘着朱雀跟上。 转眼间,有成百上千只土拨鼠陆续从洞穴中涌出?来,它们像是接力般,一只跑累了?,另一只又会出?现?带路。 偌大的昆仑境,在这小小的土拨鼠带领下,闻楹终于瞧见戚敛的身影—— 山崖之巅数道紫电交织闪烁,照出?暗夜中四下可怖的嶙峋怪石,而戚敛正在那崖间最高处,她手持长?剑,屈膝半跪于地,似乎想要借着长?剑撑在地面的力起身。 猎猎狂风翻涌,卷动着她身上的白袍广袖,眼瞧着戚敛即将站起来,又是轰隆一道雷,径直朝她劈落。 电光耀眼,轰隆隆的雷声叫闻楹几欲耳聋。 闻楹:“师姐当心——” 被困在雷阵正中的戚敛,自然?无法?听到她的声音。 伴随着这一道天?雷,她原本已?然?直立的身躯,又一次重重跌倒下去。 幸而戚敛紧握在剑柄上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支撑着长?剑,试图再次起身。 闻楹不知在自己来前,她已?经历过多?少回这样的循环。 少女抬头看着漫天?电光,不由问系统道:“你确定这只是雷劫?” 她怎么觉得,老天?爷像是恨不得能够将师姐劈到灰飞烟灭? “回宿主,是的。”系统难得耐心解释,“戚敛如今方才年过二十已?修成出?窍期,即将步入分神境界,她进阶的速度太?快,渡劫时的天?雷会比寻常修士凶险数倍不止。” 第137章 闻楹明白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更遑论戚敛这般逆天?得不能更逆天?得存在。 要知道整座清徽宗,出?窍期的弟子都是寥寥无几,分神期修士已?是能够胜任长?老的存在。 就?连自己的掌门爹闻清风,比戚敛年长?三百多?岁,也不过是比分神期略高两?阶的大乘期修士。 闻楹不再多?想,在天?雷稍稍停歇的片刻,她用魂蝶破开戚敛布下的结界,朝着她飞奔而去。 “师姐。”待闻楹靠近后,她方才察觉戚敛远不似看上去那般云淡风轻。 在戚敛的四周,全?都是从她身上淌出?来的血。 尽管这些?鲜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开,但很快又有鲜血顺着银白剑身蜿蜒而下,晕开在雨水汇聚成的溪流之中。 不止她握剑的那只手上有血,顺着她的下颌,犹有血滴似断了?线的珠子大粒大粒掉落。 “师姐……”闻楹心头一慌,在她面前蹲下身去,“师姐你怎么样,你哪里受伤了??” “闻师妹……”戚敛的嗓音哑得不能再哑,“你不该来的……” 这样的话,闻楹似曾相?识。 她恍惚记得,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头一日,为了?完成任务,到山洞中去找寻受了?伤的师姐,她也是淡淡说着,自己不必来的。 可那时候,闻楹一心只想着系统任务,戚敛也不过是客套而已?。 眼下,闻楹心头却生出?一股酸涩:“师姐故意躲这么远,就?是不想让我找到是不是,我若是不来,师姐永远都是这般独自一个人抗……” 在一番焦灼的找寻后,冷不丁见着戚敛,闻楹有好多?话想说。 然?而在看清戚敛的面容那一刻,闻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张白净如玉的脸庞,原本漆黑如点星的双眸,竟已?分不清眼瞳和眼白,只有一片血红的阴翳。 鲜红的血,正是从戚敛那双本该平静无波的双眸眼尾处滴落。 她的唇色淡得不能再淡,唇角同样有鲜血溢出?。 “师姐……”闻楹的嗓声里带着哭腔,“师姐你疼不疼,师姐……” 视线被一片血红遮挡,戚敛意识在一片浑浑噩噩之中,她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却知道少女定是已?红了?眼眶和鼻尖,眸中有泪珠在打转。 戚敛勉力勾起唇角,想要安慰她。 谁知这一笑,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戚敛的每一寸肌肤骨骼都犹如在火中烧,天?雷余威犹在,叫她几欲化作灰烬。 本该故作无事的安慰,说出?口时竟是低声的委屈:“好疼……” 以戚敛坚韧的心性,竟然?会主动开口承认她的疼,那她所承受的疼,只怕比自己想象中更要重上千倍万倍。 闻楹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只能颤着声音安慰她:“师姐你等等,我这就?找药……” 她往袖中摸索着乾坤袋,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自己怎么忘了?,睡前在山洞里泡温泉时,乾坤袋因为被蛇血弄脏,便已?被她弃掉。 闻楹忙召唤朱雀:“绛繎,快回去替我将乾坤袋取来。” 朱雀振翅飞走。 戚敛知道少女的用意,可惜渡劫的天?雷威力,只能靠修士自身抵抗,任何灵丹妙药也无用。 戚敛唇瓣动了?动,终究闭上眼没有将此事说出?口。 一半是疼得没有力气,另一半是因为不想让少女失去希望。 她只是费力道:“闻师妹莫怕,天?雷……只剩下最后三道,你……退远些?……” 话音未落,一双柔软温热的手,握住戚敛因为流血过多?而失去温度的手。 “不——”闻楹斩钉截铁道,“师姐就?在这里,我不走。” 冰冷的雨幕之中,少女掌心实在是太?过柔暖,以致于戚敛一时晃神,失去了?推开她的勇气。 视线中一片血红,戚敛无法?看清她的模样,只松开握在剑柄上的手,触上少女的脸庞。 戚敛掌间的鲜血与雨水混合,落在闻楹的脸庞。 向来喜洁的少女,此刻不躲也不闪,只呆呆看着眼前之人,脑海中盘算着——既然?系统说自己的任务是帮助师姐渡过雷劫,那剩下三道天?雷,必定凶险无比。 可她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师姐的忙呢? 不等闻楹想到应对的办法?,她的腕间猛地被一股力道握紧,整个人被带入戚敛怀中。 “师姐?” 话音未落,只见云层中一道电光闪过,整片大地都伴随着沉闷雷声振动。 戚敛依旧保持半跪在地的姿势,将少女死死护在怀中,她一只手按住闻楹的后脑勺,在天?雷来临的那一刻,用身体将她牢牢掩护住。 雷声震耳欲聋,闻楹却依旧捕捉到一丝低不可闻的痛吟。 师姐在承受着雷劫之痛,而自己在她怀中……却安然?无恙。 天?雷的降临与消逝,不过是在瞬息之间。 可带来摧骨焚肌的痛意,却一直在渡劫之人体内延续着。 戚敛唇角再度溢出?一丝鲜血,她身形晃了?晃,这一回再没有力气撑着剑起身,而是玉山倾颓般朝闻楹倒了?过来。 “师……师姐?”闻楹猝不及防,随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第138章 直至倒地那一刻,戚敛的手掌依旧垫在少女后背,以防她被地面的碎石硌到。 闻楹感觉似有什么东西掠过自己的脸庞。 片刻过后,她方才意识到那是戚敛的鼻尖。 而眼下,浑然?失去气力的戚敛已?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 “闻师妹。”她似是低声呢喃,“你身上好香……” 闻楹脑海中嗡地一声,仿佛被雷劈的人是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戚敛又何尝不知,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语,称得上是孟浪。 可当所有的意识都被用来与天?雷相?抵抗,内心深处的念头,就?再也难以控制。 少女肌肤间淡淡的幽甜,叫戚敛原本仅存一丝的意志溃不成兵。 她只是循着本能,偏过了?头。 带着凉意的薄唇,贴上少女纤细柔软的脖颈间。 双目不能视,戚敛唯有唇瓣贴着她的肌肤一点点上移,似在描摹丈量着闻楹的轮廓和眉眼。 唇间的血迹,亦无意间磨蹭上她的脸庞。 这样湿漉漉而又黏稠的凉意,让闻楹蓦地想起山洞中那条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毒蛇。 闻楹为自己这样下意识的念头而羞愧。 师姐……怎么会是毒蛇呢? 师姐是这世上,对她最好,最照顾自己的人。 如果……如果这样能让师姐更好受些?……闻楹颤着长?睫闭上双眼,如同献祭般仰起头。 二人原本只是相?握住的双手,已?在不知不觉间十指紧扣。 戚敛的唇,已?品尝过少女脸庞每一寸肌肤的幽甜。 最后,她终于找寻到幽甜最为充沛的源泉。 如同在沙漠中接连行走数日的迷途之人遇到绿洲中的甘霖,她起初怀疑一切不过是蜃境或一场出?现?过无数次的美梦,只敢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靠近。 直至她的唇齿之间,终于品尝到那一丝甘甜。 压抑许久的焦渴,终于在此刻爆发。 戚敛揽在少女腰间的手,无端更收紧了?几分。 像是生怕她会消失般,与她十指相?扣的长?指亦握得更紧,骨节分明的手指锢在指缝间,甚至叫闻楹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痛意来。 那种被蛇类缠住的恐惧感,再度袭上闻楹心头。 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躲开。 只是任由戚敛带着血腥气息的舌尖,灵活地撬开自己齿关,一点点汲取她的津液,直至她神魂不清。 在闻楹的后背,冰冷的雨水仍在流淌。 在她身前,是戚敛早已?失去温度的身躯。 在这冰冷的夹击之中,闻楹却莫名觉得似有一阵火从小腹处在燃烧,烧得她心脏处微微发痛,就?连呼吸也是炽热的。 天雷 许是天雷带来的剧痛, 叫戚敛神?智不?甚清醒。 往日清冷自持的她?,在几近痴缠般与少女交换过混合着血腥气息的津液后,冰冷的唇瓣又沿着闻楹纤细的脖颈, 逐渐向下滑移。 倾盆大雨将两道交织在一起的人影与外界隔绝, 闻楹听不?见风声,雨声, 雷声, 只?能听到师姐在耳畔的低声轻喘。 薄唇掠过?颈畔, 激起一阵令人颤栗的凉意。 少女身躯微微颤抖着, 却并没有退缩。 倏忽一道闪电照彻暗夜, 将墨黑混沌的天地之?间照得亮如白昼。 似要惩罚两人?对天道的不?敬, 这一道天雷来得分?外凶险, 几乎要将半边天劈开。 “师姐!” 闻楹被电光刺痛双眼, 她?下意识闭眸瑟缩入戚敛怀中。 却又在天雷即将降临那一刻, 生出前所未有的力气,从戚敛指间抽出自己的手, 紧紧环抱住她?, 将两人?的位置调换,挡在戚敛上方。 天雷落到闻楹后背之?时, 想象之?中灰飞烟灭般的疼痛并未到来。 在她?周身, 陡然?一道白光凝聚,将天雷与少女的身躯阻绝。 电花闪烁, 在噼里啪啦几声响后, 天雷已消弭得无影无踪,白光亦如同被利刃击碎的玉器, 一片片碎开,尔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 闻楹似觉得有东西从脖颈间掉落。 她?睁开眼,只?见是往日戴在颈间的那枚璎珞,不?知为何碎成两半。 白玉璎珞间,仍有几缕灵力流淌。 “这是……”闻楹拾起它,能够感受到璎珞上的灵力正是来自戚敛。 可这枚璎珞自己平日里从不?离身,师姐又是什么时候注入的灵力? 恍惚之?间,闻楹忆起三年前自己刚从魔界逃离那日,去追赶傀儡时,戚敛将这枚璎珞递给了她?…… 系统恰到好处出声:“戚敛为了保护宿主,曾将她?的灵力分?了一半,藏在你的璎珞中。” 又道:“还?剩一道天雷即可完成任务,请宿主再接再……” 剩下的话尚未说完,未能惩戒到二人?的天雷似有几分?恼怒,再度轰一声铺天盖地袭来。 闻楹甚至来不?及想到什么应对之?法,她?只?是凭借本能,抱住灵力耗尽,彻底晕过?去的戚敛。 这一回,没有人?再为她?抵挡,天雷结结实实地落到闻楹后背。 似被一只?在火中焠烧过?的利斧劈开脊骨,闻楹甚至能够闻到自己身上血肉被烧焦的气息。 大抵这一路而来,总有师姐护着,从不?曾受过?任何伤。因此在鲜血猛地从自己口中喷呛出去那一刻,闻楹愣了愣。 第139章 紧接着,她?视线一黑。 在失去所有意识的刹那,闻楹听到熟悉的电子音:“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帮助戚敛渡过?进阶雷劫],作妖值+1000……” . 脑瓜子里嗡嗡作响,闻楹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睁开眼,头顶是悬着吊灯的淡黄色天花板。 紧接着,房门?被敲响:“闻楹,闻楹,该起床吃饭了……谁家孩子像你一天天睡到大中午?” 她?妈这道大嗓门?的唠叨声音,闻楹再熟悉不?过?。 闻楹习惯性从床上坐起,隐约觉得自己像忘记了什么。 门?外催促声没有停下来,闻楹来不?及多想,她?应声道:“来了。” 房门?打开,饭桌上传来饭菜的香气。 闻楹在桌边坐下,小口小口吃着饭,一双筷子忽然?往她?碗中夹了一块糖醋排骨,伴随着她?女人?的声音: “小姑娘家家,不?要一天总是熬夜玩手机,玩多了又是近视又是驼背,来,快点吃饭,吃完了陪妈妈去跳广场舞……” “广场舞又吵又闹,有什么好跳的。”桌子另一头,闻楹父亲道,“反正今天周末,一会?儿吃完饭,你去看看爷爷和奶奶,再陪他们去公园里练练剑。” 剑…… 闻楹端着碗都的动作一顿。 她?脑海中,模糊不?清地浮现一些声音碎片,女子声如冷玉—— “闻师妹,持剑需小臂持稳,而非仅是腕间用力。” “闻师妹,运剑时莫要忘了,眼神?始终追随着剑尖。” “闻师妹,这套剑式是最适合初学者的,相信以?你的悟性,必定会?学有所成。” 清冷的嗓音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夹带着一丝焦灼:“师妹,闻师妹……” 闻楹浑身一激灵,睁开了双眼。 她?从遥远而又阔别数年的日常现代生活,回到了眼下。 一双漆黑的双眼,映入少女犹有几分?茫然?的双瞳中。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重新涌入闻楹脑海。 方才那些话语,是在昆仑境中,戚敛指导她?修行?时的一言一语。 “师姐……”闻楹说话时有些迟缓,“我还?活着吗?” “你当然?还?活着。” 长睫垂落,遮住黑眸中的暗光,戚敛伸出手,握住床榻上少女垂在身侧的柔荑:“闻师妹,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闻楹想起来,在昏迷之?前,她?应该正在帮助戚敛渡过?天劫才对。 她?摇了摇头,又忽地意识到什么,抬起另一只?手,放到眼前。 不?知为何,眼下抬手时,所需的力气格外沉重。 像是有什么东西,已悄无声息地从她?体内流失。 闻楹定了定神?,她?并拢指尖,随意掐了个诀。 然?而,法诀并未见效。 少女脸色有几分?苍白,她?似是难以?置信:“师姐,我的灵力……为什么全都消失了?” 剑会 辛辛苦苦修炼了?整整三?年, 所有的灵力却在一觉醒后荡然无存。 闻楹在询问戚敛缘由时,语气?不由多了?一丝急切。 戚敛伸手握住少女抬起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动?作很是小心地将其放入被中?, 重新为少女掖好被角。 她的语气淡得不能再淡:“闻师妹替我承受了?最后一道天雷, 灵力暂时受损,兴许要过些时日才?会恢复。” 对于?戚敛的话, 闻楹鲜少会怀疑。 只不过按照原剧情, 自己?本该就是没有灵力, 一路朝着魔界至尊的不归路狂奔而去。 是以在这件事?上, 闻楹并非信不过戚敛, 只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真的?师姐的意思是……将来我还是可以修行法术?” “嗯。”戚敛应声道。 不知为何, 她的嗓声似乎比往日要低得多。 心头莫名有几分无法落到实处, 闻楹又问道:“那师姐可知道, 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的灵力才?会恢复?” 戚敛抬起眼睫,那双漆黑的眸子陡然撞入少女眼底。 她的双眸似一汪沉静而又不见底的深潭, 潭底暗河涌动?, 远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闻师妹,抱歉。”再度昏迷过去前, 闻楹只听到戚敛微哑的嗓音里。 戚敛低下头, 她伸出手,长?指轻轻将昏睡之中?的闻楹额间的碎发?拨弄开。宛如一位稚童, 悉心对待自己?最珍爱的玩偶。 床榻之间, 少女面色苍白,似陷入一场算不得美好的梦境。 对于?戚敛隐忍而又克制的触碰, 闻楹浑然不觉,更无法瞧见对方闭了?闭眼, 自言自语般道:“闻师妹,你放心,总有一日……我都会加倍还回来。” 正当戚敛这话说?完那一刻,寝屋之中?似有一道无形的法术,在她身后的虚空中?劈开一道裂缝。 接着,裂缝中?缓缓走出白发?柔软得如同绸缎的冷艳女子。 来人正是清徽宗长?老肖无寄。 她看向戚敛,开门见山道:“听闻昆仑境中?有异样,看来果然是你进阶了?。” 尽管为人高傲,但?看到戚敛这般进阶神速的修士,肖无寄眸中?仍不禁流露出几分赞许。 在她说?话的时候,戚敛收起浮在半空中?赤红色的妖丹,将其收入袖中?。 第140章 “亼寻妖丹?”身为一名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丹修,肖无寄对于?妖丹自然不会陌生,“你用它在篡改闻楹的记忆?” 戚敛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肖长?老对于?闻师妹会在此处,而非在魔界,似乎并不诧异?” 肖无寄眸光闪了?闪,难得有耐心解释:“我说?过,我曾在她身上下过一种蛊,能够感知她在何处。” 戚敛垂下长?睫,遮住眼底不置可否:“照肖长?老的意思,其实这几年来,你一直知道师妹就在昆仑境中?。可难道你就不曾好奇过,她都在魔界经历过些什么,又是如何逃离魔界的?” 身为弟子,戚敛对待门中?长?老的口吻,称得上是咄咄逼人的质问。 可往日循规蹈矩的她,眼下非但?没有为自己?的不敬展露出歉意,反倒是轻呵了?一声,又追问道: “还是说?,其实肖长?老早就知晓师妹的真实身份,所以并不担心她在魔界会有何危险。” 肖无寄有半晌沉默。 她并未因为戚敛的不敬而斥责她,只不轻不重道:“你对她……倒的确是上心。” 戚敛眸中?一暗。 她侧过头,再次看向昏睡中?的闻楹。 方才?还充斥着冰冷的目光,在触到少女柔软的脸庞时,便有如春日晨辉照过的冰面,化?作一汪柔软的水。 戚敛抿了?抿唇:“弟子早已无父无母,师妹她……曾舍命救我,是这世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弟子方才?关?心则乱,不过是希望肖长?老能够如实告知我,关?于?师妹的身世,您都知道些什么?” 真的只是因为闻楹救了?她一回,戚敛才?会对她这般上心? 肖无寄隐约觉得,并非只有这一个原因。 她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文章:“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早就知晓她的身份。除此之外?的更多事?情,我现在无法告诉任何人,包括闻楹。” 肖无寄顿了?顿,“你若是好奇,便自己?去找寻真相,我也绝不会阻拦。” 对于?她的回答,戚敛并不意外?。 如果肖无寄愿意说?,便不会一直隐瞒到这时候。 “好。”戚敛轻声开口,“弟子也希望,在我找寻到真相前,此事?不会再有任何人知晓。” “你放心罢。”肖无寄道,“她终究是师兄的女儿,我又怎会忍心让她陷于?众矢之的。” . 清徽宗被魔族囚禁半年有余的掌门之女闻楹,竟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这一桩事?,可谓是近日来修真界最重磅的新鲜事?。 除此之外?,闻楹还带回一个让所有修士如临大敌的消息——原来,魔族从未放弃过进攻仙凡两界的念头。 尽管他们已被封印在噬骨渊下,却不知何时,暗中?布下可以通往昆仑境的传送阵法。 而月城那些被操纵的修士,恐怕也和魔族脱离不开干系。 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大宗门人人自危,开始纠察门中?可有可疑的弟子。 除此之外?,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齐聚于?清徽宗,商议如何对付魔族的花招。 一时间,紫霄殿中?吵得不可开交—— “依在下之见,魔尊八十六既然贼心不死,我等倒不如先?发?制人,众仙门联合起来杀入魔界,索性杀得她和所有的魔兵魔将片甲不留,再无反击之力。” “黄兄嫉恶如仇,这个主意自然是好的,可魔尊八十六的实力又是岂容小觑,若她当真能够轻易被杀死,十几年前仙门众人又何必只是结界封印噬骨渊?” …… 一片沉默中?,也不知是谁幽幽叹了?口气?:“唉,要是有凌慕歌在……” 此话一出,坐在主位上的闻清风脸色难看了?几分。 好在在旁人察觉前,他很快调节过来,不无惋惜道:“可惜过了?这么多年,师兄依旧下落不明,若是有他在,对付魔族的胜算怕是要更多上几分。” “不过诸位也不必太过惊慌,据门中?弟子戚敛所说?,在昆仑境中?她早已摧毁传送阵法,魔族就算是想再做些什么也难。” 听到他这样说?,众人松了?口气?。 在异口同声地对魔族口头讨伐过后,又说?起闻掌门这位姓戚的女弟子小小年纪已步入分神期,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云云。 以及闻楹不愧是闻掌门的女儿,竟能从魔族那般的险恶之地逃离,识破魔族的诡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几番闲话后,就在商讨快要落幕时,一位女子款款站了?出来:“既然魔族之事?并无大患,眼下诸位皆在此,倒不如商议一下,可要何时再举办剑会?” 说?话之人,正是代表殷家而来的殷芙蕖。 虽说?在殷家村那一场与魔物的对峙中?,殷芙蕖的夫君不幸身亡已有半年有余,可她身间所着依旧是白衣素缟。 足以见得,她对亡夫用情至深。 旁人看向殷芙蕖的眼神,难免添了?几分同情。 有人出声道:“依照殷娘子的意思,莫不是仍要打算举办剑会,可眼下殷盟主卧病在床,殷大公子又……以你一人之力,怕是太过操劳。” “是啊,如今多事?之秋,这剑会一事?,倒不如免了?吧。” 第141章 殷芙蕖勉力一笑?:“芙蕖知道诸位好心,可当初殷家先?辈设立剑会,为的便是道友间互相认识切磋,日后扶持互助,彰显仙道正义。” “半年前因邪祟作乱,剑会才?不得已推迟,若是索性取消,岂不是反误了?先?辈们的用心良苦?” 她嗓音温和,说?话不疾不徐,却自有一番道理在。 在场之人,神色皆有动?容。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轮到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替众人问道: “倒是我等狭隘了?,剑会这等大事?,岂是能随意取消的?那依殷娘子之见,何时再举办是好?” 殷芙蕖稍加思忖:“不忘山早在半年前已筹备好,随时都可以举办剑会,只不过诸位若要前来,难免舟车劳顿,剑会举办的日期,不如定就在下月十五可好?” . 微风拂过,一树雪白的流苏花簌簌作响。 一朵小花摇曳着,随风飘飘荡荡,落到闻楹碧绿的裙摆间。 少女对此浑然不觉,只将目光放在眼前做工精细的雕花点?心盒上。 这盒点?心,是师姐季雨薇下山除妖后,给闻楹带回来的:“听说?凡间的姑娘都喜欢吃这种甜点?,师妹若喜欢,下回我再多带些回来。” 说?话时,她的语气?柔得不能再柔。 闻楹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坠入噬骨渊,险些丢了?命的缘故。 接着,季雨薇又道:“看师妹的脸色,近来似乎是睡得不好?师妹莫要担心,若是魔族胆敢再犯,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护你周全。” 不止是季雨薇,清徽宗上上下下的长?老和同门,在来看望闻楹时,都会捎带着唾弃魔族一番。 就连李守纯传音来慰问时,对魔族的警觉和厌恶都溢于?言表。 这就是闻楹睡不好的原因。 尽管在离开昆仑境前,戚敛施法替闻楹遮掩魔气?,可这并不能抹掉自己?身怀魔骨的事?实。 倘若有朝一日,对闻楹关?怀备至的同门知道她便是魔,到那个时候,只怕被唾弃的人,就轮到了?自己?…… 闻楹轻声叹气?,不再多想这件事?。 她打开食盒,捻起一枚酥皮点?心,轻轻咬了?一口。 唔……这豆沙馅好像甜得过头了?,得就着浓茶吃。 起身进屋倒茶,装茶的荔枝纹瓷罐放在厨房中?的橱柜里。 柜子里,还有各种颜色大小的碗盘玉箸。 闻楹动?作微动?。 站在这间厨房里,她难免会忆起孟云追小小的身影,想到她在的那些时日,每天都会耗时耗力做各种美食。 有时候小姑娘够不着高处的碗,还得要闻楹帮忙。 而现在,橱柜与墙壁的夹角处,早已结出蛛网。 至于?孟云追……三?年前在被祟气?附体之后,便从传送阵逃回魔界,而后杳无音信。 闻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孟云追是为了?她,才?会和戚师姐一样,向闻清风请愿进入昆仑境。 可闻楹之所以将她收到身旁,正是因为仍抱着一丝幻想,希望原文里成为魔星的孟云追,命运会有所不同。 到头来,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难道……无论是自己?抑或旁人,都无法逃脱早已注定的剧情走向? 沉思之际,袖中?的传音玉亮起来。 拿起传音玉,那头是闻清风的声音:“阿楹,到紫霄殿来一趟。” 闻清风这些日子很少会主动?找她,闻楹不禁好奇:“爹爹可是有什么事??” 闻清风似有片刻沉默,随后道:“你先?过来,我有事?要当面问你。” 闻楹心头打了?个突。 她只有干巴巴道:“好。” 收起传音玉,闻楹召来仙鹤,便要朝紫霄殿飞去。 这时,系统的电子音响起:“叮——请宿主完成当前任务[杀死闻清风,嫁祸戚敛],任务奖励:作妖值+1000。” 闻楹身形一顿。 如一盆冰水泼下来,置身于?四季如春的仙岛中?,她却在陡然间似浸入寒窟中?。 大抵是在昆仑境混吃等死太久,自己?竟然能将这么重要的剧情给忘了?。 原文中?,这正是女主戚敛与白莲女二彻底决裂的分界线。 想想也再正常不过,在此之前原身所做的种种,都还可以勉强解释为少女的任性胡闹,但?杀死“亲爹”,又祸水东引这种事?,就算戚敛再圣母,也不可能忍受得了?。 对于?这个任务,闻楹的第一反应便是抗拒。 但?她没有忘记,在穿来的头一日,系统就曾告诉她,倘若拒绝任务,迎接她的便是雷刑之罚…… 仙鹤就停在眼前,闻楹并没有乘它,而是选择步行前往紫霄殿。 一路上,闻楹都在思考应对之策。 就算闻清风不是原身的亲爹,可这么多年,他对原身的好有目共睹,闻楹断没有向他下手的理由。 可自己?真的能和系统抗衡吗? 少女神色凝重,就连有人唤她也不曾察觉。 “师妹,闻师妹?”季雨薇接连唤了?几声,方才?叫住看上去魂不守舍的少女,“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师姐。”元神归位的闻楹勉强一笑?,“没什么,不过是方才?在想事?情。” 第142章 正说?着话,闻楹这才?察觉耳边喧嚣声。 她寻思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道场上站了?数百名身穿道袍的清徽宗弟子,他们正在排着队,似乎要出发?去做什么。 闻楹不解:“这是……” “闻师妹莫不是忘了?,再过十日就是不忘山剑会,今天正是出发?的时候。”季雨薇道,“不过今日真是奇怪,往常这种事?都有谢师兄张罗,这时候偏又联络不到他……” 闻楹:“谢师兄可是有任务下山了??” 季雨薇摇了?摇头:“昨日我还在演武场见过他,况且明知今日要出发?前往不忘山,谢师兄又怎会无故消失。” 闻楹抿了?抿唇。 大抵是心头揣了?事?情,自己?竟糊涂得厉害,连这都没有想到。 “也罢。”季雨薇道,“兴许是谢师兄有什么要紧事?也未必,对了?,闻师妹是要去做什么?” “爹爹他……有事?找我。”闻楹如实作答。 “原来如此。”谢雨薇道,“想必是师尊他老人家打算带上你一起去不忘山,到时候我们就在殷家见。” 闻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有这桩棘手的任务在,只怕殷家她是去不得了?。 更何况……少女侧头看向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在剑会上大展身手的同门。 他们皆修为精进,是人中?龙凤,而自己?虽担着掌门之女的名头,却从不曾修炼,没有丝毫灵力。 就算是去了?,也不过是在台下看热闹。 安慰 闻楹一路磨磨蹭蹭, 终究还是在半个时辰后来到紫霄殿。 迈入殿中?,她便瞧见坐在主位上,正在打坐调息的闻清风。 “爹爹……”闻楹怯怯唤了他一声。 分明早已察觉到少女的到来, 闻清风却在她出声后, 才睁眼朝她看过?来。 “嗯。”闻清风面上不复往日身为慈父的祥和,他沉着脸, 朝闻楹身后抬起手。 “砰——”少女身后的那?扇殿门被紧紧合拢。 紧接着, 闻清风抬手布下一道结界, 将大殿与?外界相隔绝。 闻清风理了理衣袖, 一步步从丹墀之上走下来:“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事, 想要?同为父交代?的?” 这审问?的语气, 如同乌云压过?来。 闻楹心头一咯噔, 暗自猜测闻清风莫不是知晓了什么。 可?分?明在自己刚从昆仑境回来时, 他什么都没有多过?问?, 不过?是过?了大半月,闻清风的前后态度如此之大,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闻楹惴惴不安地猜测着, 面上依旧维持着无辜:“爹爹在说什么,阿楹为何听不懂?” “不懂?”闻清风眯起双眼, 只见一道灵光从他指尖溢出, 朝闻楹落过?来。 闻楹下意?识后退半步要?逃,却终究快不过?那?道灵光。 下一刻, 戚敛布下的, 用来遮掩少女身上魔气的法术已被破开。 “本尊受师兄之托,才将你?收认为女。”闻清风义正言辞道, “可?凌师兄却没有告诉过?我,你?是魔族。” 魔族两个字, 不留情面地砸过?来,叫闻楹浑身的力?气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摇了摇头:“不……不是的……” “孽障,还想要?狡辩。”闻清风振声道,“你?若不是魔族,那?这魔气又?从何而?来?” “我……”闻楹面色有几分?颓然,她张了张嘴,解释的话说不出口。 闻清风双眉一轩,大乘期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闻楹膝间一软,不觉已跪倒在地。 往日对原身慈爱有佳的掌门爹像是变了个人,闻楹愣在原地,她无法替自己辩驳解释,只鬼使神?差地问?道:“那?掌门可?知道,我真正的爹爹……他如今在哪里?” 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闻清风面上覆上一层冷戾:“本尊悉心养了你?十六年,你?却只念着从未见过?面的生父,也罢,似你?这般的魔物,终究不应该苟活在这世?间。” 说罢,他抬起右掌,一团磅礴灵力?已不由分?说朝她袭来。 闻楹没有想到,闻清风竟不由分?说地会要?自己的命。 “爹爹?” 闻楹根本就来不及躲闪,伴随着她的惊呼,眼前一道火光闪过?,替她挡下这一击。 被灵力?重?伤的朱雀重?重?摔落在殿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长鸣。 “绛繎?”闻楹忙膝行上前,查看朱雀的伤势。 “主人,快逃……”朱雀无力?伏倒在地面,身下流出一大滩鲜血。 这一刻,闻楹终于醒悟过?来,闻清风竟是当真打算要?取自己性命。 闻楹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她起身挡在绛繎前头,尽管声音里发着抖,可?说出的话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有力?: “爹爹说得没错,我的确是魔族,可?女儿从不曾害人性命,也并未做过?什么错事,难道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分?,在你?看来当真一文不值?” 闻清风似回味着她的话:“父女情分?……” 他神?色间是身为一派掌门的大义凛然:“若你?并非魔族后裔,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本尊自会当做无事发生,但魔族作恶多端,倘若今日留你?苟活,焉知明日你?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第143章 他挥一挥手,又?是一阵灵光袭来。 这一回,没有朱雀挡在前头。 闻楹被这一击狠狠掀翻在地,她胸口处血气翻涌,唇齿间已有了鲜血的气息。 “爹爹……”兴许是和原身的共情,闻楹眼眶湿了几分?,仍不敢相信自己竟当真会被这般对待。 “叮——”系统出声了,“察觉到宿主有逃避任务的行为,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杀死闻清风,嫁祸戚敛],否则将受到雷刑之罚。” 闻楹唇间浮现一丝苦笑。 果然,系统并不是傻子,能够察觉到,自己做不到对闻清风下手。 可?就算她当真心狠手辣,为了任务打算杀死闻清风,以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无异于是蚍蜉撼树,谈何容易。 少女唇间有鲜血溢出。 闻楹突然生出前所未有的疲惫。 就算她杀得了闻清风,然后呢? 嫁祸戚敛,接着被拆穿,再遁入魔界……等着戚敛得道那?一日,来取自己性命。 一切的一切,她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扮演着跳梁小丑的角色。 凭什么,她就非得走上这样的路? 闻楹闭上双眼,她不言不语,既不回应闻清风,也不理会系统。 “警告!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杀死闻清风,嫁祸戚敛],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杀死闻清风,嫁祸戚敛],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眼前是闻清风步步紧逼,脑海中?是系统电子音无情的催促,恍惚之间,闻楹似又?回到替戚敛抗下天雷的那?个夜里,整个人仿佛快要?被劈成两半。 耳畔风声盘旋,是闻清风抬起了手。 闻楹忽然感到脖颈间一窒,他施出的灵力?犹如一只大手,掐拢在少女脖颈间。 “不……” 闻楹万万没有想到,闻清风当真半分?父女情也不顾,竟连死也不给自己一个痛快。 她被这一股无形的灵力?,紧紧掐住脖子举到半空中?。 闻楹手脚扑腾着,宛如一只濒死的小兽胡乱挣扎。 闻清风无动于衷,他只是驱使着灵力?,掐着少女的脖子,将她举到殿中?最高处。 接着,灵力?消失了。 闻楹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失重?感陡然袭来,下坠之际,她瞥见一团灵光自闻清风掌中?飞出,朝她狠狠撞来。 “不……” 闻楹终究是被激发了求生本能,她下意?识抬手遮挡。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周身属于魔气的黑雾刹那?爆发,与?灵力?相抗衡。 两两相撞的瞬间,闻楹被它们激荡出的光圈震落在地,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闻清风许是受到灵力?反噬,亦是踉跄着后退几步,唇间溢出一丝鲜血。 然后,魔气的势头盖过?灵力?,以迅雷之速将其吞噬,且朝着闻清风撞去。 “不要?——”闻楹意?识到什么,她眼瞳陡然一颤。 为时已晚。 闻清风似不曾料到,少女体内的魔气会有还击之力?,他来不及回击,便被魔气狠狠撞入胸口。 鲜血自口中?喷出,闻清风身形晃了晃,面上浮现一丝难以置信。 “你?……”闻清风似乎用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闻楹道,“魔族逆女……人人得而?诛之。” 然后,他向后倒去。 身为掌门,闻清风头上戴的莲花白玉冠撞碎在地,与?他身下潺潺鲜血交织在一起。 脑海中?一直循环警告的电子音蓦地停下,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闻楹站在原地,依旧不太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她……真的杀人了? 少女一步步走上前,她看着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闻清风,试探着将手伸出,感受他的鼻息。 来不及感受到他的呼吸,身后却响起脚步声。 闻楹这才意?识到,闻清风布下的结界,也在方才被自己破开了。 她如坠冰窟,手脚被冻得发麻。 闻楹做不到回头,更不敢想象,自己杀死清徽宗掌门之事一旦暴露于众,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身旁停下来。 “师妹。” 嗓音清冷如碎玉相击,狼藉过?后的血腥之中?,少女闻到熟悉的冷竹气息。 蕴集在闻楹眼底的泪珠,此刻终于滴落。 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泪水蜿蜒在少女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她侧过?头来,神?色间是从未有过?的仓皇和狼狈: “师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他会死,我没有想要?杀他……” 一直隐忍着的惶恐,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急于寻求到一丝慰藉的闻楹扑入戚敛怀中?:“师姐,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是我来得迟了。”戚敛轻轻拍着少女后背,她看向倒在地上的闻清风,漆黑眸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戚敛抬起手,在大殿四周重?新布下一道结界,而?后耐心问?道:“闻师妹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知为何,只要?有她在,片刻前还惴惴不安的闻楹,一颗心安定下来。 少女抽噎着,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在她说话之际,戚敛已蹲下身,检查闻清风的鼻息和灵力?。 “师姐……”闻楹话音顿了顿,“他真的……死了吗?” 第144章 戚敛淡淡道:“师尊他气息已绝,魂魄无存。” 她这一番话,显然戳破了闻楹最后一丝幻想。 戚敛却面色如常,她抬起手,一道灵光流淌而?过?,将少女脖颈间的掐痕治愈。 接着,又?用灵力?为她治疗身上的伤。 前后的待遇差别太大,闻楹就像是从寒窟之中?,又?泡进温泉里。 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叫她晕乎乎的,只听见戚敛不疾不徐道:“闻师妹,你?要?记着,一会儿要?是有人来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只管点头便是。” 说着,她动作轻柔地将闻楹脸上泪痕抚掉。 少女愣了愣。 戚敛垂眸看向她:“记住了吗?闻师妹。” 闻楹惊魂不定,她无瑕多想,只本能地听从戚敛的话:“好。” 包庇 很快, 紫霄殿附近的弟子便被方才那声巨响引来?。 只见殿中一片狼藉,戚敛正动作从容地将尚且完好无损的桌椅摆正,把典籍放回?书架上。 “敢问戚师姐……”一位入门不久的弟子一脸疑惑, “方才可?是发生了?何事, 好大的动静。” “是啊。”在他身旁,另一位弟子附和?道, “吓得我还以为是魔界打来?了?……” 他本是无心的一句调侃, 闻楹的脸色却不?由一片苍白。 尽管闻清风的尸身, 和?大殿中的魔气早已被戚敛设法藏起来?, 可?他死?前那句“魔族逆女, 人人得而诛之”仍在闻楹脑海中徘徊。 不?知是不?是闻楹的错觉, 周遭血腥气息似乎仍未消减, 她垂落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生出一片冰凉的冷汗。 戚敛不?动声色上前半步, 挡在少女身前:“无事,方才不?过是师尊与我切磋, 将殿中弄乱了?。” 她面上一派淡漠, 丝毫没有撒谎的迹象。 倘若不?是掌心还捏着戚敛片刻前递过来?的传送符,只怕就连闻楹这个始作俑者也?会信以为真。 大抵是戚敛有年纪轻轻便步入分神期的天?才剑修光环在, 再加上她口吻平静, 围在殿外的几十名弟子,竟无一人怀疑她的话。 反倒是有人不?无羡慕道:“没想到戚师妹竟能够与掌门切磋, 可?惜我等来?晚一步, 没能过过眼瘾。” “是啊,既然闻师妹也?在, 想必方才是瞧见了?的,也?不?知掌门和?戚师姐孰高孰低?” 这一句, 自然是玩笑话。 戚敛就算再天?才,也?才年过二十岁,又怎会是闻清风的对?手。 闻楹唇角勉强勾起一丝笑,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仍说不?出应对?的话来?。 “师尊数百年修为,我身为他的弟子,怎能与他相提并论。”戚敛一字一句说着,就好像已经死?去的闻清风在片刻前的的确确与她切磋了?一场。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在切磋过后,师尊称他决定云游四方,眼下已离开宗门。” 闻楹身形一僵。 这……便是师姐替她想到的遮掩说辞? 感到惊诧的,当然不?止闻楹一人。 殿门外一众弟子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道: “可?今日乃是出发前往剑会的日子,掌门他说好要率领我们前往不?忘山,怎么就突然变了?主意?” “是啊,掌门平日里鲜少离开不?忘山,怎么会一句话也?不?留就走了?。” 戚敛轻轻摇头,神色间煞有其事地浮现一丝疑惑:“在下也?不?懂,不?过据师尊所言,在指点我过后,他亦有所顿悟,想必才会决定去云游四方。” “师尊临走时,只说门中事务自有旁的长老?和?谢师兄掌管。”戚敛侧头看?向闻楹,似随口问道,“闻师妹,你可?记得他还吩咐过什么?” 此话一出,无数道视线朝闻楹落过来?。 这视线并没有重?量,可?一道又一道压过来?,便犹如丝线织成的牢笼,要将闻楹困入其中。 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扑面而来?,闻楹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欲嵌入掌心。 少女身形微微颤抖着,几乎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去。 可?就在这时,一股暖流落到她后腰处,顺着腰间漫入四肢百骸,支撑着闻楹站稳身形。 是戚敛在悄无声息地为她输送灵力。 “闻师妹?”戚敛又轻声唤她。 闻楹定了?定神,她抬起眼,视线中一片模糊,分不?清谁又是谁。 少女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爹爹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是掌门爱徒,另一个是掌门之女,既然两人都称闻掌门已离开清徽宗,决定云游四方,旁人自然也?就难有半分怀疑。 毕竟,谁能想得到,闻掌门已经死?在自己女儿手下呢。 至于有人问起闻掌门几时回?来?,戚敛也?不?过是唇线微抿:“归期未定。” . 短暂的交谈后,弟子们又忙着自己的事去了?,该出发参加剑会的前往道场,留在宗门的便去做各自的课业。 方才还热闹的紫霄殿,顷刻间又静了?下来?。 待人走远,戚敛不?过轻轻一挥手,殿门又重?新合上。 这一道关门声,似又将闻楹带回?被闻清风质问时的无助状态,她终究再难以支撑,身子一软向下倒去。 第145章 “闻师妹。”戚敛手疾眼快,将她带入怀中。 少女抬起头,她眼尾微红,泪水再度不?受控制地流淌而出:“师姐,你不?该为了?我……” 闻楹喉间哽了?哽。 她怎么也?没想到,戚敛竟会为了?替自己遮掩,撒下这样的瞒天?大谎。 她这样光风霁雨的一个人,怎么可?以为了?自己…… 戚敛眸光微动,她伸出手,略带薄茧的指腹擦干闻楹脸庞的眼泪:“闻师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至于闻清风之死?,对?于她而言,似乎只是一件无关要紧到不?值得提起的事。 那一双深潭般冷静得沁出寒意的眼眸中,只倒映着少女的身形。 闻楹对?此浑然未觉,她只是无措地扯住眼前之人衣袖:“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日他们都会知道的,师姐……” “师妹莫要担心。”戚敛面色平静地开口,“我先留在这里,再仔细检查可?将痕迹处理干净。至于你……可?还走得动?” 闻楹不?知戚敛要做什么,她只是茫然地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那就好。”戚敛道,“你带着朱雀,去长生殿一趟。” 长生殿?那不?是供放每一位弟子魂灯的地方吗? 自己要去做什么? 见少女神色茫然,戚敛轻声解释道:“你先去长生殿,看?一看?师尊的魂灯可?还燃着,倘若魂灯已熄灭,那就用朱雀精魄重?新点燃它。” 闻楹恍惚明白过来?。 魂灯与修士的性命息息相关,倘若一位修士已失去生命,属于他的那盏魂灯自然会熄灭。 而戚师姐……是想要自己用朱雀精魄伪装出闻清风还活着的迹象。 闻楹目光动了?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险些想要将真相和?盘托出——师姐,你可?知今日本该是你被污蔑弑杀恩师,身败名裂之日? 你可?知我曾经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所谓能够回?家的任务? 自己……根本就不?值得戚敛对?她这样好。 可?闻楹终究只是唇瓣动了?动,什么也?没有多?说:“好。” 闻楹站稳身形,只见戚敛抬手,一道火红的光从她袖中飞入自己额间。 是方才被被闻清风重?伤的朱雀。 “主人!”闻楹听到脑海中朱雀的声音,“你没事吧?” 闻楹:“我没有事,绛繎你呢?” “绛繎身上的伤,已经被主人的师姐治好了?。”朱雀显然方才听到两人的对?话,“主人,我们快些去长生殿吧。” “嗯。” 闻楹应罢,便提步要朝外头走去。 然而刚走出半步,身后戚敛低声唤她:“阿楹。” 闻楹脚步一顿,回?头看?过来?。 她并未察觉到戚敛对?自己称呼的变化?,只严阵以待道:“师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戚敛定定看?着她:“你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在。” 一瞬间,闻楹失去的所有力气,好像被找了?回?来?。 她迎上戚敛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好。” . 长生殿外,菩提树下只有一位看?守大殿的小童。 他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树干上,看?着前山的方向——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紫霄殿那头莫名发出雷声般的巨大声响。 莫不?是哪位同门进?阶了??还是谁的炼丹炉炸了?? 正当小童暗自揣测之际,树下传来?一道细微的女声:“请问——可?以劳烦你打开殿门吗?” 小童低下头,只见少女碧绿长裙,巴掌大的小脸正仰头看?着自己。 他忙从树下跳下来?:“是闻师姐吗?” 虽然从不?曾与闻楹说过话,但在一片雪白道袍的清徽宗中,能够穿成这样的,怕只有闻掌门最疼爱的女儿了?。 是以小童一下子就猜出来?人是闻楹。 闻楹一愣,旋即点头道:“是我,不?知这长生殿的门……” “长生殿平日里没人来?,又要提防着有老?鼠进?来?偷吃灯油,这才会将门锁上。”看?门的小童道,“师姐若要进?去,我这就给您开门。” 说着,他已走到殿前,将鎏金铜锁打开。 殿中的青铜树架上,数千盏魂灯火光倏忽,照得闻楹好不?容易平静片刻的心情,又一次变得心神不?宁。 “我就是想一个人来?看?看?。”她对?小童道,“劳烦你可?以先出去吗?” 少女说话温和?,可?比某些仗着自己修为高,就颐气指使?的同门要让人舒服多?了?。 小童听话地退了?出去:“师姐不?用客气,你想看?多?久,尽管看?便是。” 临走前,他不?忘重?新关上大殿的门。 转过身,小童有几分疑惑地自言自语:“真是奇了?怪了?,咱们这长生殿,平日里见不?着半个人影,怎么昨日里掌门刚刚来?过,今日他老?人家的女儿又来?了?……” . 闻楹自是没有听到门童的嘀咕, 大殿之中异常安静,闻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做贼心虚的呼吸起伏。 魂灯火红的光芒闪烁着,将少女的身形拉成无数道交叠挣扎的影子。 第146章 闻楹在殿中徘徊着,最后,她在大殿最深处的一棵青铜树前停下来?。 只见高约半丈的树顶,唯独最高处的魂灯没有丝毫光芒。 瓷盏中的灯芯蔫蔫搭在盏沿,失去了?生命力。 闻楹踮起脚,看?见瓷盏下方的灯台上,赫然刻着三个字——闻清风。 眼前再度浮现闻清风死?去时的惨状,闻楹呼吸一滞。 她……真的杀人了?。 闻楹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鲜血气息蔓延在口中,她总算是找回?了?一丝清醒。 木已成舟,闻楹能做的,便是照着戚敛教给她的,用朱雀精魄重?新点燃魂灯。 闻楹抬起手,正要召唤朱雀吐出精魄,才发觉在自己掌中还有戚敛给她的传送符。 大抵是这一路上太过紧张,她竟忘了?将这枚传送符收起来?,而是将其死?死?捏在掌心,任其被汗水浸湿。 也?是直到此刻,闻楹也?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师姐在旁人来?到前将传送符给自己,是不?是说明,她也?不?敢百分百保证,那些人会对?闻清风离开宗门云游四方的深信不?疑? 所以这传送符……就是为了?在倘若弥天?谎言被识破那一刻,送自己离开的? 然后,就像在月城念月楼那个夜晚,戚敛独自一人留下来?抵抗所有伤害? 这一刻,闻楹终于从惶恐不?安中被抽离出来?,而是被一种异样情愫缠绕包裹。 少女闭上双眼,眼睫被泪水浸湿:“师姐……” “叮——恭喜宿主完成当前任务[杀死?闻清风,嫁祸戚敛],作妖值+1000,当前作妖值10000∶100000。” 冰冷的电子声,打断闻楹的所有思绪。 嫁祸? 闻楹旋即明白过来?。 戚敛替她遮掩自己杀了?闻清风的痕迹,为她撒谎隐瞒众人,将来?一旦事发,她亦会受到牵连,这何尝不?是一种祸水被东引。 “不?用恭喜我。”闻楹前所未有地冷声对?系统道,“要恭喜,就恭喜你自己吧。” 心魔 紫霄殿中, 头戴莲花玉冠的掌门闻清风,一步步从丹墀上走?下?来。 他冷峻的神情逐步逼近,吐露出不留情面的话语:“魔族逆女, 人人得而诛之。” “不……”床榻之间少女双眸紧闭, 她面色苍白?额间沁出汗珠,摇着头道, “我不是……” “闻师妹?” 少女对这一道低声呼喊浑然未觉, 眼皮沉重得犹有千钧, “不, 不要……” 在闻清风朝她使出杀招那?一刻, 闻楹浑身猛地一颤, 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视线中一片漆黑, 闻楹定了好一会?儿神, 方才?瞧见床畔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闻楹尚未被?这道身影吓着, 对方已握住她的手:“闻师妹,你可还好?” 戚敛嗓音微冷, 藏着一丝关切。 也正是她的出现?, 将闻楹从梦境拉回现?实。 距离闻清风被?自?己失手杀死?,已经过去了十多日。 因为有戚敛替她这个杀人凶手隐瞒, 闻楹照旧逍遥法外?, 且能够大摇大摆地随她前往不忘山参加剑会?。 眼下?,两人已在离不忘山最近的城镇中歇脚, 明日便可抵达殷家。 就在闻楹回神的时刻, 戚敛已挥手点亮床头油灯。 一点暖黄的光,照出少女被?冷汗浸湿的身形。 闻楹偏过头来, 少女脸庞发?白?,唯独一双褐色圆润双瞳, 透出一点猫儿般的沉寂来:“师姐,外?头是什么动静?” 戚敛一五一十答道:“是那?些散修在客栈大堂赌钱,闻师妹可想去看看?” 闻楹这才?想起,参加剑会?的除了各大宗门弟子,亦有无数散修。 他们无人拘束,又三五成群,自?然是潇洒至极,走?到哪儿热闹到哪儿。 闻楹明白?,以戚敛的性?子当然不会?喜欢凑这种热闹,师姐会?问她是否想去看看,不过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让她好受些。 倘若是从前,估计不用戚敛问,闻楹也会?兴冲冲地去凑这个热闹。 可现?在,闻楹却?提不起兴致。 但为了不辜负师姐的好心,闻楹嗓音有些虚弱地开口:“好。” 说着,她从床上坐起来。 然而在低下?头看见指间的黑雾时,闻楹身形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是……” 她体内的魔骨,和身体内的魔气,不是早已被?师姐用法术遮掩了吗,为何又会?重新显露出来? 不止是闻楹,就连戚敛的眼瞳亦颤了颤。 戚敛眸中一沉,当即抬手在客房四周布下?一道结界。 “闻师妹。”戚敛朝她伸出手。 闻楹会?意,将手放入她的掌中。 戚敛握着少女的手,仔细端详过后道:“是心魔。” 戚敛那?双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寻常修士的心魔,尚且可以用法术遮掩,但闻楹本就是魔,她体内也早已没有灵力,心魔释放出的魔气,便难以受到控制。 戚敛试着抬手施法,纯白?的灵力不过将魔气遮掩片刻,丝丝缕缕的黑雾,又再度从少女指缝间蔓延。 果然……魔物?的心魔,莫说是她身为分神期修士,便是神仙来了也难应对。 第147章 闻楹看着她的神色,心情沉到了谷底。 “师姐。”她喉间咽了咽,“这心魔,是不是没有办法……” “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戚敛蓦然出声,似乎急于?切断少女的失望。 她唇瓣抿了抿:“只不过——办法可能和往常有些不同。” 闻楹眸光微亮,翘首看向眼前之人。 不知为何,戚敛的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她缓缓俯下?身,停在离少女不过几寸的距离:“闻师妹,与我双修。” 波澜不惊的嗓音,却?犹如一道惊雷炸下?来,在闻楹脑海中轰一声响。 等等……闻楹怀疑师姐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向来清冷自?持的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不等闻楹想好要如何回应,戚敛又接着开口:“我会?将你的心魔,转移到我身上来,再设法克制。” 原来如此。 可是……闻楹陡然间意识到,自?己欠师姐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摇了摇头:“师姐,难道就没有旁的办法了吗?” “抱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戚敛顿了顿,“闻师妹莫要担心,只是双修而已。” 这句话,似是在说服闻楹,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闻楹仍在犹豫:“可师姐为我分担心魔,难道就不会?对你的修行有损?” “闻师妹大可放心。”戚敛一字一句道,“以我如今的修为,克制心魔并不算一件难事。” 闻楹唇瓣张了张,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少女方才?因为噩梦还渗着凉意的肌肤,莫名已开始发?烫。 虽说在魔界的时候,她也曾……可那?时候,自?己因为觉醒仙骨的痛意而神志不清,师姐亦只是一缕情丝。 但眼下?两人俱是清醒,双修……岂不是最亲密的人才?可以做的事。 就在闻楹迟疑的时候,戚敛已问道:“闻师妹若是不习惯,可要我先熄了灯?” 她面色平静,灯下?那?张冷玉般精致的脸是一贯的从容。 就好像……双修于?她而言,不过是和练剑调息一样的寻常事。 这倒也是,双修对修士而言,可不就是修炼途经的一种。 若是在迟疑下?去,反倒显得自?己心思有些鬼鬼祟祟。 闻楹咬了咬唇,轻声应道:“好。” 油灯灯芯,猛地荜拨炸了朵花。 戚敛眼底那?双漆黑双瞳,亦不禁一颤。 她喉间动了动,握住少女那?只正在散发?着魔气的手。 然后,缓缓与她十指相扣。 闻楹隐约觉得,既然师姐是在帮自?己的忙,那?她应该主动些才?对。 可她的身躯却?是前所未有的僵硬,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闭上双眼,感觉到戚敛的另一只手臂揽在自?己后背。 然后,一个略微带着凉意的吻落到额间。 戚敛的吻甚是小心翼翼,像是对待某种易碎品,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的吻,沿着少女的额间到眉心,再是她挺翘的鼻尖…… 戚敛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一些画面。 那?是在魔族宫殿中,少女唇瓣柔软,似刚从枝头摘下?犹带露水的水蜜桃。 就在戚敛走?神的刹那?,闻楹双手抵住了她的肩。 “不……”睁眼之际,少女眸中已是雾气氤氲。 闻楹似被?一个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木头浮出水面,她难得有几分喘息的时机:“师姐,你……能不能帮我去要些酒来?” 戚敛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我疏忽了。”她道,“闻师妹等我。” . 很快,戚敛带着一壶酒回来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淡淡的月光。 闻楹坐在床沿,从她手中接过酒瓶。 闻楹端着酒瓶,她并没有先饮酒,而是抬眸看向戚敛,冷不丁开口:“师姐,你知道吗?其实……” “警告!宿主不得向文中任何角色透露自?己的任务。警告!宿主不得向文中任何角色透露自?己的任务。警告……”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刹那?间充斥在脑海中。 闻楹没想到,它?竟然会?察觉到自?己的意图。 她无视这警告声,正要继续开口,脑海中却?一阵剧痛袭来。 犹如一把钢刃狠狠刺进脑髓之中搅弄旋转,要将她的大脑劈开成两半。 痛意叫闻楹呼吸一滞,刹那?间全?身冷汗直冒,险些咬断了舌头。 戚敛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闻师妹?” 清冷的嗓音,叫痛意瞬时化为虚无。 闻楹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关切,她不禁伸手,握住戚敛垂在身侧的手:“师姐……” 虽说方才?的剧痛只是刹那?,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足以威慑到闻楹,让她再不敢生出胡言乱语的心思。 戚敛顺势握紧少女的手腕:“可是何处不舒服?” 闻楹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 然后,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对琥珀杯,将它?们摆放在床头春凳上:“师姐陪我一起喝酒可好?” 虽说按照清徽宗门规,弟子无故不得饮酒,可戚敛却?没有片刻迟疑:“好。” 酒液盛入盏中,是清冽的桃花酿香气。 第148章 闻楹仍有几分晃神,她端着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下?一秒,少女顿时皱起了小脸。 闻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杯酒竟是如此之辣,辛辣顺着她的舌尖滚入喉咙,一直燃到胃里。 “咳咳……”闻楹被?呛得接连咳嗽。 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委屈,在此刻彻底爆发?。 少女嘴角一瘪,嗓音里带上哭腔:“连酒都欺负我,太过分了……” 她本就是一杯倒的身子,眼下?各种情绪混合着酒意,闻楹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孩子气,却?是越想越委屈,不禁红了眼眶和鼻尖。 迷迷糊糊之间,似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抚上她的脸庞。 “没有人会?欺负你。”闻楹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闻师妹,有我在,没有人能够欺负你。” 本该清冷的嗓声里,带着一丝沙哑。 闻楹不觉偏了下?头,她睁开双眼。 尽管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凭借她的身形,闻楹还是准确无误地猜出她是谁:“师姐……” 少女含糊不清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娇憨。 戚敛喉间微微发?紧。 起初,戚敛提出双修的主意时,只因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可眼下?她忽而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自?己做不到问心无愧,把这只当做是为了祛除心魔才?会?做的事。 她辜负了闻楹对她的信任。 兴许……她再多翻阅一些古籍,能够找出旁的办法。 无论如何,她不应该就这样在无意之中,引诱着少女与她踏上不归路。 明明意识是如此真实地渴望与她贴近,戚敛的身躯却?在理?性?的操纵下?试图后退。 然而下?一刻,闻楹却?已伸出双手,死?死?环住她的腰:“师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有你在,旁人不能欺负我,你更?不许欺负我。” 仅有一丝尚存在理?智,在少女身间幽香袭来一刻,彻底荡然无存。 戚敛伸出手,轻轻抚摸在她头顶:“好。” 她似在沙漠中迷途许久的旅人,明知眼前不过是一片海市蜃景,却?还是不受控制朝着幻象走?去,直至倒在烈日灼烧下?也在所不惜。 至少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品尝感受到了,来源于?少女的甘甜。 闻楹也不记得,是师姐吻上了她的唇,还是自?己主动凑上去的。 她只不过是,太害怕了……为往日犯下?的错害怕,为日后将到来的沦为众矢之的结局害怕。 在这前路未卜的夜里,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如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戚敛朝她伸出来的手。 然后,缠上去。 要是她不是为了任务而来的恶毒女配,师姐也不是师姐,那?该有多好。 有那?么一个瞬间,闻楹这样想。 但是很快,她便无暇思考这些事情。 思绪的感性?,被?身体肌肤带来的刺激所取代。少女唇间溢出一声轻哼,意识到这声音实在是太像是春夜里的猫儿,闻楹羞耻地咬住了下?唇。 从脖颈直至脚尖,亦紧紧绷起。 从始至终,戚敛的动作都很轻柔。 她会?轻声询问少女的感受,会?在她蹙眉的时候停下?来,再用细细密密的吻,吻开她的眉头。 似一场春雨,润物?细无声。 可即便如此,对于?闻楹而言,这样一场雨,也甚是难捱。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肌肤上,每一次滴落,都带来轻轻的颤抖。 闻楹觉得自?己似是被?细细密密的水气包裹缠绕着,水气之中,藤蔓肆意生长。 嫩叶拂着她的肌肤,枝蔓缠绕住她的脚踝。她便在这场落雨的暗夜里,被?这些枝叶藤蔓操纵着共舞。 舞步和谐,只是难免也会?有拍子出了差错的时候。 在闻楹身躯绷紧,又一次要下?意识咬住唇瓣时,戚敛的吻堵了上来,将她的哼声吞入唇齿间。 舌尖亦是沿着少女的唇线描摹,动作中是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柔,撬开她的齿关。 …… 倏忽一阵风过,客栈的檐下?灯笼摇曳,大堂里赌钱的散修欢笑谩骂,街巷上行人随意交谈,一齐被?风声带向远方。 渐渐的,夜深了。 就连赌徒也熬不住回屋歇息,行人早已归家。 这时候寂静的风声里,便传来一声似有若无,少女低低的啜泣。 似委屈,又似欢愉。 . 闻楹也不清楚,到底要这样持续多久,才?能够让师姐转移走?自?己身上的心魔。 可在此之前,她便已生出一些可耻的念头。 魔性?本……失去仙骨的抑制后,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倘若没有品尝过这样的滋味倒也还好,可一旦被?戚敛喂饱,明明身体已经困乏得不行,可潜意识之中,竟还有几分不舍。 偏生戚敛一如既往纵着她,便是在这种事情上,也不例外?。 闻楹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师姐自?己也食髓知味,才?会?迟迟不肯停手。 可借着窗户照进来的熹微晨光,少女抬起沉重的双眼,却?见戚敛神色间依旧清冷自?如,唯独薄唇多了几分潋滟水光。 闻楹心口处猛地跳动了几下?,似被?什么点燃般开始发?烫。 第149章 “师姐……”她嗓音有些哑了,也不知是第多少次求饶。 这一回,终于?不再是口嫌体正直地一面求饶,一面却?又将人缠得更?紧,而是就连水润眼眸,也透露出几分疲倦后的慵懒来。 戚敛动作微顿。 直到此刻,晨光将一整夜的狼藉照得无处遁形,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当真是失控得厉害。 戚敛喉间动了动,在最后一次让少女沉沦过后,她坐起了身。 然后,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方丝帕,缓缓擦拭着双手。 日光已经有些刺眼,闻楹将脸埋入枕间,闭上了双眼。 大抵是宿醉加上彻夜折腾的厉害,她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师妹?”模糊之中,耳畔似乎传来轻声呼唤。 “闻师妹?”那?道声音依旧没有放弃,继续呼唤她。 闻楹被?吵得不耐烦,多日里难得有片刻放松,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用干哑的嗓音含糊不清道:“别吵——” 被?用过就丢的戚敛微愣,唇角却?勾起一丝弧度。 穿衣下?床,戚敛先是倒了一杯茶水,然后重新坐回床沿。 这一回,戚敛索性?没有再唤她,而是直接掀开被?子,动作轻柔地托起她的后背,将瓷杯递到她唇边:“闻师妹,喝水。” 这下?,闻楹倒是乖得很,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直至杯子见了底。 戚敛转头放下?瓷杯,回过头时,却?见少女又重新躺了回去。 而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却?不知何时滑落,露出一大片雪白?。 准确来说,是如同落下?点点红梅的雪白?。 漆黑的眸光,刹那?间定住。 没有人比戚敛更?清楚,这些痕迹是如何落上去的。 是她……在少女醉得不轻的夜里,或啃或咬,将自?己那?些潜藏许久,卑劣见不得光的心思,尽数释放出来。 犹如受到某种蛊惑,戚敛伸出手,沿着熟睡中的闻楹的脖颈,轻轻抚摸过那?些红.痕。 带着剑茧的指尖,摩挲过软嫩的肌肤,顿时激起闻楹一阵颤栗。 昨天夜里那?般叫人欲生欲死?的感觉再度袭来,闻楹不禁蜷缩起来翻了个身躲开这再承受不住的触碰,只将后背留给戚敛。 戚敛的指尖,就这样滞在半空中。她动作停了许久,既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再向前。 直至闻楹再次熟睡,戚敛方才?放下?床帐,然后走?到门外?,吩咐小二送热水上来。 很快,小二将热水灌进浴桶中。 待他离开后,戚敛这才?轻手轻脚地抱起床上的少女,将她泡入浴桶之中。 虽说对于?修士而言,只需一道净尘诀便可解决,但想必这般,能够让她更?舒服些。 剑会 紫霄殿中, 身中魔气的闻清风躺在白玉地板上,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呈现出濒死之时的颓然之态, 嗬嗬喘着粗气。 一道身着雪袍的修长身形, 缓缓步入殿中。 来?人正是戚敛。 对于眼前的景象,她似乎并不?惊诧, 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师尊?” “去……”闻清风用最后一丝力气道, “去将闻楹那个孽障找回来?。” 戚敛唇线微抿, 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师尊的意思?是……” 闻清风费力道:“她是魔……杀了她。” 在听到这句话时, 本该遵循师命的戚敛却?没有动作, 反而是抬起手, 在大殿四?周布下?一道结界。 “你……”闻清风惊愕地瞪大眼。 他似是没有想到, 往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弟子此刻竟无动于衷, 反倒替闻楹这个魔物遮掩。 戚敛一言不?发, 漆黑眼瞳静静盯着闻清风,直至他气绝身亡。 这时, 大殿的门外传来?同门难以置信的质问:“戚师姐, 你在做什么?” …… 戚敛睁开眼,从梦中醒来?。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陌生?而又熟悉的梦境, 似乎每每都与闻师妹有关?。 虽然梦境残缺不?全,但戚敛隐约感?受到, 这一次的梦中, 是闻楹在误杀后闻清风逃离,而自己刚好撞上。 于是, 她毫不?犹豫地担下?弑杀师尊的罪名。 漆黑的眸底,浮现一丝幽深。 戚敛丝毫不?怀疑, 倘若梦境真实?存在过,自己也的确会照着那般做。或者……为了替闻师妹遮掩,做出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思?及至此,戚敛稍稍偏过头,看向枕畔熟睡中的少?女。 原本在替闻楹沐浴更衣,将她放回床上后,戚敛是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不?成想少?女扯住她的衣袖,一如昨夜般巴巴缠上来?,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 戚敛不?得已,只得陪着她一同睡下?。 许是多日以来?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终于得到松弛,才会做出那样的梦。 戚敛盯着闻楹的睡颜,许久没有眨眼。 半晌,她情?难自禁地伸出手,轻轻触碰少?女的脸庞。 梦境中,闻师妹在犯错逃离后,便?不?知所踪。 可至少?眼下?,她就在自己身旁。 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莫说是共担罪名,哪怕是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戚敛也不?在乎。 第150章 况且……戚敛眸中浮现一丝疑惑。 就算闻师妹身怀魔骨,以她的修为,也不?应当是闻清风的对手才是。 堂堂清徽宗掌门,何时变得这般不?堪一击? 只不?过这样的揣测,戚敛尚未告诉闻楹。 她不?愿少?女为这件事再耗费心神?。 无论如何,只要自己还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到闻师妹。 总有一日,她定会回到昔日无忧无虑的状态。 收起流连在少?女脸庞的手,戚敛起身穿上外衣,乌发用银簪挽起,又恢复了往常清冷如月的姿态。 她走?出厢房,径直走?向对面房门紧闭的屋子。 “笃笃——”骨节分明的长指屈起,敲响雕花扇门。 屋子里传来?一道夹杂着几分风流的男声:“来?者何人?” “云公子何必明知故问。”戚敛冷声道,“既然你跟随一路,又岂会不?知在下?是谁?” 房间里静了刹那。 几息过后,房门被打开。 出现在戚敛眼前的,正是在沧南城时,与闻楹搭讪的云拂。 只见云拂依旧是一身金线锦衣,手中摇着一把折扇。 他一如既往,面上端着自在的笑,看向戚敛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探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听闻道友为了从魔界救回闻姑娘,去了昆仑境一趟,果?真修为精进了不?少?,在下?藏得这般好,也能被察……” 戚敛微微抿唇,对他的废话流露出几分不?耐:“此处人多耳杂,云公子可否容我?进屋一叙。” 许是从不?曾被人这般无视,云拂脸上的笑意有刹那僵住,又恢复了从容:“道友既然有意,那便?进来?罢。” 在云拂让开路过后,戚敛走?进屋子里。 她随手布下?一道结界,以防自己和云拂的话被人听去。 戚敛神?色平静,开门见山道: “在下?听闻神?界负责施云布雨的龙族共有三名皇子,太子桑鋆为龙王发妻所诞,其余两位皇子却?是一位来?路不?正的狐狸精所生?,奈何龙王宠爱这位狐狸精,竟起了为了她的孩子,废掉太子桑鋆的主意。” 云拂,也就是桑鋆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盯着戚敛,似是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知这位道友,是从何处知晓这些事?” 戚敛看出来?,自己这一番话说中了他的心思?。 “恕在下?不?能告诉你。”戚敛不?动声色道,“桑鋆殿下?,不?如你我?做一个交换如何?” 桑鋆唇角微哂,又恢复了镇定的姿态:“既然你已知晓我?的身份,便?应该清楚,你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尚未成仙的修士,又能拿什么与我?做交换?” 桑鋆这话,倒也算不?上错。 仙族尚可以靠修炼而成,神?族却?是天生?的血脉,两者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戚敛显然没有被他这番话吓退,她似是对桑鋆的话早有预料:“殿下?此言差矣,虽我?不?曾与神?族打过交道,但也明白并非体内流着神?族的血,就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又道:“况且在下?斗胆猜测,你屡次想要靠近闻师妹,并不?是为了她,而是想要属于她的妖兽朱雀?” 桑鋆身形僵住,再也笑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位女修,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凌厉,似乎想要透过她的外表,看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倘若是旁的修士,兴许在这般来?自神?族的威压之下?,吓得丢盔卸甲。 而戚敛却?依旧神?色自若,不?冷不?淡地任他打量:“殿下?,可考虑好了?” 桑鋆陡然意识到,在她跟前,自己这个所谓的神?族,竟成了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个。 终于,他败下?阵来?,又恢复了故作洒脱的姿态:“和聪明人说话,果?真是轻松。”. 又试探问道:“你真的能保证,能够取代朱雀,帮我?完成要做成的事?” “殿下?试一试,总不?会吃亏。”戚敛淡淡道,“不?知殿下?现在,能否听一听在下?想要你用什么来?交换?” …… 闻楹一觉睡醒,已经是午后。 她伸了个懒腰,闻到饭菜的香气。 闻楹睁开眼,便?瞧见客房中,戚敛正将食盘里的饭菜放到桌上,然后侧头朝她看过来?:“闻师妹醒得正是时候,该起床吃饭了。” 戚敛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是以闻楹一时忘记昨夜发生?的事。 “好。”闻楹乖乖应道。 没想到一坐起身,腰腿间前所未有的酸软袭来?。 闻楹僵坐在床上,脑海中可耻地浮现一丝画面。 她和……师姐,昨夜是睡了没错吧? 而且好像睡了还不?止一回,而是一回又一回……闻楹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开始不?听使唤地发烫。 直到戚敛察觉到她的异样,她走?到床边:“怎么了?” 分明是再清冷不?过的嗓音,可闻楹恍惚间似又回到昨夜里,也是这道嗓音略微带着沙哑:“闻师妹,这般……你可还舒服?” 闻楹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总之,现在她这把老腰的确是酸得慌,不?舒服得很。 第151章 约莫是意识到什么,戚敛轻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不?……”尚存的一丝羞耻心,叫闻楹自欺欺人地狡辩。 奈何戚敛已伸出手,落到她的腰间。 隔着薄薄的一层绉纱衣料,闻楹感?受到她指间的暖意,正透过衣衫落到肌肤上。 分明是再贴心不?过地用法术为自己舒缓,闻楹唇间却?不?禁发出一声口齿的低吟:“唔……不?要……” 实?在是没有脸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闻楹自暴自弃地躺回去,将脸埋入枕间。 也正是因此,她不?曾瞧见,坐在床沿的戚敛眸色微暗,喉间动了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戚敛收回手。 然后,她拿起衣衫,亲自动手为少?女穿上。 临了,戚敛不?忘低声道歉:“抱歉,昨夜是我?过分了。” 闻楹好不?容易没那么烫的脸颊,再度烫得快要爆炸。 倘若换成旁人来?说这种话,多半是对方有意的戏弄,可偏生?戚敛的神?色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就好像是一道菜做得不?合她的口味,或是因为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在道歉。 闻楹闭了闭眼,有几分绝望磕磕绊绊吐出几个字:“没……没关?系。” . 顶着一张红得像猴子似的脸用过午膳,闻楹的心境总算是平复了不?少?。 这时,有同门来?敲门,提醒两人是时候出发了。 往日这种时候,闻楹多半要赖着戚敛一起走?,可眼下?她却?忙应了声,逃也般出了门。 客栈门外,早已停满马车。 不?止清徽宗的,还有旁的宗门。 这座城镇离不?忘山,只有半日的路程,是以前往参加剑会的修士,大多会在此歇息。 客栈门口人挤着人,也不?知是谁撞了一下?,叫她险些朝后头跌去。 幸好握着剑的手,扶住了闻楹的后背。 她回过头,看清来?人:“多谢谢师兄。” “不?必客气。”谢端砚一如既往地对她温声道,“闻师妹近来?似乎有什么心事,看上去总是心不?在焉?” 这随口一问,叫闻楹心头一咯噔。 她忙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神?色:“是吗?兴许是连日赶路,有些累了。” “原来?如此。”谢端砚点头,“倒是我?多心了。” 闻楹正松了一口气,只听得他又问道:“对了,闻师妹可知师尊云游去了何方,竟走?得这般匆忙,连口信也不?曾留下?半句。” 方才消退下?去的不?安,此刻再度蔓延上心头。 “爹爹他……”闻楹脑海中一片空白,忘记要如何作答。 正当这时,疏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师尊他走?得匆忙,并未交代何事。” 谢端砚一愣:“是吗……” 说着,戚敛已走?到闻楹身旁,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谢师兄,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倘若没有的话,便?该出发了。” 谢端砚这才察觉,客栈门口已挤得水泄不?通。 他勉强一笑:“没什么,我?们走?吧。” 说罢,谢端砚转过身。 “师姐?”闻楹正要上马车,却?发觉戚敛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无事。”戚敛收回视线,“闻师妹,倘若日后谢师兄再问什么,你便?只管说不?知道。” 少?女懵懂点头:“好。” . 傍晚,一行人抵达不?忘山。 殷家的数百座屋宇厅堂,便?修建在这座仙山之间。白玉为阶,金瓦为殿,不?愧是身为仙道之首的大气磅礴。 奈何仙道盟主殷威扬病重难以下?床,殷家二?公子因为与问仙派李守纯的私情?脱离了殷家,殷家大公子又在半年?前的噬骨渊一战丧命。 因而迎接宾客的殷家人,排得上名号的,竟只有殷芙蕖这位女眷。 应是多日来?劳累,女子温婉如花的面庞有一丝疲惫,在看见闻楹时,却?还是熟稔地握住她的手: “闻小友可算是来?了,寝房早已为你备好,这些日子,你就当是在自己家,尽管吃喝玩乐便?是。” 闻楹点点头:“多谢殷娘子。”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说着,殷芙蕖又将目光移向戚敛,“听说戚道友短短半年?,便?从金丹期连跨三级,进阶到分神?期,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殷娘子谬赞了。”戚敛淡淡应道。 “似戚道友这般的天才,若对你都是谬赞,那我?们这些天资愚钝的人,岂不?是更无地自容?”殷芙蕖微笑着打趣道,“想来?此次剑会,戚道友定能大展风采。” 说罢,她又低声道:“倘若届时能够夺得头筹,与义父对战一番,那该是何等精彩。” 闻楹眉心猛地一跳。 约莫是这些时日,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杀死了闻清风的惊悔之中,竟然能将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戚敛,与殷家是世仇。 殷威扬害死她的爹娘,此次剑会,戚敛并非为了名与利而来?,而是为了向殷威扬寻仇而来?。 按照剑会的规矩,剑会最终的胜者,将能够与仙道剑术第一的殷威扬对战,受他指点。 闻楹虽对原文记得不?清,但大抵也猜得到,戚师姐要想杀殷威扬,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第152章 “是吗?”正当她沉思?之际,身旁戚敛轻声开口了,“也不?知是谁这般幸运,能得殷盟主指点。” 她神?色平静,似是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 可杀意却?终究难以掩藏。 系统电子音又一次响起:“叮——请宿主完成任务[阻止戚敛杀死殷威扬],任务奖励:作妖值+3000。” . “为什么要阻止?”单方面与系统冷战多日,闻楹难得心平气和问道,“殷威扬是师姐杀父杀母的仇人,她寻仇不?是一件天经地义?” “抱歉,系统并没有向宿主解释的理由。”系统一如既往冷冰冰回应她,“请宿主完成任务。” 闻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暴躁。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和系统就像一对成婚多年?的夫妻。 相看两相厌,却?为了生?活不?得不?继续捆绑在一起。 但冷静过后,闻楹还是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样送礼用的珍贵之物,朝寝房的门外走?去。 在向侍女问过路,她带着礼品,朝殷威扬寝院的方向走?去。 闻楹承认,自己就是很怂。 讨厌这个破系统,却?害怕受到惩罚,不?得不?照着它布置的任务行事。 不?过闻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并没有合适的理由和立场,去劝师姐放下?仇恨,不?对殷威扬下?手。 这完全不?可能。 但她至少?可以从殷威扬这边下?手。 譬如故作无意劝他老人家一句好生?养病,既然身体不?好,最后与剑会魁首的对战也不?必非要出场。 虽然这样的劝阻,十有八.九起不?到作用,但至少?不?算消极抵抗任务。 任务失败没有作妖值,好歹也不?会受到惩罚。 闻楹莫名觉得,这一次的任务,似乎有些不?一样。 从前她的任务,除了偶尔暗戳戳给戚敛使小绊子,其实?大多时候,竟都是在帮助戚敛——譬如念月楼保护她不?受伤害,噬骨渊不?让她坠落,帮她渡过进阶的雷劫…… 按照规律,这一回应该是帮助戚敛杀死殷威扬才对。 可任务居然恰恰相反,且奖励的作妖值高得离谱。 似乎不?让戚敛杀死殷威扬这件事,超乎自己想象的重要。 . 闻楹乱七八糟想着,不?觉已走?到殷威扬休养的寝院外。 看门的小童拦住她:“敢问阁下?何人,与盟主可有约定见面。” 闻楹摇头,又不?死心道:“在下?乃是清徽宗掌门……之女闻楹,听闻盟主身体不?佳,特意前来?探望,还请道友行行好,放我?进去罢。” 小童面露难色,正当他要出声拒绝时,墙内传来?一道衰老犹如枯木的声音:“谁在外头?” 闻楹忙将方才的话重复了遍:“晚辈清徽宗掌门之女闻楹,前来?拜望盟主。” 里头似乎静了片刻,半晌后那道声音又响起:“进来?吧。” 小童将闻楹迎进院中。 院子里流水潺潺,假山松柏,斜阳余辉在水面浮光跃金。 假山边上,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树下?乘凉。 他睁开眼,皱巴巴脸上夹带着几分浑浊的双眼看向闻楹:“怎么,见到传闻中的殷盟主是这般老态,吓到了?” 被说中心事的闻楹一愣。 她原以为,身为原文里的大反派,殷威扬就算眼下?身体再不?济,应当还有仙道盟主的余威在。 可他这样躺在摇椅上,旁边还放着一把拐杖,看上去和凡世间垂垂老矣的老人没有丝毫不?同。 心中明白自己就算辩解也是无力,闻楹只双手将礼盒奉上:“晚辈贸然前来?,只备有薄礼一份,还望前辈莫要嫌弃。” “难为你有心了。”殷威扬道,“如今我?一个老头子,早已不?过问修真界的事,哪里还有人想得起。” 说话间,小童收起见面礼,又奉上热茶来?。 寒暄几句过后,殷威扬问道:“你父亲……他如今可还好?” 闻楹忙低下?头,遮住眸间暗色:“爹爹他前些时日已云游四?方去了,眼下?并无音信。” “是吗?云游四?方,听上去不?像闻掌门会做的事。” 简简单单一句话,叫闻楹心中一咯噔。 殷威扬似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自言自语道:“不?过过了这么多年?,兴许他的心境也开阔了……” “殷盟主……和晚辈的爹爹很是熟悉?” “岂止是熟悉。”殷威扬反问道,“你仔细听,可听到了什么?” 闻楹放下?茶盏,仔仔细细地仔细听了一会儿。 可除了院子里的风声水声以及鸟鸣声,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闻楹老老实?实?道:“晚辈愚笨,什么都没有听见。” 殷威扬这才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原来?你没有修为。” 闻楹:“……是。” “怪不?得。”殷威扬道,“你要是有修为,便?能够听见前山的道场兵刃交接,各家修士正在比试,他们都想要在剑会上一鸣惊人。” “当年?我?和闻掌门……也就是你爹爹,日夜也是在鏖战声中过的。只不?过那时候,不?是为了剑会,而是在与魔族的战场。” 第153章 冷不?丁听到他提起魔族,闻楹心中一慌,只愣愣道:“前辈辛苦了。” “活下?来?的人,尚且还能看到天亮后的光,又有什么辛苦。”殷威扬似叹了声气,“可惜那些死去的,再见不?着光亮的人,才是真的……” 他话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止住了声。 大抵是身体不?济,不?过说了会儿话,他竟然睡过去了。 一旁的小童对此却?是见怪不?怪,只低声唤醒殷威扬道:“盟主,盟主,若是困了就进屋睡去吧,外头风凉。” 说着,他搀扶起殷威扬朝寝屋走?去,还不?忘对闻楹道:“劳烦姑娘稍等片刻。” “哦……好。”闻楹这才想起,她似乎忘记了任务的正事。 眼瞧着殷威扬已被扶进去,自己只怕想再说半句话也难。 闻楹只得低声叹了口气,捂住脸不?知该怎么办。 抬起眼,却?见对面的松枝下?,似乎有几张人脸闪烁。 做贼心虚的她心中一惊,定睛一看过后,才发觉是数幅画。 画像上,都是同一个女子。 她身着黄衫,粉衫,或是白衫,眉眼间带着笑意,但仔细看去时,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这画……”闻楹喃喃着,靠近了过去。 她一定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女子。 是在清徽宗,问仙派,月城,还是魔界? 闻楹在记忆中仔细搜寻着女子的身影,却?始终回想不?起来?。 告白 不一会儿, 将殷威扬送进寝屋的小童出来了。 “不知闻姑娘住在何处?”小童问道,“眼下天色不早,小人这就照盟主?的吩咐送您回去。” “有劳了。” 闻楹说着?, 目光却在似曾相识的女子画像上?没?有移开。 听闻殷威扬发妻早逝, 在她离世前,夫妻二人鹣鲽情深。 闻楹便试探着?问道:“这画像上?, 可是?殷前辈的夫人?” “闻姑娘误会了。”小童道, “这画中的女子并?非夫人, 而是?盟主?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 闻楹恍然间忆起, 自己在问仙派时偷听?到的一段八卦——在收殷芙蕖为义女前, 殷威扬其实有一个亲生女儿。 只不过这位女儿在多年前已与人私奔, 不知所踪。 按理来说, 一个消失快二十年的人, 连她身为仙道盟主?的亲爹都找不着?, 自己就更不应该认识她才对。 可闻楹很确定,自己必定是?在何处见过她。 她随小童走出庭院正门, 故作无意道:“是?我冒犯了, 只是?我在清徽宗鲜少出门,竟不知道盟主?原来还有一位亲生女儿。” “闻姑娘不知道也不为怪, 盟主?这位女儿多年前已离开不忘山, 从未回来过,是?以?很少被?人提及。” 小童的解释, 和闻楹知道的八卦大差不差。 接着?, 他又轻声?叹息道:“可惜盟主?这么多年,日夜都想着?将女儿寻回来, 却连她半分音信也无。如今身体?愈发不好,有时候病得?糊涂了, 念的也是?她的名字。” 闻楹目光微动:“不知殷前辈这位女儿,叫什么名字?” “殷素玉。”小童随口道,“殷家的殷,素净的素,璞玉的玉。” 殷素玉。 这个名字……闻楹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一圈,发觉自己却也没?有听?过。 真是?奇怪。 闻楹有心还想要再问,小童却已经?停下:“前头?便是?闻姑娘的寝屋了,有诸多女眷在,小人不便靠近,还请闻姑娘慢走。” 闻楹只得?作罢,她点了点头?:“好,多谢。” . 论剑的道场之上?,与戚敛对战的,是?一位修为同样?在分神期的男修。 两人站在道场正中心,戚敛依旧是?那身雪色道袍,银白簪子将乌发挽起。 她对面?前的男修拱了拱手,清冷的语气不卑不亢:“请赐教。” “久闻闻道友盛名,赐教不敢当,应当是?有劳你指点才对。”男修语气看起客气有礼,却在话音落地?的那一刻陡然拔剑。 戚敛面?不改色,只不过微微抬眼,长剑亦在一声?铮鸣后脱鞘而出。 银光闪过,剑身相击时发出清脆如玉碎的声?响。 原本还晴朗无云的上?空,倏忽狂风卷弄残云,分神期修士对战时的威压,如同乌云朝着?看台外每一位观众沉沉压下来。 闻楹当然也在这些观众之中。 尽管明知有主?角光环在,师姐不可能败在这位男修的剑下,可她仍是?忍不住心口发紧,为戚敛捏了一把汗。 其余不知情的看众,更是?万分投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谁胜谁负—— “虽说都是?分神期,可王道友毕竟是?已修行近百年,对战经?验颇丰,戚道友年纪太轻,又是?头?次参加剑会,估计不会是?他的对手。” “此言差矣,正所谓天才出少年,王道友像戚小友这般年纪时,怕是?尚在金丹后期,若以?年纪来说,他本就不是?戚小友的对手。” “剑会只论胜负不论年纪,只要在百岁之下皆可以?参加,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这些人争来争去,说的倒都没?有错。 第154章 闻楹无暇听?他们的争论,目光只盯着?圆台中央那道雪色的身影。 只见戚敛身形迅疾如风,纵然修为与那位男修不相上?下,但剑式显然更加灵活有余。 而且,就算闻楹一个不会剑术的人也看得?出来,与这位男修对战时,师姐似乎只使出了六七成力气。 察觉到这一点后,少女微微抿唇。 师姐她……约莫是?想要将法?力省下来,对付殷威扬吧。 . 在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对战后,只见戚敛腕间翻转,一道剑光如虹,将对手逼退。 接着?剑招步步紧逼,逼得?对方?无处落脚,最后只能躲闪到高台之外。 “咚,咚咚咚咚……” 这时,看台外决定胜负的擂鼓被?敲响,司仪高昂激情的嗓音清晰无误传入众人耳中:“恭喜清徽宗戚敛获胜,进入下一轮比试。” 戚敛收起了剑。 看向手下败将时,她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然神色:“承让。” 在她对面?,开战前还有几分张狂的男修,此刻面?色微赧:“是?我技不如人,多谢道友指点。” 戚敛微微颔首,她侧过头?,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一眼识别出闻楹的身形。 四目相对。 闻楹的目光,亦是?从开始时便没?有离开过戚敛。 眼下戚敛获胜,她听?到四周络绎不绝的惊叹声?—— “我就说得?没?错,戚敛不赢,难道还轮得?到别人来赢?” “真不愧是?清徽宗首屈一指的弟子,想必此次剑会魁首,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正所谓红花都得?有绿叶来衬,看来咱们呐,这次都是?来当绿叶。” 称赞的话语不绝于耳,闻楹觉得?自己应该替师姐高兴才对,可她的唇角却莫名抬不起来。 心情忽然有一丝沉重。 站在高台上?光芒万丈的师姐,与身无法?力的自己,两人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而这,还只是?开始。 从今往后,她们两人一个朝着?成魔的深渊坠去,一个却会走上?修成大道之途。 云泥之别。 明知既然一切无法?避免,多想也无益,闻楹的心境却不知不觉沉到了谷底。 连戚敛走到她身前,也尚未察觉。 直至清冷中略带一丝关切的嗓音响起:“闻师妹,可是?有何不舒服?” 闻楹回过神,忙勉强微笑着?摇头?道:“没?有,应当是?在这儿站得?有些累了。” “原来如此。”戚敛很好地?将眸中疑惑隐藏,她握住少女的手,“既然师妹累了,那便早些回去歇息罢。” . 寝殿之中,闻楹褪去衣袍,将它们挂到织金云纹屏风上?。 殷芙蕖给她安排的,的确是?上?好的寝屋。 除了宽得?能睡下十个人的雕花千工床,做工精细的梨花桌,在屋子的后方?,还有一方?小庭院。 庭院中央,是?从山间引来的温泉。 闻楹就这样?披着?一件薄衫,赤足踩在庭院中的石板路上?,然后在温泉边沿坐下,再逐渐浸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缠绕上?每一寸肌肤。 整日累积的疲惫,在此刻仿佛被?清空,闻楹不觉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白日里那些不安的情绪,也得?到些许舒缓。 闻楹仰着?头?,闭上?双眼。 直到温泉旁的屏风外,传来脚步声?。 “闻姑娘,这是?殷娘子送来的点心和酒水。”侍女轻手轻脚地?将银盘放下,“您请慢用。” 闻楹:“替我谢谢殷娘子。” 说着?,在侍女转身后,她抬起手打算拿一枚点心品尝。 然而在抬手那一刻,闻楹眼瞳一颤。 温泉池中,水声?忽然哗啦啦作响。 侍女疑惑地?转过身,看向似是?受到某种惊吓般,将自己瑟缩进水里的闻楹:“闻姑娘?” “没?事……”闻楹知道,此刻自己的面?色定然是?发白。 可她还是?故作镇定道,“劳烦你去唤一下我的师姐,我突然有些事想要同她说。” 侍女应声?道:“好。” 至于闻楹口中的师姐,不用她解释侍女也知道,应当是?近日在剑会上?大出风头?的戚敛。 毕竟,她到闻姑娘这里来的次数是?最多的。 . 很快,戚敛过来了。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闻楹会是?在温泉中等着?自己。 夜色已晚,温泉边上?只点着?一盏琉璃灯,微光照得?少女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我见犹怜。 闻楹眼尾泛红,似是?受到某种惊吓。 戚敛屈膝在泉边蹲下:“闻师妹可是?心魔又发作了?” 闻楹没?有想到,不用自己开口,戚敛便已猜到缘由。 她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朝戚敛伸出手。 少女本该雪白无瑕的手臂,此刻却丝丝缕缕的黑雾缭绕着?。 她神色间似有几分不解:“上?回……不是?已经?被?师姐转移了吗?为什么又会……” 戚敛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剑茧的指腹无意摩挲在少女腕间,她不疾不徐解释道:“心魔皆因心境而生,并?无法?根除。” 第155章 原来如此。 那岂不是?从今往后,倘若她稍有不慎心魔发作,都要师姐来帮忙? 想到这一点,闻楹被?戚敛握住的手腕处的肌肤,莫名开始发烫。 “闻师妹放心,我已在找寻办法?。”戚敛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将来,便不必这般委屈你。” 闻楹轻轻咬住下唇。 温泉的水面?流萤闪烁起舞,似少女扑朔明灭的心事。 半晌,她声?若蚊蝇般开口:“我不委屈。” 戚敛动作一顿,只见少女抬起头?,似鼓起莫大的勇气般道:“师姐莫非以?为,倘若换成旁人,我亦会这般心甘情愿与之沉沦?” 她的声?音分明很轻,却一字一句似格外用力地?砸进戚敛心口。 戚敛呼吸微微一滞。 即便是?白日里,与人持剑相向的对战时,她也不曾有过这般紧张的时刻。 心脏处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叫戚敛的心跳在刹那暂停了跳动。 然而落在闻楹眼中,她竟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 少女嗓音里带上?一丝委屈:“师姐难道是?不信……唔……” 话音未落,闻楹只觉得?腕间一紧,眼前一片暗影压下来。 接着?,似有冰凉落到她的唇瓣上?。 闻楹很快便意识到,那是?戚敛的唇。 因为她的舌尖,已轻而易举地?顺着?自己的唇线撬开齿关,勾弄着?她的软舌。 戚敛身间的幽冷竹香,亦在此刻居高临下地?覆落下来。 闻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化作一汪春水。 脸庞被?戚敛的掌心捧着?,闻楹只能被?迫仰起头?,与她唇齿交接,一点点被?她的气息所侵占。 “唔……”闻楹有些喘不过气来,意识变得?模模糊糊。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变软,仿佛快要与这一汪温泉水化作一体?。 戚敛的手恰到好处落到少女腰间,将她微微捞起,以?防她当真融在其中。 这时,戚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往日清冷自持的嗓音,此时却干哑得?过分:“闻师妹,我并?非不信,我只是?不敢……” 大抵是?自幼丧父丧母,经?历过太多磨难。 在噩运降临时,戚敛对其习以?为常,故而能做到淡然处之。然而戚敛从不曾想过,好运竟会有一日降临到她头?上?。 她怎么敢去想…… 模糊不清的话语,闻楹却听?懂了其中意思,她心头?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抹酸涩——无论日后的戚敛,会有多么光芒万丈的前程,但现在或是?过去,她所遭受的一切苦楚都难以?抹消。 兴许多年以?后,她们会分道扬镳,会成为陌路人……但至少这一刻,闻楹想要告诉戚敛,还有她在。 意识迷糊不清,少女的思绪却异常坚定, 她抬起手,双手揽上?戚敛的脖颈。然后偏过头?,用力加深了这个让人几欲窒息的吻。 戚敛身形刹那僵住。 旋即,她捧在少女脸庞的手移到她的脑后,白玉般的长指拢入闻楹披散开的乌发间,将她桎梏在掌心。 起初攻势迅猛的闻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与戚敛之间的悬殊—— 狠不过,完全狠不过。 她不过是?想吻她,而戚敛却像是?恨不得?能够吞食掉自己。 不过三?两息之间,闻楹便败下阵来,任由戚敛再度主?动操纵局势。 闻楹这才发觉,上?一次的师姐,着?实已是?收敛许多,真的只是?在与自己双修。 而这一次……闻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自找苦吃。 分神期修士的精力,怎么是?自己这种毫无法?力的弱鸡扛得?住的。 偏生戚敛自有她的办法?,在闻楹每每觉得?自己快要晕厥过去时,她便会渡一些灵力过来,让少女在清醒中与自己沉沦。 闻楹只觉得?,在被?心魔搞得?人不人不鬼之前,只怕自己就已经?被?戚敛折腾去半条命。 可当她想要义正言辞地?拒绝戚敛时,她便会靠过来,将脸庞埋在自己的颈窝处,低声?呢喃着?:“闻师妹,我真的很开心。” 温热的气息拂在脖颈处,激起少女的身躯一阵战栗。 闻楹从未听?过戚敛用如此柔软的口吻说话。 就好像一个孩子,摘到枝头?想要的那朵花。 毫不遮掩的高兴。 她的心不禁软了软,抗拒的话便咽了下去。 戚敛顺势在少女的锁骨处落下一吻,紧接着?似受到某种蛊惑,唇瓣一点点向下移去…… 温泉水面?微微起伏,闻楹觉得?自己就像被?卷进浪里的一尾鱼。 明明拼命想要逃离危险,最终却被?浪花拍到岸上?。 接着?,她被?一双手捡起来。 在大脑因为缺氧,意识模糊不清之际,她听?见一片白光中似有人循循善诱问道:“师妹,告诉我,你在担忧什么?” 什么担忧? 闻楹眼尾被?泪水洇湿,有些听?不懂她的话。 戚敛的长指落到少女腰间,缓缓向上?移着?,如同拨弄琴弦般,调动着?她的思维顺着?自己的话走:“白日里我获胜时,师妹为什么会闷闷不乐?” 第156章 那是?因为…… 闻楹唇瓣动了动,正要将缘由说出口,脑海里竟响起刺耳的“滴——”一声?响:“警告!警告!宿主?不得?向文中角色透露系统和任务的存在,否则将受到惩罚。” 在这种本该温情的时刻,陡然出现的系统声?音,叫闻楹有片刻呆滞。 这该死的…… 戚敛似察觉到少女的分心,她停下来,将少女脸庞的长发别到耳后:“闻师妹?” 闻楹抿了抿唇,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撒谎道:“我只是?……有些伤心。” “嗯?”戚敛眸光微动,似有所不解。 少女别过了脸,似有些羞于启齿:“师姐越来越厉害了,而我却只是?个废物,总有一天你和我会越走越远……” 直至死生不复相见。 她面?色潮红,露出水面?的脖颈间,还有戚敛方?才留下的痕迹。 然而说出的话,却又是?如此悲观,仿佛看不见两人的未来。 话音落地?,温泉中有刹那沉寂。 接着?,闻楹听?到戚敛一声?低低的叹息:“原来闻师妹担心的便是?这个?” 她双手揽住少女后背,将她抱入怀中:“闻师妹,你怎么可能会是?废……物。” 闻楹微微一愣。 她原以?为戚敛说的话会是?让自己莫要担心,就算她是?废物,她也不会抛下自己之类。 可没?想到师姐对她的滤镜竟然厚到这般程度,连自己是?废物这种事实都不愿承认。 似感知到少女心中所想,戚敛一字一句道:“师妹没?有修为,在百花村却能够破开我布下的结界,在问仙派找出真凶,在月城救我于杀伐之中,助我逃脱噬骨渊,渡过天劫……” “你若是?废物,我受了你这么多的恩惠,那又算得?上?什么?” 戚敛鲜少会说这么多话。 闻楹愣愣听?着?,心头?涌起一番酸涩。 从来到这个世界那一日,她便已认定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只不过是?一个背景板白莲女配而已。 原来在师姐眼中,自己竟这般厉害。 “可是?……”少女嗓音发闷,“师姐太看得?起我了,我能够做到这些,都是?因为有朱雀和魂蝶,并?非我自己……” “不。”戚敛打断她的话,“即便没?有它们,你也可以?……” 戚敛顿了顿:“闻师妹,你并?非什么都不会,你也曾修行练剑,在短短三?年内筑基。” 少女猫儿般的瞳孔,微微睁大了几分。 “师姐莫要骗我了,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会记不得?……” 闻楹的声?音越来越弱,因为戚敛目光中并?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那双漆黑的眸子,沉沉看向她。 戚敛犹带着?水气的掌心,托起一颗赤红妖丹。 刹时,一些消失的记忆画面?,重新回到闻楹脑海中。 原来,在昆仑境那三?年,她并?非什么都没?有做,而是?随师姐练剑修行,也曾拥有过能够与妖兽作战的法?力。 只不过所有的法?力,都消失在戚敛渡劫那一夜。 耳边缓缓传来戚敛略微沙哑的嗓音:“是?你替我挡下最后一道雷劫,体?内仙骨在抵抗天雷时,彻底化为虚无,法?力也随之消散殆尽。” “为了不让你伤心,是?我自作主?张,用亼寻妖丹篡改你的记忆,让你以?为自己从不曾拥有法?术。” “闻师妹,或许是?我错了,从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真相。” 血脉 翌日醒来时, 已是午后。 闻楹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 看着?大团大团织金牡丹的?帐顶, 好半天才想起睡前经历的一切—— 温泉之中,得知自己?曾经拥有过修为, 闻楹抱着戚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并非为失去的?灵力落泪, 而是为这已注定的?一切——闻楹也曾有过侥幸心理, 以为自己?和师姐一起修行, 仙骨一点?点?觉醒, 就可以避开原本坠魔的?剧情。 一场天雷, 毁掉了闻楹的?修仙梦。 也破碎了她的?痴心妄想。 在已经注定的?剧本中, 一切自以为是地想要避开剧情线的?小动作, 都?是蚍蜉撼树。 昨天夜里, 戚敛一边用指腹揩去她的?泪水,又动作柔和地亲吻她的?额心安抚道:“闻师妹, 你放心, 我已在找寻办法,让你重新恢复灵力……” 可是闻楹很清楚, 没有以后了。 等待她的?, 只会是无尽的?坠魔深渊。 不忍心让戚敛失望,她点?头应下?, 却?没有多说什么?, 只双手环上戚敛的?脖颈,一声声唤着?她师姐, 引诱她再度沉沦。 果然……水乳交融带来的?本能快感,的?确能让人忘记压抑和不快。 只不过纵.欲过后, 身子骨也着?实扛不住。 不止四肢沉重,闻楹的?眼睛也有些肿。 她闭上双眼,在床上再度躺了一会儿后,方?才坐起身穿衣。 侍女闻声端来盥洗的?银盆,又有人在将?吃食奉上桌。 闻楹动作慢吞吞地将?自己?倒腾了一番,又随手捻起一枚不忘山特?产的?荷花酥送入口中。 第157章 不等她尝到味,系统电子音响起:“叮——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阻止戚敛杀死殷威扬]。” 闻楹轻声叹了口气。 她放下?荷花酥,看向侍女:“师姐她……眼下?可是在道场?” 侍女嫣然一笑:“可不是呢,听说戚仙长好生厉害,这一上午连败三名分神?期剑修夺得魁首,这会儿估计正在和殷盟主对战。” 闻楹心下?了然。 转眼过了大半月,今日已是剑会的?最?后一日。 戚敛夺得魁首,自然也就获得和殷威扬对战,受他点?拨的?机会。 也就是说,今日就是殷威扬的?死期。 虽然并不打算破坏师姐的?复仇,但系统的?任务也无法消极抵抗。 闻楹有意拖延时间,她起身出门,挪动着?慢得不能再慢的?步伐,以龟速朝道场走去。 不等靠近道场,只见不忘山最?高的?两座峰峦之间乌云密布,雷声嗡鸣,脚下?的?大地似乎也在隐隐震撼。 这是大能斗法时,天地在随之感应。 道场四周,早已挤满了看众。 几乎各门各派的?弟子,都?聚在圆台下?方?,有的?人挤不进去,便站在远处的?树上和墙上,打着?眼帘眺望。 闻楹听见几位修士的?争论声—— “戚道友这剑法,果真是杀意腾腾,势不可挡,竟连殷盟主都?快要招架不住。” “嘁,有什么?厉害的?。”也不知是谁酸溜溜道,“还不是殷盟主让着?她,将?修为压制到分神?期,不然以他老人家的?境界,又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说得轻巧,那倘若殷盟主将?自己?的?修为限制在金丹期,难不成你一个金丹期的?就打得过他?” 闻楹无心在意这几名剑修的?内讧,她仰起头看向高处对战的?道场。 …… 被?前头的?人前遮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 闻楹只能厚着?脸皮,对着?前头的?修士道:“让一让,麻烦诸位让一让……” 就这般向前挤去,时而踮起脚,试图能够看到师姐的?半片衣角。 正当这时,人群前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闻师妹。” 闻楹瞧见,是季雨薇师姐对自己?招手。 她顺势挤到季雨薇身旁。 此处靠近裁判席,不仅能够容身,还有坐下?来的?位置。 季雨薇道:“若是早知闻师妹会来,便该给你留座才是。” “无妨。” 闻楹并不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毕竟她不是来观赛的?,而是来看师姐手刃仇人的?。 这时,闻楹终于得以瞧见道场上戚敛与殷威扬对战时的?身姿。 女子修长身形衣袂翩翩,无风自动。 戚敛穿的?是雪色道袍,而殷威扬只是一身简单的?褐色道袍。 一白?一褐,两道身影皆是素色,谁也不让着?谁。 果真如那几位剑修所言,戚敛虽是打遍分神?期无敌手,但到底也才年仅二?十,并不是修行几百年,身为仙道盟主的?殷威扬的?对手。 但为了指点?她,殷威扬同样将?修为压到分神?期,无法施展出全?数修为,他竟当真有几分难以招架的?架势。 看来,这的?确是一场恶战。 正当闻楹思忖之际,只见一道灵力纯粹的?剑光,自戚敛剑端朝殷威扬劈去。 殷威扬躲过之后,剑光狠狠砸落到地上,竟将?白?玉砌成的?道场砸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倘若不是有灵力布下?的?结界阻隔,只怕离得最?近的?闻楹等人便会在顷刻间化作齑粉。 闻楹看得正入神?,身旁季雨薇问道:“闻师妹近日可是累着?了,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闻楹摇摇头,撒了个小小的?谎:“可能是一路走过来,有些累了。” 实际上,闻楹是在替戚敛担心。 倘若她当真杀了殷威扬,可众目睽睽之下?,又该如何收场。 听她这样说,旁边小童从乾坤袋中变出一把椅子:“闻姑娘既然累了,还是坐下?来歇息的?好。” 闻楹见对方?有些眼熟,想起他是那日殷威扬庭院中,服侍他的?童子。 老实说,闻楹并不太愿意坐过去。 毕竟,一会儿自己?师姐就要杀掉他家盟主,场面定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但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不失了清徽宗的?礼面,她只得坐过去。 小童见她额头微微出汗,果真是一路走得累了,便又为了少女斟了杯茶。 “多谢。” 闻楹接过茶盏,她浅啜一口,又仰头看向道场。 闻楹忽地想到什么?,她看向服侍殷威扬的?童子:“初来不忘山那一日,在下?还记得殷盟主病得不轻,便是走路也要扶着?拐杖,没想到半月不到竟好得这般快,全?然看不出半分虚弱。” 老实说,闻楹心中难免有几分佩服。 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惜…… 小童不禁叹气道:“盟主的?身子骨已是江河日下?,怕是难以好转。只不过他说了,往年的?剑会,身为盟主的?他都?会出场,今年也不该扫了大家的?兴致才是。” 闻楹没想到会是这样。 第158章 一旁季雨薇打圆场道:“道友也莫要太过忧心,殷盟主既然还能持剑与戚师妹对战这大半个时辰,便是身体不济,想来也只是一时的?。” 谁知此话一出,小童面色更是戚戚:“季道友有所不知,以盟主眼下?的?身子,哪里拿得动剑。不过是来前,他驱动了体内的?岁寒蛊……” 闻楹面色一僵:“岁,寒,蛊?” 小童只当她是好奇,点?点?头道:“闻姑娘没有听说过也不奇怪,此蛊乃是殷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除了殷家血脉无人能用……” 闻楹脑中嗡地一声响,似有一道惊雷轰隆隆炸开。 岁寒蛊。 她终于想起来,那日画像中的?殷威扬之女殷素玉,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 不是在什么?月城沧南城,更不是仙界或魔界,而是戚敛的?灵境之中,给她喂下?岁寒蛊,逼她练剑报仇的?女人。 是戚敛的?母亲。 尽管不愿相信,但闻楹脑海中陡然浮现?一个大胆地猜测。 她猛地站起身,便是连手中热茶滚落在裙摆处也浑然不觉,只遽然出声问侍童道:“敢问当初与殷家大小姐私奔那位青年,可是姓戚?” 少女面色仓皇,又这般直截了当地打听殷家隐秘,称得上有几分失礼。 只是见她神?色紧张,似乎非知道答案不可,小童点?了点?头道:“好像是……我曾听人说过,与殷盟主女儿私奔的?那名男子姓戚,名叫戚莲生,闻姑娘为何要问起此事?” 殷威扬,殷素玉。 戚莲生,戚敛。 闻楹来不及回答小童,只猛然侧头看向高处的?道场。 纵然修为盖世,但此刻的?殷威扬已是枯木之躯,不比戚敛初出茅庐的?剑光锋芒,而是逐渐落了下?风。 倘若他当真只是输了这场比试,倒也不算什么?。 可除了戚敛和闻楹,无人知晓他输掉的?将?是性命。 除了闻楹,更无人知晓,戚敛是殷素玉的?女儿,也正是殷威扬苦苦寻找的?亲生女儿的?孩子。 这两个人,分明是外祖父和孙女的?关系。 . 看台上,原本的?殷威扬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意外。 不知为何,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年少女修,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就连她一招一式的?剑法,也让殷威扬感到甚是熟悉。 于是,在长剑相击时火花激荡的?刹那,殷威扬嗓音里有几分难以置信:“你……” 他想不明白?自己?要问什么?,也无暇多问。 女修那双冷冽的?眼眸微微一眯,漆黑瞳中是无尽的?杀意。 就好像,殷威扬已化作一滩死物。 哗—— 戚敛手中本命剑冷冷划过,她飞速撤回剑,手腕翻转间剑尖已换了个方?向,直直朝殷威扬脖颈间刺去。 只需半息,无力招架的?殷威扬便会沦为戚敛剑下?亡魂。 多年来积压的?世仇,在这一刻即将?得报。 宿命 长剑朝殷威扬刺去的那一刻, 戚敛阖上眼。 记忆斑驳的光晕中,她恍惚又回到年幼时?,与爹娘隐居的那座小岛中。 爹爹笑?容温和, 会带着年仅两三岁的她钓鱼捉螃蟹, 娘亲会做好热气腾腾的饭菜,用?温热的帕子擦干净自己脸上蹭的淤泥, 嗔怪着称她为小花猫。 在爹爹死后, 一切都变了。 娘亲的脸上不再有?笑?容, 只日复一日地逼着年幼的戚敛练剑修行。 戚敛也曾怨过, 为什么没有?了爹爹, 娘亲就不再是?娘亲了。 可最后, 娘亲也死了。 戚敛清楚地记得, 在娘亲死去的前一日, 她久违地为自己做了一桌饭菜。 虽然娘亲做饭的手艺早已生疏, 把?盐当做糖放,煎出来的鱼也是?焦得发苦。但年幼的戚敛还?是?很欢喜, 将它?们吃得一干二净。 那?是?娘亲为她做的最后一顿饭。 在去世?前, 她最后的一句话,仍是?让幼年的戚敛牢牢记住, 这一切都是?殷威扬做的, 一定要找他报仇。 分明大仇即将得报,戚敛心头却并无半分快意, 却仿若从云端踏空, 失重?般向下坠落。 倘若这便是?她的使命,那?从今往后呢? 在心头冒出这个问题那?一刻, 戚敛脑海中,已经死去的爹娘被另一张鲜活的面庞取代。 少女?笑?容明媚, 湛亮的双眼黑白分明,笑?起来时?颊边梨涡若隐若现。 而亦是?在此刻,戚敛似乎听到她清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焦急由远及近:“师姐不要——” 戚敛长睫一颤,她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抹碧绿的身影,正乘着火红的朱雀朝她飞奔而来。 而此时?,戚敛手中的剑端雪芒,离殷威扬的颈间已不过半寸的距离。 闻楹顾不得其他,甚至来不及用?什么法器阻拦,她只是?下意识伸出手握住那?迅疾如电光,银冷似蛇的剑身。 察觉到少女?的意图,戚敛什么都无暇去想,汇聚于剑端的法力霎时?收住。 长指用?从未有?过的力度握紧剑柄,千钧一发之间,戚敛收剑控起杀气腾腾的剑意。然而磅礴肆意的剑意,难免有?两三分残留,寒意如薄冰,划破少女?的掌心。 第159章 咝——闻楹来不及为拦住戚敛杀死外祖父殷威扬而欣喜,便被这痛意袭来。 少女?眉头皱了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一只手握紧。 “闻师妹?”戚敛沉眸看着她。 闻楹张嘴正要解释,戚敛指间的灵力却已倾泻而出。 转眼间,刚刚渗出的鲜血消失得无影无踪,伤口已自动愈合。 而戚敛为闻楹灌输灵力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 “抱歉……”她嗓音有?些哑,握在她腕间的手微微颤抖。 戚敛不敢设想,若是?自己方才收剑的速度只稍稍慢上一步,又会发生什么。 “师姐……”闻楹微微一愣。 她没有?想到,师姐非但没有?责怪自己破坏她的复仇,却还?要反过来道歉。 她忙开口道:“我没什么事,师姐你?听我说?……” 殷威扬出声,打断了闻楹的话:“敢问戚小友这一套焚月剑法,是?从何处习得?” 戚敛并未抬眼看他,仍在仔细检查闻楹可还?有?何处被伤到。 道场之下,有?看客坐不住了—— “清徽宗教出来的弟子,便是?这般无礼?盟主?问你?话,居然也不搭不理。” “就是?,若方才我没有?看错,戚道友出剑甚是?凶狠,竟像是?故意要伤害盟主?。” “年轻人还?是?要心怀敬畏和谦虚,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剑会第一,当真就不得了?” 议论声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众多修士听见。 不少人神色间流露出几分认可。 “诸位误会了。”殷威扬清了清嗓子,“老夫与戚小友切磋,她不过是?拿出真本事,又何来的故意伤人?况且刀剑无眼,若她当真伤得了老夫,也是?我技不如人。” 殷威扬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看向戚敛:“不知戚小友是?何方人士,爹娘又姓甚名谁。” 戚敛抿了抿唇,她终于抬眼直视这位所谓的仙道盟主?,漆黑眼底多了几分冷漠。 戚敛冷声开口:“在下爹娘早已死在仇敌……” “她的爹爹,是?戚莲生。”少女?清脆的嗓音有?几分急切,打断了戚敛的话,“她的娘亲,是?殷素玉。” 戚敛止住声,看向闻楹时?目光中覆上一丝疑惑。 她的爹爹是?戚莲生不假,可戚敛从不知晓自己娘亲大名,便是?记忆中爹爹唤她时?,也总是?一声阿玉。 师妹又从何晓得…… 这时?,闻楹侧过头来,她一字一句开口:“师姐,你?的娘亲殷素玉,便是?殷盟主?失踪多年的亲生女?儿。殷盟主?他……是?你?的外公。” 少女?的声音并不高。 但在场修士皆是?耳聪目明,哪里?会听不见她的话。 话音落地,道场四周一片哗然。 而身处在漩涡中心的殷威扬,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他死死盯着戚敛的脸庞:“你?……当真是?素玉的孩子?” 虽说?是?在疑问,但殷威扬的语气显然已信服有?七八成。 戚敛的眉眼,实际上与自己失踪多年的女?儿与六七分相似。只不过她神情冷凝,一贯面无表情,与殷威扬记忆中瑟缩胆怯的女?儿全然不同?。 倘若不是?闻楹出声提醒,殷威扬很难将眼前这位天赋过人的剑修,与自己法术低微的女?儿联系起来。 殷威扬那?双浑浊不清的眼中,已然有?泪水在闪烁。 如此之大的变故,冲击到的不止是?殷威扬,也包括身为当事人的戚敛。 戚敛抬起眼,看向殷威扬,似带着几分疑惑反问:“外……公?” 不等殷威扬回答,她手中的本命剑唰地出鞘,剑尖再次直指对方咽喉:“既然她是?你?的女?儿,那?你?为何还?要杀死她,杀死她的夫君。” 闻言,殷威扬面色有?几分颓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儿她已经……” 说?着,他面色猛地变了变,呕出一大口鲜血,然后剧烈咳嗽到说?不出话来。 “盟主?!”看台下的侍童忙过来扶住快要倒地的殷威扬。 他语气忿忿不平:“亏得戚道友还?是?剑会魁首,却好歹不分,你?的娘亲既然是?盟主?日夜念着要找回来的亲生女?儿,盟主?又怎么会杀她和她的夫君……” 话说?到一半,却被殷威扬抬手止住。 他的声音如同?被寒风吹得摇摆的朽木,沙哑得不能再沙哑:“戚莲生,的确是?我派人杀的。但素玉,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 “是?啊。”一道温柔的嗓音,接过殷威扬的话。 一直在道场下方的殷芙蕖缓缓走上前,她扶住了殷威扬:“义父这么多年,一直苦苦寻找妹妹,若知道她藏身何处必是?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 说?着,她哽咽着红了眼眶:“可怜我那?妹妹,竟不明不白死了。” 她正说?着话,只见殷威扬身躯晃了晃,似一座山般要向后倒去。 “义父?”殷芙蕖和侍童一同?扶住他,又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几枚朱红色的药丸给殷威扬喂下。 此时?约莫是?岁寒蛊的功效已过,方才还?与戚敛打得不相上下的殷威扬,又展露出那?日垂垂老矣的姿态。 第160章 闻楹想起他的庭院中,挂在树下的殷素玉画像。 少女?眸光闪烁:“师姐,其中或许真的有?什么误会,倒不如先问清楚。” “闻姑娘说?得不无道理。” 殷芙蕖蹙着眉担忧道,“不过义父如今的身子本就不大好,今日强撑着与戚小友对战,已耗费许多精力,如今又受到这般大的刺激,只怕眼下便要先回屋休养,片刻也耽误不得。” 见持着长剑的戚敛依旧没有?反应,闻楹轻声开口:“师姐?” 少女?嗓音里?显而易见的担忧,终于唤回了戚敛尚在游离中的元神。 只怕无论换成何人,若得知自己这么多年,怀着一腔恨意想要杀死的仇人,竟是?血脉相连的外公,都会在此刻思绪彻底分崩离析。 但至少戚敛还?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她收起了剑:“好。”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阻止戚敛杀死殷威扬],作妖值+3000,当前作妖值15246∶100000。” 这破系统,作妖值还?有?零有?整。 闻楹:“其实你?早就知道殷威扬是?师姐的外公对不对?” 否则没有?道理会发布这个任务。 系统装死没有?回她。 闻楹也懒得再自讨没趣,眼瞧着殷芙蕖和侍童就要扶着殷威扬的手,她拉住戚敛的手:“师姐,我们也去吧。” 戚敛抿唇,她似有?许多话想要问,却终究没有?出声。 正当闻楹要随她离开,看台下响起一道雄浑男声:“殷盟主?和戚少侠亲人相认,实在是?一桩喜事,只不过……” 对方话锋一转:“闻楹姑娘,有?件事在下想让你?给一个交代。” 察觉到来者不善,戚敛的动作先闻楹一步停下来。 闻楹亦后知后觉回过了身。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头戴纯阳巾,身穿月白道袍,腰间悬着一枚玉印。 看上去,约莫是?那?个宗门的掌权之人。 果?不其然,只见对方先恭恭敬敬拱了拱手:“在下,金鼎派掌门聂丰岚。” 众目睽睽之下,对方这样一番话,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闻楹忽地想到什么,她原本因为不安而有?几分苍白的脸色,反倒出奇地平静下来。 少女?抬起脸庞,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宿命:“原来是?聂掌门,可是?有?何事?” 那?位聂掌门也不迟疑,他招了招手,示意身后一位弟子上前来:“在下这位弟子,不知闻姑娘可认识?” 说?罢,从他身后的数位弟子中,走出一位男修。 闻楹的确认得来人是?谁。 是?和她一同?从魔界逃脱的姜凡。 质问 按理?来?说?, 在从昆仑境回到修真界前,姜凡曾经被戚敛抹去关于闻楹的记忆,所以他应该不?认识闻楹才?对?。 或者说?, 就算记得闻楹, 姜凡也不该露出像是受到极大惊惧的神情。 他不?过上前半步,又像是害怕什么般忙退缩回去:“掌门……就是她……” “男子汉大丈夫, 畏畏缩缩成何气候!”身为掌门的聂丰岚斥道, “既然修真界豪杰都在此, 就大胆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此话?一出, 周围的人皆翘首以待。 闻楹看着这?一幕, 了?然于心。 毕竟古往今来?, 无论修士或是凡人, 对?吃瓜看热闹都是刻进了?骨子里的热情充沛。 身?为这?出戏最重要的主角之一, 她本该积极配合, 说?上几句台词。 不?过在闻楹开口前,戚敛上前冷声道:“不?知这?位道友, 想要说?些什么?” 口吻疏淡, 凛意都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带着霜寒。 姜凡瑟缩了?下,他低下头:“没、没什么。” 聂丰岚一脸恨铁不?成钢:“既然你不?愿意说?, 那我就替你来?。” 说?罢, 他走上前,对?着前后左右看热闹的修士们都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诸位, 在下这?位名为姜凡的弟子去年?进入昆仑境试练时, 曾意外走失,几个月前却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据他所说?, 自己在昆仑境中?误入一片密林,之后发生的事便记不?得了?。在下原本想着, 昆仑境妖邪诸多,兴许他是撞见什么诡事,只要人能?够回来?,便是喜事一桩。” “可万万没想到,上个月他告诉我,自己忽然忆起?了?失踪时发生的一些事。” 聂丰岚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他告诉我,他失踪的那些日子并不?是在昆仑境,而是被魔族之人抓到了?魔界关押起?来?。” 这?一番话?跌宕起?伏,又扯到仙界最为忌惮的魔族。 人群中?顿时如同油锅炸开,甚至传来?了?倒吸气声—— “这?这?这?……魔族果然是亡我之心不?死,变着法儿地搞事情。” “聂掌门这?位弟子看着道行并不?高,也难为他能?够逃出来?。” “等等……闻楹姑娘不?也是从魔界逃回来?的吗?莫非其中?和她有何干系?” 这?句话?,显然问到了?重点。 聂丰岚点了?点头,他踱步上前高声道:“说?出来?诸位可能?不?信,在下这?位弟子的梦,正好与闻姑娘有关。” 第161章 “行了?,聂掌门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倒是直说?,你这?弟子的梦和闻楹姑娘有什么关系。莫非是两?人共同被困在魔界,日久生情,你想要替他求亲不?成?” 也不?知是谁出声打趣,“不?过若要求亲,可不?该是你这?般架势……”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如雪芒,朝出声之人落去。 剑意来?势汹汹,却并没有要他的命,不?过是将这?位男修束发的木簪劈开。 簪子刹那间化作齑粉,男修头顶为数不?多,为了?见人勉强盘成髻的缕缕长发,也被强行与他的头皮分离。 他忙双手抱头仓皇哀嚎:“我的头发……” 在察觉到出剑之人是谁之后,男修忙收了?声,不?敢怒也不?敢言。 “在下师妹,与这?位男修并无感情干系。”戚敛收起?剑时面无表情,语气微霜,“还请这?位道友慎言。” 虽说?对?方出言冒犯在先,可戚敛此举亦称得上无礼,有违身?为剑会魁首的风度。 可大抵是因为她的语气太过云淡风轻,又带着不?容置喙的殊冷,在场之人竟无人替男修说?半个字。 聂丰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额间冒出一层冷汗。 但话?已经说?到这?里,绝无再收回去的可能?,他义正言辞道: “在下不?敢有高攀闻姑娘的心思,只不?过据姜凡所言,他在魔界沦为阶下囚,而闻姑娘却是……魔族的公主,在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肆举办生日宴,要以他的活人心脏为食。” 这?一番话?,着实是太过荒谬。 犹如一道球状闪电劈进深海之中?,原本只是想看热闹的诸位修士就像被劈得肚皮翻白?的鱼,蹬着一双难以置信的死鱼眼,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一群人谁也不?敢先出声。 毕竟兹事众大……若聂掌门说?的是真的,众人不?敢再想下去。 唯一面色从容的,竟是闻楹。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尽管她完成了?阻止戚敛杀死殷威扬的任务,却无法避开属于自己的命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拆穿魔族身?份。 按照原剧情,闻楹应当再狡辩上几句,最后被众人无情戳穿,才?更符合读者想要看到的恶毒女配被打脸情节。 然后迎接她的,将是叛出仙门,坠入魔道。 闻楹轻声叹了?口气。 在此之前,每每想到日后会发生的一切,她难免心中?会有几分患得患失。 到了?这?一刻,反倒异常平静起?来?。 她迎着所有怀疑揣测的目光,上前了?半步。 然而不?等她开口,眼前戚敛的身?形亦随之一动,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闻师妹。”闻楹听到戚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不?必回应,一切自有我在。” “师姐……” 道场下方,女声打断了?闻楹的话?:“一派胡言!” 季雨薇站出来?,她直直看向聂丰岚,往日好脾气的人在此刻却跟吃了?炮仗般: “聂掌门仅凭自己弟子的梦境,便口口声声说?我师妹是魔,未免也太过武断。须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家师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如何担得起?你这?样的罪名?” “我师妹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从魔界逃回来?,难道就活该被泼脏水不?成?” 季雨薇此话?一出,在场不?少清徽宗弟子反应过来?,都纷纷附和道:“就是,难不?成凭一场梦,就能?随便给人定罪。” “那要我说?,我还梦见聂掌门就是所谓的魔尊,你说?这?些话?,不?过是想污蔑闻师妹,挑起?仙界内讧,你又该如何应?” “你们金鼎派真是好生无礼,还不?快给我师妹道歉。” …… 闻楹微微一愣。 她并未想到,这?些同门竟会这?般护着她。 帮闻楹说?话?的人,有与她相熟的季雨薇,也有偶然只打过几回照面的同门。 可惜,她们都信错了?人。 聂丰岚说?的话?,没有半个字是假的。 对?于众人的反应,聂丰岚并不?意外:“起?初在下也以为,或许姜凡说?的话?不?足为信,可他又告诉我,梦见自己在被关押在魔界时,曾受过鞭打——” 说?着,聂丰岚将姜凡扯到众人前,将他的衣袖捋起?来?。 在姜凡手臂上,一道道凹凸不?平的鞭痕触目惊心。 四周传来?一片惊呼声。 聂丰岚放开手:“这?些鞭痕,正是他几月前回来?时身?上便有的。” 他转身?看向闻楹,朝她拱了?拱手:“在下不?敢有半分污蔑闻姑娘清白?的想法,这?才?一直藏着此事不?曾告诉任何人,只等到了?剑会,殷盟主和诸位掌门都在,能?够为此事做一个了?断。” “在下此举,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想必大家都知晓,魔族甚是诡计多端,先前便曾在各大门派布下卧底的傀儡,因此不?得不?防。” “在下也希望,能?够由殷盟主证明闻姑娘的清白?,还大家一个心安。”聂丰岚道,“若闻姑娘当真无辜,便是要我的性命作为赔礼,也是应该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进退有度,甚是诚恳。 第162章 原本还摇摆不?定的众人,已然被说?服了?几分。 一旁被搀扶着的殷威扬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一张口,却喷出许多鲜血。 “义父?”殷芙蕖一脸焦灼,忙示意侍童快些将他扶回去歇息。 在几近昏迷的殷威扬离开后,她方才?面带愁容地开口:“可惜义父眼下状况不?佳,怕是无法为此事做主。” 她上前几步,轻轻拉住闻楹的手,打圆场道: “想必大家也都知晓,闻姑娘自幼体弱,连引气入体都无法做到,又怎么可能?会是魔呢?聂掌门,其中?兴许有误会。” 殷芙蕖话?声温柔,又将不?少动摇到聂掌门那头的看众拉了?回来?。 可惜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威严的女声道:“是不?是魔,只需探一探体内有无魔气即可,何必如此麻烦?” 说?着,出声之人已朝闻楹飞奔而来?。 来?人正是问仙派掌门文惠师太。 闻楹暗道一声糟糕——文惠师太是最刚正不?阿的,若她识出自己的魔族身?份,只怕能?直接一巴掌将她拍碎。 可铺天盖地的磅礴法力?迎面而来?,叫闻楹便是想逃,也难以移开步子。 眼瞧着文惠师太越来?越近,闻楹绝望地闭上双眼。 叮——想象中?的探袭并未到来?,闻楹只听得身?前清脆如玉碎的剑身?铮鸣。 她睁开眼,只见一道雪色身?形,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前。 鸦发之间,那枚冷白?银簪上流苏轻轻颤动着。 戚敛握紧手中?本命剑,她半仰着脸看向来?人,开口之际嗓音泠然:“师太便是要对?师妹动手,也该先过问我这?位当师姐的才?是。” 说?罢,她腕间微动,交错的剑身?哗一声分离,又横扫出一道剑波。 同为分神期,文惠师太竟耗尽全数修为,才?堪堪接下这?位比自己小上数百岁的女修一剑。 戚敛的态度,已在此刻不?言而喻。 不耐 文惠师太在修真界德高望重, 谁也没有想到,戚敛身为一介晚辈,竟敢这般驳她的情面。 道场之?下, 数位与文惠师太相熟的长者按捺不住了, 纷纷站出来劝道—— “戚小友到底是年?轻气盛,文惠师太此举也是为了大家好……” “清者自?清, 浊者自浊。戚小友不如还是让开?, 让文惠师太探个清楚, 还闻楹姑娘一个清白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 转眼间戚敛已沦为众矢之?的。 然而戚敛不为所动?, 只?冷冷抬眼, 目光扫过所有的出声之?人。 闻楹怎么也没有想到, 场面竟然会变成这样。 师姐竟然为了她…… 这时, 一道熟悉男声打?断她的思绪:“戚师妹, 我知?道你对闻师妹用情至深。可你也不该为情所误,就这般护着她。” 闻楹难以置信地看向出声之?人:“谢师兄?” 谢端砚并未看她, 只?义?正言辞继续道:“此事甚是蹊跷, 而且我有证据怀疑,闻掌门并未离开?宗门云游四方, 也是被?她害死的。” 正所谓一浪激起数浪, 谢端砚此话一出,场面顿时炸开?了锅。 闻楹脑海中嗡地一声。 果?然是纸包不住火, 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闻楹木然站在原地, 只?听见就连身旁殷芙蕖也诧声询问:“谢道友,这样的事情可说笑不得……” “说笑?”谢端砚冷声道, “那日师尊他老人家分明说好,要率领一众弟子前来不忘山参加剑会, 缘何见了她一面,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况且师尊在消失前一日,他曾私下告诉我,他怀疑闻师妹与魔族有干系。” “当时在下还不敢相信,谁知?第二?日师尊就出了事。此事我原是想再暗中调查一些时日,今日听得聂掌门指控,闻师妹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又推三阻四不肯让人察看?” 谢端砚一字一句的指控,清晰无误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与聂丰岚相比,他是闻清风爱徒,是闻楹的师兄。 这样的人说的话,断不可能是凭空捏造。 一时间,无数道质疑和揣测的目光,朝闻楹落过来。 离得最近的文惠师太开?口:“闻姑娘,难道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 闻楹能够站稳身形,已经用光所有力气了。 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无论是聂丰岚的怀疑,抑或是谢端砚的指控,全都是真的。 她是魔族,也的的确确杀死了闻清风。 只?是……闻楹心中到底还是生出不甘。 这样的命运,这样的阴差阳错,并非她自?愿选择,就像是冥冥之?中一切已经注定,容不得她有半分反抗。 见少女沉默不语,谢端砚再次出声:“闻师妹,莫要再隐瞒了,在怀疑师尊出事后,我曾去了一趟长?生殿……” 闻楹眼瞳猛然一颤。 不行?,若是再让谢端砚说下去,就会牵扯出师姐包庇自?己的事情。 她遽然打?断道:“长?生殿里的魂灯,是我用朱雀精魄,重新?点亮的。” “是。”闻楹闭上双眼,她压抑着语气中的颤抖,“你们说得没错,我的确是……” 第163章 “闻师妹——”打?断她这一番话的人,自?然只?能是戚敛。 戚敛侧过头来,猎猎风中她长?发飞舞,使得她面容有些许模糊不清。 那一双往日平静的漆黑眼瞳,添了几分叫闻楹看不懂的情绪:“你不是魔。” 四目相对,闻楹所有的话哽在了喉间。 可所有等待着真相大白的人,却容不得二?人再多?说半句—— “眼下人证物?证俱在,闻姑娘自?己都承认了,戚道友还有什么好否认的?” “戚道友好歹也是剑会魁首,与闻姑娘便是同门之?情再深,也不该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什么同门之?情,难道你方才没有听到,戚道友对她用情至深,看来定是闻楹这个魔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引诱戚道友……” 戚敛冷冷笑了。 她回过头来,眸光中是道不尽的疏冷:“引诱?” 戚敛顿了顿,用前所未有笃定的口吻道:“倘若当真有,那也应当是在下仗着自?己师姐的身份,引诱懵懂无知?的师妹才对。” 大抵是戚敛这一番话太过惊世骇俗,与她那张清冷无欲的脸格格不入,在场之?人陷入震惊中,久久没有回神。 只?听得戚敛不疾不徐开?口: “闻师妹身无法力,却救下月城数名百姓性命,于噬骨渊救我于水火,带领无辜之?人逃离魔界……若她是魔,那在座诸位又算得什么?” “戚敛,没想到你竟是此等冥顽不灵之?人。”谢端砚厉声打?断她的话,“既然你执意?要包庇她,那今日我和诸位便只?能将你一并拿下,以慰师尊在天之?灵。” 说罢,他已召出长?剑,朝着道场上飞身而来。 没想到尚未飞近,谢端砚的剑招却被?另一人拦住。 长?剑相击,两人谁也不让着谁。 季雨薇无暇分心,只?头也不回道:“谢师兄有我应付,戚师妹,你先带着闻师妹离开?。” 她这一番话,显然是已经相信闻楹是魔,却依旧选择站在闻楹这头,给她逃离的时机。 然而在场的,并非只?有谢端砚一人。 其余修士见状,也忙道:“不好,这魔女要逃,看来只?有我等合力齐上,尽快将其制服才好。” 说着,十几名修为过人的长?老围攻上前。 而此时戚敛已与文惠师太再次打?得不可开?交,陡然间又添了十几名对手,纵然她已是分神期,可对方照样不容小觑。 加上在这十多?日比试中,戚敛亦难免有负伤。 尽管从始至终,她握紧手中的剑柄没有松开?,可闻楹看得出来,挡在身前的戚敛一招一式逐渐变得吃力。 闻楹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师姐……” 她站在原地,想要告诉戚敛,一切早已注定,不必为了她这样徒劳。 可心中却难免抱着一丝奢望——或许,或许有师姐在,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这时,数十名围攻戚敛的长?老之?中,有人趁戚敛分身乏术之?际,直接朝闻楹攻来。 “闻师妹——”此刻,戚敛面上终于浮现一丝慌乱。 她想也不想,抬手一道法诀朝要伤闻楹那位长?老袭去。 许是情急之?下难以控制,本该纯粹无瑕的灵力中,竟夹杂着一丝黑雾。 那名长?老被?伤中,原本来势汹汹的他竟无力抵挡,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顺势被?击飞出去。 众人惊骇——堂堂剑会魁首,清徽宗掌门的得意?弟子,使出的灵力竟然有魔气! 就连闻楹也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戚敛替她转移了心魔,定是心魔的魔气尚未完全被?净化。 可旁人并不会知?道这一层。 其中一位掌门冷哼:“怪不得戚敛这般护着她这位师妹,原来两人狼狈为奸,早已是一丘之?貉。” “原本在下还以为,戚小友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你竟然也……看来眼下你若是执意?护着这魔女,便只?能和她一起受到惩罚了。” “诸位还与她啰嗦什么,若她执意?不让,大不了和这魔女一起受死。” 讨伐声不绝于耳,戚敛神色丝毫未变,她微微抬眼,眸底流露出几分不耐:“诸位要杀要剐,在下悉听尊便。何必废话这么多??” 说着,戚敛索性又一次驱使着魔气,与灵力彼此融合,朝众人横扫而去。 戚敛的法力已是出神入化,再加上自?魔骨而生的魔气,一时竟更如虎添翼,唬得众人忌惮着不敢再上前。 两相对峙中,戚敛又一次挡在闻楹身前:“不过今日若是谁想伤她半分,便只?能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语气微霜,一如剑尖雪芒。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十几名长?者彼此对视过后,都拿不定注定,唯独文惠师太铮然开?口:“妖魔之?辈,人人得而诛之?,老身今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能让尔等逍遥法外。” 说罢,她又一次锲而不舍地攻上前来。 许是受到她的鼓舞,又不肯在戚敛这样一位年?仅二?十的小辈面前露了怯,其余之?人亦一齐暴喝出声攻上来。 不行?,不能让他们伤了师姐…… 直到此刻,闻楹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应当做什么。 管他什么走不走剧情,没有什么比戚师姐的安危更重要。 第164章 闻楹忙召出朱雀,正在她要反击时,眼前半空中,倏忽出现一道轻盈如同花瓣的女子身形。 女子掐诀施法,借着戚敛的剑招,将灵力汇入其中,帮着她又一次击退所有人。 闻楹凭借那一头显眼的白发认出来人,她喜出望外:“肖长?老!” “没想到你们两个人,竟能折腾出这样的热闹。”肖无寄没有回头,语气里也听不出是褒是贬,“真是好大的本事。” 趁着旁人没有反应过来,她对戚敛道:“愣了做什么,还不快带着她逃?你以为这么多?的修士,自?己当真能扛得住?” 这句话,同样也点醒了闻楹。 对啊,就算打?不过,还可以逃。 可是……师姐真的要跟自?己一起逃吗? 她分明有大好前程,有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就在闻楹迟疑之?际,戚敛已哑声开?口:“多?谢肖长?老。” 她不再犹豫,转过身来握住了闻楹的手腕,带着少女翻身跃上朱雀。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伴随着朱雀昆山玉碎般的一声啁鸣,少女就这样靠在戚敛怀中,二?人乘坐着朱雀,消失在山峦之?间,茫茫云海之?中。 值得 不忘山坐落于东南沿海, 时值雨季,重重叠叠的山峦间水气充沛。 乘坐在朱雀背上?穿梭过云层,不止是衣裙发丝, 就连眼睫之上?, 似乎也覆上一层氤氲朦胧的水雾。 身后追杀声浩浩荡荡,闻楹不敢回头, 只低声催促朱雀飞得快一些, 再快一些。 终于, 朱雀带着她和戚敛穿过云雾, 山川湖泊, 日?光耀金, 尽数浮现在闻楹眼前。 闻楹来不及欣赏这等美景, 她?稍稍回过头, 见到所有的追兵早已被甩到身后, 这才松了口气。 只见不远处的河流交汇处,房屋鳞次栉比, 街道上?人头攒动?, 是凡间的城镇。 闻楹当下便要朱雀飞低些:“绛繎……”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戚敛低低的嗓音:“此处离不忘山太近……” 闻楹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忙改口道:“绛繎, 再飞远些。” 少女没有回头,只习以为常依赖地询问戚敛:“师姐,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然而, 她?并?未等到戚敛的回话。 下一刻,背后似有一道身形落上?来, 叫闻楹肩头一沉。 她?回过头,便瞧见戚敛脸庞面如白纸, 下颌搭在自己肩头。 “师姐……”闻楹顿时慌了神,“师姐你是不是受伤了……” “无事。”戚敛就连答话时,双眸依旧闭阖着。 她?的嗓音低得?不能再低,如同春日?里阳光轻轻一照,便能融化的薄冰。 怎么可?能会没事。 闻楹就算再傻,也不会在此时相?信她?的话。 她?这才察觉到,戚敛握在自己腕间的长?指,已然失去温度,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师姐……”少女嗓音里不觉带上?一抹哭腔,她?忙取出乾坤袋,“师姐你再撑一下,我这就给你找药。” 闻言,戚敛眼睫微颤,她?似乎是想要睁开眼,安慰少女几句。 然而尚未来得?及做到这一切,戚敛眉头皱拢,她?遽然几声低咳,尽管已极力压抑着,鲜血却仍不受控制地喷出来。 闻楹浑身一呆,她?忘记该说什么,只抬起手胡乱用衣袖擦拭戚敛唇角溢出的血。 可?无论她?怎么擦,血却越来越多?。 在面对剑会上?无数指责,尚能维持镇定的闻楹,此刻却泪水断了线般不无懊悔道:“都?怪我,师姐你不该为了我……” 戚敛冰冷的长?指,准确无误握住了少女的手。 戚敛有好多?话告诉闻楹——怎么能怪她?,分明是自己无用,没能保护好她?。 自己前半生?的修行苦练,都?是为了复仇,眼下复仇却已成一场笑话,若不是为了闻楹,那她?活着的意义还?在哪里? 可?此时此刻,戚敛早已没有足够的气力开口。 她?沾血的唇瓣只是动?了动?:“闻师妹,你放心……” 话未说完,早已体力不支的戚敛眼前一黑,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 昏睡之中,闻楹鼻息间嗅到清甜的荔枝香。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浅荷色鱼戏莲叶帐顶。 “你醒了?”床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带着几分喜出望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闻楹偏过头,看见一张陌生?脸庞。 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身着水蓝长?裙,秀净双眉下,那双柔软的眸子写着关切。 短暂的愣神后,闻楹忆起来在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她?和?师姐从?不忘山逃离,师姐身受重伤,在朱雀背上?时已昏睡过去。 闻楹害怕被仙族的修士追上?,她?不敢轻易停下来,只乘着朱雀一直向?前飞啊飞,直至最后精疲力竭,落到最近的一座城池,便也昏了过去。 这时,脑海中响起朱雀的声音:“主人,是我化作人形,将你和?师姐送到这位姑娘院子里。” 原来是这样。 闻楹来不及感谢对方,她?只是忙坐起身,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没有戚敛的身形。 闻楹:“师姐……” 第165章 床边的蓝衣女子一愣:“你说的是另一位女修?她?比你伤得?更?重,就在隔壁房间。” 听到她?的话,闻楹忙要下床。 只有亲眼见到师姐,她?才会感到安心。 谁知闻楹刚在床边坐稳,还?没来得?及穿上?鞋,珠帘外头寝房的门已被人撞开。 来人动?作似有几分仓皇,脚步声甚是熟悉。 闻楹抬起头,直到此刻,她?眸中担忧消减几分:“师姐。” 戚敛身形定了定,她?这才冷静如常,一步步朝少女走过来。 珠帘被掀开又落下,琉璃清脆作响。 戚敛微微抿唇:“闻师妹无事就好。” 纵然说这话时,她?自己的面色却依旧白得?像一张纸。可?对戚敛而言,这似乎并?不要紧。 “看来你们师姐妹,果真是心有灵犀。”蓝衣女子笑道,“我先回房去了,你们若有事,就让丫鬟来东边厢房找我。” 闻楹点头:“多?谢姑娘。” 女子临走前,不忘叫屋子里的丫鬟候到门外,为两人关上?门。 短暂的沉默,闻楹看着戚敛。 她?明明有许多?话想要问,譬如师姐伤得?重不重,伤口疼不疼,甚至想要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可?开口之际,只化作一声低落:“师姐,为了我,并?不值得?。” 戚敛漆黑眸光垂落,她?轻声开口:“闻师妹,倘若为了你不值得?,那这世?间还?有谁值得??” 说话间,戚敛已缓步走上?前。 她?俯下身,指腹触上?少女的脸庞,似是在确认她?是否当真存在。 独属于戚敛的冷竹香罩过来,伴随着淡淡的苦涩药味。 刹那间,闻楹眼眶酸涩,她?猛地扑上?前,双手环抱住戚敛腰身。 少女嗓音哽咽,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师姐……” 戚敛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以手掩唇,低咳了几声。 “师姐,你哪里受伤了?伤势重不重?”闻楹忙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在床沿坐下。 戚敛闭了闭眼:“无事,不过是轻微内伤,待休养过后就好。” 从?戚敛的面色,闻楹看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师姐,你莫要哄我……” 戚敛轻声叹息:“闻师妹莫要小瞧我才对。” 闻楹蓦地一愣。 是啊,是她?关心则乱,竟然忘了对戚敛而言,将来她?注定要成为凌驾于整个修真界的剑圣。 今日?再多?波折,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是……戚敛是因为她?,才会沦为众矢之的,不得?已叛出仙界,身受重伤。 尽管明知将来的一切,可?闻楹已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 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卷入这无解的混沌。 戚敛没有错过少女的神色变化。 戚敛想起那日?自己在剑会上?获胜时,她?下意识看向?闻楹,并?未看到意料中的欣喜,却也是这般复杂的神色。 那样的神情,就像是本该游离于现实之外的旁观者,在被动?入局后的茫然无措。 可?戚敛也试探着问过,却并?没有盘问出什么来。 戚敛垂下眼,她?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而是握住少女的手,转而问道:“师妹呢?可?有何不舒服?” 闻楹回过神,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累罢了,没什么事。” 说话间,闻楹觉得?袖中似有什么东西。 她?将其取出来时,只觉得?这东西触手冰凉,定睛一瞧,巴掌大的鳞片上?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淡青光晕。 屋子里不算亮堂,可?这鳞片的光并?不是反射出来的,而是从?每一寸光圈中散出。 看上?去,像是某种鱼类的鳞片,拿在手中竟还?有几分沉甸甸的重感。 那这鱼该得?有多?大? 闻楹隐约忆起,此物好像是在从?不忘山逃离时,师姐在昏迷前放入自己袖中的。 眼下,闻楹终于得?空问道:“师姐,这鱼鳞是做什么的?” 闻楹并?未察觉,在听到她?称这是鱼鳞时,戚敛神色间有几分微妙。 她?顿了顿,只顺着少女的话道:“此物乃是我为师妹特意寻得?,可?以遮掩你的魔气。” 闻楹眼眸亮了亮:“师姐的意思是……” 戚敛点了点她?:“日?后无论是你魔骨中生?出的魔气,还?是心魔魔气,都?可?以被它遮掩。” 听到她?这样说,闻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多?谢师姐。” 她?取出一方洁白无瑕的手帕,将这枚“鱼鳞”包好,重新放入袖中。 戚敛仔细端详着少女的神色,并?未从?她?神色间瞧出这礼物来得?太晚的遗憾。 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淡淡的自厌。 她?终究……还?是不够强。 . 半日?后,在和?那位蓝裙姑娘交谈中,闻楹方才得?知原来朱雀带着她?们一路逃离,竟已从?沿海的不忘山来到千里之外,蜀中最为繁荣的芙城。 而救下她?们的姑娘名为谢吟芳,正是蓉城最富庶的谢家的小女儿。 原以为关于两人的来历,自己需要粉饰一下,没想到谢吟芳大大咧咧一摆手:“我知道,想必两位女修定是受到什么人追杀,才需要找个地方避一避。” 第166章 “你们尽管放心好了,谢家很安全的,我家里人也不会过问我的事情。” “说起来,谢家的祖上?也曾出过一位修士,听说他年纪轻轻便天资过人,被一位仙长?收为亲传弟子,可?惜此后了却尘缘,便再也没有回到家中过。” 说到这里,谢吟芳叹息道,“听说便是连他老人家在家中的名字,到了仙界后也改了,谢家便是想打?听他如今过得?怎样,也无从?得?知。” 原来是家学渊源,闻楹松了口气。 离开 谢吟芳所言不假, 谢家虽是为皇家供应蜀锦的皇商,但许是受那位被仙长收为亲传弟子?的先祖影响,家中子?弟皆崇尚修道之术, 行事颇为散漫, 并不似一般人家对儿女约束管教颇多。 是以谢吟芳收留了两位受伤的女修,并不会受到长辈约束。 倒是族中不少人得知这件事后, 接二连三要上门?拜访。 谢吟芳以两人受伤不便见客为由, 将所有人一视同仁地拒之门?外。 自己却一有空就霸占着?闻楹, 央她讲一些修真?界的趣事。 闻楹对?她心怀感激, 只得挑些不会暴露身份的小事来讲。 可就算是修真?界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谢吟芳这样的凡人而言, 也?足以叫她听得津津有味, 双眼放光。 闻楹被她一双小狗般的眼睛巴巴盯着?, 感受到来自她的崇拜和向往。原本?沉重茫然的心境, 竟在不知不觉缓和许多。 尽管前路渺茫,但是托这位小姑娘的福, 至少眼下自己还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作为答谢,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许多好东西赠给谢吟芳: “这个纸鹤,是可以传音用的, 这是辟谷丹, 吃了好久都不会饿,还有这把伞, 握紧它可以带着?你飞来飞去, 这是龟息丹,吃了能?够装死……” 谢吟芳认真?听着?, 点?头若捣蒜。 正当这时,小院廊下传来一道疏冷的嗓音:“师妹。” 闻楹忙侧过头, 看向站在廊下的雪色身形,她双眸微微一弯:“师姐。” 戚敛略微颔首,她走过来,将手中食盘放在石桌上:“该喝药了。” 闻楹方才那张笑意盎然的小脸,顿时垮下来。 自从来到谢家,戚敛从乾坤袋中取出许多药材,交给了小院里的厨娘。 闻楹起初还以为,这药是熬给师姐喝的,没?想到自己也?单独有一份。 从此,闻楹就开始了捏着?鼻子?喝苦药的生活。 奈何这药着?实不是一般的苦,叫人难以下咽,闻楹不得不偷偷辜负师姐一番美?意,趁没?人将它们偷偷倒到花盆里。 可惜好景不长,她的小动作便被戚敛察觉到了。 于是每日本?该由丫鬟送来的药,变成了戚敛亲自送来,并且守着?闻楹喝下。 眼下又到了喝药的时候,闻楹深吸一口气,双手端起药碗。 长痛不如短痛,她拿出壮士扼腕的勇气,眼一闭心一横,咕嘟咕嘟将整碗药一饮而尽。 药汁的苦涩先是在舌尖泛开,然后是齿根两腮,再沿着?软舌侵入整个口腔。 闻楹被苦得眼泪都快要掉落,她忙睁开双眼,冲着?戚敛眨巴了两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戚敛取出早已备好的蜜饯,抬手放入闻楹唇中。 微凉指腹与?少女柔软的唇瓣一触即分,宛如夏日傍晚难以捉摸的风。 闻楹咬碎蜜饯,带着?几分含糊不清开口:“多谢师姐。” “无?事。”戚敛淡淡道。 说罢,她已端起食盘转身离开。 闻楹又用茶水漱过口,回过头来,便瞧见谢吟芳凑上前来。 她口吻笃定地问道:“仙长,你师姐是不是很厉害?” 闻楹点?点?头:“你怎会知道?” “厉害的人,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谢吟芳不无?崇拜道,“仙长的师姐,想必就是话本?上剑术过人的主角,一剑可以劈山,一剑可以断海,想起来真?是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闻楹:……好像说得也?没?错。 谢吟芳接着?又道:“真?羡慕仙长,能?够有这样好的师姐当道侣。” “咳咳……”闻楹差点?没?被刚咽下去的茶水呛死。 她是真?没?想到,谢吟芳看上去小小年纪,懂的倒还是不少。 说起来……自己和师姐,早已互通过心意,应当也?算是道侣吧? 想到这一点?,方才尝下的蜜饯甜意,顺着?舌尖似乎一点?点?蔓延到心口。 谢吟芳见她没?有否认,又双手捧起闻楹的手:“所以过两日的七夕夜,不知两位仙长可有兴致,赏小女子?一份薄面?,一同出游?” . 七夕夜,大抵是凡间女子?最喜欢的节日。 能?够和心上人执灯夜游,赏花灯,放河灯,该是多么的趣事一桩。 就算没?有心上人,未嫁女子?也?可以和手帕交一同出游,其乐融融。 只不过这一回,谢吟芳却很不义气地推辞了手帕交的邀请,而是同两位仙长一起上街。 她时而停下来看看路边摆放的兔子?灯,或是观赏杂耍,目光却时不时朝身后并肩而行的两人瞥去。 余光之中,穿碧绿衣衫的少女似是看中了一盏鲤鱼灯,正对?着?灯上的字谜苦思冥想。 第167章 在离她不过半尺的身旁,身着?雪袍的女修沉吟过后,亦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晓谜底。 谢吟芳:怎么和话本?里的不一样! 难道不应该身为道侣的师姐准确无?误地猜出谜底,赢得师妹想要的鲤鱼灯,然后交到她手上,博美?人一笑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两人却已从猜灯谜的摊子?前走开,喊住卖糖葫芦的老伯。 谢吟芳:她知道,这个剧情她熟。 接下来,就该是两人只买一根糖葫芦,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 果不其然,戚敛正在取出铜钱,闻楹便垫起脚,从稻草桩上挑出最大最圆的那一串冰糖葫芦。 煞有其事地一番挑选后,闻楹将糖葫芦拿在手上。 谢吟芳:让我猜猜,第一口是师妹先吃,还是师姐先吃,这个有难度…… 然而,闻楹转身朝她看过来:“谢姑娘,想来应当喜欢吃这个?” 说着?,她将糖葫芦递过来。 谢吟芳呆滞住了:“仙长这是……给我的?” 闻楹点?点?头:“谢姑娘方才一直盯着?这边,不是想吃它吗?” 谢吟芳:仙长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但她还是很诚实地将糖葫芦接过来,实实在在地咬上一口。 而闻楹浑然不知谢吟芳这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她已转过身,与?戚敛并肩前行。 街上人潮涌动,她难免与?戚敛挨得近了些。 闻楹对?此习以为常,她只是四处张望着?,看各种新奇的热闹。 目光被一只踩高跷的猴子?吸引,少女不由看得出神,并未注意到前方有人朝她撞来。 而在她身旁,目光并未看向那个方向的戚敛却似有感应般,稍微抬起手,不动声色地将她牵向自己的方向。 看上去,身着?雪袍的戚敛就像是一道月光,唯独只照到了少女身畔,独属于她。 在二人身后,谢吟芳只觉得满街彩灯中,似有一簇簇明亮的焰火绽放。 好甜好甜,比嘴里冰糖葫芦的糖衣还要甜。 不管了,两位仙长一对?璧人,果真?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 在街巷中转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最后谢吟芳带着?两人来到她常去的一家茶馆:“难得两位仙长来一趟,今夜的茶就由我来请,就当是冰糖葫芦的谢礼。” 闻楹隐约觉得,也?不知什?么原因,今夜的谢吟芳似乎特别兴高采烈。 兴许是过节的原因。 闻楹没?有多想,只是不忍拂了小女孩的好心:“那便多谢谢姑娘。” 说着?,她给自己和师姐各自点?了一杯茉莉茶。 热腾腾的清茶很快端上来,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楼下的皮影戏,真?是久违的惬意。 闻楹恍惚间,甚至都快忘记自己是被仙界追杀的人。 楼下戏台中央,今日表演的是一出正好是一出牛郎织女的皮影戏。 隔着?薄薄的一层纸皮,剪裁成人形的牛郎织女正欢天?喜地地拜天?地,全?然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小姐,小姐……” 闻楹正看得专心,忽听到有人找上楼来。 扭头一看,原来是谢家的小厮。 谢吟芳同时也?侧过了头:“什?么事,值得你这般慌慌张张的?” “小姐。”小厮上前道,“听说是家中来了位贵客,书老爷和夫人遣小的来找您,让您尽快回府。” 听他这样说,谢吟芳就算再舍不得走,也?只得看了看闻楹:“仙长……那我先回去了。” “嗯。”闻楹点?了点?头,又道,“谢姑娘先回吧,我和师姐晚些时候自会回来。” 临走前,谢吟芳还不忘唤来小二,再为两人添上几道点?心。 直到出了茶楼,坐上回府的马车,谢吟芳才嘟囔着?道:“什?么贵客,还要本?小姐亲自来接待?” “这……小的也?不清楚。”小厮道,“只听说好像是祖上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回来了……” 茶楼外车马喧哗,楼内唱戏声不绝于耳,闻楹自然不可能?听见二人对?话。 她打了个哈欠,尽管觉得牛郎织女这种戏没?什?么好看的,但难得出来一趟,还是强撑着?看到一出戏落幕。 睡意朦胧中,闻楹听到身旁戚敛开口:“师妹若是困了,那我先送师妹回去。” 闻楹正要点?头,忽然意识到她话中的不对?。 睡意在刹那消散了几分,闻楹侧头看向戚敛:“师姐送我回去,那你自己呢?” 闻楹当然不会觉得,戚敛送自己回谢府,还会再出来瞎转悠。 所以,她这样说的意思是…… “我要离开一段时日。”戚敛看着?她,灯下那双漆黑眼瞳似有几分晦暗不深,“闻师妹,你等我回来。” 天命 在听到戚敛说她要离开那一刻, 闻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蓦地苍白了几分。 她伸出手,如同一个?害怕被?抛下的孩子般死死抓住戚敛的衣袖:“师姐要去哪儿?我随你一起去。” 戚敛眸光定住, 她唇线抿了抿:“此去是有要事在身, 闻师妹安心等我,我定会早日?回来……” 闻楹却?打断她的话:“我不要等你。” 少女黑白分明的双眸中, 隐约有泪光闪烁:“师姐带上我不好吗?无论你是去做什么, 我保证都不会给你添麻烦……” 第168章 闻楹嗓音里带上几分哀求。 戚敛不曾料到, 她的反应会是这般激烈。 若放在?往常, 戚敛必定不忍心让闻楹失望, 可这一回, 她终究只是在?沉默后道:“闻师妹, 你放心, 你身上的魔气?已被?遮掩, 不会有人找到你。” 说着,她又从袖中取出一样?的东西——圆润的祥云状白玉, 与?闻楹从前戴在?颈间的那?枚璎珞甚是相似。 “在?昆仑境时, 闻师妹为我挡雷劫,璎珞也因此碎掉。”戚敛道, “这枚玉, 是我的赔礼。” 说着,她抬起手便要将玉佩戴到闻楹颈间。 然而让戚敛没?有意想到的是, 闻楹略带仓皇地后退了几分, 避开?了她的动作。 “我不要什么赔礼。” 闻楹抬起眼,被?泪水浸湿的眼睫之下是几近绝望的脆弱, “我只想要和师姐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难道也不可以?” 戚敛握着玉的手,就这样?定在?半空中。 她眸光闪烁,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闻楹却?抢在?戚敛前头开?口:“我知道师姐离开?,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我并非信不过你,可、可是……” 可是她这一走归期未定,闻楹不敢保证,是否事情的走向,又会向原文的剧情靠拢。 难道自己注定会坠入魔道,与?戚敛桥归桥路归路? 脑海中刺耳的“滴——”一声响:“警告!警告!宿主不得向文中角色透露系统和任务的存在?,否则将受到惩罚。” 闻楹无视系统的警告声:“可是师姐一旦离开?——” 话未说完,脑海中陡然似有千万根细针搅弄,细细密密的疼意像是活生生要将她吞噬。 闻楹呼吸陡然一滞,思绪一片空白,叫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戚敛微微蹙眉,察觉到少女的不对?劲。 “闻师妹?”她握住闻楹的手腕。 闻楹疼得说不出话来,系统的警告声和惩罚也随之消失。 她这才感觉到,腕间似有潺潺清泉流入,是戚敛在?为自己输送灵力。 闻楹闭了闭眼,终究是没?再开?口:“师姐放心,我没?什么事。” 戚敛抿起唇:“闻师妹,你可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沉默片刻后,闻楹侧头看向楼下戏台。 皮影戏进行到牛郎织女的私情被?王母发现,天兵天将前去缉拿织女,王母的玉簪划出一道银河,将上前追赶的牛郎隔开?。 闻楹的目光,却?并没?有停留在?透光的薄纸上,而是逐渐游离:“师姐可知道,皮影戏是如何扮出来的?” 戚敛点?了点?头,漆黑眸中却?有几分不解,似不明白她为何会提起这种事。 “无论牛郎织女,或是架桥的喜鹊,都是由纸片或兽皮裁剪而成。”闻楹低声道,“所谓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并不能由他们?自己决定,而是被?戏台后的人操纵。” “闻师妹的意思是……” 闻楹深吸一口气?:“师姐,你我和他们?,并没?有差别?。” 说罢,她闭上双眼,等待来自系统的惩罚。 然而,想象中的痛意并未到来,闻楹只听到戚敛的嗓音:“闻师妹,天命并非不可违。” 她睁开?眼,瞧见戚敛近在?咫尺的脸庞,依旧是往日?的从容和平静。 戚敛捧起少女脸庞,指腹缓缓为她擦去眼尾的泪水:“我知道师妹不易,也明白你的害怕,可无论是身怀魔骨,抑或误杀师尊,错的人并不是你,是天道不公,才会让你经历这一切。” 闻楹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在?戚敛看来,自己怕的是沦为魔族的宿命,是误杀闻清风的过往。 可闻楹同样?也怕,将来难以逃脱的剧情线。 这样?的胆怯,却?无法宣之于口。 的的确确称得上是……天命难违。 闻楹也曾想过改变这一切。 在?昆仑境那?三年,她努力修行,却?被?一道天雷劈得连仙骨都不复存在?。 她试图过违抗系统杀死闻清风的任务,却?照样?无意让他死在?自己手中。 她想要藏住身为魔族的身份,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拆穿。 …… 每当她稍微想要反抗,既定的宿命便犹如潮水,推涌着她被?迫行进。 闻楹已不敢有任何气?力,再去生出半分反抗的想法。 她只是贪心地想着,这样?安然无恙和师姐相处的静谧时刻,能够再多一些就好。 可戚敛却?说,天命并非不可违。 潜意识告诉闻楹,她不应该再有半分同命运反抗的心思,可说这话的人……是戚敛。 闻楹看着眼前之人,似乎要将她的模样?深深摹进脑海中。 半晌过后,她似是用全身气?力下定决心:“师姐,我只能等你这一回。” . 闻楹离开?茶楼时,是独自一个?人。 在?她颈间,已戴上戚敛赠的祥云纹玉佩。 除此之外,袖中也是戚敛留下的各种法器和丹药。 在?留下它们?时,往日?沉默寡言的戚敛像是变了个?人,事无巨细地交代道:“这是传送符,闻师妹一定要记住它的法诀。” “这化形丹,闻师妹每隔五日?记得吃下。” 第169章 “此去路途遥远,且我不便与?你传音,闻师妹留在?谢府,无事莫要出门,安心等我回来。” 闻楹明白,师姐这是担心自己孤身一人,会遇见什么意外。 末了,戚敛要送她回谢府,闻楹却?拒绝了。 闻楹是这样?说的:“师姐若连这一段路都不放心,又怎能安心离开??” 然而闻楹心中清楚,她只是害怕若再与?戚敛多相处片刻,兴许自己就会反悔,会死皮赖脸地求着不让她走。 那?也实在?是太难看了。 . 花灯依旧,烟火扑簌,闻楹慢慢边走边看,心境却?与?来时大不相同。 直至走到一家?卖糖画的小摊前,闻楹脚步一顿。 她忽然间想起,曾经在?月城,师姐也给自己买过同样?的糖画。 卖糖画的老翁看见她停下,笑?着开?口:“姑娘来选一选吧,想要什么花样?的画儿?” 闻楹走上前,轻轻拨动木制的箭头。 对?于能够转到最好看的凤凰糖画这种事,闻楹本?已不抱任何希望。 却?没?想到木牌渐渐停下来,竟当真落到凤凰的图案上。 “姑娘真是好运气?,今日?满大街来来往往的客人,转到这花样?的,您可是头一个?。” 老翁说着,已乐呵呵开?始为她制作糖画。 他动作麻利,做好的凤凰糖画很快已成形。 闻楹往乾坤袋中一掏,动作却?蓦地停住。 往日?出门时,都有戚敛付银钱,是以闻楹身上什么好东西都有,唯独没?有银钱。 闻楹犹豫过后,从发间拔下一只珍珠簪子递过去:“抱歉,我忘了带钱……” 卖糖画的老翁却?并没?有收过珍珠簪,只是笑?着道:“这东西贵重,我哪里收得?” 说着,又将糖画递过来:“看姑娘孤身一人,不大开?心的模样?,怕是与?家?里人走丢了。罢了,这糖画就当送你的,你拿着它快些回家?去吧,眼下时辰也不早,小老儿我也该收摊了……” 不等闻楹反应过来,他已经收起各种工具,挑起竹担晃晃悠悠离开?了。 闻楹看着手中的糖画,半晌过后,轻轻咬上一口。 甜意在?齿间泛开?,竟当真将苦涩压下去了几分。 难得的好运,让闻楹不禁觉得,兴许……上天仍对?她有几分怜悯,会开?恩放过自己。 这样?的错觉,在?糖人快要吃完,回到谢家?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往日?守在?谢家?侧门的几名家?丁不知踪影,眼下纸糊灯笼在?夜风中晃晃悠悠,荡开?一圈圈让人不安的曛黄微光。 一阵凉风吹过,闻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看向那?扇紧闭的铜钉门。 鼻息之间,似乎传来什么被?烧焦的臭味,闻楹眼尖地瞧见,空中漂浮着被?烧成灰的黑絮。 可她四处张望,却?并没?有瞧见火光。 此时,朱雀突然出声:“主人,是障眼法,是谢府出事了。” 听到谢府出事,闻楹想也不想,便上前要闯进去。 却?没?想到谢府的大门分明看上去近在?咫尺,却?无论怎么走,也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闻楹很快明白过来,这应当是某种有障眼法的结界,目的就是阻止旁人进入府中。 闻楹当即召出魂蝶,见它振动着幽蓝翅膀朝前飞去,她忙快步跟上。 直至魂蝶破开?结界,闻楹已步入谢宅门中。 只不过……眼前已不是她熟悉的谢宅。 火光冲天,几乎将半边天照亮,滚滚浓烟中,闻楹听见屋梁摧朽断裂,脚下的滚烫的石板亦随之微微颤动。 不曾见过这般的景象,等闻楹回过神?来时,便瞧见墙角下似有几道人影躺着。 走过去一看,正是几位看门的家?丁。 分明置身在?火海之中,却?犹如有一盆混合冰块的凉水泼下来,叫闻楹从脚底一直凉到后背。 他们?……全都被?人杀死了,且脸上还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似是不敢相信死前看到的画面。 鲜血在?他们?身下无声流淌开?,已被?燎人的火势烤至干涸。 闻楹恍惚间似又回到初来这个?世界那?一日?,在?百花村看到那?几位被?杀死的同时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惶恐不安。 分明在?离开?谢府前,这些人还好端端守在?门口,怎么转眼之间就…… 且这一回,死的却?不止是几个?人。 闻楹避开?燃烧中的屋宇,她一路往谢府内走,随处可见死去的下人。 而他们?的面容已然模糊,分不清谁是谁。 闻楹只能从他们?的衣物?中辨别?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谢家?的下人也有小姐少爷。 究竟是谁……闻楹来不及多想,她快步朝往日?住的小院方向跑去:“谢吟芳,谢吟芳……” . 闻楹最后找到谢吟芳,并不是在?她的寝院,却?是在?谢家?会客的正堂。 而正堂之中,也是整个?谢家?最惨不忍睹的地方。 入目皆是谢家?人的尸身,有的人临死前,手中仍端着茶杯,坐在?围椅上。也有人是往外逃的姿势,却?没?能逃出这道门,便匍匐倒在?地上。 第170章 闻楹在?横七竖八的尸身之中,找到了谢吟芳。 她身上的水蓝百褶裙,已被?鲜血浸污。 谢吟芳仰面倒在?地上,气?息已绝。 在?她右手中,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 闻楹定睛一瞧,是前两日?闲谈时,自己赠给她的那?枚龟息丹。 这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直到临死前,都还信着自己这个?半吊子仙长,想要用她给的龟息丹来逃命。 闻楹喉间微哽,压抑许久的泪水扑簌掉落:“抱歉……” 究竟是谁这般残忍,才会做出这等屠杀谢家?满门的事? 闻楹脑海中一片眩晕,却?咬牙强撑着没?有晕过去,而是又一次变出魂蝶。 戚敛不在?,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便只剩自己。 魂蝶缓缓飞着,落到谢吟芳额间。 半空中,珠光缓缓凝聚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谢吟芳的神?色间透露出几分茫然,似乎是在?好奇发生了什么:“仙长……你在?哭什么……” 话未说完,她瞧见正堂四周的景象,嗓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爹,娘——” 只是一缕残魂的谢吟芳,朝着倒在?围椅上一对?中年夫妻扑过去。 残魂无法落泪,她唯有嗓音里的哭腔呜呜咽咽:“爹,娘,你们?快醒醒……你们?不要吓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说着,她回头看向闻楹:“仙长,求你救救他们?,求求你——” 闻楹指尖动了动。 她没?有仙力可用,自然是不可能救活谢吟芳的爹娘,只能用魂蝶短暂唤醒他们?的残魂。 然而方才两次使用过魂蝶,这一回却?再难召唤出它。 谢吟芳似乎也逐渐意识到什么,她看到地上自己的尸身:“仙长,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闻楹没?有否认,她深吸一口气?:“是……是我回来得太晚了。” 谢吟芳沉默片刻,她摇了摇头:“不是仙长的错。” 残魂能够停留的时间不长,纵然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闻楹也只能抓紧时间问道:“你可知道凶手是谁?” 谢吟芳皱着眉回想:“我只记得,我和仙长在?茶楼喝茶,家?中小厮来唤我回来,我回来后被?带回了正堂,见到爹娘正在?陪一个?穿道袍的男修喝茶,还让我给他跪下磕头,说他就是那?位修道多年的祖……” “然后,爹爹给他泡茶时,不知说了什么,他就突然出手——” 谢吟芳正说着,话音陡然一转,目光愤恨地看向闻楹身后的门口:“是你,是你杀了我的爹爹和娘亲……我要给他们?报仇!” 说着,她朝门口扑去。 然而不等闻楹回过头,一道灵光从她身旁飞过,轻而易举击中谢吟芳的残魂。 顷刻间,便是她的残魂也荡然无存。 一切发生得太快,闻楹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她回过头,看清来人那?一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瞳:“谢……师兄?” 谢端砚似乎丝毫不避讳着她,他轻飘飘掸掉落到衣袖上的灰:“闻……师妹,看来你我果然有缘。” 一道惊雷劈落,照得谢端砚那?张本?该是面如冠玉的脸,竟有几分狰狞如罗刹。 闻楹后退半步,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是你杀了谢家?满门?” 谢端砚看过来,他一步步走上前:“闻师妹在?说什么,我这个?当师兄的怎么听不懂?难道不应该是谢家?好心收留落难的你,你却?魔性难改,恩将仇报,为了掩盖自己的踪迹,害死谢家?所有人?” 冰牢 一番混淆是非, 颠倒黑白的话语,经谢端砚口中说出来,倒像是真的一样。 闻楹有些不明白, 从前?为人正派, 关照同门的谢师兄,缘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就像是换了个人般。 若说在剑会那日, 他揭发自己尚且可以称得上嫉恶如仇, 可如今杀死?谢家人, 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闻楹不禁将心中所?想问出声?, “谢师兄, 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谢端砚冷呵:“家人?” 他似是不愿过多解释:“是啊……既然?他们是我的家人, 闻师妹却杀了他们, 我这个当师兄的, 可不能再心慈手软。” 说罢, 他朝闻楹出手了。 朱雀当即飞出来?要挡住伤害,谢端砚却似早有预料般, 紧接着又?是一道重击。 然?而在灵力袭来?那一刻, 闻楹脖颈间的璎珞绽放出一道耀目灵光,与谢端砚的法术相抵。 璎珞中蕴藏的法力与谢端砚的法术两两撞击, 发出巨大的轰一声?响。 闻楹虽不曾被伤到, 却也毫无?防备地被相撞时荡出的那圈光波震开,随后摔落在地。 有什么东西, 亦随之从她袖中掉落出来?。 闻楹暗道不妙, 忙伸手要将它拿过来?,然?而谢端砚也注意到那东西, 他稍微一挥手,被丝帕包裹着, 用来?遮掩魔气的鳞片就落到他手上。 谢端砚拿着鳞片端详过后,似有几分意外道:“龙鳞?” 他目光冷冷看?过来?:“看?来?戚敛的确有几分本事,竟连这等神?物也能找给你。” 说着,他掌心蕴集出一团灵力,朝那片龙鳞侵袭而去。 第171章 闻楹猜到他要做什么:“不要……” 谢端砚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见他指间稍稍用力,顷刻间龙鳞已被摧毁。 谢端砚摊开手掌,化作齑粉的龙鳞被风吹散。 他一脸云淡风轻地吹掉指间残灰,这才拔.出长剑,剑端指向伏倒在地的少女: “眼下,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闻楹,你身为掌门之女,却与魔族相勾结,弑杀掌门,戕害谢家满门,可知自己犯下何等滔天?大罪?” 他一字一句数着闻楹的罪行,恍惚间她竟当真觉得,自己罪不容诛。 可心中仍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告诉闻楹——不,不是这样的。 自己分明没有想要做任何错事,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就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摆控着一切。 雷声?依旧轰隆隆中盘旋,倏忽一场倾盆大雨,却无?法浇灭熊熊火光。 电光闪烁之中,谢端砚一步步逼近。 正堂中数具尸身,死?去的皆是他的亲人,他却熟视无?睹地径直越过他们,杀意朝闻楹盖过来?。 直至此刻,闻楹依旧想不明白:“谢师兄,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杀了家人,却嫁祸到自己头上,难道他便当真这般想要她的性命? “为什么?”谢端砚的脚步没有停住,“闻楹,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偏生是他的女儿。” 语气之中,似夹杂着一丝恨意。 闻楹尚未领悟到这话中深意,谢端砚已挥剑朝她刺来?。 与此同时,另一道法术挡在闻楹跟前?,击开了谢端砚的剑势。 谢端砚一愣,满头白发的肖长老已挡在闻楹身前?:“她便是当真做错了什么,也该由宗门来?审判,谢师侄此举,怕是有所?不妥。” 谢端砚杀意顿时收敛,他收起剑,神?色间恢复了毕恭毕敬:“是,一切但凭长老吩咐。” . 闻楹被关回清徽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各大门派掌门长老齐聚于清徽宗,关于如何处理这魔族公主,却莫衷一是。 有人主张,似闻楹这般罪大恶极的魔物,理应处之而后快,以儆效尤。 也有人反对,因为闻楹身份特殊,倘若当真要了她的命,只怕魔尊八十六不会善罢甘休。 一群人在紫霄殿吵了几个日夜,依旧没能讨论出一个稳妥的法子来?。 而被困在冰牢中的闻楹,对这不止不休的争执自然?是一无?所?知。 闻楹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四?季如春的清徽宗,还有这样冰冷的地方。 无?论困住她的牢狱四?壁,抑或是半丈大小供她睡觉的冰床,都是玄冰凝聚而成。 她双手环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拂出的鼻息化作白雾,在眼睫间凝聚成雪淞。 闻楹也曾好几次夜里冻得浑身失去知觉,意识逐渐模糊。 可在清晨,金箔般的一缕日光从高处落入时,那一丝似乎并不存在的温暖,叫她苏醒了过来?。 记不清这样过去了多少个日夜,闻楹隐约听?见看?守她的弟子在交谈: “闻师妹果?然?是魔吧,否则以她的身体,怎么可能还在这冰狱里活得下来??” “嗐,她杀了掌门,听?说又?害死?了许多凡人,哪里还算得上劳什子师妹……” 两人正交谈着,一道女子身形出现在冰牢外:“将她带出来?。” 刑罚 闻楹没有抬头, 她凭借声音辨别出来,站在冰牢外的人是季雨薇。 可就连季师姐的口吻,也变得冷冰冰的, 再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和耐。 接着, 是冰牢铁链被打开的声响。 两名弟子正要上前将闻楹拖起来,她却已强撑着站起身。 闻楹的目光看?向地面, 没有落到任何人身上?:“我自己可以走, 不用人帮忙。” 说着, 她已踉跄着前行了半步。 少女身形单薄, 步伐摇摇欲坠, 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 却竟就这样随着季雨薇一步步走到宗门内的天煞司。 天煞司, 是门中弟子人人闻之而色变的地方。 光线昏暗的大殿四?壁摆满各种各样的刑具, 纵然石墙的隔音效果极好, 闻楹也能隐约听到巷道深处,传来犯错的弟子在接受惩罚时,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脚下的石板上?, 陈旧的血迹干涸成褐色,昭示着曾经路过这里的人都遭受过什么。 季雨薇将闻楹带到一间受训的石室时, 早已有一位负责行刑的弟子等候在此。 对方看?到季雨薇:“季师姐。” “嗯。” 行刑的弟子冷脸看?向闻楹, 端出审讯的口吻:“闻楹,今日你若老实将自己犯下的罪行和盘托出, 尚且还能受到轻饶, 若你不知悔改……” 闻楹勾了下唇角,轻声打断他的话:“我做错了什么?” 从始至终低着头的她, 在这一刻终于抬起双眸,目光坦然直视过去?。 对方一愣, 只听闻楹又不紧不慢道:“坠入魔界,身怀魔骨,并非我所?愿。可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的解释,包括爹爹……闻掌门,是他不留情面地想要?我性命,难道我不应该还手?” “至于谢家满门……”闻楹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我已经说过无?数次,害死?他们的人是谢端砚,你们为?何没有人去?查——” 第172章 “够了!”行刑弟子怒不可遏地打断她的话,“妖魔之辈,果然不知羞耻。掌门悉心抚养你多年,你却罔顾人伦杀死?他,谢家是谢师兄族人,他又怎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原本念着昔日同门情谊,想要?劝诫你坦诚相?待,免受皮肉之苦,看?来如今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吃一番苦头,不知道其中厉害。” 说话间,他抬手取下挂在石壁上?的长鞭。 这长鞭乃是抽取九十九头妖兽兽筋鞣成,又在冰牢寒泉中浸了数百个日夜,一鞭子下去?,足以折磨得一位金丹期修士痛不欲生。 只见那位弟子扬起手,长鞭飕飕之声破空而出,毫不留情地朝闻楹劈过来。 然而在长鞭即将落到闻楹身上?那一刻,一道法力与其相?抵挡,将长鞭的威力化作虚无?。 与其同时,季雨薇伸手握住那条长鞭。 “季师姐?”行刑弟子略带诧异地看?向她,“莫非你还想要?帮着这位魔女,你莫要?忘记,上?回剑会上?你帮她逃走……” “我并不是要?帮她。”季雨薇道,“只不过她要?是这么早受了伤,只怕更难以交代出什么来。” 说着,季雨薇示意?弟子将百兽鞭交到自己手上?:“我与闻师妹感?情甚笃,她一向听从我的话,今日之事若由我来劝,兴许会更加见效。” 她说得不无?道理?,行刑弟子在犹豫后道:“那我去?门外守着,只不过今日还有一百鞭的刑罚,断不能免去?。” 离开时,他仍念念有词:“堂堂清徽宗掌门之女,居然是这样的败类……” 长鞭落到季雨薇手中,她默了片刻后道: “闻师妹,你犯下滔天大错,按照门规本该剖去?金丹,毁掉全数修为?,再另行论处。只不过考虑到你并未结丹,没有法力,门中又有诸位长老为?你求情,暂且只先罚你一百鞭……” “明白了。”闻楹道,“我不会让季师姐为?难。” 她前行几步,躺到受刑的石板上?,闭上?了双眼。 第一鞭落到后背的时候,闻楹死?死?咬住下唇,面色苍白地发出一声闷哼。 疼……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遭受过多少回这样的痛楚。 闻楹眼尾不觉沁出泪水,并不是因?为?这样的痛意?,她只是不甘心——凭什么,自己就要?没有理?由地遭受这一切,真正的杀人凶手却要?逍遥法外? 谢,端,砚。 每每长鞭落下的痛意?袭来时,闻楹唇舌之间,便会咬牙切齿的无?声默念这个名字。 是他害死?谢家所?有无?辜的人,是他害死?了谢吟芳,总有一天自己会将他施加给旁人的痛苦,全数回报回去?。 啪—— 又是一道鞭落下来。 闻楹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死?死?嵌入掌心。 凭什么…… 血腥的气息在石室中蔓延开,也不知多少鞭后,季雨薇停了下来。 此时的闻楹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湿,衣衫之间沁出累累血痕。 闻楹听到季雨薇似轻声叹息:“闻师妹,你若是此刻求饶认罪,还有回寰的余地。” 闻楹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唇角,置若罔闻地闭上?双眼。 求饶? 倘若求饶有用,上?天就不会故意?作弄她,一步步走到今天。 守在门外的行刑弟子也走进来,厉声斥道:“闻楹,事已至此,你究竟认不认罪?” 事已至此? 闻楹恍惚意?识到,从剑会被拆穿身份那一日起,所?有的人早已默认,她便是魔族,是一切事情的幕后凶手。 眼前一片虚空之中,似乎浮现一道雪袍银簪的清瘦身影。 唯有那人持剑挡在她身前,一字一句:“闻师妹,你不是魔。” 直到在想到戚敛这一刻,闻楹唇角方才浮现一丝发自心底的笑意?。 可惜……自己再也不能等她了。 闻楹也曾想过反抗这样的天命,可一次又一次,她的固执,换来却是可笑又可悲的结局。 倘若剑会那日她没有逃,谢吟芳不会收留自己,谢家数百口无?辜之人也就不会惨死?。 谢端砚杀死?了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到了放弃抵抗天命这一刻,闻楹竟感?到无?比轻松。 她轻声开口:“没错,我就是魔。在我体内,流着的是魔族的血,是我亲手杀死?了养大我的闻掌门。” “可杀死?谢家人的,是谢端砚,是他道貌岸然,谁也休想让我承认半个字。” 啪——又一道长鞭破空落下来,打断了她的话。 “闻师妹。”季雨薇道,“你何必这样不知悔改?” “就是。”一旁行刑弟子附和道,“谢师兄为?人端方,整个修真界人尽皆知,岂是容你污蔑。” 蠢货! 想到像这样的蠢货,修真界竟多不胜数,一时间闻楹对于自己魔族的身份,竟也没有那么排斥。 闻楹唇间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直到鞭刑结束,闻楹便没再发出半丝声音。 起初,她是硬生生靠着对这些蠢货的不屑扛过去?,到了后头,闻楹已然不省人事地晕了过去?。 等到闻楹再醒来时,她已回到冰牢之中。 第173章 这一回,她身上?还多了一件取暖的薄毯。 季雨薇并没有离开,从前对待闻楹总是笑意?盈盈的她,面色间却只剩愧疚:“闻师妹,是我对不住你。” 闻楹:“季师姐不必这样说。” 闻楹心中明白,今日行刑之人若不是季师姐,只怕自己所?遭受的痛楚,更要?增添数倍不止。 说完这一番话,闻楹再没有力气说些别的。 季雨薇却并没有离开:“闻师妹,在天煞司,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同你说,其实……你还有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闻楹眼瞳微微睁大了几分——戴罪立功? 她何来的罪,又为?何要?立功? 季雨薇道:“门中长老商议过后,觉得魔族既然能在仙界布这么多的局,仙族必定是有内应,他们希望你,能够帮忙揪出内应来。” 闻楹连冷笑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怪不得……按理?来说,在这些修士眼中,自己犯下的错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可她受到的惩罚却只是一百鞭。 原来,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闻楹闭上?眼:“季师姐,你呢,你也觉得我是罪人吗?” 季雨薇避而不答:“闻师妹,无?论你有没有错,当务之急是保住性命要?紧。” 长鞭落下的痛意?依旧如同火舌灼烧般疼痛,闻楹轻轻皱了下眉:“好,季师姐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 立誓 在季雨薇走?后?, 闻楹又躺回了冰床上。 大抵是痛意太过让人难以忽视,闻楹闭上眼后?,始终未能进入梦乡。 直至脸庞覆上一丝似有若无的暖意, 她方才发觉, 天竟然又亮了。 每天只有在这个时辰,闻楹才得以透过高处的窗棂, 感受到清晨的第一缕日?光。 璀璨的光线中尘埃浮动?, 冰晶在阳光下甚是耀眼, 若忽略此刻是在牢狱中, 倒也称得上一番美景。 许是境况糟糕得不能再糟糕, 闻楹的心境反倒异样?平静。 她甚至下意识要从袖中取出留影石, 记录下这一幕——身为一个从现代穿来的大好青年, 能够经历这么多现世本不该有的波诡云谲, 甚至蹲进局子里, 怎么不算是一种奇遇呢? 可惜手指触到袖中,却摸了个空。 闻楹愣了愣, 蓦地想起?来, 在被羁回清徽宗那一日?,她装着各种法器的乾坤袋早已被天煞司弟子没收。 就连戚敛留下的传送符, 也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准确来说, 在与谢端砚对峙的某一刻,闻楹也曾想过使用传送符逃走?。 可她担心自己一旦离开, 就做实了对谢家灭族的罪名, 才会?迟疑不决直至被捉回清徽宗。 却没有料到,从始至终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谢端砚。 也是。 光风霁月的谢师兄, 怎么可能会?杀死他?的族人? 若非亲身经历,亲耳听到谢吟芳残魂说的话, 就连闻楹也绝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她闭上眼,任眼尾泪水在日?光在照射下消弭。 闻楹抬起?手,抚上脖颈间戚敛留给自己的那枚璎珞。 栖在璎珞中的朱雀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主人,你在伤心吗?” “是啊。”闻楹没有否认,“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朱雀又道:“主人不要伤心了,等绛繎好起?来,一定?带你离开这破地方。” 闻楹不禁轻声笑了:“好啊。” 沉默无言片刻后?,朱雀又问她:“主人,是不是因为戚师姐没有来救你,你才会?这么伤心?” 闻楹哑然失笑。 朱雀终究是一只灵智未曾全开的妖兽,在妖界横冲直撞的法则里,它不能理解什么叫背叛,却似乎开始领悟什么是失望。 只不过对于?戚敛,闻楹并没有丝毫失望。 提起?她,少女眸中浮现一丝忧虑:“师姐要离开,一定?是有她的原因。我只是担心,她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话音未落,阳光不曾照到的墙角,响起?一道轻蔑的低笑声:“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竟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在听见这道声音的那一刻,闻楹下意识朝看守冰牢的两位弟子看去。 只见他?们没有丝毫反应,如同被定?在原地的傀儡一般。 角落里的女子走?上前,她面上依旧覆着那张鎏金面具,声线异常冷酷:“放着好好的魔尊公主不当,非要逃回仙界。你莫不是以为,仙界便当真比得上魔界干净?” 对于?她称得上嘲笑的话语,闻楹反应很是平淡:“你果然来了。” 月城城主的出现,完全在闻楹意料之?中。 毕竟按照剧情?线,她还要回到魔界,当上一呼百应的魔尊。 以闻楹眼下的处境,她自己做不到这件事?,自然就会?有人来帮她完成。 月城城主微微一愣,旋即冷笑:“看来你也不是蠢得完全无药可救,要想活命,现在就跟我……” 然而一道声音冷冷打断她的话:“要想带她走?,也不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声音由?远及近,手持长剑的谢端砚出现在冰牢外。 不仅仅是他?一人,还有数十名修为深不可测的门中弟子,皆持剑严阵以待。 第174章 对此,闻楹亦是心下了然。 看来,要她作为诱饵引出魔族同伙这件事?,应当是谢端砚的主意。 至于?自己是否同意,完全不影响这个计划的实施。 闻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对于?眼前这一幕,她一时竟很难说出希望谁输谁赢。 只不过,这种大战一触即发的僵持场面也并未维持太?久。 只见月城城主掌心不知变出什么法器,黑雾腾腾的魔气竟在虚空之?中划出一道口?子。 闻楹听到谢端砚惊诧的声音:“破空之?术?” 月城城主没有搭理他?,只快步上前,用一道法术劈开闻楹手腕和脚踝间的玄冰链,拎住她的衣领,踏入被破开的那道虚空之?中。 闻楹眼前一黑,在迷失方向之?前,她似乎只听到谢端砚咬牙切齿的一声:“追——” 耳畔风声呼啸,等再睁开眼时,闻楹已来到一处她并不陌生的地方—— 噬骨渊的结界之?外。 悬崖与崖底的魔气之?间,透明的结界光芒晶莹,看上去是那么坚不可摧。 然而在月城城主抬起?手,触上去的那一刻,结界似乎开始松动?,裂开一道发丝般纤细的裂缝。 即便是如此细微的裂缝,也有无数魔物?争先恐后?地涌出,化作各种奇形怪状,朝追上来的谢端砚一行人扑上去。 魔物?虽凶狠,可谢端砚与那十几名弟子也俱是修为精进,双方堪堪打成平手,战况不上不下。 闻楹疑惑的目光,投向那位月城城主。 按理来说,这道困住噬骨渊魔物?的结界是数位大能修士凝结而成,在上次出事?后?又被加固过,应该很难被打开才对。 为什么……她偏偏能轻而易举地打开这道结界? 在闻楹看着她的时候,女子亦朝她看过来,面具之?下那双眼闪烁着兴味的光芒:“小公主,属下便只能送你到这里。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便只能看你自己了。” 闻楹侧过头,噬骨渊的弑杀之?气正顺着那道裂缝翻涌,吹得她脸畔发丝起?伏不定?。 只需要半步,闻楹便可以再度坠入噬骨渊,回到魔界去。 在那里,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当一位魔,不必为自己的身份提心吊胆,不用受到任何人的唾弃。 如同受到某种蛊惑般的召唤,闻楹微微上前—— 脚边碎石滚落,沿着悬崖跌进无尽的深渊。 闻楹身形猛地停住,她回过头,看向那十几名仍在与魔物?厮杀的清徽宗弟子。 不等旁人反应过来,闻楹随手拾起?地上一片薄薄的石块,用锋锐的石尖在腕间划出一道血痕。 鲜血点点滴落。 后?背尚未愈合的鞭刑仍在作痛,闻楹面色唇瓣,她唇瓣动?了动?:“诸魔听令——” 这道声音并不大,可那些仍在作战的魔物?却似受到某种无形的操纵,不约而同停下来。 这便是书中记载,天生魔骨的用途。 闻楹唇角勾了勾,她冷冷一笑,抬起?手指向一众清徽宗弟子中,化成灰都难忘的那道身影:“杀,了,他?。” 在这三?个字说出口?的刹那,魔物?们便听话地齐齐朝谢端砚涌去,拿出要将他?撕碎的架势将其围困。 谢端砚眉头皱了皱,当即持剑回击。 可惜不过两三?招之?间,他?便已被一只魔物?破开右边胸膛,鲜血淋漓直流。 闻楹眼瞳一颤,意识到不对劲。 谢端砚此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卑鄙。 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便负伤,除非他?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些弟子便异口?同声道:“谢师兄,我们来帮你!” “谢师兄,挺住!” 这些人里,有闻楹昔日?熟悉的同门。 甚至还有在剑会?那日?,她被围攻时,帮着她说话的人。 他?们身手不及谢端砚,若与魔物?胶着下去,未必不会?丧命。 闻楹一咬牙,又召回了所有魔物?:“回来——” 魔物?们如同潮水般涌离,纷纷簇拥着闻楹。 两相对峙,闻楹看向谢端砚:“谢师兄,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般恨我。但谢家满门……都只是凡人,你不该那样?对他?们。” 说到此处,闻楹眼眶微微一热:“我若是魔,那你谢端砚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沁出从未有过的恨意:“今日?杀不得你谢端砚,是我无用。总有一日?,等我……必定?将你挫骨扬灰,以慰谢家满门在天之?灵。” 说罢,闻楹没有再去看任何人。 她转过身闭上眼,张开双臂,身躯向下倒去。 十几名清徽宗弟子之?中,似有人惊愕出声:“闻师妹?” 似乎还有人扑过来想要拉住她:“闻楹?” 然而这一切,闻楹再也听不见。 归来 “殷盟主——” “不好, 殷盟主负伤倒下了!” “什么倒下,殷盟主分明是被戚道友一剑刺破胸膛,只怕凶多吉少……” “戚道友也算是分神期修为?, 怎么会这般不小心, 竟在比试中闹出了人?命?” 道场下议论之声络绎不绝,道场上?那道雪袍银簪的身形却没有动。 第175章 鲜血蜿蜒, 顺着银冷的剑身流淌落地。 终于, 道场中心的戚敛微微低垂目光, 看向倒在地面的殷威扬。 蓦地, 她平日里鲜少会有笑意的薄唇竟微微上?扬几分。 上?前查看殷威扬伤势的侍童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 顿时怒不可遏地斥道: “我家盟主看在戚道友是剑会魁首, 遵循旧规与你好心比试一番, 戚道友却?一招一式都不饶人?, 直攻盟主命门, 不知你这是何意?” 何意? 她为?死去的爹娘报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戚敛唇瓣动了动, 在她正要出声之际, 道场上?传来旁人?的惊诧之声:“快看,她身上?竟然有魔气??” 此话一出, 不少人?朝戚敛看去。 只见她那一身本该纤尘不染的雪袍, 竟当真隐约沁着黑雾般的魔气?。 一时间道场上?更炸开了锅—— “堂堂清徽宗的得意弟子,没想到竟然是魔, 怪不得方?才对?殷盟主步步紧逼, 想来必定?是早有预谋!” “原来殷盟主身负重伤并不是意外,她是故意想要杀他老人?家。” “听闻清徽宗掌门闻清风离奇死亡, 与戚敛脱不开干系,看来传闻果然不假……” 闻言, 戚敛略有几分意外地抬起手,看向自己?掌心。 果真是有黑雾在弥漫。 哦,戚敛蓦地想起来。 在前天?夜里,因为?发现闻师妹心魔发作,为?了替她遮掩,戚敛只能用双修的法子,将魔气?渡到自己?身上?来。 彼时少女?甚是不情愿,戚敛不得已随手用束腰缠住她的双腕,再与她行双修之事。 戚敛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样的事情,她们已在阴差阳错中做过数次。 可是在等?束腰松开后,她却?结结实实挨了闻楹一巴掌。 想来眼下,少女?应当在某个角落默默咒骂着她。 正当戚敛这样想着时,脑海中那道碧色身影却?蓦地出现,娇小的身躯,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 戚敛眸光微愣:“闻师妹?” 面前之人?并未回头,少女?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前所未有的坚定?:“魔气?与戚敛无关,是我……” 戚敛瞳孔一颤,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当即释放出一道法术,意欲使闻楹消声。 身前之人?似早已预料到她会做什么,闻楹头也不回,已从掌中释放出一阵魔气?,与戚敛的法术相抵消。 众人?哗然。 迎接着所有注视的目光,闻楹却?只是不紧不慢冷冷一笑:“诸位要找什么魔,找什么害死爹爹的杀人?凶手,也不该找错人?才对?。” …… 玉床之上?,戚敛睁开双眼。 又是那似曾相识的梦境。 梦中依旧有她,有性子不大一样的闻师妹。 而且,在这以?假乱真的梦境中,戚敛竟然亲手杀死了殷威扬,也就是自己?的亲生祖父。 可闻师妹,却?将这一切认到自己?头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她身为?魔族的身份。 戚敛隐约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梦境。 正事要紧,她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摸到枕边的剑,便要从床上?起身。 甫一动作,戚敛感受到不对?劲—— 她的指尖肌肤,在触到花纹繁复的剑鞘时,却?并没有任何知觉。 不止是指尖那寸肌肤,应该是全身上?下都没有知觉。 这时,珠光交错的寝殿之中,走进一位身着水白长裙的女?子:“你身受重伤,这玉床能够替你屏蔽包括痛觉在内的所有感觉,同时也会限制你的法力。” 戚敛看了她一眼,当即仍要下床:“明?白了。” 辛四?看着她:“看到是我,戚师妹似乎并不意外?” 说?话之间,戚敛正走下玉床,脚尖落到玉砖地面的瞬间,她脸色显而易见地白了几分,就连身形也猛地趔趄了一下。 若非是有手中的长剑撑着,她险些要站不稳。 戚敛闭了闭眼,将鏖战之后四?肢百骸间泛滥的痛意压下去,口齿间似泛起几分腥甜,她却?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 “在下偶然听闻,外人?只知神界龙族有三位皇子,却?不知四?公主与龙族太子一母所生,因厌倦父王花心,兄长恶斗,遂隐姓埋名于仙凡两界,只知闭门炼丹。” 辛四?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琢磨之色:“看来,你知道的倒不少,怪不得能和兄长做出那样的交易。” “只不过——”辛四?话音顿了顿,“戚敛,你当真觉得值得么?” 戚敛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直截了当道:“太子殿下既然无暇出现,想必是正忙着继位事宜。还请四?公主,兑现他与我先前的承诺。” 闻言,辛四?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海蓝色的珠子来。 “这是龙族圣物定?波珠。”她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说?话间,定?波珠落到戚敛的方?向。 她摊开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接住那枚定?波珠:“多谢。” “修士在神界无法施展瞬移法术。”辛四?道,“我送你从龙宫离开。” 戚敛略微颔首,随她朝寝殿外走去。 第176章 一路所行皆在海底,水波荡漾之中藻荇交错,假山与珊瑚群之间,穿梭着各类神族侍女?,擦肩而过时,她们难免会偷偷偏过头,朝这位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凡界修士投去疑惑的目光。 只不过,她们并没有工夫停留下来,而是短暂地偷瞧过后,又忙向前走去—— 龙王陛下突然神陨,二皇子和三皇子不知所踪,今日正是太子殿下的继位大典,整座龙宫忙得不可开交,可容不得任何人?出差错。 . 芙城。 接近半个月的阴雨连绵后,翻新谢家宅子的活计,总算是可以?开工了。 谢家家宅屋舍百余来间,要想将失火后的屋子修葺一新,可不是件小工程。 十几名匠人?搭着梯子爬到屋顶上?,将尚未完全破败的瓦片取下来,留作日后他用。 半月前谢家满门无端被屠这件事,在城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虽说?是烈日当空,干活的匠人?们仍觉得后背凉得慌。 许是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胆小来,其中一位年轻人?故作无谓开口:“也不知这县令老爷是咋想的,谢家都出了这样大的事,这宅子就算是翻新了,只怕也没人?有胆子住进来。” “去去去。”一旁上?了年纪的男子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这样的宅子,一般人?是不敢住,可街上?还有那么多吃不到的饭,没地方?住的乞丐流民,反正谢家这宅子是空的,也没有族人?敢要,倒不如挪出来当做济善堂,给他们提供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算是善事一桩。” “也是。”有人?附和道,“要不说?县令大人?英明?,人?都要饿死穷死了,还能怕什么鬼魂不成??” 此话一出,匠人?们都哄笑起来,气?氛似乎缓和了几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目不斜视地干着活,目光不敢有半分乱晃。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看到什么不该活人?看到的东西?。 是以?,当堆积着灰烬和烧剩的纸钱的院落中,出现一道光圈,其中走出一位雪白道袍的女?修时,竟无人?在第一时间察觉。 直到清冷女?声带着一丝轻颤响起:“这里,是谢家?” 陡然出现的女?声,叫先前还故作镇定?的一群人?顿时乱了手脚,尤其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少年一慌神,脚底打滑便咕噜噜从屋顶摔到院子里来。 他顾不得疼,只抱着头拼命求饶:“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小的无意冒犯,并不是有意要取笑,您放心,以?后逢年过节,小的一定?会给您上?坟烧纸,您就安心地去吧……” 一番话急得语无伦次,甚是滑稽。 戚敛却?无甚表情,她抬手施出一道法术,将人?扶起来:“谢家发生了什么?” 少年这才壮着胆子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他愣住了——眼前这位像是雪化成?的女?子,看上?去并不似俗世中人?,也更不像是谢家何人?的鬼魂显灵。 到底是年纪轻,脑瓜子转得快,他忙顺着戚敛的话道:“回仙人?的话,上?月七夕夜,谢家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火,家中男女?老少数百口人?都不知被谁人?杀死,咱们这都是奉了官府的命令来翻新……” 戚敛:“七夕?” 可她分明?记得,那夜在自己?离开前,谢家还是好端端的,怎么会…… 戚敛刹那间似想到什么,她没有迟疑,只抬起手再度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光圈,快步迈入其中。 然后,便消失在了庭院中。 所有匠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半晌过后,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莫不是撞见了真的仙人?? 等?这些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跪倒在地,祈求仙人?保佑时,戚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午后,养伤中的谢端砚正在榻上?小憩。 半月前在噬骨渊与魔物那一战,虽然不曾要了他的性命,但谢端砚也着实伤得不轻。 闻楹…… 想起当日少女?坠入噬骨渊前,留下的那一番狠话,谢端砚不觉面上?浮现几分厉色。 总有一日,他一定?会…… 不等?他接着想下去,寝殿的大门却?陡然被侍童撞开。 侍童脚步慌张,似遇到什么让他受到惊吓的事,语无伦次道:“戚,戚……” 当真是无用。 谢端砚不耐烦地皱起眉,往日伪装出的君子如玉也在这一刻破功:“什么事大惊小……” 然而,不等?他的话说?完,大殿之中响起另一道女?声:“谢师兄,好久不见。” 这时,侍童也终于将那句话吐了出来:“戚师姐她回来了!” 在乎 在听到戚敛这个名字的刹那, 谢端砚猛然从床上坐起。 他眯起双眼,仔细端详着出现在殿中的她,只觉得戚敛似乎有哪里变了, 又哪里都?没有变。 谢端砚抬起手, 捂住被魔物重伤的右边胸膛。 他轻轻咳了两声,面上端起身为?师兄的威严:“自那日剑会后, 也不知戚师妹去往何处, 可叫大家?好?找……” 下一刻, 泛着冷光的长剑却已抵到他颈间。 戚敛不为?所动, 只持剑冷冷问道:“她?呢?” 谢端砚不由?心中一惊——短短一月未见, 戚敛的修为?究竟进阶到何等?境界, 竟变得如此深不可测。 第177章 谢端砚面上不显, 只流露出几分沉重之色:“戚师妹问的可是闻师妹, 她?终究是魔性难改……” 话音未落, 一团灵力却已朝他袭来。 谢端砚从未想过,往日恪守门规的戚敛竟当真会一言不合对他这位师兄出手。 他一时防备不及, 被这团灵力狠狠撞飞出去, 随后摔落在地。 这时,已有不少弟子闻讯赶来。 看到这一幕, 在场之中的季雨薇发出惊呼声:“戚师妹, 你疯了?” 一旁有人?不无震撼道:“这可是谢师兄,戚师姐怎么能这样对他。” 对于这些话, 戚敛置若罔闻, 她?走上前,垂下眼看着勉力坐起身的谢端砚。 “我问你。”戚敛一字一句, “她?究竟在哪里?” 她?怎么会变得这样强……谢端砚眼底闪过一丝妒恨,在众人?面前, 却依旧是光风霁月的口吻: “戚师妹,我方才已经说过,她?魔性难改,杀了谢家?满门,又在畏罪潜逃后跳下噬骨渊,只怕眼下早已归顺了魔界,当她?的公主……” 戚敛持剑的手微微一顿:“你说,谢家?的人?是闻师妹杀的?” “没错。”不等?谢端砚回答,人?群中已有义愤填膺的弟子站出来,“戚师姐,大家?都?知道你和闻师妹感情要好?,可她?杀死了谢师兄的族人?,从冰牢逃离后还想要驱使魔物杀死谢师兄,这样泯灭人?性的叛徒,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话音未落,背对着他的戚敛抬起手,灵力朝他落去。 那位弟子并未如同谢端砚般被击飞出去,而?是被无形的灵力揪过来,狠狠掼到地上。 他发出一声痛吟,这才后怕地意?识到,以?自己和戚敛如今的修为?悬殊,她?要自己的命,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然而?戚敛并未出手伤他,只是那双没有生气的漆黑瞳孔落过来:“你说是她?杀死了谢家?的人?,可是亲眼所见,还是她?亲口承认?” “我……我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她?杀死谢家?人?的时候,正好?被谢师兄逮个正着,她?想要驱使魔物杀死谢师兄,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戚敛只重复道:“我不过是问你,她?可亲口承认了这些罪行??” “她?……她?当然不肯承认……” 戚敛眸中流露几分了然:“既然她?不承认,那你们又凭什么就说凶手是她??” 说着,戚敛目光又泠泠落到谢端砚身上:“按照你们的说辞,既然谢师兄也在谢家?出现,凶手难道就不会是他?” “戚敛——”谢端砚厉声打断她?的话,“你休得胡言乱语,谢家?都?是我的族人?,我又怎可能会……” 他剩下的话语,全部被戚敛伸出的手掐住在喉咙里。 “是与不是,总归都?是有嫌疑的。”戚敛淡淡道,“既然你们会将她?关进冰牢,想必也将她?送进过天煞司?” 四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戚敛只觉得经脉之中,似乎有一股戾气在横冲直撞乱涌。 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沁出前所未有的杀意?:“她?受了多少鞭,十鞭,五十鞭,还是一百鞭……” 每吐出一个字,戚敛只觉得每一下呼吸都?似胸腔中有刀片割着生疼。 半晌,戚敛缓缓开口:“既然她?有嫌疑,会受到鞭刑之罚,那谢师兄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总不能厚此薄彼,略过了你。” 说着,戚敛偏过头:“劳烦季师姐去请天煞宗的行?刑弟子过来,理应对谢师兄好?生盘问才是。” 季雨薇愣了愣:“你……” 她?不知想到什么,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而?是当真拿出传音玉,传唤天煞宗的同门。 大抵是戚敛来势汹汹,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气势凛然,四周围观的弟子竟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出声。 唯独谢端砚咳了几声,捂住伤势雪上加霜的胸膛:“咳咳……戚敛,你莫要欺人?太甚,若不是本……我眼下受了伤,又岂容你放肆?” 戚敛眸中唯有淡漠:“欺人?太甚?” 她?冷声反问:“师兄趁我不在,对闻师妹严刑拷打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欺人?太甚?” 谢端砚一噎,说不出话来。 一向寡言的戚敛,在此刻却是步步紧逼:“眼下我不过是公事公办,师兄便觉得我放肆,未免为?时过早。” 天煞司的弟子尚未赶来,戚敛却已等?不及。 她?抬起手,灵力在掌心汇聚成一条长鞭:“按照门规,因犯事进了天煞司的弟子,至低也得十鞭,既然他们迟迟不来,那在下便代为?先行?这十鞭。” 说罢,戚敛挥动手中灵鞭,势如破竹般朝谢端砚炫去。 谢端砚终于意?识到,戚敛竟当真罔顾门规,无视同门之情,要拿他开刀。 这一刻,他不再故作虚弱,而?是抬手召来本命剑,格挡住戚敛的攻势。 却不成想到,戚敛在长鞭中蕴集的灵力,竟然如此磅礴恢宏。 谢端砚堪堪挡住了一击,顿时眉头紧皱,呕出了一大口血。 而?他手中的剑,亦在与灵鞭相击的那一刻,发出屈服的鸣声。 戚敛对剑灵的示弱无动于衷,她?眼睫微抬,掌心灵力沿着灵鞭一寸寸前行?,直至长鞭的最?后一截,接着缠紧鞭身。 第178章 长剑竟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绞碎,无数的碎片飞迸在半空。 四下哗然。 虽早已见识过戚敛的实力,但无人?会料到,谢师兄在戚敛面前……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消失的这些时日,究竟经过什么历练? 戚敛自是无暇在乎他们心中所想,她?顺势再度扬起鞭子—— 这一回,谢端砚未能如愿以?偿地躲开。 灵鞭落到他肩上,谢端砚脸色变了变,呕出一大口鲜血。 直至这时,围观的同门终于反应过来了—— “谢师兄尚且有伤在身,戚师妹竟这般对他,未免也太过不厚道!” “谢师兄与戚师姐同为?闻掌门的亲传弟子,他悉心照拂你和闻师妹这么多年,没想到你们二人?竟这般不顾同门情谊,果?真是一丘之貉……” 对于这些话,戚敛只当做耳边风。 什么厚道,什么同门情谊,她?本就从不曾有过。 戚敛只在乎一件事——明明只要拿到定?波珠,便可以?为?闻楹净化魔气,改换根骨。 从此以?后,无论她?是想要修仙,抑或只是想当一个凡人?,都?可以?随心所欲。 明明只差这一步……可她?却在这些人?的步步紧逼下,又一次落入噬骨渊,再难回头。 闻师妹一向天真纯善,她?何错之有,却要被逼到这般境地? 修行?多年,戚敛早已学会心静二字,可到了这一刻,她?终究是难以?压抑心中怨怒,如同看着死物般看向谢端砚: “既然大家?都?口口声声说,闻师妹想要杀你却没能做到,那我便替她?来。” 说着,戚敛手中的灵鞭化作虚无,她?拔.出了本命剑。 剑端雪芒,直指谢端砚。 这下不止是谢端砚,一旁其余弟子也皆是面色一变。 这种同门相残的戏码,无论出现在何处,都?不应该出现在门风严谨的清徽宗。 或许是出于正义感,也或许是为?了维护宗门声誉,他们齐齐上前,试图与戚敛相抗衡,防止她?当真要了谢端砚的命。 可惜,都?不是戚敛的对手。 戚敛持剑的右手腕间翻转,一道剑光将所有人?横扫开。 她?并不在意?旁人?,只一心想着完成闻师妹未能完成的事——杀了谢端砚。 纵然想要护着谢端砚的人?前赴后继,却都?败在戚敛手下。 直至最?后所有人?都?无力再上前,只眼睁睁看着戚敛一步步朝谢端砚走去,银冷剑身映出后者不甘的面庞。 戚敛抬起剑—— 这时,另一道雪白长发的身影陡然出现,持剑勉力挡住她?这一击。 其余之人?总算是看到希望的曙光,他们喜出望外—— “肖长老!” “是肖长老来了!” 唯独戚敛面色不变,只见她?手腕稍稍一转,两柄长剑剑身摩擦出火花,戚敛的本命剑轻松脱开肖长老的抵挡,便又伺机向谢端砚刺去。 戚敛势不可挡的剑招,却因为?肖长老的话停下来:“今日你若当真因为?闻楹杀了他,可想过自己会将她?置于何等?境地?” 她?动作刹时顿住。 肖无寄收起剑,她?言简意?赅:“你若要杀他,我拦不住你,可你要想清楚,一旦杀了他,闻楹便当真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至于此事对于戚敛的前程会有何等?影响,肖无寄却没有提及。 因为?她?知道,从始至终,戚敛并不在乎自己。 她?在乎的,唯独那一人?而?已。 这样的戚敛,看似平静,却犹如冰河下的暗流涌动,刺棱棱的冰凌随时能够无所忌惮地将割破万事万物。 才是真正的疯子。 可笑 肖无寄一番话, 果真见效。 戚敛握住长剑的右手,一点点垂落。 正当?众人为谢端砚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却又蓦地开口:“肖长老说得不无道理, 只不过?谢师兄无凭无据, 便将闻师妹逼至绝境,总该受到惩罚才对。” 说?着, 她持剑的手腕间微微转动, 无数道剑光便如同寒霜般朝谢端砚罩去。 谢端砚面色一变, 当?即握住剑与她抗衡。 可戚敛的剑招, 便如同铺天盖地的利网, 任他如何负隅顽抗, 最终却被?一道剑光抵住了?右肩。 戚敛变幻无穷的剑式, 也在这一刻沿着剑光死死嵌入谢端砚肩膀。 掌间法力随之震出, 谢端砚便被?长剑贯穿右肩, 连带着向后狠狠摔去,整个人被?剑钉入寝殿的墙中。 鲜血淋漓, 顺着剑身和谢端砚的衣袍滴答滴答落下。 整座寝殿, 霎时?变得如同幽冥地狱般血腥。 旁观的弟子,皆屏住了?呼吸, 无人再敢上前劝住戚敛。 他们丝毫不怀疑, 若自己此时?还站在谢师兄这一头,几近疯癫的戚师姐也会用这样的狠招来对付自己。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 谢端砚便这样硬生生被?戚敛用长剑钉死。 随后, 她指尖操纵着法力,朝谢端砚丹田处落去。 “呃……”谢端砚面色痛苦, 面上有豆大的汗滴掉落。 他不复往日的君子如玉,却如同一条坠入陷阱苟延残喘的鬣狗般垂死挣扎。 第179章 “戚师姐……”终究是有心软的女弟子出声?求饶, “谢师兄他终究是你?的同门,你?就?饶了?他吧。” 可戚敛却不为所?动,她微微收拢掌心。 只见一颗散发?着七彩光芒的金色圆珠,从谢端砚丹田处生生被?挖了?出来。 只要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那会是蕴集着修士所?有法力的金丹。 不难猜到戚敛要做什么?,原本因失血过?多而几近昏迷的谢端砚嘶哑着声?音开口?:“不……戚敛你?胆敢……啊,啊啊啊啊——” 戚敛全然?无视他的威胁,捏碎了?谢端砚的金丹。 “噗——”谢端砚喉间猛地呕出一大口?血,他脸上本该是冰清玉润的神情?顷刻间皲裂开,只充斥着无尽的怨恨。 随后,在这痛意凌辱中,谢端砚昏死了?过?去。 在此之前,他依稀听?到戚敛寒冷如冰的嗓音:“谢端砚,今日你?这条命暂且留着。等我找回她,再与你?另算帐也不迟。” 虽说?在场都是修道之人,多少也见识过?血腥场面。 可这杀气腾腾的冷意,伴随着戚敛深不可测的修为威压,如一道无形的结界向四下压迫,叫陷入其中的围观之人,皆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甚至有人开始庆幸——幸好,自己不曾为难过?闻师妹,也没有在方才阻拦戚敛。 以戚敛的修为,想要杀出类拔萃的谢师兄都是易如反掌,更何况自己。 就?连肖长老,不也只是在一旁目睹这一幕,并未出手阻拦。 这样一想,这些年轻弟子心中的负罪感更减轻了?几分。 戚敛并不知他们心中作何想,当?然?也并不在乎。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瘫倒在地的谢端砚半眼,而是转过?身,目光逡巡着在场每一位弟子。 漆黑眸子没有半分生气,视线落过?来时?,犹如寒冰叫人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每一张谨小慎微的脸上,目光中都写着僵硬的戒备。 一瞬间,戚敛只觉得可笑——闻楹不曾做错任何事,便竟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同门,又坠入了?噬骨渊。 他们怎么?配…… 戚敛闭上双眼,脑海中似乎浮现闻楹还在时?,每每见到这些师兄师姐,她会乖巧地问?好。 脑海中浮现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嗓音,戚敛薄唇动了?动,如同往日轻声?开口?:“谢师兄,季师姐,李师姐,王师兄……” 每一个被?她唤到的人,皆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似是随时?提防着,戚敛会提剑杀过?来,像对待谢端砚一般对待自己。 将他们的神情?收入眼底,戚敛勾唇轻声?呵笑:“不分是非,不辨清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同门?” 当?真是可耻可笑。 戚敛掌心向上,灵力托着长剑浮到半空中。 这柄长剑,是她初来清徽宗时?,在两仪堂领到的本命剑。 负责分发?本命剑的弟子将它递过?来时?,循循善诱的话语犹在耳边:“既然?你?领了?这柄剑,从今往后,便是清徽宗的弟子了?。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只愿你?日后莫失本心……” 戚敛扪心自问?,她的本心从不曾忘记。 而这些同门呢? 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匡扶正义,却仅凭一面之词,就?能够毫无顾忌地将无辜之人置于死境。 更何况那人,还是从前与他们和睦相处的闻师妹。 怒意难以消减,但也不似方才如同巨浪般涌动着戚敛的情?绪。 她那双古井般幽深的漆黑双瞳,不悲不喜:“弟子戚敛,自知今日重伤同门,已是犯下大错,按理应受门规处置。” 闻言,姗姗来迟的天煞司弟子怒声?道:“戚敛,原来亏得你?还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事!” 戚敛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 她没有多言,掌间摧动灵力。 浮在半空中的本命剑,便化作灵光一片片碎开,似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肖无寄看到这一幕:“戚敛,你?这是何意!” 戚敛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从今往后,戚敛再也不是清徽宗弟子,与宗门再无任何纠葛。” 自然?,也就?不受门规约束。 说?完这句话,戚敛没有再理会任何人,径直朝前走去。 门外弟子看着她,一时?都忘记了?出声?,只默不作声?地为戚敛让出一条道。 她眉眼之间,再不是从前的沉静从容,仿佛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犹如庙宇中从始至终低眉敛目的塑像睁开了?双眼,从高台上走入凡俗之中,却终究纤尘不染,又与凡俗离得越来越远。 戚敛的身形,始终挺拔如竹。 她没有回头,直至走到殿外丹墀前,冷冷抛下最后一句:“谢端砚,你?若想要寻仇,尽管自己来找我便是。” . “不,不要……” 似是从一场令人几近窒息的噩梦中挣脱,闻楹猛地睁开双眼。 黑纱勾勒而成的帐顶,大朵大朵的曼珠沙华花纹火红盛开,床榻四周黑雾浮动,一切都是如此似曾相识。 这里是……她在魔界的寝殿? 第180章 闻楹微微侧过?身,只见一位穿着黑裙的魔族侍女正守在床畔。 大抵是守得累了?,她闭着眼,脑袋一啄一啄地打瞌睡。 闻楹没有唤醒她,只试图着从床上坐起来。 这细微的动静,却将这位侍女惊醒,她揉了?揉眼睛,似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愣了?几秒钟过?后,仓皇失措地朝外头跑出去: “公主……公主她醒来了?!” 短短半盏茶的时?间,这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传遍了?整座魔宫。 而在闻楹的寝床前,理所?当?然?地围满了?人。 其中她最为熟悉的,自然?是身为魔尊的八十六。 女人在床边俯下身,涂抹着蔻丹的寸许长指尖,轻轻勾起少女的下巴。 魔尊八十六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愉悦:“总算是醒了?,本尊还以为你?这一觉,当?真是要睡到地老天荒。” 戏弄的口?吻,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闻楹隐约忆起,自己上一回听?到八十六这样说?话,还是在坠入噬骨渊之后——她身负重伤,躺在噬骨渊的崖底,没有力气动,也并不想去往魔界的方向。 那个时?候,闻楹在想什么?呢? 她似乎是在想,要是能够这样被?魔物吞噬,彻底消失在就?好了?。 可八十六却出现在她身旁,用魔气治愈她身上的伤:“怎么?就?连这一点,也和你?娘一样,在外头玩够了?,也不知道回家?” 回……家。 明知这里并不是她真正的家,闻楹心中却生出前所?未有的酸涩。 她想念她的家,想念她的妈妈。 在天煞司忍受鞭刑时?,尚且能够一滴眼泪都不掉的少女,在听?到家这一个字的时?候,却泪如泉涌,发?声?嚎啕大哭。 就?连八十六似乎也被?她给吓到了?,愣了?片刻后,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你?放心,回到魔界,有本尊在,谁也休想欺负你?……” 哭过?之后,闻楹终于确定了?她要做的事——尽快完成任务,早日回家。 于是,她请求魔尊八十六复苏自己的魔骨。 之后的事,闻楹便已记不得了?。 她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大哭过?后,狠狠地睡了?一觉,眼皮甚至还因为哭过?而发?肿。 可看所?有人的反应,闻楹又不太确定:“我……睡了?很久吗?” “倒也不算很久。”魔尊八十六道,“不过?是区区十年而已。” 区区十年…… 闻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觉竟会睡得这般漫长:“怎么?会……我分明记得……” “本尊知道你?想说?什么?。”魔尊八十六接过?话头,“当?初是我说?的,为你?复苏魔骨,顶多只需要三五天。” “可在本尊用灵药让你?昏睡过?去后,才发?觉你?的魔骨,竟被?一道法术锢住。想要唤醒它,居然?还要耗费不少工夫。” 这岂止是不少工夫,该说?是滴水穿石也不为过?。 闻楹:“法术?” “是仙族的某种禁术,需要以灵修的鲜血为引,再用法术一层层克制你?体内的魔骨,防止它觉醒。”八十六漫不经心道,“你?说?这个修士,会是谁呢?” 闻楹愣了?愣。 她忽然?想起,在谢家那些时?日,自己每日喝到味道奇怪的药。 原来……师姐不但给了?她掩盖魔气的龙鳞,还使用禁术为她克制魔骨。 可自己终究还是……闻楹心头闷闷的。 八十六似看穿她心中所?想:“怎么?,后悔了??不想要当?魔了??” 后悔? 闻楹有后悔的余地吗? 她不过?是在既定的剧本中,扮演既定的本色罢了?。 闻楹自嘲般苦涩一笑:“姨母放心,既然?我已经回来了?,又何必要后悔。” 魔尊八十六流露出几分意外之色——这还是闻楹头一回,以两人的亲缘关系来称呼她。 她眼中流淌出几分满意之色:“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空中却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就?似有一道惊雷劈下,就?连闻楹身下的架子床也跟着微微震动。 闻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暗无天日的魔界,又怎么?会有雷? 而且……就?算是雷,也不会一声?巨响过?后,又有一声?紧接着而至。 大地随之被?撼动,闻楹觉得就?像是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彼此撞击。 而四周的人竟然?反应不大,似是对此习以为常。 唯独魔尊八十六那张妖艳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狰狞:“又来了?……” 语气中,似有几分无可奈何。 “姨母?”闻楹疑惑地朝她看去。 “无事。”八十六理顺衣袍的袖口?处,“你?先好生歇息,我先有事离开一趟。” 闻楹点了?点头。 许是刚清醒过?来,少女黑白分明的双瞳仍沁着几分懵懂,八十六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 然?而,在她刚转身离开后,身后的闻楹却猛地坐起来叫住她:“姨母?这动静……和戚敛有关是吗?” 相见 第181章 魔尊八十六迈出去的脚步, 又停了下来。 她很好地将眸中诧异压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此事无用你管,本尊自会……” “让我自己去见她吧, 姨母。”说着, 闻楹抬起头,“你放心, 我去见她一面?, 自然就会回来。” 似生怕八十六不信, 她抬起右手竖指做立誓状:“倘若我这一去不回, 就叫我……” “罢了。”魔尊八十六打断她的话?, “你若想去见她, 本尊送你去见她便是了, 多大点事。” 话?虽如此, 但闻楹能够明显感受到, 她语气?中有一丝无?奈。 闻楹心中生出几?分异样——八十六这样说话?,仿佛像自己在前?世, 撒娇着找至亲要什么好东西或零花钱时, 他们也会是这样纵容的口吻。 原来……这便是有亲人照拂的感觉吗? 这样的感觉,竟叫闻楹有一丝陌生。 尽管身躯仍有几?分疲惫, 心情也算不上多好, 少女仍是勉力扬起唇畔:“多谢姨母。” 她站起身,忽地想到什么, 眼底笑意却又沉下去:“不过在此之前?, 我想向姨母借一样东西。” . 魔宫寝殿的震声因为戚敛而起,并?非是闻楹的胡乱猜测。 在她昏睡不醒这些日子?, 栖居于璎珞中的朱雀却是清醒的,有时候她也会化作人形, 偷溜出寝宫玩耍,也从宫人那?里,偷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在闻楹的脑海中,朱雀告诉她的头一桩事,便是关于那?一道又一道猛烈的巨响—— 原来,戚敛早已回来了。 就在十年前?,闻楹被带回魔界的十多日后。 自此,戚敛便日复一日的守在噬骨渊崖底,魔族的结界之外?。 魔族的结界,是数代魔尊近千年的反复修护加固而成,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可戚敛每隔上十几?日,便会持剑前?来试图打开?魔界的结界。 如此近十年,她的法力显而易见地愈发?厉害,施加给整个?魔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魔族几?乎是人人深受其害,总感觉头顶的天随时都会塌下来。 总而言之,魔族城中百姓幸福指数直线下跌。 甚至闻楹那?位二百五舅舅壮着胆子?向魔尊提建议——不如拉下面?子?向这位女修议和?,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便是。 只要能换回居住在魔界中的魔族一个?清静,也算值得。 脑海中朱雀在解释,身旁魔尊八十六亦低声咒骂:“真是疯子?!” 说话?间,两人已瞬移到城池之外?。 在魔族的城池与结界之间,是一片荒垠的平地。 数代魔尊布下的结界,正散发?着淡淡的黑紫色雾气?,而一道道突兀如同闪电般劈落的灵光撞到结界上,两者碰出的动?静,便是接二连三巨响的来源。 离得近了,闻楹更能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在振动?嗡鸣。 也无?怪乎魔族中会人人自危,在气?势磅礴的灵力攻击之下,这道结界似乎随时都会破碎。 闻楹抬起头。 隔得太远了,她无?法瞧见戚敛的身形。 少女喃喃道:“她这样……不会受伤吗?” “受伤?”八十六似是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那?位师姐,会在乎这些?” 约莫是着实受够了这些年来,戚敛对魔界的死咬不放,就连一直高高在上的八十六,也流露出些许无?可奈何:“她每每受伤,便会消失一段时日,过上十几?日又再回来,而且法力变得更强。” “便是魔修,也没有她这样修炼神速的。”八十六道,“最好别是什么歪门?邪道,将来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倒像是忘了自己可要比戚敛更歪门?邪道得多。 闻楹眼下却无?心暗暗取笑这句话?,只略微忧虑的蹙起眉头。 只听魔尊八十六又道:“说起来……听说当?年在你离开?后,你这位好师姐也与清徽宗决裂,倒也算得上有几?分骨气?,你若是对她当?真旧情难忘,将她收为己用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样一位步入至臻境界的修士,若当?真为魔界所用,八十六眼底闪烁出几?分兴奋光彩。 起初,戚敛的出现让她大为恼火,八十六也曾亲自打开?过结界,试图将这小小剑修了结。 不成想,她与戚敛鏖战整整三天三夜,最终却也只是打成平手。 堂堂活了几?百年的魔尊,竟险些败在一位年纪尚轻的女修剑下。 这样丢脸的事情,八十六自不会在自己的亲亲侄女面?前?承认便是了。 她忽然忆起,休战之际,女修淡淡的口吻:“迟早有一日,我会带她离开?这里。” 她口吻万分笃定,就好像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阻挡她。 再扫了眼旁边明晃晃将担忧二字写?在脸上的闻楹,魔尊八十六开?口:“结界正在被攻击,现在还不能打开?。” “好。”闻楹点了点头。 可是……她真的很想再看一眼戚师姐,只要再看一眼就好。 短暂的静默过后,闻楹抬起手,指尖翩然飞出一道幽蓝魂蝶。 她并?不是指望,魂蝶能够破开?魔族这般强大的结界,只是驱使着它振动?翅膀,一点点朝结界的边缘飞去。 第182章 魂蝶非人非仙亦非魔,从不会受到结界限制。 于是,它便就这样轻盈地飞出了结界,朝戚敛的方向飞去。 起初,尚在与结界作对抗的戚敛不曾察觉到这只小小的魂蝶,直至它落到她的左肩上。 戚敛眼瞳一颤,动?作猛地停下来:“闻师妹?” 清冽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 在释放魂蝶之际,闻楹曾往它体内注入一丝魔气?。 是以戚敛的话?音,清晰无?误地传入闻楹耳中。 八十六趁着这空隙打开?结界:“不是想要见她吗?快去吧。不过莫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酥痒 闻楹抬起头, 看?到上空的结界果然裂开一道缝隙。 她未曾来得?及上前,只见一道纯白的灵光已从裂隙处朝她飞驰而来。 这道光芒来得?太快,宛如白昼里一道迅疾划过的流星, 等闻楹反应过来时, 剑光雪芒已直指魔尊八十六。 而戚敛,已一如往日地挡在闻楹身前。 她没有握剑的那只手, 死死握住闻楹的手腕。就好像若不抓紧些, 少女便会?犹如一阵风消失不见。 闻楹愣愣看?着眼前之人:“师姐……” 在不曾见到戚敛前, 于闻楹而言, 两?人分别也不过是大半个月。 直至亲眼见到戚敛, 闻楹方?才明白何为?白驹过隙。 两?人之间, 已生生错过了一整个十年。 戚敛的身形似乎又挺拔了几?分, 却如同一场疾风骤雪过后, 被积雪微微压弯的青竹。 岁月的风雪附着着她, 一寸寸凝结成难以化开?的冰。 她身间所?着,亦并非是清徽宗的雪色宗袍, 却换作一身青黛色裙袍, 略微清减的身姿,更显傲骨嶙嶙。 唯独绾起满头如云乌发?的, 依旧是那支银簪。 簪身流苏轻轻晃动, 发?出细微声响,在这本该昏暗无光的魔界中, 照出星星点点的亮来。 闻楹眼眶微微湿润, 亮意在她眼底晕开?成光圈,而戚敛便在那光圈之中, 挡在自己身前护着她。 可她们终究…… 没有忘记自己前来见她的目的,闻楹抬手, 扯住戚敛的衣袖:“师姐……她是我的姨母,你不要伤她。” 戚敛眸光微动,她收起了只针对魔尊八十六的威压,头也不回地哑声道:“闻师妹,我们先离开?这里。” 闻楹来不及说什么,戚敛便已抬手要布阵,带她从此处离开?。 八十六当即打断她的施法,厉声问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本尊这魔界是什么地方??若不是阿楹要见你,你以为?自己当真能出现在这里?” 糟了糟了…… 魔尊八十六不是吃素的,戚敛却也并非好说话之人,闻楹正心急如焚地想着要如何劝架时,一直拉着她没有松手的戚敛却开?口了: “前辈这些时日对在下师妹多有照拂,晚辈不胜感激,只是阿楹她生性烂漫,不宜留在魔界,还?请前辈容在下带她离开?。” 不卑不亢的口吻,哪还?有方?才持剑袭来时的凛意凌人。 可闻楹很是清楚,戚敛本不是这样的人——她从未畏过任何人,就连从前在剑会?上,护着她逃离时,对着整个修真界的各派掌门长老?,也是拔剑说打就打。 此刻她却这般,无非是因为?自己方?才那句话。 莫说是闻楹,就连八十六微微一愣。 她冷哼:“没想到还?是个能屈能伸的,在她没醒来时,你和我这个前辈打起来,可不是这般客气。更何况……你想要带她走,也总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走?” 重头戏落到闻楹身上。 八十六的视线落过来,似是在等待着闻楹兑现她先前的承诺。 而戚敛的目光,亦随之侧头看?向闻楹。 见少女低头不语,戚敛很快意识到什么。 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宛如冰封的河面之下暗流涌动。 分明看?出闻楹的犹豫,可戚敛却抿唇不语,既没有催促她给出答案,也没有要强行带着她离开?。 闻楹轻轻咬了咬下唇。 作为?一个知晓剧情,且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和剧情作对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自己,是离不开?魔界的。 闻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师姐,抱歉……” 话音未落,戚敛握在自己腕间的那只手似微微僵住。 闻楹顺势试探着将手从她掌心抽离。 指尖掠过戚敛掌心,闻楹触到她错乱起伏的掌纹线,然后,是戚敛掌心常年练剑落下的厚茧,以及她骨节分明的长指…… 在两?人指尖即将分离那一刻,闻楹的手腕却再度被擒紧。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戚敛,视线便撞入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 伴随着不安的呼吸起伏,闻楹听到戚敛的声音:“既然你不走,那我也留在这。” 闻楹的第一反应是欢喜,随之而来,却是理?性的抗拒。 不,她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己的任性已经害死了谢家满门,不能再害更多无辜之人。 约莫是闻楹脸上的抗拒二字写得?太过明显,戚敛抬起眼睫:“闻师妹,莫要拒绝我。” 她的语气中,竟带上一丝哀求。 闻楹从未见过这样的戚敛,就好像一个饿了许久孩子,好不容易攒够了铜钱,去买自己想要的馒头,却因为?它在货架上摆得?太高?,怎么也够不着。 第183章 她只能哀求,哀求货架后的人能够看?到她,施舍她一分怜悯。 可是……闻楹闭上双眼,强行隔断她的目光。 下一刻,手腕被带向戚敛的方?向,她抱住了她。 戚敛的声音带着颤抖:“抱歉,从前都是我不好,不该留下你一人,闻师妹你放心,无论?怎样,这一回我一定不会?再离开?。你就算气我恼我,也千万不要……赶我走可好?” 她这一番话,称得?上低声下气。 独属于戚敛的冷竹香罩在闻楹鼻息间,她甚至能感受到她在说这话时,喉间的哭腔。 闻楹怎么会?气她恼她呢? 思绪片刻失神?,她竟险些将那个好字脱口而出。 幸好还?有魔尊八十六这个第三人在场,时刻提醒着闻楹自己的身份,她将那个好字吞了下去,避而不答道:“师姐,你好像瘦了?” 戚敛察觉到她的回避。 落在少女处和腰际的双手缓缓上移,落到她双肩处。 戚敛垂头,定定看?向她:“闻师妹,你当真不想要……我?” 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某种即将被抛弃的小兽,温顺而又湿润:“让我和你在一起,好吗?” 闻楹被看?得?慌了神?:“我……” 她怎么会?不想呢? 闻楹正想着,却听到戚敛清冷的嗓声中难以压抑的喜意:“闻师妹,你答应了?” 闻楹一愣,后知后觉地忆起,自己方?才似乎点了点头。 原来身体果?然会?比大脑更诚实地做出反应。 不等闻楹答话,戚敛却已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朝魔族城池的方?向走去。 临走前,她不忘偏过脸,对着魔尊八十六留下一句:“既然如此,那便叨扰前辈了。” . 魔族公主带回一位人类剑修这件事,在魔宫传得?沸沸扬扬。 更何况这位修士,正是先前扰得?魔界不得?安宁那位。 因此消息传出去的第一时间,便有不少魔族重臣前来闻楹的寝殿,想要见一见戚敛。 至于各自怀揣的心思,那就不好说了。 闻楹不胜其烦,拒了所?有来客。 而身处旋涡中心的戚敛仿佛没事人一般,正在寝殿之中,为?闻楹查看?身体。 纯白的灵光自她指尖溢出,沿着少女的指尖,掌心,腕间掠过,再顺着她的手腕攀援而上,直至将少女整个人包裹其中。 直至这一刻,闻楹方?才真实感受到,她们的的确确已经分别了有十年。 就连以灵力为?媒介的触碰,也是如此陌生的感觉。 为?了仔细查看?她如今的身体,戚敛施出的灵力并非虚虚罩着少女的身躯,而是实实在在贴着她每一寸肌肤。 魔骨觉醒后,五感更加清晰的闻楹明显感受到,灵力在无止休的运转时,摩挲在肌肤间带来异样的酥痒。 有些痒……还?有些说不清的感受。 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正在她浑身上下轻柔抚弄。 意识到自己这个可耻的念头,闻楹轻轻咬住了下唇,脸庞也有些发?烫。 少女颤巍巍抬起眼,看?向眼前的戚敛。 只见她低垂着眼,清冷如雪的姿态,宛如高?坐云端的神?祇。 和小心思告不得?人的闻楹,形成鲜明的对比。 似察觉到少女投来的目光,戚敛抬起眼,眸中带着微微的询问:“闻师妹?” “没、没什么……”闻楹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殊不知这一欲盖弥彰的动作,反将自己微微泛着粉意的耳垂,暴露在戚敛眼中。 戚敛隐约明白了少女的不自在从何而来。 她眸光微暗,唇线抿直,没有再说什么。 约莫半盏茶过后,戚敛将灵力收了回去,她淡声道:“既然闻师妹眼下能适应魔骨,我便安心了。” 闻楹点了点头:“多谢师姐。” 怎么可能会?不适应呢? 毕竟将来,这魔界还?是由自己来主宰。 只是戚敛不放心她的身体,才会?提出给自己检查一番。 短暂的沉寂,闻楹一时竟不知自己还?能再同戚敛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一位魔族侍女走进来了。 她对着戚敛行礼后道:“这位客人,奴婢已经在魔尊的吩咐下,收拾好了您的寝房,可要现在就去歇息?” 戚敛:“不必……” 闻楹却已站起身:“我送师姐过去吧。” 戚敛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 信徒 从闻楹的寝宫, 走?到?戚敛落榻的寝殿,几乎跨越了大半个魔宫。 闻楹:…… 就算是?个傻子,她也看?得?出来, 魔尊八十六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而身旁的戚敛依旧面色从容, 看上去没有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待进入殿中后,闻楹尚在打量屋子里布置可还妥帖, 戚敛已提起桌上的茶壶, 倒了一杯水给她递过?来。 “多谢师姐。” 闻楹接过?茶水, 心中生出几分歉意——戚师姐对自己?的关心, 向来是?无微不至的。 就连她一路走?得?口渴这种小事, 也能看?得?出来。 可自己?却要……垂眸将繁杂的念头压下去, 闻楹欲盖弥彰地从戚敛身旁离开, 在殿中转了半圈。 第184章 还好, 无论桌椅床凳, 或是?花瓶装饰,都布置都很周全。 “师姐暂且住下。”闻楹抬起眼, “若有什么缺的, 尽管与侍女吩咐就好。” 说着,她已轻手轻脚地将茶盏放回桌上。 戚敛并未答她的话, 唯独眸子黑沉沉的:“闻师妹, 不打算多坐一会儿?” 她轻而易举,戳破了闻楹想要脚底抹油的小心思。 闻楹:“我?……”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 戚敛:“莫非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师妹为何要避着我??” 说着, 戚敛走?上前,她的脚步放得?很缓, 常年杀伐中历练出的气?势却不容人抗拒。 闻楹一寸寸挪动步伐后退,直至腰际抵到?桌沿, 方才察觉自己?退无可退。 而戚敛那张放大后,清冷如同玉雕的精致脸庞,就这样停在离她不过?几寸的位置。 闻楹仓皇低下头。 冷竹香幽然浮动在鼻息间,她听到?戚敛殊冷的嗓声:“阿楹,为何不敢正眼看?我??” 闻楹咬了咬唇。 反正终究要走?到?这一步,她闭上眼,决定?快刀斩乱麻:“师姐,你我?仙魔殊途。我?们……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 “错?”戚敛稍稍偏过?头,似对她的话有所?不解,“师妹心中……已经没有我?了吗?” 不……不是?的…… 闻楹下意识摇头,可说出口的话依旧在强撑着:“我?心中有没有师姐,你在我?心中占的分量多或是?少,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话未说完,却已被戚敛打断:“若这都不重要,还有什么是?重要?” 闻楹愕然睁大双眼。 虽然早已清楚,要想与戚敛撇清干系,并不是?那么轻松容易。 可她万万没想到?,往日云淡风轻,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流露过?丝毫执着的师姐,竟会这般在意二人之间的关系。 在她惊得?说不出话来时,戚敛照旧不疾不徐道?:“既然我?心中有你,你心中也并非没有我?,那你我?二人在一起,又何来的错?” 说话间,戚敛指尖已落到?少女撑在桌沿的手背上。 她轻轻握起闻楹的手,指腹沿着她的掌心摩挲,似是?试图与她十指相扣。 闻楹有片刻的迷失。 她轻轻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再动摇。 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毅然看?向戚敛,她顺势抽回自己?的手:“我?是?魔,师姐你是?修士,本该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 “师妹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再是?修士,就可以和你在一起是?吗?” 闻楹目光错愕——戚敛怎么可以不当修士,她天生剑骨,为了修行又吃了那么多苦头。 更何况……她是?书中既定?的大女主?,她怎么可以…… 可戚敛面色寻常,仿佛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或是?说,只要我?也成为魔……” “师姐——”闻楹一惊,打断了她的话。 闻楹只觉得?浑身发软,手脚冰凉。 戚敛说得?越多,闻楹便越觉得?不安。 全都是?她的错,她就不该有剧情线之外的小动作,和戚敛发展出不该有的感情。 戚师姐她……本该是?霁月光风,纯净无瑕的剑修,修真界人皆景仰的存在。 可为了自己?,她背上包庇叛徒的骂名,与师门决裂,如今竟然还想要抛下修士的身份来当魔? 绝对……不能再错下去了。 无论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是?出于私心,闻楹都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和自己?一样的魔。 可就在闻楹下定?决心的这一刻,戚敛抬起了手,将她额间的发丝拂开,闭上眼在少女额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师妹,就让我?和你一样吧。” 只是?轻轻的一个吻,却犹如落入干草中的火星,轻而易举便烧了起来。 戚敛的薄唇一点?点?下移,落过?她挺翘的鼻尖,覆上少女柔软的唇瓣。 这一次,闻楹没有推开戚敛。 戚敛略带薄茧的指腹,也顺着她的手背一寸寸上移,最后深深拢入少女后脑的乌发间。 闻楹尚未反应过?来,忽觉腰间一紧。 隔着绉纱衣料,戚敛掌心的温热透过?来。 腰间让人无法忽视的热意,叫闻楹觉得?自己?像是?变成糖捏成的人儿,温度稍微升高后便能化开。 热意从腰间蔓延开,直至每一寸肌肤。 被化开后的闻楹浑身上下都在发软,全然站不稳,只能靠戚敛的手掌堪堪撑着。 少女眸光欲言欲止,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戚敛自欺欺人般身躯前倾,在她开口前,堵住了闻楹要说的话。 “唔……”久违的气?息充斥在唇齿间,闻楹原本已是?不甚清晰的脑海,更陷入一片混乱。 而戚敛并不比她清醒多少。 数十年的未曾相见,压抑在心中的担忧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失控。 少女的低吟落入耳中,就像一张专为戚敛编织的网,叫她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可仅是?这样唇舌纠缠的亲吻,远远还不够。 除此之外,戚敛贪婪地想要与她更多的亲密。 第185章 她落在少女腰间的手,不紧不慢地上下摩挲着。 戚敛能够感受到?,闻楹原本还有几分抗拒的身躯,逐渐软化下来。 就连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也变得?迷离。 而这,恰恰才是?戚敛想要的。 为什么要抗拒呢? 分明先前做这种事的时候,闻师妹自己?也很喜欢的,不是?吗? 怀着这样的念头,戚敛微微偏过?头,加深了这个吻。 软舌被她肆意搅弄着,独属于修士的清冽气?息一点?点?侵袭过?来,叫已经化魔的闻楹下意识腿软,没骨气?地想要逃。 奈何后腰抵着桌沿,身前便是?戚敛比她高出一大截的身形,闻楹犹如落入猎网中的小兽,身为猎人的戚敛也根本不会给她逃的机会。 她只能仰起头,细嫩手指无助地捏住戚敛肩上的衣料,被动承受着这个亲吻。 脑海中一片空白?,闻楹来不及思考不多,只觉得?戚敛这一吻看?似温柔,实则凶狠到?了极点?。 她分寸不让地死死纠缠着,似是?恨不得?能够通过?这个久违的亲吻,将少女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掠夺过?去。 直至闻楹两眼泛起泪光,快要窒息那一刻,戚敛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瓣。 落在少女脑后的那只手,缓缓移到?少女脸庞,指腹为她抹去唇边暧昧不清的水光:“师妹……怎么连换气?都忘得?一干二净?” 分明欺负自己?也是?她,可在听到?戚敛这温和中似有无奈的嗓音,闻楹就像一个淋着雨,孑然独行许久的孩子,终于等到?有人撑着伞为她而来。 少女嗓音覆上一丝委屈:“师姐……” 心口处莫名酸涩,喉咙也发堵,闻楹有好多话想要同她说,最终却只是?揽紧了戚敛的脖颈,主?动将唇再度贴上去。 戚敛长睫一颤,眸中幽深蕴集。 而闻楹对此浑然未觉,她只是?不受控制地颤栗着,动作笨拙地想要吻回去。 然而不等她反守为攻,落在腰间的瘦劲手臂忽然收紧,随后向上一提—— 闻楹轻呼一声,就这般猝不及防地被戚敛抱入怀中。 戚敛抱着她,朝殿内床榻的方向走?去。 被魔尊派来伺候她的侍女犹豫着,也正要跟上来,却被戚敛侧过?头来,冷冷投来的目光扫过?。 这一眼,当真是?比冰霜更凛冽。 那侍女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从头冻到?脚。 虽说看?好这位剑修客人是?魔尊的吩咐,办不好便会受罚,可方才戚敛那一眼,也叫侍女没有勇气?跟上前去,只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已然神志不清的公主?进入帐中。 很快,帐中传来少女隐忍的低吟。 纱帐外的侍女不由?脸红心跳——公主?的声音可真好听,就像初生的羊羔一般,软绵绵的…… 不等她再想些什么,陡然一道?纯白?灵光落下,将寝殿外室与纱帐中隔出一道?结界。 对于发生的这一切,闻楹早已无法分心察觉。 又是?方才那般……快要溺水的窒息感袭来。 她宛如一尾被拍到?沙岸上的人鱼,海浪窸窸窣窣地涨起退下,每一次潮起潮落,都会冲刷着少女娇弱的身躯,给她带来一阵冰冷又一阵炙热的颤栗。 闻楹的所?有意识,也在这海浪冲刷中,时而清醒,时而浑浑噩噩。 起初,她还尚且还能软声哀求:“师姐不要……” 但很快,少女就连哀求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发出些破碎不堪的啜泣。 她眼眶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得?狠了,又像是?要发泄什么委屈。 真漂亮。 明知这样不对,戚敛却依旧舍不得?收手。 她能够清醒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向下沉沦。 但那又如何? 莫说是?魔界,便是?修罗炼狱,只要有师妹在,她也心甘情愿地跟随她,对此甘之如饴。 所?以…… 戚敛俯下身,与少女额头相抵,薄唇摩挲着她的唇瓣,嗓音沙哑地开口:“闻师妹,不要丢下我?。” 她闭上双眼,虔诚得?犹如向神灵祈祷的信徒。 但世?间又怎么会有信徒,被私欲驱使着肆意冒犯神灵? 戚敛心中,对自己?生出淡淡的唾弃。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便会停下来,非但如此,在短暂的祈求过?后,她探出舌尖,一点?点?舔舐着少女的唇瓣,似是?在品尝少女的气?息。 如同被逼至困境,无所?依靠的落魄信徒,企图能够从神明那里窃来一丝温暖和光亮。 仅仅是?唇瓣,尚不能填满戚敛心头无止境的空虚。 她垂下眼眸,遮住眼底幽暗,薄唇沿着少女的唇线逐渐下移,尔后是?她因身躯绷紧而仰起的下颌,纤细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唔……” 闻楹没有料到?戚敛会突然咬上来,她本能地拱起腰肢想要挣脱,却又似是?欲拒还迎,反倒更方便了戚敛的动作。 猛地一个浪头打过?来,险些被吞噬过?去的闻楹胡乱挣扎着,却反被锢住双腕。 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意识不甚清晰,只听得?耳畔似有一声叹息,伴随着低低执拗:“师妹……” 第186章 泪水从眼尾溢出,少女羞愤地别过?脸,并不应她。 戚敛却向来有耐性,循循善诱地缠磨着她,哄着她用带着哭腔的嗓声断断续续回应:“师……师姐,唔……” 戚敛方才觉得?空落落的那颗心,稍微落到?了实处。 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戚敛总是?觉得?还不够。 仿佛两人这大半夜的抵死缠绵,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在梦醒之前,她断不敢放开手,只不知疲倦地缠着少女,试图每时每刻,每一次呼吸或是?眨眼都能够得?到?她的回应。 闻楹实在是?被折腾得?累了倦了。 若放在从前,只怕她早已睡得?不省人事,可是?这一回,她没有忘记正事。 好困……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闻楹绵软无力的双手,下意识推了推戚敛的肩。 约莫是?意识到?自己?的过?火,戚敛终于舍得?停手,给少女休憩的时机。 迷迷糊糊之间,闻楹只觉得?似有一道?除尘诀落下来,让她原本黏黏糊糊的肌肤,再度变得?清爽。 睡意迷蒙中,身旁之人似乎伸出手,将她的满头青丝拢到?脑后。 然后,挨着她躺了下来。 寝殿中的灯光熄灭,今夜难得?是?一个满月的夜晚,亮澄澄落了满地,似多年前两人在仙界看?到?过?的雪。 本该熟睡的闻楹,却在此刻半睁着眼。 目光盯着帐顶,直至感受到?枕畔戚敛的呼吸平静起伏,闻楹方才侧过?头。 闻楹几乎不曾看?到?戚敛睡着后的模样。 并非想象中端方的平躺,戚敛侧着身朝着她的方向,一只手揽着闻楹的腰,另一只手与她紧紧十指相扣。 微拢的眉头,也在此刻舒展开。 闻楹定?定?看?着她,酸涩再度涌上心头。 少女的唇瓣,无声动了动:“师姐,原谅我?。” 说罢,闻楹抬起手,一道?暗红的光芒,从她指尖流转而出,朝着戚敛飞去。 只是?眨眼之间,那道?光已隐入戚敛额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闻楹竟比自己?想象中地要轻松。 她长舒了一口气?,疲倦如潮水般袭来,闻楹难以抵抗地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睡梦当中,少女依旧不忘靠过?去,如一只黏人的猫儿一般,依偎在戚敛怀中。 无论明日会如何,总归今夜,她和师姐还是?在一起的。 如此,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 “闻楹,你身为魔族孽障,弑杀养父闻清风,害死谢家满门,犯下累累罪行,可知自己?该当死罪!” 谁……是?谁在说话? 这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幼,闻楹一时忆不起来。 她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光线昏暗的石室之中,石壁上挂满各种各样的刑具。 这里,是?清徽宗行刑的天煞司。 闻楹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她迅速环视四周,却发现四面皆是?石墙,自己?竟无处可逃。 石室中空无一人,可先前那道?质问之声非但没有停下来,反倒是?愈发愤慨激昂:“闻楹,你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间!” “闻楹,似你这般罪大恶极之人,就算死一百遍也不为过?。” “闻楹,苟活这些时日,你早就该受死……”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逼得?闻楹无处可退,她木然摇头:“不……我?不是?……我?不是?!” 可那些声音却越逼越近,闻楹终于看?清他们的脸—— 有丹墀之上,带着杀气?朝她走?来的闻清风,有剑会那一日,指责她的各大门派掌门长老,有熊熊大火中持剑朝她走?来的谢端砚…… 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混合到?一起,似要刺破闻楹的耳膜,将她从内至外凌迟。 “不,我?不是?……”闻楹浑身都在打着颤,冷汗浸湿了衣衫。 少女无力跪倒在地,眼睫被泪水浸湿:“我?不是?……” 苍白?的辩驳,无人理会。 她似被一张细网罩住的小兽,挣扎动弹不得?,后背早已愈合的鞭伤,这一刻似又破开了肌肤,血肉淋漓的伤口处生疼。 闻楹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双手捂着耳朵,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我?不是?……啊——” 她被这一句句的指控,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唯有这般尖叫出声,仿佛才能将心中所?有郁气?和不平宣泄出来,闻楹一直叫喊着,直至声嘶力竭,精疲力尽。 等她彻底失去了力气?,就连嗓音也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来,才发觉四周陡然已安静下来。 似意识到?什么,闻楹抬起头,看?到?眼前一道?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她,可轻轻一瞥,闻楹便已认出来人是?谁。 少女眼中的惶恐不安退去,万般依赖地轻声唤她:“师姐……” 孰知回应闻楹的,竟是?长剑出鞘的铮然声响。 闻楹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倒映剑尖雪芒。 而长剑的另一头,花纹繁复的剑柄正握在戚敛的长指中。 她居高临下的看?过?来,声如冷玉:“闻楹,你罪行赫赫,莫非当真以为自己?逃得?了一时,便逃得?了一世??” 第187章 “师姐!” 闻楹从噩梦中惊醒时,依旧心有余悸。 她睁开眼,昏暗中看?到?帐顶,团团祥云金纹却犹如黑雾般,沉沉压过?来。 少女浑身无力,愣了刹那过?后,方才想起自己?眼下置身何处。 闻楹松了口气?,她下意识要侧过?身,朝身旁之人靠去,一伸手却触了个空。 被衾之中,早已没有戚敛的温度。 闻楹愣了愣,不等她反应过?来,床畔响起一道?冷幽幽的嗓音:“闻师妹醒了?” 闻楹动作一僵。 对于这道?声线,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这般殊冷的口吻,却是?从未有过?。 闻楹抬起头,借着寒霜般的月光,她看?向床畔那道?身影。 可还不等她看?个仔细,这一回剑身出鞘的动静无比清晰,如同长夜中的一声悲鸣。 下一刻,冰冷的剑鞘落到?闻楹颈间,贴着她柔软的肌肤,冰得?闻楹浑身一激灵。 少女眸光看?向床边,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边那人,她轻声开口:“师……” 这一声师姐尚未唤出口,却已被戚敛毫不留情打断:“有些事,我?想闻师妹需要给在下一个清楚的交代。” 床榻间,还残存着两人暧昧过?后的气?息,盎然暖意依旧在流淌。 可戚敛的口吻和眸光,却是?如凌霜般疏冷,冷得?闻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闭上眼,不再去看?戚敛那双不带情绪的漆黑眼瞳:“师姐想要问什么,阿楹必定?知无不言。” 残忍 冰冷的剑沿贴在闻楹颈间, 可她却似没有知觉般,只定定看向坐在床边的戚敛。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说话。 戚敛一双漆黑眸子不带任何情绪, 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似乎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闻楹轻声?笑了, 打破这份沉寂。 她竭力扮演着一位心思叵测的恶毒魔女:“师姐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是吗?” “不?对。”闻楹又偏了下头, 似在认真思索, “师姐为何会在此处, 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只怕你想要问的不?是这个?” 戚敛眉心微蹙, 并未接过?她的话。 床榻间少女不?着寸缕, 线条细致的肩颈上?还残存着自己留下的痕迹, 可戚敛非但没有感?觉, 而是带着浓浓的厌恶皱了皱眉头: “闻师妹似乎很清楚,我想要问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 毕竟这本?就?是她一开始备好的计划。 闻楹压下心中?那一丝苦涩, 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果然是相思蛊解开后,师姐人也就?变得聪明了。” 相思蛊? 相思二字的含义, 戚敛当然清楚。 一般蛊虫大多以?它?的药效取名, 所以?这相思蛊…… “看来师姐快猜出?来,那我也就?懒得卖关子了。”闻楹道, “这相思蛊, 是魔族独有的蛊虫,中?了此蛊的人, 会逐渐心悦于施蛊之人,直至不?能自拔。” 说着, 她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师姐不?妨猜猜,我是什?么时候给你种下这蛊虫的?” 话音未落,贴在颈间的长剑又逼近了一分。 闻楹丝毫不?怀疑,眼下的戚敛,是当真能够做出?伤害自己的这种事情。 双手掩在被中?,指尖已?深深掐入掌心,她强撑着故作镇定?,非但没有流露出?惊慌,而是抬起眼睫,目光与戚敛直视—— “怎么?师姐亲也亲够了,睡也睡够了,现在蛊虫解开,就?开始后悔,想要杀人灭口?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当真舍得……” 话未说完,戚敛打断了她,她一字一句前?所未有的冰冷:“闻楹,你可真是叫人——”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戚敛收了声?。 她原本?是要说什?么,恶心,不?知羞耻,还是死有余辜? 尽管早已?预料到这一刻,闻楹仍旧像是心口被猛然插进一把匕首,血淋淋地刺痛。 她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 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要做的,就?是尽职尽责扮演好原本?属于自己的角色。 闻楹闭了闭眼,她仰起头,面?上?流露出?一丝冷冷的嘲讽,就?连原本?清妙的嗓音,此刻也化作恶狠狠的厌弃: “戚敛,你像一条狗一样求着我留下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戚敛脸色白了白。 她当然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曾经都做过?什?么。 身为师姐,她照拂着这位娇气的小师妹,为她解决大大小小的麻烦,包庇她的杀父之罪,带着她从正派之人的围攻逃离,甚至还…… 一桩桩一件件,戚敛都记得甚是清晰。 她甚至清楚地记得,在做这些的事时,自己怀揣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扭曲心境——就?算闻师妹当真是做错了一切,罪无可赦,那又如何? 只要她开心快乐就?好。 回想起来,真像是疯魔了般。 可眼下,戚敛心中?只有说不?清的厌烦和倦腻。 她连半个字,都不?愿与闻楹多言,只缓缓收起了剑。 长剑重新落入鞘中?,发出?哐当一声?铮鸣,似某种暗示性的警戒,将两人间的界限划得清楚分明。 第188章 脖颈间的寒意陡然消失,闻楹后知后觉打了个冷颤。 不?等她回神,只听得戚敛问道:“既然下了蛊,又为何要解开?” 闻楹不?得不?佩服戚敛的情绪管理,到了这种时候,竟还能心平气和地同她问个清楚。 “因?为腻了啊。”少女轻飘飘开口,“戚师姐以?为在仙界的时候,我为什?么会给你下蛊?” 她看向戚敛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那是因?为,整座清徽宗,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戚敛,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像现在这般,永远都置身事外,凡事都无关要紧的姿态。凭什?么……我才是光明正大的掌门之女,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种,却能够吸引走本?该是属于我的关注。” “凭什?么,你和我同样的年纪,你却可以?修炼得那么好,我却只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凭什?么,你能够御剑凭风行走四方,我却只能安安分分待在清徽宗的仙岛,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闻楹一字一句诉说着,属于原身的不?甘。 此时她不?由得庆幸,自己穿来时,这具身体还保留着原身的记忆和情绪。 她说的这些话,并非捏造,正是原身讨厌戚敛的缘由—— 稚嫩而又身娇体弱的少女,只能被困在清徽宗,用嫉妒的目光,看着与自己面?容相似,却又出?类拔萃的戚敛。 羡慕与嫉妒相交织,在她心底阴暗滋长。 这一长串的理由,着实是有理有据。 戚敛看向她的眼神,更添了几分疏离,以?及难以?掩饰的厌恶。 好在闻楹已?逐渐适应了她这样的眼神,她接着说下去:“所以?,我才会想着给你施下相思蛊,想试一试像你这样的人,若是动了情,又该是何等模样?” 顿了顿,又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月光悄然流转,从榻边退了几寸。 戚敛的身形依旧笼罩在霜色之中?,闻楹藏在被中?的手悄然探出?,她轻轻探出?发颤的指尖,试图去触碰那一寸寸离自己而去的光明。 可就?在指尖即将越过?亮与暗的分界线,触到清冷的月光时,却又如同受到灼烧般飞快地缩了回来。 就?在这时,戚敛终于开口了:“闻师妹,你在撒谎。” 闻楹心头猛地一颤,只听得她缓缓盘问道:“若照你所说,相思蛊乃是魔界独有,在我对你动情前?,你又是从何取得?” 说到动情两个字时,闻楹听出?来戚敛顿了顿,似是极其不?适。 少女虚张声?势地提高了嗓声?:“本?宫怎么做的事,用得着向你全部解释清楚?还是说……莫非师姐对本?宫旧情难忘,非得要死皮赖脸地留下来,用你的一身修为,将来替我做杀人放火的事不?成?” 戚敛抿起唇。 心中?的厌烦更添了几分,她陡然间意识到,无论闻楹撒谎与否,她的的确确是再不?想与她有片刻相处。 戚敛坐起了身:“既然是旧情,又何来的难忘?” 留下这一句话,戚敛握着剑,转身朝殿外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闻楹却能够清楚地听见,她走出?外室,走出?了寝殿,离她越来越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楹浑身一软,躺倒倒了床上?。 脑海之中?,依旧是一片昏蒙不?清。 终于……她还是亲手逼走了戚敛,用最残忍的方式。 闻楹闭上?双眼,泪水从眼尾溢出?。 眼泪悄无声?息地没入枕中?,闻楹忽然听到帐外脚步声?又响起。 她胡乱擦干泪水,侧头看去,顿时惊诧地瞪大双眼:“你……你又回来做什?么?” 戚敛停在离床还有半丈的距离之外,目光遥遥看过?来,似是连靠近都不?愿再近半分。 她目光垂落,并没有看向闻楹,而是抬手,变幻出?一颗海蓝色的琉璃珠:“这东西,本?该是你的。” 说着,戚敛指尖轻动,琉璃珠被灵力托着朝闻楹落过?来。 闻楹下意识伸手接住,只听戚敛冷声?道:“愿闻师妹,日后好自为之。” 说完,她的身形再度消失。 闻楹微微愣住,看向戚敛消失前?的方位。 “滴——”脑海中?蓦地有电子音响起,“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取得龙族圣物定?波珠。作妖值+3500,当前?作妖值36329∶100000。” 久违的系统声?音,将闻楹从戚敛离开时生出?的失神,带回现实当中?。 她双手捧着那颗海蓝色珠子:“这就?是……定?波珠?” “回宿主,是的。”系统道,“按照原任务,定?波珠需要您自己获取,因?此扣除了一千五的作妖值,请问宿主有什?么异议吗?” 闻楹没有回应它?。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原来,这就?是定?波珠,有了它?便可以?将魔气转换了灵气,纵然是她天生魔骨,也还有回寰的余地。 曾经的闻楹,是那么的想要成为一名修士,安安稳稳地和师姐共度此生。 可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结局便早已?注定?。 这颗定?波珠,永远都无法再派上?用场。 第189章 没错,她是胆小鬼。 她再不?敢奢望去突破原本?的剧情线,和戚敛去违抗所谓的天命。 曾经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闻楹没有胆量再去经受。 现在,她只想安安心心地留在魔界,等待戚敛一步步走向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 然后,替天行道了结自己这样的魔头。 就?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便能够回到现实当中?, 闻楹忽然想到什?么,她问系统:“这定?波珠,是我在谢家那些时日,师姐去取到的,对吗?” 系统似沉默了一瞬:“是的。” 闻楹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原来在那些自己惶惶不?安的时日,师姐曾不?留余力,为了她去与天命抗争。 她以?血为引,用禁术为自己封印魔骨,用龙鳞遮掩她的魔气,甚至凭一己之力,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为她拿到龙族圣物定?波珠。 可是……这样的师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明明是自己做出?的抉择,可到了这一刻,闻楹依旧觉得偌大的寝殿之中?,似是有水漫上?来,一点?点?将她湮没。 她浸在这凉水中?,浑身一片冰凉,不?得不?蜷缩起身躯,双臂抱紧膝盖,企图感?受到一丝温暖。 无济于事。 那颗发着光的定?波珠的存在,时刻提醒着闻楹,自己错过?和失去了什?么。 再也……无法回头了。 . 刚醒来一日不?到的公主,又病倒了。 寝宫之中?,侍女们忙进忙出?,一会儿是端着药碗进来,一会儿又端着药碗出?去。 全都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而病蔫蔫躺在床上?的闻楹,更好不?到哪里去。 少女气若游丝,心情难免郁结——怎么都成了魔,还能够生病? 不?过?生了病,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至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就?再也不?会多想些什?么。 也不?知这样躺了几日,某天午后闻楹醒来时,魔尊八十六正好过?来看她。 “醒了?”她睨着少女,“还以?为你这一回能有多狠得下心,原来就?这点?出?息,要是早知如此,倒不?如将你那位师姐留下来,反正本?尊看她对你也够死心塌地,又有何不?可?” 闻楹苍白着小脸,说不?出?话来。 “可惜呀……”八十六叹道,“此蛊一旦种下,便无法根除,从今往后,她对你有多少爱,便会变成多少的厌恶,除非到她死那一日,也再不?会解开。” 闻楹眼睫一颤。 八十六原以?为少女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只是轻轻摇头:“她不?会死的。” 沉默半晌,女人没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果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样。” 见闻楹提不?起精神来,八十六也没多说什?么,在殿中?坐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 等她走后,闻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可过?了没多久,半醒半梦间,她隐约听到一道无比欢悦的女子嗓音:“姐姐!” 这声?音并不?熟悉,闻楹脑袋沉沉的,没有力气应她。 接着,那道声?音的主人似乎开始斥责殿中?的侍女:“本?王不?过?是离开一些时日,姐姐便病成这般模样,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侍女们跪在一地求饶:“王上?息怒,都是奴婢们失职……” 对方显然不?将她们的求饶当一回事,压低声?音道:“要跪都先出?去跪着,不?许再这里吵着公主。” 那些侍女们似乎都极畏惧她,陆续朝外头走去。 闻楹听着这动静,只觉得这人未免也太严厉了些。 她费力地睁开眼,朝床边看去:“不?必了……” 刚发出?一点?声?音,身着碧绿长裙的身影转过?身来。 那张片刻前?还写着冷戾的脸,顷刻间已?化作喜出?望外的欣喜:“姐姐,你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她便似一只小狗般巴巴凑上?前?来,蹲下身,将脸搭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闻楹。 闻楹侧过?头,正好与她的双眼对视上?。 这张脸的轮廓,隐约有几分熟悉。 那双又明又亮的眼瞳,更是叫人难以?忘记。 闻楹愣了愣,忆起对方是谁:“孟……云追?” 大约是不?曾想到闻楹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孟云追愣了愣。 然后,她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 这一声?姐姐,将闻楹带回多年前?,孟云追与自己同吃同吃的时候。 那时候的孟云追,就?像一条小尾巴,闻楹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闻楹在寝殿中?睡觉,孟云追便会在帐外桌旁看书,闻楹去流苏树下吹风晒太阳,孟云追便会切好水果端来…… 即便后来孟云追犯了错,想要杀死戚敛,可闻楹也很难去责怪她什?么。 只是难免懊恼——兴许,这便是她身为魔星的宿命。 闻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遑论他人? 就?在闻楹陷入回忆之际,孟云追已?熟稔地凑过?来,亲昵的口吻:“姐姐饿不?饿,想要吃些什?么?” 第190章 安慰 闻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 但无论多年前在清徽宗, 还是如今在魔界,她都不忍心拂了孟云追的好意。 闻楹想了想:“我想吃清淡一点的。” 孟云追亮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她点头:“姐姐先?歇息, 我这就去做。” 临出去前, 孟云追还不忘为闻楹端来?一盘葡萄,放在床头的春凳上。 闻楹目送着孟云追离开, 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她方才移开目光, 视线又落到床头的果盘上, 愣神了许久。 半晌过后, 闻楹抬起虚软无力的手, 试图捻起一枚葡萄。 候在一旁的侍女见状, 忙上前道:“奴婢来?伺候公主?。” 说着, 侍女动作麻利地?剥开葡萄皮, 将果肉递到闻楹唇边。 为身?为公主?的闻楹准备的, 自然只会?是精心挑选,最好的葡萄。 一口咬下去, 甜滋滋的味道中, 带着几分清香。 闻楹轻抿舌尖,终于从甜意中, 品尝到一丝酸涩。 困在病床多日, 喝的都是味道苦涩的药,直到这一刻, 闻楹久违地?品尝到酸甜的滋味。 这味道从舌尖蔓延开, 直至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 沉睡许久的身?躯, 好像逐渐活了过来?。 闻楹原本?失焦的目光,一点点凝聚出光彩, 她看向床前的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的话,奴婢名叫三千七。” 唔……这个名字,果然是浅显得不能再直白。 闻楹看向三千七,她清楚地?记得,从醒来?那一日起,就有这位侍女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想来?自己昏迷不醒的那十多年,也曾受过她的照顾。 闻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侍女眨巴着眼,似是有几分难为情:“公主?这是哪里的话,照顾您本?就是奴婢的职责……” 她说话时一脸真诚,天真得不像一位魔族女子。 闻楹没?有多说什么,转而问道:“我方才听?到,你们叫孟云追……王上?” “是啊。”三千七道,“公主?有所不知?,就在前两年,尊上就已经赐给王上封地?和王位,奴婢们都尊称她一声九幽王……” 闻楹:“九幽?” 对于魔界,闻楹了解得其实并不多。 就连那能够让戚敛厌弃自己的蛊虫,也是上一回坠崖后,偶然在寝殿中的书上看到的。 三千七点头:“奴婢听?宫里的老?人说过,咱们魔界可大得很,为了方便管理,尊上便将领地?分为九方……离得最近的就是九幽。” 闻楹隐约猜到,前八方封地?会?是什么名字。 她这位姨母,倒真真是继承上一位魔尊的取名风格,并将其发扬光大。 思及至此?,闻楹不觉扬起唇角。 三千七看着她,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公主?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该多笑一笑才是。” 闻楹微微一愣。 她这才意识到,自从那日戚敛带着对她的厌恶离开后,自己便再不曾有过笑意。 戚敛……每当想起这个名字,闻楹心中,仍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握紧,叫她快喘不过气来?。 闻楹闭了闭眼,暗暗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这就是她们既定的宿命,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将一切引回正轨。 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 睁开眼,闻楹的眸中已盛出笑意:“好。” . 孟云追端着做好的菜回到寝殿时,听?到了屏风后头,床榻间的说笑声。 她放下食盘,透过屏风前的薄纱,看见是一位侍女正在同?闻楹有说有笑。 似乎被她哄得开心了,闻楹时不时会?应上一声,并张开唇瓣,吃下她剥好后递过来?的葡萄。 孟云追面?上的笑意,顷刻间沉了几分,原本?圆澄澄的眸子,阴冷得不像话。 可等走到闻楹床前时,她又端起那张看上去纯良无害的脸:“姐姐,该吃饭了。” 说着,她坐到床沿,不动声色地?挡在侍女身?前。 孟云追朝闻楹伸出手:“我扶姐姐起来?。” 闻楹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毕竟在她心中,孟云追依旧是多年前,那个还需要自己照顾的孩子。 可等下了床踩到地?面?上,闻楹猛然间察觉,孟云追竟然已高出自己半个头。 闻楹:…… 一定不是因?为自己长得矮,而是这孩子身?条窜得太快了。 孟云追低头,看向愣愣站在床前的闻楹:“姐姐,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闻楹忙摇头掩盖自己的心虚,她岔开话题,“你做的都是什么菜,好香……” 孟云追笑着道:“都是姐姐爱吃的家常菜,姐姐快尝尝我的手艺可生疏了没?有。” 说话间,两人在餐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果然都是闻楹从前爱吃的。 孟云追端起碗,给闻楹舀了一碗汤:“姐姐先?喝汤,垫一垫胃。” 大概是时间来?不及,孟云追做的只是一碗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番茄蛋汤,可在喝下第一勺汤的那一刻,闻楹生出了几分酸涩。 在被困于清徽宗冰牢,无处可诉冤的那些时日,她从不曾敢想,自己竟还能再有这样平静地?品尝家常饭菜的一日。 第191章 对于昏睡了十年的闻楹而言,那炼狱般的经历,仿佛还是在昨天。 拿着汤勺的手,微微有几分颤抖。 就在闻楹陷入昔日可怖的回忆,难以自拔之?际,身?旁有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姐姐,我在这里。” 孟云追的声音,将闻楹带回眼前。 她抬起头,勉力勾起一丝笑意,却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孟云追将她强颜欢笑的神情收入眼中,眼底闪过一丝幽冷的恨意:“姐姐放心,总有一日,我要让那些人全都血债血……” 约莫是意识到在闻楹面?前,不该摆出这般凶狠的姿态,孟云追蓦地?收了声。 她又拿起筷子,为闻楹夹起一块粉蒸排骨放入她盘中,口吻乖巧道:“姐姐再尝尝这个呢?” 闻楹心中明白,她这是有意要安慰自己。 于是她夹起排骨,轻轻咬上一口后:“好吃。” 孟云追悄然松了口气:“既然姐姐喜欢,以后只要我在魔宫,就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姐姐可愿意?” 闻楹有些迟疑:“这般……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能够为姐姐做饭,是我好不容易等来?的时刻,又怎么可能会?辛苦?” 非但不觉得辛苦,孟云追反倒对此?甘之?如饴。 她眨巴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闻楹,就像是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着实是叫人难以拒绝。 闻楹看着孟云追,她点了点头:“好。” 又道:“不过你瘦了这么多,自己也要多吃些才是。” 殊不知?自己短短一番话,带给孟云追的却是莫大欢喜——在这座魔宫,人人畏她惧她,可只有姐姐,关心的还是她这个人…… 暖意在心底流淌,孟云追看向闻楹的目光愈发痴迷。 可等闻楹看过来?时,她便极好地?收起这见不得光的情绪,动作殷勤地?为闻楹夹菜:“姐姐再多吃些……” . 孟云追说到做到,只要人在魔宫,她每日都会?到闻楹殿中来?,亲手为她做上可口的饭菜,陪她聊天解闷,直至夜深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但有很多时候,她并不在魔宫。 闻楹虽不知?孟云追去了哪儿,但隐约也能猜到,她这是替魔尊做事去了。 从侍女们口中,闻楹打听?到,孟云追很受姨母的器重,并且风头隐隐有超过她那位二百五舅舅的趋势。 对此?,闻楹并不奇怪——毕竟原本?的剧情中,孟云追就是为辅佐原身?而存在的魔星,她做事狠辣果断,手上沾满了血腥。 闻楹有曾犹豫过,是否要引导孟云追改邪归正。 可每每对上即便疲惫到了极点,也还要笑着给自己做饭的孟云追,她便说不出话来?。 魔界并不似仙界。 仙界就算是有再多的波诡云谲,也还是要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祥和。 可在魔界,人人都有自己的野心,他们将欲望摆在明面?上,时刻露出獠牙准备咬死对手。 好比闻楹的姨母魔尊八十六,她不知?杀死了多少亲弟兄,才坐稳今天的魔尊之?位。 身?为上一任魔尊,尚且要做到这般狠辣才能在魔界立足,遑论孟云追这种?没?有根基,又曾是凡人的外来?者。 所以,闻楹觉得她并没?有资格劝孟云追什么。 至于闻楹自己,却并没?什么事可以做,每天不过是在殿中看看书,在宫里逛一逛,或者试穿姨母专门命人做给她的新衣裳。 更多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睡过去的。 这天夜里,闻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停在了床前。 尚未睁开眼,闻楹已嗅到浓浓的血腥气息。 当看到对方是孟云追时,闻楹忙惊诧地?坐起身?:“你受伤了?” 孟云追一愣:“许是我没?有将身?上的血清理干净,姐姐不必费心,我这就先?回去沐浴……” 说着,孟云追忙要先?行离开。 在她转身?之?际,闻楹却眼尖地?看见她手臂上被划破的衣裳,和鲜血淋漓的伤口。 闻楹拽住了她的衣袖:“这么重的伤,你自己感觉不到痛吗?” 说完,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这一番话中的急切和责备。 对上孟云追无辜的眼神,闻楹抿了抿唇,不由软下声来?:“你先?好生坐着,我替你处理好伤口。” 孟云追眼眸弯了弯:“好。” 她在床边坐下,闻楹便命人取来?药箱,并点亮了灯。 光线变亮后,闻楹方才察觉,孟云追这伤比自己想象中更要严重。 她手臂上的衣衫,似是被某种?兽类的利爪划破,衣衫之?下的肌肤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血肉淋漓的,伤口深处可见白骨。 闻楹不禁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替她用酒清洗伤口。 她低着头,听?见耳旁似乎传来?孟云追的倒吸气声。 闻楹停下动作来?:“很痛?” 尽管已面?色苍白,孟云追却强撑着笑意:“姐姐不必担心,一点儿都不痛。” 闻楹没?有出声,只是动作放得更轻更缓。 她聚精会?神,为孟云追处理这些伤,再到包扎好伤处,足足耗费了一炷香。 第192章 直到纱布缠绕在孟云追臂间,大功告成那一刻,闻楹方才松了口气:“好了。” 许是将头低垂得太久,在坐直身?子那一刻,闻楹眼前一片花白,身?形晃了晃。 “姐姐?” 孟云追忙要扶她,闻楹却一只手撑着床面?,坐稳了身?形。 “我没?事。”她轻声道,“倒是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子?” 孟云追:“是我自己不小心。” 闻楹抬眸看向她,目光中写着不置可否。 孟云追叫她这一看,顿时什么都和盘托出:“七幽王蓄意谋反,我奉尊上的命前去平叛,将他斩杀剑下,只是不小心叫余党放出的豹子抓伤了。我又急着回来?看姐姐,才忘记自己身?上的伤。” 孟云追小心翼翼看着她:“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闻楹摇头:“我没?有生气。” 准确来?说,即便心中有几分怨怒,也并非因?为孟云追——而是因?为这既定的剧情。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和孟云追一样,都不过是早已注定的反派炮灰罢了。 孟云追松了一口气,她又壮着胆子道:“姐姐现在困吗?要是不困的话,可要一起去魔宫外逛一逛?” 闻楹:“外面??” “嗯。”孟云追道,“魔族的王城不比凡间的城镇差,尤其是在夜里也很繁华,姐姐去逛一逛,就当是解闷。” 闻楹有些犹豫:“可你身?上的伤……” “不碍事的。”见闻楹仍在迟疑,孟云追眸光闪烁,“今日是我的生辰,姐姐就当是满足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摧毁 魔族王城的大街上, 喧哗声如鼎沸,来往如潮。 闻楹还是头一回走在全是魔族的街上,她侧头看去, 这?些魔物有的?已化成人形, 将自己打扮得?很是光彩照人,还有的?依旧是那一团蠕动的黑雾, 样子也模糊不清。 大概是看得?多了, 这些魔物也并没有记忆中那般可怖。 尤其是有些魔物只有小小一团, 看上去刚出生?不久的?样子, 动作笨拙地跟在大的?魔物身后。 有点像是动漫里的?史莱姆。 至于大街四周的?摆设, 更和仙凡两界的?城镇大差不差。 也有各种卖吃食的?, 表演杂耍的?, 还有许多魔族才会有的?特产——譬如可以释放魔气的?大王花, 吃完可以增加法力的?丹药, 装饰巢穴的?漂亮晶石…… 闻楹目光扫过去,又漫不经?心地收回来。 忽然, 身旁孟云追出声询问:“姐姐, 可想尝点什么?” 闻楹这?才察觉,原来两人已走到一条卖小吃的?街上。 魔族也有点心, 有糖果, 甚至还有红澄澄的?冰糖葫芦。 闻楹刚将目光移过去,孟云追便已出声道?:“姐姐先在这?里等着, 我这?就去给?你?买来。” 说着, 她朝卖糖葫芦的?摊位直奔而去。 闻楹原是打算叫住她的?。 但见?孟云追动作轻盈,难得?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闻楹愣了愣,想到今日是她的?生?辰, 自己不应该说扫兴的?话?才对。 卖糖葫芦的?摊位前,围着不少小只?的?魔物,看孟云追的?样子,还需等上一会儿才轮到她挑选。 闻楹原是打算上前陪她一起等候,忽然不远处的?街道?旁,响起一阵铜锣声,伴随着热情洋溢的?吆喝: “来啊——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咯,丹药灵草,奇珍异宝,这?儿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这?夸大其词的?吆喝声,倒与凡间某些喜欢大吹大擂的?小商贩极其相似。 不过这?招也的?确见?效,街上不少魔物都?被吸引了过去,就连闻楹也忍不住侧首,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原本只?是无?意间一瞥,可目光却被小贩搭起的?展示货物的?木架中心,悬挂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里,是一柄修士的?剑。 那柄剑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玄铁制成的?剑柄上布满暗红的?血迹,和斑驳的?尘灰油污。 可剑身依旧是干净的?,银白亮光照出寒意。 被这?柄剑吸引的?,不止是闻楹一人。 有不少魔围上前去:“老板,这?剑怎么卖?” 商贩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八的?手势。 “八百灵石?” 商贩摇了摇头。 “八千?”问价的?魔咂舌,“你?这?未免也太贪心了,八千灵石,要知道?可以在咱们王都?买下好大的?一座宅子了,这?不过是一把破剑……” “不是八千,是八万灵石。”小贩道?,“这?剑,可是我费了老鼻子劲从五幽淘回来的?好玩意儿,听说是当年仙魔大战,仙族修士流落在魔族的?剑……” 听到仙族二字,众魔哗然,看向那柄剑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畏和胆怯。 小贩更是得?意起来:“我这?人也不爱说假话?,这?剑要是在凡间,在修真界,也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可咱们这?里可是魔界。” “正所谓人离乡则愈贱,物离乡则愈贵,各位想一想,一柄仙界修士遗落在魔界的?剑,要是买回去挂在家?里,该是何等风光,叫客人看见?,那可是大大的?有面?子……” 第193章 他说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不少魔似乎都?被他的?话?打动,奈何囊中羞涩,拿不出足够多的?灵石来,只?得?抱憾离去。 买剑的?小贩那双眼?滴溜溜打着转,琢磨着这?些围观的?魔中,有谁像是付得?起八万灵石。 蓦地,他眼?睛一亮,看向不远处的?闻楹:“这?位姑娘气势非凡,想必定是识货之人,正所谓好马配好鞍,这?把剑配您是再合适不过……” 他的?嗓门很大,本该清晰无?误的?话?语,传入闻楹耳中,却只?听得?模模糊糊。 闻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柄剑上。 剑…… 闻楹垂在身侧的?右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在她脑海中,浮现一些已被尘封的?画面?—— 黄沙漫天的?昆仑境,小小的?木屋前,她坐在院子里,看着戚敛用桃木给?自己磨出一柄长?剑。 那是闻楹第一次练剑。 是戚敛手把手教她如何持剑,如何刺挑勾回,就连收剑时挽起剑花的?手势,也是师姐手把手教的?她。 那个时候的?闻楹,还以为只?要自己够勤恳,与师姐一起修行,便能够逆天改命,长?长?久久地和她在一起。 回想起来,不过是老天对她的?一场戏弄罢了。 分明置身在闹市之中,闻楹却觉得?自己的?身躯逐渐变得?僵硬,宛如一尊石雕正在沉入湖底。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咕嘟咕嘟地涌来,要将她湮没吞噬。 “姐姐?”孟云追的?声音,唤醒了陷入回忆中的?闻楹。 闻楹回过神,只?见?孟云追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正目光关?切地看着自己:“姐姐脸色好差,是不是有哪不舒服?” “没事。”闻楹摇摇头,她欲盖弥彰地从孟云追手中接过糖葫芦,“麻烦你?了,我们走吧。” 孟云追双眼?亮晶晶的?:“能够请姐姐吃好吃的?,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是麻烦呢?” 她顺着闻楹先前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柄剑。 孟云追愣了愣,又故作无?谓道?:“姐姐……是想要那柄剑吗?” 闻楹动作一僵。 旋即,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像是说给?孟云追听,也像是说给?自己:“我是魔,并非剑修,要剑又有何用。” 说罢,闻楹没有回头地朝前走去。 那只?是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可对于她而言,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曾经?。 . 三天后,那柄剑还是出现在闻楹寝殿中的?玉桌上。 剑柄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长?剑呈在雕花木盒中,有一种蕴而不发的?美感。 送剑之人,自然只?能是孟云追。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闻楹的?神色:“只?是一柄剑而已,姐姐就算是用不着它,收藏起来也好。” 她一番好意,闻楹着实不忍心辜负,只?难免叹了声气:“以后,千万不要这?样破费了。” “好。”孟云追一幅很受教的?姿态,身后似有一条无?形的?尾巴摇起来,“对了,过两日我要离开魔界一些时日,姐姐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想吃什么都?记着,等我回来……” 闻楹抬眼?:“离开魔界?” 见?孟云追没有否认,闻楹瞬时有了揣测——四界之中,除了魔界,便是仙凡两界和神界。 神族是天生?的?血脉决定,便是修炼成仙的?修士也轻易去不得?,那孟云追去的?,便只?能是仙界或凡界。 尽管早已清楚自己的?姨母,也就是魔尊八十六神通广大。但闻楹没想到,就算与昆仑境之间的?传送阵法被摧毁,她照样能想法子让人离开魔界。 至于孟云追是去做什么,更不言而喻——被封印在噬骨渊下的?魔族偷偷摸摸前往仙凡两界,难不成还会是去行善事? 闻楹几?乎是不假思索:“我也去。” 意料之中,孟云追拒绝了她。 理由是自己要做的?事太危险,闻楹还是安安心心留在魔宫便好。 闻楹没有多说什么。 可她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盘算——她可以看着孟云追与魔族的?人互相残杀,那是因为魔族本就是胜者为王的?斗兽场。 可一旦她去了仙界或凡间,要么是给?修士或凡人带来灾祸,要么被反杀。 无?论哪一种,都?绝非闻楹愿意看见?。 闻楹很清楚,自己的?宿命已是注定,难以更改。 可她并不愿看着孟云追同自己一样,陷入这?无?尽的?沼泽中。 既然孟云追不肯带上她,当天夜里,闻楹便亲自去见?魔尊八十六,请求她允许自己和孟云追一起离开。 闻楹准备了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她已经?是魔族公主,便应该为魔族效力才对,而非终日饱食,无?所事事。 八十六懒洋洋躺在榻上,任由男宠为她揉肩捶腿。 在少女一番话?说完后,她方才似笑似非地开口:“说了这?么多,其实你?真正的?用心,是想要阻止九幽王做事才对吧?” 闻楹无?言以对。 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被看穿别有用心后的?斥责或是奚落。 第194章 没想到八十六却只?是摆了摆手:“罢了,既然你?这?般想去,届时随她一起去便是了。” 闻楹喜出望外:“多谢姨母。” 在她转身要离开大殿时,八十六却又叫住了她。 “闻楹,不要妄图去改变什么。”八十六道?,“从你?生?来有魔骨那一刻,便注定了是魔,无?论你?做什么,都?只?会是徒劳。” 闻楹脚步一顿,她并未回头:“我……知道?了。” . 从魔界离开,要先经?过噬骨渊。 和初次经?过这?里时的?心惊胆战相比,闻楹已从容了许多。 如今她体内的?魔骨已经?觉醒,那些魔物非但不敢上前伤她,反而是恭恭敬敬地避开一条道?。 暗不见?天日的?混沌之中,闻楹与孟云追并肩而行。 忽然,她停下脚步,似有所感应般朝侧前方望去。 那里有一道?与噬骨渊格格不入的?纯白光圈,似是一道?结界。 而结界当中…… 闻楹眼?瞳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朝它的?方向走去。 “姐姐。”孟云追意识到什么,她注视着闻楹,忙跟上她的?脚步。 约莫走出数百步后,二人都?看清那结界中是什么——一间木头搭成的?小屋窗明几?净,屋子外栽种着各种瓜果蔬菜。 许是太久没有人照料,菜园中蔬果早已枯萎,但不难看出,它们曾生?长?得?欣欣向荣。 孟云追:“这?是……” 闻楹脸色有些苍白,她心中了然:“是师姐留下来的?。” 说着,闻楹上前,她抬起手轻轻触碰那道?结界。 戚敛布下的?结界,对她没有任何排斥。 转眼?,闻楹便进入结界之中。 刹那间,某种熟悉的?感觉将她缠绕——那是在昆仑境,她和师姐昼出夜伏,两人一同练剑,修行,同吃同住…… 就连屋子里的?陈设,也和那时一模一样。 闻楹不由自主地,推开她曾经?住的?那间寝房门,只?见?床上铺好了枕头被褥,就连床单的?深蓝花色,也不曾有过变化。 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淡淡的?皂角洗过的?香味。 这?一切都?清楚明白地告诉闻楹——在她昏迷不醒的?那十年里,戚敛便在这?噬骨渊崖底,随时等着迎接她回来。 可自己却…… 闻楹抬起手捂住脸,她蹲下身,眼?泪从指缝间奔涌而出:“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是她太过软弱无?能,让这?一切终究成了一场空。 她们……早已注定再无?法回头。 痛哭过后,闻楹吸了吸鼻尖,擦干面?上的?泪水。 这?时,传音玉响起孟云追关?切的?声音:“姐姐?” “我无?事。”闻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你?等着,我很快就会出来。” 说完,闻楹站起身,她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窗棂上瓷胆瓶里的?干花,挂在墙上的?字画,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院落中的?篱笆…… 闻楹目光依依不舍地一寸寸挪动着,像是要将这?些画面?,深深嵌入脑海之中。 然后,她闭上双眼?,掌间流淌出魔气。 魔气瞬间在这?片净土蔓延开,落到屋顶,菜棚上。 闻楹唇瓣轻轻动了动。 魔气刹那间化作火焰,腾地一声燃烧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 多日无?人照拂,结界中无?论房屋家?具,或是干枯的?菜蔬都?很容易燃起来,很快它们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闻楹嗅到什么被烧焦的?气息,以及火光映照在脸上,烘干她的?泪痕。 在火舌即将舔舐到她的?裙摆那一刻,闻楹听到结界外孟云追喊道?:“姐姐当心——” 闻楹如梦初醒,猛然后撤了半步。 火光映入她的?眼?眸,闻楹定定看了一眼?这?漫天的?灰烬,然后转过身走出结界。 她没有再回头,只?淡声对孟云追道?:“我们走吧。” 夫子 闻楹和孟云追来到的, 是仙界一个她从未到过的地方——苍山书院。 相传这座书院,数千年前便已存在,为了避离中原的祸乱和争端, 遂修建于偏远的西南一座雪山之?巅。 整座书院, 上至院长和夫子,下至扫地的老?翁, 都是隐世高人。 总而言之?, 说是整个修真界逼格最高, 招生最严格的学府也不为过。 这样一座书院, 招收的自?然也不会是普通弟子。 寻常家境的弟子进不来, 有权有势的世家也未必能?进, 报名之?人必须要经?过书院层层筛选, 才有入学一年的资格。 也不知魔尊八十六用了什么手段, 先是给了孟云追一个入学的名额, 然后又添了一个闻楹。 两人乔装打扮一番,有了新的身份——隐世不出的修真世家, 花家的两位女儿?。 大女儿?花楹, 小?女儿?花云,便是闻楹和孟云追。 仅是身份和名字变了还不够, 孟云追早有备好的药水, 两人在前往书院求学的途中便已服下。 这样,相貌随之?一变, 且魔气?被遮掩。 一番周密的准备后, 二?人正式入学苍山学院。 第195章 . 起初,闻楹以为到书院修行不过是走走过场, 最要紧的事,还是阻拦孟云追酿出什么错事来。 但在入学不到三天后, 她便意识到自?己这一念头有多么天真。 书院招收的,都是还没有修炼出根基却天赋极高的弟子,是以对他们?抱有极高的期望。 每日卯时未至,闻楹和十几?名弟子便会被掌教叫起床,在雪地里先蹲半个时辰的马步。 蹲完马步,天色方才微亮。 这仅仅是开始。 用过早膳,便是每日的早课——从山脚到山顶,近万层阶梯,她们?要将山下雪水融化成的江水挑到山顶。然后将水从桶中泼出,任其凝结成冰,再提着空桶下山挑水。 如此往复循环,每人都必须十个来回。 这项早课,学院夫子美其名曰是为了磨炼弟子心?智。但在闻楹看来,简直就是修真界的西西弗斯! 可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偏偏她还不能?撂担子不干。 早课结束,还有午课和晚课……有时候累到麻木了,闻楹忍不住会想——她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恶,才会沦落到今天。 当然,这种当牛做马的日子,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 那就是等?闻楹回过神来,才发觉过了一日又一日,自?己竟连想起戚敛,为往事伤感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累死累活地活在当下。 转眼,已过去了大半月,终于到了休沐的日子。 闻楹什么都无暇去想,只想天昏地暗地睡上一觉。 偏生还没睡上几?个时辰,梦中似有人在唤她:“花道友,花道友,你?快醒醒!” 闻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认出对方是同住一间寝屋的楚琳琅:“唔……有什么事吗?” “花道友你?忘了,咱们?早几?日便说好了,今日休沐,下山到镇子上玩儿?去。” 楚琳琅说着,已经?握住闻楹的手腕将她拉扯起来:“眼下时辰正好,大家都在收拾了,你?也快起来吧。” 闻楹困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哪里有什么心?思偷溜出去玩。 奈何?与她一同入学的弟子,可都是货真价实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精力旺盛得如同初生的小?狗崽,片刻也闲不下来。 见闻楹赖着不肯动,楚琳琅便已自?己动手,替她将头发梳好盘起,又生拉硬拽地将她与床分离。 闻楹就这样硬生生被带出了门?。 就这样,一伙人趁着夜色,偷摸着下了山。 山脚下的小?镇,果真是书院里不能?相比的热闹。尽管已经?入了夜,但街道两旁依旧挂着灯笼,有小?商贩在卖花花草草,或是各种陶罐瓷器。 一群少年人显然对这些兴致不高,而是直奔镇上的酒馆而去——共同修行了大半月,难得有此机会,当然是以酒会友,大家再熟识一下更好不过。 进入酒馆,也不知是谁随手对着小?二?抛出一袋灵石,阔气?冲天道:“开一间雅房,将你?们?店里最好的酒送上十壶来!” 许是常年在书院山脚下做生意,见惯了出手阔绰的修真之?人,小?二?并不惊诧,只笑眯眯道:“好勒,各位楼上厢房里请——” 众人在厢房里坐了没一会儿?,酒便送上楼来,摆满整张木桌。 一行人中,一位名叫张荇的弟子为人最热情,他端起酒壶,将每人面前的酒碗斟满,随后捧起自?己的酒碗道: “正所谓相逢即是缘,修真界这么大,大家能?够成为同门?,必定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来,大家一起干了,为了这份缘——”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在场之?人无不动容,皆举杯相碰:“来,干!” 然后仰起头,故作老?练地将酒一饮而尽。 就连闻楹身旁的孟云追也不例外。 唯独闻楹有几?分犹豫——她隐约记得,自?己这具身体可是一杯就倒…… 但见四?周之?人皆这般投入,闻楹也值得咬咬牙,将酒碗凑到唇边,浅浅饮上半口。 酒液甫一落入喉中,便沿着喉管和食道火辣辣地燃开,呛得闻楹红了眼:“咳咳……” 一旁孟云追侧过头,目光关切:“姐姐?” 闻楹:“我无事。” 话虽如此,她浑身的血液似乎就像被什么点燃般发烫,就连脑海中也被烧得迷糊不清。 可闻楹头一回觉得,这样的感受似乎也不错。 就好像这团火若是烧得再旺些,就能?够将积压在她内心?中的那些情绪烧成灰烬。 委屈,思念,愤懑,不解……这些纠缠不清的,让她每时每刻食难下咽的情绪,都该烧得一干二?净才好。 在这念头的驱使下,闻楹竟主动端起眼前一壶酒,掀起壶盖后将酒倒入碗中。 她双手捧起酒碗:“来,我再敬各位一杯!” 说罢,她闭上双眼,也学着同门?方才的样子,将碗中清酒一饮而尽。 四?周传来少年人的惊叹声—— “花道友好生豪迈!” “花道友这般热情,我等?岂有推脱之?理,来!一起喝!” 场面变得更加热烈。 与成年人觥筹交错时的虚与委蛇不同,在这些尚还保留着赤子之?心?的少年饮酒,单纯图的就是那一分快活。 第196章 周遭是同门?们?欢天喜地的攀谈,闻楹却觉得似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自?己与他们?隔开。 她只是时不时与人说笑几?句,更多的时候只是一言不发地饮酒。 就在闻楹不知多少次端起酒碗时,有人握住她的手。 “姐姐。”孟云追看着她,“你?不能?再喝了。” 闻楹微微偏了下头,那双眸子被清泉洗过般发亮,她正要说什么,眉头却猛地皱紧,伸手掩住口鼻。 一阵反胃涌来,闻楹忙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窗边。 她双手扶着窗框:“呕——” 方才在席间,闻楹只顾着喝酒,并没有吃什么吃食,所以她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这般不上不下的滋味,着实叫人难受到了极点。 闻楹的眼眶和鼻尖被窗外的夜风吹得发酸,浑身也使不上力气?,只觉得似有人靠近自?己。 她没有察觉到厢房里陡然间的鸦雀无声,只当来人是孟云追:“别……别管我,我还能?喝……” 断断续续的话未曾说完,却听到对方一声冷哼,毫不留情地斥道:“老?夫看来,花同学确是还能?喝得,似你?这等?酒中仙,来当我苍山书院的弟子,倒也是委屈你?了。” 听到这声音,闻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酒意顿时也清醒了一大半。 她回过头,看向满头花发,身穿道袍的老?夫子,结结巴巴开口:“曾……曾夫子……” 一场以酒会友的新生欢庆,因掌教曾夫子的出现而中道崩殂。 来时嚣张肆意的一群少年,如同霜打过般的茄子,在曾夫子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下,默不作声地垂着头回了山上的书院。 等?回到书院,已是后半夜。 迎接他们?的,不是温暖的床铺。 十几?名弟子鹌鹑般在寒风中的道场站着,听掌教训话: “原是顾念你?们?初次离家,多日以来勤勉修行难免有所不适,才会让尔等?今日休沐,没想到以各位的精龙活虎,倒是老?夫多此一举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这些精力,留下来做些正事的好。” 所谓正事,就是大半夜不睡觉,留在道场扎马步。 曾夫子拂袖离去前:“都好生在这儿?蹲着,等?明日新夫子来了,再问你?们?的话也不迟。” 等?他离去后,道场中一片沉寂,都在默不作声地扎马步。 约莫过了半炷香,终究有人没忍住开口:“什么新夫子?” “笨,曾夫子前两日不是刚说过,今日休沐过后,咱们?就不用每天挑水,而是到书堂里去听课,这新夫子必定就是授课的老?师。” “但愿这新夫子莫要像曾夫子一般严苛……” “嘘——都别说话,曾夫子好像又来了。” …… 也不知这般蹲了多久,每个人身上都有水气?凝结成冰。 直到清晨第一缕日光破开云层,冰珠又再次化成水,濡湿了衣裳。 从未蹲过这么久的马步,闻楹觉得手脚都快要不是自?己的。 不止是她,十几?名弟子也都一动不动,就像是从盘古开天辟地时,便存在道场的石雕。 终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伴随着曾夫子的声音:“这些弟子,劳烦您日后多要严加管教才是……” 闻楹还是头回听到,一向板着脸就连院长都不放在眼里的曾夫子,对谁说话这般客气?。 想必来人定是非同小?可。 就在她胡乱想着时,与曾夫子一并走来的人淡淡开口:“夫子客气?了,晚辈必定竭尽所能?。” 短短几?个字,却叫闻楹的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这声音平静殊冷,如寒风穿过竹林时的泠泠声,煞是好听。但对于闻楹而言,却是她最避之?不及的存在。 闻楹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逃,而已然僵硬的双腿却叫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暗暗祈祷着——兴许只是她的错觉,来人不可能?会是戚敛。 好端端的,戚敛怎么会出现在八竿子打不着的苍山书院? 但很快,闻楹这一丝幻想便彻底破碎。 戚敛出现时迎着熹微晨光,犹如一道耀目而又并不刺眼的金光。 她依旧是那身青黛裙,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一阵风过,戚敛鸦发间的银簪流苏轻轻晃动,却愈发衬出她本人的沉静。 与闻楹一起蹲马步的同门?中,似乎传来一阵骚动。 尽管畏惧曾夫子,但大家还是忍不住想要议论些什么。 “肃静——”曾夫子拉长了声音,他清了清嗓子,“都给我站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活动着手臂脚踝站直。 曾夫子可容不得他们?有这么多的小?动作,又提高了声音:“全都站好了不准动,否则再蹲半个时辰的马步。” 这下,躁动不安的学生们?终于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曾夫子道:“这位,便是接下来两个月,为你?们?传授剑道的夫子。” 他顿了顿,本该稳重的声音里藏不住一丝得意:“至于这位夫子的来历,老?夫也不必过多细说,你?们?只需知道,她姓戚,单名一个敛……” 闻楹故作没有反应。 第197章 不成想周遭却有人按捺不住:“夫子的意思是……她就是戚敛?” 曾夫子对于这般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直呼夫子名讳,成何?体统?你?站出来,蹲到一旁去。” 那名弟子规规矩矩地站出去,继续蹲马步。 曾夫子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番话。 无非是这位戚夫子修为了得,由她来授课,是众人三生有幸,若是有人胆敢冒犯戚敛,必定严惩不贷…… 在他说话时,闻楹没忍住抬眼,朝戚敛的方向看去。 只见她身形挺拔如玉树,疏冷的神色间隐约有几?分淡漠,如同局外人般平静。 分明只是悄然一瞥,戚敛却似有所察觉,那双漆黑眸子微微一动,也朝她落过来。 四?目相对,闻楹仓皇垂下眼。 幸好眼下她已换了一张脸,戚敛应当是认不出来。 就连她方才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过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半丝多余情绪。 闻楹松了一口气?之?余,心?头却生出几?分连自?己都道不清的失落。 待曾夫子说完,他用热切的目光看向戚敛:“戚小?友初来乍到,倘若这些小?兔崽子有何?冒犯之?处,您不必客气?,只管教训便是。” 戚敛颔首,目光淡淡扫过这些稚嫩的脸庞:“眼下时辰已不早,劳烦诸位稍加整理仪容,一炷香后到书堂。” 说罢,她又看向曾夫子:“不知书堂在何?处?” “戚小?友随我来。” 曾夫子一面殷切回答戚敛,又回过头来,用毫不遮掩的嫌弃眼神示意各位弟子——还不快去好生拾掇拾掇,都别丢了书院的脸。 戚敛未曾走远,人群中已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天啦,居然真的是戚敛前辈,她怎么会来咱们?书院?” “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我得抓紧写封信告诉爹娘,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能?不能?借我一张信纸,我也要写……” 闻楹微微怔忪,她环视四?周,只见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光彩,似乎能?够见到戚敛,是无比幸运的一件事。 前辈……他们?是这样称呼戚敛的。 离开魔界后,闻楹便随孟云追直奔苍山书院而来,她刻意不去打听戚敛这个人,却不曾想到,她已是如此声名赫赫的存在。 闻楹不禁看向一旁仍旧用星星眼目送着戚敛的楚琳琅:“你?们?……都认识她?” 轮到楚琳琅惊诧地瞪大眼:“花道友居然不知道戚敛……戚夫子?” 见闻楹不语,楚琳琅只当她是默认了,当即解释道:“那可是戚前辈,听说她年纪轻轻,便已步入玄灵期,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 “就这么说吧,放眼整个修真界,比戚夫子年纪大的,都没有她厉害,比戚夫子厉害的……”楚琳琅顿了顿,“呃,好像更没有。” 她作西子捧心?状,一脸憧憬:“试问天底下,哪个修士不想像她一样厉害。” 原来如此。 果然,师姐终究还是回到她自?己的剧情线,走上正轨。 只听楚琳琅又小?声道:“只不过听说十多年前,戚前辈离开清徽宗后便不见踪影,我还只当她是传说里的人呢,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真人……” 闻楹微微愣住。 过去的十年戚敛在何?处,她再清楚不过。 闻楹垂下眼,不再去多想这件事:“走吧,我们?快些回屋换衣裳,还要去书堂呢。” 说着,她朝前走去。 谁知刚刚迈出不到两三步,闻楹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 闻楹后知后觉意识到,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又吹着寒风蹲了一整夜马步,这具本就一杯倒的身子未必能?够承受。 视线模糊中,闻楹看见尚未走远的那道黛色身影。 是戚敛尚未走远。 闻楹咬紧牙根,竭力不让自?己倒下去,以免引起她的察觉。 奈何?天不遂人愿,她越要强撑,脑海中便阵阵发昏,勉强走出两三步后,闻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失去意识前,闻楹听到楚琳琅惊慌失措的呼声:“花道友晕倒了!” 以及孟云追不无紧张道:“姐姐?” 失控 再度睁开眼, 闻楹看到了熟悉的素净帐顶,她?愣了愣,很快便意识到都发生了什么。 床畔传来脚步声, 闻楹下?意识侧头看去, 却见来人是端着药的孟云追。 四?目相对,孟云追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她?将药碗放在床头春凳上:“姐姐可还有何不适?” 闻楹摇了摇头。 孟云追伸出手, 在她额间轻轻触碰, 确认她?没有发热后, 又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药递到她唇边:“这是刚煎好的药, 姐姐快趁热喝。” 闻楹唔了声, 在喝过那勺药后, 她?轻声道:“让我自己来吧。” 说罢, 她?双手端起药碗, 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放下?碗,闻楹正要掀开被子?下?床, 手背却被孟云追握住。 孟云追看着她?, 眸色难掩不安:“曾夫子?已经说了,既然姐姐身体不适, 今日?的早课便?免了, 你不必去上课。” “嗯。”闻楹淡淡应着,动作却没有停下?。 第198章 她?坐到床边, 开始穿鞋。 孟云追:“姐姐这是……” “我想了想, 毕竟是新夫子?的头一回早课。”闻楹道,“既然身体已没有不舒服, 还是不该缺席的好。” 孟云追眼底流露出一丝不甘。 她?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姐姐究竟是想要去上课,还是想要去见……” 话说到一半,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资格这般质问她?,孟云追眸光黯了几分。 她?蹲到床边,动手为闻楹穿鞋:“抱歉,是我多话了,我只是……” 闻楹动作愣住,旋即微微一笑:“我明?白。” 她?伸出手,如同安抚小狗般轻轻触碰孟云追的头顶:“你放心,我和她?早已不是一路人,当?初既然是我决定要和她?划清干系,就绝无回头的可能。” 这句话像是说给孟云追听,也像是说给闻楹自己听。 孟云追将信将疑,最终也只能选择相信:“好,那我陪姐姐一起去。” . 等闻楹和孟云追来到书堂时,廊外一片静谧。 隔着书堂的白墙,唯有一道殊冷嗓音不疾不徐响起:“初学?剑道之人,心性?为重,剑术为次……” 是戚敛在为学?子?们传道受业。 闻楹脚步微顿。 曾经在昆仑境,她?也是这样教?自己的。 只不过两相比较,闻楹直到此刻方才察觉,那时候她?的嗓音里,有多少柔意温和,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开出的花。 收起心神,闻楹走至书堂正门。 讲桌后的戚敛似有所感应,亦在此时侧头朝门外看来。 这一眼,是戚敛看向生人时一贯的疏离。 分明?来时已做好准备,直到这一刻,闻楹依旧手脚不听使唤地僵住,就连说话也磕绊起来:“见……见过戚夫子?。” 戚敛收回目光,她?垂下?了眼睫,似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既然来了,自己坐下?便?是。” 看样子?,戚敛应当?是没有认出她?来。 闻楹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她?低下?头走进书堂,寻了个后排的空位和孟云追一起坐下?。 此时,戚敛已继续开始授课。 因着在寝庐里歇息了大半个时辰,等闻楹来时,便?已快到午时。 早课接近尾声。 戚敛目光扫过书堂中?十?几名弟子?,她?淡声道:“今日?讲学?到此为止,不知各位可还有何疑惑?”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齐刷刷抬起手,每个人脸上写满热忱,像是恨不得抓住这个机会,和修真界最鼎鼎有名的剑修攀谈上几句,将来也算得上光宗耀祖的谈资。 闻楹没有动。 她?掩在书桌下?的手,悄然捏紧衣袖。 书堂中?的同门们难掩兴奋,却愈发叫闻楹坐立不安——若自己不抬手,便?是格格不入,可若是她?抬起手…… 鬼使神差地,闻楹抬眼看向戚敛。 却不曾料到不知何时,戚敛的目光竟也落向自己。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叫人看不出情绪。 也不知是害怕叫戚敛看出自己的心虚,还是旁的原因,本该移开视线的闻楹却忘记了动作,称得上有几分无礼地就这样愣愣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师长。 直到戚敛陡然出声:“这位弟子?,不知可想要问些什么?” 闻楹心如擂鼓,她?就像一头撞入鱼篓中?的溪鱼,直到此刻反应过来后才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 可不等她?真的逃离时,坐在闻楹前头那位女弟子?却喜出望外站了起来。 原来……戚敛叫的不是自己。 闻楹松了一口?气?,心中?有生出一丝淡淡的自嘲——她?究竟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她?早已换了容貌和身份,莫非还指望戚师姐一眼便?认出来? 况且,就算戚敛认出了她?,有自己亲手种?下?的蛊虫在,戚敛对于她?的反应,也该似在魔界那一夜,厌恶地将长剑抵在她?的脖颈间才对…… “听说戚夫子?曾经有一位师妹,您与她?感情甚好。”那位女弟子?出声,打断了闻楹的所有思绪。 意识到她?口?中?这位师妹,指的应当?就是自己,闻楹浑身僵住。 只见那位弟子?滔滔不绝问道:“可惜后来这位师妹入魔,戚夫子?为了她?在剑会上与各大门派掌门大打出手,后来与清徽宗决裂也是因为她?,夫子?,传闻都是真的吗?” 闻言,书堂内一片哗然。 尽管这传闻人尽皆知,可鲜少会有人胆敢直截了当?问戚敛,这位弟子?倒真是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竟这样大咧咧问出来。 闻楹的目光,不禁移向戚敛。 “胡扯瞎闹!”不等戚敛作答,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掌教?却大声呵斥。 他显然被气?得不轻,对着问出这一番话的弟子?吹胡子?瞪眼道:“简直是没有规矩,莫非当?真以为学?院是在自己家中?,什么胡话都说得不成,戚夫子?一片教?化之心,岂是尔等黄口?小儿能够随口?轻蔑的……” 曾夫子?说得口?沫横飞,他愈发激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祭出戒尺来,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上一课。 戚敛却依旧从容,她?如同置身事外般:“年少好奇,也是在所难免,曹夫子?不必苛责。” 第199章 说罢,戚敛侧过头,又淡淡回答提问那位弟子?:“不过都是往事而已,是真是假并不要紧。各中?牵涉甚广,恕在下?无法详答。” 这一番话,可谓是进退有节。 戚敛的沉稳淡定,愈发衬出那位弟子?的失礼来。 她?瞬时涨红了脸:“抱……抱歉,戚夫子?,是我不该信口?胡说……” “无妨。”戚敛这般应着,她?收起竹简,“今日?的早课已结束,诸位可以歇息了。” 说话间,戚敛已朝书堂的门外走去。 曾夫子?先是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旋即又追了上去:“戚夫子?请留步。” 戚敛脚步微顿。 曾夫子?抹了抹额头,颇为汗颜道:“是老夫管教?不周,才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出言冒犯了……” “无妨。”戚敛口?吻客气?,藏着一丝疏离,“不知曾夫子?找在下?所为何事?” 经她?这一提醒,曾夫子?想起正事,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此乃出入书院藏书阁的凭证,有了它,戚小友便?可随意进出藏书阁……” 戚敛接过那枚玉牌:“多谢。” 寒暄几句后,戚敛收起玉牌离开了。 留下?曾夫子?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虽说方才在情面上,狠狠斥责了那名多嘴的弟子?,但其实曾夫子?难免也好奇—— 看戚敛这等淡泊出尘,举手投足如同谪仙的气?派,着实难以想象,像她?这样的人,竟当?真会为了一名入魔的师妹,做出种?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也难怪旁人会想问个清楚。 只不过……十?年前那一场剑会,曾夫子?也恰好在场。 彼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初出茅庐的年少剑修,为了掩护入魔的少女,是如何与各位前辈厮杀,且丝毫不留情面。 至于之后叛出师门,据曾夫子?所知,也并非假事。 想来过去十?多年,她?踪迹不定,恐怕也与那位名叫闻楹的魔女有关。 曾夫子?不由叹气?摇头——本该是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剑修,却为了区区一介魔女,为修真界所不容,空有一身修为却无处施展,只能毛遂自荐来书院当?夫子?,当?真是可惜了。 . 午后,藏书阁。 浩如烟海的书架前,戚敛抬起手,修长手指从缝隙中?抽出离得最近的那本书。 只见她?指尖微微一动,书页无风自动,飞快地翻卷起来。 戚敛就这般低垂着头,只需几息之间,整本书上的内容皆已被她?收入眼中?。 只不过……依旧没有她?想要找的,和相思蛊有关的任何记载。 就算偶然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也与魔族无关,蛊虫的效果更不似自己曾经那般……不可理喻。 可放眼三界,苍山书院的藏书阁以苍山神树为依仗,自动搜寻收集世间所有种?种?法术,就连魔族也并无遗漏。 若就连苍山书院的藏书阁中?都没有记载,那便?意味着——所谓的相思蛊,其实并不存在。 闻师妹为什么要骗她?? 或者说……她?曾经给自己种?下?的蛊虫,当?真是相思蛊? 闻楹。 想到这个名字,戚敛心中?已无端生出几分厌倦和躁意。 可她?若当?真厌恶这个人,又为何要耗费心神无时无刻念着她?? 甚至今日?在道场见到闻楹晕倒的那一刻,自己险些忘记了伪装,想要去抱起她?? 为什么,从离开魔界那一日?,她?便?无论走到何处,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本该抛之于脑后的人? 一连串的质问,让戚敛陡然意识到,自己又陷入过去无数个日?夜里,那矛盾得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心境。 戚敛闭上双眼,默念清心诀。 她?已经没有耐心,一本本地翻阅书卷。 而是抬起手,直接施展出一道无形的灵力,如同静谧的潮水般,从面前的书上一本本蔓延开。 戚敛屏气?凝神,她?轻而易举地操纵着灵力,试图用它们尽快找出所有和相思蛊有关的记载。 没有,这一本没有,这一本也没有……蓦地,戚敛眼睫一颤。 并不是她?找到了什么,而是因为有一缕灵力,像是受到某种?诱惑般,竟不受操控地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那是藏书阁二楼的窗边。 朝南的雕花窗外,有一树早开的桃花。 微风拂动,花枝招展,片片花瓣从窗户被吹入书阁中?,而在那窗边的位置,一位少女正双手交叠着搭在桌上,枕着头午寐。 她?闭着眼,呼吸匀净,显然睡了有好一会儿。 那一缕失控的灵力,就这般带着戚敛的意识,自然而然地缠了过去。 贪婪 灵力与戚敛的五感?相连通, 在它朝闻楹靠过?去的那一刻,戚敛闻见少女发丝间的幽甜香气。 幽香浅淡,并?不?算浓郁, 但灵力在感?受到这香甜过?后, 便犹如沙漠中孑然独行的旅人看到绿洲中的清泉,愈发义无反顾的朝其奔去。 意识到失控的灵力想要做什么, 戚敛眉头微蹙。 理智告诉戚敛, 她应当将这缕灵力召回来。 可内心深处却?在放纵着?它, 甚至似乎寄望于这一缕不?受操纵的灵力, 去实?现某些不?可告人的念头。 第200章 终于, 灵力不?再满足于仅仅是停留在少女的发丝间。 而是顺着?乌发掩映下?, 那纤细雪白的脖颈逐渐向里流淌, 如同一条贪婪的蛇, 试图将少女整个人缠绕吞噬。 似渴到极点?的旅人俯身在泉眼边, 不?知餍足地汲取清泉。 好似唯独只有?这般,感?官得到抚慰, 空虚的心灵也才会被填满。 戚敛眸底生出幽暗。 …… 本该是午后恬静的小憩, 闻楹这一觉却?睡得不?似往常那般安稳。 梦中,她似乎被某种东西黏糊糊地缠绕着?。 它犹如一条动身形蜿蜒的游蛇, 动作灵活地沿着?自?己的衣襟, 轻而易举地探入更深处。 然后……这条蛇并?没有?咬她,也没有?伤她, 只是逐渐游走着?, 直至它庞大的身形,将她的每一寸肌肤侵占。 就好像……对于它而言, 自?己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美味,叫它一时间舍不?得下?口?。 这庞然大物缠得越来越紧, 紧得闻楹快喘不?过?气来。 她双颊沁出潮红,下?意识唇瓣微张,试图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并?逃脱这让人窒息的桎梏。 无济于事。 对方非但不?肯放过?她,反倒似又在她的肌肤间游曳着?,就连她口?齿间的津液也不?肯放过?,而是要?一点?点?勾弄着?舔舐干净。 “唔……”少女不?由发出一声低吟。 “姐姐,姐姐?”迷蒙之中,闻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叫她如梦初醒。 刹那间,那几近窒息的感?觉消散殆去,闻楹睁开?了双眼。 微风拂动发丝,窗外依旧是花枝摇曳。 闻楹看向坐在对面的孟云追,只见她伸出手过?来:“姐姐的脸怎么这般红,莫不?是发热了?” 闻楹下?意识后撤,避开?了她的手。 见孟云追愣了愣,她忙道:“没什?么,兴许是睡得有?些热了,眼下?时辰快到了,我们去上午课吧。” 说着?,闻楹站起身。 却?不?曾料到,手脚突如其来的发软,叫她险些站不?稳。 闻楹脸上微微发烫,又想起方才那个奇怪的梦境。 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没有?被孟云追叫醒,那梦境会如何进展下?去。 仅是稍微分?神一想,就叫闻楹无地自?容,她欲盖弥彰地拿起桌上书简:“我去将书放好,你先等我。” 说罢,她慌不?择路地离去。 . 书简原本放在书架的最高处,闻楹踮起脚尖,试图将它放回原位。 这时,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闻楹只当是孟云追来了,头也不?回道:“再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说着?,她将书简稳稳放好,再转过?身露出一丝笑:“走吧……” 话?未说完,她身形僵在原地,脸上那丝笑意也消散殆尽:“戚……戚夫子。” 冷不?丁见到戚敛,闻楹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她只能强撑着?告诉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她现在不?是闻楹,只是戚敛的学生花楹而已。 果不?其然,许是她这番故作镇静起了效,戚敛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淡淡应了声,朝她走了过?来。 眼瞧面色清冷的戚敛愈发靠近,逼仄的书架之间冷竹气息笼罩过?来,闻楹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接着?,戚敛与她擦肩而过?,停在书架前,取出一本古籍。 闻楹长长舒了口?气。 她再也没有?力气强撑下?去,而是连告别的话?语都来不?及说,便低着?头落荒而逃。 走出藏书阁的正门,沐浴着?晴朗日光,闻楹手脚间的冰凉方才舒缓了几分?。 与她并?肩而行的孟云追忽然出声:“姐姐。” “嗯?” 闻楹下?意识侧过?头,只见孟云追朝自?己伸出手,指尖在发丝间轻轻一探,随后又收回手。 定睛一瞧,原来是一片粉白色的花瓣,不?知何时飘落到自?己的发间。 孟云追摊开?手,任其被风吹走:“好了,我们走吧。” “嗯。”闻楹点?了点?头,与她一起朝即将开?始午课的道场走去。 渐行渐远的二人并?未察觉,在她们身后的藏书阁中,高处的雕花窗后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一道修长身影。 正午亮堂堂的日光跃入窗间,落在戚敛冷玉般的脸庞上,衬得她本就精致的五官愈发似冰雕玉琢。 唯独那一双眸子,依旧黑漆漆的没有?半分?亮光。 其中映照出的,正是花树下?闻楹与孟云追渐行渐远的身形。 戚敛心底蓦地又生出几分?烦乱。 她下?意识将这情绪归类于和从前一样的原因——为自?己曾被相思蛊迷惑,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行为而困扰。 真是愚不?可及。 思及至此,戚敛眼底闪过?一丝冷冷的自?嘲——无论如何,她与闻楹早已是桥归桥路归路,这一回,自?己绝非是为她而来。 无论闻楹打算做什?么,或是乐意同谁在一起,都与她无关。 至于方才那一缕失控的灵力……戚敛垂下?长睫,她指尖微微一动,那缕灵力便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第201章 只是短暂的一个错误而已,戚敛这样告诉自?己。 收起目光转过?身,戚敛面无表情离开?窗边。 明媚日光刹那间从她身上抽离,戚敛重新被罩进幽冷的书阁之中。 可她却?头也不?回,似乎对那暖意没有?半分?贪恋。 . 转眼,闻楹在苍山书院求学的日子已过?了两个月。 两个月说长不?算长,闻楹却?已学会了不?少东西——譬如画符御剑。 这些基本功用的灵力并?不?多,闻楹也不?用担心会暴露自?己的魔气,每日学得津津有?味,投入得险些忘记自?己为何会来到苍山书院。 直到这一日来到书堂,她瞧见同门们一个比一个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真的要?进苍山神境?不?是说神境从不?对外人开?放,就连书院的夫子们也从不?曾进去过?吗?” “这回可不?一样,听夫子们的意思,是乾天树快要?开?花了,让我们进入神境瞻仰一番,最好能够打开?灵窍。” “这可是自?上古留下?的神迹,能够亲眼见到神树开?花,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机会,我得抓紧再写?封信告诉爹娘,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能不?能再借我一张信纸,我也要?写?……” 这所谓的神境,闻楹也曾有?所耳闻。 相传正是因为神族留下?的这棵乾天树,天地间灵气皆由此而生,而苍山书院设立于此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守护神境中的神树。 如今冷不?丁听到神树开?花,闻楹陡然意识到什?么。 她侧头朝孟云追看去。 只见孟云追面上没有?丝毫惊讶或欢喜,似是对此早已知晓。 所以……孟云追不?辞辛劳从魔界来到苍山学院,假借他人身份求学,约莫就是为了神树? 姨母到底打算指使她做什?么? 闻楹眼皮一跳,忽然想到原文中的剧情,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祥和的仙凡两界,因为灵气的日渐消弭而天下?大乱。 会不?会正是与生出灵气的乾坤树有?关……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孟云追偏过?头来:“姐姐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闻楹勉强一笑,故作若无其事地在位置上坐下?。 早课过?后,果真如同门偷听到的小道消息所言,曾夫子来到了书堂,宣布了三日后即将带领众人进入神境的消息。 书堂内爆发出一阵欢呼。 曾夫子依旧板着?脸,一字一句厉声叮嘱道:“学院允许带你们进去,乃是因为神树开?花千年难得一遇,你们只能远远看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神树的结界,都明白了吗?” 在旁的弟子忙不?迭应声之际,闻楹悄然看向孟云追。 她眼底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闻楹:夫子……你这个要?求,好像有?点?难以实?现。 但无论如何,她会尽全力阻止孟云追的。 闻楹暗暗下?定决心。 反正她自?己已经罪行累累,是债多不?压身,完成任务还能回到从前的现实?世界。 可孟云追不?一样,她是属于这里的人,倘若一步踏错,便再难有?回头路。 思及至此,闻楹主动打破与系统之间多日的沉寂:“要?是我破坏了孟云追的计划,你也会自?动修复剧情吗?” 系统似乎默了一瞬,才用僵硬的电子音道:“宿主误会了,系统从来没有?干涉过?任何剧情。” 闻楹当然不?会相信它的鬼话?。 她原本温和的口?吻,不?觉带上一丝嘲讽:“哦,是吗?” 那她曾经做过?很多努力,最后却?害人害己,还是不?得不?走到这一步,难不?成真的只是倒霉而已? 意识到自?己心态在刹那间的戾气波动,闻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多说无益,况且如今她对这系统已是厌恶至极,两人就像一对因为利益不?得不?捆绑在一起,却?又毫无感?情的夫妻。 离又离不?掉,只能捏着?鼻子凑合过?。 眼下?之计,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神境 很快, 进入神境的日子便到来。 平日里上课拖拖拉拉的十?几名同门,这日倒是难得每一个都早起,候在道场昂首以待。 偏生他们越心急, 曾夫子便似故意晾着他们一般, 直到正午时分方才现身。 与曾夫子一起出现的,还有书院数名掌教和夫子。 其中自然也包括戚敛。 瞧见她的出现, 闻楹忙垂下眼——尽管这些时日, 每日都会与戚敛打上照面, 闻楹仍是尽力避免与她直视。 闻楹很清楚她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 便会盯着她出了神, 倘或露出马脚, 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到底是活了两辈子头一回喜欢的人, 怎么可能突然就忘得一干二净? 闻楹微不可察地轻声叹气?——果然, 就算嘴上说得再厉害, 自己终究只?有这么一点出息。 她不曾察觉,在她低下头后, 一道殊冷目光带着探究看了过?来。 这道目光的主人, 自然只?会是戚敛。 她眸光动?了动?,如同水面清冽的浮冰, 说不出究竟预兆着暖阳融冰的暖意, 抑或是一如既往的疏寒。 第202章 便是这点点浮冰,也是转瞬即逝, 隐没?进平静的水面。 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这时, 曾夫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听说今日各位卯时便已在此等候,老夫倒不曾料到, 原来你?们也还有起得来的时候。” 曾夫子这一番话,不难听出阴阳怪气?。 毕竟从前要这些弟子早起上课, 一个个都是蔫头蔫脑,没?精打采,一幅要去上刑场的模样。 这一番话,若是说给常人听,定要羞得对?方面红耳赤。 奈何这些弟子都不过?是十?六七岁,尚未褪去稚气?的年?轻人,对?于曾夫子的话,非但?没?有倍感羞耻,反倒厚着脸皮打岔: “夫子,从前学生起不来,定是修行还不够,弟子保证等这回瞻仰过?神树,身心从内到外受到洗涤,必定会有所领悟,勤勉修行……” “夫子,不知我?们何时进神境?” 曾夫子冷着脸哼了声,却并不似真的动?怒。 只?见他一挥手,半空当中浮现一幅卷轴。 画轴顺势展开,泛黄的画纸上是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 看样子,这便是进入神境的入口了。 曾夫子却没?有急着开启入口,而是一脸沉稳道:“进入神境后,你?们每个人落到的位置都会有所不同,谁都不许到处乱走,一旦进入神境,便联络负责带领你?们的夫子。” 说着,他身旁的夫子上前分发传音用的玉简。 闻楹的视线当中,出现一道花纹素净的黛色裙边。 她眼皮一颤,来不及作何反应,戚敛已走到她身前。 女子修长白净的手指抬起,一枚玉简便浮现到闻楹眼前。 她忙不迭伸手接过?。 目光草草掠过?戚敛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庞,闻楹又忙低下头:“多谢夫子。” “嗯。”戚敛似有若无地颔首应了声,已转身朝下一个人走去。 玉简分发结束时,日头恰好悬在正空,曾夫子又叮嘱了几句,便闭上双眼,正式开始摧动?法力。 画轴上的符号与字迹逐渐亮起,发出刺眼的光芒。 这亮光太?甚,叫闻楹不由得眯起双眸。 然后,明亮弧光将她以及周身的一切覆盖。 . 等亮光退去,闻楹再看清时,四周早已发生了变化。 这是闻楹从未到过?的世界。 清越鸟鸣中芳香馥郁,奇花异草间?清泉飞漱,四周虹光笼罩,就像是梦境中才会有的美妙之境。 她甚至能感受到,此处的灵气?有多充沛——吸收灵气?,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倘若她是真的修士,能够进入这样的神境,只?怕定会欣喜若狂…… 闻楹忽略心底那丝一闪而过?的失落,她拿起玉简正要联络戚敛,却陡然感到脚下的大地开始轰鸣。 接着,便是似有一道惊雷般动?静轰然炸响。 闻楹的耳膜险些被这道异响震破,身形也跟着晃了晃,幸好她手疾眼快地扶住身旁的树干,才不至于摔倒。 与此同时,树梢间?远远近近的鸟儿朝着与巨响相反的方向逃离而去。 漫天花彩齐飞,神境中不乏各种羽翼华丽的鸟儿,它们扑动?翅膀,铺天盖地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场面蔚为?壮观。 闻楹无瑕观赏这难得一见的盛景,她只?是仰起头,朝巨响的来源远远眺望去。 只?见那冲天的黑雾……是魔气?。 孟云追竟这么快就下手了! 闻楹心下一惊,她顾不得多想,唯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阻止孟云追。 怀揣着这般的念头,闻楹抬手召出长剑,正要御剑朝黑雾的方向而去时,手中的玉简却亮起来了。 玉简里传来一道闻楹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你?在何处?” 是戚敛。 闻楹抿了抿唇,她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掐断了玉简的传音,随后将其摧毁成灰齑。 闻楹的念头很简单——无论如何,她不应当再将戚师姐牵扯进来。 既然是孟云追要犯错,那由自己来阻止便好。 这般想着,闻楹出声唤朱雀:“绛繎?” “主人,我?在这里。” 身为?灵兽,朱雀与闻楹心意相连,在她出声的刹那,朱雀已腾空而出,火红羽翼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华光。 无需言语,闻楹轻跃上朱雀的背上,她落下一句:“劳烦你?飞快些。” “主人放心,您坐稳就行。”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昆山玉碎般的清越啼鸣,朱雀振动?双翼,带领闻楹越过?山岭,朝那些仓皇逃窜的鸟兽相反方向奔去。 乘在绛繎背上,闻楹很快便看清巨响的来源—— 本该锦绣如画的山峦之间?,竟像是被什么炸穿般,呈现出数丈宽的洞窟,而那黑雾般的魔气?,正是从深不可测的洞底蔓延出来。 这滔天的魔气?……原来孟云追竟已有这么厉害? 闻楹生出几分疑惑——若说孟云追是为?神树而来,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弄出这般大的动?静? 若不是为?了神树,她这又是要做什么? 来不及多想,闻楹看向地面那深不见底的大洞,她眸光定了定:“朱雀,带我?进去。” 朱雀难得犹豫:“主人,这里面说不清有什么,又有这么多的魔气?……” 第203章 闻楹轻声笑了:“你?忘了,我?已经是魔族公主,难道还会畏惧魔气?不成?” 笑意中,难掩自嘲。 朱雀沉默了。 旋即,它高?高?扬起双翅,羽翼在日光中呈现出绚烂华彩,似一道转瞬即逝的飞虹,带着闻楹消失在漆黑无尽的洞口。 日光带来的暖意逐渐从身间?消散,风声呼啸中,闻楹感觉到这四下蔓延的魔气?中,是让人恶寒的冷意。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神境中充裕的灵气?,竟与这魔雾难以抗衡,任其弥漫在洞窟之中。 闻楹一颗心不由悬起来——若孟云追已强到这般境地,自己当真还拦得住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雀终于落到地底。 四周黑漆漆一片,闻楹从乾坤袋中取出萤明珠,方才照见数丈宽的洞底,除了石头和杂草之外,什么都没?有。 洞底另一头,不等萤明珠照过?去,却似有光芒闪烁。 闻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瞧,才发觉是一条地道。 这地道很宽敞,两旁的石壁上悬着长明灯,灯油约莫是用鲛油制成,才会一直亮着没?有熄灭。 而在地道另一头,时而有阵阵幽冷腥风吹来,才叫这灯光扑朔不定。 视线的尽头,依旧是一片漆黑。 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着,伴随着似乎是某种猛兽挣脱牢笼时的低吟。 这吟声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像是近在咫尺。 仿佛下一秒,猛兽便会从牢笼挣脱,一口咬断自己的后脖颈。 闻楹深深呼吸了几回,等到自己拿着萤明珠的手没?那么颤的时候,这才视死如归地朝前走去。 几步之后,兽吟消失了,地道中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的回音。 走进去一段路后,闻楹忽然发觉,地面似乎有脚印。 只?不过?这脚印看上去并非孟云追的,而是男子的尺码。 莫非,除了孟云追,还有旁人也来了…… 正暗暗忖度之际,闻楹余光冷不丁瞧见,身侧的石壁上,映出道影子。 与此同时,脚步声逼近。 闻楹心中一紧,她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去,右手却悄然探入左边袖中,随时准备取出乾坤袋中的法器。 长明灯火烛猛地一跳,只?见那影子拉长,朝她逼近过?来。 闻楹屏住呼吸,正当她要将法器砸出来那一刻,对?方出声了:“花道友?” 闻楹动?作一僵,她回转过?头:“楚琳琅?” 只?见身后灰头土脸的女子,不是与她同寝的楚琳琅还能有谁。 在楚琳琅身旁的,是书院里的同门张荇。 两人的道袍上沾了不少灰,还有些许血迹。 看样子,他们先前是遭遇了什么。 闻楹:“你?们为?何在此处?” “嘘——”楚琳琅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躲进一旁。 闻楹这才察觉到,许是洞穴年?代?久远,石壁间?裂开的缝隙刚好能够容纳几人。 想必方才两人也是藏在这缝隙里,自己才没?有察觉到。 楚琳琅的手还在抖。 她拉着闻楹,吞了吞口水:“花道友在这洞中,可见到什么人没?有?” 掉马 闻楹投去疑惑的眼神。 楚琳琅这样问, 莫非是她在洞底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果不其?然,楚琳琅压低声音道: “就在?一刻钟前,我与张道友在?神境相遇, 原是打算一起去找曾夫子的, 岂料脚底下就突然塌陷,我们就跟着摔了进来……” 闻楹:“然后呢?” “我和张道友传音的玉简和佩剑也摔碎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得到处走走碰运气, 没?想到……” 说到此处, 楚琳琅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惧意, “张道友瞧见?了一道白?影……” “没?错。”张荇附和道, “那影子似乎不像是书院里的人, 且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尽管强撑着镇定, 张荇也难掩面色苍白?:“幸好当时?我和楚姑娘在?暗处, 它应是没?有注意到我们?。” 两?人口中?的影子……莫非是变回原本模样的孟云追。 闻楹正暗暗揣测着,楚琳琅见?她不开口, 只当她是对这些话?不以为然, 又补充道: “花道友切莫掉以轻心,你是没?有瞧见?那道影子, 虽是穿着一身?白?, 可身?上散发出那魔雾,就像是从噬骨渊里爬出来的一般……” 闻楹诧异:“你去过噬骨渊?” “当然没?有, 我哪敢去那种?地方!” 楚琳琅瞪圆了眼?, “我都是听家中?长辈讲的,听说无论多么厉害的修士, 只要进了噬骨渊,都会被?魔物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楚琳琅这一番话?,反倒叫闻楹心中?生出几分?无奈的好笑。 若叫她知道,面前与自己同住一寝的同门,在?噬骨渊来了又去,能随意遣使渊底的魔物,岂不是能吓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见?两?人被?吓得不轻,又是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模样,闻楹出声道:“你们?先随我来。” 两?人虽不知她这是要做什么,但见?她姿态从容不迫,不觉信服地跟上闻楹。 第204章 闻楹带着他们?,又回到先前洞底那方开阔平坦的位置:“此处危险,你们?先出去,设法与同门和掌教汇合。” “可是我们?的剑都坏了,也无法御剑……” 不等楚琳琅将话?说完,却?见?闻楹轻轻唤了声:“绛繎——” 朱雀啼声清越,带着绚烂光彩浮现在?半空中?。 楚琳琅与张荇目瞪口呆。 闻楹对他们?这反应并不意外:“关于我的身?份,眼?下不便告知你们?,不过你们?放心,我是来帮你们?的,你们?先随它出去再说。” 在?闻楹的催促下,惊愕不已的两?人迷迷糊糊坐到朱雀背上。 待到朱雀扬起双翼,从洞底向上飞去,楚琳琅才如梦初醒地回头一望。 只见?地洞之下,少女仰着脸看向他们?。 身?着雪白?道袍的她置身?暗处,周身?却?似有一圈淡淡光晕,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楚琳琅喃喃开口:“花道友……该不会是哪方神灵化身?的吧?” 在?她一旁,张荇也郑重其?事地点头:“搞不好真的是……” . 很快,朱雀折返回来。 闻楹抬起手,嘉奖般揉了揉它的脑袋:“将他们?送到安稳处了?” “主人放心。”朱雀稚嫩的嗓音难掩骄傲,“我见?到对面山上有书院的夫子,便将他们?送到不远处。” “那就好。” 说着,闻楹重新朝地洞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那混合着腥臭的风便愈发浓郁,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旁的动静。 闻楹停下脚步,将耳朵贴在?洞穴的石壁上——是流水声,且这水声听上去沉闷无比,像是深潭中?有什么巨鱼在?搅弄。 闻楹正要站起身?,继续前行,却?陡然听见?水声中?,伴随着低低的吼声。 像是某种?兽类精疲力竭时?的吟啸,带着不屈的肃杀。 这声音透过石壁直直撞入耳膜中?,仿佛那怪兽在?闻楹耳边低吼,叫她本能地后退半步,生出要逃的冲动。 闻楹定了定神。 不行,她不能逃。 既然书院的夫子就在?不远处,那自己必须在?他们?到来之前,阻止孟云追。 否则一旦两?方相对峙,无论谁落败,都是闻楹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这般想着,闻楹继续义无反顾地朝前走去。 兽类的低吟声越来越近,闻楹逐渐听清,似乎正是它搅弄着潭水,使其?不得安宁。 在?这声响的覆盖之下,还有铁链的叮当作响,似乎那巨兽正是被?其?困住不得逃脱,才会在?挣扎中?耗尽力气,怨气冲天。 正当闻楹暗暗揣测之时?,眼?前霍然开朗。 终于,她看清所有声音从何而来。 在?她面前,的确是一方数十丈宽的深潭。 深潭四周的石壁上,挂着的数盏长明灯,照出幽蓝潭水,以及…… 水中?波纹微微荡漾着,那一圈盘旋着,覆着巴掌大青色鳞片的长蛇状躯体,应当是一条有半丈粗的巨蛇? 很快,闻楹便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因为在?长明灯照不到的暗处,闻楹原以为是石壁的位置却?缓缓动了。 与此同时?,先前那已偃旗息鼓,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吟,在?察觉到外来者后又一次爆发:“嗷吼——” 吟啸声气势冲天,几乎要刺破闻楹的耳膜。 与此同时?,她看清这条所谓“巨蛇”的真实模样—— 在?它的头部是两?支煞气冲天的硬角,角下那双比灯笼还要大的眼?怒目圆睛,在?它腮旁有两?条长长的触须,青色鳞片似盔甲般从头到尾覆盖,四只盘虬兽爪上扣着玄铁锁链。 锁链上发着光的篆文,应当是某种?困住它的法术。 闻楹已不是头一日来到修真界,什么都不懂的现代人,她浑身?止不住颤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什么。 是龙。 传说中?能够呼风唤雨,遣调雷霆的神兽。 与它相比,闻楹只觉得自己渺小?得犹如一粒草芥。 青龙显然也是这般看待她的,伴随着愠怒的低吼,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闻楹扑过来。 “主人快逃!”朱雀焦急出声道,“这是神族才会有的堕龙,等它挣脱锁链,没?有人会是它的对手!” 闻楹下意识想要逃,可她手脚发软,动作哪里快得起来。 不过是瞬息之间,青龙已朝她扑过来,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要——”明知这样无济于事,闻楹仍本能地伸手去挡。 眼?前那比一口巨钟还要大的龙首近在?眼?前,闻楹绝望地闭上双眼?。 想象中?被?撕碎的疼痛并未到来,闻楹只听得一声沉闷重响,青龙似乎撞上了什么。 闻楹诧异地睁开双眼?,只见?青龙那狰狞的姿态近在?咫尺,只是与自己之间,隔了一道篆文闪烁的结界,将它依旧困在?深潭之中?。 侥幸逃生的窃喜尚未持续片刻,只听得咔嚓一声响,结界裂开了一条缝。 那堕龙似乎意识到什么,又高高扬起龙尾,重重朝结界拍去。 结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裂。 闻楹环视四周,没?有瞧到孟云追的影子。 第205章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弄错了什么。 所以楚琳琅与张荇瞧见?的那道人影究竟是谁,如今又藏在?何处,这结界的松动,莫不也是对方的手笔? 一连串疑惑从脑海冒出来,闻楹却?来不及多想,万千思绪最后只化作一个念头—— 跑! 自己绝不是这条堕龙的对手,可不能在?这里稀里糊涂送了命。 闻楹折返过身?,在?这绝境中?终于生出几分?气力,朝来时?的洞口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结界轰然破碎的声音。 没?有了结界的阻隔,气吞山河的龙吟声似是被?放大了数百倍,带着山峦欲倾的压迫感而来。 闻楹感到似乎有什么从自己耳朵里流了出来。 她来不及去看,视线中?却?刹那间充斥一片猩红,似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滴落。 是血。 来自龙族的威压,在?堕龙还不曾真正伤到她之前,便已使得闻楹七窍流血,五脏六腑中?更?有血腥翻涌。 视线被?鲜血遮挡的同时?,肌理骨骼间的剧痛也叫闻楹难以控制身?躯。 她来不及作何反应,便头重脚轻地一头朝前栽倒。 顾不得掌心被?石砺刺破的痛楚,闻楹忙不迭要爬起来。 可就在?这时?,身?后龙尾卷挟着腥风而至,朝她横扫过来。 完了。 闻楹无力可退,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可就是在?这时?,她听见?身?后冷冽出鞘的剑声,寒光在?她朦胧的视线中?划过,与龙尾迎上去。 那条龙似乎并不曾将这剑招放在?眼?中?,龙尾丝毫没?有收敛之意,依旧朝闻楹狠狠撞来。 下一刻,闻楹听到某种?刺耳的声音——锋锐的剑沿破开坚硬如同盔甲的龙鳞,竟硬生生直直抵入,旋开龙鳞龙肉,截断龙骨。 接着,小?半截被?斩断的龙尾重重坠地,激起无数尘灰。 腥臭的龙血气息弥漫四周,闻楹却?嗅到淡淡的冷竹香。 她没?有回头,便已猜到来人是谁。 闻楹喉间哽了哽,如同一个险些酿成大错的孩童,在?见?到家长后一秒变怂:“戚……戚夫子。” 戚敛并未回她。 正当闻楹疑心自己莫不是猜错了人时?,一只手却?搭到她左肩。 隔着轻纱衣料,闻楹感受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温度冰冷,似乎微微颤抖着。 只不过这触感并未停留太久,那只手便顺着她的胳膊而下,擒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那只手将她向上拉起,伴随着戚敛的冷笑:“闻师妹抛下我,便是自己要来此处送……” 送死的死字尚未说出口,戚敛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清闻楹眼?尾的血泪,以及她磕破了头,脸上还沾着灰的狼狈。 少女衣衫凌乱,乌发间的发簪亦早已不知丢落何处。她低垂着头,就像一只知晓自己犯了错,蔫搭搭等待被?训的小?猫。 戚敛心中?那涌动着的,因为被?闻楹掐断联络,寻她不得而生出的躁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垂下眼?睫,将闻楹带到身?后:“你先离开此处。” 说着,她召回长剑紧握在?手中?,挡在?了少女身?前。 闻楹虽看不大清,也感受到戚敛与堕龙两?相对峙,一触即发的氛围。 被?激怒的巨龙发出痛吟,困住它的铁链叮当作响,似是正在?被?它挣脱。 闻楹心中?明白?,她留在?这里只会拖戚敛的后腿。 她没?有拖延:“好,那夫子你当心。” 说罢,闻楹步履踉跄地朝洞口走去。 借着长明灯微暗的光,她摸索着凹凸不平的岩壁,一点点往回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闻楹忽地停下脚步。 师姐方才唤自己的那声,好像是……闻师妹? 她是不是,早就认出了自己?所以自己先前的伪装,在?她眼?前都是些小?把戏? 一连串的幡然醒悟,叫闻楹不由得无地自容。 所以……明明被?种?了蛊,应当厌弃她才对,可师姐还是会在?危急关头站出来,挡在?自己前头。 这样的认知,叫闻楹心底落了半拍。 她下意识回头望去——尽管什么都看不清,可闻楹能够听见?愠怒的龙吟,以及长剑作战时?的铿锵声响。 闻楹忽然想起朱雀的话?。 等堕龙挣脱锁链,没?有人会是它的对手。 思及至此,她猛地回转过身?,快步往回走去。 走出几步后,闻楹又停下脚步——不,戚敛与常人不同。 她既是书中?天命所归的女主,将来还有坦途大道要走,不可能折在?此处。 自己若折返回去,才反倒是给她添乱。 可是,万一呢? 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抗议着——师姐她也是人,也会受伤,万一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闻楹不敢再想下去。 她咬了咬牙,最终下定决心,双手掐出一道法诀。 一道暗紫色的阵法,顷刻间在?少女身?前成形。 她沾着血的唇瓣动了动,无声默念口诀:“杂炁应天,潜为我用……” 在?口诀念出的刹那,漫无边际浮动在?洞穴中?的魔气,朝她的阵法涌来。 第206章 魔气逐渐凝聚,体内的魔骨正在?蠢蠢欲动。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闻楹顾不得叹息,有魔气引领,即便双目视物不清,她依旧稳稳当当地朝前走去。 弑龙 幽绿的潭水上?, 无法承受堕龙重击的结界以?及束住龙爪的镣铐彻底破碎。 巨龙张牙舞爪地盘旋在这方小天地之中,使得本就算不上?宽敞的结界更?显得狭小?。 它仰首长啸,一双绿色的眼珠子似要喷出火光来, 看向斩断自己龙尾的女修:“区区凡人, 不知好歹,竟也敢与本尊作对。” 雄浑的声音犹如雷钧, 倘若换做寻常修士, 只怕此刻早已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连求饶的胆量和力气都没有。 偏生这条堕龙撞上?的是戚敛。 她双眸微眯, 尽管乌发和衣袂在?这狭小?空间中被狂风猎猎卷弄, 神色却依旧信步闲庭般自若:“龙族桑渊?” 堕龙庞然大物?般的躯干盘旋着, 喷着浊气的龙首朝戚敛靠近:“小?小?修士, 竟然还能认得本尊?” 戚敛当然认得他是谁。 如今已是龙族之?首的太子桑鋆的叔父。 在?与桑鋆做出交易的那段时日, 戚敛曾无意中知晓, 龙族的王位本不属于彼时的龙王继承,而是桑鋆父亲的兄长桑渊继位才对。 只不过后来桑渊不知所踪, 才叫旁人捡了漏。 原来数百年间, 他竟然被困在?了此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桑渊突然狂笑出声, 笑声回荡在?洞穴之?中, “看来本尊这么多年不曾现身?,倒也名声在?外。” “也罢, 待本尊出去?了, 先会?一会?那将我诓骗镇压至此的好弟弟,再夺回龙王之?位, 嘶……你们凡人进贡的童男童女的滋味,本尊可是怀念得很。不过在?此之?前, 拿你这细皮嫩肉的女修来塞牙缝也不错——” 说着,它铜铃大的双眼露出凶光,扬起被长剑截断的龙尾。 不过是瞬息之?间,血肉模糊的龙尾竟又重新生出新的血肉,巴掌大的青色龙鳞再度覆上?去?。 有了先前被戚敛一剑斩断龙尾的教训,桑渊没有再轻敌,它犹如一条进攻状态的蛇,长尾逐渐盘旋起来,高?高?扬起头颅,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巨吼。 戚敛的长指握紧剑柄。 她薄唇抿起,仰头看向巨龙的七寸之?上?,某个?闪着微光的位置。 那里,是龙的护心鳞所在?。 唯有刺破护心鳞,方能真正将其置于死地。 在?堕龙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喷来一团赤红滚烫的火焰时,戚敛持剑飞身?离地。 幽暗的洞穴之?中,青色巨龙几乎快与潭水化为一体?,唯有时而一道银冷剑光闪过,照亮戚敛裙摆处那一抹黛色。 纵然修为上?乘,但终究只是肉.体?凡胎锻造而成,要应付天生神族的桑渊,对戚敛而言并?非易事。 桑渊亦不曾料到?,按理来说,自己要杀死一个?修士,就应该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这女修的剑招灵动,远远超出他的意料。 两两胶着,一时难分?上?下。 最先露出破绽来的,竟是身?为神族的桑渊。 它在?此地被困多年,神力被亲生兄弟布下的阵法日夜消减,再加上?方才挣脱结界和锁链已耗费大半力气,在?与戚敛的几经周旋过后,竟生出几分?力不从心。 就是现在?—— 戚敛漆黑眸中,多了一丝冷然。 掌心长剑势如破竹,又似离弦之?箭,穿破层层水雾迷障,朝那片护心鳞直刺而去?。 桑渊察觉到?她的意图,猝不及防地后退着,扬起龙尾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剑尖雪芒转眼已裹挟着灵力而至,在?最为脆弱的那片护心鳞前不过是稍稍一停,旋即便狠狠推入。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这护心鳞,便是龙的七寸。 原本还高?高?扬起的龙尾,在?护心鳞被刺破的刹那,无力落入水潭中,激荡起无数的水珠。 片刻前还趾高?气昂的堕龙,发出一声悲怆哀嚎。 不甘的嚎声回荡在?水面和洞穴之?中,它奋力挣扎着,仰首从喉间吐出一颗赤金圆丹。 那是什么,戚敛再清楚不过。 是神龙的元丹。 桑渊试图引爆元丹,与她同归于尽。 可戚敛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她的灵力,亦在?耗尽的边缘。 一旦收手,便功亏一篑,难以?再攻到?这堕龙的命门。 思?及至此,戚敛眸中多了一抹厉色,她抬起另一只手,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用力将剑身?刺入护心鳞之?下的龙心之?中。 龙丹释放出火红的光采,一波又一波向四周振开蕴集舍命相搏之?力的光圈。 戚敛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唇角有鲜血溢出。 不止是五脏六腑的血气在?翻涌,在?她身?上?早已有许多肉眼可见的伤口。 鲜血浸湿衣袍,贴着她的肌理流到?手掌和指缝间,也弄脏了那柄不沾尘埃的长剑。 可戚敛握紧剑柄的双手,从始至终没有松开半分?,而是不住朝剑端灌输着灵力, 闻楹刚步入这方天地,感受到?的便是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意。 双眼虽看不大清,可她能够闻见浓厚的血腥气息。 第207章 是戚敛的血,还是堕龙的血? 抑或两者皆有…… 闻楹再无瑕想下去?,她仰起头,只觉得漂浮在?半空之?中,那枚红澄澄,应是元丹的东西正在?猛烈攻击着戚敛。 焦急之?下,闻楹不由得出声:“师姐?” 她向上?抬起双掌,朝着那团火红祭出魔气。 黑雾缭绕,朝龙丹缠绕而去?,阻挡了它施加给?戚敛的威力。 闻楹额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方才身?受重伤,又是头回这般驾驭魔气对付不容小?觑的堕龙,难免有几分?吃力。 可闻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停下来。 她不要给?师姐拖后腿,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她为保护自己而负伤。 若生,她与师姐一起活下去?,若是死…… 在?魔气的过度消耗下,闻楹思?绪有些恍惚。 她只是茫然地抬头看向戚敛的方位,唇角下意识勾起一抹笑。 却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脸色已是苍白到?了极点。 戚敛垂首看下去?,本该淡漠漆冷的眸中,浮现一丝异样的情绪—— 又是那熟悉的厌倦和烦躁。 可倘若自己当真烦她厌她,又为何要时刻念着这个?人。 就连离开魔界后,戚敛无处可归,最后不知不觉去?往的,竟是在?昆仑境二人曾同居三年的木屋。 在?那里,门前屋后的花草蔬果,都曾是自己与年少时的闻楹亲手种植。 甚至因为有结界庇护,又有土拨鼠精们照拂,花果不曾衰败,屋宇没有落灰,一切仿佛都还停留在?昨天。 戚敛闭了闭眼,握紧剑柄的双手更?用力几分?,直至剑身?死死嵌入护心鳞掩护下的龙心之?中,再难以?拔.出。 直到?这一刻,她方才松开手,任长剑钉在?恶龙心脏处。 自己却犹如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到?闻楹身?旁。 一道黛色身?形在?视线中划过,在?身?旁落定,闻楹松了口气,她侧过头:“师姐,你可有受伤……” 话未说完,身?旁之?人却似是捂住胸口,噗地吐出一口血。 闻楹动作一僵。 她顾不得其他,忙收起了魔气,试探着要去?扶起戚敛:“师姐?” 双目无法看清,手也跟着始终落不到?实处,正在?半空中摸索着,却陡然被骨节瘦劲的五指握紧。 戚敛嗓音微哑,说出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落下:“闻师妹,你给?我种下的根本就不是相思?蛊,对吗?” 不曾料到?她会?在?此时发出质问,闻楹哑然愣住。 然而,戚敛似乎并?不在?乎她的答案,便已抬起闻楹的手,沾着血的指尖飞快地在?她掌心描勒着什么。 闻楹仍在?被拆穿谎言的恍惚之?中,甚至来不及去?想戚敛这是要做什么。 直到?下一刻戚敛轻声开口:“乾坤否泰,日月亏盈——” 闻楹眼睫猛地一颤:“师姐不要!” 为时已晚。 掌心由戚敛摹下的传送符如同逐渐升温的烙铁开始发烫,却并?不会?将人灼伤。 “师姐……”闻楹还想要说些什么,可传送符在?刹那间生效,带着她的声音彻底消失。 像是这个?人,从不曾出现过。 戚敛的指尖下意识颤了颤,似乎想要留住独属于闻楹肌肤的那份温热。 却终究只是握了个?空。 视线在?短暂的恍惚过后,再度凝结成冰冷的漆黑。 她顾不得擦净指间的血,只又一次看向仍在?潭中的巨龙。 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剑身?虽插.进了它的心脏,桑渊却并?未立即死去?,而是仍在?潭中扭动挣扎着,流出的血将整片水潭染成幽绿。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戚敛双眸低垂,长指飞速掐诀,失去?血色的唇瓣默念法诀。 在?法诀念出最后一个?字时,洞穴之?中,似有火光闪烁。 它们逐渐凝聚在?一起,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桑渊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这是龙族的引雷之?术?” 戚敛没有作声。 但很快,在?潭面上?空形成的乌云,以?及云层中的霹雳闪电给?了桑渊回答。 轰隆—— 巨雷从云端滚落,汇聚于剑柄之?上?,沿着剑身?来势汹汹地灌入护心鳞之?下,给?了桑渊最后的致命一击。 它终于再无力挣扎,而是重重落到?地面。 直到?死去?的前一刻,桑渊仍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败在?这小?小?的凡人女修手中。 它嗬嗬喘着粗气,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戚敛,用最后的力气道:“你……你竟敢杀死本尊,可知弑龙的天罚是为何?” “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戚敛淡淡说着,她微微屈身?,拔.出紧插在?护心鳞处的长剑。 随后,神色淡漠地看着堕龙在?一道长吟后,鳞片失去?所有光彩,气息绝尽。 戚敛心中一片平静,丝毫没有弑龙的兴奋,抑或是担忧后果的惊恐。 反正,这也不是头一遭了。 既然注定无法回头,那就让她一直这样走下去?好了。 戚敛并?没有急着将剑收回鞘中,她侧转过身?,漆黑双眸虽不曾动,却似盯着暗处:“阁下暗中藏了这么久,现在?总该舍得现身?了?” 第208章 . 啪嗒,啪嗒——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滴落在?闻楹面庞。 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视线中却依旧是一片看不清的血红朦胧。 刹那间,闻楹忆起所有的事情。 洞穴,巨龙,还有…… “师姐——” 闻楹猛地从地上?坐起来。 凭借直觉,她知晓自己眼下应是在?一片下着雨的草地中。 可她又该去?哪里找师姐呢? 正当闻楹要唤出朱雀之?际,她听到?异样的窸窣声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沙沙嗤嗤地朝她窜腾而来。 白蛇 虽然双眼无法看清, 但闻楹已本能地后背发凉,生出一种不?妙的直觉。 这似乎是……蛇类鳞片摩挲在草地间的动静。 而且这条蛇定是庞然大物,才会?将?草枝压得发出噼里啪啦折断的声音。 闻楹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逃。 可自己一旦站起身, 只怕更?容易被?它?察觉。 情急之下, 闻楹悄然屏住呼吸,右手探入袖中, 打算从乾坤袋中取出法器来。 不?成想?袖中空空荡荡, 竟是摸了个空。 闻楹一愣, 这才蓦地想?到, 许是在与堕龙那一场恶战中, 自己的乾坤袋已不?知掉落到何处。 就在这时, 那窸窣声响已逼近过来。 视线当中, 似乎被?一团长影占据, 那比木桶还要粗的蛇影已不?由分说, 朝她?猛扑过来。 “不?要——” 闻楹顾不?得其他,她?飞快地站起身, 朝反方向逃去?。 然而为时已晚, 刚跑出不?过半步,脚踝间便已传来柔软而又?冰冷的触感, 将?她?死死缠住。 闻楹一个激灵, 像是被?施了某种定身法术般,僵在了原地, 浑身一软坐下去?。 蛇蛇蛇蛇……蛇尾巴缠到了她?的脚踝上?。 且她?身上?所穿还是书院的道?袍, 裙袍下是一条绸缎长裤,裤腿宽松, 那蛇尾便轻而易举地探入其下,缠紧她?的肌肤。 因着?双眼无法看清, 肌肤间的触感便被?放大了数倍,闻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蛇尾的鳞片是如何缓缓蠕动着?,将?她?一寸寸缠得更?紧。 闻楹生平最怕的,便是蛇这种冷血动物。 就连读书时候,课本上?要是出现了蛇类的插图,她?定会?求着?同桌把图片用贴纸遮住,才不?至于怕得不?敢翻开书。 可现在,她?竟然与一条巨蟒零距离接触着?。 偏偏那条蛇,似乎对这样的缠绕还不?甚满足,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连上?半身也逐渐靠近过来。 蛇尾缠住少女纤细的脚踝,蛇身同样没有闲着?,而是挨蹭着?她?的身躯,也一点点缠上?来。 闻楹绝望地闭上?双眼。 听说蛇类在吃下大的食物之前?,就会?将?其这样绞死,再从头到脚一口吞下去?。 她?隐约听到耳边,蛇首正在嘶嘶吐信。 有的人看上?去?还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比如眼下的闻楹。 在极度的惊慌和恐惧之下,闻楹呼吸变得急促,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就连身体也跟着?软下来。 若不?是有这条巨蟒支撑着?,只怕早已如一团棉花软倒在地。 就连想?再次驱使魔气,浑身也使不?上?劲。 忽然,巨蛇的动作停下来。 就在闻楹以为它?要对自己做些什么时,对方竟这样卷着?她?,朝某个方向离去?。 闻楹被?打横放到蛇背上?,思绪仍是恍惚的——它?这是,要将?自己这个猎物打包回家? 果不?其然,巨蛇将?她?带到一处山洞之中。 雨声被?隔绝在外,蛇鳞摩挲在地面的沙沙声响便愈发清晰。 惊惶无措之际,闻楹终于想?起,自己还可以唤醒朱雀来帮忙。 她?正要出声,却觉得腰身间一松,自己落到了柔软的沙地上?。 “绛繎……” 还未来得及唤出朱雀来,朦胧不?清的视线当中,陡然出现被?放大了数倍的蛇首,以及两点血红,似是它?的双眼。 闻楹后背一僵,她?浑身汗毛直立,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僵坐在地面,只得任由这条蛇嘶嘶吐出的信子,似有若无的拂在自己脸庞。 妈妈……山穷水尽之际,闻楹下意识想?到的还是亲娘。 许是怕到了极点,少女眼睫轻轻颤了颤,眼尾有泪水溢出来。 那蛇吐着?信子的动作一顿。 旋即,闻楹感觉到似有什么冰凉的软物,贴着?自己的脸颊,将?泪水舔舐干净。 然后,那凉意从眼尾移到双瞳。 闻楹愣了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这条蛇在舔她?的眸子。 且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弄疼自己一般。 怎么可能……想?来只是这条蛇喜欢泪水的味道?也说不?定。 闻楹收起方才奇怪的念头,注意力被?另一件事所取代—— 在被?蛇信舔舐过后,自己眼瞳间的血红阴翳,竟然如同清风拂过时的云层,逐渐消散了。 可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第209章 因为她?无比清晰地瞧见,眼前?果然是一条鳞片雪白,竖瞳犹如红宝石的巨蛇。 见少女止住了泪,那条蛇也正偏起蛇首盯着?她?。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闻楹几乎是想?也不?想?,她?随手抓起地上?一把沙子,朝那条大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蛇扬起。 紧接着?,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站起身,朝山洞口冲去?。 一定不?能叫它?追上?来,否则自己就完蛋了。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闻楹用前?所未有的力气向前?跑去?,却在将?将?要抵达洞口时,身形猛地晃了晃,刹住了脚步。 洞口之外,是万丈之高的悬崖,云雾和飞鸟尽在脚下,一旦从这里跌下去?,只怕是会?摔得粉身碎骨。 幸好自己还有朱雀。 闻楹正要召唤绛繎,却莫名下意识回头一望。 那条白蛇并未追赶上?来,而是静静地望着?自己。 红宝石一般的眸子,似乎流淌着?某种她?无法读懂的情绪。 而在它?雪白的鳞片上?,亦有数道?累累血痕。 “你……也受伤了?” 闻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只是觉得,这条蛇似乎并不?打算伤害自己。 而且方才,正是因为有它?的舔舐,自己双眼才会?重新?看清。 若就这样一走了之,岂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白眼狼。 似是听懂了她?的话,白蛇乖乖地趴下身子,只是那双宝石红的眼珠依旧盯着?她?不?放。 闻楹这才想?起,既然是神?境中的生灵,大抵也是神?智的,未必会?拿她?来塞牙缝。 但?这并不?意味着?,闻楹就能够做到对它?不?害怕。 她?壮着?胆子,嗓音却仍在颤抖:“我……我帮你看一看伤口,你可不?许咬我啊。” 大蛇乖觉地看着?她?。 竟莫名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小狗。 闻楹稍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它?身旁。 她?这才察觉,这条蛇竟伤得不?轻。 从头到尾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像是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凶狠残忍的鏖斗,伤口深处,竟然连白骨都得以瞧见。 闻楹有心想?为它?疗伤,可装着?丹药的乾坤袋却早已弄丢。 稍加思忖过后,她?只得用力扯下裙摆处的衣料,然后捧着?布料,站到崖洞的边缘,试图去?接外面哗啦啦流淌的雨水。 尽管有雨幕阻挡了大半的视线,但?闻楹依旧能够感受到,自己置身在这万丈悬崖的高处,时而一阵风吹来,她?仿佛都能摇摇晃晃被?吹落下去?。 闻楹只得一只手抓紧崖壁凸起的岩石,将?上?半身探出去?,壮着?胆子用布条去?接雨水。 好在这场雨下得够大,布条很快便被?浸湿。 闻楹忙折返回去?,她?这才发觉,白蟒似乎快要昏睡过去?。 闻楹本没有胆子叫醒它?,可又?担心它?受了这么重的伤,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 她?只得壮着?胆子,在它?脑袋上?轻轻拍了拍:“醒醒——” 白蛇警觉地动了动,却又?似在察觉到唤它?之人是闻楹后,蛇首反倒顺势在她?掌心蹭了蹭。 凉凉的,蛇鳞还有些硬。 与潭穴里那条散发着?腥臭的堕龙相比,这条巨蟒要精致干净得多,甚至就连每一片鳞片,都像是白玉雕成。 只不?过就算再漂亮的蛇,闻楹也很难做到心无芥蒂。 她?喉间咽了咽,开始用湿布条擦拭它?伤口处的血。 白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也不?知是怎么将?自己伤成这样的…… 闻楹轻声叹气,动作逐渐放得更?加轻缓。 从始至终,白蛇都没有反抗过她?,或者做出什么排斥的动作。 闻楹渐渐放下了戒备:“对啦,方才还忘了感谢你,帮我治好了眼睛,你可真厉害……” 她?说什么,白蛇都认真听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正说着?话,被?她?派出去?采摘灵草的朱雀回来了:“主人。” 朱雀将?能够治疗伤处的灵草放到闻楹身旁。 闻楹也认不?清这些是什么灵花灵草,但?想?来朱雀不?会?搞错,于是在没有药杵的境况下,她?便只能随手捻起几根灵草,放进嘴里咬碎。 幸好,这些花花草草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顶多就是苦涩了点儿。 然后,她?将?咬碎的灵花灵草,敷到了白蛇的伤口处。 绿糊糊的草团,敷到雪白的鳞片上?,着?实是……大煞风景。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做完这一切,闻楹甚至觉得这条被?她?糊得乱七八糟的白蛇,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闻楹噗嗤笑出了声,她?站起了身:“好了,你好生在此处休息,我先走一步,咱们?就此别过……” 蛇尾又?一次勾住了她?的脚踝。 肌肤间寒冷如冰的触觉,让闻楹好不?容易消减的惧意,再度蔓延上?心头:“不?不?不?要……” 大抵是听懂了她?的话,白蛇愣了愣,蛇尾缓缓松开了,却又?勾住她?已经破得不?像话的裙摆。 第210章 活脱脱像一条怕被?抛下的小狗。 剑灵 闻楹轻声叹气。 倘若自己无事可做, 硬着头皮照料它一些时日也未尝不可。 但当务之急,是找到师姐要紧。 她?只能蹲下去,再次耐心同它道:“我和一个很重要的人走丢了, 现在必须要去找她?, 你乖乖留在这?里,等?伤势好起来。要是找到她后还有时间, 我再来?见你可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 方才还算得上听话的白蛇, 在此刻竟有几?分无赖般, 又朝她?缠过来?, 像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闻楹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我就不走了, 先留在这?儿陪你, 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说?着, 她?作势要坐下来?。 余光注意到勾住裙摆的蛇尾松缓了几?分,闻楹却又猛地站起身, 拼尽全身力气朝洞外跑去。 这?一回, 她?没有再因为?崖壁外万丈高的悬崖停下脚步,而是义无反顾地冲进雨幕之中。 失重?感骤然来?袭, 闻楹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 可她?顾不得其它, 在仰面飞速下坠之际,少?女高声呼唤:“绛繎——” 接着, 闻楹重?重?落到朱雀羽翼柔软的背上。 手脚并?用地坐稳的同时, 闻楹不禁回头张望—— 只见峭壁之间,崖洞洞口黑漆漆的, 并?没有白蛇的身影。 它……约莫是被自己这?个?骗子伤透了心吧。 无视心底那一丝歉意,闻楹收回了目光:“绛繎, 再飞快些。” . 绛繎带着闻楹,穿梭在雨线之间,回到先前与戚敛分别的位置。 可还不曾落地,闻楹便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上一次来?时,还开满奇花异草的整座山头,在不知何时,竟然已被夷为?平地。 入目一片疮痍,尽是被炸开的石头,而先前通往深潭的地洞口,早已被碎石填满。 闻楹身形摇摇欲坠,她?喃喃出声:“绛繎,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主人?……”朱雀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句,“的确就是这?里。” 闻言,闻楹的身形似乎踉跄了一下。 她?强撑着没有倒下,而是踩着脚底棱角尖锐的碎石,循着记忆中模模糊糊的方向,朝深潭所在的方位走去。 若整座山都坍塌了,那师姐呢? 闻楹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不敢再想下去。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自虐般回想着两人?分开时的画面。 怪不得……师姐要强行用传送符将自己送离此处。 她?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眼眶中一片酸热,闻楹强忍着眼泪,她?低声唤着:“师姐?” 没有人?回应她?。 大雨冲刷着裸.露在外的巨石,发?出唰唰声响。 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疲惫,朝闻楹席卷而来?。 她?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双手覆上了脸庞,哽咽着出声:“师姐……是我错了,是阿楹不该骗你,是阿楹不该那么?轻易地服软放弃,师姐,你回来?呀,师姐……” 可是任凭她?如何呼唤,也?不会有人?回应她?了。 闻楹就像一个?弄丢了糖果的孩子,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蓦地,朱雀陡然出声了:“主人?当心!” 伴随着这?一声提醒,不远处传来?犹如闷雷般的轰隆隆声响。 闻楹循声望去,只见高处一块巨石卷挟着沙石,正好朝自己所在的方位滚下来?。 她?如梦初醒,忙不迭快步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巨石砸过她?方才停留的位置,发?出笨重?的闷响,随后缓缓停在平缓的地面。 闻楹心有余悸地望向它滚落过的痕迹,猜测许是雨水太急,才会使得这?石头松动落下来?。 这?时,她?瞧见被巨石砸开的地面,似乎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走近一瞧,是一截堕龙的尸身。 若那条堕龙已经死了,那么?师姐呢? 是作为?胜者活下来?,还是已经与它同归于尽……闻楹不敢再想下去。 她?向四周张望着,试图能够觅到与戚敛有关的踪迹,哪怕只是丝毫也?好。 许是她?这?念头太过强烈,如同某种感应般,余光之中闪过一丝寒芒。 闻楹定睛一看,寒光来?自直直插在石砺之中的一柄长剑。 在这?一片荒乱之中,唯有那柄剑傲然而立,雨水将剑身冲刷得干干净净,似显露出它的与世无争,却又是那般锋芒毕露。 这?是……师姐的剑? 闻楹如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之人?,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便拼尽全力朝它走去。 可在指尖将将要触碰到剑柄时,却又像是受到灼烧般缩了回去。 闻楹抿起唇。 剑修的剑,按理来?说?是从不离身的,除非……沉寂许久后,闻楹闭上双眼,抬起了手。 少?女莹白如玉的指尖,忽地凝出一只幽蓝透明的魂蝶。 头一回在施展缝魂术的时候,闻楹的手颤得这?样厉害。 在感受到魂蝶飞落到剑柄上后,闻楹睁开了眼。 她?紧紧屏住呼吸,如同等?待宣判的犯人?。 第211章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魂蝶却始终没有反应。 闻楹紧抿的唇角,终于松缓了几?分。 若是无法召魂,那就至少?意味着,师姐并?没有遇害……就在这?时,身后却似传来?响动,一只手轻飘飘地搭上她?的左肩。 刹那间,闻楹思绪一片空白,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她?不敢回头,无法想象师姐的魂魄会是什么?样子。 是遍体鳞伤,抑或是怨忿的神色……不,师姐绝不会怨她?,可闻楹却做不到不怪自己。 闻楹尚在天人?交战之际,身后之人?却开口了:“姐姐?” 不是戚敛的声音! 闻楹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时,孟云追已走到她?身前:“姐姐这?半日到何处去了?可叫我好……” 在看清闻楹苍白的脸色后,孟云追话音顿住了。 她?环视四周一眼,神色也?紧张了几?分:“姐姐莫不是遭遇了什么??” 闻楹微微一愣:“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等?孟云追回答,闻楹便从她?略带茫然的神情?中读出了答案。 看来?,堕龙的事果然与孟云追无关。 既然如此,那个?人?会是谁呢……闻楹暗自揣测着,她?走上前,用力拔.出戚敛那柄剑。 无论如何,自己都应当替师姐保管好她?的剑才是。 孟云追认出了这?是谁的剑,她?眸光闪了闪:“姐姐看上去有些累了,不如我先替你将它收起来?。” 说?着,孟云追试探着伸出了手。 不成想她?的指尖尚未触到剑身,那柄剑却有所感应般,剑身震了震,躲开了孟云追的手,漂浮在半空中。 孟云追愣了愣,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正欲抬起手握住它,长剑却又一次飞得更远。 原本打横漂浮在半空中的长剑转了个?方向,犹如长了眼睛般,竟直直朝孟云追刺去。 “住手——”莫说?是孟云追,就连闻楹也?没料到师姐的剑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忙手疾眼快地握住了剑柄。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长剑,落到闻楹手中,瞬间变得乖觉,停止了那警告般的鸣声,安安静静躺在她?掌心。 闻楹若有所思:“看来?师姐的剑早已认主,兴许只能由我来?保管了。” 她?并?未察觉到,孟云追垂眼看向那柄剑时,眸中无尽的寒意。 等?抬起头时,孟云追依旧是往日乖巧的神色:“好,一切都随姐姐,只是你定要当心,莫被这?剑伤着才好。” 闻楹摇了摇头:“师姐的剑不会伤我。” 只不过……她?的剑在这?儿,人?又会去了何处呢? 闻楹又一次释放魂蝶,试图让它去寻找戚敛的气息,然而魂蝶尚未飞出一段距离,她?脑海中一阵眩晕,身形摇摇欲坠。 孟云追扶住了她?:“姐姐?” 闻楹摇头:“没什么?。” 话虽这?样说?,她?心中却难掩失落——果然,就算已经化身成魔,这?具身子虚弱的体质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变化的。 可是,她?还没有找到师姐…… 就在这?时,朱雀在她?的意念中出声了:“主人?放心,剑灵刚刚告诉我,说?它的主人?没有事。” “剑灵?”闻楹双眸一亮。 她?怎么?将这?遭给忘了,据说?剑修有滔天的修为?后,常用的佩剑亦会生出灵识,便是所谓剑灵。 想来?方才这?柄剑不让孟云追触碰,也?是剑灵在显灵。 只不过剑灵与修士之间无法交流,却可以与同为?精怪的朱雀感应。 闻楹喜出望外:“那你帮我问一问,它可知戚师姐在何处?” 朱雀:“它说?它能够感应到,它的主人?就在附近走动,却不知她?的具体位置。” 就在附近走动? 闻楹眸中的欣喜,化作淡淡的失落:“我明白了。” 师姐既然能够走动,想必是没有性命之虞的。 她?只不过是……不愿意见自己而已。 闻楹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在给戚敛种下让她?厌恶自己的蛊虫那一刻,她?早就该料到此时不是吗? 来?不及伤感太多,忽然之间,方才还是瓢泼的大雨说?停便停了。 在最后那一滴雨落下的那刻,天边晚霞如火。 闻楹陡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似乎这?一路而来?,自己都不曾碰到书院的夫子或是同门。 除了孟云追。 她?看向孟云追:“你……”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孟云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她?眨了眨眼:“姐姐放心,我只是暂时叫他们晕过去,并?没有要他们的命。” 说?着,孟云追施展一道法术,将二?人?身上的雨水祛除:“算起来?,神树应该快要开花了,姐姐,我们先进入结界吧。” 无辜 孟云追果然是冲着神界中乾坤树来的。 闻楹看向她:“姨母她……究竟派你要做什么??” 往日对她言听计从的孟云追, 此刻却并?未和盘托出。 她微微一笑:“姐姐不必着急,先随我一起过去,你自然就会知晓了。” 第212章 她既然这样说了, 闻楹晓得?自己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只得?随孟云追朝神树的方向而去。 一场磅礴大雨过后,神境中空气甚是清新, 又恢复了先前的鸟语花香, 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闻楹却无心欣赏这美?不胜收的蔚然之景。 她有心想让朱雀问一问剑灵, 师姐可还在附近, 可眼下又冒出来更要紧的事情, 容不得?她有片刻拖延。 闻楹垂下眼睫, 遮住眸中低落——既然师姐无事, 自己便应该知足了, 又岂能?贪图更多? 下一刻, 思绪被孟云追的声音打断:“姐姐,我们到了。” 闻楹蓦然回过神, 方才察觉四周的景象早已发生了变化——绵延起伏的山峦, 被一片开满柔嫩青草和碎花的草地所?取代。 草地正是被山峦环绕着,如同安稳舒适躺在母亲怀抱中的婴儿。 而在草地中央, 一层如梦似幻的七彩结界保护下的神树, 便是幼婴的心脏所?在—— 枝干粗壮的神树,生出繁茂的银白色树叶, 乍一看上去, 像是用银片锻造而成的假树般。 但?微风拂过,树叶抖动着簌簌作响, 带来的却是生命气息。 这便是滋生灵力,哺育整个修真界的乾坤树? 果真是与众不同。 再向前走了几步, 闻楹眼尖地瞧见,在银色树叶之间?,正有一朵巴掌大的花在缓缓绽放。 层层叠叠的纯白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花瓣上的雨露耀着日落,折射出如同钻石般的华光。 一片宁静安详的景象,叫人看得?不由心生安宁。 但?转眼间?,一团黑雾腾腾的魔气,便朝罩着神树的结界袭去。 闻楹陡然回神,她侧头看向孟云追,只见那魔气果然是从她抬起的手掌中奔腾而出,势如脱缰之马般无所?忌惮。 尽管有结界阻拦,但?闻楹却瞧见,在丝丝缕缕的魔气缠绕下,神花纯净的花瓣逐渐蔫下去,雪色被黑雾所?侵蚀。 “不要——”闻楹几乎是想也不想,她握住了孟云追的手,“你不能?这样做!” 孟云追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来,她只是侧过头,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瞳静静看着她:“姐姐你果真还是这么?心善,可惜……” 剩下的话不曾说完,只见孟云追另一只手轻轻抬起,黑雾便朝闻楹袭来。 闻楹未曾料到孟云追会对自己出手,黑雾罩过来的瞬间?,她便是想躲闪也来不及,便只觉得?身躯一软,双眼不受控制地合拢…… 孟云追似是早有准备,伸手接住了她。 尽管有一丝意识尚存,但?闻楹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任人摆布地被放平在草地间?。 黑暗之中,似乎有手指在她脸庞拂过,将自己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好。 耳边是孟云追的声音:“姐姐,可惜你我都一样,既然早已回不去了,又何必苦苦留恋?” 说罢,她站起了身。 草地间?脚步声渐行渐远,似是朝着神树的方向而去。 闻楹躺在草地间?,一瞬间?思绪万千——自己果真是大意了,原以为孟云追事事听从她,到了神境也不例外,却忘记了她早已不是昔日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后那个孩子。 如今身为魔尊最?器重的手下,孟云追又岂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放弃既定的布局? 没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大一番工夫,到头来竟是毫无用场……眼皮愈发沉重,闻楹甚至来不及想出什么?对策,身躯犹如被灌了铅般,无尽的向下沉去。 意识模糊不清之际,她隐约忘记自己为何而来,只不过仿若是在一场梦境之中,睡在犹带雨露的草地间?,感受着逐渐西沉的日光所?带来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只留余温残留在衣衫上。 这暖意裹着她,叫闻楹甚是安详,恍惚间?觉得?就这样一直什么?都不管地睡下去,似乎也不错。 直到冷不丁一抹冰冷,覆到她的脚踝处。 那冰冷蠕动着,鳞片摩挲着少女软嫩的肌肤,叫闻楹刹那间?身躯绷紧,从一片祥和中惊醒。 可她醒过来的,仅仅是意识而已,身躯却依旧动弹不得?,甚至连下意识绷紧身子都做不到。 不设丝毫防备的肌肤,便犹如失去枝叶庇护的柔嫩花朵,只能?任由那鳞片坚硬的东西盘旋而上。 至于那东西会是什么?,闻楹尽管瞧不见,却也能?准确无误地猜出来。 她欲哭无泪,只觉得?嗓子眼发紧,连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来。 自己来到这神境后,莫不是捅了蛇窝,先是被一条白蟒缠上,又是这样一条手腕粗细的小蛇…… 不,这条蛇比起先前那白蟒而言,的确算得?上小。 可对闻楹自己而言,却依旧是能?够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直流的存在。 闻楹大脑一片宕机,她甚至顾不得?什么?孟云追和神树,只将所?有的念头用在同一件事——那就是默默祈求,兴许这条冰冷没有温度的蛇,碰巧只是路过而已。 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盘旋在闻楹脚踝间?的蛇身,忽然间?停了下来。 闻楹喉间?咽了咽,只默默地哀求着,但?愿这条冷血动物良心发现?,放过可怜而又无辜的自己…… 可人生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第213章 在短暂的停顿过后,与肌肤紧紧贴住的蛇鳞,又一次动了起来。 而且这一次,这条蛇绕着她的小腿盘旋,探着蛇首一点点攀援而上。 双眼睁开不得?,闻楹无法看清这条蛇的模样——是黑蛇抑或白蛇,还是一条花纹斑斓的菜花蛇? 可黑暗之中,她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蛇腹的鳞片收紧又展开,摩挲在衣料间?。 向上爬行时,蛇尾松开脚踝,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原以为蛇身脱离了与肌肤的接触,自己应当会好受些,不成想隔着被草露浸湿的薄纱衣料,蛇身在她身间?蜿蜒的窸窣动静反倒被放大了无数倍。 它一点点向上,沿着小腿攀过了膝盖……然后是少女平坦的小腹。 每经过一处,先是蛇首嘶嘶吐着信子,然后蛇腹贴住闻楹的肌肤蜿蜒爬行,再是蛇尾鳞片留下的阴冷寒意。 原来当人恐惧到了极点,思绪反而会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闻楹情愿自己被吓得?晕过去,也好过体会这被蛇爬过全身上下,无异于凌迟的感受。 她的心脏咚咚跳动着,隔着温热的胸口,是冰冷而又毫无温度的蛇鳞。 嘶嘶的探舌声,已经来到了闻楹耳边。 倘若此处还有外人在,瞧见的便是一幅甚是诡异的画面——精致如玉的少女平躺在柔软草地间?,而在她浑身从上到下,紧紧缠绕着一条鳞片雪白,双眼宝石红的长?蛇。 仿佛下一秒,那条蛇便会暴.露本性,将散发着体香的少女一点点吞食干净。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白蛇却似乎并?无恶意,只不过是蛇信时不时在少女脸颊□□着,似是在疑惑她为何迟迟不肯醒来。 可闻楹却无法察觉到白蛇的意图,惊惧之余,她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好端端的一个人,没想到竟和老鼠田鸡一样,沦为一条蛇的口粮。 至于蛇信冰冷的舔舐,在闻楹看来,只不过是这条蛇在琢磨该从何处下口罢了。 就算这不是一条毒蛇,可一旦自己被它咬破喉咙,想必也会很?痛。 或者换个死法,若是被它绞死……闻楹情不自禁地想着自己的死法,又寄望于孟云追能?够尽快折返回来救下她。 被禁锢在冰冷之中,闻楹手脚冰凉,一点点陷入绝望。 覆在她身躯之间?的那条蛇,犹如铺天盖地压来的潮水,而闻楹便是那溺水之人,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只得?任由寒意沁过她的薄纱衣衫,再蔓延至每一寸肌肤。 不,不要……闻楹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无声哀求,希望这条蛇能?够放过自己。 终于,许是上天听到了她垂死挣扎般的哀求,脸颊间?蛇信冰凉的□□停了下来。 然后,蛇首越过她的肩,重新没入草丛之中。 接着是缓缓挪动的蛇腹,蛇尾…… 微微湿润的坚硬鳞片,掠过少女肩颈处露在衣襟外的细嫩肌肤,每一次无意般的摩挲,都叫闻楹呼吸屏紧,绷紧的身躯不受控制打着颤。 直到那条蛇离开许久,可闻楹的身躯依旧残存着被它覆上时,那重若千钧的窒息感。 闻楹就像是小死过一回的人,就连魂魄也是刚刚从地府浮上来的,浑浑噩噩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整个人却几近虚脱般大口喘着气,眼角有泪水后知后觉地淌出来。 活着真好——闻楹头一回生出这般的感慨。 可这劫后余生的窃喜尚未持续太久,她忽然听到,微风拂动草叶之际,似乎又传来某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异样窸窣声响。 争端 不, 一定是她的错觉。 那条蛇不是走了吗?怎么还会?回来,还是说又有旁的蛇来了……闻楹好不容易回醒的理智,再度几近崩溃。 她忍不住怀疑——上天莫不是要故意作弄自己, 给了她希望, 却又?要给她更?无尽的绝望。 这一回,闻楹甚至开始了自暴自弃。 也罢, 总归她身为魔物?, 不可能真的被一条蛇弄死, 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胡思乱想之际, 那东西已经爬到?她脸畔。 闻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回的蛇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拖延, 想必它是盯准了自己的脖颈, 打算直接从最脆弱的位置下口。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 却迟迟没有到?来。 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 滴到?她的唇瓣上。 该不会?是这条蛇馋出了口水吧, 呕——闻楹胃中在翻江倒海,倒恨不得这蛇给她个痛快, 直接咬死自己得了。 她动弹不得, 只能任由那一滴滴落下的液体,沿着?唇线缓缓侵入自己的唇齿间。 意料之外, 并不是什?么恶心?的味道, 却似是某种?花果的汁液,甘甜之中又?带着?淡淡的苦涩。 甘甜逐渐在舌尖淡去, 那苦涩却愈发浓烈, 充斥在口腔之中。 苦意从舌尖蔓延开,闻楹不由得皱紧眉头, 眼睫也跟着?颤了颤。 等等……自己好像可以动了? 闻楹垂在身侧的手指试探着?动了动,竟当真感受到?柔软而?又?带着?点硬茬的草尖戳在指腹。 柔软的肌肤被刺痛, 闻楹的手臂下意识向旁边避开——她居然真的能动了! 闻楹陡然睁开双眼。 第214章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天?红霞,暴雨过后的苍穹之上每一片云都镶着?金边,西边乌金沉坠,云层中透出缕缕日?落光辉。 闻楹无暇欣赏这美景,她只是浑身一激灵,猛地坐起身来。 环视四周,却并未看到?意料之中,任何属于蛇的影子。 她重重舒了一口气——莫不是先前与那条白蟒相处过,导致她稀里?糊涂做了一场恶梦? 不等她再细想,身下的草地忽然发出嗡鸣般的振动。 这动静从神树的方向传来,闻楹侧过头一看,原来是远处的孟云追正好破开了乾坤树的结界。 结界的碎片,被她释放出的魔气毫不留情吞噬。 而?孟云追自己缓步上前,站到?银白色的乾坤树下,从袖中取出一枚深蓝色玉瓶。 她看着?眼前的神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随后缓缓打开瓶盖……这时,一团黑雾迅雷之速朝她手中的玉瓶落过来。 在玉瓶即将?被掠走的那一刻,孟云追忙侧身躲闪而?过。 看见来人?居然是本该昏睡不醒的闻楹,孟云追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姐姐?” “你不能这样做。”闻楹猜出孟云追的意图,“你可知神树一旦被毁,神境便再也无法生出灵气,仙凡两界就必定会?发生大乱。” 孟云追愣了愣。 旋即,她轻声笑了:“姐姐莫不是忘记,你我本就是魔界中人?,倘若仙凡两界当真大乱,只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况且,孟云追本就是为此而?来。 乾坤树开花千年难得一遇,此时神树会?将?所有灵气用于滋养这朵神花,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好不容易等到?的大好机会?,一旦摧毁乾坤树,便能够给予仙界重重一击,又?怎能轻易放弃? 闻楹眼中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从前在她眼中,孟云追在魔界所有不堪的手段,都是为了活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可如今,自己竟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几分迫不及待的兴奋。 原来……她早已真正适应了魔族这个身份。 只是自己还停留在从前罢了。 “所以……仙界大乱之后,魔族接下来就要趁虚而?入是吗?”闻楹的呼气声似叹息,“你可曾想过,若是走到?这一步,到?时候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命?” 她轻轻抬起手,指尖飞出的幽蓝魂蝶,幻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模样。 孟云追眸光微动,似被它勾起了什?么回忆。 “我记得那条狗的名字叫做小花。”闻楹道,“它被人?摔死的时候,你哭得伤心?。” 孟云追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姐姐。” 她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现在这样就很?好,没有人?敢再做出这样的事来。” 闻楹轻哂:“对你而?言的确是过去,可一旦仙凡两界大乱,这便是许多无家可归之人?的将?来。莫说是狗,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护住。” 那也是他们活该! 谁叫他们生在无依无靠之家,又?没有本事,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弱者只能沦为盘中餐…… 这样理所当然的念头,孟云追却并不会?对着?闻楹道出来。 她唇角依旧挂着?笑,乖巧的模样:“世间从古至今,多的是无家可归之人?,他们自会?去寻出路,姐姐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忧心??” “倒是仙族从未容下过你,对你百般欺凌,这些人?便是丢了性命也死有余辜。” 说到?此处,孟云追眸中难掩不忿。 分明是一张天?真如稚子的脸庞,行起事来却异常果决,说话之间,孟云追已缓缓倾过玉瓶瓶身…… 见软的说不通,闻楹神色一变,魔气朝孟云追袭去:“你若当真拿我是你的姐姐,那就快住手——” 然而?,在魔气要抵达孟云追周身之前,她手中的玉瓶里?,便已有一滴墨色粹黑的液体滴落。 魔气腾腾的黑液没入草地间,原本青翠灿烂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姐姐为何不明白,我做这一切,不也是为了你啊?” 说着?,孟云追顺势躲过攻击,她抬起手释放出一道光芒,阻隔在两人?之间,让闻楹难以再拦住她的动作。 闻楹意识到?以孟云追如今的修为,自己要想拦住她并不容易。 看来,唯有动用体内的魔骨……正暗忖之际,一道寒光自她身后飞射而?出。 闻楹睁大了眼。 是师姐的剑。 片刻前,在那一片堕龙尸身四下零落的山坡间,她不止瞧见了师姐的剑,还连带着?找到?剑鞘。 她想将?这柄剑保存好,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将?它亲手还给师姐。 没想到?负于身后的长剑,竟会?在此刻脱鞘而?出,朝孟云追释放出的光华刺去。 即便剑的主人?不在,长剑中蕴含的威力却依旧不容小觑,轻而?易举便破开了那道法术。 看到?这柄剑,孟云追眼底闪过一抹冷冷的不甘。 她手中握着?玉瓶,与戚敛的剑周旋起来。 一人?一剑斗得不可开交,闻楹趁虚而?入,试图夺去孟云追手中至关?重要的玉瓶。 第215章 然而?,还不等两人?真正交上手,神树上方的苍穹之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数十道身影转瞬即逝,他们身穿道袍,为首之人?乃是苍山书院的院长郑长宗。 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十多人?,亦是在书院里?潜心?修行的修士。 郑长宗上前半步,嫉恶如仇道:“我说怎么过去大半日?,进了神境的人?竟音信全无,原来是有魔物?在作祟。” 看到?神树下方花草颓败的样子,他更?是怒目圆瞪:“大胆狂徒,竟敢私闯神树结界,看来你们两人?的命不要也罢。” 说罢,他已持剑杀将?过来。 方才还与闻楹对峙的孟云追脸色一变:“姐姐当心?!” 孟云追拉住她的手腕,躲过朝闻楹劈来的一剑。 气势磅礴的剑意盖过来,竟将?闻楹方才站过的位置劈出一道深沟,倘若她没能躲开,眼下的后果已是不言而?喻。 孟云追冷哼,她再度幻变出魔气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诸位莫非以为我既然敢来,还会?怕你们不成?” 说罢,她已上前主动迎战。 按理来说,孟云追入魔也不过十多年有余,而?身为书院院长,郑长宗修行数百年,道行远在她之上,两人?胜负早已分明。 没想到?两人?交手起来,竟打得有来有回。 闻楹从孟云追释放的魔气中,感受到?某种?熟悉的力量——是魔尊八十六的魔气,才会?有的让人?不由胆寒的气息。 怪不得孟云追能够轻而?易举地打开神树结界,原来在她体内,还有魔尊分给她的魔气。 在孟云追与郑院长交战之际,剩下那些人?也兵分两路,一些人?帮着?郑长宗围剿孟云追,而?另一些人?持着?剑,朝闻楹杀了过来。 闻楹对此并不意外。 显然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与孟云追是同伙。 况且,他们的猜测也算不得错。 闻楹不愿看着?孟云追毁掉神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对仙族之人?束手就擒,闪身避开一道剑光,她余光陡然瞧见,银白神树之间,那朵已经被魔气浸染的乾坤花,正缓缓从枝头脱落。 闻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而?属于师姐的那柄剑,像是读懂了她的心?声般,朝着?围攻她的数名修士横扫而?去。 这一道剑意来势汹汹,将?这些修士逼得后退了几步。 闻楹趁机轻轻向上一跃,抬起手接住了那朵乾坤花。 落在旁人?眼中,却像是她趁众人?不备,将?神花摘入自己掌中。 看着?这一幕的郑长宗,更?是气得目眦欲裂:“好一个无耻之徒,竟敢窃取神花!” 盗取乾坤花的罪名,总比毁掉神树要好得多。 闻楹将?那朵花轻飘飘握在掌心?,故作傲慢的口吻:“不过是一朵花而?已,本公主想要便自己来取,已经是给够了你们面子。” 闻言,十多名修士俱是一愣。 据他们所知,魔族的确有一名公主,而?她的名字在仙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郑长宗眯起双眼,持剑的姿态中更?多了几分警惕:“你是——” “本公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魔族公主闻楹是也。”闻楹轻蔑一笑,“想要这朵花,等你们有本事找上门再说。” 说罢,她高声唤出朱雀:“绛繎——” 火红色的朱雀应声而?出,带着?闻楹朝外围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从众人?头顶飞过的时候,闻楹手疾眼快地拉住孟云追,将?她一并带到?朱雀背上。 直至朱雀飞出几丈远的距离,底下的人?方才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快追——” 变故 身后, 书院院长与十数名修士紧追不舍。 而朱雀振翅向前飞着,它问闻楹:“主人,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闻楹:“朱雀, 你能用最?快的力气, 飞到对面山顶吗?” “好。” 朱雀用力挥动?翅膀,迎着?欲颓的晚霞, 用力向对面山顶飞过去。 这时, 闻楹看向孟云追:“一会儿快落到山顶地面时, 你就立刻打开回到魔界的传送阵法。” “姐姐为何知道……”孟云追的声音没下去, “姐姐果然聪明,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这倒不是自己有多?聪明。 闻楹心道, 既然孟云追敢进?魔界毁掉乾坤树, 那必定是准备好了万无一失的退路。 而且这退路不能耽搁片刻, 否则一旦被?察觉, 在仙界修士的围攻下,两人搞不好会是死路一条。 所以?最?便捷的办法, 莫过于和昆仑境中的传送阵法一样, 直接回到魔界。 只不过孟云追究竟是如何打算,闻楹也?没有十成把握。 她只能赌一把, 并且恰好赌对了而已。 然而, 孟云追又道:“没有完成尊上的任务,姐姐, 我还不能回去。” “好啊, 你不回去,那我也?不走。” 闻楹赌气般开口?, “你猜郑院长此刻已经唤了多?少境外?的修士来?围剿我们,你以?为自己当真还能毁得了神树?你若不走, 大?不了我留下来?陪你一起送死。” 孟云追沉默片刻,最?终无可奈何的应声:“好,那我随姐姐一起回魔界。” 第216章 闻楹面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说话间,朱雀已快要?飞到山顶上。 孟云追闭上眼,双手掐出一道阵法。 闻楹只听得一阵铃铛声响,便有一张细网从她掌中向下落去,待落到地面上,细网化作半人高的法阵,正?是回到魔界的传送阵法。 她轻轻跃到地面,看了看不远处即将追来?的修士,又看向孟云追:“我们快——” 剩下的那个走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股力道朝她后背涌来?。 这力道算不得重,只是恰到好处地,将闻楹朝传送阵法推去。 孟云追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歉意。 消失在传送阵法的前一刻,闻楹听到她低声道:“抱歉,姐姐。在没有完成任务前,我是不能回去的。” 耳畔风声呼啸,昏暗视线中似有无数景色在变幻,最?终化作闻楹所熟悉的,魔气缭绕的殿宇之中。 她……这是回到魔界了? 只是稍稍愣了一瞬,闻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孟云追将她推进?魔界,而她自己却还留在神境中? 几乎是不假思索,闻楹折返回身,试图通过眼前这道阵法回去。 然而传送阵法的光芒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叫闻楹只能撞了个空。 她愣了愣,脚步飞快地朝殿外?地小跑而去。 大?殿之外?,对于陡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魔族侍卫难掩诧异,又忙行礼道:“见过公主。” 然而,往日待人随和的闻楹此刻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只顾着?向前跑去。 她的身影穿梭过长廊,又在墙角处绕过弯,消失得无影无踪…… 徒留下几名守卫站在原地:“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外?头,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可不是,莫非遇着?了什么事?” “行了,上面人的心思咱们就少揣摩,还有多?久交班……” 闻楹一口?气,跑到了魔尊八十六的寝宫之外?。 她知道,平日里若是无事,自己的姨母大?多?时候都是在寝殿中寻欢作乐。 气喘吁吁的她没有停下脚步,正?要?闯进?去时,却被?大?门口?的守卫拦住了:“尊上正?在忙,任何人都不见,还请公主留步。” “我找姨母有要?紧事,你们先让开。” 见她神色焦灼,守卫犹豫道:“还请公主稍等片刻,属下这就进?殿禀告……” 话未说完,等不急的闻楹却直接一咬牙,她双手用力推开殿门,直接闯了进?去。 还未靠近床前,闻楹便已听到床帐之后,传来?女子满意的笑声,以?及男人的低喘。 闻楹对此置若罔闻,她掀起裙摆跪倒在帐前:“姨母,请您想办法救一救九幽王,她如今落在神境尚未回来?……” 帐中魔尊尚未开口?,身后守卫却已追进?来?:“公主,尊上的寝殿不可擅闯,还请公主随属下出去。” 说着?,两名守卫便作势要?将她带出去。 闻楹避开了两人,放出朱雀与他们周旋,双眼依旧紧紧盯着?帐后: “此次计划失败,全?因我一人而起,千错万错,尊上只管罚我一人便是,可一旦孟云追有什么闪失,姨母便少了至关要?紧的左膀右臂……” 这时,帐中终于传出动?静来?:“你们先退出去。” 说话之人并非魔尊八十六,而是男宠的声音。 这名男宠向来?得尊上欢心,守卫毕恭毕敬地应了声后,便退回殿外?。 只留闻楹一人站在殿前,魔尊越是迟迟不肯开口?,她心中愈发焦灼。 她又一次噗通跪下:“姨母……” 话音未落,帘帐掀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男宠的脸:“公主请回吧,尊上她并不想见到任何人。” 闻楹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她眉头微微一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接着?,她遵循某种直觉站起身,直直朝床帐的方向走去。 那男宠的面上果真一慌,急忙又道:“公主莫要?再向前,否则惹恼了尊上,后果不是你我能够担得起……” 说着?,他挡在了床前。 “让开!”就连闻楹自己也?没料到,她的声音竟能冰冷至此。 男宠仿佛受到某种震慑,他身形定住,什么都不敢再说,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到了一旁。 闻楹伸手掀开床帐,瞧见帐中恍惚还有一道人影。 定睛一瞧,那人虽是魔尊八十六的模样,却并无她的风姿和活气,只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傀儡而已。 闻楹心中猛地一跳,她意识到什么,看向那名男宠:“姨母呢?” 男宠欲言又止,余光看向尚未关闭的殿门。 “来?人——”闻楹会意,她高声道,“本宫与尊上有要?事禀告,你们先将殿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话音刚落,不疑有他的守卫便忙关紧了殿门。 那男宠这才慌慌张张地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地:“尊……尊上她,不在魔界了。” “不在魔界?”闻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眉头拧起,“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在三天前,魔尊便秘密地召来?属下,说她要?离开一些时日,让奴才留在殿中,装作侍奉她的样子,做给旁人看。” 第217章 三天前……莫非姨母是不放心自己和孟云追,到仙界寻她们去了? 闻楹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 身为魔尊,八十六日理万机,不可能为了她们两人,贸然离开魔界。 除非是有什么要?紧事,使她迫不得已要?出去一趟。 闻楹想不出缘由?,她看向那名男宠:“那这几日,可还有旁人发生异样?” 男宠摇了摇头:“兹事众大?,属下不敢叫外?人晓得,只敢此时禀告给公主……而且……” 闻楹:“而且什么?” 对方一脸惶恐:“而且魔尊留下这具傀儡,本该能够自由?行走说话,前两日骗过旁人绰绰有余。可不知为何,今日却突然失去了灵智,属下猜测……可能是尊上出了……什么意外?,无法再操纵它。” 闻楹眼皮不禁一跳。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头孟云追生死未卜,魔宫之中,姨母竟也?不知所踪。 稍稍冷静过后,闻楹后背不由?得生出一层寒意——魔尊八十六失踪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莫说是仙魔两界本就水火不容,一旦仙界知晓让他们最?为忌惮的魔尊不知所踪,未必不会趁虚而入。 况且就算抛开仙界这个外?敌不谈,整个魔族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斗兽场,焉知旁的野心勃勃之人会不会伺机而动?,就像当初魔尊八十六取代她的父王一般,取代她的魔尊之位…… 偏偏越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闻楹正?在思忖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瞒过魔界众人,殿外?响起一道雄浑的男声: “臣,七幽王之子青昊,请求见尊上一面。” 闻楹下意识看了那男宠一眼。 谁知男宠也?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等着?她拿主意:“公主……” 闻楹压低了声音:“既然傀儡已无用,方才尊上的笑声,又是何人发出的?” 听到她这样问,男宠脸上略微浮现出一丝羞赧:“属下自幼被?当成玩物养大?,为了讨权贵欢心,特?地也?学会了模仿女人的声音。” 闻楹:…… 她开口?:“那你现在再学着?姨母的声音,就说你不想见任何人,让他速速离开。” 男宠听话照做。 谁知青昊听到这话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短暂的沉寂后,声音提得更高了些: “尊上怜恤下臣,准许臣继承父王的七幽王之位,臣心中感激不尽,特?意前来?拜见尊上,还请您准许。” 七幽王…… 闻楹心头一跳,蓦地想到什么—— 先前孟云追曾无意间同自己提起过,七幽王蓄意谋反,在魔尊的授意下,她将其斩杀。 没想到七幽王之位,却落到他儿子头上。 想来?魔界人人都不干净,也?懒得讲究株连九族这一套,只不过……这继位的七幽王青昊偏偏怎么来?得这般凑巧? 闻楹尚在揣测,外?头青昊似乎又朝殿门逼近了半步:“尊上?” 眼熟 饶是对魔族局势一窍不通, 闻楹也心中清楚,这位七幽王青昊似乎来者不善。 她看向男宠:“你是姨母身旁近侍,本宫问你?, 她往日?待外头这人?如何?” “据属下?所知, 尊上与他并不熟悉,往日也从未提起过这人。” 听男宠这般说, 闻楹心中飞快地有了盘算。 她拖延了?片刻, 等到外头青昊再度开口:“尊上为何不出声, 莫非是臣说错了?什么?” 闻楹冷笑一声, 并且故意提高音量, 好让外面之人?听到笑中的轻蔑之意。 接着, 她方才?不紧不慢朝殿外走去:“本宫在与姨母商议事情, 何时轮得到不三不四的人?插嘴?” 说话间, 闻楹已走到殿门之后。 守卫忙打开大门, 叫她看?清这位七幽王的模样。 与魔族大多数人?相同,七幽王生得煞气腾腾, 身上所着的盔甲更显出此人?魁梧的身形, 眉眼间却又难掩对闻楹居高临下?的打量,一眼看?上去就绝非善类。 闻楹心中不由?得一突。 但她知晓自己?绝不能露出一丝怯意来, 否则便叫人?看?穿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七幽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想要看?出闻楹是否在虚张声势。 闻楹微微皱眉, 流露出一丝不悦。 她没有多说半句废话, 下?一秒,手中便已召出长剑, 剑身对准他的脖颈。 闻楹眯起双眼,她冷声道?:“本宫瞧你?甚是碍眼, 烦请七幽王速速离去,否则便莫要怪我无?礼了?。” 这剑,是她从神境带回来,往日?戚敛随身佩带的那柄剑。 长剑犹带弑杀堕龙之后的威压,逼得七幽王不敢再小觑闻楹,这才?低下?了?头拱手拜见她:“公主身为魔界的人?,竟会用仙界的剑,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尊上瞧见了?竟也不恼?” 最后半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并且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识。 察觉到他话中的试探之意,闻楹握住剑柄的手指更紧了?几分:“姨母乐意纵容本宫,与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有何干?” “我看?倒是七幽王居心不良,以己?度人?,以为本宫用仙界的剑便是居心叵测,焉知不安于分的却另有其人??” 第218章 她这一番话,显然?是在含沙射影。 七幽王没有意料到,这传闻中脾性温和的公主,竟是这般嚣张的性子。 泛着冷光的剑逼在脖颈间,叫他心中不由?得怯退,可想到不久前收到的那封密信,七幽王心中一横,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般,硬要朝寝殿内闯去: “臣只是想见尊上一面,还请公主让路,否则便莫要怪在下?不客……” 然?而,他想象中的冲突并未发生。 闻楹收起了?剑,面上的薄怒也转为微微一笑,她让到一旁:“好啊,七幽王不妨在这个时候进去,你?猜自己?若是扰了?姨母的兴致,她会怎么对你??” 她这一退,反倒叫七幽王迟疑了?起来—— 身为魔界共主,八十六喜怒无?常而又嗜杀的性情人?尽皆知,七幽王也不例外。 若没有魔尊允许,他贸然?进去,惹恼了?她的后果不堪设想。 只不过?倘若那密信上说的是真,自己?又岂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七幽王稍有迟疑,便听得闻楹冷哼:“怎么,七幽王方才?不是还闹着要进去,本宫让开后却又不敢了??” 她放低了?声音,像是看?破他迟疑的缘由?:“还是说,你?做贼心虚,害怕叫姨母看?穿你?的心思?” 说着,闻楹抬起了?手中的剑,却只是将它平放在身前似在观赏,指尖轻轻敲打着银冷剑身。 像是在弹奏一只风花雪月的琴调。 她越是松弛平稳,七幽王心中愈发惊疑不定?——他的父王才?在不久前因意图谋逆而死无?葬身之地,而自己?收到的密信,焉知不是魔尊的试探,只为故意设局引他入瓮…… 思及至此,七幽王背后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他后退了?半步,毕恭毕敬地对闻楹行了?个大礼:“是臣一时心急,太过?想要面见尊上,这才?失了?规矩,望公主海涵。” 说罢,他已退到阶下?,撩起衣袍下?跪行礼,对着殿内高声道?:“臣自知冒犯,还请尊上恕罪。” 殿门之后,传来魔尊八十六冰冷的声调:“既然?知道?冒犯,还不快滚——” 这一出声,叫七幽王浑身一僵,他重重叩首:“是。” 说着,青昊忙不迭起身,朝庭院外退去。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闻楹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出空城计,总算是没有失效,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应对。 至于方才?魔尊的声音,闻楹无?比希望,真的是姨母回来了?。 然?而等她返回殿中,瞧见的却依旧是那位战战兢兢的男宠:“属、属下?方才?可有何处做得不好……” “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若不是他学着魔尊说话,只怕七幽王未必会信服离开。 可就算眼下?他走了?,等回过?味来,未必不会用旁的法子试探。 若姨母失踪的消息当真叫人?晓得,魔界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所以,下?一步该如何做? 闻楹走到桌旁,试图倒一杯茶水让自己?缓缓,可提起茶壶时,她才?发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放下?茶壶,她深深吸气,闭上了?双眼——冷静,再冷静……闻楹下?意识握住师姐留下?的那柄剑,脑海中浮现一双漆黑的眼。 不如将这想象成一场恶战,如果自己?是戚敛,又会怎么做? 半晌过?后,闻楹揉了?揉额心,眉宇间多出一丝凝重。 她走出殿外,对守卫道?:“尊上吩咐,即刻去传二百五殿下?前来,你?们快去快回,不许叫任何人?知道?。” . 是夜,闻楹离开了?自己?的寝宫。 夜色降临下?的魔界,是宫灯都照不透的浓墨般黑雾,四下?游走了?整日?的魔气也都消停下?来,静静蛰伏在草木墙头间。 闻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朝魔宫深处走去。 直到一炷香后,她方才?在一座石殿前停了?下?来。 看?守殿门的守卫甚是敏锐,顿时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闻楹一言不发,只是取出手中一枚令牌来。 守卫退下?了?,将门打开放她进去。 石殿中别无?他物?,唯有幽暗的油灯发着微亮。 静谧之中,闻楹的脚步声回响起来,她一直朝前走着,直到走到石殿深处,在一面雕刻着诡异花纹的石墙前停了?下?来。 她抬起指尖,摩挲着将令牌嵌入刚好吻合的一处花纹之中。 下?一刻,石壁应声而动,竟是一道?门向两边打开。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在看?清石门后的景象后,闻楹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数丈宽的池中,粘稠浓郁的绿液正在翻涌中吐泡,像是被猛火烧得快要沸腾起来。 对于这看?上去令人?作?呕的液体,闻楹并不陌生。 在她来到魔界的头一回,魔尊八十六便是用这样一杯陨日?泉的魔液,觉醒了?她的魔骨,也叫她痛不欲生。 仅仅是一杯而已,便能折磨得她奄奄一息,倘若自己?整个人?泡入这池中……闻楹齿间不禁打颤,下?意识想要后退。 可是闻楹别无?他法。 第219章 白日?里,自己?先是假借魔尊的名义,让二百五舅舅率领魔族数名精兵,以大不敬的名义,将七幽王扣押进魔族的石牢。 但这只是缓了?燃眉之急,就算没有七幽王,保不齐还有旁人?作?乱。 唯有自己?变得更强,方能够掌控局势。 思及至此,闻楹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她闭上双眼,颤着手解开腰间的束带。 斗篷,披帛,碧色襦裙……闻楹身间所着,皆悄声落于地面。 随后她向前走去,探出脚尖,打算沉入这一汪浑浊不清的陨日?泉中。 足尖尚未触到绿色泉水,闻楹却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收回脚来。 好痛—— 如同被烧得火红的针尖,齐齐朝她肌肤刺来。 闻楹咬了?咬牙,脑海中回想起八十六曾同她说过?的话: “修仙之人?有洗髓的灵药灵池,魔族自然?也有能够让你?变强的力量,光是能遣使魔气还不够,你?若能到陨日?泉中泡上三天三夜,这魔界除了?本尊,便无?人?能是你?的对手。” 彼时闻楹一千一万个不情愿,毕竟她从未想真的成魔。 可事已至此,哪里轮得到她愿不愿意。 闻楹没有再给自己?迟疑的机会,她张开双臂,直直向池中倒去。 “唔……”低微的痛吟声,回响在石室之中。 与先前服下?陨日?泉液之后,五脏六腑传开的痛意不同,这一回滚烫的疼意是先从肌肤间蔓延开。 仿佛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灼烧得融化掉,成千上万只看?不见的利齿,正在撕扯啃噬着皮肤之下?的生肉,要将她分食得一干二净。 好疼……这样,或许她会死掉的吧? 在求生本能的趋势下?,漂浮在池中的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在虚空之中抓住些什么。 可终究也只是握了?个空。 很快,闻楹便连这一点?抬起手的力气都不剩。 她只是无?力地向下?跌去,任由?绿色池液漫过?来,将她困在池底……有什么冰冷而又柔软的东西,似乎缠住了?她的脚踝。 意识模糊不清,闻楹甚至没有力气睁眼去看?。 反正这是魔界最污浊不堪的陨日?泉,会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直到那东西缠得越来越紧,而且似乎逐渐缠到她的腰间,透过?她单薄的绉纱里衣,是鳞片收缩摩挲的触感。 闻楹陡然?睁开双眼。 也就是这一刻,她被这力道?从陨日?泉卷了?出去。 周身滚烫的痛意尚未完全消退,她整个人?便已泡入一旁用来盥洗,干净而又清澈的温泉中。 与此同时,闻楹看?清卷住自己?腰身的,果然?是一条蛇。 而且这条通身雪白,双瞳宝石红的巨蛇,似乎眼熟得很。 等等……这里是魔界,它一条神境里的蛇,又是怎么来的? 还是说这条蛇跟了?自己?一路? 一更 真是?跟做梦一样。 闻楹尚未脱离白蟒出现在魔界的惊愕之中, 它却?已嘶嘶吐出鲜红的信子,蛇首朝她的脸庞靠过来。 闻楹下意识后退,奈何自己浑身使不出半丝力气?, 况且腰身还?被蛇尾缠住, 她只能僵硬着?身躯,任由蛇信落到她的脸庞。 凉意叫她瑟缩着打了个寒噤。 尽管知道对方不大可能伤害自己?, 可?是?这本能的畏惧, 依旧叫闻楹喉咙发干, 就像是?与杜美莎对视过般浑身石化。 蛇信掠过她的脸庞, 然后落到她的眉眼间?, 嘶嘶□□着?。 闻楹逐渐感受到, 这条蛇是?在?一点点将她眼睫上沾着?的绿液舔干净。 它动作称得上有几分温存, 像是?在?□□一只初生的羊犊。 但这并不意味着?, 闻楹就能坦然接受它的亲近。 惊惧褪去之余, 眼睫间?凉丝丝的寒意,似是?透过了肌肤, 直直传到心口。 往日分明是?最怕蛇的闻楹, 也不知何处生出的力气?和胆量来,上半身后退着?, 手脚并用从蛇尾的约束中挣脱。 然后飞快地跑开几步, 拾起地上凌乱衣衫中戚敛的那柄剑。 长剑脱鞘而出,对准白蛇的方向。 闻楹微微咬唇, 她眼眶通红, 看上去像是?被吓得不轻,又像是?受了某种委屈:“我不需要你帮忙, 你快离开这里。” 白蛇没有动,血红竖瞳静静与她对视。 似是?听不懂少女在?说些什么。 然后, 蛇身又盘旋着?朝她靠过来。 闻楹不明白,它为什么就非得跟着?自己?,每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她也不明白,自己?竟破天荒地试图同一条蛇讲道理:“你以为救得了我一时,就救得了我一世?你只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的蛇而已……”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石壁外传来守卫的禀告:“殿下,二百五殿下正在?找您。” 闻楹心中一紧。 二百五舅舅这个时候来找她,只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但愿莫要是?坏消息才好。 然而事与愿违,穿好衣服走出石殿,闻楹便瞧见一脸焦灼不安的胖胖男子,正是?她的二百五舅舅。 一见着?她,二百五压低声音:“公?主,不好了,刚刚收到的消息,七幽王的下属闯进石牢,强行将他带走了!” 第220章 闻楹眼皮猛地一跳。 呼吸在?刹那间?收紧,可?闻楹的语气?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可?知他们逃往了何处?” “约莫是?逃往了封地。” “即刻派人去追。”闻楹又道,“去取一件七幽王随身的衣物来。” 二百万虽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但在?他眼里,这位魔尊最宠爱的公?主吩咐的事必须照做。 很?快,二百五派下去的人,将七幽王被困石牢时脱掉的盔甲取来了。 闻楹闭上眼,抬手召唤出魂蝶。 幽蓝的透明蝴蝶在?盔甲上短暂停留后,缓缓振翅朝西南方向飞去。 这便是?七幽王逃离的方向了。 闻楹正要召出朱雀去追,却?发觉二百五舅舅正惊恐万分地看向自己?身后:“这……” 回?过头,原来是?那条白蛇已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那双红宝石般的血瞳直勾勾盯着?闻楹,仿佛无论她去往何处,它都会紧追不舍。 此刻,闻楹已分不出精力将它驱出魔界。 她只是?似认命般淡淡道:“你先?好生在?此处待着?,我有要紧事去做,不能带上你。” 说着?,闻楹唤出朱雀,可?不等她跃到朱雀背上,脚踝便又被冰冷的蛇尾勾住。 “不行。”闻楹坚决道,“你这么大一只,就算我愿意带你,朱雀背上也坐不下。” 这只是?闻楹下意识找的一个借口,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口后,原本如?同屋梁一般粗的白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最后只有手指粗细。 …… 怎么这一句偏就听得懂了? 闻楹总算明白,它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神境跟来的了。 想必这条蛇变小后,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在?她衣裙中。 事已至此,闻楹只能无奈地轻声叹气?:“罢了,你随我来吧。” 夜色之中,鲜红的蛇瞳幽幽发出亮光,顺势爬上闻楹的脚背,便要沿着?闻楹的脚踝向上爬。 “不行。”闻楹忙止住了它的动作。 迟疑刹那后,她弯下腰,朝它伸出手:“你到我袖中来。” 虽然还?是?很?害怕,但也只有这样,它才应该不会被高处的风吹落。 小小一只的白蛇偏了偏脑袋,然后听话地顺着?少女的白皙指尖向上爬。 蛇鳞摩挲过闻楹的掌心,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触手,紧紧向衣袖深处的手腕间?攀附。 肌肤间?传来触电般微不可?察的战栗,闻楹咬了咬牙:“够了,不许再往里爬。” 白蛇乖乖趴在?她的手臂间?。 闻楹定了定神,坐到了朱雀背上。 一路上,闻楹无心分神去管袖中的白蛇,她只是?紧紧盯着?魂蝶飞往的方向,仔细查看下空的黑暗之中可?藏匿着?七幽王的影子。 终于,魂蝶飞落到一片黑黢黢的枯林之中。 此间?魔气?弥漫,纵然是?半丈之内也视物不清,闻楹抬手掐诀,将所有意念附着?到魔骨上。 刹那间?,林中的魔气?朝她涌来,向她体内的魔骨汇聚。 魔气?散尽后的树林,终于有月影从枯枝间?落下。 闻楹瞧见了藏在?暗处的七幽王。 刹那间?,她脑海中浮现出戚敛与堕龙对战时,为了抢占片刻先?机,丝毫不退怯的一招一式。 这般想着?,闻楹一言不发,便已将方才蕴集的魔气?重?重?朝七幽王袭去。 在?被捉进牢狱时,七幽王本就受了伤,眼下闻楹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叫躲闪不及的他重?重?呕出一口鲜血。 闻楹有些意外地睁大眼——不是?说好有下属保护,怎么只有他一人? 似是?猜到闻楹心中所想,七幽王捂住伤口,用手背擦掉嘴边的血,阴沉沉冷笑道: “公?主殿下莫非以为杀了我,便能够万事大吉?却?不知臣早已命令下属,将尊上失踪的消息传给魔界各个幽王……你瞧,他们都来了。” 不用七幽王提醒,闻楹也能够感受到,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魔气?,正以自己?为中心聚拢过来。 闻楹心中一沉。 魔界果然没有一盏省油的灯,这七幽王显然是?自知命不久矣,索性将各个野心勃勃的对手引到此处,要与她拼个鱼死网破。 转眼之间?,月光再次被遮蔽,不知是?谁点起了火把,黑鸦鸦的魔雾幻化成人形。 其中有一人最先?站出来:“听说尊上消失不见了,还?请公?主殿下给个准话,此事到底是?真是?假,我等身为臣子,对此事甚是?关心。” 余下之人附和道—— “是?啊,尊上怎会无故没了音信,莫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还?请公?主如?实交待,莫要隐瞒的好。” “倘若当真是?尊上出了什么意外,真是?叫我寝食难安……” 火光明晃晃地照着?每一张脸,闻楹又如?何看不出来,他们怎会是?真的关心,不过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而代之罢了。 后背已生出冷汗,闻楹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 这一回?,她没有否认魔尊失踪的消息,而是?冷声傲然道:“姨母不在?,这魔界自然也有本宫撑着?,何时轮得到你们来置喙?” 第221章 可?惜闻楹生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叫她说出去的话很?难有什么威信力。 在?她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四周传来魔王们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为首的男子又上前了几步:“看样子,照公?主殿下这么说,魔尊是?当真消失不见了?” 闻楹眯着?眼,看向癞疤头的男人。 “公?,公?主……” 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二百五正巧赶上这一幕,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他小心翼翼地附到闻楹身旁低声道,“这位三幽王最是?凶狠,公?主千万要小心,切莫惹恼了他……” 话未说完,闻楹已低声念出法?诀:“辄指三光,春日燎猎,司命奈我其何——” 二百五目瞪口呆。 不只是?他,四周不怀好意的笑声顷刻间?消散,众魔目不转睛地看向一言不合便已朝三幽王杀去的少女。 只见闻楹周身魔雾缭绕,化作一团团势如?流星的魔气?向三幽王攻去。 而她冷凝的眼眸间?,竟当真有几分魔尊八十六杀伐果决的风采。 一时间?,其余的魔王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心思——不如?隔岸观火,先?等少女与三幽王斗得个你死我活,他们再乘虚而入也不迟。 原以为凭借三幽王的道行,他与闻楹杀起来,落下风的多半是?后者?。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当两人同时施展出魔气?在?半路撞击,势不可?挡的竟是?闻楹这一头。 三幽王被重?重?击飞在?地,魔气?趁机附着?而上,像是?一道无形的结界困住了他,然后收拢侵蚀他的血肉。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魔王,发出痛苦的喊叫:“啊,啊啊啊——” 闻楹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为了降服所有人,她方才用最快的速度,施展出了八十六曾经交给她的杀招。 这一招虽好用,可?对魔骨的反噬甚是?厉害,而且一旦出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虚弱的状态。 就连八十六也曾提醒她:“这一招是?留给你自保的,有本尊做靠山,不到万不得已,切莫用它。” 此时,横亘在?闻楹脊背之中的那道魔骨,已经如?烧得火红的烙铁般,发出滚烫的温度。 肌肤之下的血肉,如?同岩浆般流动着?,连最轻微的呼吸,也化作细针刺入最软嫩的五脏六腑之中。 闻楹却?像是?没有知觉般,她眸中一沉,抬起手五指向着?三幽王的方向轻轻合拢。 砰——血雨纷飞。 魔气?竟在?顷刻之中,将片刻前还?不可?一世的男子碾成了碎片。 血雾落在?少女雪白的脸庞,她却?并未伸手擦拭,只是?静静环视神情各异的众魔:“不知各位还?有何人不服?若是?不服,尽管站出来便是?。” 一瞬间?,死寂,鸦雀无声。 一更 如果这些魔王彼此足够信任, 联起手来一哄而上,就算闻楹再厉害,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 眼下的闻楹其实只是一个耗尽了魔气的空架子。 奈何许是被方才少女的杀伐果决给慑住, 余下的魔王无一人?敢再上前,害怕自己也落得和三幽王一样惨不忍睹的下场。 不仅如此, 他们?不约而同使出在魔界这个斗兽场, 与生俱来的保命法宝——死道友不死贫道, 皆齐刷刷后退了几步。 只?剩下受了重伤的七幽王还站在?原地。 他眼底泛起孤狼般的幽光, 心知自己这回必死?无疑, 索性也不再后退, 而是猛喝一声?, 拿出了死?也要死?得够风光的架势, 化作一团魔雾朝闻楹直撞而来。 闻楹暗道一声?不妙。 眼下自己体内的魔气已是空空如也, 哪里还应付得了这样视死?如归的攻击? 况且血肉之间烧灼的疼意,叫闻楹便是连勉力应付的力气都没有。 电光火石间, 闻楹来不及思索出应对之策, 杀气腾腾的魔雾便已袭至眼前。 闻楹下意识闭上了眼,迎接即将而来的剧痛。 下一刻,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却似有什么自她袖间脱飞而出,掀起猛烈的狂风, 吹得少?女发?丝翻飞。 睁开眼, 竟是鳞片雪白的巨蟒,已挡在?了她的身前。 “不要——”闻楹已使不出力气, 这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它会受伤的……闻楹不明白,这条蛇为何这般执着地要帮自己。 她只?能眼也不眨地死?死?盯住它, 看着白蛇在?四周的惊呼声?中,蛇身势如一道银白闪电,缠绕向黑雾。 七幽王化成?的魔雾,似乎难以逃脱它的约束,最?后竟被逼得化成?人?形。 红宝石般的眼珠一片冰冷,白蟒顺势勒上他的脖颈,将他绞成?两半。 它的动作着实是太快,快得所?有人?都不曾看清,七幽王死?不瞑目的头颅便已落到地上,咕噜噜朝闻楹的脚边滚落而来。 头颅上的血污即将沾染到她的绣鞋上,一道蛇尾轻轻卷过,将其扫至与闻楹相反的方向。 以雷霆之速杀死?七幽王过后,白蟒缓缓盘旋起蛇身,似一座难以动摇的小山,挡在?了闻楹身前。 它血红的竖瞳看向剩下的人?,嘶嘶吐着蛇信,似乎在?警告他们?,倘若还有谁敢上前,便会落得和七幽王一样的下场。 第222章 闻楹定了定神,脑海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她维持着面上早已僵硬的平静,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居高临下:“回来,本宫何时说过要你自作主张了。” 说着,闻楹朝它抬起了手。 白蟒果?真?盘旋着身躯,蛇首朝她的方向落过来,蛇瞳定定盯着少?女。 闻楹仰头看着它,眨了眨眼,眼底露出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哀求。 一定要给自己这个面子啊…… 下一刻,白蛇竟当真?俯下身来,蛇首搭进闻楹的掌心。 肌肤间传来冰冷的触感,这一回闻楹没有再躲开,只?是看着白蛇逐渐变小,又?重新顺着她的腕间蜿蜒而入,附在?自己的胳膊上。 温热的肌肤,霎时像贴上了冰玉,且这枚玉并不安分,探出蛇信舔了舔自己手臂内侧的肌肤。 闻楹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白蟒……似乎是在?讨好她? 它是不是以为,自己方才是真?的在?生它的气? 闻楹来不及安抚她,只?是环视四周,对着一言不发?的众魔轻蔑一笑:“各位若还有不服的,尽管上来便是,不必遮遮掩掩。” 众魔又?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在?他们?眼中,一炷香前还算不得什么的魔族公主,此刻已变得道行深不可测,竟能先后杀死?三幽王和七幽王。 还有那条来路不明的白蟒,也不知是何方神兽…… 衡量过利弊得失后,有魔王笑着出来打圆场了:“公主这是哪里的话,三幽王和七幽王狼子野心,死?有余辜,但我等对尊上,那可是忠心耿耿,天地皆知……” “是啊是啊,公主方才这几招,可真?是叫我等开了眼,只?怕放眼三界,也难有人?是您的敌手。有您这样的公主,正是魔族之幸……” 魔族的人?溜须拍屁起来,并不比凡间的狗苟蝇营之辈差不到到哪儿去?。 倘若不是闻楹还冷着一张脸,只?怕他们?连跪下来,给她舔干净鞋上的灰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这时,更有机灵的人?站了出来,跪在?地上:“魔界不可一日无主,既然尊上不见?,公主身为尊上最?宠信之人?,德高望重,理应继承魔尊之位。” 她这一跪,其余之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跪倒在?地:“还请公主继承魔尊之位。” 没有意料到局势会发?展成?这样,闻楹微微一愣。 不等她答应与否,一旁的二百五舅舅也跟着跪了下来:“属下拜见?尊上,愿尊上福泽无边,与天同寿。” 恰似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说出声?后,枯林之中,所?有魔齐刷刷开口:“属下拜见?尊上,愿尊上福泽无边,与天同寿。” 闻楹唇瓣动了动。 最?终只?化作一句:“本尊知道了,都起来吧。” 饶是她这样说了,这些魔依旧磨蹭着跪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原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便是这样的感觉。 只?需她挥一挥手,所?有人?都需要听从自己的命令,生杀予夺的大权皆在?她手中。 闻楹目光冷冷扫过所?有人?,用?自己都陌生的声?调道:“既然尔等诚心归顺本尊,今夜之事,本座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胆敢有再犯者——” 她顿了顿,模仿着姨母说话时的语气:“尽管来试一试便是。” 这一声?似笑非笑,着实是像极了上一任魔尊八十六的风采,诸魔心中不由得颤了颤,齐声?应道:“属下不敢。” 话已至此,闻楹也没什么同这些人?多说的。 她既然已是魔尊,这些人?自然毕恭毕敬地等着她先走。 少?女召出绛繎,又?坐回朱雀的背上。 在?一声?声?“恭送尊上”之中,闻楹乘着朱雀,返回魔宫的方向。 留下众魔站在?原地,直至她渐行渐远,身影再也瞧不见?,这才松了口气。 理了理衣冠,掸掉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偃旗息鼓的诸位魔王故作轻松地闲聊了几句家常,便迫不及待地找起借口各回各家,当做今夜无事发?生。 只?留下二百五殿下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后,他提高声?音呵斥随从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赶紧将这个消息传到宫里。” “是。” 随从领命,忙不迭转身离去?。 . 朱雀落在?寝院之中。 此刻的闻楹,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实则思绪早已一片恍惚。 被反噬的魔骨,就像是血肉之中多出来的异物,每分每秒都散发?出滚烫的温度,好像要将闻楹从里之外烧成?灰烬。 每走一步,闻楹的脚心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是能够将人?劈开的疼。 可外头还有守夜的婢女和侍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保持着这个念头,闻楹终于咬牙走到寝殿正门。 屋里的宫女三千七闻声?打开门,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略带几分诧异道:“公主?” 闻楹已继位为魔尊的消息,还不曾传到魔宫里来,在?三千七眼中,向来虚弱的公主殿下这是哪里不舒服。 她忙伸手要扶,闻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没事人?一般走进殿中。 第223章 直至身后的殿门合拢,她方才身形晃了晃,险些一个趔趄倒下去?。 闻楹这才搭住三千七的手,低声?问道:“殿中可还有旁人?没有?” 三千七摇头:“奴婢按照公主的吩咐,没有放任何人?进来过。” “那就好。”闻楹道,“你先去?外头守着,若是有人?来问,就说本尊已睡下,不许任何人?进来。” 听到她口中的自称,三千七一愣,又?忙道:“是。” 待她出去?后,闻楹方才缓缓挪动着步伐,坐到羊毡地毯上,她在?地毯中间的矮桌上摩挲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温热的茶水,并不能让魔骨的反噬减轻,但至少?可以舒缓她胸腔之中,那难以言喻的恶寒之意。 尽管片刻前,死?在?她手下的是并不无辜的魔王,可鲜血落在?脸上的黏腻之感,依旧叫闻楹几欲作呕。 眼前似乎闪过枯林中的景象,黑雾与鲜血交织,七幽王死?时仍睁大了眼的头颅…… 闻楹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呼气。 她又?想到一件旁的事情。 于是闻楹拿起另一个瓷杯,往里面倒入茶水后,对着袖中轻声?道:“你要喝点水吗?” 话音刚落,雪白的蛇首便从她袖中探了出来,嘶嘶吐着信子爬到桌上。 尽管被它救过不知多少?回,但本能的恐惧,还是叫闻楹险些伸手将它扔出去?。 幸好自己现在?没有那个力气,否则岂不是成?了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思及至此,她看向白蛇道:“无论如何,方才还是要多谢你。” 白蛇自是不会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她。 闻楹唇角微抿,动作有些僵硬地将茶杯推过去?:“你不喝水吗?” 白蛇没有动,依旧看着她。 看样子是真?的不渴。 闻楹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同一条蛇寒暄什么,只?有开门见?山道: “我……谢谢你,还有,如果?你是跟随我来到魔界的话,可以为了我,再多留上一些时日吗?” 这句话说出口,白蛇宝石红的竖瞳发?出亮光。 仿佛它一直等着的,就是少?女这句话。 不用?白蛇做出任何示意,闻楹便已明白,它这是答应了。 闻楹低下头,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够卑鄙,明明怕它怕得要死?,但为了稳住眼下的魔尊之位,甚至不惜同一条蛇做交易。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能够回报它的呢? 一更 闻楹暂且想不到一条蛇会想要什么, 四肢百骸间的?疼痛,叫她也无瑕去想。 在白蛇应允留下后,她只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轻轻拍了拍身下的毛毡地毯:“这儿很暖和, 你晚上可以歇在这里,我先去睡了?, 明……明天见。” 说着, 闻楹双手撑住桌沿便要站起身。 却没有料到, 这小小的?一张矮桌竟无法撑起自己的重量。 刹时, 闻楹一阵头重脚轻, 伴随着茶盏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 重重向下摔去。 外头三千七听到这动静, 忙隔着门问?道:“公主……尊上?” “我……本尊无事?。” 闻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几乎快要带上了?哭腔。 虽然没有摔着, 可情况并?不比摔倒好到哪里去。 因为先前?还是细细一条的?白蛇,在她即将落地之际, 竟又化出了?白蟒的?形态接住了?她。 掌心之中是它冰冷坚硬的?鳞片, 某种难以言喻的?触感,使得惊惧瞬间从肌肤传到闻楹的?后脊骨。 本就?勉力维持着的?理智, 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闻楹的?手颤抖起来, 她本能地想要从蛇身的?圈弄中逃离,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在极度的?惊慌之下, 闻楹不复方?才的?小心讨好, “你快走开,快走开啊啊啊啊——” 白蟒偏起头, 似有几分懵懂地看着她。 “你……你快走啊……” 闻楹的?声音发着颤,眼泪不争气地啪嗒落下。 她浑身使不上力气, 想将手往别处放都做不到,只能抵着它令人?恶寒的?鳞片,感受这无异于凌迟的?酷刑。 终于,白蟒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缓缓挪动着,蛇身自少女掌中抽离。 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就?这样吧,闻楹侧身蜷缩在地毯上,她顾不得丢人?,自暴自弃地将脸埋进臂弯里。 衣袖逐渐被泪水浸湿,许是因为害怕,也可能是又痛又累,抑或旁的?原因……闻楹甚至没有一丝精力再去多思?考,只是沉沉睡过去。 寝殿之中,只有锦壶水漏滴答作响。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屏风后的?角落里,闪出一双红色的?眼,白蛇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它的?目光落到少女身上,见她呼吸匀净起伏,应当是睡熟了?的?样子,方?才谨慎地朝她游走过来。 蛇鳞摩挲过地板,发出沙沙声响,尔后又悄无声息地爬到地毯上,在闻楹身旁停了?下来。 熟睡中的?少女浑然不觉,她最?惧怕的?白蛇,正在一点一滴靠近。 尔后,蛇首试探着,轻轻在少女的?腰间拱了?拱。 第224章 闻楹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潜意识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白蛇就?这样看着她,等到她许久不再动之后,蛇尾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探入她的?腰与?地毯的?缝隙之间,慢慢将闻楹整个人?卷起来。 它的?动作极为小心,像是呵护着某种易碎的?珍贵品,缠绕着少女,将她带向床榻。 在将她放到床上那一刻,闻楹唇瓣动了?动,梦呓般轻轻唤了?一声。 白蛇吐了?吐信子,靠近床畔,它听清楚少女唤的?是什么:“师姐……” 它偏了?偏蛇首,像是没能听懂的?样子,待到闻楹不再出声后,用蛇尾卷起锦被的?一角,慢慢盖到她身上,只露出脸来。 宝石般深红的?眼,就?这样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 …… 一夜无梦。 闻楹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僵痛得像是被十几名大?汉拳打脚踢地暴揍过一般。 值得庆幸的?是,魔骨的?反噬总算消停下来了?,不会让她像昨日那般疼得路都走不动。 忽然间又想到什么,她猛地掀开被子,脚尖正要踩到床前?的?地毯上时,又忽地停了?下来。 那条白蟒,已化成小蛇的?模样,正静静蜷缩在自己的?床前?。 见她醒来,白蛇嘶嘶吐着信子,打算朝她靠过来,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旋即变了?个方?向爬去,像是要消失在她的?视线当中。 闻楹忙出声唤住了?它:“等等……” 她赤脚踩在地毯上,在白蛇跟前?蹲下。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与?白蛇对视时,闻楹仍是止不住喉咙咽了?咽,她竭力将声音放缓:“昨天夜里,我很抱歉……” 也不知白蛇听懂自己的?话没有,她又鼓起勇气探出手:“我……我可以摸摸你吗?” 听说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往日一见着蛇,就?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心里去的?闻楹,此刻却已试探着,将指尖靠近蛇身。 白蛇乖乖的?没有再动。 闻楹的?指尖,先是落到它蛇身的?鳞片上。 凉凉的?,凹凸不平的?纹路,在指尖被感受得分外清晰。 她深深吸气,指尖顺着蛇身向下滑,想要记住这让她不寒而栗,却又不能不接受的?触感。 在无数个刹那间,闻楹都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却依旧在意识的?强迫下没有这般做。 她僵硬的?手颤抖着,在向下摸索时,蛇尾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的?指尖缠了?上来。 闻楹动作一僵。 没有关系的?……她告诉自己,既然想依仗它的?力量,那自己总要习惯有它在身旁才行。 这般想着,闻楹开口道:“那个……你可以变回昨夜的?样子。” 白蛇看着她,却没有依言照做。 闻楹眨了?眨眼:“真的?,我不会害怕的?。” 白蛇收起了?蛇尾,将身子逐渐盘旋起来,然后只是一眨眼之间,它又变成了?白蟒的?形态。 白蟒竖起来的?上半身,已经高?过了?跪坐在地上的?闻楹的?头顶。 只要它愿意,顷刻间便可以张开血盆大?口,将少女吞下去。 显然,它丝毫没有这样的?念头,而是顺从地低下头颅,将最?脆弱的?命门展现在闻楹眼前?。 闻楹可不敢摸它的?脑袋,她只是缓缓抬起手,触碰它身上比掌心还要大?的?鳞片。 冰冰凉凉的?鳞片,散发着白玉一样的?光泽,又像是寒冰般的?滑意。 闻楹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直到她能够坦然自若地触碰蛇身时,她由?衷地出生赞道:“其实……你长得真的?挺好看的?。” 鳞片像玉,红色的?眼瞳又像宝石,便是最?出色的?工匠,也无法雕刻出这般的?灵气。 白蟒的?眼瞳定定看向她。 下一秒,蟒首便朝她的?脖颈处靠过来。 闻楹不由?得浑身一紧,这一回却强撑着没有躲开。 紧接着,她肩上一沉,似有丝丝凉意略过脖颈间。 是白蟒在一下又一下地舔舐她。 它似乎不满足于仅是舔舐少女的?颈间,又挨蹭着肌肤,在她的?脸颊上□□着。 闻楹若有所悟——它这是……听到自己夸它好看,表达开心的?方?式。 闻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唇畔勾起一丝笑意:“不止长得好看,还很厉害,而且又聪明……” 白蛇似乎被她夸得很是高?兴,在少女脖颈间轻轻拱了?拱。 只是这力道对它而言算轻,却将闻楹撞得向后一仰,倒在了?地毯上。 血红蛇瞳中的?那一丝欢喜,霎时凝固起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正在小心地看大?人?的?脸色,害怕自己又如同昨夜被赶走。 闻楹生出一丝愧疚之余,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索性就?这样躺在地毯上,双眸弯了?弯:“没关系的?,这上面很软和,你也可以躺下来试试。” 见白蟒依旧不敢动,闻楹对它招了?招手:“快来呀。” 白蟒这才靠了?下来,见闻楹当真没有生气,又将脑袋蹭过来。 老实说,平躺着将自己的?脖颈暴露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齿边,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第225章 但现在闻楹已经很清楚,白蟒不会伤害自己。 除了?本能的?惧意,坚硬的?蛇鳞挨着她的?肌肤,带来窸窸窣窣的?痒意,叫她不由?得笑出了?声:“不行,好痒,你快退开些。” 奈何白蛇似察觉到,话中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它非但没有退开,反倒又得寸进尺地挨蹭得更拢。 闻楹甚至怀疑,若它的?尾巴是毛茸茸的?,还会欢快地摇起来。 她只得认命地被它缠着嬉闹了?一会儿,这才硬着心肠将白蟒推开。 起身整理好衣裙和头发,闻楹朝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白蟒伸出了?手:“进来吧。” 白蟒会意,又化作只有手指粗细的?形态,钻进了?闻楹的?袖子里,牢牢盘在她的?手腕间。 . 打开寝殿大?门,最?先迎上来的?人?便是婢女三千七:“见过公主……尊上。” 不止是她,庭院中其余人?也齐刷刷跪倒在地:“见过尊上。” 看来,宫中都已经知道她继承魔尊之位的?消息。 闻楹略微颔首,示意他们都起身之后,问?三千七道:“可有何人?来过?” “有的?。”三千七一一禀告道,“有二百五殿下的?人?来过,还有……” 闻楹沉吟片刻:“先派人?去传二百五殿下过来吧。” 毕竟除了?二百五舅舅,她说的?其余人?,闻楹一概不认识。 在等他来的?时候,闻楹认真思?索了?一下,往日姨母是如何当魔尊的?? 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大?多时候都是将事?情扔给孟云追和二百五去办,自己在寝殿里和男宠寻欢作乐。 一更 果?不其然, 等二百五来后,与闻楹说起魔族大大小小的事务,他似乎都清楚得很。 闻楹心中明白, 他是魔族为数不多自己可以用的人?。 毕竟这?位二百五舅舅, 用姨母的说法是人和名字一样傻,不敢有丝毫歪心思?。 但在闻楹看来, 魔族的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 傻一些?反倒也是一种才能。 “本座只是暂理魔族事务, 有许多事情都不熟悉, 还是要?麻烦二百五舅舅代为操劳了。”闻楹道, “相信姨母很快就?会回来, 也就?用不着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公?主……尊上这?是哪里话。”二百五道, “我既然是您的舅舅, 做这?些?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着, 他似乎有几分动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看到尊上, 就?让我想起当年的皓月公?主, 几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兄弟姐妹们?都拿我当傻子取乐, 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只有皓月公?主心地善良,凡事都照顾着我……没想到一转眼, 您都这?般大了, 可惜公?主却再没有机会看见……” 闻楹神色略有几分怔忪。 皓月,便是原身素未谋面的娘亲。 从姨母和这?位二百五舅舅的话中,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一位温暖得像太阳般的女子。 可惜死得太不应该。 遗憾归遗憾, 对于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闻楹很难生出过于充沛的感情,她只是随意应和了几句,便将二百五舅舅送走了。 虽说大大小小的事务有他担着,但闻楹也没闲着,毕竟许多事最后都需要?她这?个魔尊拿主意。 整整一日,闻楹都将自己埋在书房中没有出来。 直到夜色逐渐暗沉,见屋子里依旧没人?传唤,守在门外的婢女三千七按捺不住了。 她记得从前,公?主可是一天三顿饭准时得很。 总不能当了魔尊,就?不吃饭了吧? 这?般想着,三千七去了一趟厨房,取了几碟闻楹爱吃的点心来,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书房。 夜色昏暗,屋子里点着几盏幽暗的洒金红纱宫灯,三千七偏着头一瞧,并没有在书桌旁瞧见闻楹的身影。 她正?要?收回目光,冷不丁却瞧见一幕画面,叫她顿时僵在了原地。 只见靠窗的梨木榻上,笼在鲛纱中的萤明珠散发莹润光泽,仿佛一道无形的结界,将睡得正?沉的少女和床畔的白蛇,与外界相隔绝开。 少女睡容恬静,只不过在她床边的那条白蟒,未、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似察觉到有人?进来,白蟒刹时间警觉地竖起身子,将闻楹挡在身后,幽冷的血红竖瞳里亮起冰冷光芒,朝对方看过来。 虽说对尊上身旁这?条白蟒已?有所耳闻,但亲眼见到时,哪里见过这?般世面的三千七咽了咽口水:“我……我是来给?尊上送点心的。” 说着,她颤着手将瓷盘放到桌上。 奈何心中实在是害怕得紧,瓷盘放到桌面上时,磕碰出清脆的噔噔声响。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闻楹,从床上撑着坐起来:“怎么了?” 三千七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遍。 这?时,她瞧见方才对着自己还充满敌意的白蟒,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拔去无形的利刺般,身段柔软且灵活地沿着少女纤细的腰身,逐渐缠了上去。 如同霸占了珠宝钻石的恶龙,盘旋在宝藏之上,时刻提防旁人?会抢走她一般。 偏生尊上对于这?般的占有欲,像是丝毫不曾察觉,只轻轻拍了拍蹭在她脖颈处的蟒首:“别闹——” 第226章 又对着三千七道:“我有些?累,劳烦你将点心端过来好吗?” “是。”三千七低垂着头颅,心里像有几只兔子正?活蹦乱跳地打着架,就?连端着盘子的手都在颤抖。 她一步步挪动着步伐,将瓷盘放在榻边的春凳上。 闻楹这?才察觉到,往日开朗的三千七这?会子低着头,怕得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猜到了缘由,不禁笑了:“你不用怕它,它很乖,也不会咬人?的。” 三千七嗯了声。 她其实很想说——公?主,这?白蟒对你就?像小狗对主人?一样乖,但对她们?这?些?旁人?,那可就?未必了。 “真的,它只是看着吓人?而已?。”闻楹道,“不信的话,你可以摸一摸它。” 许是她循循善诱的口吻打动了三千七,再想到闻楹从不会拿这?种事戏弄人?,三千七鼓起勇气,当真朝白蟒伸出了手。 只是手才举到一半,在闻楹看不见的角度,白蟒鸽子红的竖瞳泛起冷冷幽光,释放出蛇类攻击时才会有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姿态。 三千七一惊,匆忙后退了几步。 这?下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条白蛇果?然是有灵性的,在公?主面前只是装乖而已?,争宠的手段罢了! 可三千七也的确没有胆量,与这?样一条看着便叫人?后脊骨发寒的白蟒争宠,她只是识时务地道:“奴婢忽然想起,锅里还熬着给?尊上的粥,奴婢这?就?去看看。” 说罢,她逃也般地退出殿外。 只留下闻楹一头雾水地在原地,暗暗思?索着——莫非当真是自己变得胆大了,才会不害怕白蟒? 正?出神之际,蛇首冰冷的鳞片,又蹭到了她的脖颈间。 闻楹已?经习惯它这?小狗般的黏人?,只随意用手推了推,捻起盘中一枚点心:“你要?尝尝吗?” 白蛇先是偏着头看她,像是看得心满意足了,这?才低下蛇首,咬住了少女手中的糕点。 就?连她掌心的残渣也没能被放过,被它舔食得干干净净。 许是点心的香气勾着她,闻楹终于有了几分食欲,自己也捻起一枚糕点咬了一口。 可她却尝不出味道来,只闷闷想着事情——也不知师姐眼下,伤势可好了,又在何处? 还有孟云追……若她落到仙族之人?手中,只怕下场好不到哪儿吧? . 仙族,不忘山。 “简直是岂有此理——” 伴随着男子义愤填膺的怒声,他的大掌重重拍到椅背的扶手上,“魔族的宵小实在是太过嚣张,竟然连神境都敢进,还盗走了乾坤花,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 说话之人?,正?是殷家的一位子弟。 不止是他,此时议事堂内沾满了人?,无一不是仙族德高望重之辈,他们?皆面色凝重,流露出几分愤懑来。 站在当中的,便是苍山书院的郑院长,他的眉头紧紧夹拢: “可惜那罪魁祸首,魔女闻楹如今只怕已?逃回了魔界,只有她的属下孟云追被关进囚塔。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修复神树,以免日后……” 话未说完,却被一道哼声打断。 出声之人?,是一位穿着儒服的道长:“郑院长,从前在下敬佩你是读书人?,对苍山书院避世不争很是钦羡,只是如今魔族已?猖狂至此,依在下之见,还是先杀一杀她们?的威风最要?紧——” “此事说得容易。”又一人?开口,“要?知道魔族有魔尊八十六坐镇,又有数代魔君炼化出坚不可摧的结界,除非举仙家之力一齐破开结界,那便是仙凡两界正?式开战……” “开战便开战,魔族随意进出仙界,视我等为无物?,连神境都敢闯,难道你我还能忍气吞声不成?” “仙凡两界,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几十年不到,若是再开战,岂不是一场浩劫?” “那也是魔界先挑起来的,仙族不过是自保罢了……” 一时间,议事堂中吵得不可开交,战或不战,每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们?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 更有性情中人?,互相脸对着脸眼瞪着眼,你一眼我一语地来回着,若不是碍着颜面,只怕下一秒就?要?拔剑杀将起来。 就?在这?时,有一位身着雪色道袍的青年,推着轮椅进来了。 他微微一笑,嗓音如同融化的松下雪水般清冽:“诸位何必心急,在下倒是有个主意,既能够拿捏住魔族的命门,也不必大动干戈,不知你们?可愿意听一听?” 他这?一出声,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对于轮椅上的青年,大家都不陌生——昔日清徽宗闻掌门座下首屈一指的大弟子,谢端砚。 可惜,那也只是昔日了。 听说他这?双腿,便是闻楹那妖女在从清徽宗逃离时,出于报复废掉了他的经脉和灵丹,从此谢端砚再也无法练剑,只得勉强当一个丹修度日。 思?及至此,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口吻也和善了些?: “不知谢兄弟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便是?” “是啊,谢兄弟不妨先说说,大家一起商议也行?。” 对于这?些?同情的眼神,看似关怀实则不以为然的口吻,谢端砚早已?经习惯,也明白他们?为何会是这?般姿态。 第227章 毕竟……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废人?而已?。 他极好地藏起眼底阴鸷,微微一笑道:“办法自然是有……只不过到时候,少不得需要?各位配合。”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 一番话结束后,不知是谁先站了出来:“妙也妙也,这?个主意当真是天衣无缝,只不过谢兄弟当真确定,那魔女会来?” 谢端砚淡淡笑了:“诸位尽管放心便是,这?魔女闻楹和她的师姐戚敛,曾经都是在下同门,我知道她二人?感情甚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到时候当真这?样行?事,不怕她不来。” 见不少人?依旧将信将疑,谢端砚眸中暗了暗,他抬起右手,三根手指并拢作发誓状: “在下以谢家满门名?节起誓,届时,若她要?是不来,我谢端砚愿以身祭剑,只求诸位持剑破开魔界,为我报谢家满门被灭之仇。” 他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众人?——十多年前,谢端砚的族人?,也全?都惨死在闻楹手中。 想来普天之下,没有人?比得上他更恨不得要?她的命。 是以,谢端砚这?个法子,更添了不少说服力。 “好,我赞成谢兄的主意。”金鼎派聂掌门最先站了出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够将那魔女擒住,简直是最好不过。” 人?难免都是从众的,有他这?一带头,不少人?纷纷应和: “如此也好,至少先试一试,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我也赞成谢道友的法子,不知我们?何时筹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起来,又有人?问站在一旁的殷芙蕖:“殷娘子为何不出声,莫非是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殷芙蕖勾唇淡笑,这?才柔声开口:“我……” 她还没答得上话,这?时却有苍山书院的人?惊慌失措闯了进来:“郑院长,不、不好了……关在塔里的魔族孟云追,她……她竟然消失不见了!” 一更 听到孟云追逃走的消息, 在场之人俱是一惊。 其中?最不敢相?信的,当属苍山书院的郑院长:“怎么会……囚塔不是派了十多名高手看住,怎么能?叫她逃得了?” “听说?那十多名高手, 都在今日晨间悄无声息地丧了命。”报话之人道, “一刻钟前夫子去巡视时?,才发现孟云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原本传音给?院长, 可您却迟迟没有回音……” 郑长宗这才发觉, 挂在腰间的传音玉闪烁着光芒。 想来是方?才与各路掌门商议讨伐魔族一事, 太过投入, 才会没有注意到。 却不曾想到, 魔族的人早已使出一招釜底抽薪, 偷偷潜逃了。 郑长宗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魔族的人能?轻易潜入书院, 就已经够让他忧心的了, 没想到竟还会杀死院中?高手说?逃便逃,看来已经嚣张到了极点。 “真是岂有此理!”原本并不愿掺和?仙魔两界恩怨的郑长宗, 在这一刻也怒道, “魔界猖狂至此,若我书院再置之不理, 岂不是为虎作伥。” 说?罢, 他看向谢端砚:“谢小友尽管放心,就照你的计划行事便是, 我苍山书院必定鼎力支持, 不留余力。” 接着,问仙派文惠师太也站了出来:“我问仙派一样, 届时?,我会带领门中?的得力弟子前来相?助。” “二位果然是古道心肠。”又有人附和?道, “诛杀邪魔,我等义不容辞,到时?候,在下也会和?门中?各位长老一并前来。” 这一番决定,显然是众望所归,众人同仇敌忾,纷纷表达了诛杀魔族的强烈意愿,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齐声振臂高呼: “诛杀邪魔,义不容辞!诛杀邪魔,义不容辞——” 就在这时?,一道女修慌乱的声音响起:“殷娘子,殷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循声望去,只见气色本就不大好的殷芙蕖一幅虚弱的姿态,若不是被女修扶住,只怕就要晕倒过去。 “我无?事。”殷芙蕖靠她搀着,勉力站稳身?形,“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头晕目眩,竟有些体力不支,叫各位见笑了。” 她瞧上去花儿般娇弱,叫人难以?生出谴责来,反倒是文惠师太先出声宽慰: “想必是连夜联络众人前往不忘山商议要事,叫殷娘子受累了,不如?你先去歇息吧。” “这怎么好呢……”殷芙蕖还要推辞,其余之人却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她回去。 她这才略微颔首,“那晚辈失礼,就先走一步了。诸位若有要事,尽管遣人来寻我便是。” 说?罢,她这才在旁人的搀扶下,一步步离开议事堂。 女子离开时?的身?姿羸弱,像是不胜凉风的亭亭菡萏。 待她走远后,方?才响起数声叹息—— “殷娘子这些年,倒也真是难为她了,先是没了夫君,殷盟主前两年也因病去世了,偌大的殷家就她一个人撑着,也难怪会病倒。” “也亏得她心性坚韧,换作旁人,未必撑得下去。” “可不是嘛,终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夫君又不在,哪里扛得住这么多风风雨雨……” …… 对于她离开后的种种议论,殷芙蕖自然是无?法耳闻。 第228章 出了议事堂,殷芙蕖谢过照顾她的女修,便在候在外头的婢女搀扶下,慢慢回了自己的寝院。 时?值初春,院子里的桃花含着粉嫩花苞,柔曳轻风拂过她的脸颊。 殷芙蕖只是让婢女在外头候着:“我想歇息一会儿,没有我传唤,你们都不必进?来。” “是。”婢女听话地停住脚步,站在廊外。 殷芙蕖步入寝屋之中?。 夫君多年前离世后,她的屋子里便布置得素洁无?比,素白绢纱被风卷弄起,唯一的装饰,便是桌上一只冰瓷胆瓶里,插着几朵干花。 殷芙蕖继续向里走,直到床前方?才停下。 她先是在大殿四周布下一道结界,这才闭上眼,抬手掐出一道复杂的法诀。 收手的那一刹,床前的莲纹石砖地板,竟应声轰隆隆动?了,露出一条半丈宽的地道。 殷芙蕖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缓缓步入地道的石阶之中?。 地道四周的石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灯,有萤明珠,也有鲛油制成的长明灯。 它们皆用金银玉器打造而成的灯具托起,照得短短的一段暗道亮如?白昼。 而在暗道的尽头,更是耀眼的璀璨。 数丈宽的方?室之中?,顶上是最纯粹的琉璃打造成的整块镜面,四壁的墙面磨得整整齐齐,镶嵌着细碎的钻石。 像是梦境中?才会有的,如?梦似幻的屋子。 而这间屋子里,雕花红漆的桌椅板凳,流水绢面的丝绸屏风,都布置得分外妥帖。 就连金纹淡粉花瓶里,插的也是新鲜摘下来的桃花,薄粉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沁过的痕迹。 所有一切极具美感的装饰,却都比不上床榻间,宫灯照耀着一粒粒拇指大珍珠的盈润光泽。 这些珍珠串联起来,钩织出一条贴身?的衣裳,将女子雪白的肌肤半遮半掩,更显出她身?段的丘壑起伏。 而在她修长的脚踝间,一条金色镂空的链条隐隐发着光,隐没进?锦被中?,连接向床柱。 殷芙蕖就这般在床前驻足,像是欣赏着一幅泼墨画般,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像是生怕自己看得不够仔细,错过了什么细节,她又端起桌上燃着的红烛,举在半空之中?,细细端详着。 一场无?声的胶着,使得空气似乎凝固在这一刻。 直到床榻上的女子忍无?可忍开口:“要杀要剐,你尽管动?手便是,不必对本尊用这些羞辱人的手段。” 殷芙蕖眼底微微泛起光泽,就好像她整个人在瞬间被点亮。 “姐姐总算肯理我了。”她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她将烛台放到一旁,在床沿坐下,撒娇般开口:“我又怎敢羞辱姐姐呢,只是实?在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只好壮着胆子这般行事。” 说?着,她伸出了手,轻轻去勾弄女子的发丝。 若是有魔族之人在场,瞧见这一幕,必定能?惊得眼球都掉出来——他们最畏惧的尊上,竟然被一抹深黑菱纱覆住双眼,双手腕间亦是细细的金链,将她囚困于檀木床之间。 这样的对待,对于昔日?威风凛凛,从不屈居人下的魔尊八十六,不是羞辱还能?是什么? “好一个壮着胆子。”八十六冷哼,“本座倒是没有想到,终朝打鸟,却被自己养的鸟儿啄瞎了眼,你可真是好样得很。” 说?完这番话,她的红唇便抿紧,似是不愿再多说?半个字。 “姐姐还在恼我将你骗出魔界的事?” 殷芙蕖偏了下头,“可我实?在是想你想得紧,若不找骗你说?是凌慕歌现身?,你又怎会离开魔界?” 八十六没有回应她。 暗室之中?,顿时?静得可怕,沉默得像是一场无?声的凌迟。 殷芙蕖蓦地笑了:“姐姐不愿意听我说?话,可那位闻姑娘的消息,你总愿意听吧……” 她顿了顿。 果不其然,尽管双眼被覆住,魔尊八十六还是朝她看了过来。 殷芙蕖眼底浮现一丝不甘:“姐姐关心的,果然只有她罢了。” 八十六一顿,淡淡开口:“她是本尊亲妹妹的女儿。” “那我呢……难道我就不是姐姐的亲人了吗?”殷芙蕖红了眼眶,“我在这世间,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啊。” 话虽这样说?着,可她不安分的动?作,显然不是对待亲人时?会有的姿态。 八十六皱眉:“将你的手拿开。” “可姐姐从前在魔宫,不是最喜欢那些人这样伺候你吗?”殷芙蕖明知?故问,“为何芙蕖就不行呢?” 她非但没有停手,反倒更加得寸进?尺。 八十六身?躯绷紧了,断断续续地骂道:“孽……孽障!” 殷芙蕖非但不恼,反倒愉悦笑了,又与她说?起在议事堂发生的正事: “那些人打算将她引到仙界来,再趁机以?她的性命威胁姐姐,可他们哪里料得到,姐姐你根本就不在魔界,也无?法现身?。” 她俯下身?,红唇贴着八十六的耳畔,用最温和?的语调说?出狠毒的语言:“真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姐姐你说?……该让他们死才好?” “本……本宫想杀的人,自然由本宫动?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尽管竭力保持着气息平稳,八十六的声音里依旧带上一丝喘.息。 第229章 她终是忍无?可忍,趁着殷芙蕖靠近这一刻,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殷芙蕖被扇得偏过了头,云鬓间的冰纹流苏发出清脆的撞响。 她微微一愣,旋即笑了。 “是我有错在先,姐姐便是恼我,也是应该的。”她柔声道,“不如?姐姐先好生在此歇息,等过一些时?日?,我将整个仙界都当做赔礼,送给?你如?何?” . 午后,闻楹正在书房里处理魔族政事。 “尊上……尊上!”三千七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九幽王,她……她……” 听到孟云追的消息,闻楹忙放下笔:“她怎么了?” “是九幽王回来了。”三千七一口气道,“只是她带了伤,眼下动?弹不得,正在寝殿里休养。” 闻楹喜出望外,她猛然起身?,就要直往外头,去看望孟云追。 可等她的身?形刚绕过书桌,脚踝却被一抹冰冷勾住。 闻楹这才想起盘旋在香炉旁午寐的白蛇,她看向它,笑意盈盈地伸出手:“快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往日?反应迅敏的白蛇,竟像是睡糊涂了般,偏着脑袋嘶嘶吐了吐信子,没有动?作。 等闻楹又催促了一声,它方?才化作最小的形态,盘旋进?她的衣袖中?。 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情?愿。 一更 整整有十多日没有见到孟云追, 闻楹脚下生风,一路上跑得飞快。 若不是两座寝殿隔得并不远,她?定会?召出朱雀, 直接飞奔而去。 也不知孟云追伤得重不重, 又是怎么逃出来的……闻楹乱七八糟地?想着,转眼?间?便已到了寝殿门?口。 殿门?大开着, 婢女们忙进忙出, 端着带血的水盆和衣裳。 血腥气中, 闻楹嗅见苦涩的?药味。 微微一愣过后, 她?快步走了进去, 便瞧见床上脸色苍白的?孟云追。 幸而此刻的?孟云追是清醒的?, 听见脚步声, 她?转过头来, 唇角竭力勾起看上去若无其事的?笑:“姐姐, 我回来了。” 闻楹眼?眶中一阵酸胀,她?走过去,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下也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婢女忙着给?孟云追包扎伤口,里里外外换上干净衣裳, 等到忙完这些活, 她?们才退了出去。 这会?子时间?里,闻楹调整好了情绪, 也终于可以在床边坐下, 问?孟云追道:“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我也不清楚。”孟云追道,“有人在暗中帮助我, 我猜可能是月城城主的?人。” “月城城主?”闻楹若有所思,“她?一直都在帮姨母做事?” “嗯。”孟云追道, “我与她?接触不多,只知道她?是魔族在仙界的?内应,尊上似乎极为信任她?。” 听到她?这样说,闻楹下意?识将自己可能认识的?人过了一遍。 旋即,她?又止住了这个念头——仙界这般大,自己兴许从未与这位月城城主的?真身见过面?。 她?只是不无庆幸地?叹了口气:“回来了就好,以后……不要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孟云追沉默了一瞬:“好。” “不要只是嘴上答应。”闻楹看穿她?的?心口不一,“既然你?拿我当姐姐,就应该听我的?话?才行,放心,我现在已经是魔界的?至尊,我会?保护你?的?。” 孟云追笑了笑,看着她?欲言又止。 闻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孟云追摇头,垂下眼?遮住眸中的?暗色。 真的?没有吗……闻楹总觉得,她?像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不等她?再追问?,婢女已端着药进来了。 “放着我来吧。” 闻楹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她?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像哄小孩子一般,“啊——” 尽管身上疼得厉害,但看着少女关怀的?神情,孟云追不由心口一暖。 她?正要低头喝药,余光却?陡然瞧见,闻楹的?衣袖之中,似有幽冷的?红光,嘶嘶吐着信子,朝自己发出警告的?信号。 定睛一瞧,竟是一条细细的?白蛇,盘旋在闻楹的?腕间?。 孟云追动?作一顿,毫不示弱地?与它对视。 闻楹这才想到这事,对她?解释道:“不用害怕,这白蛇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帮了我好多的?忙,一会?儿得空了再同你?讲。” 秉着让孟云追和白蛇彼此认识一下的?打算,闻楹索性将它唤了出来。 白蛇将将脱离闻楹指尖,便化作白蟒的?形态,挡在了闻楹与孟云追之间?。 它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孟云追,仿佛准备着下一刻便要向她?进攻。 闻楹只当是一人一蛇尚未熟悉,本能的?戒备罢了。 正要开口让白蟒退回来,有婢女来禀告消息:“尊上,二?百五殿下正到了书房找您,说是有事。” 闻楹对此见怪不怪。 自从她?成为魔尊后,二?百五舅舅每天都会?向她?禀告处理好的?事务,算起来,今天也到这个时候了。 她?只好略带歉意?对着孟云追道:“你?先好生歇息,等我见过二?百五舅舅,再来见你?。” 第230章 “姐姐莫要太过劳累。”孟云追温声道,“若是太忙的?话?,也不必过来,我只消三五日自然会?好。” 说话?间?,闻楹站起了身。 白蟒见状,瞬时化作片刻前的?形态要跟上她?,却?被闻楹止住了:“你?先留在这里,替我好生陪一陪九幽王。” 白蛇偏了偏头,继续要往她?袖中爬,却?被闻楹伸手点住了蛇首:“乖,不许装作听不懂。” 说完这番话?,她?将一人一蛇留在殿中,独自出去了。 然而,闻楹想象中的?友好画面?并未发生。 在她?离开后,白蛇并未多看孟云追半眼?,只是爬到少女方才坐过的?位置,将自己盘旋成一团,闭目浅寐。 孟云追半眯着眼?打量它,只觉得这条白蛇,给?她?带来某种似曾相识的?不虞感受。 一样的?漠视,不将她?放在眼?底,却?又时刻防备着,不愿让她?从闻楹身上分得一点关怀的?眼?神。 明明对方只是一条蛇,可对那人的?恶意?却?在心底蔓延滋长,叫孟云追不由轻声奚落般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霸占着她?。” 这句话?出声的?瞬间?,白蛇的?蛇身僵住了,接着它身上的?鳞片缓缓摩挲着,竖起了上半身,蛇首嘶嘶吐信,以对峙的?姿态看向孟云追。 “原来你?真的?听得懂。”孟云追眼?底闪过兴味的?光彩,“那我就再说一遍好了——” “你?只是一条丑陋,恶心,连化形都无法做到的?蛇而已。不要真的?以为自己对姐姐有救命之恩,就能够霸占她?,明白了吗?” 说罢,孟云追掌心化出一团魔气,猛地?朝白蛇袭去。 . 刚在书房坐下没多久,闻楹听到外头婢女焦急的?声音:“尊上,不好了,不好了,九幽王殿下和、和……打起来了!” 闻楹:??? 在匆匆折返回孟云追的?寝殿后,闻楹怎么也没想到,场面?竟会?发展成这样。 之前还好端端的?寝殿之中,已经是一片狼藉。 桌椅被掀翻了不说,就连屋子里的?梁柱都断了两根,只剩下其余几根摇摇欲坠地?支撑着已是破败不堪的?大殿。 杯盘瓷盏碎了一地?,就连内室的?拨步床也被掀翻。 而身处旋涡中心的?一人一蛇,似乎对此浑然不在乎。 只见孟云追虚弱地?扶着床柱,而白蟒蛇首高昂,嘶嘶吐信之际,蛇尾轻轻摆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拧断对方的?脖颈。 在瞧见闻楹到来后,孟云追身形晃了晃,黑白分明的?眼?瞳透露出楚楚可怜来:“姐姐……” 白蟒亦是在此刻收起嗜杀的?气息,又化作小小一只的?白蛇,想要朝她?游走过来。 闻楹深吸一口气,掩在袖中的?手捏紧成拳:“不准过来!” 从未见过她?这般生气的?模样,白蛇僵在了原地?。 孟云追也是愣了愣,才若无其事地?笑着开口:“姐姐这条蛇许是灵智未开,一时发狂也是难免的?,好在我没有受什么伤,姐姐不用担心。” 闻楹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她?唇瓣动?了动?:“你?无事便好。” 有尊上在场,婢女们这才壮着胆子进来,将孟云追扶到尚且完好的?偏殿去歇息。 闻楹在她?床前,安慰几句后方才离开。 至于被落在原地?的?白蛇,却?无人问?津。 . 入夜,闻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某种沙沙的?窸窣动?静,像是有什么不安分地?在她?窗前爬来爬去。 闻楹轻叹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打开窗,只见月色之下,白蛇的?鳞片似覆着一层寒霜,红宝石般的?蛇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闻楹。 它的?蛇身向前扭动?着,习惯性想要上来缠住少女的?手腕,却?又似想到白日里她?的?斥责,僵在了半空中。 闻楹垂头看着它,低低叹气出声道:“抱歉。” 白蛇偏着头看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说。 闻楹又道:“我知道今日……应当并非你?的?错,也没有生你?的?气。” 白蛇的?眼?睛亮了亮,忙将头挨过来,蹭了蹭她?的?手背。 闻楹继续自言自语:“好吧,其实一开始……也是有些生气的?。” 只是等她?回过神来,便猜测出,事情可能并非自己听到看到的?那般。 想清楚这一点,闻楹气的?人便成了自己—— 她?曾经以为,兴许自己做些什么,就能够让孟云追变得更好些,不要走上原文里的?老路。 可当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装着乖,背地?里却?又阳奉阴违时,闻楹不禁生出无力之感:“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白蛇自是无法回答她?,它已顺势缠上少女的?手腕,紧紧的?游走在她?的?腕间?,像是在竭力蹭取她?的?气息和温度。 闻楹知道,它这是在安慰她?,也是在表达自己的?委屈。 “今日真是委屈你?了。”闻楹轻声道,“罢了,今夜难得魔界有这样好的?月色,你?想要去魔宫外看看吗?” 第231章 说罢,闻楹已跃出窗棂,轻轻飞上了屋顶。 月色下那一片灯火璀璨处,便是魔宫之外的?城池。 入夜之后,没有宵禁的?城池,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得多。 闻楹没有召出朱雀,而是如一只羽翼轻盈的?鸟儿般,避开宫中守卫的?视线,朝亮光辉煌处直奔而去。 在她?袖中,白蛇盘在她?的?腕间?,时而一阵风轻曳而过,衣袖翩飞,泄出魔族的?万家灯火,星河璀璨。 . 闻楹带着白蛇,在魔族的?集市上逛了一大圈。 这儿和凡间?的?集市大差不差,也有卖各种吃食和新鲜玩意?儿的?,她?买了些点心,自己吃一点,又给?袖中的?白蛇喂一点。 点心吃多了,难免嗓子眼?儿发干,正巧前头有一家茶铺,闻楹快步走过去,在桌旁坐下,要了壶热茶。 茶很快送上来,闻楹就着茶吃点心,偷听邻桌聊八卦。 虽说有噬骨渊两边的?结界在,仙族无法进入魔界,魔界的?人也没办法出去,可八卦这种无论?人还是魔都喜闻乐见的?东西,就像是长了翅膀会?飞一般,结界哪里拦得住。 邻桌的?两三个魔,从谁家孩子揍了爹说起,又说起好朋友里谁最近发财了,谁最近倒霉了,谁在噬骨渊叫别的?魔给?吃了……一阵唏嘘过后,又扯上了仙界。 闻楹正听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听说这谢端砚和戚敛的?婚事,那才叫气派!婚宴还有大半个月才举行,清徽宗山脚下的?流水席已经接连摆了十多日,就连路过的?狗都给?撑得不像话?,见着肉骨头都要绕着道走……” 闻楹端着茶杯的?手一僵。 她?疑心自己莫不是对师姐想念得太紧,才会?恍惚间?把别人的?名字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便有声音戳破她?的?假设:“等等——你?说的?戚敛,该不会?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破开魔族结界的?那位女修吧?” “说不定还真是,掐指一算,这戚敛似乎是有好些日子没来咱们魔界作乱了,怪不得我近来睡觉都要安稳些。” “嗐,要不说你?们消息还不够灵通。” 说这话?的?魔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声音却?没能逃过闻楹的?耳朵—— “这你?们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说当初戚敛一直想破开结界,为的?就是见上公主……也就是咱们现在的?尊上一面?。 可那时候公主不昏迷着吗,哪里见得着。后来公主醒了,面?是见上了,戚敛却?又不知怎的?离开了魔界,再也没出现过。” “真的?假的?,你?这消息哪儿来的??” “我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兄弟,亲口给?我说的?,那还能有假?” “照你?这话?,戚敛跟咱们尊上,还真跟仙界传的?一样,是那种关系?” “我看呐八.九不离十,这两人曾经是师姐师妹,形影不离的?,难免擦出点火花来……” 几只魔闲聊得愈发情绪高涨,他们的?声音落入闻楹耳中,却?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般,愈发的?不甚清晰。 他们在说什么,师姐要和谢端砚成婚?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闻楹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前质问?清楚,也不是手足无措,只是无比笃定地?相信—— 不可能,师姐绝对不可能会?和谢端砚成婚。 “叮——请宿主完成任务:破坏戚敛和谢端砚婚事。任务奖励:作妖值+10000。” 久违的?系统出现,打破了闻楹坚不可摧的?念头。 一更 闻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孟云追寝殿, 发觉她也还没睡,正坐在凉亭中饮酒。 她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上。 “谁?”孟云追回头,看清来人后, 她脸上的警觉化作乖巧笑意。 “姐姐怎么这会儿来了?”说着, 孟云追又将酒杯倒至八分满,“夜里?凉得很, 姐姐要不要也喝上一杯暖暖身子?” 闻楹看了看酒杯, 没有上前:“师姐要和谢端砚成婚了。” 孟云追动作一僵, 还不等她编织好回答的话语, 闻楹又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孟云追放下酒杯:“是。” 怪不得……闻楹想?到了白?日里?孟云追的欲言又止。 孟云追当然可以对此事闭口不谈, 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责怪她。 闻楹面上的表情, 最终归于淡漠:“我知道了, 你好生歇息, 身上的伤又还没好, 不要喝太多酒。” 说罢,她便转身要离去。 孟云追一慌, 放下酒杯追了上去:“反正她都?不顾姐姐, 要和那姓谢的道貌岸然之辈成婚了,这样负心冷情的人, 姐姐还在乎她做什么?” 她眼中泪光盈盈:“姐姐何必去管她的事, 你和我……好好地在魔界不就行了吗?” 闻楹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若师姐是心甘情愿与谢端砚成婚, 我自?然无话可说, 只是——” 闻楹话音一僵,只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她应该说什么——说自?己凭借直觉, 觉得师姐不可能与谢端砚成婚? 可万一是真的呢……在这个既定的世界,一切偏离剧情线的事情, 最终不都?是会回归主线? 第232章 这样的事,自?己经历得还少吗? 闻楹闭了闭眼,最终只是淡淡道:“只是你说的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可人不是为?了道理而活。” 那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闻楹想?,大抵是为?了她胸腔之中,还跳动着的那一颗心。 就像在神境之时,师姐明明中了蛊,深深厌恶她才对,可她还是和从前一样,选择用传送符护自?己安危,留下来一个人与堕龙对抗。 不也是因为?,她心中还有自?己? 闻楹记得,那时候她以为?师姐遭遇不幸,在磅礴大雨中发誓不要再软弱怯退。 眼下,便是实现这句誓言的时候。 . 翌日,闻楹唤来了二百五殿下,将自?己走后魔界的许多事,交代?给了他?。 二百五在一旁搓着手,好几次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硬生生忍回去了。 闻楹:“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去仙界一趟,舅舅不必劝我。” “属下没……没有想?要劝尊上。”二百五看着她的脸色,最终鼓起勇气,“属下只是想?说,若尊上当真要去仙界,能不能将我也带上?” 闻楹一愣。 旋即,她摇头:“我已经有朱雀和白?蛇,自?己也能自?保,舅舅不必太担心。” “属下修为?不高,哪里?保护得了尊上。”像是生怕错过这次机会,二百五终于将心里?话道出,“我只是从前听?皓月公主说,凡间美得很,想?要去……去看一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低了。 似是有些?难为?情。 魔族的人,若不是遇上从前仙魔大战那样的场面,这一生都?没有机会离开魔界。 闻楹没有料到,原来他?们中也会有人憧憬着外面的世界。 在说完这番话后,二百五一改往日畏缩的作态,抱着莫大的期冀,用热忱的眼神看向闻楹。 对着这样的眼神,闻楹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她只能点了点头。 . 清徽宗的山脚下。 离宗门弟子谢端砚与殷家外孙女戚敛的成婚,只剩最后三日。 小镇上各路车马和人流络绎不绝,除了前来凑热闹的凡人外,更多的是各大门派的修士。 这些?修士们大多不会在山脚歇息,而是直接由清徽宗的人接应,进入仙山的结界之中。 是以无人注意到,在临街的客栈,二层楼上支起的轩窗后,有一道纤细身影,正默默注视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正是人人喊打的魔族妖女闻楹。 此时,闻楹也无心打量这些?修士里?有哪些?是熟人,只是仰起头,看向远处隐在云雾中的仙山—— 数十年未见,清徽宗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 只是终究也什么不一样。 譬如行走在街道间,身着宗门道服的弟子,也变成了年轻的陌生面孔。 闻楹正愣愣出神,腕间忽然冰凉滑过,袖中的白?蛇蠢蠢欲动,似乎打算要出来。 她不禁莞尔,出声止住它的动作:“眼下人多眼杂,你不便出现。” 白?蛇乖乖地停下了动作,蛇尾却轻轻靠拢她的手臂拍打着,隐约透露出某种焦躁不安。 闻楹只当它是这两日不便现蟒身,闷得不习惯,便低声安慰道:“你先忍一忍,等我们离开这里?后,我就带你去凡间逛一逛可好?” 许是她这句话起了作用,白?蛇听?话地蜷缩回她的腕间。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是我。” 听?到是二百五舅舅的声音,闻楹让他?进来了。 原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却见他?一脸的喜气洋洋,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提着半只烧鸡。 “听?说这烧鸡是镇上的一绝,属下排了好久才抢到半只。”二百五道,“尊上……大侄女儿你快尝尝。” 闻楹并没有什么胃口。 然而不等她推辞,二百五已将最大最肥的那一只鸡腿扯下来,用包烧鸡的牛皮纸包着递过来。 盛情难却的闻楹接过鸡腿,见他?的脸上红扑扑的,醉眼惺忪的样子:“想?必舅舅方才又去酒馆了?” “这……”二百五难为?情道,“难得来人间一趟,臣就是想?多尝尝……您别说,这些?凡人明明弱得就跟蚂蚁一样,臣手指头随便一碰就能叫他?们死一大片,怎么酿的酒就这么好喝,什么味道的都?有,还有那些?吃食,烧鸡炙鹅烤鸭荷花酥茯苓饼……” 说到吃食,他?喉咙咽了咽。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身为?魔族,这样夸赞受仙族庇护的凡人,实在是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收了声,故作端正地清了清嗓子: “不过这凡间也没多好,亏得这还是在清徽宗山脚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属下方才在回来时,就叫一个疯婆子给缠住了,非得扯着路过的人,哭着闹着要找叫什么莲莲的女儿……” 说着,他?指向窗外:“您瞧,她又闹到这条街上来了。” 闻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果真有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粗麻衣裳的老婆婆,正拉扯着路过的人,哭哭啼啼地说些?什么。 乍一眼看去,他?口中的那位疯婆子有些?眼熟。 第233章 “花婆婆?”闻楹讶然出声。 二百五:“大侄女儿认识她?” 闻楹:“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这位花婆婆,从前在清徽宗里?,靠帮宗门弟子打扫寝屋和清洗道袍赚几个铜钱,彼时闻楹身为?掌门之女,难免与她打过几回照面。 只是好端端的,她怎么就疯了? 闻楹正犹豫着,思索是否要让二百五去给她一些?度日的银钱。 却见被她拉扯住的一位女修,许是见她可怜,便掏出乾坤袋,取出一些?铜板来递到她手中,谁知被花婆婆重重掷到地上,面含怒色地斥了回去。 闻楹隐约听?见,她尖锐的嗓音断断续续:“……当谁稀罕……找的是我女儿……” 袖中白?蛇又在蠢蠢欲动。 闻楹只得关?上窗,没有再看下去,更不会打算去帮什么忙。 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在仙界再小心行事也不为?过,又怎敢再随便出头? . 日落时分,闻楹拿着偷来的请柬,准备进入清徽宗。 临走前,她叮嘱二百五:“我这一去,至少也要等大婚之日后才能回来,舅舅且安心在山脚下等我,倘或出了什么意外,即刻撤回魔界。” “尊上何不带着属下一起……” “不可。”闻楹郑重其事地摇头道,“我前脚盗走乾坤花,仙族紧接着便要举办谢端砚和师姐的婚事,其中兴许有诈。” 若是带上二百五,只会更容易引起注意。 况且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以他?的修为?,只怕非但?帮不了什么忙,反而更添累赘。 二百五自?是不知,闻楹这一番利弊权衡后,他?成了可能会拖后腿的那一个。 他?只是不无感动地抹了抹眼角:“那尊上一定要当心,属下就在这山脚下等着您安然无恙地回来。” 闻楹嗯了声,她换上一身不惹眼的雪色道袍,在日落前进入清徽宗。 进山,出示请柬,前往宾客歇息的寝庐……一路上迎客的弟子照顾得殷勤周到,对闻楹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 寝房里?点着熏香,有备好的茶水和点心,窗外仙岛对面的斜阳余辉一如当年,金光在海面脉脉铺展开。 闻楹坐在窗边,默默吃着点心看风景。 直到海天交际处,那一抹浓重的红霞与绸缎般深蓝的夜空融为?一体,满月清辉洒开银光。 夜深人静。 闻楹这才拍掉衣裙上的点心屑,她站起了身,趁着夜色静悄悄地出了门。 袖中白?蛇似感受到少女的心绪不宁,蛇信嘶嘶舔了舔的手背处。 “我无事。”闻楹低声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然而—— 等闻楹来到从前戚敛住的那间竹屋外,才发现要见上师姐一面,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 竹林依旧,屋前温泉水声潺潺,屋檐下亮着一盏孤灯,影影绰绰的灯光将四?下绿意洇开。 这份静谧,叫闻楹意识到,师姐早已不会住在此处。 也对,戚敛既然要以殷家外孙女的身份成婚,那身为?新娘子的她,此刻应该在殷家才对? 她真是笨得可以,怎么连这般重要的事都?给搞忘了。 闻楹说不清自?己心中是在惋惜,抑或松了口气。 她想?要见师姐一面。 却又不知见到她之后,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面对她漠然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闻楹没有进去,只是在竹屋前木板搭成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偶有夜风穿林而过,带来一两声蛩音。 她看着草尖上的水汽,一点点凝结成露珠,想?到曾经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自?己睡着觉,师姐一言不发,用木头给她雕刻木偶人。 那时她躺在师姐床上,冷竹香幽幽包裹着她,匕首尖在木头上旋刻着,发出簌簌声响,木屑静悄悄落到桌上。 闻楹闭上眼,仿佛一切都?还在昨天。 这时,她袖中的白?蛇陡然绷紧蛇身,发出某种警告般的嘶嘶声响。 闻楹睁开眼,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女子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她身穿不起眼的素白?裙袍,头戴帷帽,看不清容貌,可开口之际,声音却有几分耳熟:“闻道友?” 第 102 章 三?日后, 谢端砚与戚敛的大婚之日正式到来。 熙熙攘攘的修真?界宾客,皆汇聚于清徽宗正殿的里里外外。 梁柱四壁挂满红绸,窗棂和雕花门上贴的囍字, 衬得?往来宾客红光满面?, 在?唢呐声里谈笑风生—— “自从闻掌门?仙逝后,清徽宗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可不?是嘛, 谢贤侄和?戚小友同为他老人家?的弟子?, 如今又结为道侣, 也算得?上是一桩佳事。” “但愿日后他二?人, 能够携手将?清徽宗匡扶起来才好。” …… 闻楹混迹在?这些宾客之中, 尽管她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动作却不?由变得?迟缓僵硬。 每一位宾客脸上的喜色, 正?殿竖起的龙凤红烛, 欢快的唢呐声……无一不?在?提醒着她一件事—— 师姐她……该不?会真?的要和?谢端砚成婚了? 第234章 这时, 不?知是谁欢天喜地喊了一声:“新娘的喜轿来了!” 木然在?原地的闻楹来不?及作何反应,周边的人群已应声而动, 快步朝喜轿的方向迎去?。 大?抵都想要瞧瞧新娘子?是何等风采, 难免有几分?着急,闻楹时而叫人撞着肩膀, 或是调皮的小孩儿推搡着后背。 闻楹如同提线木偶被?夹在?人群之中, 被?动踉跄前行了好几步。 先前还急切想要见到戚敛的她,却在?这一刻变得?迟疑起来。 可惜此时闻楹就算是想退也来不?及, 只见一道虹光, 自天边而来,转眼间?便已落至正?殿外的白玉道场上空。 一时间?, 仙鹤齐舞,祥云叆叇, 笙箫鼓瑟奏出靡靡之音。 身为新郎官的谢端砚也从木轮椅上站起来,脸上挂着温和?期冀的笑意,撑着拐杖缓缓上前三?两步,准备迎接新娘子?。 闻楹看着谢端砚的背影,眼底化出冷凝。 喜轿终于落到道场中央,谢端砚对着轿厢伸手。 大?红轿毡后,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落到他的掌心。 也就是在?这一刻,纵然不?曾看清新娘子?的脸,闻楹亦无比笃定地意识到——她果然不?是师姐。 然而,等闻楹发现真?相时,一切都似乎已经太迟了。 谢端砚握住新娘子?的手,将?她从喜轿中迎出来,在?转身那一刻,他却敛起脸上的笑意,化作毫不?遮掩的肃杀气息。 仿若有所?知觉般,闻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可谢端砚那双写满杀气的眼,正?是朝她看过来的。 与此同时,在?他大?红喜袍的袖中,一张明黄符纸像长了眼睛般,朝着闻楹疾奔而来。 “诸位。”谢端砚高声道,“闻楹就在?那里!” 四周的宾客应声而动—— “魔女闻楹果然在?此!” “速速擒住闻楹,这回切不?可再让她逃了。” “魔族妖女哪里逃?还不?快束手就擒!” 以闻楹为中心,四周的修士齐攻而上。 闻楹神色一变,她自知无路可逃,索性释放出魔气,化作一圈黑雾,将?他们刺来的伤害足足抵挡了大?半。 朱雀绛繎也在?此时应声而出,喷出熊熊火焰,试图击退众人。 可惜今日这场婚宴,本就是为她设下的鸿门?宴,在?场修士皆是道行深不?可测之辈,就算闻楹耗尽魔气与其相对抗,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转眼便已了下风。 数百名修士之中,有人趁她不?备,从后方抛出了捆仙绳。 此物虽名为捆仙绳,但对于妖魔而言,照样派得?上用场。 闻楹被?重重一击,匍匐倒地。 捆仙绳顺势死死缠住了她,闻楹再无力挣扎,她带着一身的伤,被?降服时的姿态甚是狼狈。 落地之际,她的双眼仍是直直看向谢端砚的方向,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恨。 她这般模样,落入旁人眼中,自然是一种挑衅。 下一刻,便有冰冷的剑柄抵到闻楹颈间?,伴随着持剑之人的冷声呵斥:“闻楹,你恶贯满盈,作恶多端,如今还敢有何不?服?” 闻楹冷冷一笑。 她看向那名男子?,仰着头浑然不?惧道:“阁下既然这般嫉恶如仇,不?若解开这捆仙绳,你我大?大?方方地比试一场,叫大?家?看看你这义勇双全之人的本事,如何?” “你……” 那男修叫她这话一激,顿时面?上一阵红白。 他要真?是什么得?道之人,哪里还会刚才在?众人围攻时,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眼下这番义正?言辞,不?过是为了在?众人面?前露露脸,将?来行走修真?界,也好有自吹自擂的本钱。 不?等男修答话,又一道沉稳老练的女声响起:“劳烦这位道友将?剑松开,她眼下还伤不?得?。” 见说话之人是德高望重的问仙派文惠师太,男修顺坡下驴地收起了剑。 末了,还不?忘对着闻楹冷哼一声。 闻楹自是懒得?理会这号人,只是环视四周,最?后恨恨看向谢端砚:“谢师兄果然好计谋,不?愧是爹爹的好徒弟。” “住口!”听她提起闻清风,谢端砚面?色顿时为之一变,“闻楹,你亲手杀死了师尊,又有什么资格提起他?” 听到他提起这不?堪往事,闻楹眼底微微一沉。 很快,她面?上却又恢复了故作无所?谓的笑意:“好啊,师兄不?让我提他,那我们就说一说别的好了……比如谢家?那一百多口人命。” 谢端砚瞳中一颤。 不?等他斥断闻楹的话,她便已开口道:“师兄莫不?是以为,你当初杀死谢家?数百口人,栽赃到我头上这件事,便当真?做得?天衣无缝?”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小声议论起来: “这魔女该不?会得?了失心疯,想要将?脏水泼到谢道友头上吧?” “看她语气这般笃定,倒也不?像是假的……” 此时,谢端砚已经坐回轮椅上,他掩在?袖中搭在?椅把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说出的话却不?急不?慢: “尔等身为魔族,莫非以为你妖言惑众,便会有人相信不?成?莫说谢家?皆是我的族人,便是不?相干之人,我又为何要伤他们半分?。” 第235章 说着,他示意众人道:“诸位,依在?下之见,这魔女理应即刻押入冰牢,以免再生事端。” 闻言,这些修士大?多是附和?着点头。 就在?要被?押走前,闻楹又高声道:“谢师兄口口声声说我是妖言惑众,若我拿得?出证据来,你又当如何?” 谢端砚面?上一青,他想要装作没听见,任人将?她押下去?,可众修士中却有人站了出来:“且慢——” 说话之人,正?是方才的文惠师太。 她看向谢端砚:“既然她说自己有证据,谢小友何不?容许她拿出来,叫大?家?看个清楚明白?” 谢端砚脸色微微一沉,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冠冕堂皇: “师太有所?不?知,这妖女诡计多端,谢家?满门?本就是她杀的,她哪里拿得?出什么证据来,只怕想要趁机逃跑才是真?的。” “谢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闻楹慢悠悠道,“有各大?门?派这么多高手在?,我若还逃得?掉,你莫非是瞧不?起他们的本事?” “你……”谢端砚大?约没有料到,闻楹竟见招拆招,一时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闻楹又道:“况且师兄找这借口未免也太过敷衍,证物就在?我的左袖之中,就算不?用解开捆仙绳,也可以随意令一位女修过来取便是了。” 见谢端砚沉容不?语,闻楹挑衅般问道:“怎么,师兄莫非是不?敢?” 谢端砚定了定神,正?要驳斥她的话,文惠师太却开口:“既然如此,便由老身来还谢少侠一个清白好了。” 说着,她已一脸正?义凛然地上前,一手持剑,另一手探入闻楹袖中。 似忽地摸到了什么,文惠师太眉头蓦地一皱,将?其拿了出来。 众修士不?由得?屏住呼吸,看向谢端砚的眼神更是惊疑不?定。 然而,当此物当真?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时,许多人不?约而同地轻轻“咦”了一声。 闻楹口中的证物,竟只是一盏酒杯而已。 而这天青色的酒杯,正?好和?婚宴席上的杯盏成色相同,显然是同一套。 想来此物,应是闻楹不?知何时悄悄藏入袖中的。 有人蓦地反应过来了:“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女,竟敢这般戏弄我等。” 闻楹嗤一声笑出来,不?以为然道:“诸位以这桩婚事为诱饵,引我上钩,眼下我不?过是礼尚往来,逗一逗你们而已,又何必动怒?” 她微微眯眼,又看向谢端砚:“只不?过谢师兄方才这般紧张做什么?你自己都说了谢家?满门?是我杀的,怎么又像是等着我拿出证据来,然后立刻要同大?家?翻脸的样子??” 谢端砚脸色白了又白,只故作镇定地干巴巴道:“你果真?入了魔道,行事愈发强词夺理,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又岂是你能逃得?过的。” 说罢,谢端砚不?再多言,只是用眼神示意闻楹身旁的弟子?,即刻将?她押入天牢。 被?强行带离前,闻楹对着他唇瓣动了动,像是说了两个字。 谢端砚双瞳刹那凝住,煞气在?他眼底蔓延滋生。 . 冰牢这种地方,就是一回生二?回熟。 头一次被?关进来的时候,闻楹还会伤心地掉眼泪,眼下她却只是泰然自若地往冰床上一躺,准备闭目眼神。 然而,她袖中的某物,似乎不?这样觉得?。 在?她的衣袖之下,白蛇缓缓起伏着探出头来,用蛇信舔舐少女的伤口。 它的动作轻柔而又缓慢,像是生怕弄疼闻楹半分?。 “没关系的。”闻楹唇角勾了勾,“反正?以我现在?的修为,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蛇信的□□停了停,又像是没有听懂般继续下去?。 闻楹:“真?的,我没有骗——嘶……” 闻楹浑身一激灵,她惊诧地瞪大?眼,一瞬间?就连昏昏欲睡的颓靡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闻楹不?敢相信,往日乖巧的白蛇,竟会在?这时候咬了她一口。 虽说不?曾咬出血来,可指尖残留的痛意甚是清晰,提醒着闻楹这绝非她的错觉。 在?赌气般咬过闻楹一口后,白蛇嘶嘶吐着信子?,沿着她的手臂爬到少女颈间?。 冰牢里仅有一丝幽暗的天光,照出它雪白的鳞片,以及红曜石般的双眼。 闻楹是头一回,如此明确地感受到,一条蛇在?生气。 但它气归气,却还是探出蛇信,在?闻楹的脸庞的伤口上掠过。 在?蛇信舔舐过后,闻楹感觉自己的伤口正?在?愈合。 她抿了抿唇,意识到它在?为何而生气:“是我的错,只不?过白日里不?让你现身,是有缘由……他来了!” 三更 轮椅的声音, 从冰牢的另一头骨碌碌传来。 闻楹听到巡视冰牢的弟子,正在同谢端砚打招呼:“谢师兄。” “嗯。”谢端砚道,“她眼下关在何处?” 这个她指的是谁, 自然不言而喻。 “禀谢师兄, 闻楹那妖女,眼下正关在左手最后?一间冰牢里?。” “嗯。”谢端砚道, “将冰牢的钥匙给我。” “可是……”掌管钥匙的弟子迟疑道, “谢师兄, 不是说将这妖女关起来, 要?以她为诱饵, 引出魔尊八十六的吗?您现在见她, 可有肖长老的手谕?” 第236章 …… 这头谢端砚正在与两名弟子周旋, 闻楹也没好到哪儿去。 在听到谢端砚要?来的时候, 她便忙让白蛇回到袖中去, 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然而往日听话的白蛇,眼下却像是吃错药一般, 非但没有乖乖听话, 而是转过蛇首,红瞳看?向谢端砚即将到来的冰牢外。 闻楹感受到, 它身上的每一片蛇鳞都在绷紧, 像是即将要?做什么。 “不行?。”若不是身上还有捆仙绳绑着?,闻楹真恨不得?一把把它抓起来塞回袖子里?去, “你先?回袖子里?,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可怜的意味:“算我求你的了?……” 白蛇偏过头, 红瞳定定看?着?少女。 最后?,它还是选择了?听话妥协。 蛇鳞摩挲过闻楹的肌肤间, 最终安安静静地蜷入她的袖中。 闻楹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时,谢端砚已经打?晕两名弟子,径直朝闻楹的方?向而来。 清徽宗向来门?规严谨,尤其是在出了?闻楹这等有辱门?风的魔女后?,对弟子更是约束得?紧。 是以偌大的冰牢,只关押着?闻楹一人,即便看?守她的弟子被?打?晕,也无人察觉。 听到谢端砚推着?轮椅逐渐靠近,闻楹一颗心逐渐提到嗓子眼儿。 她闭上双眼,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等待着?谢端砚出现在冰牢前。 轮椅声忽然停了?下来,隔着?一道牢门?,谢端砚的声音响起:“不必再?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闻楹睁开眼,她不以为然地笑道:“谢师兄果然明察秋毫,凡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对于她这一番讥诮言语,谢端砚以冷漠应之。 他看?着?闻楹,眼底显而易见的阴翳:“你是如何认出本座的?” 闻楹倒是没有想到,谢端砚……哦不,准确来说是闻清风,竟然连装都不装,直接暴露了?他隐藏许久的身份。 也是。 反正在道场被?押走之前,闻楹唇间无声吐露的爹爹两个字,便清楚无误地告诉他,自己已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闻楹轻声笑了?,看?向他的目光一片幽然冷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闻掌门?,这个道理还是从前你告诉我的。” 她接着?缓缓道:“其实一开始时,我从未这样想过,可是你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从在不忘山剑会,指出她害死闻清风开始,再?到杀害谢家数百口人,谢端砚就?像是换了?个人般,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置于死地。 彼时闻楹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后?来在苍山书院修行?那些日子,她无意中看?到,典籍上记载的夺舍之术—— 以自己的元神,占据他人身体而活下去。 这等倒行?逆施的阴损法术,在修真界向来为正道所不齿,施展此术之人,便是被?天诛地灭也不为过。 “闻掌门?不妨猜猜?”闻楹问道,“苍山书院的藏书阁中浩如烟海,我为何偏就?这般巧,看?到了?这本书?” 闻清风顶着?谢端砚的面容,冷冷哼了?声:“不过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又有什么好说的。” 闻楹蓦地笑了?:“因为这本古籍的编纂者,正是闻掌门?你自己啊。” 所以,当在一众书目中,看?到被?自己失手杀死之人的名字,闻楹也不知她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打?开了?那本书,并?在其中找到了?答案。 一切豁然而解。 一旦这个念头生出,闻楹便迅速地将所有细节串联起来—— 自己不过是随手回击,闻清风身为大能,竟轻而易举地死掉。 谢师兄的性情剧变,以及那天早上,他的不见踪影…… 怀揣着?所有疑问,在从神境仓促逃回魔界之后?的大半个月里?,这些怀疑逐渐在闻楹心中发酵成形。 所以,在听到戚敛和谢端砚婚事的消息之后?,即便猜到这可能是陷阱,闻楹依旧义无反顾地前来。 不单单是因为想要?见师姐一面,更是想要?弄清事实的真相?。 真正让闻楹确定了?这个猜测的,是前天夜里?,她偷偷溜进长生殿,对着?闻清风的魂灯,施展出缝魂术。 每一位弟子拜入宗门?后?,皆会在魂灯中滴入一滴血,有其留下的气息在,魂蝶轻而易举地召出了?一缕残魂。 出现的残魂,不是闻清风,而是…… 思?及至此,闻楹眼眶酸胀,她如同一头发狂的小兽,红着?眼恶狠狠地盯着?闻清风:“是你,是你夺舍谢师兄,害死了?他,并?提前将你和他的魂灯换了?位置,是不是?” “不愧是本座的女儿,倒也有几分聪明。” 闻清风淡淡说着?,他似是丝毫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而是抬起手,缓缓活动着?手腕。 闻楹警觉地看?着?他。 “放心。”闻清风道,“你我父女一场,本座也曾真心实意将你当做我的女儿,悉心抚养十六年,又怎会当真想过要?你的性命?只是你这条命,用你体内的魔骨来换罢。” 说着?,他手向前一探,一道黑雾般的魔气,劈开了?冰牢的牢门?。 闻楹眼底一颤:“你……” 第237章 话音刚出,便意识到自己的多此一举。 闻清风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残虐之举,他这样的人选择修行?魔道,不是再?正常不过? 闻清风推着?轮椅进入牢中:“哦,对了?。本座不杀你,戚敛却是非死不可的,告诉本座,她在哪里??” 闻楹一愣。 她原以为修真界会有师姐的消息,可是看?样子闻清风也在找她,却没能找到。 见她露出诧异的神色,闻清风阴恻恻道:“别装模作样地告诉本座你不知道,你若不知戚敛干的那些好事,又何必要?去盗乾坤花?” 这跟乾坤花又有什么关系? 闻楹一头雾水,闻清风又不无讥诮开口:“总不能说,她当真受到弑龙的天罚,变成……” “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哪儿?” 闻楹没来得?及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趁机问道,“不过在此之前,还请闻掌门?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闻清风似是已经没有什么耐心。 “你夺了?谢师兄的身体,为何还要?去谢家,灭了?他的族人?他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根本威胁不到你什么。” “谢家……”闻清风半眯着?眼回忆起来,“要?怪就?只能怪,你非得?逃到谢家去,本座为了?捉拿你,去谢家小坐片刻也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本座不过是喝了?一盏茶,那谢家的族长便非得?说什么从前我是不喜喝茶的。这样的话语,本座焉知不是试探?又岂能留得?住他们?” 闻楹想到过很多种谢家被?灭门?的缘由。 或许是闻清风为了?夺什么至宝,又或许是他的真实身份被?发现…… 没想到,仅仅是一杯茶而已。 因为他的多疑,便要?数百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花季少女,稚气的孩童,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 闻楹眼瞳逐渐湿润,闻清风却只是不耐烦地开口:“好了?,该说的本座都说了?,该你告诉本座,戚敛她究竟藏在何处?” 话音刚落,在他身后?背光的冰牢暗处,响起了?脚步声。 不等闻清风回转过身,来人却已开口:“闻掌门?这一番苦心孤诣的谋划,真是叫老身大开眼界。” 说话之人并?非戚敛,却是问仙派的文惠师太。 除了?她之外,数间冰牢的角落里?陆续有人走了?出来。 苍山书院院长郑长宗,殷家殷芙蕖,以及清徽宗的长老肖无寄…… 与旁人的沉着?相?比,肖无寄是最为失态的那一个,她不复往日清冷,讶然出声道:“师兄,你怎么可以——” “本座做了?便做了?,又有何不可。”闻清风冷冷打?断她的话,环视着?四周之人。 不等他们开口说什么,他便已冷笑着?看?向闻楹:“能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真不愧是本座的好女儿。” “闻掌门?,你若知悔改,即刻束手就?擒便是。”文惠师太长长叹息一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苦海?”闻清风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他狂笑不止,双眼通红道,“本座只后?悔,从前为何要?耗费那诸多力气修行?,为何没有早早入这魔道。” “你——”郑长宗难以置信道,“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冥顽不灵。” “住口。”闻清风道,“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座,当年仙魔大战,本座全力应战,在炆鹿之战中身负重伤,根基受损再?难以修行?。 可你们呢,要?么偏安一隅不理世事,要?么背地里?指责本座行?事太过偏颇,无论仙道盟主还是清徽宗掌门?,都从不曾有人考虑本尊,全凭我自己争取……” 说到最后?,闻清风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向肖无寄:“就?连你,也情愿选择嫁给凌慕歌,而非本座不是吗?” “不……” 肖无寄摇了?摇头,她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却蓦地想到什么,定定看?向闻清风:“那凌师兄,他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自然是在他离开宗门?那一日,已死在本座手中。” 闻清风坦然承认,极为愉悦的神情,“直到临死之前,他都不敢相?信,杀死他的人,会是他最相?信的师弟。” “你……”肖无寄眼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化作深深的鄙夷,“凌师兄从前待你亲如手足,你竟然……” 似是不屑于再?与此人多言半句,她抬起手,凝聚成一团冰白的灵力,径直朝闻清风袭去。 意料之外,闻清风并?未闪躲,硬生生抗下这一击。 肖无寄神色惊疑不定。 只见闻清风慢悠悠抹去唇畔的血迹:“果然,一提到凌慕歌,本座在你眼中便什么都不是,这般看?来,当年我想要?继承掌门?之位,与你结为道侣,真是蠢不可言。既然如此,本座也不必同你们任何一个人客气,哈,哈哈哈哈……” 他这笑声,像是从阴间地府传来般,带着?渗人的凄厉寒意。 “诸位,此人作恶多端,若留他性命,只会再?生事端。”文惠师太道,“不如你我即刻联手,将他斩除于此。” 然而,剩下的人刚齐声应和,闻清风却鄙夷开口:“就?凭你们……诸位莫非以为,我费尽心思?,将你们所有人引到清徽宗来,便只是为了?这一桩假得?不能再?假的婚事?” 第238章 不知为何,闻楹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这时,闻清风回过头来:“为父的好女儿,今日我便再?教你一招,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罢,不等闻楹作何反应,只见眼前一道刺眼的亮光,几乎要?将一切吞没。 砰—— 闻楹听到闻清风的位置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眼前一道白光,是白蟒出现挡在她身前。 直到耳鸣的声音逐渐消弭,闻楹悄然动了?动:“没关系,我没有受伤,你先?回来。” 白蟒看?着?她,这才慢吞吞地变回蛇形,缩入她的袖中。 闻楹这才看?清,方?才闻清风所在的位置,已经被?炸得?一片虚无,不见他的踪影。 随之有脚步声从冰牢的入口处而来,伴随着?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师太,不好了?,外面……” 仿若有所感应,闻楹抬起头,借着?高处那一道亮隙,看?向冰牢外。 窗外,本该是湛蓝的天空,竟在此时暗如黑夜降临,苍穹之下的空中,闪烁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扭曲符篆,在清徽宗上空形成一道结界。 风雨欲来。 过往 这样诡异庞然的阵法, 绝非一日?便可以形成。 闻楹犹在诧异之中,却听得脚步声响起,是文惠师太她们正要离去。 闻楹忙出声:“各位先等等……” 她身上的捆仙绳还没有解开呢。 文惠师太却不为所动:“闻姑娘, 从前对你诸多误会, 是老身识人不清,我?先在此道歉, 可你终究是魔族之人, 又盗走了乾坤花, 依老身之见?……” 看她的样子, 是不打?算放自己出去了。 闻楹正暗自着急, 一旁郑院长却开口:“罢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 谅她也难以兴风作浪, 暂且还她自由罢。” “是啊。”殷芙蕖也道, “终究是我?等被奸人蒙蔽,有错在先, 理应向闻姑娘赔一声不是……” 肖无寄亦略微颔首, 敛起脸上的沉色:“我?去寻那位施出捆仙绳的道友来,劳烦他解开。” 临走前, 她的目光落过来, 看向闻楹的眼神似有许多话想说。 果?然,在解开捆仙绳后, 肖无寄淡然出声:“你且随我?来。” 说罢, 她转身走在了前头。 闻楹微微抿唇,跟了上去。 等走出冰牢外, 闻楹方才发现,眼下的局势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乌鸦鸦的天色下, 各路宗门?弟子在长者的带领下汇聚成阵,被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如?临大敌的脸色,却又难以预料危险何时会来。 路过清徽宗聚集的队伍时,闻楹忽听到一道女声:“师妹——” 出声之人朝她飞奔而来,闻楹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她这个生疏的动作,叫季雨薇蓦地停了下来:“师妹,你……” 闻楹却只是淡淡开口:“在下早已不是清徽宗弟子,还请阁下莫要?唤错了。” 从前对她亲昵温和的少女,疏离得就像是换了个人。 季雨薇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师……闻道友,从前是我?对不住你。” 闻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不再多言,跟上肖无寄的步伐。 肖无寄带着闻楹,来到自己的炼丹殿中。 她抬手打?开桌上的异兽纹三足鼎鼎盖,从里头取出一枚金灿灿的丹药,用法?术托着送到闻楹眼前: “将这枚丹药服下去,也好调理你的内息。” 闻楹垂眼看着它,却并?未伸手接过:“如?今我?已是魔身,这些修士的丹药对我?而言用处并?不大。肖长老不妨直接说正事。” 肖无寄一顿,她收起了丹药:“凌慕歌是你的生父,想必你是知道的。” 闻楹点点头:“姨母早已同?我?讲过。” 意识到她口中的姨母指的是谁,肖无寄的神色有几分复杂: “这么多年,魔尊八十六口口声声说是凌师兄杀死了皓月公?主,我?便从不曾相信过,师兄为了她,能放弃即将继任的掌门?之位,又怎么会……” 约莫意识到这一番话太过没头没脑,肖无寄沉吟:“你先坐下,此事我?与你从头讲起。” 闻楹侧头看向窗外。 天色愈发墨沁般染开,远远近近的仙岛化?作黑黢黢的模糊傀形,海面变成似能将万物吞噬的一张巨口。 可肖无寄对这一切似浑然不在乎,只将从前之事娓娓道来: “当年,仙魔两?界混战,魔族气焰高涨,在人间肆意流窜。凌师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将魔族的皓月公?主捡回来的。” 闻楹微微抬眼:“捡?” “没错,毕竟那时候,她看上去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天真无邪,又举止烂漫。就算师兄修为过人,也不曾识出她的魔身,只是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街上,哭红了眼说什么要?找姐姐……” “那座城刚被魔族肆虐过,师兄担心她有危险,就将她带回我?们除魔的队伍里。” 后来的事,已不言而喻。 约莫是不敢让旁人知道她要?找的姐姐是谁,皓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身份,在与凌慕歌的朝夕相处之中,彼此互生情愫。 第239章 回想到多年前的时光,饶是向来冷若冰霜的肖无寄,脸上也泛起淡淡的暖意: “那时候,每一位修士,都?被镇压魔族这件头等大事压得喘不过气,大家都?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也不知道我?们终将是胜利还是失败。” “凌师兄和皓月的感情,照亮的不止是他们二人,也有我?们这些原本觉得日?子黯淡无光的同?门?。”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凌师兄在我?们的撺掇下,和你娘求婚,她答应了。可就在两?人结为道侣的第二日?,他们之间变得有些不大对劲,师兄便开始刻意避着皓月。” “如?此僵持了三两?日?,皓月便消失不见?,再没有出现过。” 闻楹心中微哂。 若知晓皓月的真实身份,便不难猜出缘由——她身上的魔气,兴许是被什么法?器遮掩,再加上她与魔族毫不相干的性子,平日?里无人猜得到她是魔。 可凌慕歌与她结为道侣,一旦有过亲密,便很难不察觉到她的魔气。 就像是传说中的白娘子,终究在一杯雄黄酒后现了原形。 白素贞与许仙人妖殊途,凌慕歌出身仙门?,与身为魔族的皓月更?是誓不两?立。 “我?当时还责怪凌师兄,就算有天大的不和,也不该让她一个女子在这等乱世孤身离开。”肖无寄道,“师兄迫不得已,才与我?道出实情。” 再后来,凌慕歌凭一己之力,亲自杀灭当时的魔尊,狠狠击退了魔族的嚣张气焰,加上炆鹿一战,仙族修士与魔族奋力厮杀,魔族死伤惨重,渐渐地呈现出败势。 仙族这才合力将魔族封印在噬骨渊之下。 “数百年的杀伐,死伤惨重。无数的同?门?死去,或因身受重伤而日?渐殒没,亦有不少修士脱颖而出,凌师兄和闻清风便在其中。” “我?的爹爹,也就是上一任清徽宗掌门?,也感知到自己因在仙魔之战中落下重伤,即将仙陨,便决定在凌师兄和闻清风两?人中,立一人为掌门?。” “谁知凌师兄当场便推辞,并?且当着众人的面道出实情——他与魔族公?主皓月,从未斩断关系。且如?今已等到天下太平,他决意辞出清徽宗,与皓月长相厮守。” “堂堂清徽宗的弟子,前途不可限量,竟然与魔族公?主有牵连,爹爹和诸位长老勃然大怒,哪里会准许他的请求。” “师兄先是在天煞司受了九百九十九道鞭刑,又被轮番问审,可他从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声,更?不曾放弃要?去见?你的娘亲。宗门?无奈,只得废掉他在本宗修习而得的大半修为,再放他离开。” 从前闻楹只对这些事略知一二,如?今听肖无寄从头到尾细细说起,只觉得她这素未谋面的亲爹,倒也算得上颇有骨气。 怪不得肖无寄绝不相信,皓月公?主会是凌慕歌杀的。 闻楹:“可如?果?不是他,那杀死皓月公?主的……” 两?人对视一眼,答案已呼之欲出。 “没错,自然是本座又如?何?”陡然响起一道浑浊不清的声音,像是数把刀片割破了谁的嗓子一般,说出来的话阴沉沉的。 闻楹浑身绷紧,忙侧头循声望去,却见?窗外并?不见?人影,而是一团浓如?墨,如?同?蝙蝠聚集而成的魔气。 “闻清风——”肖无寄骤然起身,“你恶贯满盈,竟还不知廉耻,枉我?从前……” 她消声不语,只双手掐出一道银白灵光,朝魔雾撞去。 魔雾顺势散开,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师妹当真是天真,就凭你,也以为自己能杀得了本座?” 肖无寄并?不理会他的挑衅,仍是不断地施展法?术,试图降服他。 然而灵力朝他化?成的魔雾撞去,却似泥牛入海,不见?半分踪影。 闻清风喋喋笑起来:“师妹何必白费力气,倒不如?静下心来,好生听本座讲一讲,当初我?是如?何杀死你最亲爱的凌师兄……” 肖无寄身形瞬时趔趄了下,像是受到某种打?击一般。 闻楹站起身来:“似你这般的卑鄙小人,还能如?何,不过仗着他对你的信任,乘虚而入罢了。” “呵呵……果?然还是本座的女儿最懂我?。”那团魔雾道,“可惜呀,师兄终究是再难活过来了,若是他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叫了她的杀父仇人十六年的爹爹,你说他该会是何等反应?” 肖无寄冷哼:“师兄他生性正直,光明磊落,又岂会将你这等宵小放在眼中?” “哈——” 魔雾似听到什么荒谬至极的话,它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煞气从窗外的暗色中传来—— “从本座拜入清徽宗那一日?起,你们所有人眼里都?只有凌慕歌,他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天资比我?强上那么三两?分而已,所有人便都?要?偏袒着他,就连掌门?之位都?顺理成章是他的,到头来他还不是死在了本尊的手上。” “现在,我?就要?让你们所有人知道,我?闻清风,比凌慕歌更?要?厉害得多。” 话音刚落,只听得乌云之中,一道轰隆隆的雷声。 外头似乎传来谁的惨叫。 闻楹心中一沉,她快步走出炼丹殿外,却见?从低压压的云层之中,探出一道闪电般的光辉。 第240章 而在闪电的尽头,是一道被死死攫住的人影。 闻楹隐约辨认出来,对方应当是清徽宗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这位长老修为不低,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他却毫无还手之力,被那道闪电带到半空之中。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他颤抖着被夺走所有灵力。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周围之人反应过来时,就连他的尸身,也已经化?作一具焦炭,随着电光的消逝,重重落回地上。 闻清风并?未现身,他的声音却无处不在,犹如?修罗降临般阴森森回响着:“不知我?这浅露一手,诸位可还看得尽兴?” 闻楹终于明白,方才在冰牢中,他为何要?说费尽心思?将所有人引到清徽宗来,并?不是为了这桩婚事。 原来这才是闻清风真正的图谋。 闻楹从未如?此真实感受到过,何为死生之间的压迫感。 周遭已有怒不可遏的修士,拔剑腾身朝虚空之中斩去。可那一道罩在穹顶的结界,却始终无法?撼动半分。 便是诸多大能在此,也无法?对其如?何。 “诸位何必心急。”闻清风又出声道,“这索灵阵,要?等到子时初正,月上中天时,才是最好用的,不如?到时候,再让你们体验体验如?何?” 说罢,又是几道闪电游龙般再云层中曳过,如?法?炮制地夺走几名修士性命,只留下他们的干尸。 人群中响起不约而同?的惊呼声,以及隐隐约约的啜泣。 闻清风满意地笑了:“不如?我?与各位做一个交换,若是谁能替我?将魔骨取来,我?就放你们一半人离开这里,怎么样?” 众所知周,这里只有闻楹一人身怀魔骨。 刹那间,所有的眼神都?凝聚到她身上。 这些目光有打?量的,也有垂涎的,像是从闻楹身上看到了一线生机。 危机 闻楹迎着各异的目光, 一一望了回去。 这时,也?不知是哪位男修大声道:“反正?她本就是魔族,能够用她换一半人离开这里, 她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大家一起上, 先把这魔女抓起来再?说。” 说罢,数十人齐涌而上。 闻楹眸中?一沉。 她并非什么舍己为人, 割肉饲鹰的圣人, 这些?人既然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们的命, 那就休怪她不客气…… 只是魔气在先前的打斗中?, 已耗费了大半, 闻楹正?打算召出?朱雀, 先用朱雀火给他们点教训再?说, 眼前却有?冷光闪过, 肖无寄已持剑挡在了前头。 女子睥睨众人的神色:“有?我在这儿, 你们谁敢伤她半分?” 到底是还未到千钧一发之刻,这些?人不敢与身?为清徽宗长老?的肖无寄撕破脸, 只与她对峙而立: “肖长老?, 此女天生?魔骨,反正?她也?留不得……” “凭什么留不得, 难道全凭你们一张嘴说了算?” 仓促赶来的季雨薇, 打断了对方的话,她亦是持剑挡在了闻楹前头, “你们若想伤她半分, 那便先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再?说。” 闻楹眸中?动了动。 “老?身?也?是如此想的。”不止是季雨薇,闻风而至的文惠师太也?挡了上来, “她便是魔,那也?应当做错事才能受到惩罚, 各位为了一己之私,便要夺取她的性命,方才是真正?入了魔道。”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文惠师太一语便戳破他们的伪善。 苍山书院的郑院长沉吟片刻,也?还是站到闻楹身?旁来。 他轻咳一声:“到底是本书院的弟子,闻楹虽犯下盗走乾坤花的大错,但今日她是无辜的,便是不无辜,老?夫身?为院长,也?理应偏袒她一二。” 可也?并非所有?人,都站在了闻楹这一头。 想要取闻楹性命的人,亦各有?各的道理—— 有?人理直气壮:“没错,你们就当老?子是怕死好?了,可这天底下谁不怕死?再?说了,闻楹她本就是魔,就算当初谢家人不是她杀的,也?难保她日后不犯事,倒不如今日斩草除根,防患于未然。” 有?人声泪俱下:“闻姑娘,在下知道您是个好?人,我还想回家见我娘亲一面,我跪下来求您了……您放心,在下定会为您设衣冠冢祭奠……” 亦有?人动之以情:“是啊,老?朽倒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今日赴宴近千人,闻姑娘若愿意用自己的魔骨,换一半人的性命,又何尝不是一桩善事?” 说这话的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儒修,见闻楹朝自己看过来,他愈发和善地循循善诱,“闻姑娘,老?夫知你定是心善之人,从前不过是误入了魔道,想来若有?此机会,你也?是愿意从善的……” 这位老?儒修的话未能说完,在他身?后却有?一把匕首噗地插.进他的心口。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不等周围之人反应过来,老?儒修重重倒地。 在他身?后之人骂骂咧咧道:“去他妈的从善!你自己到阴曹地府从善去吧!” 旁人认不得此人,闻楹却猛地眼皮一跳——是二百五舅舅。 不是让他在山下等着,他怎么也?跟来了? 不待闻楹回过神,二百五却已对着头顶黑雾弥漫的上空道:“不是想要魔骨吗?老?子就在这儿,闻清风你个糟老?头子尽管来取便是。” 第241章 说罢,他易容而成的皮相变得模糊,逐渐化作一团魔雾。 此时,天空中?的浓雾已飞速动了起来,闻清风再?度出?声:“好?啊,本座倒是没有?料到,原来此处还藏着魔界的人。” “也?罢,反正?都不过是本座的囊中?之物,就让我先试一试你的魔骨如何?” 说罢,一道电光从云层之中?探出?,朝着二百五的方向而去。 “不要——”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闻楹冲开挡在身?前的人,就要冲过去。 却见二百五化成的魔雾,沿着那道电光缭绕而上,竟像是拼尽所有?力?气,朝结界的正?中?处狠狠一击。 原以为他不过是凭借蛮力?殊死一搏,不成想形成结界的篆文竟当真被撞得胡乱游走,那一处的黑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开,露出?半丈宽的天空,隐隐有?几颗疏星透着亮。 “想来此处,便是这结界的阵眼所在。”文惠师太蓦地道,“大家齐心协力?,将?其破开。” 话音降落,闻清风开口:“本座不过是一时疏忽罢了,尔等鼠蚁之辈便想要借机求生?,真是痴心妄想。” 话虽如此,他声音里的愠怒和狼狈显而易见。 与此同时,黑云中?又是无数道电光轰隆隆落下来。 然而,有?了先前的经验,众人皆对这能摄走灵力?的电光有?所防备,不等它朝自己落过来,便身?形灵活地御风闪躲开。 闻楹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她的余光瞧见在撞破结界后,又重重落回地面的那团魔雾。 “二百五舅舅——”闻楹飞奔而去。 魔雾逐渐化作人形,却是奄奄一息的姿态,前两?日还美滋滋饮着酒吃烧鸡的二百五,此刻七窍之中?已有?乌红的血流出?。 他看着跪倒在自己身?旁的闻楹,像是想如同往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然而却连自己的五官都难以控制住,笑得甚是不忍细看。 “属下无……无用,无法再?护尊上的安危。”二百五道,“这索灵阵,乃是魔族至密的法术,这糟老?头子,定……定是当年来杀公主的时候,趁机偷偷盗了去。” 原来如此。 闻楹与她自己的爹娘素未谋面,可与这位二百五舅舅相处过不少时日。 原以为这情谊并不多,可闻楹却逐渐红了眼眶:“我知道了,舅舅你先别说话,等我破开阵法,就带你回魔界去。” 说着,她取出?各种丹药来,想要给他服下。 二百五的身?体?,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淡淡魔气消弭: “臣……回不去了。这索灵阵一定要以魔骨为祭,方才能破开其命门,可惜属下法术低微,魔骨也?不够强,只能差不多寻到它的命门,却没法将?它破开,尊上别管我,先趁机逃出?去再?、再?说。” 二百五的气息逐渐微弱,他逐渐闭上了眼。 他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皓月公主果然没有?骗属下,人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地方,现在,属下也?该去和她见一面了。” 然后,他化作魔气,一点点消散。 闻楹呆呆跪在地上,便是想留住他也?是徒劳。 她知道,自己这位二百五舅舅并不算好?人,可他为了她,却能够偷偷摸摸跟到清徽宗来,为了她献出?生?命…… 视线逐渐模糊,闻楹飞快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感受到袖中?白蛇正?安抚般舔舐自己手臂,她低声道:“我没事。” 眼下不是太多伤感的时候,闻楹环视四周,发觉局势已有?了变化。 只见文惠师太以及郑长宗等一干德高望重之人,正?围成一圈坐了起来,他们用法力?在四周共同造出?一个结界,阻绝住了那能够夺人灵力?的电光。 闻楹亦在这结界的保护之中?。 她愣了愣。 从前,对自己要赶尽杀绝的人也?是他们…… 但现在,他们亦是一视同仁地在保护她。 只见各大仙门,便是法术最低微的弟子,也?加入这抵挡电光的结界之中?,他们盘腿而坐,不留余力?地释放出?灵力?,用来增强结界。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便是先前那些?叫嚣着要夺闻楹魔骨之人,亦是默不作声地加入进来。 上空传来闻清风喋喋笑声:“一群天真的蝼蚁,这索灵阵乃是本尊从继承掌门之位那一日起,便开始布局,二三十年里不知用多少天材地宝来布阵,只等子时一到,阵法大开,尔等以为你们还抵挡得住?” 与此同时,魔雾又朝被二百五撞开的那道阵眼汇拢,似是想要重新将?其遮蔽。 肖无寄见状忙道:“绝不可让他再?护住阵眼,否则到时候更难破开结界。” 她双手重新掐了一道诀,灵力?源源不断地自她掌间?流出?,如涌泉般向空中?的阵眼处抵挡而去。 可惜以她一人之力?,要想抵挡魔雾并不容易。 旁余之人见状,又陆续靠了过来,与她做同样的事情。 原本淡薄的灵力?,竟形成一道光柱,死死阻挡着魔雾覆住阵眼。 每个人都竭力?全力?,与闻清风布下的索灵阵相抵抗。 唯独闻楹。 她早已没有?身?为仙族的灵力?,也?忘记仙界的法术是如何施展,更不知道自己若是加入他们,她的魔气会不会反帮了倒忙…… 第242章 闻楹定定看着那窟窿般的阵眼处,她想到方才二百五舅舅说的话—— 索灵阵的阵法要以魔骨为祭,才能破开阵眼。 二百五舅舅的魔骨不够强,才没能做到,若是换成自己…… 陷入沉思中?的闻楹,不曾听?到修士们忙于抵抗之时的对话—— “这闻清风往日瞧着道貌岸然,没想到竟是这等阴险狡诈之辈,若是死在这种人手中?,叫老?夫如何安心?” “唉,若是凌少侠还在便好?了,有?他那柄凌霄剑,便是当年的魔尊也?杀得,遑论如今闻清风这等宵小……” 肖无寄微微抬起眼,她喃喃自语:“剑,对啊……我怎能将?此事忘记了?” 她不再?迟疑,忙找寻闻楹所在的位置。 侧过头去,却见少女失神地站在人群当中?,周身?溢出?薄雾般的魔气。 见识到方才那位魔是如何死的,肖无寄暗道一声不好?,朝闻楹飞身?而去。 “停下来——”她对着闻楹大声道。 然而,闻楹却是垂下眼,像是听?不到她的话一般,只感受着身?体?里魔骨正?在蠢蠢欲动。 “我叫你停下来。”肖无寄又道,“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便定能破得了这索灵阵,我想到了更好?的法子,且这件事只能由你去做。若你贸然行事,反倒是白白送了死。” 许是她这番话打动了闻楹,她抬起眼,却并不大相信的样子:“肖长老?不必骗我……” “我何必要骗你!”肖无寄拉着她,面向仙岛的东面。 只见茫茫黑雾之中?,唯有?仙岛边缘的一座小岛,被一道亮白结界笼罩着,似藏在鲸腹之中?,一粒发着光的珍珠。 那里,是清徽宗的禁地。 “凌师兄离开清徽宗前,便将?他的本命剑,留在那座岛上,并布下结界,说日后若有?机会,便让他的血脉来拔剑,接起守护仙界的重任。” 肖无寄道,“你既然是他的女儿,便去将?凌霄剑取来,与这索灵阵搏上一搏。” 闻楹眸光微微一动。 “时间?不多了,只剩一炷香便快要到子时。”肖无寄道,“你速去取剑,快去快回。” 祭剑 闻楹乘着朱雀, 朝小岛的方位直奔而去。 身前身后闪电追赶截堵着她,却被朱雀一一灵巧地闪避躲开?。 她听到闻清风故作?镇定,却难掩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以为拿到了剑, 便当真能灭得了本座?闻楹, 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劝你速速献上你的魔骨,本尊还可以看在往日的父女情分上饶你一命, 让你继续安安稳稳当你的魔族公主……” 疾风吹在脸上, 叫闻楹快要睁不开?眼睛, 她咬紧牙关, 对闻清风的话充耳不闻。 终于, 朱雀带着她, 没有?任何阻拦地进入结界之中。 世界刹那归于宁静。 这?方小天地中, 甚至能阻绝闻清风的声?音, 只有?鸟语花香, 流水潺潺。 闻楹却来不及有?片刻的歇息,她抬起头, 看向怪石嶙峋, 藤葛攀援的最高?处。 那里,便是肖长老?要她来寻的凌霄剑。 朱雀带着她, 落到了离凌霄剑只有?半丈之处。 只见银白的长剑, 便直直插在光秃秃的石缝之中。 纵使?过去多年,它的光芒却依旧耀眼, 甚至叫人难以直视。 站在这?小岛的最高?处, 闻楹稍有?不慎,便会从?石巅上滑落, 坠入百丈之高?的悬崖。 可她已?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在高?处的狂风之中, 一步步朝着长剑走去,并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剑柄那一刻,却听得铮然一声?响,凌霄剑从?原本的位置脱离,避开?了她的动作?,且发出警告般的嗡鸣声?响。 “主人……”朱雀道,“它说像你这?样弱的人,不配拥有?它,让你快离开?。” 闻楹脸上有?些发烫。 她万万没想到,临到要紧关头,还能出这?种掉链子的事情。 闻楹只能低声?下气?地同它商量:“我不是要降服你,只是眼下清徽宗出了大乱子,你也看到的,结界外面有?人布下索灵阵……” 凌霄剑不为所动。 “主人,它说仙界这?些人的死活,和它没有?关系。” 闻楹一噎。 没想到这?柄剑,看样子还是一个倔脾气?。 她隐约猜到了缘由——这?柄剑既然是凌慕歌的,想必正是因为他当年在宗门受到的种种对待,才会对仙界之人有?所不满。 闻楹急中生智:“你可知如今布下索灵阵的人是谁?正是当年杀死凌慕歌……爹爹的凶手,难道你就不想要为他报仇?” 显然,她这?句话打动了凌霄剑。 长剑发出悲泣般的嗡鸣声?,落到闻楹手中。 闻楹心中五味杂陈,她说不出什么滋味,也来不及感伤,只承回朱雀背上:“快,我们?快回去。” 此时,已?经过去了快半炷香的时间。 月色一点点的,从?正中天空的阵眼之处透了出来。 从?前寓意着种种美好的满月,在这?一刻却带着不详的意味。 闻楹能够感受到,果真如闻清风所言,索灵阵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叫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第243章 不仅是她如此,等她回去时,勉力支撑着结界的修士们?,脸色亦是苍白。 有?些灵力薄弱的弟子,已?经晕了过去。 “不好。”有?人大声?道,“结界快要撑不住了。” 闻楹循声?望去,在黑云般的魔雾压迫下,结界果真出现了裂缝。 她问?朱雀:“绛繎,你现在还飞得动吗?” “主人放心。”朱雀道,“无论?何时,绛繎都跟随着你。” 似猜到闻楹想要做什么,绛繎带着她,振翅朝高?处的阵眼飞去。 闻楹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握住剑柄的手却无比坚定。 眼瞧着一道电光朝她闪来,闻楹正要让朱雀躲开?,手中的剑却已?主动扬了起来。 两两相撞,闻楹的虎口处被震得发麻,胸腔之中似有?血气?翻涌。 旋即,她欣喜地睁大双眼——在长剑的格挡之下,电光非但没能伤到她半分,反而叫凌霄剑似渡了一层银边,更熠熠生辉。 闻楹面上一喜,原本还不够有?把握的她,更添了几分信心:“绛繎,再?飞高?一些。” “好。”朱雀的声?音也昂扬起来,带着她飞向阵眼之处。 闻楹双手紧紧握住了剑,朝阵眼刺去。 可也就是在这?一刻,子时初正恰恰到来,月光充盈着整片天。 魔雾如同受到鼓舞的潮汐般,翻天覆地涌动起来,即将要将阵眼吞噬。 此时,正是索灵阵最厉害的时刻。 在这?威压的逼迫之下,闻楹额头沁着汗,握着剑的手也开?始发抖。 凌霄剑的确将结界撕开?一道口子,可是还远远不够…… 耳边逐渐模糊,闻楹隐约听到,下方传来修士们?的惨叫或是哭喊。 想必他们?此时已?是自?顾不暇。 “本尊说过,待到子时初正,便是所有?人的死期。”闻清风满意地笑了起来,“怎么,现在都见识到这?索灵阵的厉害了吧?” 他嘲哳难听的声?音里,满是愉悦:“闻楹,你以为取到了剑又能如何?不过是让你自?己晚死一时半会儿罢了,不如本尊教你一个法子好了。你若是能以身祭剑,叫这?凌霄剑见了血,兴许还能更添几分威力。” 闻楹心中一动。 却听闻清风接着道:“噢,本座倒是忘记了,你如今已?是魔身,如何祭得了这?仙剑,怕是两两相冲,更恰得其反,哈哈哈哈哈哈……” 闻楹口中泛起血腥气?息。 她就说闻清风为何会如此好心,原来不过是出言戏弄她而已?。 她闭了闭眼,只是不服输地将凌霄剑往阵眼之中送去。 就算注定会失败,那她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闻楹已?缓缓闭上双眼,却忽地察觉袖中有?什么动了起来。 她陡然睁大双眼,意识到什么:“不行?!” 可等她说出这?两个字的那一刻,一切便已?经晚了。 从?她袖中探出的白蛇,没有?丝毫犹豫,绕着锋锐如寒霜的剑身攀援而上。 下一刻,有?鲜红的血溢了出来。 闻楹眼中一颤,她急忙想要伸手将它从?剑上取下来,可只要她一旦松开?手,这?柄剑兴许便会被魔雾卷挟而去。 还有?……蛇的血怎么会是鲜红的? 闻楹来不及细想,只见盘旋在剑身上的白蛇,逐渐绞紧蛇身,鲜血越来越多,而在此时,长剑散发出辉白。 “不,怎么会……”闻清风的声?音遽然一变,“闻楹,你竟然当真——” 剩下的话,闻楹再?没能听清。 一道白光,从?被白蛇缠绕的剑身铺天盖地漫过来,如同庇护般阻挡住所有?的魔雾,以及闻清风变得刺耳的声?音。 闻楹只觉得,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带着她向前。 破开?层层的魔雾,她看见一轮又明又亮的满月。 闻楹似乎听到下空的欢呼声?:“是闻道友,她当真做到破开?阵眼了。” 她真的……做到了? 闻楹思绪一阵恍惚,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她看见自?己果真越过魔雾布下的结界。 远处的海面,倒映着月亮。 波浪起伏,远远似有?海浪拍碎在礁石上的声?音传来。 而夜色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正欲仓皇逃窜。 闻楹眸光一定,她没有?任何迟疑,持剑追了上去。 结界已?破,闻清风元气?大伤,遭受到反噬的他俨然不是闻楹的对手,转眼已?被她逼落至一片礁石上。 “看来本尊的好女儿,倒真是有?几分出息。”饶是到了这?种时候,闻清风依旧想要在话间占上风。 对于他的自?欺欺人,闻楹置若罔闻。 她只是淡淡开?口:“闻清风,当日在噬骨渊,我曾发过誓,必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以慰谢家满门在天之灵。如今,新账旧账,是时候一起算了。” 闻清风张了张嘴,似乎还打算说什么。 可闻楹再?没有?给他多说半个字的机会,她轻轻转动手腕,长剑幻变出无数道剑光,无需寻他的命门,便朝他浑身上下每一处刺去。 一瞬间,闻清风被捅出无数道血窟窿。 濒临死亡之际,他嗬嗬喘着粗气?:“闻楹,你自?己又算什么好人,乾坤花分明就在你手中,你却舍不得用它来救戚敛……” 第244章 “你说什么?” 又一次听到他提起乾坤花,闻楹依旧是一头雾水。 见她似是真的不明白,闻清风露出满意的笑容,疯狂地笑了出声?,却再?也没力气?说出话来。 这?时,一道灵光从?她身后而至,狠狠地撞向闻清风。 刹那间,无需闻楹再?动手,他彻底飞灰湮灭。 闻楹回头望去,正是摇摇欲坠飞身而来的肖无寄。 她一步又一步,踉跄着走上前来,像是依旧难以置信的,想要清楚确认闻清风可是死得干干净净。 半晌,在没有?察觉到闻清风的生息后,肖无寄身形一晃,重重坐倒在地上。 往日举止优雅从?容的女子,此刻却似丝毫不在乎什么繁文?缛节,她只是喃喃道:“师兄,你和皓月,终于可以安息了。” “但愿来生,你们?可以投胎成一对凡人夫妻,你不必是仙,她也不必是魔。” 她的背影无限寂寥,长裙裙摆被海水冲刷着。 肖无寄没有?回头:“闻楹,当初没能护得住你,是本尊无用。” 闻楹神色淡淡:“过去的事,长老?不必再?提。” 肖无寄轻声?笑了:“我若是不提,有?些事你又如何能懂。闻楹,我知道你的怨。可你出生在仙魔大战之后,却并不知对于仙族修士,魔族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年,我的许多师兄师姐,死在魔族手中时,还是和你一般大的年纪,却转眼连骨头都找不到。” “文?惠师太也曾有?道侣,可她的一对儿女,却被魔族之人掳走,用他们?的性命,逼她的道侣自?戕而亡。那时她只是一个柔弱妇人,也学着提起剑杀敌。” “还有?你的师兄师姐,她们?自?幼便被教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得知你是魔族公主后,又岂能不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人都逃不过这?个道理。” 说着,她回过头来:“闻楹,趁着大家都还没有?追出来,你走罢。回了魔界,就不要再?离开?了。” 闻楹喉间微微发紧,她只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了。” 正要召出朱雀,却又忽地想到什么:“肖长老?改日若得见李守纯姑娘,帮我谢过她一声?。” 肖无寄:“李守纯,可是与殷家二公子有?私情,主动辞出问?仙派那位女修?” 闻楹点点头。 那天夜里,闻楹在戚敛的寝庐外,撞见的正是她。 原来,李守纯自?从?听到戚敛即将与谢端砚成婚的消息,便隐约猜到这?是为了诱闻楹上钩而布下的险境。 可惜闻楹身为修士时的传音玉早已?不知所踪,李守纯无法联络到她,只能在婚事即将到来的前几日,在戚敛曾经的寝庐外等候。 竟叫她当真等到了闻楹。 之后文?惠师太配合闻楹搜身,故意诈闻清风的反应,又带着众人在冰牢里偷听自?己和闻清风的对话,都要靠李守纯帮忙周旋。 她已?并非问?仙派弟子,能做到这?般地步,想必定是费了不少的力气?和口舌。 在肖无寄应下后,闻楹没有?再?多说半个字,她召出朱雀,乘坐在它的背上,消失在茫茫海面中。 绛繎:“主人,我们?现在就要回魔界吗?” 闻楹摇摇头:“不,绛繎,你先带我去一个地方。” 说话间,她轻抚抱在怀抱中,奄奄一息的白蛇。 戾气 朱雀带着闻楹, 又消无声息地?回到了清徽宗,寻了处无人的山崖将她放下。 此时,闻楹已化作另一番女子模样, 她?循着从前的记忆, 快步去?往某个?地?方。 一路上,她?脑海中盘旋着许多问题—— 为什么闻清风会?说, 自己拿着乾坤花却舍不得救戚敛, 究竟是什么意思? 师姐到底遭遇了什么, 若需要乾坤花救命, 为何她?始终不曾找过自己。 所?有的问题在脑海中碰撞着, 闻楹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所?以, 师姐出现在苍山书院, 也?是为了乾坤花? 可她?没有拿到乾坤花, 是因为……那条堕龙! 对啊, 当时在神境之中,师姐为了保护自己杀死?堕龙, 若是受了重伤, 不正是错过了取得乾坤花的时机? 可她?现在在哪儿呢,是在何处养伤, 还是已经…… 闻楹心中一沉, 不敢再想下去?。 思绪就像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在她?袖中, 白蛇的鳞片似乎愈发?冰冷, 已经没有力气再如同往日般,紧紧攀附着她?的手臂。 粘稠的鲜血, 在蛇身与闻楹的肌肤之间,带来滑腻的触感。 闻楹眸中一片担忧。 她?故作镇定, 嗓音却不由得发?颤:“你再撑上片刻,马上就要到了。” 作为回应,白蛇温顺地?舔了舔她?的肌肤。 脑海中是与师姐的最后一面,戚敛那双漆黑的眼。 眼下,又是身躯逐渐僵硬的白蛇。 闻楹仿佛陷入怎么也?走不出黑暗之中,焦躁不安的情绪犹如暗夜里挥之不散的飞虫,一层层朝她?笼罩过来,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眼瞧着快要走到那扇门,伴随着朱雀一声“主人当心——”,闻楹霎时间头重脚轻,栽倒了下去?。 第245章 . 再睁眼,是陌生的素色帐顶,鼻息间传来熏香和草药的气息。 “不,不要——”就连闻楹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噩梦,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床边忙有人开口。 闻楹循声看向对方,正是她?要找的丹修辛四。 放眼整个?清徽宗,辛四在炼丹这件事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要盖过她?的师尊肖无寄,所?以闻楹才会?想到找她?救白蛇。 闻楹顾不得回答她?的话,只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你……你快帮我救救它?,无论要多少灵石都?行?,只要你能?救活它?。” 辛四却是愣了愣,有些犹豫道:“我不是辛四,你……没有认出来我是谁吗?” 她?说话时的姿态,颇有几分眼熟。 闻楹握住她?衣袖的手一松:“是你啊。” 她?摸了摸袖中,白蛇还在,且仍有微弱的生机。 顾不得身上的头晕眼花,闻楹强挣着坐起来:“是辛四将你变成这样的?那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她?,让她?救一救我的蛇……” 见对方愣着不说话,闻楹一咬牙,她?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或者?你告诉我辛四在哪儿就好,我自己可以去?找她?。” 眼瞧着她?快要走出屏风外?,女子终于如梦初醒地?开口:“你就算找到辛四,照样也?救不了它?。” 闻楹动作一滞。 她?猛地?回过头来,眼神里是恶狠狠的血红:“为什么救不了?就因为这一切是你创造的,你想让谁生就让谁生,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是吗?” “我……” 闻楹眼眶中逐渐模糊,她?一字一句开口:“张雅君,你不是应该什么都?知道的吗?求你……就算是看在我们从前的朋友情分上,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它?,我只是想救一条灵蛇而已……” 见她?依旧沉默不语,闻楹只得咬牙道:“你若不说,那就莫怪我将辛四这殿中的灵丹妙药试个?遍了。” 说罢,闻楹便当真照做,朝着辛四平日里放药的橱柜直奔而去?。 “并非我不想帮你。”张雅君终于如梦初醒,她?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闻楹,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白蛇为何会?追随着你,保护你,甚至甘愿为你祭剑?” 闻楹被她?问得一愣。 这样的疑惑,她?并非没有过。 可在不知何时起,潜意识中,她?便心安理得地?接受它?对自己的好,仿佛一切本该如此,就像是…… 一瞬间,闻楹心中冒出一个?近乎异想天开的答案。 不……闻楹摇了摇头。 师姐怎么可能?会?是白蛇呢? 师姐的爹娘都?是修士,自己更从不知她?修行?过什么异术……这简直是荒谬得不能?再荒谬。 可一旦这个?念头冒出来,便有无数的佐证—— 与堕龙那一战后,师姐消失了,白蛇却出现了。 它?就像代替了师姐一般,照顾她?,保护她?,在最危急关头舍身救她?……甚至直到眼下,生命垂危这一刻,它?仍用最后一丝力气,盘旋在她?的腕间。 似感受到闻楹惶恐不安的情绪,白蛇缓缓探出蛇首,轻轻在她?的手背间蹭着,像是无声的安抚。 往日明亮如红曜石的双眼,眼下却已无力半阖,难以见到丝毫光彩。 在它?的鳞片间,是斑驳的鲜血。 闻楹一下子慌了神,她?后退了几步,明明是下意识的摇头,声音里却已带上哭腔:“对、对不起……师姐,是我太笨了,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会?……明明你一直都?在我身旁的,明明你一直都?在的……” 她?眼中有大?滴的泪水掉落,向下砸去?。 白蛇如同从前一般,似乎想要仰起头,将她?脸庞的泪水舔舐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它?也?做得无比费力,最终又落回她?的掌心。 闻楹模模糊糊听?到张雅君的声音:“这是弑龙的天罚,除了乾坤花无法可解,一旦化作蛇形之后,就是乾坤花亦无回天之力。” “我原以为,乾坤花既然在你手中,戚敛想必会?安然无恙……” 一阵眩晕袭来,闻楹死?死?咬住下唇,方才没有晕倒过去?。 是啊,若不是为了在堕龙的洞穴中救她?,若不在乎她?的死?活,师姐本可以自己去?取乾坤花…… 闻楹面如死?灰,却犹有不解:“弑龙,师姐她?为何要去?杀神境里那条龙?” “她?在神境里也?杀龙了?”张雅君反问,“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楹言简意赅,将在神境中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张雅君道,“戚敛果然什么都?不曾告诉你。” 她?看着一脸茫然失神的闻楹,眼底浮现愧色: “此事说来话长,当初在得知你头一回坠入噬骨渊后,我便知晓你注定要入魔,又见到戚敛为了救你,甘愿在昆仑境中磨砺,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法子—— 在你从魔界回来后,我偷偷给戚敛写了封信,告诉她?桑鋆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桑鋆靠近你,其实是想要以你的魔骨之身和朱雀火,帮他除掉龙王以及他的两?位弟兄。 第246章 若成事之后,他自然愿意将能?够净化魔气的定波珠交给你。 可此法甚是凶险,一旦你失败,得罪了龙族,便是死?字难逃。 我将桑鋆的计划告诉戚敛,原是想着她?能?够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她?竟会?瞒着你,独自与桑鋆达成交易。 她?设计替桑鋆铲除阻碍,换来定波珠。可龙族乃是顺应天道而生,弑龙之人便注定会?受到天道的惩罚,化作失去?记忆的蛇,从人沦为牲畜,直至顺应四时衰退而亡。 许是戚敛修为太盛,天道暂时奈她?无法,可她?一旦进入神境,有神树加持,天道便强过她?一头。 她?本该速战速决,夺得乾坤花,与天罚相抵的,可许是为了救你身受重伤,便来不及……” 说到此处,张雅君只剩一声叹息。 闻楹愣愣听?着,任凭泪水在连脸庞淌过。 她?双眼酸胀得紧,头疼得像是快要炸开,却一遍遍自虐般咀嚼着方才听?到的话。 所?以,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她?弑龙,为她?取定波珠,为她?遭受天罚,如今就连化蛇后,还不忘为她?以身祭剑。 自己何德何能?,要师姐为她?做这么多? 泪眼朦胧中,张雅君似放了什么东西到桌上: “当初要去?弑龙时,戚敛也?只是分神期修士,她?并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活着回来,便留下这留音石,说她?若是遭遇不测,便托辛四……其实就是桑鋆的妹妹,将它?转交给你,我原以为……” 剩下的话,张雅君没能?说出口。 她?原以为,这留音石是派不上用场了。 可惜无论哪一世,戚敛似乎都?注定为了闻楹而死?…… 闻楹勉力伸出手,去?够着那一块留音石。 指尖触到她?的那一刻,留音石似有所?感应,响起一道沉静的声线:“闻师妹。” 这一声师妹,越过整整十个?年头,才终于得见天日。 闻楹无力瘫坐在地?,她?用尽全?力地?勾起一丝笑:“师姐,是我……” 白蛇静静靠着她?的衣袖,似乎快要陷入沉睡,又像是与她?一起听?着这留音。 “没能?替你拿到定波珠,我很抱歉。” 闻楹浑身颤抖着摇了摇头,她?是多么想告诉这时候的戚敛,她?做到了一切,是自己没有好好珍惜。 “其实在我眼中,你无论是魔,是仙,还是凡人,其实都?一样好。” 留音石中,戚敛的声音似乎淡淡一笑,“可我始终觉得,你应当站在光亮中,所?以我便来了。” “但愿日后,你永远都?莫要听?到我这私心才好。”话音顿了顿,“师妹,抱歉,我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这一句过后,便再无声音。 闻楹一顿,她?下意识想要继续听?下去?,可无论如何,留音石便再无动静,像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无数次尝试着让它?有所?反应,闻楹终于恍然醒悟过来——留音石里的声音,是留不住的。 泪水模糊之中,她?看向手腕间的白蛇,喃喃自语般开口:“我该怎么办……师姐?” 白蛇靠在她?的掌心,双眸不曾睁开。 若不是还微微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它?像是已熟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 绝望潮水般铺天盖地?蔓延而来。 她?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戚敛无数次救了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可自己又该怎么救眼下的她?? 不行?,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 闻楹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她?顾不得暴露身份,将白蛇平放在眼前的地?毯上,指尖掐诀—— 源源不断的魔气,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向浑身带着血的白蛇缠绕而去?。 无济于事。 任她?释放出再多的魔气,就像是水与火注定不能?相融一般,对性命垂危的白蛇注定起不到半分作用。 闻楹不管不顾,只是这般固执地?继续下去?。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有人抓住她?的手:“不行?,你这样做,非但救不了她?,还会?被人察觉的。” 见少女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张雅君咬咬牙道:“闻楹,她?只是你的任务对象而已,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的性命是真的——” “那又如何?”闻楹打断了她?的话,她?目光游离,“我不管什么是真是假,我只知道,师姐能?够为了我,一次又一次献出生命,这便够了。” 张雅君哑然无言。 闻楹又将白蛇轻轻抱入怀中,站起身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一步步朝外?头走去?,消失在门外?。 . 闻楹带着白蛇,回到师姐从前居住的那片竹林之中。 魔雾散去?后的海上仙岛,又再度被月光眷恋,竹影投落在草地?间,忽明忽暗地?摇曳。 春日微风柔柔的,拂过她?的发?丝和衣摆。 可她?怀中的白蛇,似乎再难以被其唤醒,愈发?僵硬得没有声息。 闻楹走进屋子里,又关上了门。 视线中瞬时暗了暗,她?并未点灯,径直走到床边,将白蛇放到床上。 白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蛇信舔了舔她?的手背。 第247章 闻楹竟是轻声笑了。 她?垂下头,嗓音柔得不能?再柔:“师姐,是我错了……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白蛇自是无法回应她?。 闻楹也?并不在乎,只接着道:“师姐……从前是我太愚蠢,太懦弱,可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永远和师姐你在一起。” 说着,她?探出手,轻轻抚摸白蛇的鳞片,指尖沾上它?的血。 闻楹看着自己血痕斑驳的肌肤,眸中晦暗不明。 在她?的左手间,魔气缓缓化出一道薄刃,靠近她?的右腕肌肤。 闻楹闭上了眼:“师姐,就让你我永远都?在一起,一直都?不要分离,好吗?” 说罢,她?左手微微用力向前—— 剧烈的疼痛刺破她?腕间肌肤,闻楹只觉得似有什么温热液体流了出来,她?的身体不由打了个?冷颤。 真好。 闻楹唇角不由勾起一丝笑。 很快,她?就会?变得和师姐一样…… 房门陡然被人撞开,伴随着女人几近疯癫的声音,她?似是含糊不清叫着谁:“……娘亲知道你在这儿,让娘亲看一看你……” 闻楹皱了皱眉头,睁开双眼。 房门被撞开,月光倾泻而出,在她?看清来人是玉婆婆的同时,对方也?看见了她?。 于是,玉婆婆那双涣散不清的双眼,顿时充斥着仇恨和厌恶,她?冲了上来:“是你,又是你这个?妖女,难道你害我家女儿害得还不够?凭什么还有脸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说话间,她?已扑至闻楹身前,张牙舞爪着似要将她?撕碎。 闻楹轻轻一抬手,魔气将玉婆婆推了回去?,她?猝不及防摔翻在地?。 “你来错地?方了,麻烦快些离开。”闻楹收回目光,“否则——” 不等她?的话说完,玉婆婆却又手脚麻利地?站了起来:“你这不要脸的魔女,占了我家敛敛的屋子,还想要赶我走,敛敛呢,你将她?藏在了哪里……” “敛敛?”闻楹的身体逐渐冰冷,可思绪到了这一刻,竟是回光返照般的敏锐。 她?看向玉婆婆,语气中难以置信:“你究竟是谁?跟师姐又是什么关系?” “住口!你没有资格叫她?师姐。若不是你,我女儿戚敛如今本该是仙界赫赫有名的修士,是殷家的后继之人,全?都?是因为你这魔女的引诱,叫她?如今连娘亲都?不认……” “你当真是戚敛的娘亲?”闻楹打断她?的话,“若你当真是,师姐这么多年,为了修行?受苦的时候,你又在何处?” 说完这句话,闻楹又摇了摇头:“不对,你不是早就应该死?了吗?为何又会?死?而复生?” 玉婆婆,也?就是殷素玉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上,面色瞬间死?白。 她?浑身开始颤抖,像是竭力压制着怒不可遏地?想要痛骂她?的情绪:“你……你懂什么,当年我们孤儿寡母,想要为她?爹爹报仇本就不易。可她?偏又不肯好生修行?焚月剑法,我才只能?出此下策……” 一瞬间,闻楹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脑海中嗡一声过后,她?难以置信地?开口:“所?以,是你找人装作殷家的人,将你杀害,是你让那些人挑断师姐的手脚筋,废掉她?的修为,将她?抛在郊野……” 见殷素玉沉默不语,她?的声音嘶哑如同干枯:“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的师姐,还只是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 殷素玉仍在坚定不移地?辩解:“玉不琢不成器,她?年纪轻轻便在修为过人,不正是因为当年我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然而,闻楹的耐心已耗到最后一刻。 胸腔之中,似乎有一只野兽在咆哮怒吼,脱离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束缚。 闻楹不由自主地?,仰着头发?出一声痛喊,如同发?了狂的小兽般朝玉婆婆扑了过去?。 女人又一次被她?撞倒在地?,闻楹压在她?的身上,她?没有运转魔气,而是循着心头无处发?泄的戾气,掐住了女人的脖颈——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做那些事情?” 殷素玉没有想到,这魔女竟当真是像要取她?的性命一般,掐在她?喉咙间的十指越收越拢。 求生欲让女人挣扎着,可闻楹却犹如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般,紧紧掐住她?的喉咙不放。 她?口中念念有词:“你怎么可以给她?喂下岁寒蛊,让她?承受着那样的痛楚,还将她?独自抛下……” 闻楹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 一个?愚蠢到了极点的人。 她?脸上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师姐好,不如现在,你和我一起去?陪她?好了。” 殷素玉看到她?双眼淡漠如冰,其中是毫不收敛的杀气。 大?惊之下,她?胡乱挣扎着想要逃,但修为浅薄的她?,哪里又是闻楹的对手。 与此同时,闻楹抬起一只手,酝酿着魔气—— 冷不丁一抹冰冷的触感,触到她?的脚踝处。 闻楹动作一僵。 她?回过头,看到奄奄一息的白蛇,竟不知何时爬到自己身旁,蛇尾无力地?搭上她?的肌肤。 第248章 白蛇费力抬起那双眼,红色宝石已不再熠熠生辉,只有油尽灯枯的微光。 她?停住了手,眼中泪光闪烁:“师姐……” 所?以,师姐早就知道了,玉婆婆便是她?的亲生娘亲殷素玉? 才会?在化蛇之后,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也?会?如同保护自己一般,制止自己伤害她?的娘亲。 为什么……闻楹眼前似有无数画面闪过,是灵境之中,那个?被亲生娘亲叱骂抛弃,种下岁寒蛊后痛不欲生的小女孩。 即便是这样的娘亲,到头来师姐还是选择了原谅? 肩上猛地?传来一阵力,闻楹被殷素玉用力推开了。 殷素玉手脚并用地?向门外?爬去?,爬出一小段距离后,见闻楹愣愣坐在原地?,她?忙站起身来,飞快逃向门外?: “快来人啊,有没有人,魔女闻楹就在这里……” 从始至终,殷素玉都?没有多看那条小蛇一眼。 闻楹懒得去?理会?这动静,她?只是坐在地?上,出神地?看着白蛇。 此刻的闻楹,已是强弩之末,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带着白蛇回到床上去?,索性就这样闭上了眼。 白蛇枕着她?的衣袖,她?倒在血泊之中。 清冷的竹香覆盖在她?周身,恍惚间,闻楹似又回到当年,她?睡在床上,师姐坐在灯旁,静悄悄地?给她?雕木头小人…… 闻楹唇角翘起,哼出不成调的小曲儿。 黑暗铺天盖地?罩过来,她?的眼皮愈发?沉重。 …… 仓促响起的脚步声,打破这份静谧,张雅君难掩兴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想到了——” 见到屋子里的状况,她?先是一愣,忙蹲到闻楹身旁,给她?喂下一颗止血回息的丹药。 闻楹将那丹药含在口中,却并未咽下去?。 张雅君忙道:“我想到了一个?最后的办法,兴许事情还能?有转机,你快醒醒。” 听?到这番话,闻楹也?不知何处生出的力气,她?用尽全?力咬碎了那枚丹药,苦涩在唇齿间泛开,她?睁开了双眼。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闻楹伸出手,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快……说?” 张雅君也?顾不得这一片混乱,她?问道:“乾坤花还在不在你身上?” 公主 闻言, 闻楹变幻出那朵并未离身的乾坤花。 本该纯净无瑕的雪白神花,因为魔气的侵染,花瓣变成夜色一般的暗黑。 但许是有神力支撑着, 它并未腐烂或凋零, 依旧保持着完好无损。 张雅君接过神花,看着它若有?所思?。 “为何……还不……喂下?”闻楹有?些等不及。 张雅君愣了愣:“这花服食是无用的, 你先听我长话短说好了。乾坤花有?转世之力?, 能够将人送往前因之世。 正所谓善因结善果, 恶因结恶果, 若到了前一世, 能够修成善因, 戚敛自然?就会有?一线生?机。” 闻楹眼中蓦地一亮。 “但?这也就意味着, 你再也无法见到她, 也不知她转世之后, 会是什么人。除非……它愿意帮你一把。” 它? 闻楹来不及问她口?中的它是谁,她似乎重?新生?出力?气, 强挣着坐起来:“好, 先救师姐要紧。” “嗯。” 说着,张雅君松开?手, 任乾坤花飘到离白蛇只有?半丈高的上空之中。 也不知她掐了一道什么诀, 乾坤花如同下雪一般,散出纷纷扬扬的光芒, 披落到白蛇身上。 “闻楹, 许个愿吧。”张雅君这时开?口?,“乾坤花能够保佑转世之后的她, 成为你想要的模样。” 闻楹看向白蛇。 它身上斑驳的血痕,正在一点点消逝不见。 她不觉扬起了唇:“我希望若有?来世, 师姐能够生?在凡间富贵之家,不必受修行之苦,有?父母宠爱,不再无依无靠,能够人人敬她,行事不必受任何人约束……” 她慢慢说着,白蛇的身形逐渐消失在白色光芒之中。 在它消失不见的那一刻,闻楹终究是按捺不住,本能地伸手要留住它:“师姐——” 却终究只是握了个空。 她双眸愣愣看向虚空之处,来不及问些什么,脑海中却陡然?传来一声响:“叮——察觉到任务对象消失,系统即将为宿主跟随传送……十,九,八……” 闻楹不曾反应过?来,电子音却已?响到最后三个数:“三,二,一……正在传送中,请宿主做好准备。” 声音消失的那一刻,闻楹眼前的一切亦化作虚无。 只留下张雅君一个人在竹屋之中,呆呆地看着陡然?间倒了过?去的闻楹。 半晌,她自言自语道:“它真的帮忙了?” 说罢,张雅君又一拍脑门儿:“糟糕,我忘记告诉她,转世之后的人是没有?这一世记忆的,况且又有?化蛇之后的戾气,未必好相处,这可如何是好……” . 对于?她离开?后的一切,闻楹自是一无所知。 等她再度睁开?眼,周遭是陌生?的街巷,白墙黛瓦,墙内可见府宅屋宇,墙外的街巷时而有?行人走?过?。 “卖桃子咯,桃子——” “新鲜出炉,热腾腾的胡饼,客官您要不要尝一个?” 第249章 “娘子气色好,配这簪子呀最是好看不过?……” 小巷的尽头,似乎是一条正街,叫卖和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闻楹愣了愣,循声朝外头走?去。 大街上一片欣欣向荣,沿街尽是商贩和摊铺,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闻楹许久不曾感受到这般的惬意。 肌肤之间,乃至骨头缝里的冷意,在一个寒颤之后荡然?无存。 闻楹想了起来,是系统追随任务对象,将自己传送到这里。 那么……师姐应当也就在这附近才?对。 意识到这一点,她再难以镇定?,忙环视四周,想要寻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师——” 剩下的那个字未曾喊出,却听得一阵哒哒的急促声响由远及近而来。 转眼之间马声嘶鸣,一匹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从长街另一头而来。 这会子日头高悬,正是街市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那纵马而行之人却丝毫没有?要缓下来的意思?,反倒是挥动手中长鞭,驱赶挡在马前之人:“驾——” 红衣翩飞,如同曳着长尾的流星,转瞬便?已?至眼前。 闻楹皱了皱眉,她正要朝路边避开?,冷不丁却瞧见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儿,竟拿着块胡饼大大咧咧地闯到街道正中央。 而此时,那匹疾驰的棕马离这孩子已?不过?半丈之远。 马上之人顺势勒紧缰绳,厉声制住马匹:“吁——” 马蹄高高扬起,眼瞧落下之际兴许便?会伤到孩童,闻楹忙趁机跑过?去,将小孩子带离到路边。 “哇——”在她怀抱中的小孩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一瞬间,闻楹心头腾地生?出火气,她回过?头,瞧见这匹马金羁佩饰,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会有?的骏马。 马上的女子,亦是显而易见的骄纵傲然?。 日光之下,她肌肤瓷白如冷玉,眉眼凌厉,鲜红的薄唇紧抿,美则美矣,却是浑身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 不等闻楹出声质问,她已?垂着眼看过?来,冷声呵斥道:“为何不看好你自家的孩子,竟要本宫为他停下来?” 闻楹上前半步:“阁下好大的口?气,我倒是要问问,是谁给你的胆量在这街上纵马?” “无知愚民。”女子神色冷下来,看向她的眼神满是不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宫乐意在哪儿骑就在哪儿,何曾轮得到你来置喙?” 说罢,她似懒得再搭理闻楹,轻轻扬起缰绳,作势要接着纵马前行。 闻楹神色一凛。 听她的自称和语气,似乎还是皇族之人。 但?那又如何? 连在修真界该杀的人闻楹都?杀过?了,又怎会惯着这险些伤着旁人,却连丝毫歉意都?没有?的嚣张之徒。 闻楹抬起手,在女子扬鞭之际,一把握住了缰绳。 “你给我下来!”她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似是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讲话,红衣女子不悦地眯起双眼:“本宫劝你速速让开?,否则——” 闻楹无视她的警告,她握住缰绳的手往回一收,顺势便?要将她从马上扯下来。 然?而—— 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眼下这具身体,既没有?灵力?也没有?魔气的她,力?气弱得不像话,非但?没能将马上之人拽下来,反倒掌心被粗糙的缰绳勒得生?痛。 马上的红衣女子嗤一声笑?了,凤眼里流露出几分讥讽。 旋即,握着缰绳把手的她轻轻往回一扯,闻楹被带着一个趔趄,朝她的方向倒了过?去。 若非掌心还紧握着缰绳,她非摔倒在地不可。 闻楹将将借力?站稳,鼻息间忽有?一阵熏香袭来,她眼前一暗,原是马背上的红衣女子俯下身来,她握着缰绳的把手,用它抬起闻楹的下巴: “就这点本事,也敢在本宫面前丢人现眼。本宫的耐心有?限,劝你带着这孩子,速速从我眼前滚开?。” 说罢,她抽回缰绳,正要头也不回地离开?,马匹方才?驶过?的街道,又有?数名穿着玄纹公服的男子驾马追上来。 他们将马停在前头,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半跪行礼:“陛下召见,还请公主殿下速速回宫。” 女子的神色更冷了几分:“你们回去禀告父皇,本宫才?出宫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哪有?回去的道理。” 马前之人却并未让开?:“陛下说了是有?要事,殿下若不回,他和皇后就一直在迎宸殿等您。” 两相僵持,女子抿唇不语。 挡在前头的几名侍卫跪得更下去:“还请殿下莫要为难我等。” 女子抿紧唇,终是不耐烦地调转过?马头,扬起缰绳,朝着皇宫的方向直奔而去:“驾——” 马蹄扬起激尘,在越行越远之前,她蓦地回过?头,眸光淡淡掠过?闻楹。 闻楹挺直腰背,毫不退让地瞪了回去。 直到红衣女子和跟随着她的宫中侍卫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死寂的街道方才?再次活了起来。 这时,有?妇人上前,一把抱住闻楹怀中的孩子,对着她不停道谢:“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不必谢,下回看好你家孩子便?是。” 闻楹说着,耳边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第250章 “这位姑娘可真是大胆,竟敢和公主作对,怕不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她的威风……” “可不是嘛,方才?我都?替她捏着一把汗。” 闻楹眸光微微一动。 她随口?问那位妇人道:“她这般嚣张,难道就无人约束不成?” 谁知这话说出口?,那妇人却脸色一白:“这……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 说罢,便?朝她做了个福,带着孩子匆匆走?了。 看她的样子,倒不像是不懂,只是不敢说罢了。 一旁有?胆子大的人开?了口?: “姑娘怕是有?所不知,这位公主殿下是当今圣上和皇后唯一的孩子,又是老来得女,且出生?时天降瑞象,百花盛开?,圣上与国后对她百般宠爱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指责她半句……” “十几年来,纵得她这性子愈发乖戾,当街纵马,流连秦楼楚馆,便?是文武百官也随她呵斥,今日被姑娘你这一番训斥,怕是头一遭,老夫劝你还是先回家躲躲……” 原来如此。 闻楹眸中多了几分鄙夷。 惯子如杀子,这皇帝皇后这般纵着自己的女儿,就不怕她日后闯出祸来? 还是先找到师姐要紧,闻楹不再多想此事,她侧过?头,目光扫过?人群—— 这时,一张梳着双丫髻的圆脸闯入她的视线当中。 来人作小丫鬟打扮,她一脸焦急,抓住了她的手:“小姐,您怎么可以到处乱跑,如今府里都?急翻天了,快随奴婢回去。” “我?” 闻楹抬起手指向自己鼻尖,原以为她是认错了人,却发现自己身间所着,乃是碧绿色襦裙,上头绣着莲叶花纹…… 闻楹记得,以前她并没有?这件衣裳。 所以,自己是穿到了一个陌生?女子身上? 小丫鬟诧异地看向她,小声道:“小姐您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您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呀,奴婢是您的丫鬟小杏。” 尚书府? 听上去身份倒也还不错,若是随她回去,要找到师姐约莫也更方便?。 闻楹对着小杏微微一笑?:“怎么会呢,我刚才?不过?是一时走?神,走?吧,咱们快回去。” 小杏一愣,忙点头道:“好。” 闻楹随她朝尚书府走?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转身离开?后,原本已?行至宫门外的红衣女子,忽地勒住了缰绳。 她凤眸之中一片幽暗,似不知想到什么,旋即又调转马头,朝反方向疾奔而去:“驾——” 跟随着她的几名侍卫被这一下唬得猝不及防:“公主?” “公主,陛下还在宫里等着您……” 然?而女子却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本宫去去就回,你们在此等我便?可。” 几名侍卫哪里敢就这样放她走?。 要知道他们服侍的公主,性情最是不羁,指不定?这一去,也不知要几时才?肯回宫。 侍卫连忙跟上公主殿下,却见她又折返到先前的那条街上。 此时,长街两旁已?恢复了井然?有?序,商家接着叫卖做生?意。 冷不丁瞧见她回来,众人纷纷噤了声,唬得动也不敢多动。 红衣女子冷着脸,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却并未瞧见自己想要见到那人。 她生?出些许不耐,指尖轻轻敲击着马鞭,随意看向路旁之人:“方才?那位女子呢?” 被她问中的商贩战战兢兢道:“敢……敢问公主殿下说的是何人?” “还能是谁。”她不屑勾起唇角,“自然?是那名胆大包天,胆敢扯住本宫马鞭的那人。” “这……小人也不清楚……” 公主不悦地挑起眉梢,示意跟随她的几名侍卫去问。 打听好半天后,侍卫方才?到她马前禀报:“禀公主,听说她已?经随一位丫鬟离开?了。” “丫鬟?”女子沉吟片刻,“不论如何,限你们三日之内,将方才?那女子找到,将她带来我面前。” “是。” 侍卫齐声应下,心中却为那名素不相识的少女捏了把汗。 也不知她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公主,到时候若是找着了,只怕有?她的苦果子吃。 . 闻楹被锁在柴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怎能料到,自己这尚书府三小姐的身份不假,却是个极极极极其不受宠的庶女,而且是即将嫁出去给病秧子冲喜的那种。 怪不得她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在墙外。 原来是她好不容易偷逃出去,却又叫自己稀里糊涂地送了回来。 一回到府中,劈头盖脸便?是嫡母的一顿骂: “你这个小贱蹄子,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还敢往外头跑,夏公子乃是当今国舅爷的嫡子,如若不是他生?了重?病,要个八字相合的人冲喜,你以为这等好事轮得到你,来人,将她给我锁到柴房里,等三天后大喜之日再放出来。” 闻楹就这样被扔进了柴房里,整整一个白日过?去,连一碗水都?没人送过?来。 她被饿得头晕眼花,试着念诀无数次后,终于?绝望地意识到——眼下身为凡人,自己没有?法术,不会画符,只能憋屈地被困在这里。 第251章 闻楹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系统,师姐她现在在何处?” “请宿主放心,很快你们就会再见面。”系统并没有?直接回答她。 闻楹整个人缩在干草堆里,神色恹恹的—— 也不知师姐眼下怎么样,但?愿有?乾坤花庇护,她已?投胎到了富贵之家,过?着受宠的日子。 . 转眼,就到闻楹穿来的这具身体,也就是尚书府三小姐尚雪柔出嫁的日子。 虽说只是嫁给国舅家的病秧子冲喜,但?该有?的礼节却一样也没少,甚至比寻常权贵的婚事更要热闹数倍不止。 一大早,闻楹便?被丫鬟婆子从柴房里带了出来。 她就像是个木偶人般被摆弄着,上妆盘发,换上凤冠霞帔,然?后在锣鼓喧天之中,拜别了爹娘,乘着八抬大轿朝国舅府去。 四面八方都?是注视着她的眼睛,闻楹就算是想逃也逃不掉。 她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花轿里,问系统道:“你不是说很快我就会再见到师姐吗?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和别人拜堂成亲了,要何时才?能见她一面。” “宿主请放心。”系统道,“本系统为您安排的身份,是最合适靠近任务对象的。” 既然?它都?这样说了,闻楹只能按捺着焦急等下去。 花轿浩浩荡荡行过?长街,终于?在迎接新娘的鞭炮声中停了下来。 闻楹垂着头,透过?喜帕的边角,瞧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了花轿的轿帘。 不是说新郎病重?,连床都?起不来了,怎么这会子又能迎接新娘子? 正暗暗腹诽着,却听到来人出声:“表兄身体抱恙无法迎亲,今日的婚事流程由本宫暂为代劳,还请嫂嫂莫怪。” 这声音不高不低,浑然?而成的清晰声调恰如金玉相击,本该是极悦耳的,却叫闻楹浑身一僵。 她不知是该庆幸,至少自己不用同一个病秧子男人拜堂,还是暗叹自己倒霉,竟然?又同那趾高气昂的本朝公主碰到一处。 半晌没有?得到回音,帘外之人微微扬高声调:“嫂嫂?” 闻楹轻咬下唇,为了不被她察觉,只是声若蚊蝇地嗯了声。 她伸出手,轻轻搭入对方掌中。 这夏朝公主虽生?得金枝玉叶,手掌却并非想象中那般柔软,掌心和指尖都?有?一层薄薄的茧,想来是常年骑马持缰磨出来的。 闻楹正漫无边际胡乱想着,对方却已?握住了她的手。 走?出花轿时,因视线被遮住大半,闻楹来不及看清脚下的路,身形不由得一个趔趄—— “嫂嫂当心。”对方恰到好处地扶住了她的腰。 “嗯。”闻楹点头,闷着脑袋往前走?。 却并未瞧见身旁之人漆黑的眼底闪过?的一丝玩味—— 替兄迎亲这桩差事,在夏千灯看来甚是无趣,早已?回绝了母后。 不过?在前日侍卫查明?,那日当街斥责她的女子竟是即将过?门的表嫂后,她瞬间变了番心思?。 一想到假成亲的对象是她,夏千灯甚至今日难得早起,换上新郎的衣袍,在国舅府等候着花轿。 她并未深思?自己这前所未有?的异样情绪从何而来,只是万分期待,若拜过?堂,到了掀起盖头的时候,少女的表情定?是万分精彩。 届时,她再将那日的恩怨好好同她算清也不迟。 思?及至此,夏千灯勾了勾唇,语气里柔得能滴出水来:“嫂嫂当心脚下火盆。” 可惜,两人并未等到送入洞房那一刻。 将将结束夫妻对拜,闻楹被对面之人搀扶着站起身,一道惶恐不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好了,不好了……” 来人正是国舅公子的贴身小厮,他气喘吁吁扶着喜堂的门框道:“不好了,夫人,老爷,少爷他刚才?突然?病重?,一口?气上不过?来,就——” 说到此处,他声泪俱下:“老爷,夫人,你们快过?去吧,兴许还能见得上公子最后一面。” 闻楹:? 不是说冲喜的吗?怎么她一来,人就不行了。 正掀起盖头,忽听得喜堂中一阵丫鬟小厮的惊呼:“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夫人您快醒醒——” 好半天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终于?将急火攻心晕过?去的国舅夫人唤醒,谁知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恶狠狠看向新娘子: “来人,先将这丧门星给我关到柴房里去,若是我儿出了事,第一个便?要她陪葬。” 天底下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事。 闻楹可不想再被关进柴房与耗子为伴,但?见已?有?家丁朝自己逼近,她只能端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夫人这是哪里话,今日之事也并非我所愿……” 说话间,她趁众人不备,猛地拔下发间金簪,将簪尖对准四周:“你们谁敢过?来,就休怪我不客气。” 到底是曾经杀过?不少仙界魔界的该杀之人,她这一身弑杀之气,寻常凡夫俗子又岂能不怕? 原本摩拳擦掌的家丁迟疑着停下脚步。 “还不快去!”见状,国舅夫人大声呵斥道。 然?而闻楹早已?趁机后退几步,她胡乱比划着手中金簪,转过?身不管不顾地向外头冲去。 在场男眷女眷惊叫连连,生?怕误伤了自己这条池鱼,连连后退着给她让出一条路。 第252章 眼瞧着即将跨过?院门,离逃出生?天更进一步,闻楹却忽觉腰间一紧,像是被什么缠住。 她低头一看,是一条甚是眼熟的马鞭。 紧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顺着马鞭勒住了她,将她向后带去。 原以为自己会摔过?去,一只骨节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耳边似传来一声低笑?:“嫂嫂这是打算往哪里逃?” 嫂嫂 又是这该死的夏朝公主, 闻楹咬紧了后?槽牙。 见着这一幕,国舅夫人连声道:“公主果真是身手敏捷。” 又忙呵斥家丁:“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将人关起来。” “且慢。”夏千灯已稍稍上前半步, 将人挡在身后?, “舅妈这样做,怕是有?所不妥, 若叫人传出去, 只怕会说国舅府草菅人命。” 国舅夫人哪里?料得到, 往日?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公主殿下, 今日?竟会替这小小庶女说话。 她脸色有?些为难:“公主心地善良, 可这妖女刚刚嫁上门, 便害得我儿病重, 还有?方?才她那架势, 像是真杀过人一般, 此女定是被妖孽附了身,不可轻易放过。” “若是妖孽, 那就更不能留在舅母府上, 以免害了无辜之?人。”夏千灯微微一笑,“本宫倒是觉得, 宫中有?父王母后?的龙凤之?气?, 定是压得住她的,来人——” 这一出声, 便有?侍卫走出来:“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将她送到我的马车里?。”她道, “替本宫看好嫂嫂,莫要让她不见了。” “是。”几名侍卫上前?, 对着闻楹开口,“还请姑娘随我等来。” 闻楹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只是愣愣看向身前?的女子, 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夏千灯似有?所察觉地回过头,她凤眼上挑,拿走闻楹手中那根金簪:“嫂嫂当心些,莫要叫此物伤着才是。” 闻楹抿了抿唇,她想到方?才自己正欲用这金簪暗伤对方?时,系统的提示音:“警告,宿主不可以伤害任务对象!” 不可能……若说师姐是清冷如银的月光,那这位夏国公主便是火红耀眼的烈日?,叫人难以直视。 她怎么可能会是师姐的转世。 闻楹不相信。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真的不是认错人了?”闻楹问系统,“她怎么可能会是师姐……” 除了都?是女的,这嚣张跋扈的公主和师姐就没有?一丁点儿像! 等等,闻楹想起自己对乾坤花许下的愿望——大富大贵之?家,父母宠爱,行事不受约束……每一条好像都?和这公主对得上。 “嫂嫂?”见她犹在愣神,夏千灯出声。 闻楹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若要搞清楚她是不是师姐,还有?最后?一个办法——系统方?才说,被乾坤花转世之?人,左肩上会有?一朵乾坤花的花纹。 眼下是不便动手,闻楹只得暂时随那些侍卫到马车里?去,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 不愧是备受宠爱的公主的马车,比闻楹在仙界见到的还要阔气?不少。 车内宽敞得像是一间小屋子,正中的金丝楠木桌上摆放着各色瓜果点心,兽纹金炉中檀香袅袅。 闻楹却没什么心思多看,只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她想了想,掀起车帘,看向外?头的侍卫:“这位小哥,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跟随伺候公主十几年?,公主的态度便决定了侍卫的态度,可眼下被闻楹问到的人却有?些摸不清楚—— 若说公主厌恶这女子,以她的挑剔性情,绝无可能会让她上马车; 若说不厌恶,两人先前?的争端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在再三斟酌过后?,侍卫谨慎开口:“姑娘要问些什么?” “不知你们公主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又?喜爱喝些什么?”闻楹道,“或者又?有?什么兴趣爱好?” 侍卫想了想,只觉得这些人尽皆知的小事,告诉她也?无妨:“公主平日?里?最爱喝的是桂圆红枣茶,喜食青椒酿肉,麻婆豆腐……” 喜甜嗜辣。 和只喝清茶,不食五谷的师姐全然不同。 “若闲暇时,大多会纵马出城,到郊野射猎,或是在城中寻一处画舫听曲儿。” 杀性重,喜好声色犬马。 师姐从不这样,她会救下昆仑境里?的土拨鼠精,平日?闲暇无事时,除了看书便是打坐。 闻楹还想再问些,可肚子里?咕咕响了起来。 她这才想起,从今日?睁眼开始,她只喝过一碗八宝茶,便再连水都?没沾上。 闻楹放下车帘,看向马车里?桌上的点心和干果。 她才不会同这公主客气?,随手捻起一枚点心—— 咬破松软的酥皮,里?面是又?甜又?绵的红豆馅。 闻楹动作一僵,又?拿起另一枚点心——淡淡的绿豆糕气?息,充盈在唇齿之?间。 然后?是蜜糖熬成的核桃干,玫瑰藕粉栗子糕,甜酒……这些吃食的滋味,都?和从前?闻楹在魔界时,喂给白蛇的一模一样。 不止是吃食,闻楹想起,在和白蛇为数不多的那段时日?里?,她也?曾带着它,到魔宫之?外?,去茶楼里?听曲儿…… 第253章 还有?这公主喜甜嗜辣的食癖,不正和自己一样? . 直到半个时辰后?,夏千灯才从国舅府离开。 她那位命途多舛的表兄,终究是没能熬过去,在苦苦支撑一段时间过后?,便撒手人寰,留下舅舅舅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哦,还留下一位尚未完婚的小娘子。 夏千灯与?这位表兄的感?情并不多,是以对他的死,并无半分触动。 她反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若听见表兄的死讯,她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嫂会是什么反应。 是大惊失色还是意料之?中,抑或是惶恐不能自已,害怕自己当真被送去陪葬? 啧,真是可怜。 连夫婿的面都?不曾见上,便成了小寡妇。 心头生出几分连自己都?读不懂的快意,夏千灯走到马车前?,她抬脚轻轻上了车辕,掀起了车帘—— 然而?,她并未瞧见期待之?中,那双水亮的眼眸。 她那才死了相公的小嫂嫂,眼下竟靠着车壁,闭着眼安安稳稳地睡得正香。 桌上的茶水点心,也?被她七七八八吃了不少。 直到这一刻,夏千灯恍然察觉,今日?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反常—— 这个出身低微,又?曾顶撞她的小嫂嫂睡在她的马车里?,吃她的东西,自己应该生气?嫌恶才对。 可她非但没有?半分不适,反倒觉得多年?以来心底空荡荡的角落,像是被什么填满。 这样的感?觉异常陌生,就像是蚂蚁窸窣爬过般叫人心中作痒,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夏千灯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她想起在喜堂时舅母那番话,莫非这女子当真是妖孽变的,会迷惑人心智不成? 夏千灯微微俯下身,她倾身向前?,想要从这位小嫂嫂身上窥出一点端倪来,却无意中瞧见,少女的唇角上还沾着点心残屑。 漆黑的眸幽暗了几分。 鼻息间似有?熏香袭来,半梦半醒中的闻楹,终于察觉到似是有?人靠近,她睁开眼,冷不丁便瞧见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 女子生得长?眉曜眼,皮肤白皙如上好的瓷器,不见半点瑕疵,挺直的鼻梁之?下,是嫣红的唇瓣。 眼下夏千灯唇角微抿,却难掩她天生身居高?位的傲然,就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加之?她身上穿的还是迎亲的大红新郎喜袍,鞶革玉带,金线绣成的鹤纹,更衬得她眉眼湛亮,神采生辉。 闻楹心中蓦地一软。 如果师姐自幼有?人疼爱,没有?吃过半分苦头,会不会也?就是这般张扬肆意的姿态? 若她真的是这一世的师姐……似乎也?很好——个屁! 在夏千灯抬手掐住她下巴的那一刻,闻楹心头所有?的柔情怅惘,顿时忍不住化作一句粗话。 “嫂嫂那日?在街上,不是还能说会道得很?”耳畔传来夏千灯得意的声音,“怎么这会子,反倒像是哑巴了?” 闻楹:…… 她深深吸气?呼气?,一再告诉自己,这人是师姐,所以自己千万不能将她咬死。 闻楹闭了闭眼,抬眸看向对方?:“你先过来些。” 牛头不搭马嘴的回答,夏千灯本该不予理会才对,可她就像是受到某种蛊惑,鬼使神差地朝她的小嫂嫂靠近…… 闻楹手疾眼快地抓住她的左肩,用力往下一扯。 尽管早已猜到结果,她还是难掩讶异地瞪大眼——女子雪白的左肩上,果真是淡淡的乾坤花胎记。 这下再没法自欺欺人了,她确然是师姐的转世。 闻楹犹在惊愕之?中,却忽觉腕间一紧,两只手都?被人紧紧按住。 她的后?脑勺和后?背抵着车壁,只听得身前?之?人轻笑一声:“嫂嫂莫不是糊涂了,你我虽拜过天地,却并非真正的夫妻,你又?岂能如此行事?” 这话本是嘲弄她的,可在出口那一刻,夏千灯心头却无端生出一丝不安。 是啊,倘若表兄今日?没有?死,她便是自己名副其实的嫂嫂,说不定与?表兄举案齐眉,鹣鲽情深…… 闻楹哪里?晓得这公主心中在想些什么,双手被压过头顶,她不得已仰起头,承接对方?极具侵袭感?的姿态。 师姐就从来不会这样对自己。 闻楹不适地扭动着,想要从束缚中挣脱:“你,放开……” 她越是着急,双颊便不由得沁出白里?透粉的红晕,涂抹着玫瑰口脂的唇瓣微微张开,叫人隐约窥见粉嫩的舌尖。 夏千灯看在眼中,不由得一愣。 那像是被蚂蚁爬过的异感?再度袭来,且这一次不止是在心口处,而?是四肢百骸间蔓延开,仿佛血肉之?中都?有?窸窣动静。 她急忙移开目光,却又?顺着少女纤长?的脖颈,瞧见她衣襟遮掩之?下雪白的肌肤,锁骨下方?若隐若现,正随着挣扎时的呼吸微微起伏。 夏千灯觉得,自己定是叫她的妖术给障住了,脑海中竟一闪而?过无数个的荒唐念头。 她闭上双眼,决意不再多看这妖女一眼,以免再着了她的道。 旋即又?抬起手,飞快扯下束发的发带,缠绕在闻楹双腕间,打成一道死结。 “本宫劝嫂嫂安分些。”夏千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喉间却紧得不像话,“外?头都?是本宫的人,你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第254章 闻楹并没有?反抗。 师姐就在这里?,她还能逃到哪儿去? 见少女安静下来,夏千灯就像是被烫着般,她蓦地松开桎梏在对方?腕间的手,然后?别开目光,在马车中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轻咳一声后?,她掀起车帘吩咐侍卫:“回宫。” 一路上,夏千灯再没有?出声过,更不曾多看少女一眼。 闻楹这几日?本就不曾安稳歇息过,在马车摇摇晃晃中,她又?睡了过去。 直至帘外?侍卫吁一声过后?,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被宫人掀起,夏千灯先快步走出马车,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将她安置在偏殿,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 被关在公主的偏殿里?,总比在柴房里?好。 至少有?好吃好喝伺候着,到了夜里?还能泡个热水澡。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夜里?,闻楹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上,她这才得空问系统:“张雅君说,要善因?结善果,才能让师姐重新活过来,那我又?该怎么做?” 系统:“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宿主。” “算了,毕竟你也?不是万能的。” 至少它能够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来,就已经很好了。 过去的恩怨,闻楹决定大方?地一笔勾销。 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依旧想着所谓因?果,若要结成善果,但愿自己早日?窥见前?因?才好。 翌日?,闻楹早早醒了过来。 一想到还未寻着此间因?果,她便难以安下心来,可外?头又?有?侍卫守着,想出去也?无法。 闻楹只得盘腿坐到床上,脑海中回想着曾经在昆仑境,师姐教?她的引气?入体之?法。 渐渐地,闻楹感?受到丹田之?中似有?什么充盈。 她惊喜万分地睁大眼——原来先前?无法吸纳灵气?,大抵是因?为没吃饱饭,如今吃得好睡得好,她竟然又?能够引气?入体了。 闻楹抬起手,试着轻轻掐了一道法诀。 可惜眼下她的灵力还不够,法诀并未见效。 闻楹也?不气?恼。 没有?法诀,试试画符也?行。 眼下这殿中并无符纸朱砂,闻楹便拿起桌上剪灯花用的剪子,从裙摆处剪下一些布条来。 然后?,她咬破右手食指,用沁出的鲜血在布条上勾画着。 …… 将将画完两道符,闻楹听到外?头似传来女子涕泣连连的哭声。 她打开窗,瞧见是正殿外?,一名宫女正跪在丹墀之?下,她不住地磕头求饶:“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奴婢并非有?意……” 那名小宫女似是害怕到了极点,她用力磕着头,便是额头磕破了也?像是感?觉不到疼。 而?路过的丫鬟侍卫却对这一幕熟视无睹,像是这样的场面已是司空见惯。 “她这是怎么了?”闻楹问守在窗外?的侍卫。 侍卫背对着她,并不答话。 闻楹趁他不备,悄悄用灵力往他身上贴了一道能够让人说真话的符。 侍卫果然开口了:“她方?才替公主梳发时,不小心弄疼了公主,便被罚跪在殿外?。” 闻楹难以置信:“嗯?” 虽说早已体会到这公主的恶劣,但在此之?前?,闻楹只当她是被宠惯坏了,颇有?些目中无人而?已。 但见她竟如此虐待宫人,长?久下去如何了得? 闻楹非得好生教?一教?她不可。 她关上窗,打开寝殿的大门。 两名侍卫挡在门前?:“公主有?令,不准姑娘踏出偏殿半步。” 闻楹微微一笑:“好,我不出去。只是劳烦二位给公主通报一声,就说往日?我常在家中为嫡母嫡姐盘发,梳发的手艺最是娴熟不过,定能让她满意。” 侍卫迟疑片刻后?,见少女满脸诚挚,还是去了。 很快,他折返回来:“还请姑娘随在下来。” 闻楹跟在侍卫身后?,随他步入正殿之?中。 公主的寝殿中布置得甚是奢华,闻楹一眼扫过去,就连地毯上的牡丹也?是金线绣成,更别提屋子里?各种摆设的金银玉器。 从外?间走到白玉珠帘隔开的里?间,十几名宫女低着头,悄无声息地伺候在一旁。 闻楹一时有?些犯难——这么多宫人在这儿,她想要下手似乎不太容易。 正暗暗琢磨着,宫人为她撩起珠帘,闻楹看见帘后?只有?公主一人。 她身上所着还是丝绸睡裙,正慵懒地靠着椅背,犹自出神看向海棠花镜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便是瞧见小嫂嫂来了,夏千灯也?不似昨日?那般嚣张,反倒是莫名坐直了起来:“你……” “小女子见过公主。”闻楹对着她福身。 “嫂嫂乃是本宫的至亲,又?何必同旁人般行礼。”夏千灯清了清嗓子,“你来为我梳头便是。” 她哪里?知道,闻楹这一招叫作先礼后?兵。 闻楹走上前?,她拿起象牙梳:“小女子这就为公主梳发。” 她并未察觉到,公主的脸色似有?片刻不自在,然后?又?欲盖弥彰地嗯了声。 闻楹趁机取出袖中早已备好的定身符,啪一下贴到了她背上。 第255章 夏千灯眼睫一颤,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此刻的她自是无法出声,闻楹将手搭到她的肩上,轻声道:“公主不必慌,只是一道定身符而?已,伤不着你半分。” 担心叫外?头宫人听见,闻楹这话是贴在身前?之?人耳边说的。 却浑然不知,自己的上半身就这样挨蹭着夏千灯的肩背。 夏千灯虽然动不了,可春日?衣料单薄,两人又?靠得如此之?拢,隔着薄纱,她感?受到少女温热的体温,身躯微软的弧度。 就像是在昨夜靡滟至极的梦里?…… 发间蓦地传来一丝刺痛,将夏千灯唤回眼前?。 她倒吸一口气?,不敢相信这胆大包天的少女究竟做了什么。 闻楹指尖勾着一丝扯下来的乌发,她毫不畏惧地与?镜中夏千灯对视:“我还当弄疼了公主,是多么天大的事,看来倒也?要不了公主的命。” 说着,她漫不经心地吹掉这根头发,指尖再度缠绕上几根发丝,又?是用力一扯。 啪嗒——是发丝被扯落的声响。 闻楹接着道:“你是千金之?躯,难道旁人就活该命如草芥不成?” 夏千灯在镜中瞪着她,脸色阴沉。 闻楹可不怕她,她指尖用力,唰唰唰又?扯断了她好几根头发。 她问:“公主,可知错了?” 又?想起夏千灯如今开不了口:“你若是知错,便眨三下眼。” 镜中夏千灯看着她,眸子里?满是煞气?,像是恨不得将闻楹撕碎,哪里?有?半分知错的样子。 闻楹轻呵一声,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剪子:“公主若还是不知错,不如我干脆将你这满头华发剪个干干净净,免得日?后?梳发时,再有?宫人惹恼了你……” 夏千灯看得出来,她这位小嫂嫂,是当真说得到做得到。 她活了近二十年?,都?是在父皇母后?掌心里?捧着长?大,何曾受过这般的屈辱,可心中便是有?滔天的戾气?,眼下也?只能暂且屈服在这妖女手下。 夏千灯眨了三下眼。 闻楹满意地笑了。 她如法炮制,也?在梳妆桌前?找到一条发带,像昨日?夏千灯绑住自己一般,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 “我给公主取下符纸,公主就命人放过那小宫女,怎么样?” 闻楹觉得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夏千灯没有?理由不答应。 果然,镜中女子又?眨了三下眼。 闻楹满意地掀下了定身符。 然而?,符纸揭落的那一刻,夏千灯的声音冷如寒冰:“来人,给本宫抓住这妖女。” 闻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师姐的转世竟会是如此无耻背信之?人。 寝殿里?里?外?外?都?是宫女和侍卫,符纸已用完的闻楹,哪里?还逃得掉。 转眼之?间,她已再度沦为夏千灯的掌中之?物。 此时,宫女忙为公主解开发带,给她披上织金大红外?衣。 夏千灯的脸色凝如寒冰,看向被困在侍卫剑下的少女。 “看来国舅夫人果然说得没错。”闻楹被她居高?临下地挑起了下巴,“本宫的小嫂嫂,果然是一位妖女。” 说罢,夏千灯冷声吩咐道:“给本宫将她捆起来,捆得越严实越好。” 闻楹被小宫女七手八脚地捆了起来。 这些平日?里?伺候公主穿衣洗沐的小宫女,哪里?干过这种活,一个个紧张得不得了,在捆住闻楹时,难免会拿不准力度,勒疼了她。 “嘶……”闻楹不适地轻咬下唇。 夏千灯皱了下眉头:“本宫何曾要你们……罢了,一群没用的废物,还得本宫亲自动手。” 她绕到闻楹身后?,用麻绳在她腕间打成死结,又?将手探入少女袖中摸索。 略带薄茧的指腹和掌心,摩挲在闻楹细嫩肌肤上,异样的触感?叫她不禁想要侧身躲开,却被夏千灯自身后?勾住了绳结,叫她躲避不得。 “嫂嫂急什么?”她在闻楹耳后?轻呵,“谁知道你这身上还藏着什么妖物没有?,总得叫本宫看个清楚才行。” 讨好 不?止是?袖中, 闻楹身上每一寸可疑之处,夏千灯都没有放过。 直到确认她没有再私藏何?物?,夏千灯方?才挥一挥手, 示意宫人都退下。 末了, 又冷声道:“今日之事不可传出去?,都知道吗?” “是。”宫人齐声应道。 约莫是?平日里见惯了公主殿下的威严, 她们内心不?约而同同情的, 竟是?被捆起来的少女。 身?为表嫂, 竟被公主这个?晚辈这般欺辱, 瞧着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真是?天可怜见的…… 自家小嫂嫂泫然欲泣的羞愤神色, 夏千灯自然也没有错过。 她勾了勾唇角, 轻哼道:“嫂嫂现在知道怕了?” “你, 卑鄙!”闻楹咬了咬牙, “要杀要剐随便你,你先将外头那宫女饶了再说。” 夏千灯不?以为然:“嫂嫂以为, 本宫凭什么要听你的?在我的宫里, 本宫想罚谁便罚谁,便是?父王母后也管不?得。” 见少女愣愣盯着她, 似是?在走神, 夏千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勾住她的下颌:“嫂嫂可是?听明白了?” 却不?知闻楹眼下又气又恼, 一想到她竟是?这般冥顽不?灵, 怒气涌上心口,叫她几乎是?想也不?想, 低下头便咬了过去?。 第256章 这一口正好死死咬到了对方?的虎口处。 夏千灯吃痛,她猛地缩回手, 却见被咬的肌肤间竟是?深深的一排牙印,有鲜血沁出来。 “你——”夏千灯眼底有火星闪烁。 她怒极反笑:“本宫倒是?不?知,嫂嫂原来还藏着这一手。” 她抿着唇,隐忍着怒意,取来先前那条发?带,以及一枚镂空缠枝银纹香球。 这镂空香球本是?装香料用的,夏千灯的寝殿里多得是?,便有其?中空置下来的。 发?带的一端穿过缠枝银球,就?在闻楹不?明所以之际,夏千灯便手疾眼快地抬起她的下颌,将扣紧锁扣的银球抵在她的唇齿间。 然后,发?带在她脑后打成死结,将银球牢牢固定。 夏千灯捧着她的侧脸,叫少女不?得不?仰起头:“嫂嫂现在怎么不?咬了?” 闻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人竟是?顽劣不?堪到了这般地步。 她瞪着夏千灯,视线却逐渐模糊。 少女泪眼朦胧,唇齿无法闭上,溢出的口涎打湿了香球和发?带,披散的发?丝贴住她的脸颊和脖颈,瞧着好不?可怜。 夏千灯捧在她脸上的手,莫名僵住。 这一回,心头不?再是?蚂蚁爬过的感觉,而是?开始发?烫,烫得她不?禁口干舌燥。 夏千灯又想起昨夜那恍惚连绵的梦境——马车里身?着大红喜袍的少女,刺眼的雪白,自己?的贪婪…… 定了定神,夏千灯松开了手。 她一定是?又被这妖女施的妖术魇住了,一定是?这个?原因。 她站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水,顾不?得什么礼节,猛地一口灌下去?。 “咳咳……”夏千灯还是?自出生?之时,头回这样喝水,冷不?丁便被呛着。 一阵急剧的咳嗽过后,她重重放下茶杯,步伐狼狈地站回闻楹跟前,蹲下身?似有几分气急败坏地开口: “告诉本宫,你莫不?是?给我下了什么厌胜之术?” 闻楹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有那么一瞬间,夏千灯差点?动摇了这个?猜测。 旋即,她狠下心告诉自己?,这个?妖女定是?在故作无辜,她可千万不?能上了她的当。 她起身?走到殿门前:“来人——” “请问公主有何?吩咐?” “叫那笨手笨脚,做错了事的宫女起来。”话音顿了顿,“再叫御医来看看,随后将本宫昨日新得的玉珊瑚赏她。” “是?。”答话的宫人难掩诧异。 夏千灯这才折返回闻楹身?前。 “你看,本宫都照你的话,放过她了。”她语气软下来,循循善诱的口吻:“嫂嫂不?若解开你施的妖法,本宫便放过你,如何??” 闻楹才不?会信她说的话。 先前不?就?是?信了她,眼下才沦落到被她肆意欺负,更何?况……自己?哪里还用什么法术了? 见她不?作反应,夏千灯眸色暗下来。 利诱无效,她索性开始了威逼:“嫂嫂若是?不?肯……就?莫怪本宫下手不?留情了。” 她目光冷冷打量着少女,似是?在思?索要如何?才能将新仇旧恨全数报复回去?。 闻楹叫这目光看得颇为不?安,跪坐在地毯上的她下意识回退,后背却抵上大殿的梁柱。 夏千灯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她冷笑:“原来嫂嫂也知道什么叫怕?” 刹那间,她脑海中冒出一个?绝佳的报复念头。 这念头刚一出现,夏千灯便没有丝毫迟疑地朝少女欺身?而去?,目光直直盯着她纤长雪白的脖颈—— 她要咬破小嫂嫂的脖子,尝到她的鲜血,叫她也知道什么是?痛的滋味。 闻楹猝不?及防躲闪,夏千灯微微发?烫的唇瓣,便落到她的耳廓处。 耳朵也行……怀揣着这个?念头,夏千灯张开唇,狠狠咬住少女的耳垂。 闻楹浑身?猛地一颤:“唔……” 湿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蜗,就?像是?一条软体的蛇,顺着她的肌肤盘旋,没入衣襟之中。 不?止是?痛意,更多的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闻楹浑身?不?由得软下来,若不?是?夏千灯抬手掐住了她的腰肢,她险些?要瘫倒下去?。 自己?一开始当真是?想要咬她的,夏千灯以性命起誓。 可在齿尖触到少女耳垂的那一刻,像是?某种温热的香气诱惑着她,叫她不?由得探出软舌,轻轻□□着她的耳廓。 理智还在提醒她不?该这样做,可夏千灯就?像头一回尝着肉味的狼,便是?给人当狗也心甘情愿。 她的舌尖沿着少女的耳廓打转,鼻息却已贪婪地嗅到更多—— 比如在发?丝掩映之下,雪颈的香甜。 不?,快停下来…… 闻楹唇瓣张了张,像是?脱离水的一尾鱼,可银球尚抵在齿间,双手缚在身?后,叫她只能摇着头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嫂嫂……”夏千灯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喃,“你身?上怎的这般香?” 叫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化成什么,就?这样缠着她,至死也不?放开。 好像她天生?就?该是?这般…… 第257章 夏千灯的唇瓣缓缓摩挲而过,正落到少女颈间时,却尝到一丝苦涩的咸意。 她动作一僵,如梦初醒地抬起头。 只见原本在少女眼眶中打转的泪珠,不?知何?时已淌出了她的眼眶,汇聚在她的下颌处,沿着脖颈消弭于衣襟中。 夏千灯心头一慌。 她本能地便想要靠过去?,将少女的泪水舔舐干净,却又瞧见她抗拒的眼神。 “是?我错了,嫂嫂。”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夏千灯手忙脚乱,解开她脑后的发?带,再解开困住她的绳子。 少女的唇瓣被银球磨破,沁出鲜红,手腕间亦是?触目惊心的勒痕。 夏千灯捧着她的手腕,哄孩子般吹气:“嫂嫂,我给你揉一揉……” 下一刻,那只手却是?抬了起来—— 啪! 这用尽全力的一巴掌,犹如一盆冰水泼下来,将夏千灯所有的旖旎念头顷刻间浇得烟消云散。 闻楹反转过手背,又是?又脆又响的另一巴掌。 两个?巴掌下去?,夏千灯雪白的脸上赫然显出红痕。 她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嫂嫂……” “公主,可是?发?生?了何?事?”殿外有侍卫闻声便要闯入。 夏千灯正色,声音里恢复了冷戾:“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而闻楹已借机站起身?,她并未往外逃,而是?转身?进?入里间,胡乱抓起梳妆桌上一支银簪。 她要杀了她! 她怎么可以顶着师姐的身?份,这样对自己?? 身?后夏千灯紧追而至,瞧见少女手中拿的是?什么,她脸色一变,忙上前握紧她的手腕,自身?后制住她的动作。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是?我大逆不?道,肖想自己?的表嫂,所有的罪恶由我一人来承担便是?,嫂嫂又何?必想不?开?” 说着,又抬起少女的手,将银簪抵到自己?脖颈间:“嫂嫂若着实想不?开,尽管杀我便是?。” 自己?本就?是?要杀她…… 闻楹看向镜中,身?后的女子却只是?侧头看着她,浑然似不?在意抵在颈间的簪尖。 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向前一送,她便能在顷刻间毙命。 闻楹握着簪子的手紧了紧,目光闪烁。 夏千灯何?其?敏锐之人,察觉到少女的动摇,她顺势低下头,浑然不?顾簪尖在她的颈间划过,劈开一道血痕,只与少女脸贴着脸,看向镜中的她轻声道: “都是?我不?好,生?平头回开了窍,什么都不?懂,嫂嫂宽恕我这一回可好?” 开窍? 闻楹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闻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夏千灯闷声道:“自然是?我心悦嫂嫂,喜欢嫂嫂,只想同你在一起,与你亲近,却又莽撞失了章法,嫂嫂,我真是?蠢。” 说到最后,竟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夏千灯顺势将下颌搭在她的肩上:“嫂嫂,原谅我可好?” 闻楹心中一震。 她与师姐相处多年,从来都是?心意相通,可师姐绝不?会说这般炽热的言语,只是?默默用行动付出。 如今她的转世却……像是?上天如此特?意安排,要师姐痛痛快快地活一回,肆无忌惮地与她亲近。 闻楹的心跳逐渐平稳,她问夏千灯:“你方?才说喜欢我,可是?真的?” 夏千灯轻轻蹭着她的脸:“嫂嫂若不?信,便将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可好?” 闻楹轻哂:“我要你的心做什么?” 夏千灯察觉到她话中的别意,她双眼亮了亮:“那嫂嫂可是?信了?” 闻楹唔了声。 尽管她绝不?愿看到师姐的转世会是?这般嚣张跋扈的性子,但一切已成定局,自己?只能试着改变:“你说喜欢我,那总得做些?什么才行。” 夏千灯声音上扬:“嫂嫂尽管说便是?,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即刻命人——” “头一件事,便是?不?可摆你的公主架子,随意践踏任何?人。”闻楹道,“你生?于皇家,是?天大的幸事,可旁人未必有你这般幸运,你身?为公主,应当多加体恤他们才对。” 夏千灯:“嫂嫂说话,可当真像夫子……” “我是?在认真同你讲。”闻楹打断她道,“你只管说答应,或是?不?答应即可。” 夏千灯看着少女一脸沉着,她的声音也沉下来:“嫂嫂说的话,我怎会有不?应呢?” 闻楹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了银簪。 夏千灯趁机环住她的腰:“嫂嫂还没有说第二件事,第三件事……” 闻楹摇摇头:“只此一件,你必须要牢牢记住。” “嗯。”夏千灯只觉得心头似有什么满得快要溢出来,“明日我便写在纸上,挂在书房里,嫂嫂觉得如何??” 闻楹哪里听不?出她这说的是?俏皮话,她不?禁勾了勾唇角。 少女眼睫上犹挂着泪雾,笑起来时犹如雨后的晴空,霞光蔚然。 夏千灯一时看得痴迷:“嫂嫂,为何?我觉得不?知在何?处,像是?早已见过你?” 闻楹叫她问得心头一惊。 她竟不?知要如何?作答,只含糊道:“兴许是?说不?定哪次宴会……” 第258章 绝无可能。 夏千灯垂下眼睫。 若自己?当真早已见过她,便应当像那日在长街上仓促一面后,却念念不?忘,骑马折返也要想弄明白她是?谁。 夏千灯的思?绪,在霍然间开朗—— 所以,自己?派侍卫去?打听她,替表兄迎娶她,带她回宫……哪里是?想要报复,分明只是?想见她,牢牢地拴住她而已。 在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她的心口方?才跳动,呼吸才开始鲜活。 她活了近二十个?年头,无趣,厌倦,看什么都不?顺眼,原来只是?因为没有等到她而已。 她的好嫂嫂。 夏千灯垂下眼,眸中是?闻楹不?曾察觉的滚烫炙热:“嫂嫂?” “嗯?” 闻楹觉得她似乎抱得太紧了,紧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殊不?知夏千灯仍旧还嫌二人不?够亲近,她低声似哀求:“我可以吻你吗?” 闻楹叫她问得浑身?不?自在。 哪有她这样的人,片刻前还凶狠得要命,眼下却又是?这般低声下气。 可夏千灯就?这般从身?后将头枕在她的肩上,静静等着她答话。 仿佛若是?闻楹不?答应,她就?一直这样狗皮膏药般黏着她。 身?前的海棠镜中,还可以看见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 先前这两巴掌打下去?的时候,闻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可没有半分留情。 但眼下见夏千灯这般小意讨好,向来吃软不?吃硬的闻楹心虚地别开目光:“嗯。” 这一声细若蚊蝇,明明她自己?都没听见,偏生?夏千灯却不?曾错过,眉眼舒展开了。 “但你不?许太……唔……” 过分两个?字还不?曾说出口,闻楹的唇瓣已被堵住。 口齿间的气息被夺走之际,她迷迷糊糊想着——师姐这具身?体定是?头一回与人接吻,要不?怎会动作生?疏笨拙至此。 就?连吮噬她的唇瓣时,也是?重一下轻一下,时而弄疼了闻楹,叫她眉头微蹙,时而又不?得章法,似是?紧张得呼吸都快要停过去?。 闻楹闭了闭眼,似下定某种决心般,顺势慢慢回转身?去?。 她主动张开齿关,像是?有意要教会她,头回如此主动地迎合。 却不?知身?前之人眸中露出一丝疑惑,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投桃报李,将从她这里学到的一一加还回去?。 不?过几息之间,闻楹便暗暗叫苦——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了师傅,夏千灯吻得愈发?熟稔,自己?却快要喘不?过气。 仿佛口齿间所有的气息都被她汲取而去?,脑海中一片空白,腰肢也跟着发?软。 若不?是?被她揽住了腰,身?后又有桌沿抵住,闻楹非得丢脸不?可。 奈何?夏千灯非但没有放过她,却愈发?食髓知味,她低低偏过头,好让软舌更加肆意地在少女口齿间攻城略地。 “唔……”闻楹承受不?住,伸手推她的肩。 谁知夏千灯竟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桎到身?后。 这个?姿势使?得闻楹不?得不?仰起头,更加被动地承接这绵密贪婪的吻意。 闻楹心中一慌,想起方?才被绑起来时的羞耻,叫她脑海中乱作一团,不?管不?顾地一口咬下去?。 鲜血的腥甜在二人唇齿间蔓延开,夏千灯如梦初醒,她顾不?得舌尖的痛,忙惶恐般低声哀求道: “嫂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碰到你就?……嫂嫂,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低下身?,双眼直直看着她,像一只犯了错,摇尾乞怜的小狗。 这样的眼神,叫闻楹想起了白蛇。 在自己?起初还害怕时,它便这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想要告诉自己?——它不?会伤害她。 闻楹心中一软。 她抬起手,抚上眼前将不?安写在脸上的面庞。 闻楹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唇瓣张了张:“下回……不?准再这样了。” 夏千灯眼底一亮,就?连口中的鲜血气息,在此刻品起来都成了甜丝丝的。 正要张口应下,殿外宫人出声道:“殿下,到了出发?去?见国师的时辰了。” 夏千灯脸上的温情,顿时化作对出声之人,以及将做之事的不?耐烦。 看向她的小嫂嫂时,却又是?乖巧的姿态: “也不?知这劳什子国师,当初是?如何?装神弄鬼唬住了父皇母后,平日里不?见踪影,却隔三差五要我去?她那儿坐上半日,父皇母后对她推崇至极,我也不?便推辞,嫂嫂且在殿中等我,午后我便回来陪你。” 闻楹原本被吻得不?大清醒的意识,却突然元神归位。 这听上去?神神秘秘的国师……莫非便与夏千灯说的因果有关? 她扯住夏千灯的衣袖:“是?吗,我倒也想见见国师住的宫殿是?什么样子,你能不?能带上我?” 夏千灯面露难色:“若是?旁的事倒也无妨,不?过这国师向来喜清静,便是?她不?在时,殿中也不?许旁人随意进?出……” 闻楹也不?便为难她。 况且自己?入宫一日不?到,定还能等得到机会,不?必急于这一时。 第259章 她微笑着点?头:“好,那我就?等你回来。” 夏千灯只是?看她这般笑,心中便生?出无限暖意。 少女的唇间犹带一层水光,叫夏千灯不?由心口发?热,她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只是?低下头,鼻尖轻轻在她脸上蹭了蹭: “我必定片刻也不?耽搁,嫂嫂等我回来。” 只是?出门半日,倒叫她弄得像半辈子也见不?着般,闻楹哑然失笑:“快去?吧,别耽搁出门才是?正经事。” 临离开前,夏千灯又唤来宫人备早膳,命她们时刻伺候在少女身?旁,不?得有半分懈慢。 又叫人到了时辰,便问询少女爱吃些?什么,按照她的口味一一备菜。 还有茶水点?心,更是?不?能少…… 真是?奇怪。 夏千灯从来没有讨好过任何?人。 可要照顾起她的小嫂嫂来,却像是?做了无数回般,甚是?得心应手。 落魄 待夏千灯走后, 闻楹颇感无?趣。 原是打算回偏殿去的,宫女却道:“公主临走前吩咐过,姑娘歇在她的寝殿即可, 不必到处走动。” 她索性便在夏千灯的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睡醒, 到午膳时分,夏千灯却并未按时归来。 闻楹起初并?未当回事, 直到午膳过后, 日头一点点西斜, 余晖在寝殿中消弭, 宫人点起羊角灯, 寝殿中着实寂寥得慌。 她随口问?宫人:“公主为?何还不回来?” “奴婢不知, 许是公主有何要事也未必。” 那宫女?也是个机灵的, 想到公主临走前的吩咐, 自然是不敢怠慢了她, “奴婢这就?叫人去问?问?。” 不一会儿,消息回来了—— “公主上午见过国?师后, 便遣散了跟随的宫人, 独自去往御花园的方向。” “独自去了御花园?”闻楹嗅到一丝不对劲。 夏千灯出门时,分明说好要回来同自己用午膳, 看她的神色也并?非说笑, 为?何偏又去了花园? “那这半日,公主可用膳了?” “奴婢不知, 只听侍卫们说, 公主殿下进了花园,就?再也没现身过。” 闻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乌金沉坠, 云层中只剩最后一丝余晖,红墙黑瓦的宫殿已是黑魆魆的庞然形状。 她起身朝外头走去。 守在殿门口的侍卫作?势要拦她:“姑娘, 殿下临走前吩咐过……” 闻楹不管不顾,快步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道:“我这是要去找你们公主,可不算乱走……等?等?,御花园在哪个方位?” 侍卫伤她不得,只能无?奈跟上,并?指明花园的方向。 寝殿离御花园有一段路程,等?闻楹赶到时,天色已彻底黑下来,若非手中提着宫灯,都看不清脚下的路。 这个时辰的花园自然是静悄悄的,草丛中偶有萤火虫闪烁,不远处的湖中偶尔响起两声鱼跃。 “你们分成两路。”闻楹指使?跟随而?来的侍卫宫女?道,“一路绕着湖的西边去找公主,一路随我到东边去找。” “是。” 实则在这群宫人看来,如此大费周折完全?不必—— 公主殿下自幼习武,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倘若遇着什么事,倒霉的也只会是那歹人。况且据他们了解,公主若是消失不见,八成是从御花园的哪个角落,又偷溜出宫去了。 是以,当瞧见坐在蒹葭丛生的湖岸边的长发女?子时,走在前头的一位小?太监吓得大惊失色:“鬼,有鬼,有鬼啊——” 幸而?跟在后头的侍卫反应够快:“属下参见公主。” 闻言,小?太监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停磕头道:“是奴才有眼无?珠,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闭嘴。”夏千灯冷冷开口,“本宫何曾说过要治你的罪,给我起来。” 见众人依旧站着不动,她不耐烦道:“你们为?何还不走?” “禀公主,属下是奉那位姑娘之命……” “夏千灯,公主殿下——”正说着话,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夏千灯——” 胆敢这般连名带姓称呼她的,除了皇帝皇后,全?天下便也只要这一人而?已。 夏千灯却身形颤了下,如临大敌般:“你们快走,就?告诉她本宫不在这里……” 可惜为?时已晚,闻楹正是奔着这边的动静过来的,她一眼便瞧见坐在湖边大石头上的人,只当她是使?哪门性子,又好气又好笑: “夏千灯,大晚上的你不回去睡觉,跑到这儿来吹凉风做什么?” 说着她上前走去。 夏千灯陡然出声:“嫂嫂别?过来——” 她这一声又急又慌,像是怕被人瞧见什么般。 闻楹不明就?里,却还是顺着她道:“好,我不过来,那你走过来吧。” 夜色之中,她并?未察觉,在听到这个走字之后,夏千灯一瞬间的失措。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自我抗争般僵持许久后,她只是吩咐宫人:“你们都先退下,退得远远的。” 宫人都应声退下,只留下闻楹和?夏千灯二?人。 “你这是怎么了?”闻楹就?算再神经大条,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夏千灯侧身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嫂嫂,你当真要过来么?” 第260章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闻楹好不奇怪,“既然你不动,那我自然是要过来的。” 说着,她提起羊角灯,越过草丛朝她走过去。 芦苇窸窣掠过闻楹的裙畔,湖面湿润的水汽拂面而?来,月色照映之下,她瞧见夏千灯惨白的脸色。 就?像是从湖底爬出来的水鬼。 “你究竟……”不等?闻楹的话问?出口,手腕却陡然被夏千灯握紧。 她的掌心是冰冷的湿汗,宛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嫂嫂,你来了,可就?不许再走,否则——” 夏千灯没能想到什么威胁的话来,只不管不顾双手死死环抱住她的腰,说着孩童般的赖皮话:“是你自己要过来的,你瞧见了,那就?不准再走……” 闻楹不明所以,只觉得她这样子着实可怜,正伸手轻抚她的头顶,忽听得水声荜拨,似是有什么从水底浮了上来。 然后,她瞧见了一条似龙非龙,似鱼非鱼,鳞片银白的蛇身。 长约数丈的蛇身在湖水中轻轻摇曳着,尾尖没入水深处难以瞧见,蛇身的另一端却掩在夏千灯的裙底。 闻楹错愕地瞪大双眼。 夏千灯依旧将脸埋在她怀中,声音很轻地问?道:“嫂嫂,你看见了,是不是?”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尽管不似从前那般怕蛇怕得要死,但闻楹依旧僵住了,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嫂嫂?”夏千灯语气变得着急起来,“是你自己要过来的,是你执意要问?的,是你……” 她喉间一梗,目光逐渐冷下去,最后松开了手:“嫂嫂,你走吧。” 说罢,夏千灯别?过了脸。 闻楹如梦初醒。 她怎能料到,夏千灯竟会化出转世前的蛇尾,忙颤着声音道:“这是……怎么回事?” “嫂嫂何必多问?。”夏千灯只将侧脸对着她,“反正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既然嫌弃害怕,那就?尽管离开便是。” 这一番话看似决绝,却多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闻楹一愣,她将羊角灯放到一旁,蹲下了身,轻轻握住她的双手:“我怎么可能会嫌弃……” 夏千灯眸光动了动,却依旧没有抬眼看她。 闻楹又将手触向她的裙摆处,隔着织金衣料,她感受不到女?子的双腿,却是鳞片分明的蛇身。 呼吸微微一停,闻楹鼻尖涌起酸涩,她竭力不让自己去想往日悲伤之事,只唇角微微含笑,看向夏千灯道: “这样,你还是不信吗?” 见夏千灯依旧没有反应,闻楹不由得犯难起来,正思?索要如何让她信服,却忽听到水声哗哗作?响。 蛇身破水而?出,下一刻,闻楹只觉得腰间被其死死缠紧,夏千灯右手垫在她的脑后,顺势将她推.倒在草地间。 她的声音明明紧张害怕得要命,却故作?生硬:“那这般呢,嫂嫂也不嫌弃,也不害怕?” 蛇身不知在湖水中浸了有多久,凉意瞬间浸湿她的衣裳,将闻楹冰得不由一颤,水腥味混合着青草的气息侵入她的鼻息。 闻楹一晃神,腰间的蛇身鳞片又收得更紧,将她缠得快喘不过气来。 “嫂嫂?”夏千灯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哀求。 “你先别?……”她这般行事莽撞,闻楹自然是怕的,原是打算劝其冷静下来,却忽觉颈间似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一滴滴淌落。 此时,夏千灯正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 她身躯微微颤抖,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夏千灯这是……哭了? 是啊,毕竟顺风顺水了十几年,遇见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谁能不害怕? 闻楹唇角翘了翘:“你先将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我不——”夏千灯闷着嗓声,似是耻于让她瞧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你若是不让我看,那我就?真的走了。”闻楹作?势要挣脱起身。 夏千灯瞬时一慌,她抬了头:“嫂嫂……” 紧接着,她浑身僵住—— 闻楹双手搭上她的肩,安抚般亲了上去。 夏千灯漆黑眼底有片刻呆滞,短暂的茫然过后,她的指尖拢入少女?乌发之中,先是不让她逃脱,再趁机回吻。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一次她的动作?要娴熟得多。 舌尖轻车熟路地挑开少女?的唇瓣,描摹着她贝齿,引.诱着齿关后的软舌共舞……仿佛慌不择路的自己,唯有靠着这贪婪的亲密,才能够汲取到更多的勇气。 可是,还远远不够…… 裙摆之下的蛇身,随着她的意念,缓缓游走起来。 起初,闻楹只当这是她的亲昵,但当冰凉贴着她脚踝处的肌肤,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触感向上攀援,使?得她如梦初醒。 正欲将人推开,忽然有脚步声靠近。 “公主约莫就?是在此处……”是一位小?太监的声音。 夏千灯眸中一暗,她依依不舍地与怀中少女?唇瓣分离,声音里又恢复平时的冷漠:“何事?” “奴婢见过公主。”答话之人乃是皇后身旁的女?官,“皇后娘娘方才听说公主一整日都在御花园里,担心您莫非有何心事,让奴婢特来询问?一声。” “本宫能有什么事?”夏千灯道,“只是见今夜湖景甚好,与嫂嫂一起赏景罢了,劳烦你回去告诉母后,叫她安心便是。” 第261章 那女?官听她这般说,劝了几句公主早些回去,免得夜深着凉,便又离开了。 闻楹原本还担心夏千灯的蛇尾叫人发觉,她低下头,才发觉蛇身早已变成她的双腿。 而?留在自己肌肤间的,只是那冰凉的触感而?已。 闻楹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那异样之感淡去些:“你今日究竟发生……” 夏千灯抓紧她的手:“嫂嫂,我们私奔吧。” 闻楹叫她这话弄得好生疑惑:“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夏千灯抬睫,漆黑眼底的幽暗处似有一簇簇火焰在闪烁: “我说我们私奔好不好,嫂嫂?我们一起逃走,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叫谁都找不着我们。别?管什么前世今生,善因善果,我和?你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闻楹起初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后半句,她不由脸色一白:“你都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 夏千灯像是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抬起手捧住她的脸庞:“怪不得嫂嫂白日里吻我那般熟稔,原来我只是一个没用的替代品。” 闻楹心中一震。 究竟是谁,都同她说了些什么? 闻楹愈发不得其解,但见夏千灯痴痴地说话,知道眼下恐怕难以问?出什么。 她垂下眼,捂住胸口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这里好冷,我们先回宫去再说好不好?” 果不其然,见她露出弱不禁风之态,夏千灯着了魔的眼神中有了几丝清明,将私奔逃走之事抛到脑后: “都是我不好,嫂嫂,我们先回宫。” 怪物 待回到?寝殿之中?, 闻楹唯恐她再说了什么话?叫旁人听去,便遣散宫人,关紧了殿门?。 此时的夏千灯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 如同木偶人一般, 眼珠子没有光彩,只定定看着闻楹, 叫她坐便坐, 给她端来热茶也乖乖喝下。 闻楹无声叹气。 看来?今日发生?的事, 定是对她打击颇大, 叫她三魂丢了六魄一般。 “告诉我。”闻楹轻声道, “国师她还同你说了什么?” “她……”夏千灯这一开口, 方?意识到?少女?是在套话?, 忙抿紧了唇。 但为时?已晚, 闻楹心头的印证得到?猜测。 她站起身?:“你先好?生?歇息, 我出去一趟。” 谁知夏千灯这会?子反应倒快,忙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从身?后抱住她:“嫂嫂要?去做什么?” 她这是明知故问。 闻楹当然是要?去瞧一瞧, 这国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夏千灯的手臂死死勒在她的腰间,叫她动弹不得:“嫂嫂不要?去, 你走了, 我一个人害怕……” 明知她这话?是故意装可怜给自己看,闻楹依旧难免心中?一软。 叫她这一激, 夏千灯又想起了“正事”, 她紧握住少女?的手:“嫂嫂,我们这就收拾东西, 趁夜离开这里……” “慢着。”闻楹见她对这事执着无比,不得不劝说她放下这个念头, “咱们若是逃了,要?逃到?哪儿去?” 夏千灯一愣:“随便哪儿都好?……” “这种事情,岂能随便。”闻楹道,“若是留在离京城太近的地方?,迟早会?被人发现。” 夏千灯双眼一亮:“那我们就去远些的地方?。” “那去哪一处远方??蜀中?道路险峻,岭南多瘴雾,江南又水道纵横,南来?北往的人太多,难免泄露了踪迹……” 闻楹一一数着,她每多排除一处,夏千灯的脸色就更灰白了几分。 尽管于心不忍,但为了掐灭她的心思,闻楹也只得下一记重?药: “况且,你生?来?便是公主,自然不知普通百姓讨生?活有多不易,就算咱们离开时?带了再多的金银财宝,也终有用完那一日,到?时?你我又要?如何养活自己?” “若是生?了一场大病,更是连大夫都看不起,只能硬熬着等死,你当真舍得我和你一起过这样的日子?” 夏千灯叫她问住了,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为死寂。 闻楹温声道:“你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国师就算再厉害,你我也总会?想得到?办法?应付,不用害怕。” 见夏千灯依旧神色恍惚,她不由蹙眉——那人究竟同她说了什么,才叫她慌成这般模样。 奈何她这般模样,闻楹也不忍心问下去。 又见夏千灯脸色发白,裙摆处还湿漉漉地淌着水,若再这样坐下去,非得风寒了不成。 “先不说这事。”闻楹柔声劝她,“你先好?生?泡个热水澡,回被窝里睡一觉,若着了凉,岂不是雪上加霜?” 夏千灯点头,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那嫂嫂陪我,不能离开我半步,我怕一转眼,你就不要?我了。” 好?端端的,自己怎么会?不要?她? 但见她这惶恐不安的模样,闻楹也不忍心拒绝:“好?。” 当今圣上皇后极为宠爱这个女?儿,寝殿之中?,便有沐浴的汤池,池中?时?时?刻刻水都是热的,且洒满了花瓣。 夏千灯此刻要?沐浴,也用不着唤宫人来?,只管牵着闻楹的手,朝浴池走去。 夏千灯往日沐浴,都是由宫女?更衣,眼下她心神不宁,又没有宫女?在,只管顺着玉阶步入池中?…… 第262章 “等等——”闻楹看在眼里,还是拉住了她。 闻楹为她解开外衣,只留下单薄的里衣:“你进?去吧,我就在这池子旁守着你。” 夏千灯眸光微动。 她活了近二十?年,有父皇母后宠爱,自以为是天潢贵胄,不可一世。 可今日与那人交锋后,方?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只能被人随手碾死的蚂蚁,往日的心高气傲早已烟消云散,只剩无穷无尽的挫败之感: “嫂嫂,是我懦弱无用……她说得对,是我配不上你。” 闻楹拢起了眉:“你管旁人说什么……” 却见夏千灯双眸失焦地看过来?,下定某种决心般,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嫂嫂,既然我们无法?一起私奔,那你就自己走吧,你放心……我留在宫中?,会?偷偷寄金银财宝给你,让你永远都不愁没钱花。” “你要?是生?了病……我就,不,我咒你做什么,你才不会?生?病,可万一……万一你要?是生?了病,我也会?偷偷派御医来?给你看病……” “我不会?走。”闻楹打断她的话?,“我若是要?走早就走了,又为何要?留到?此时??” 是啊,夏千灯陡然想起白日里那张将她定住的符纸,想到?国师说的话?—— 自己和嫂嫂,都本该不是这世间的人。 尤其是她自己,本就不该出生?于此。 若非她是……嫂嫂根本就不会?为她而来?,可嫂嫂来?了,也算不得上是为她…… 回想起白日里听到?的那些话?,女?子鬼魅般的嗓声犹在耳边,叫夏千灯本就不甚清明的思绪,再度陷入魔障之中?。 最本能的念头,又一次生?了出来?——不能让嫂嫂离开这里。 但嫂嫂若要?走,自己哪里又留得住,除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夏千灯瞬时?察觉到?异样——她的双腿,又一次在水中?化作蛇身?。 闻楹亦察觉到?这变化,她微感诧异,正要?出声询问,却见水中?夏千灯眼尾泛红,低声呢喃道:“嫂嫂,你不能走……” 水声哗哗作响,蛇尾顺势又要?朝闻楹缠上来?,可在即将触到?她的那一刻,夏千灯又猛地向后退去: “不,嫂嫂你快走,我现在已经?是见不得人的怪物了,无论如何也不配和你在一起,你快些走,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闻楹看出她的挣扎之色,就像是同时?被两种全然相反的念头操控支配着。 可无论哪一种,都让她挣扎得万分痛苦。 闻楹深吸一口气:“夏千灯,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很低,却叫夏千灯不由自主地冷静了几分,四目相对,她看见少女?浅褐色的双瞳之中?,是平平静静的冷静。 可在那冷静之下,却又翻涌着如岩浆般滚烫的情绪。 闻楹一字一句开口:“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我既然说过不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走,莫说是蛇,就是变成一只癞蛤蟆,一条毛毛虫,我也不会?离开你,明白吗?” 夏千灯一愣。 她自尚在娘胎之中?起,便是天之骄女?,众星拱月,自出生?后,更是没有一日不受宠的。 人人都尊她是公主,捧着她,纵着她,这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过惯了,从不曾预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跌这样大的一个跟头。 可在痛意惊恐叫她难以自拔之时?,这般温声细语的包容之词,便似沙漠中?的泉,寒冰里的焰,叫她前所未有的得到?满足之感。 若能再得嫂嫂半句这般柔声的哄慰,夏千灯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再可怜一些。 她眸光动了动,念头痴痴地想着。 闻楹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当她往日脾性再大,到?底也是被吓傻了。 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我这就去找那位国师,给你解开法?术。” 说罢,她将要?转过身?,腰间却被人抱紧。 “嫂嫂,你不能走。”夏千灯终究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死死抱住了她,咬着牙道—— “国师是将我变成这样不假,但她也告诉我,只要?意念操纵,我随时?可以回到?从前的样子,可我……我不知道为何,一想到?嫂嫂便控制不住……”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隔着薄纱衣料,闻楹都能够感受到?,她贴在自己肩后的脸庞,似乎烧起来?了一般发烫。 夏千灯似在梦中?呓语:“嫂嫂,我变不回去了,就算你不嫌弃我,可我注定是一个怪物,再不是夏朝的公主。我不怕当成怪物被火烧死,但我怕不能再和嫂嫂你在一起……” 她缓缓说着,蛇尾终是难以按捺地破开水面,再度缠上少女?纤细的脚踝。 本能 脚踝间是蛇尾冰凉的触感, 脖颈处却又是夏千灯拂出的炙热气息,这样的反差让闻楹陡然生出一种冰火交加的错觉。 她不过片刻晃神,耳垂处便被含住。 “嫂嫂……”夏千灯如醉酒之人般唤着她, 声音里藏着某种祈求。 闻楹恍然察觉, 她不知何?时已浮出汤池水面,带着一身花瓣香气自身后环抱住自己。 怀抱中?犹带池水的暖意?, 花香熏人, 闻楹的意?识不由得迷迷糊糊起来。 第263章 瘫软在夏千灯的怀中?, 她不觉嘤咛出声:“嗯?” “嫂嫂……”夏千灯的唇瓣已从耳廓游离到她的脸颊处, 如同蛊惑般道, “你不要走, 就这样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和你一辈子都不离开这座宫殿, 就算我是怪物?也没人会知道, 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她的声音放得极低极缓, 一字一句往闻楹耳朵里钻,像是恨不得叫她忘记所有的旁事, 余生只为此而活。 这样哀求的意?味, 仿佛自己不答应她,便是天大的罪过。 闻楹目光逐渐迷离, 正要顺着她应声, 腿侧爬上来的一抹冰冷却?叫她浑身一激灵,陡然清醒了几分。 “不行?……”意?识到夏千灯想?要做什么, 闻楹本能地向后一躲。 可身后便是她的怀抱, 闻楹这动作便似羊入虎口,腰间被人揽得更紧。 夏千灯看似纤细的手?臂,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另一只手?还轻轻安抚着她。 “嫂嫂……”她洒出滚烫的气息,鼻尖不得章法地挨蹭着少女的脸颊。 像是觊觎珠宝,恨不得将其一口吞下去的恶龙。 不……这实?在是太…… 闻楹原是想?凭借力气挣脱的,偏生她每每躲一下,都像是将自己往夏千灯怀里送,被她占拥得更加紧密。 闻楹开始慌了,嗓音里也带上一丝哭腔:“夏千灯,你、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夏千灯似乎比她更不安,“嫂嫂不是刚刚才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离开,难道这就要反悔了吗?” 闻楹哑口无言。 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她又?哪里想?得到,夏千灯会疯成这个样子? 她呼吸急促起伏着,在这即将沦陷的时刻,只能低声哀求着:“不,夏千灯你听?我说……有、有办法的,你一定还能够变回去……” 夏千灯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却?又?恢复了:“嫂嫂,难道这样不好吗,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无人会知道的……” 这一刻,她竟真像是遵从了蛇类的本能——贪婪,肆意?,且毫无羞耻感…… 闻楹喉间咽了咽,她已经想?不到能够用什么话劝其停下,只能慌不择路地侧过头,用柔软的唇瓣堵住她的嘴,好让她再无法说出那些羞人的话。 似乎从未这般主动过,闻楹难为情地闭上双眼,她并未瞧见,夏千灯漆盒双眸在短暂的茫然后,化作深邃的旋涡。 旋即,脑后被一只长指骨节修长的手?按住,闻楹被迫反攻为守,仰着头任由夏千灯的软舌长驱直入,放肆掠夺着自己唇齿间的气息。 …… 深切而又?绵长的吻,直至闻楹呼吸里的空气快要耗尽那一刻,夏千灯终于依依不舍地放过了她。 早已被汲走所有力气,在唇瓣分离开的那一刻,闻楹原本就软得不能再软的腰肢,再无力支撑她坐直起来。 她微微喘.息着,柔若无骨地倒在夏千灯怀中?。 少女的眼睫不知何?时被泪水浸湿,颤巍巍抬起之际,便似雨后空濛的山雾。 闻楹没有忘记最要紧的事。 “夏千灯,你听?我说。”她竭力忽视蛇尾带来的异感,主动抬起双手?揽住眼前之人的脖颈,“这世间还有能够让你我更加快乐的法子,难道……你就不想?试一试吗?” . 翌日睁开眼,闻楹瞧见的,便是金线绣成,大朵大朵牡丹花的帐顶。 尽管这一觉睡得够长,但她脑中?依旧昏昏沉沉,整个人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微微一动,肌肤与锦被间的摩挲提醒着闻楹——眼下的自己未着寸缕。 以及,还有一只手?臂紧揽在她腰间。 枕畔之人似察觉到她想?要起身,当即迷迷糊糊地靠近来,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嫂嫂……” 分明?只是含糊不清的称呼,却?叫闻楹不争气地浑身颤栗了一下。 在昨夜之前,她对这个称呼并未有太大的触动,可一想?到昨夜二人在汤池旁的荒唐,夏千灯一声又?一声的嫂嫂,闻楹浑身每一寸肌肤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尤其是脑海中?,仿佛又?回到那时的浑浑噩噩,一片空白之中?是五光十色的靡乱。 闻楹闭上双眼,平静了一会儿?。 身旁的夏千灯并未醒来,方才唤她那一声也不过是本能,闻楹重新?睁开眼,她掀开自己这半边的被子,轻手?轻脚地将腰间那只手?挪开,然后坐了起来。 如此简单的一连串动作,却?因为腰间的酸软以及手?臂无力,做得甚是不容易。 站起身时,闻楹更是双腿一软,险些倒在地毯上。 她轻轻咬住下唇,双颊绯红——昨天夜里,似乎还是夏千灯将自己抱回床上的。 闻楹不再多?想?,目光在四周环视,却?并未瞧见自己的衣裳。 愣了一愣,才想?起自己里里外外的衣裳,应当都是遗落在了汤池旁。 闻楹无奈,只得随手?拾起夏千灯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快步朝侧间的汤池走去。 幸好殿中?没有旁人,她狼狈的模样无人会瞧见,饶是如此,闻楹每向前一步,都会有微风顺着衣襟灌进?空荡荡的衣袍之下。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将外袍揽得更紧了些。 第264章 汤池边上,果?真见着了她的衣裳,碧绿绉裙,轻罗小袜,淡藕色的兜衣……可惜,全都皱巴巴地散落在莲纹玉砖上,哪里还能再穿? 就连汤池水面的花瓣,也有不少破败不堪。 霎时间,闻楹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 起初两人是在池边,不知何?时却?又?颠倒进?汤池之中?,她背靠着池壁,夏千灯随手?从水面捞起一片花瓣,长指将花瓣抵入她微张的唇间,如同分享心爱之物?般: “嫂嫂尝一尝,这花便是你的味道。” 闻楹叫她这话弄得羞愤不堪,哪里肯顺着她的意?思,偏生夏千灯不依不饶,径直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唇齿相抵,花瓣渐渐被揉碎,与津.液一起被夏千灯吞食掉,更有一些沿着闻楹的口涎重新?淌入水中?。 夏千灯就像寻到乐趣,乐此不疲地开始新?一轮纠缠…… 闻楹摇了摇头,将那些绮丽不堪的画面从脑海中?淡去。 既然旧衣裳已穿不得,闻楹只得来到夏千灯的衣橱前,找出一身新?衣裳换上。 在此之前,她先是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咬破手?指,在夏千灯的里衣上画下一道沉睡符。 在符咒的作用下,床榻上的女子睡得极为安静,薄唇直抿着。 难以想?象,就是这样看上去不沾半分情.欲的唇,昨夜里却?像是一条狗般,对着自己又?咬又?舔,以听?她的求饶声为乐…… 闻楹用力咬了下唇,试图将这些画面从脑海中?驱散,奈何?昨夜给她留下的记忆太过深刻,仿佛眼下肌肤间仍是被齿尖咬过的痛意?和酥麻……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朝殿外走去。 侍卫照旧要拦她,闻楹却?早有准备道:“公主今日想?要歇息,命我替她到国师那儿?走一趟,还请阁下带路。” 眼下夏千灯就在殿中?,侍卫自然想?不到她会撒谎:“是,还请姑娘随我来。” . 国师所居的大殿就在宫中?,离夏千灯的寝殿只有一炷香的路程。 侍卫停在了殿外:“国师平日里不喜有人打扰,姑娘独自进?去便可。” 闻楹正担心叫他看穿自己的谎话,听?他这样说,当即顺坡下驴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独自走到殿前,推开了大门。 殿中?果?真没有一人,迎面是一张镶嵌玉石的宝座,四周陈列珠玑和象牙雕塑,地毯花纹精美非凡。 看来这国师,在宫中?的地位的确不一般。 闻楹关上身后大门,她朗声开口:“我知道阁下在此,昨日之举亦与我有关,只是不知您究竟有何?贵干,不妨与我当面对质一番。” 清脆的嗓音回响在殿中?,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闻楹目光环视四周,又?上前道:“阁下既然敢做,就该敢当才是,又?何?必要当缩头乌……” “哈,敢说本尊是缩头乌龟,你当真以为,自己也能算魔尊不成?” 闻楹来不及细想?她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道回响的女声异常耳熟,熟悉得仿佛日日夜夜都陪伴着自己一般。 她浑身血液僵住,突然间猜到了答案。 这时,高?处的宝座上魔雾缭绕,幻变出一道身影。 竟和闻楹的脸生得一模一样。 不,也仅仅是脸长得相似而已。 除此之外,她神色冷戾,举手?投足间的威严,蔑视万事万物?的眸光,却?与闻楹没有半分相似。 这是……原文里真正的魔尊闻楹? 闻楹脑海中?一阵眩晕,只觉得事情越发让自己糊涂起来—— 在她来此之前的修真界,凡间的王朝本就不姓夏,所以闻楹从未料到所谓的前因之世,竟会是原文里的世界。 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若没有这一世的前因,又?怎会有自己与师姐的种种…… 闻楹这厢惊疑不定,宝座上的女子却?已轻呵一声:“真难以想?象,就你这不成气候的德行?,也配顶着本尊的身份当上魔尊。更丢人的是,居然还会与戚敛纠缠不清,为了她要死?要活。” 闻楹愕然抬手?:“你……全都知道?” 女子冷笑:“你当本座同你一样无用,行?事稀里糊涂不成?也罢,本座可见不得自己会是你这副蠢样,不妨给你讲个清楚明?白……” 错世 原来?, 这已经是神境中乾坤树被毁的三百年后。 三?百年?间,因为没有乾坤树生出的灵气,修真界大?乱, 魑魅魍魉再?次作?祟, 仙族将其归因与毁掉神树的魔族,再次召集起来对魔族宣战。 魔尊八十六应战不久后, 却不知所踪, 魔界自然而然由闻楹掌管。 说?到此处, 魔尊闻楹流露出不屑: “仙族那些虚伪之人, 本尊早就?想将他们杀得?一干二净了事, 偏生戚敛不知好歹, 非要站出来?坏本尊的好事, 又是用结界将本尊困回魔界, 又是散尽灵力滋养乾坤树, 使它重新活过来?,呸, 本尊何曾稀罕过要她当这个和事佬……” 在此之后, 仙界归于太平,凡界朝代更迭, 戚敛却始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找到她, 魔尊闻楹动用了从仙界夺来?的太初镜,试图用它觅到戚敛的踪影。 闻楹听得?云里雾里, 只下意识捉住了一个重点:“可是, 你既然如此厌恶师姐……戚敛,那你还找她做什么??” 第265章 此话一出, 宝座上的女人脸色一沉:“本尊要找她,干你甚事。”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冷哼一声,又故作?平静道: “我找到她,当然是要杀了她,谁让她坏了我一统仙魔两?界的好事。可她不愧是剑圣,藏得?倒是好,就?连神界我也闯过无数回了,却也没找见她半点影子?。” 直到十八年?前,太初镜出现了异动,镜面上现出的人不是戚敛,而是尚在腹中的夏千灯。 “本尊还以为戚敛死了,这是她的转世,谁知等到她出生,拿这面镜子?一照……” 太初镜的正面能够照出人的前一世,于是,魔尊闻楹知道了夏千灯是何人,也知道总有一日,另一世的闻楹会来?。 说?到此处,她又是冷哼:“乾坤花当真名?不副实,戚敛虽然本尊瞧不上眼,但她的转世怎能是如此无用之人。” 闻楹抿唇:“你觉得?她不好,我却觉得?并不坏。至少这一世,她有爹娘疼爱,不用吃丁点苦头……” 说?着?,她意识到什么?。 所以昨夜夏千灯稀里糊涂说?什么?一起私奔,必定也是听到了相?似的话,才会想要逃避? 魔尊闻楹最见不得?的,就?是她一提到戚敛,便魂不守舍的样子?。 丢人。 她出声讽道:“你想要靠乾坤花,回到前因之世与戚敛修成正果这件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闻楹瞳孔猝然一颤:“为何?” “不为什么?。”魔尊闻楹慢悠悠道,“既然说?是善因结善果,你们二人的善果,不正是要我和戚敛那个木头死人先种下善因,可本尊恨不得?杀她还来?不及,又怎会与她有什么?好果子??” 她修行?数百年?,悟性自然远在闻楹这个半杆子?之上,此话一出,闻楹恍然大?悟—— 要想师姐有一线生机,还得?靠这前因之世的两?个人结成善因…… 闻楹豁然开朗:“你当真是想要杀戚敛?” “本尊难道是在与你说?笑不成?” “那当初她散尽修为,便是最虚弱之际,你为何不动手?” “我……”女人脸色变了变,“本尊堂堂魔尊,又岂能做出趁人之危这种卑鄙之事?” “好。”闻楹轻声开口,“那你敢不敢与我打一个赌?” 明知她是激将法,魔尊闻楹却不愿叫这不成气候的少女看轻了:“你尽管说?来?便是,本尊倒要看看你能同我赌什么?。” “我知道戚敛会在哪里。”闻楹道,“若你去找到她,杀了她,自然算是我输了,但你若不杀她……” “本座岂有不杀她之理。”魔尊闻楹神色一凛,“她在何处?” 闻楹却先卖了个关子?:“难道你不先确定赌注?” “还能是什么?赌注,无非是你说?的善因罢了,本尊必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的确叫她猜中了。 若她当真杀了戚敛,自己便是输得?彻彻底底,可闻楹不相?信…… “告诉本尊,她在何处?”魔尊闻楹指尖敲击在座椅的扶手上,不耐烦打断她的话。 闻楹深吸一口气:“昆仑境。” 女人动作?一僵。 她从不曾料到,戚敛会躲到那样一个与世隔绝,又荒渺苍凉的地方去。 可细细一想,却是再?合理不过。 魔尊闻楹倏忽站起身:“本尊这就?去会会她。” 眼瞧她转眼间化作?魔气消失不见,下一秒却又重新出现,朝闻楹抛了什么?过来?。 闻楹下意识伸手接住,却见是一枚纯洁无瑕的白玉扳指。 闻楹不明所以:“这是?” “自然是好东西,你戴上她,那小公主便会对你言听计从。”对方的声音渐行?渐远,“本尊可见不得?,本尊的转世既然沦落到被?戚敛的转世玩弄的地步,真是丢脸!” 大?殿之中,再?无她的身影。 闻楹捧着?白玉扳指,她几乎是屏气站着?,许久之后,却也没有等到她再?回来?。 也对,昆仑境垠无边际,要想找到一个人,并非一转眼的事。 她收起扳指,慢慢往回走着?—— 原来?在烂尾的原文里,已成剑圣的戚敛从未想过要杀闻楹,却为了她散尽修为。 那三?百年?后的魔尊闻楹呢,她真的是想要杀戚敛? 闻楹不相?信。 她只是觉着?,自己身为有系统,原本还置身事外的穿书者,尚且有过无数个崩溃的时刻,遑论真正的闻楹? 在坠下噬骨渊,发现自己是魔族血肉,叛出仙门的那些时刻,乃至三?百年?后的此时,她依旧是不安的吧。 所以,才会忽略戚敛对她的心意,也不敢直视自己对戚敛的心意。 但愿…… 闻楹正漫无边际想着?,眼前忽有一片阴影落下来?。 不等她抬头,手腕已陡然被?人握紧,旋即被?拥入一个叫人快喘不过气来?的怀抱中。 夏千灯的声音发着?颤:“嫂嫂,我还以为你……你不要我了……” 闻楹不禁莞尔,正要安慰她几句,却忽觉得?似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到脖颈间。 “你……哭了?”闻楹不太敢相?信。 “我、我才没有。”夏千灯嗓音闷闷的,闻楹却听到她吸了吸鼻子?。 第266章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闻楹甚至不该说?什么?好。 这时,方才有宫女气喘吁吁地追来?上来?:“殿下,殿下您还没有穿鞋……” 闻楹这才发觉,她身上穿的还是睡觉时的里衣,正要低头时,却被?夏千灯按住了头搭在她的肩上:“嫂嫂不许看。” 夏千灯显然是不愿让自己瞧见她狼狈的样子?,闻楹哭笑不得?,她闭上双眼:“好,我不看,那你先将鞋穿上再?说?。” 夏千灯穿好鞋,又披上宫人递过来?的外袍,她小心翼翼地问起正事:“嫂嫂……是去见国师了?” 闻楹故作?郑重其事地点头:“对啊,我原是想教训她一顿,好替你出气,可惜连她的人影都没见着?。” 夏千灯信以为真,既欢喜又担忧:“我没什么?事,嫂嫂不必为我这样做,何况你不是她的对手……” 末了,又小声补充一句:“我也不是……” 闻楹不忍见到她垂头丧气的模样,握住了她的手:“我饿了,我们先回去吃早膳……哦不,回去吃午膳吧。” 她的确应该是饿了。 夏千灯忽而想到,在昨夜自己食髓知味的索取过后,少女软得?半分力气都没有,就?连嗓子?哑了要喝水,也是自己抱着?她,端着?茶盏小口小口喂到她唇边。 胸口蓦地开始发烫,夏千灯喉间不自然地动了动,与她十指相?扣:“好。” . 用过午膳,闻楹盘腿坐到榻上,开始闭目调息。 “嫂嫂这是在做什么??”夏千灯就?像一只刚抱回家的小狗般黏人,要缠着?她问个清楚。 “嗯……”反正她对自己的身份应该也有所知晓,闻楹不必隐瞒,“就?是修士的引气入体,有了灵力之后,便可以施展法术了。” 先前的沉睡符没有管用多久,难免让她有些许挫败感,才会想要没事多修行?修行?。 夏千灯若有所思:“那国师将我变成……也是用的这种法术吗?” “差不多吧。”闻楹点头。 “可那她比不上嫂嫂厉害。”夏千灯道,“她将我变成蛇,嫂嫂却照样有法子?教我变回去。” 她不提这桩事还好,一说?起来?,闻楹便想起昨天夜里,自己为了教夏千灯化出双腿,使出浑身尽数诱她,最后却又是如何引火上身…… 夏千灯倒是化出双腿来?了,自己却险些叫她折腾掉半条命。 闻楹岔开了话题:“唔……你想要学一下怎么?引气入体吗?” “嗯。”夏千灯双眼亮亮的,学着?闻楹的样子?坐下来?。 “闭上双眼。”闻楹将手贴上她的后腰,“先气沉丹田……” 她动作?忽地一顿,想到曾经在昆仑境,自己的修行?便是师姐手把手教的。 “嫂嫂怎么?了?”似察觉到她的走神,夏千灯睁开双眼。 “没什么?。”闻楹回过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盯住眼前之人。 她曾经以为,自己和师姐再?无可能,也以为白蛇必死无疑,可眼下,尽管师姐没有前世的记忆,但她活生生就?在自己眼前…… 闻楹眼眶一热,她伸出手,抱住了夏千灯。 虔诚 这个带着少女体香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 夏千灯身?躯有片刻僵硬。 旋即,她听到轻轻的啜泣声。 夏千灯不由抬手,轻抚她单薄的后背:“嫂嫂……” 眸中却暗暗沉了几分。 嫂嫂突然失魂落魄, 定然不会是为?了自己, 只怕是想起了上一世,真正?与她相亲相近的女子。 在国师给夏千灯的太初镜中, 她亲眼?瞧见, 那名叫戚敛的女子是如何修为?过人, 风姿出众, 她能够轻而?易举地博得嫂嫂欢心, 她们?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心意相通。 她……不过是一个承载着旁人灵魂的躯壳而?已。 怀中身?躯是温热的, 夏千灯心口处却开始发寒, 如同坠入冰窟, 四面?皆是冷硬光滑的冰壁, 由不得她向上攀。 明知自己配不上,夏千灯却也只能饮鸩止渴般揽紧身?前?之人, 挨着她的脸颊慢慢磨蹭着。 像是一只试图把气息沾到主人身?上的猫, 用?来宣誓主权。 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夏千灯喉间?蓦地发紧, 想起了昨夜的一些?画面?。 那时候她尚未从?惶恐不安中清醒过来, 只本?能地缠着少女,想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可眼?下, 夏千灯更想清醒地与她沉沦。 似乎唯有这般, 方能证明二人亲密无间?的事实。 夏千灯从?来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这个念头?甫一生出, 她便侧过头?,唇瓣轻轻摩挲少女地脸颊, 极为?卑鄙地趁虚而?入:“嫂嫂不必伤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说着,又张开薄唇,轻吮她眼?睫上的泪水。 闻楹身?子不由一颤。 这亲密来得太突然,她下意识发慌想要?往后躲,夏千灯却早有预料般按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握紧她的手腕。 她就像一只漂亮而?又脆弱,薄翼上还沾着露水的蝶,不幸落入一个顽童手中。 尽管对方没有伤害她的打算,无助的蝴蝶却也忍不住轻轻颤抖着,担心着自己将会承受怎样失控的把玩。 第267章 夏千灯对此却浑然不觉,她被勾起一些?艳靡不堪的回忆,恍恍惚仍不敢相信是真的:“嫂嫂,昨天夜里,我?们?真的……” “你别再说了。”闻楹叫她问得面?色羞赧,耳垂烫得不像话。 昨天夜里,自己哪一处没叫她吻过,她竟然还好意思问这样的话……闻楹有些?羞恼,也顾不上伤心了。 她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抬起来,作势要?推开她:“你先放开……” 余光之中,有什么东西从?她袖中落了出来。 夏千灯自然也瞧见了,她动作比闻楹更快一步,拾起那物后,双眼?不由发亮:“嫂嫂,这枚玉扳指,是你要?送我?的?” 闻楹这才想起,这是魔尊临走前?扔给自己,说能够让夏千灯对她言听计从?的法器。 正?要?矢口否认,夏千灯却已十分欢喜地开口:“嫂嫂,你帮我?把它戴上好不好?” 此话一出,就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操纵着闻楹一般,叫她果真探出手,乖乖握着夏千灯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白玉扳指套在她左手的大拇指上。 夏千灯满心沉浸在嫂嫂送自己礼物的欢喜之中,并未察觉异样。 闻楹却暗道一声?不妙。 原来这法器,她对夏千灯用?得,夏千灯却也对她用?得,往后自己岂不是更受制于人。 她脑海飞速转动着:“这扳指成色不大好,你先还给我?,我?再换个更好的礼物给……” “不要?——”夏千灯近乎无赖地打断她的话,伸出手环抱住她,“嫂嫂送我?的东西,岂有不好的?况且就算只是一根杂草,我?也欢喜得很……” 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嫂嫂,我?想亲一亲你,可以吗?” 闻楹能拒绝吗? 当然做不到。 她甚至只能乖巧地点了下头?:“可以。” 夏千灯心中的欢喜,膨得像是要?炸开,她身?躯微微向前?逼近着,却在离她的粉唇只有半寸时停了下来。 比起想要?亲吻她,夏千灯却又生出另一种冲动—— 她想要?清楚地看着,少女那柔软,且能够给予她无限温暖的唇瓣,仔细看时是怎样的。 夏千灯抬起了手,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 她自幼便持缰握箭,指腹带着一层薄茧,与少女柔软得像是樱桃的唇相比,简直就是恃强凌弱。 闻楹掩在罗袜中的脚趾微微蜷缩。 她也没有料到,只是指尖轻轻的触碰,就如同蚂蚁爬过般,反倒比亲吻时更让人酥痒难耐。 偏生夏千灯并不知晓自己的感受,指尖还沿着她的唇线描摹着,最后终于停在她的唇珠上。 夏千灯没有忘记,少女柔软如同豆蔻的唇珠,昨夜里合着泪液吮噬时是什么滋味。 她又一次轻轻咬了上去。 闻楹浑身?一激灵,不由得绷紧了全身?上下,却又躲开不得。 她只能任由夏千灯的软舌长驱直入,肆意攫夺自己的气息和津液…… 想到能够操纵自己的扳指还在夏千灯手上,若是再放纵下去,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些?什么来,闻楹心头?便有几分不安。 “你……”趁着换气之际,闻楹道,“你先将扳指还给我?……” “为?何?”夏千灯双手已放在她腰上,她眸中露出微微不解,“难不成这扳指,嫂嫂并不打算送给我?,那你又要?送给——” 夏千灯忽地想起,在昨日将她绑起来时,自己分明没有从?她袖中搜到任何东西。 所以这扳指,根本?就不是嫂嫂原有的,而?是有人送给她的。 夏千灯脑海之中,一一将从?昨日到今日,可能与她见过面?的人排查了一番,最后得出答案:“嫂嫂见到国师了?” 闻楹没料到,这电光火石间?,她竟已猜了出来。 非但如此,联想到少女方才异样的反应,夏千灯眸中更暗了几分:“嫂嫂,看着我?。” 闻楹不受控制地抬起双眸,与她四目相对。 闻楹清晰地感受到,身?前?之人呼吸蓦地重了几分:“嫂嫂,是不是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会乖乖听我?的?” 不是吧……她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闻楹心中暗暗叫苦,咬住了被吻得殷红的下唇不说话。 夏千灯却并不会轻易饶过她,她抬起手,手指轻轻揉捏着少女柔软的耳垂:“嫂嫂,回答我?。” “是……”闻楹声?若蚊蝇,终究是认命地应道。 夏千灯喉间?发紧,微微动了一动。 眼?前?少女的身?躯正?轻轻颤栗着,宛如一只迷途的羔羊,纯白而?又无辜,她似隐约猜到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却又不敢继续想下去…… 夏千灯垂下浓密的眼?睫,又将脸贴了上去:“那嫂嫂送我?这样一份大礼,本?宫又该如何报答你是好呢?” 尾音略微上扬,似刻意要?勾起些?什么。 真是强词夺理……分明是她从?自己这儿强要?去的差不多。 闻楹心中不忿,却敢怒不敢言。 帐中燃着鹅梨香,淡甜的香味罩在四周,闻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捕住,又叫这香气迷惑了神智。 她甚至连丝毫反抗的念头?都没有生起,软声?开口:“你……” 第268章 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夏千灯呼吸刹那一滞。 叫人捉摸不定又患得患失的少女,眼?下就在自己掌中,且前?所未有的听话。 只要?自己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一瞬间?,夏千灯脑海中已冒出无数个五光十色,绮丽至极的念头?。 最终,她握住了少女的手,带着她的指尖触上自己脸庞:“嫂嫂,看着我?,记住我?的样子。” 闻楹眨了眨眼?。 她看见夏千灯长眉凌厉,神色间?是身?为?天潢贵胄的自若,红唇微抿,泄露出一丝上位者才会有的傲然。 唯独眼?底隐隐透露出卑微。 夏千灯固执地道:“嫂嫂,一定要?记住我?的样子,可不许忘记了。” “好。”闻楹点头?,却有些?不明白她为?何执着于此。 夏千灯依旧不满足:“一定要?记住了,我?叫夏千灯,是夏国的公主,不是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夏千灯藏住了心中想说的话——她岂能与少女真心所爱的那个人相比。 在太初镜里,她们?有过那么多的曾经,那么多生死相依的时刻……能够成为?那人的替代品,她应该感到幸运才对。 可是……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只是想要?一份不是任何人影子的偏爱,想让嫂嫂看见她,而?不是透过自己看着旁人,难道也有错不成? 夏千灯活了近二十年,从?未有过如此的委屈,偏生这委屈一分半点也诉说不得。 她怕自己的得寸进?尺惹恼了嫂嫂,便只敢像一个孩子耍无赖般,恨恨地一口咬上闻楹的耳垂:“嫂嫂……” 闻楹嘶了声?,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知夏千灯这是又发哪门子的疯,却也再来不及多想,眼?前?五花缭乱的颠倒,夏千灯的那张脸变成了织金牡丹花的胭脂红帐顶。 转眼?间?,夏千灯雪白的脸将视线占据,她覆了上来,低声?若呢喃:“嫂嫂……” 两人的衣袖交叠在一处,分明夏千灯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人,她的语气却卑微到了极点,虔诚得犹如跪拜在观音像前?的信徒。 可最终做的却是大不敬之事。 赐婚 恍惚之间, 闻楹视线逐渐迷离,只觉得帐顶绣成牡丹的金线似乎化作虚无,时而?却又浮现。 牡丹花瓣一层层展开, 朝她?缠绕过来。 与之一起交缠的, 还有?乌黑的长发,湿润中带着渴求的双眼……猛地一个?浪头打过来, 似是要?将她?溺毙其中。 “不……”闻楹摇了摇头, 声音却微乎其微。 她?浑浑噩噩地?抬起手, 似想?要?抓住什?么, 最终却只是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紧, 与其十指紧扣。 …… 闻楹醒来时, 枕旁却空无一人。 她?听到帘外似有?人在低声说什?么, 很快便结束了。 很快, 脚步声朝着床帐的方向传来, 来人掀开珠帘,正是夏千灯。 看见少女醒来, 她?眼底漾出一丝柔软, 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春凳上:“嫂嫂可要?喝茶?” 闻楹的确是颇为嗓子干哑,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不还是…… 脸颊又开始发烫, 她?别过了脸,不去看夏千灯, 只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应声。 从?前和师姐在一起时, 两?人间虽也有?过不少亲密,但师姐为人克制清冷, 总是会考虑闻楹的感受照顾着她?。 哪里?似夏千灯这般……像是不知餍足的狼崽子。 闻楹不用低头看也知道?,只怕自?己的肩颈上, 不知有?多少被她?咬下的印记,莫说是肩颈,就连…… 偏生这人又似狗皮膏药黏了过来,掀开被子躺下自?身后?抱住闻楹的腰:“嫂嫂若不愿喝茶,那我们就再睡一会儿如何?” 她?这样小狗般缠着她?,炙热的气息便不安分地?拂在自?己没有?衣料遮掩的后?颈处,闻楹哪里?还睡得着。 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方才你?在与人说些什?么?” 夏千灯轻声笑?了:“嫂嫂先喝完茶,我再告诉你?。” 听她?的语气,似乎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闻楹原不想?就这么遂了她?的意,但终究还是难免好奇,她?坐起身,任夏千灯端着茶盏,一口一口喂着自?己喝水。 闻楹丝毫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已习惯了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的伺候。 待夏千灯放下茶盏,回头瞧见的,便是少女那双写着好奇的眼睛。 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泪水干涸后?的痕迹。 夏千灯心口一热,便想?要?低头亲上去。 可她?又如何不知晓,眼下嫂嫂正恼着自?己,于是只能略带遗憾地?垂下眼,安安分分回答道?:“明日便是母后?的生辰宴,她?遣了女官来知会一声,说已经安排好你?的座位。” “我?”闻楹眼皮一跳。 原身不过是尚书家不受宠的庶出三小姐,连出席这种宴会的资格都没有?,又哪里?值得皇后?给她?留座? 若是按照国舅家的小寡妇来说,那这种喜庆之事更应该避讳着她?才对?。 除非……闻楹这才发觉,方才夏千灯与人相见时,身上穿的是就寝时的绸衣,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衣,对?于两?人的关系,似乎丝毫没有?遮掩之意。 第269章 似瞧出来她?在想?什?么,夏千灯开口:“嫂嫂与我的事,这宫里?上上下下当然是知晓的。” 闻楹浑身一僵,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趁着少女羞诧之际,夏千灯终是没忍住,在她?眼皮上轻轻啄了啄:“明日生辰宴,我就在群臣面前求父王母后?做主,让他们赐婚下来,你?我终生不离不弃……” 赐婚? 等等……闻楹还没有?反应过来。 细算起来,自?己五天前才认识了夏千灯,两?天前才死了“相公?”,无论如何这是不是太快了? 似察觉到她?的迟疑,夏千灯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抬眸之际却只剩委屈:“嫂嫂,你?不愿意吗?” “不是……”明知她?是故作这副姿态给自?己看,闻楹却依旧不忍心拒绝,她?叹了叹气,“就算我愿意,你?父王母后?……” “嫂嫂答应了!”夏千灯没等到她?后?半句话?,便伸手死死抱住了她?,“你?放心,父王母后?那里?,自?然有?我周旋,要?是他们不允,我就和嫂嫂私奔好了,反正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你?我二人,今生今世都是不能分离的。” 又绕回这个?话?题上来了…… 可听到她?这样诚挚的告白,闻楹心中怎能不生出暖意,她?抿起唇角:“好。” . 翌日,生辰宴上。 出乎闻楹的意料,面对?夏千灯这等荒唐的赐婚请求,夏国的国君和王后?竟当真应了下来。 虽算不上多么欢喜,但也不见诧异之色,而?是早有?准备般,吩咐下给闻楹的赏赐,以及命钦天监的臣子择定良辰吉日,为公?主殿下完婚。 闻楹又一次对?皇帝皇后?宠女儿的程度,有?了更深的理?解。 身旁夏千灯却只管神情愉悦地?牵起她?的手,起身一齐向高座上的帝后?拜谢:“多谢父王母后?赐婚,只求父王再吩咐一声,叫钦天监的大臣择定最近的吉日才是。” “咳,你?这孩子……”皇帝清了清嗓子,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转头看向钦天监的大臣,“公?主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是。”大臣忙应道?,“还请公?主殿下和陛下放心,此事臣必当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夏千灯心满意足,不等皇帝开口,便已牵着闻楹坐下。 落座之际,闻楹余光瞧见,四周大臣以及家眷瞧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甚至还隐隐藏着…… 不等她?品味出这些目光中的含义,象牙筷夹着什?么送到她?嘴边来:“嫂嫂尝一尝这炙鹿肉,想?必你?会喜欢。” 闻楹侧过脸。 宴上点了无数盏花灯,珠玑满座,各色华光叠在一起,照得夏千灯神采雀跃。长眉下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像是吸走了所有?的光,比任何一盏能工巧匠做出来的花灯都还要?亮。 闻楹唇角轻抿,咬上她?筷尖的鹿肉:“嗯,好吃。” . 帝后?给的赏赐,如同流水般送进寝殿中来。 除此之外,还有?宫中的绣娘专程上门,为闻楹量体裁衣,准备新婚大礼上的喜服。 夏千灯也难得不在殿中缠着她?,而?是说什?么要?去挑选给自?己的……聘礼。 她?这般盛情难却,闻楹却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回礼给她?。 待绣娘离开后?,她?唤来平日里?贴身伺候夏千灯的宫女:“你?可知你?们公?主,平日里?有?什?么喜欢的?” “哪里?是咱们的公?主?分明是姑娘您的公?主才对?。” 夏千灯不在,那宫女便也有?胆子同少女打趣,“奴婢想?不到公?主平日里?有?什?么喜欢的,若非要?说起,近来却是有?的……” 闻楹抬眼:“是什?么?” “自?然就是姑娘您呀,您若是将自?己送给殿下,不知她?该有?多欢喜。” 闻楹面上不显,耳根却微微发烫。 正说着话?,又有?五六名宫人进来了,却是皇后?宫中的女官。 为首那位微微福身后?,开口道?:“这是皇后?娘娘宫中新送进来的蜀锦,命奴婢都给姑娘送过来。” 蜀锦……闻楹眼睫一颤:“可是蜀中谢家送过来的?” 女官略显诧异地?开口:“正是,不知姑娘为何要?问这个?……” 闻楹呼吸不由得急促:“谢家的人可还在宫中,我想?见他们一面。” . 闻楹来到花厅时,谢家六七名女眷早已肃穆无声地?候在厅中。 见着她?的后?,一一起身行礼:“妾身见过三小姐。” 她?们行礼过后?,便默不作声地?站着,年长的倒还好,有?些年岁较轻的看向闻楹的眼神略带不安,似是在暗暗揣测,这位即将与公?主殿下成婚的三小姐,突然要?见她?们,也不知是好是祸。 闻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贸然之举,似乎惊吓到了她?们。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竭力展露出平和:“我见送上来的蜀锦绣工了得,想?要?找各位了解一二,若是有?何打扰,还请大家莫要?见怪。” “姑娘客气了,能得贵人喜欢,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第270章 答话?的妇人举止温婉,宛如珍珠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辉,模样竟生得与谢吟芳有?三四分相似。 闻楹正看得一呆,却倏忽听到一声轻哼。 那妇人登时蹙眉道?:“念儿,不可无礼。” 又忙对?着闻楹歉意道?:“小女年幼,不懂得规矩,还请贵人莫要?见怪……” 闻楹微笑?道?:“不妨事的,本就是我打扰了各位在先,令爱又何错之有?。” 她?将目光移向妇人的女儿:“你?叫念儿?” 小女孩约莫没有?料到,她?非但不生气,反而?这般和气地?同自?己讲话?,只讪讪地?应道?:“是……” 在她?耷拉着的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谢氏族人的模样。 原来,若不是受到自?己的牵连,谢家依旧还能繁盛数百年,而?不是早早落得满门被屠的下场。 愧疚潮水般涌来,闻楹眼中生出酸涩。 她?想?要?补偿一些什?么,却并没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得出来。 短暂的思忖过后?,闻楹对?妇人道?:“我对?夫人这位女儿一见如故,不知可否留她?半日,陪我在宫中逛一逛?” 妇人看了看她?,又看向自?己的女儿。 尽管能够感受到闻楹并没有?恶意,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倒是谢念自?己站出来了:“好啊,那我们走吧。” 咬牙 在性情洒脱这一点上, 谢念与谢吟芳也颇为相似。 约莫是还记恨着闻楹无缘无故叫谢家人留下来,她虽出了花厅,一路上却并不看闻楹, 也不与她说话。 只是时而从石径旁的花丛中随手扯落一片嫩叶, 在指间碾碎。 闻楹看在眼?里,不过是微微一笑。 待到无人处, 闻楹遣散跟着她的宫女, 从袖中取出一张纸。 谢念虽没有正眼?看她, 余光中却瞧见?, 那张纸竟化作一只闪着金光的鸟儿, 咻一下从眼?前?飞过去了。 谢念原本故作不理会她的双眼?, 顿时瞪圆了。 “你?想学吗?”闻楹这才开口, “想学的话, 只要点点头, 我就教你?。” 果?然,谢念终究是没能?抵抗住诱.惑, 老老实实地点头:“想。” 闻楹莞尔一笑, 走向湖边的凉亭:“你?随我来。” 亭中有石桌石凳,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朱砂和符纸放在桌上, 谢念看在眼?里:“你?是修士?” “修士算不上, 只是会一点寻常小法术而已。平日里可?以解闷,关键时候也可?以保命。” 整整一个下午, 闻楹都与谢念留在凉亭中, 在教会她画符之后,又教了她引气入体以及调息之术。 这是闻楹唯一能?够给予谢家人的歉礼。 谢念虽不明白两人素未谋面, 她为什?么要这样照顾自己,但也并未多想, 只管认认真真学便是。 直到日落时分,闻楹见?她学不动了,又从袖中取出自己闲暇时画的符纸:“这些?符纸你?拿着,兴许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喏,这是定身?符,这是隐身?符……” 谢念接过符纸,却忽然没头没脑道:“你?这么厉害,为何不逃?” “逃?”闻楹诧然,“我为何要逃?” 谢念看着她,突然小声道:“你?放心,这里没有旁人,正是逃走的好时机。” 说着,她拿起两张隐身?符,分明贴到闻楹和自己手上,然后抓住她的手:“你?随我来,我知道出宫的路。” 闻楹稀里糊涂同她走出凉亭,迎面却正好走来一路宫人。 谢念忙屏住呼吸,带着她站到路旁。 有隐身?符遮掩,宫人果?真没有瞧见?她们,而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待他们走远后,谢念忙带着她继续走。 闻楹好几次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奈何宫墙内总是有人来人往,她担心两人漏了馅,给谢念惹上麻烦,便也只得沉默不语地跟着她走。 一炷香后,两人竟当真走出了宫门。 宫墙外仍有侍卫把守,谢念不敢掉以轻心,带着她左拐右拐,拐进一条小巷中,终于松了口气: “你?快走吧,放心,就算公主怀疑到我头上,想要做些?什?么,也还有圣上和皇后管着她……” 直到此刻,闻楹终于问?出自己的疑惑:“我为何要走?” “你?……”谢念语塞,恨铁不成钢道,“亏得你?还是修道之人,公主要强娶你?,你?便任由她蹂躏不成,怎么连反抗都不知反抗……” 闻楹:“谁说她是强娶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被公主强抢入宫的,是她对你?一见?钟情,逼你?嫁给她,为此还不惜跪在金銮殿前?求圣人赐婚……” 闻楹终于明白,那日在皇后的生辰宴上,为何在座之人都朝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原来在所有人眼?中,自己是“公主强娶民女”这出戏里的民女。 她和夏千灯同为女子?,又是她名义?上的寡嫂,夏千灯将所有污名揽到她身?上,想来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 闻楹心头荡开涟漪般的暖意。 “你?误会了。”她道,“我们二?人是真心相爱,并非谣传那般。” 谢念话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似是在怀疑她是否被人下了降头:“当真?” 第271章 “我为何要骗你?。”闻楹道,“我愿意嫁给她,与她……厮守终生。” 谢念微微叹气。 她有些?想不明白,这样如花似玉的少女,为何要一头栽倒在那恶名远扬的公主身?上,一提起她,眼?中还柔情脉脉。 谢念只得作罢:“那你?……” 正说着话,她肚子?里响起咕噜噜的声音。 这一下午的画符练气,不单是她,闻楹也饿了。 自来到这个世上,闻楹还没有好好见?识过外头的样子?:“不如我们先去找家酒楼吃饭,吃完了再各自回?去?” 谢念摸了摸肚子?,点头。 末了又道:“这顿算我请你?的。” . 身?为谢家受宠的女儿,谢念身?上自然是不缺银钱。 在问?过路人后,她带着闻楹找到皇城最大的酒楼,要了一间上房,对小二?道:“将你?们酒楼最好的茶和菜,都端上来。” “好勒。”见?来了大主顾,小二?眉开眼?笑地应下,“本店近日新?酿得桂花陈酿,今日正好开封,不知二?位客官可?要尝尝?” 闻楹本不欲饮酒,谢念却抢在她前?头道:“送一壶上来,让我尝一尝可?比得过家乡酒的滋味。” 闻楹看着她稚气未脱的模样,有些?怀疑谢念能?不能?喝酒。 很快,她就明白何为人不可?貌相。 谢念虽是个小姑娘,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之时,非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而是煞有其事地回?味: “唔……好像还是差了点,不过倒也不错。” 又给闻楹斟了一杯:“师傅可?要尝一尝?” 这一声师傅,她喊得坦坦荡荡,丝毫也不心虚。 她这样唤自己,这一杯酒,闻楹总是推脱不过的。她端起酒杯,尝到桂花淡淡的香甜,混合着酒香。 出坛不久的新?酒,酒气不算浓郁,闻上去并不醉人,二?人就着热腾腾的菜,饮了大半壶。 直到闻楹拿起筷子?时,感觉到手腕绵软无力。她这才意识到,这酒的后劲隐约上来了。 眼?瞧着谢念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闻楹正要推辞,外头似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厢房的门被撞开。 尚未回?头看清来人模样,便听见?呼天喊地的哭嚎声,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恐:“救命,怪物,他们变成了怪物……” 闯进来的几名男子?都是富贵至极的打扮,俨然是这家店的客人,可?眼?下他们却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厢房里爬,哪里还有半分从容。 “发生了何事?”闻楹站起身?问?道。 恰巧酒劲上来,叫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她撑着身?旁桌沿方才站稳。 不等几人回?答,被撞开的门外又有女子?尖叫着跑过来,谁知在她身?上猛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 那只手的主人面色惨白,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动作木然地抓紧女子?双肩,低下头朝她的脖子?咬去…… 哐当—— 一只花瓶狠狠地砸到男子?头上,叫他动作一顿。 然而出乎闻楹的意料,她这用尽全力的一砸,着了魔一般的男子?却并未倒下,那双不见?黑瞳的眼?珠子?直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将闻楹当成了新?的目标。 闻楹下意识后退半步,醉酒后的脚步难免有些?踉跄。 电光火石间,那怪人已经朝她扑了过来。 “师傅当心——”伴随着谢念的惊叫声,嗖地一声划破空气,闻楹模糊不清的视线瞧见?有什?么由远及近地飞快而过,死死钉入怪人的脑海。 鲜血飞溅开,眼?前?的人朝她倒过来,闻楹忙不迭后退。 与此同时,她看清他脑后是一支带着红色翎毛的直箭。 四周尖叫连连,闻楹被忙凑上来的谢念扶住:“师傅,你?没事吧?” 闻楹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一道冰冷的女声打断她的思绪:“你?们再去楼里搜一搜,看附近可?还藏有可?疑之人。” 这声音甚是耳熟,只不过与平日里相比,少了些?许温情,充斥着坚冰般的冷凝。 闻楹循声望去,果?真是夏千灯。 只见?大堂中她一袭红袍,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发带挽在脑后,将手中的弯弓交到随从手上,便上楼朝自己走过来。 不知为何,今日她这身?打扮,倒像极了两人初见?那一日,她在马上倨傲不恭的姿态。 回?想起来,闻楹唇畔勾起一丝笑,待她走到身?前?后,醉醺醺开口:“你?……” 夏千灯猛地握紧她的手腕,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她语气微微颤抖着,在闻楹耳边道:“天都已经黑了,嫂嫂却还不回?家,原来是在这儿玩得快活。” 奈何闻楹已醉得不轻,根本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咬牙切齿,只是将头搭在夏千灯肩上:“那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对于少女这般依赖姿态,在短暂的贪恋过后,夏千灯恢复了清醒。 她静静瞧着醉颜陀红的闻楹,唇瓣抿成一条直线,隐忍着什?么。 然后,夏千灯一言不发,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少女打横抱起,朝门外离去。 “等等……” 谢念如梦初醒,鼓起勇气要拦。夏千灯冷冷一眼?扫过来,她便噤了声。 第272章 谢念只能?眼?睁睁看在原地,任由醉得意识不清的少女被抱走,想到先前?两人的对话,她只能?安慰自己—— 既然三?小姐亲口承认喜欢她,那这夫妻……啊不对,妻妻之间的事,自己好像是插不了手? . 渴…… 闻楹睡得迷迷糊糊,只生出这一念头。 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她犹记得自己是在酒楼同谢念吃吃喝喝,便想要伸手摩挲到茶杯,为自己一解渴意。 谁知手臂轻轻一动,双手腕间却似被什?么柔软而不失韧性的东西缠紧。 她想要挣脱,却愈发不得其法。 双手被禁锢在头顶,她唇瓣微微动着,宛如一条脱水的鱼,只能?无助地哀求能?有人听见?自己的呼声:“水……” “嫂嫂醒了?”一只手落到她的额间,将少女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抚顺。 反悔 这声音无比耳熟, 闻楹眼睫颤了颤,恍惚间意识尽数回笼。 她睁开眼,果真瞧见夏千灯精致如玉雕的脸庞。 红唇噙着笑意, 漆黑眼瞳却是冰冷的。 帐顶的金线牡丹大朵大朵盛开着, 同夏千灯坐在床畔的身躯一齐罩过来,化作?摇曳的曼珠沙华般勾魂摄魄。 后知后觉, 闻楹终于本能地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 她身躯瑟缩了一下, 活动了一下被束紧的双腕:“你……将它解开好不好?” “不好。”夏千灯不带情?绪的嗓音, 将闻楹最后一丝幻想打破。 帐前灯火莹煌, 她欺身上前, 一只手撑在闻楹身侧, 另一只手依旧把玩般抚摸着她的脸庞: “我不过是离开嫂嫂半日, 你便能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宫, 我若是解开它,嫂嫂又要逃到?哪儿?去?” “你误会了……唔……” 少女柔软的唇瓣被夏千灯用食指按住, 叫她说不出话来。 夏千灯轻声笑道:“我误会了什么, 难道嫂嫂是被人挟持出宫,又被人绑到?酒楼里去的不成?若这样的话, 谢家?那位小姐……” 察觉到?她话中阴寒的冷意, 闻楹忙拼命摇头,趁着躲开她手指时道:“不……这与她无关, 你没将她怎么样吧?” 夏千灯眼底漆黑如旋涡, 蕴集着某种让闻楹感到?危险的情?绪。 可在狂风暴雨到?来之?前,她的面容依旧平静, 甚至像个乖巧的孩子般:“嫂嫂放心,我已命人将她安然无恙地送回谢宅, 她既然是你看重的人,我又怎敢伤她半分毫毛。” 闻楹松了口气:“你听?我解释……” “可我偏就是不想听?,我怕自己听?了,便又会上了嫂嫂你的当。” 夏千灯终是按捺不住,她低声质问道,“嫂嫂根本就不愿意嫁我,心中也丝毫没有我,答应与我成婚也只是逢场作?戏的权宜之?计,你早就打算好了,要趁着我不备就逃走是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 闻楹摇头。 可夏千灯当真如她所言一般,因为害怕听?到?自己的声音,慌不择路地吻了过来。 她一只手揽在闻楹脑后,长指插.入她的发丝间,肆意与她唇齿相纠缠。 本是救命稻草般的一个吻,渐渐带上旁的意味,夏千灯吮噬着少女口齿中的所有气息,重重咬住她的唇瓣,似在惩罚她的不忠…… “唔……”闻楹不觉仰起头,绷紧了身躯。 也就是这时,她方才发觉,自己醉酒时的衣裳早已被人换下,柔嫩的肌肤就这样蹭着被面,无所适从的滋味,叫她想躲也躲不开。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夏千灯就这样缠着她吻了多久,终于与她唇瓣分离。 闻楹吃了苦头,再?也不敢说半个解释的字。 夏千灯半眯起眼,看向少女被吻得水光淋淋的粉唇,她扶着她坐起,端起床边早已备好的茶盏递过来:“嫂嫂喝水,先润一润嗓子。” 闻楹着实?是渴了,她并?未领会到?夏千灯话中的深意,将整杯茶水一饮而尽。 茶杯离开唇边,她看着夏千灯稍显缓和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再?解释一下,却见她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什来。 圆滚滚的金球,花纹与装香料的银球极为相似。 不同的是,镂空莲枝金球两端已缠上细细的绸带,正好可以用来打结。 闻楹脸色微微一变,隐约忆起些不堪的画面。 她呼吸陡然间变重,烫意从耳根蔓延到?脖颈处,不安地别过了脸。 夏千灯偏又俯下身,长指捏住她的下半张脸,逼得闻楹不得不与她直视。 闻楹模模糊糊听?见她在说些什么:“嫂嫂不准我欺负旁人,我听?话了。可我生性恶劣,总是想要欺负点什么,嫂嫂你说该如何是好?” 说话时,夏千灯的气息便拂在她耳廓处,激得闻楹身躯轻轻颤栗,就连眼睫也轻轻颤抖着。 像是落入猎人陷阱中的羔羊。 闻楹不敢在看夏千灯那双燃着恶劣的双瞳,她闭上眼,像是某种无声的默认和准许。 …… 但她很快意识到?,夏千灯并?不满足于此。 她又从袖中取出一些符纸来:“嫂嫂待那位谢小姐,真是好得可以,只认识了半日,又是陪她喝酒吃菜,又是教她画符……” 夏千灯冷冷一笑,竭力克制着妒意,不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那么狰狞。 第273章 殊不知落入闻楹眼中,像是恨不得要生喝自己的血一般。 闻楹眸光动了动,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口齿间叫缠枝金球抵住,她出声不得,只能眼中泛起泪花,听?夏千灯接着道: “嫂嫂既然教了她,当然不能厚此薄彼,也教一教我画符如何?” 说罢,她偏了下头:“可惜……本宫差点忘了,嫂嫂如今手动不得,又无法出声,该怎么教我是好呢?” 话音未落,闻楹听?到?沙沙声响。 她睁大双眼,生出不妙的预感,本能地想要逃。 可她被困在这床榻之?间,哪里又逃得走,只能眼睁睁瞧着一条雪白的蛇尾,自床畔缓缓探上来,向她逐渐靠近。 “有了,若本宫画得对,你就点头,若画得不对,你便摇头可好?” 至于画符用的“笔”……已是不言而喻。 不好,一点也不好! 这个混蛋! 自己好心好意教夏千灯如何变幻蛇尾和双腿,她就是这样来报答的? 闻楹反悔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顺着她,想着让她消气就好,不料夏千灯分明就是一头喂不饱的狼崽子,想要捋顺她的毛,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 可此时想要后悔,已经为时晚矣,锦被之?中,忽地传来寒冰般鳞片的凉意。 闻楹瑟缩着,她拼命摇着头,蜷缩过身躯,只将后背留给夏千灯。 殊不知这样反倒更给了她趁虚而入的机会,冰冷的鳞片摩挲过后背的肌肤,闻楹发出一声低吟,全身上下都在轻轻颤抖着。 夏千灯不依不饶:“嫂嫂,不知本宫这一笔画得可对?” 闻楹将半边脸埋入软枕之?中,轻轻摇着头。 明知她是什么意思,夏千灯却故作?看不懂:“嫂嫂的意思……便是说我画错了?” “那这样呢,可是画对了?” …… 直到?少女泪水都快要流尽,雪白的小脸透着异样的红晕,看上去真是可怜到?了极点。 夏千灯心口泛着热意,终是再?按捺不住,将裙下的蛇尾变回双腿。 她低下头,将闻楹腮旁的泪水吮掉,语气惋惜道: “可惜本宫实?在是太笨了,怎么也没能学会画符,不过……既然当不了嫂嫂的弟子,那就还是当你的枕边人,照样也能为嫂嫂效劳的吧?” 魔气 闻楹恍惚间已经丢了半条命, 但对夏千灯而言,所谓的用蛇尾学?画符,不过是开场戏而已?。 化出双腿后, 她身躯前倾, 精致无双的面容逐渐靠近闻楹的脸。 她的唇贴过来,轻轻吮噬少女脸颊上的泪珠。 缚在闻楹双腕间的绸缎, 依旧没能?解开。 口齿被缠枝金球抵住, 闻楹甚至无法出声求饶, 只?能?泪眼?迷离地看向夏千灯, 眸中写满哀求。 旋即, 略带薄茧的掌心, 覆上?她的双眼?。 闻楹视线中一片漆黑, 只?听?得夏千灯道:“嫂嫂这般看着, 叫本宫如?何忍心……” 声音逐渐低下去, 她不知从?何处又变出一条黑色绸缎,覆上?闻楹的双眼?。 视线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肌肤上?的触觉, 便被无数倍放大。 “唔……”闻楹仰起?头,宛如?一只?濒死之时的天鹅, 纤长的脖颈绷紧, 反倒更方便了夏千灯的趁虚而入。 被放大的不止是触觉,更有闻楹的听?觉—— 红帐外, 烛火似乎扑朔了一下, 应是被一闪而过的飞蛾击中。 隔着窗棂,响起?滴滴答答的细雨声。 雨滴落到柔软的花瓣上?, 逐渐浸湿娇嫩的花蕊。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一道电光闪过, 伴随着轰隆雷声,可怜的花蕊终是无力招架,瓣中蕴集的雨水倾泻而出。 花枝底下,早有嫩绿的小草等候着,它贪婪地吮噬着,绝不浪费掉一滴甘霖。 风狂花乱,还?有更大的暴风雨尚未到来。 …… 直至正午时分,疲倦过后的闻楹睁开双眼?。 还?未有何动作,身后便有一只?手揽到她的腰间?。 夏千灯靠过来,鼻尖胡乱地在她颈后拱着:“嫂嫂,你身上?好香。” 哪里香了,全?都是夏千灯弄上?来的口水……她就像条狗一样。 被她缠得喘不过气来,闻楹想将人推开。 可她浑身都是软绵绵的,莫说是推开她,就连抬手也使不上?力气。 霎时间?,关于昨夜的种种记忆涌入闻楹的脑海中。 “你……”她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出去!” 她是真的恼了,夏千灯从?未听?过,少?女用这样凶巴巴的口吻同自己说话。 但这种时候,莫说是闻楹凶自己,便是要杀了她,夏千灯也舍不得走。 “昨夜是我不分青红皂白,一时冲动了。” 夏千灯双手反倒将闻楹的腰抱得更紧,“嫂嫂要打要骂,尽管罚我就好了,反正千万不能?让我离了你,那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闻楹最听?不得的,便是这个死字。 她身躯颤了下,勉强转过身,看向夏千灯。 察觉到她的心思,即便往常不甘于当那个人的替身,眼?下夏千灯却故作可怜,将脸埋进少?女的颈窝处:“嫂嫂,我的好嫂嫂……” 第274章 闻楹真是叫她一声声叫得又羞又恼,她闭上?双眼?,最终只?是恨恨道:“你先松开,我要穿衣服。” 夏千灯道:“我来替嫂嫂穿。” 昨夜那身衣裙早已?碎得不成样,哪里还?穿得,夏千灯使唤宫人,将一套鹅黄色襦裙送到枕边来。 她将闻楹扶入怀中,亲手替她穿衣时,一低眼?,便能?瞧见少?女乳白的肌肤上?,显眼?的痕迹。 夏千灯喉咙动了动,可她明白自己不能?再惹恼嫂嫂了,只?得将那些龌龊念头按捺下去。 穿好衣服,二人用过午膳,闻楹问起?正事:“昨日在客栈……” “嫂嫂放心,我早已?命人将那位谢家小姐安然无恙地送回谢府。” 像生怕闻楹怀疑,夏千灯道,“你若是不信,大可遣人来问。” 闻楹默了默:“我要问的并非这个,我是想说,昨日客栈里突然有人发狂的事,可调查清楚了?” 提起?此事,夏千灯亦是神色微凝:“除了客栈,昨日当街发狂者十余人,有五六人被当街射杀,剩下五人关进天牢中等待审问。” 闻楹:“我想去天牢中看一眼?,可以吗?” 她觉得昨日怪人发狂时的样子,很是眼?熟——像曾经在月城,被城主操纵着攻击自己和师姐的傀儡。 如?果真是这样,闻楹只?担心,后面会有更大的阴谋。 眼?下正是赔罪的好时机,夏千灯又岂能?拒绝:“好,我陪嫂嫂一起?去。” . 用过午膳,两人一齐朝天牢的方向走去。 天牢之外森严肃穆,狱卒同夏千灯行礼:“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到此有何贵干?” 夏千灯随手亮出一枚令牌来:“带路,本宫和嫂嫂要去见昨日抓起?来的那些发狂之人。” 身为夏国唯一的公?主,她深受皇帝的宠爱,莫说是进天牢的令牌,便是遣兵调将的虎符也拿得出来。 “是。”狱卒道,“还?请公?主和……” 他一时不知要如?何称呼公?主身旁的少?女是好。 夏千灯握住闻楹的手:“嫂嫂日后既然要嫁给本公?主,你们自然要称她一声公?主妃,可记住了?” 言语间?坦坦荡荡,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要娶嫂嫂为妻,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荒唐事。 久在宫中,狱卒对她跋扈的性情自是有所耳闻,他不敢露出丝毫诧异之色:“是,还?请公?主与公?主妃随属下来。” 左手被夏千灯十指相扣,闻楹难为情地低下头,耳垂处微微发烫。 暗不见天日的天牢中,墙壁上?点着火把,时而有老鼠蹿过。 “公?主和公?主妃当心……”狱卒说着,又道,“前面这几间?牢房,就是关押那些怪人的地方。了” “嗯。”夏千灯和闻楹走上?前去。 为了防止那些人在一起?互相厮杀,几名怪人被分别关在了相邻的几间?牢房中。 他们手腕和脚踝处都带着镣铐,饶是如?此,在听?到脚步声靠近后,镣铐猛地撞击出沉闷声响,这些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咆。 借着微弱的火光,闻楹从?袖中取出一张明黄的驱魔符,朝牢中的怪人掷去。 只?见符纸尚未靠近他的身躯,便已?无端自燃起?来。 火光之中,黑雾腾腾缭绕。 闻楹神色一凛:“真的是魔气——” 非但如?此,这魔气非同小可,寻常的驱魔符居然奈它无法,可惜自己眼?下只?是凡人之躯…… “嫂嫂当心——”夏千灯陡然出声之际,拉住闻楹的手向后撤去。 而在闻楹原本站着的位置,扑过来了一道黑影。 来人身穿狱卒的衣服,可他僵硬的神色和动作,却与关在牢里的那些怪人并无二致。 “赵兄弟?你怎可在公?主和公?主妃面前如?此放肆……” 带着两人进来,尚不明所以的狱卒还?在斥他,夏千灯却已?手疾眼?快,拔.出他腰间?的长刀,抵挡住朝着二人再度攻来的那名狱卒。 他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像一头杀红了眼?的兽,无视自己被刀刃划破的手掌,步步紧逼过来。 在夏千灯与其厮杀之际,闻楹趁机取出袖中的定身符掷过去。 没想到和先前的驱魔符一样,符纸还?没落到他身上?,便已?被魔气烧作灰烬。 好在这时,这边的动静已?引起?天牢中狱卒的注意?,他们快步过来,有人大声喊道:“保护好公?主。” 十几把长刀出鞘,闪着银光一齐逼向那名发狂的狱卒,夏千灯趁机松了口气,她后退数步,取下挂在墙上?审讯时用的长鞭。 唰一声响,沾满鲜血的长鞭如?同一条灵蛇,直瞧那人的咽喉间?夺去,缠住了他的脖颈。 下一秒,夏千灯握住缰绳的那只?手用力向后一扯—— 瞬间?鲜血四溅,对方的头颅与身子相分离,咕噜噜滚落到地上?。 闻楹尚未看清他倒地时的惨状,夏千灯的身影已?挡在了自己眼?前。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冷声问道,“为何也会突然发狂?” “回……回公?主的话。”闻讯而来的狱长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此人姓赵,家中排行老五……” 第275章 夏千灯手上?带着血的鞭子,重重往地上?一挥。 充斥着血腥气的牢狱中,她的声音更显冰冷:“本宫让你说重点,在此之前,他可遭遇过什么?” “这……”天牢中的狱卒少?说也有数百人,狱长又哪里清楚每个人的事。 这时,人群中另有一名:“公?主,属下记得,昨夜正是由赵兄……正是由这姓赵的贼人,将一位发狂的怪人送进牢中……” 不等他说完,闻楹忽然想到什么。 她绕开夏千灯,快步跑到那具尸身前。 “嫂嫂——”夏千灯眼?一颤,忙追了过去,生怕少?女如?同方才一般,再遭遇了偷袭。 这时,闻楹已?在尸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在他右手虎口处,赫然一道咬痕。这咬痕并不深,不过约莫是咬破了血肉,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痂。 闻楹心中沉了沉。 夏千灯问道:“嫂嫂,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闻楹略微颔首,她问那些狱卒:“此人可是被牢里的怪人咬到过?” “正是,属下想起?来了,昨日他在关押这些怪人时,手上?不慎被咬了一口……” 尽管已?猜到答案,闻楹的脸色还?是一白。 与此同时,夏千灯也反应过来了。 她吩咐狱卒道:“你们皆在此好生守着这些怪人,不可放他们离开。” 说罢,她握住闻楹的手,带着她转身离开。 尽管夏千灯看似面上?平静,闻楹却感受到她掌心里的冷汗。 像是某种安抚般,闻楹主动张开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承诺 走出天牢大门, 外头明晃晃的日光刺目,叫闻楹不由眯了眯眼。 在她身旁,夏千灯已并拢食指和大拇指放入口中, 发出一声呼哨。 下一刻, 便有暗卫跪倒在她的身前:“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即刻传本?宫的吩咐,带侍卫去排查皇城中昨日可有被怪人咬到的百姓。”夏千灯道, “若找到之?后, 就地……” 察觉到身旁少女的目光, 夏千灯话音顿了顿:“将他们抓起来, 关入牢中。” “是。” . 回到寝殿后, 夏千灯对?闻楹道:“嫂嫂先?安心待着, 本?宫这就去同?父皇禀告此?事。” 闻楹如何能够安心。 在牢里的亲眼所见, 已经证明了一件事——那能够叫人发狂的魔气, 是可以?从?一个?人身上, 传到另一人身上。 倘若昨日当真还有百姓被咬到,一传十, 十传百, 百传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眼下自己没有法术,也帮不上什么忙, 唯一能做的, 就是不给夏千灯添乱。 闻楹点头:“好,你要当心些, 快去快回。” 她并不知晓, 在离寝殿走远后,夏千灯又唤来一名暗卫: “去传本?宫的消息, 只要找到被咬之?人,无论百姓还是达官贵人, 皆就地处死,不可留其性命。” “是。”暗卫答应时,没有一丝的迟疑。 直至她消失不见,夏千灯依旧站在原地,眸中暗沉沉的一片。 沉寂片刻后,她方才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 闻楹这一等,直到天色欲黑时分,也不见夏千灯回来。 宫女点上灯,问她:“姑娘,可要传晚膳了?” 闻楹摇摇头,看着窗外天边的乌金沉坠,心头莫名觉得?不安。 正当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脚步声和兵甲相?碰撞的声响,闻楹忙起身走到殿外,却见是十几名御林军。 为首之?人拱拳道:“属下奉公主之?命,前来保护公主妃。” 不安落到了实处,闻楹问道:“发生了何事,夏千灯呢?” 被她逼问得?紧,对?方只得?如实回答:“回公主妃,眼下京中发生动?乱,成千上万的百姓发狂,他们聚集在一起,正要闯进宫中来。” 闻楹后退了半步:“怎么会……天牢里那位狱卒,好歹是过了一夜才发作的,为何今日却变得?这样快?” “属下也并不清楚,不过宫墙上有侍卫瞧见,若只是被咬中手脚,发作得?会慢一些,若是被咬中咽喉,寻常人顷刻间便会发狂。” 闻楹明白了。 魔气若要从?手脚的伤口处蔓延到心脏,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但咽喉处却是离心脏极近…… 来不及多想,她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要去见夏千灯,与她在一起。 可她刚迈出殿门,便被御林军拦住:“公主妃……” “你们将我守在此?处又有何用??” 闻楹问道,“要是那些怪人当真闯进来,难道你们还拦得?住?倒不如去宫墙上抵挡,守得?住一时是一时,若能侥幸活下来,公主那里,自然有我替你们说情?。” 她这一番话出口,十几名御林军神色动?容。 同?僚皆在奋战,他们却躲在此?处,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不等他们是何反应,闻楹已折返回身,取下挂在书桌后属于夏千灯的弯弓。 她看向殿外:“不知哪位大人,愿意为我领路?” . 宫墙之?下,紧闭的宫门外,人潮如群蜂。 这些人已经失去了神智,他们嚎叫涌动?着,试图闯入进一墙之?隔的宫中,将这堵墙的里里外外,全都化作炼狱。 第276章 置身在泥砖夯成的宫墙上,夏千灯感?受到脚下在嗡嗡作响。 是他们用?肉身在撞击宫墙和大门。 她垂眸看向这些人群,他们中有老人,也有小孩,有人衣衫褴褛,也有人穿的是绫罗绸缎。 此?刻,却都变成发狂的野兽。 纵然与这些人素不相?识,夏千灯却也想象得?出,他们曾经会是何等模样。 她垂下眼不再多看,之?间箭尖对?准其中一人的头颅。 长箭飞矢而?出,开出一蓬血雨。 夏千灯的动?作已接近麻木,她飞快地抽出另一只箭,搭在了弦上。 余光之?中,却瞧见一道鹅黄身影。 夏千灯动?作一顿,看向在前头带路的御林军,她眼底冰冷:“眼下宫中还未乱,你们竟连本?宫的吩咐也不听,是谁让你们——” “你别怪他们了。”闻楹打断她的话,“是我逼着他们带我过来的。” 她将手中的弯弓递过去:“这柄弓是你平日里用?的,我想你用?着会顺手些。” 夏千灯看了闻楹一眼,却并未接过它,而?是抿紧了唇:“嫂嫂,你不能留在这里。” “为何不能?”闻楹反问,“莫非你在这儿出了事,我就能独活不成?” 她的口吻是如此?平平淡淡。 血雨滔天之?中,夏千灯却恍若被一道古刹钟声击中,僵在了原地。 一瞬间,她有无数话想要说,最终却只是木然地抬起手:“嫂嫂……” 闻楹以?为她要接过弓,忙将其往前一送,谁知下一秒,她的腰间便被人死死揽紧,夏千灯的下巴就搭到她肩上。 倏忽之?间,闻楹觉得?似乎有什么滴落在自己的后颈处。 很快,夏千灯又松开了她。 她接过那柄弓,在士兵们的呐喊声中,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嗓音低声道:“嫂嫂,我不会让你独活的。” 下一秒,夏千灯搭起箭,扣紧了弓弦。 …… 夜色一点点笼罩下来,宫墙上燃起了篝火,宫墙下黑鸦鸦一片。 从?前每逢佳节,夏千灯会随父王母后站在这宫墙上,看千家万户亮如白昼,花灯似游龙,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 烟花爆竹声声响起,一片繁华景象。 而?此?时放眼望去,却是不见边际的狼藉,像是蝗虫肆虐过后,暗色中的荒凉。 夏千灯脑海之?中,有刹那的眩晕。 她用?力咬紧牙根强撑下去,可射箭的速度终究还是不由慢了下来。 直至这一刻,夏千灯清楚地意识到——她不是能够为了嫂嫂斩龙除蛟的戚敛,也不是在紧要关头护住她的白蛇。 就算与普通人相?比,也比不上宫墙上这些久经训练的士兵。 褪去公主的权势,她这样娇生惯养的肉.体凡胎之?躯,就算耗尽所有力气,能做到的却是微乎其微。 这些发狂之?人闯进宫里来,是早晚的事情?。 除了不甘心,夏千灯什么都做不到…… 闻楹隐约察觉到身旁之?人的不安。 可她无暇过问,也只是不住地放箭——宫墙下聚集的入魔之?人太多了,就算是闻楹箭术不精,也总能射中其中之?一。 掌心似乎已经被弓弦磨出血泡,闻楹却顾不上疼,几近麻木的动?作之?余,她脑海中仍在想着,到底是什么人,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难道真的是月城城主,这么多年过去,她非但没死,还变得?更?强了? “公主——” 一道男声打断她的思?绪,那名御林军半跪在夏千灯身前,“宫墙下的侍卫已难以?抵抗,约莫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宫门就会被撞开,请公主先?行离开。” 夏千灯尚未回头,便已开口:“我不会走。” 她的目光朝闻楹看过来。 仿若有所感?应,闻楹红着眼咬牙道:“你休想让我走,夏千灯,是你自己才说过的,不会让我独活。” “是啊……”夏千灯低声呢喃。 可惜,她终究要食言了。 下一刻,夏千灯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戴在了右手拇指上。 火光下它泛着纯白玉色,正是国师留给闻楹的那枚扳指。 猜到她要做什么,闻楹双眼睁大:“夏千灯,你不能这样做……” 然而?话未说完,夏千灯已开口:“嫂嫂,闭上眼睛,就当是睡了一觉。” 这句话一出口,在玉扳指的作用?下,闻楹的眼皮不由变得?沉重,来不及有太多情?绪,她的意识已陷入混沌之?中…… 夏千灯伸出手,接过昏睡过去的少女。 借着火光,她看了她最后一眼,传来了暗卫:“带嫂嫂从?宫中的暗道离开,记住了,不可放她回头。从?今往后,她便是你们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人。” “是。”暗卫顿了顿,“公主……当真不随属下一起离开?” 夏千灯抿唇。 她看向宫墙下方,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已经入魔的人,也不知还有多少幸存的百姓。 而?在宫墙的另一头,是惴惴不安的宫女。 夏千灯想起与闻楹定情?的头一日,她教训自己的话—— “你生于皇家,是天大的幸事,可旁人未必有你这般幸运,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你身为公主,应当多加体恤他们才对?。” 第277章 她既然在那时应下,眼下自然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身为公主,怎能弃下自己的子民,苟且偷生? “带她走。”她哑声同?暗卫道,“若本?宫能活下去,自会有再见面的那一日。” “是。”暗卫低下头。 她抱起闻楹,身影消失在宫墙之?上。 夏千灯已然回过头,再度将鹰翎搭在弓上,扣紧了弓弦。 . 闻楹再度睁开眼,已经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 掀起车帘,外头是十几名穿着黑色劲服的暗卫,道路两旁是不见尽头的山林。 无暇思?索她们是如何带着自己出宫的,闻楹出声道:“停车——” 这一出声,她才发觉自己嗓子哑得?可以?,也不知是多久没喝水了。 辘辘车轮声停下,马背上有人翻身下来,走到车窗旁。 来人约莫是暗卫的首领,她拱手道:“公主妃,我等奉公主之?令,护送您离开京城。” “放我回……”闻楹话音转了个?弯,“先?放我下车,我想要解手。” 暗卫有些迟疑。 闻楹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面上浮现惨然一笑:“你放心好了,宫中早已是一片狼藉了吧,我现在逃回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暗卫沉默片刻,放闻楹下了马车。 即便如此?,她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闻楹,时刻提防着她跑掉。 直到闻楹作势解开腰带时,暗卫才非礼勿视地转过了身。 然而?,不过是几息之?间,身后的动?静消失了。 暗卫忙回过头,只见树林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闻楹的身影。 伤口 暗卫们在树林中搜寻片刻, 最终得?出结论—— “公主妃定是回城找公主去了,她没有骑马,咱们快追上去。” 说罢, 十几人翻身上马, 又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有一阵无形的风拂过草地间。 贴着?隐身符的闻楹看向她们消失的方?向, 也快步跟了上去。 可?眼下的她只?是?肉.体凡胎, 没有朱雀当坐骑, 也飞不起来, 这样下去, 怕是?走到天黑, 也无法回到皇城。 正当闻楹一筹莫展之际, 前头出现了一座驿站。 约莫是?听说了京中?发生的动?乱, 驿站中?的官吏早已?逃去, 楼中?空空如也,只?留下几匹官马在后院吃草。 闻楹将这些马儿的缰绳都解开, 挑出最为?膘肥体壮的那一头, 翻身坐了上去:“驾——” 日光当空,山道两旁的树影向后掠去, 她驾马疾奔, 一路上只?是?放马下来喝了回溪水,便又上了路。 终于, 在日落之前, 她抵达了皇城。 城门口已?不见士兵把?守,走进城中?, 往日充斥着?叫卖声的街道上,此时安静得?犹如一座鬼城, 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待到宫门之外,闻楹更?是?心中?一沉—— 此时,宫门已?是?大?开,宫墙上的夏千灯和御林军已?不见踪影,门外尚未干涸的血流和散落一地的箭矢,昭示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夏千灯呢? 她是?逃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是?…… 闻楹不敢再想下去,担心招来发狂之人,她甚至不敢出声,只?是?驾马进了宫门,顺着?地面上的血迹向前走去。 偌大?的皇宫之中?,此刻却?静悄悄的,连鸟鸣声都听不见。 闻楹忽地鼻头一酸,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在没有亲眼见到夏千灯之前,她绝不能先灰心。 又向前走出十几步,她隐约听见,远处似乎传来嘶吼低咆之声,以?及空气中?恶臭的气息。 是?那些入魔之人! 他们定?是?追着?活人去了,会不会夏千灯也在这些人里面? 闻楹眸中?微亮,她忙循声上前,只?瞧见成千上万的入魔之人聚拥在一起,他们对着?同一个方?向张望,像是?饿极了的群狼。 而他们的猎物,便是?凉亭高处的十几人。 闻楹眼尖地瞧见,那是?十多名披坚执锐的御林军,以?及脸上沾满血污的夏千灯。 这一刻,闻楹憋在胸中?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真好,夏千灯她还活着?。 约莫是?他们砍断了登上凉亭高处的梯子,那些入魔之人上不去,便只?能在凉亭下用力撞击着?亭柱。 这样下去,整座凉亭迟早都会坍塌。 闻楹远远看见,夏千灯似乎在和十几名御林军争论着?什么,她面色冷凝,算不上好看。 这一头,闻楹亦是?心急如焚——必须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脱困才行。 然而,还不等闻楹想出法子来,却?见夏千灯站直身,一只?手撑住栏杆,从凉亭的二楼一跃而下,落入发狂的人群中?。 御林军们大?惊失色,伸手想去抓住她,夏千灯却?已?轻飘飘落了地。 “不要——”闻楹失声尖叫。 离她最近的入魔之人听到这声音,本能地回过头来,在没有看到人影后,又朝着?夏千灯的方?向涌动?而去。 但很快,他们像是?看到什么让他们害怕的东西,如同蛇蚁躲避雄黄般,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开。 人群中?就这样让出一条路,夏千灯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第278章 闻楹意识到,让他们避而不及的东西,是?戴在夏千灯手上的那枚玉扳指——那是?魔尊留下的东西,入魔之人又岂能不畏? 她看着?夏千灯,夏千灯亦看向闻楹的方?向。 她无法瞧见贴着?隐身符的少女,只?暗自庆幸上天保佑,此处竟会出现一匹马。 越过重重人群,夏千灯快步来到马前,正要握紧缰绳上马,腕间?却?似被一只?柔荑握紧。 且这柔软的触感,异常熟悉。 夏千灯的瞳孔在刹那间?睁大?几分,疑心莫不是?自己的幻觉。 “夏千灯。”闻楹按捺不住,取下了隐身符。 “嫂嫂?”夏千灯诧异,“你怎么会——” 她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看了看那些觊觎地朝闻楹看来的入魔之人。 下一秒,夏千灯翻身上马,坐到闻楹身后:“嫂嫂,我们先将他们引开。” “嗯。”闻楹点头。 说话间?,夏千灯已?将玉扳指取下放入袖中?,她拔|出随身的匕首,用它划破了指间?。 没有了扳指带来的威慑,又被鲜血的气息引|诱,那些入魔之人顿时蠢蠢欲动?,乌泱泱的人头攒动?过来。 “驾——”夏千灯握紧缰绳,带着?闻楹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在她们身后,是?紧追不舍的人群。 一夜未见,两人却?似分隔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闻楹顾不得?眼下的处境,她回过头,目光贪恋地看向身后之人,抬起手擦掉她脸上的血污。 “都是?旁人的血。”夏千灯唇角勾了勾,“嫂嫂不必担心。” “嗯。”闻楹低低应了声,“现在我们该去哪儿呢?” “只?要能和嫂嫂在一起,骑着?这匹马去哪里都好。”夏千灯道,“只?是?……要先将这些人甩开才行,有了——” 她夹紧马肚,忽然间?像是?找到了方?向:“驾——” 转眼间?,马匹已?带着?二人出了宫,再沿着?御街出了皇城。 马蹄嘚嘚沿着?山路而上,载着?两人穿梭在葱葱郁郁的绿林,林中?花叶之息拂面而来,山光如画。 也不知这样驾马行了多久,前头出现一道深不可?测,约莫半丈宽的长涧。 闻楹听到身后的夏千灯出声:“嫂嫂,闭上眼睛。” 闻楹依言阖上双眼,黑暗之中?,她感觉到身下的马匹凌空而起,失重感陡然袭来,夏千灯环紧了她的腰。 只?是?瞬息之间?,两个人乘着?马越过这道深涧,马蹄重重落到地上,将追来的入魔之人甩在了另一头。 回头望去,落日火红如血,追在最前头的入魔之人来不及停脚,直直向下坠去。 剩下紧随其后的一批人,在崖边停了下来,龇牙咧嘴地看向她们,却?不敢上前半步。 这时,闻楹感觉到身后之人突然变沉,脑袋重重搭上她的肩。 闻楹勒住缰绳:“夏千灯?” “嗯。”身后之人气若游丝,却?不忘勉力应她,“嫂嫂放心,我无事……” 闻楹这才想起,她从昨日这个时辰,一直战到现在,定?是?一天一夜都不曾阖过眼,更?没有进食过水米。 好在夏千灯只?是?体力不支,并未晕倒过去。 闻楹忙停住马,搀扶着?她从马背上下来。 如此简单的动?作,二人却?都做得?颇为?乏力。 落地之后,闻楹先是?让夏千灯靠着?树干躺下,又将缰绳拴在树桩上。 好在这个季节,林中?有不少果子,闻楹摘来一些野杏和桃子,与夏千灯分食。 和夏千灯一样,闻楹也是?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这些野果虽然酸涩,对于此刻的她而言,却?似王母宴上的蟠桃般鲜美。 连着?吃了两颗桃,三颗杏子,闻楹方?才察觉,夏千灯手中?的野桃只?是?被咬过一口,她便没有再吃下去,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你……”闻楹只?当她是?公主做派又上来了,“就算这些东西不好吃,你也不能饿着?肚子,不然明天哪还有力气上路?” 夏千灯唇角抿了抿:“好。” 她慢吞吞地吃完一颗桃子,随后手掌撑在草地上站起身:“我记得?前头有一处瀑布,嫂嫂,我先去洗个澡。” “我陪你一起去。”闻楹担心她一个人不小?心摔进了水里。 走了不到十几步,便到了瀑布边上。 进水之前,夏千灯先取出火折子,用干柴在岸边生了一堆火。 闻楹坐在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你以?前定?是?经常来这个地方?,才会对它如此熟悉。” “嗯。”夏千灯道,“此处离皇家的猎场不远,我自幼便和皇家的子弟常来,比谁骑的马能从深涧上跃过去。” 这些王公贵族,果然是?最会找乐子的。 闻楹:“应该不会有谁真的摔下去过吧?” 否则东窗事发,这道深涧应当早就被下令填平了。 “没有。”夏千灯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他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临到了崖边,根本就不敢跳。” 她口吻平淡,却?难掩得?意。 闻楹兀地轻笑:“是?啊,就咱们的公主殿下胆子最大?,什么也不怕。” 第279章 她这句话本是?调笑,夏千灯语气却?蓦然无比认真:“我第一次骑马越过这道涧的时候才八岁,其实也怕得?要死,可?我还是?壮着?胆子跳了,嫂嫂可?知缘由?” “为?何?” 闻楹却?迟迟没有等到她回答。 四下蛩鸣如织,火光荜拨,水中?响起哗啦声响,是?夏千灯走上岸来了。 在听见她穿上衣服后,闻楹才回过头:“你怎么不说话,莫非是?什么丢脸的缘由?” 夏千灯唇瓣动?了动?,似要辩解。 可?是?—— 她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太阳早已?消失不见,月光洒下淡淡清辉。 白日已?尽,不能再捱下去了……她拾起那柄随身携带的匕首。 闻楹面上的浅笑,在这一刻僵住,她压低声音:“是?又有入魔之人来了?咱们快上马……” 话未说完,夏千灯却?已?上前,将拔|出刀鞘的匕首放入闻楹手中?。 夏千灯握住她的手,让她的五指紧紧握住皮革刀柄,闪着?银光的刀尖却?对准自己的方?向:“嫂嫂……” “不——”就在这时,闻楹看见了她左臂上的伤口。 雪白的绸质里衣上,那道鲜红分外显眼,窟窿处透出肌肤上的伤痕,那是?人的牙齿咬下去时的形状。 到了这时候,闻楹哪里还猜不出夏千灯遭遇了什么。 她的手脚在一瞬间?变得?冰凉,说出口的话却?是?若无其事:“马上就要入夜,你若是?着?了凉怎么办?你快将外衣穿上,快些穿上……” 仿佛只?要用她的外袍遮住那道伤口,一切就都没有发生过。 说着?,她用力要挣脱夏千灯的掌心,想松开那柄匕首。 无济于事。 夏千灯的力气比闻楹要大?得?多,她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薄唇微微张合:“嫂嫂,杀了我。” 生气 闻楹怎么可能会杀夏千灯? 就算她是入魔之人, 就算无论如何她都将会死去…… 可是——早已料到?她的抗拒,夏千灯已将那枚白玉扳指戴在了指间。 在?她话音落地的那一刻,闻楹不受控制地握紧刀柄, 她缓缓抬起手?。 “不, 不要……”闻楹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 “夏千灯, 你快让我停下来, 快让我停下来, 求你——” 尽管她耗尽全身力气?, 却依旧无法与这无形的力量相抗衡。 身为始作俑者, 夏千灯却勾起唇, 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嫂嫂不是想知道, 为何我敢越过这道深涧……” “从我有意识那一日起, 脑海中便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要变得强大, 才能保护一个人,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却一直都在?等她来, 为她变得更厉害……为你而生, 本就是我的宿命……” 噗嗤—— 刀尖刺入夏千灯的心脏,打断她的所有话。 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 闻楹睁大双眼, 她无比清晰地瞧见,夏千灯那张精致的脸庞因?痛意而扭曲, 旋即却又舒展开,露出了?一个得偿所愿的笑容。 她身形晃了?晃, 朝闻楹倒过来。 落到?她肩上时,闻楹听?见她在?耳边的声音:“为你死去,亦是我的宿命。” 鲜血顺着刀柄,流淌到?闻楹的掌心。 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她忙松开手?,在?听?到?夏千灯喉间发出痛吟的那一刻,又忙颤着手?握住它: “夏千灯,你……你不要怕,我马上就把它取出来,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滴——”久违的电子音响起,打破了?闻楹的自?欺欺人,“察觉到?任务对象将要死亡,请宿主即刻采取补救措施,否则任务将失败。” 它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电光火石间,一切将要走向湮灭。 闻楹视线恍惚,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为她而生,是夏千灯的宿命,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她才来到?这一世。 既然她将不复存在?,那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闻楹闭上眼,她睁开双手?,死死地抱住眼前之人。 像陷入一场梦境中,不愿睁眼。 电子音仍在?倒数:“五,四,三,二……” 怀中的身躯余温犹在?,周身似被一层冰凉的柔波缠绕着,如同海浪袭来,将二人卷入其中。 这便是任务失败过后,她和师姐终将湮灭时的感受么…… 似乎,也并?不如想象之中那样痛苦。 闻楹睁开双眼,想要在?这一刻,再看她最后一眼。 也是在?这时,她方才发觉,两人依旧在?瀑布旁,缠绕着她的柔波,也并?非是某种濒死的幻觉,而是的的确确存在?的海蓝色光芒。 准确来说,那光芒更多是缠绕在?夏千灯身上。 闻楹视线顺着光芒的来源看去,只见瀑布之上的空中,一颗海蓝色的珠子正生出比月色还要明亮的光华。 那是……定波珠? 可她是魂魄穿越到?这一世,定波珠又怎会跟随而来……尚未想清楚缘由,只见在?定波珠的作用下,黑色的魔雾从夏千灯的伤口处逐渐抽离。 是了?,闻楹喜出望外?。 定波珠能够净化魔气?,夏千灯有救了?! 第280章 闻楹忙握紧她的手?:“夏千灯,夏千灯你醒醒……” 夏千灯的脸庞几近透明,像是要化作一缕青烟而去,可在?闻楹的呼唤声下,她终究缓缓睁开双眼:“嫂嫂……” “你先撑住。”闻楹伸手?将她扶起来,“我们这就下山找大夫。” 夏千灯唇角微勾,她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唇瓣,却是哇地呕出了?一大口血。 “夏千灯——”闻楹脸上的喜色,顷刻间散去。 她真是高兴过了?头?,怎么忘了?就算没有魔气?,可那把匕首是实打实地插在?夏千灯心口处,就算她能撑到?山脚下,兵荒马乱中,又去哪儿?找大夫? 可就算如此,闻楹也绝无可能放弃。 她就这样搀扶着夏千灯,朝马匹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闻楹冷不丁瞧见,月色下的树林间,伫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身穿雪袍,一袭长发也是雪白色的,虽相隔太远看不清她的眉眼,但?见她周身衣袍和发丝无风自?动,想来定是得道高人。 下一刻,她抬起手?,一道白色灵光罩了?过来。 分不清对方这招是敌是友,闻楹下意识挡在?夏千灯身前。 那道灵光却透过她的身体,落到?夏千灯的身上。 插在?她胸口的那柄匕首应声落地,夏千灯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闻楹喜极而泣,泪水从她眼睫间滴落。 她将夏千灯放在?草地间,让她先好?生歇息,又扭头?看向来人:“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不知阁下……” 这时,那人从树影下走出来了?。 看清她的脸那一刹,闻楹哑然失声:“师——” 不,她只是和师姐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闻楹明白了?。 来人便是这一世,已修炼成道的剑圣戚敛。 并?不是她真正的师姐。 对方亦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抬起手?,召回了?那颗定波珠。 她没有说半个字,转身缓步离去。 闻楹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却忽觉腕间一紧,耳边响起夏千灯略微沙哑的嗓音:“嫂嫂,你在?看什么?” 闻楹回过头?,面上浮现甜甜一笑:“在?看我的师姐啊。” 夏千灯原本苍白的脸色,在?这一刻,更是不堪一击地褪去所有血色。 “不……”她脑海中乱作一团,“她才不是你的师姐,嫂嫂,她不是……” 忘记了?自?己往日有多不甘心充当那个人的替身,夏千灯走投无路般开口:“嫂嫂,你看一看我,你看着我,我才是你的……” “可是,你刚刚就快要死了?呀。”闻楹目光冷冷的,打断她的话,“一个死了?的人,就什么都不是。” 夏千灯唇瓣动了?动,她意识到?了?,少女是在?生气?。 “都是我的错,嫂嫂……”夏千灯拉住她的手?,求饶般开口,“我知道,嫂嫂心中只有我,你随便怎么罚我都好?,只是莫要再说这样的气?话……” “气?话?”闻楹冷笑着,“若你方才当真死了?,难道我还要为你守寡一辈子不成?就算她不是我的师姐,难道就不许我嫁给旁人……” 她每说出一个字,夏千灯的脸色就更白了?一分。 即便是于心不忍,可消停不下去的气?恼,叫闻楹口不择言:“或是用你给的聘礼银钱,养几房男宠爱妾……唔……” 夏千灯握紧她的手?腕,不想再听?见少女吐出这些?冷冰冰的话,她只好?慌不择路地吻了?过来。 闻楹仍在?气?头?上,原是要将人推开的,可当她的掌心抵到?夏千灯肩上,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闷哼时,动作不由缓了?下来。 夏千灯的伤才刚好?。 唇齿交接时,她口腔中还满是血腥气?。 闻楹这时才一阵后怕,酸楚从心头?蔓延开,她抬起手?,主动勾住了?夏千灯的脖颈。 两人一齐倒在?草地间,互相交换着气?息。 她们安慰着彼此,又从彼此的气?息中汲取力量。 吻是炙热的,闻楹的脸颊却被泪水打湿成一片冰凉,也不知过了?多久,夏千灯的唇从她的唇瓣移到?脸上。 她的舌尖胡乱□□闻楹脸上的眼泪,像一只忙着讨好?主人的小狗。 直到?她的眼尾再没有眼泪,夏千灯哑着嗓音开口:“嫂嫂,都是我不好?,随你怎么罚我吧。” 明知这话是她故意卖惨,闻楹的心终究软了?下来。 “罚你又有何用,难道你就会长记性不成?”闻楹伸出手?,“你把扳指还回来。” 这东西,是绝不能放在?她手?上了?。 夏千灯乖乖交出扳指,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吮|吸着闻楹的体息:“嫂嫂,等一切安定下来过后,我们就成婚吧。” . 尽管经历了?一场浩劫,但?在?定波珠的作用下,入魔之人皆已清醒过来。 举国哀伤过后,一切皆有条不紊地恢复了?原样。 这年冬月,老?皇帝在?朝堂上宣称年事已高,决定立公主夏千灯为储君。 再过半年,旧皇退位,新帝登基。 这是夏朝建国百年来,第一位女帝,皇后嘛……倒也还是一名?女子。 第281章 对于这等有违纲常之事,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并?不少,更有大臣直谏,身为女帝,立一名?女子为后,简直是有违天?理。 对此,夏千灯轻飘飘一句:“可朕既然都已经是天?命之女了?,天?理也是自?己家的规矩,违一违倒也不碍事,诸位大人,难道你家的儿?女便没有违背过家规吗?” 大臣们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长叹兮以掩涕兮,直言夏国落到?这等昏君手?上,注定要亡国。 大臣如丧考妣,夏国的百姓却很是高兴—— 新婚在?即,新帝发布了?数道诏令,先是减免税赋,鼓励经商,更广开私塾,允许女子读书识字,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市井之间,俨然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更有童谣在?街头?巷尾传唱,说这位新后实际上是仙女下凡,为了?助女皇让夏国变得繁荣兴盛而来。 童谣传到?闻楹耳中时,她自?己都叫这些?溢美之词夸得难为情。 夏千灯却犹嫌不够,每每在?床笫缠绵之时,她念着那些?出自?自?己笔下的童谣,鼻尖轻蹭着闻楹的脖颈: “嫂嫂又岂止是仙女下凡,便是九霄之上的神女,也比不上您一根头?发丝。” 她口中说得无比虔诚,最后行的却尽是大不敬之事。 就连仙女动情之际落下的泪珠,也被她这个大逆不道,欺下犯上的信徒,一滴不落地咽入口舌间。 新婚 石榴初红, 金桂绽香,夏千灯日夜盼望着的婚期终于要到了。 就连抚养她自?幼长大的嬷嬷,也从未见过她们的陛下有这样紧张的时刻—— 先是担心钦天监定的婚期可否吉利, 偷偷派人去国寺找大师问, 问完大师后,又去寻民间的算命先生…… 婚期对了, 还有二人的喜袍, 上头每一根花纹陛下都要仔细过目, 不能有半分瑕疵。 包括新人婚前三天不能见面的规矩, 也分寸不差地遵守着, 明明想见新娘子?得很, 游魂般到了她的殿外, 又忙撤回脚步。 …… 与夏千灯相比, 闻楹毕竟是什么风浪都经历过, 倒要镇定得多?。 饶是如此,到了大婚的前一日, 她也是失眠了。 正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殿外却传来宫女的低声交谈,似在说着什么“新婚之礼”“仙人”的词。 闻楹索性披上衣袍起身, 她打开殿门:“大晚上的, 可是有何事?” 只见宫女双手捧着一方海棠纹红漆盒:“公主妃,方才院外有一位穿着白衣的仙人经过, 留下了这盒子?, 说是赠给您和陛下的新婚之礼。” 白衣仙人? 闻楹打开漆盒,只见里面是一枚青瓷玉瓶, 取下瓶塞,里头滚出几枚药丸。 她识得出来, 这些?都是上好的丹药,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 闻楹忽地想到什么:“那位仙人,可是头发?也是白的?” “正是。” 得到宫女的答应,闻楹忙朝外头追了出去。 幸好她到来时,那人尚未离开,见她正要消失,闻楹忙出声道:“阁下请留步。” 于是,那道白色几近透明的影子?,又重新现出了身体。 “多?谢戚……道友赠的礼物,道友若不嫌弃,不妨留下来喝杯茶再走?。” 上一回在瀑布边上见到这一世的剑圣戚敛后,闻楹便再也没见过她。 她没有料到,今夜她竟然会?来。 清凌凌的嗓音,打断了闻楹的思绪:“吾只是路过,顺便送上贺礼,无需上茶。” 很奇怪,尽管是同?一张脸,闻楹却并?不会?将她认成师姐,只把她看作一个?熟悉的人罢了。 她不愿留下来喝茶,闻楹却想尽法子?要与她多?说上几句:“戚道友两?次现身,为?何魔尊却不曾与您同?来?” 这句话出口,对方眉头微微拧到一起:“吾两?次现身,与她又有何干系?” 闻楹故作疑惑:“你……你们难道不应该是一对……” 果不其然,剑圣戚敛像是听到什么奇怪的话:“她恨不得杀吾,又怎会?与吾是道侣。” 闻楹无语凝噎。 这两?人,一个?是心口不一的傲娇,一个?是不懂得揣测人心的哑巴。 怪不得本?该是天作之合的师姐妹,竟能走?到如此分崩离析的地步。 这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要想在前因之世修成善因,既然无法从魔尊闻楹下手,那便只能抓住眼前的机会?了。 闻楹摇了摇头,诧异道:“她怎么可能会?恨你,分明是喜欢你要紧喜欢得要紧才对。” “喜欢……”那张不沾情|欲的脸上,呈现出怔忪之色。 “阁下莫非当真以为?,她处处针对你,便是恨你,厌恶你?” 闻楹微微一笑,“焉知她自?幼体弱,身为?仙门之女却无法修行,难免性情古怪,对旁人尚可假以颜色,对最亲近的人,却是下意识地展露真性情罢了。” “她若是不喜欢你,又何必要在你受伤时,重回昆仑境找你,又何必要为?了救你,自?己却坠入噬骨渊,又何必要因为?以为?和谢端砚成婚的是你,冒着被众人围剿的风险,去破坏婚事?” 闻楹这一连串的问出口,对面的人显而易见地沉默了。 第282章 闻楹暗暗捏了把汗。 话都说到这地步,若这剑圣要是还不开窍,那她可当真是一块榆木疙瘩,往后余生都跟自?己的剑过日子?好了! 还好,她最终抬眼看过来,眸中无比坚定:“吾明白了——” 说完这四个?字,雪袍白发?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若不是手中还握着对方相赠的药瓶,闻楹简直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一阵风吹来,微凉的夜里,闻楹紧了紧身上的外袍,转过身往回走?。 谁知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来人慌乱的嗓音:“嫂嫂……” 闻楹猛地回过头,只见夏千灯穿的是金线云纹外袍,一头长发?散落着,显然是未来得及束发?,便仓促赶了过来。 趿拉着木履的双足,亦未着罗袜。 “你怎么突然来——”话说到一半,闻楹意识到什么,她的语气陡然变冷,“夏千灯,你在我这儿留了眼线,派人监视我,是不是?” “我……”夏千灯嗓声支吾。 闻楹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清是气还是恼:“夏千灯,你可真是好得很。” “嫂嫂……是我的错。”夏千灯点漆般的黑眸,浮现出水光。 她就像是一只害怕被主人抛下的小狗,巴巴地凑过来,小心翼翼牵住闻楹的手:“我只是太怕……” “夏千灯,看着我。”闻楹打断了她的话。 少女的声音并?不算强硬,夏千灯却犹如受到某种蛊惑般,与她四目相对。 在朝臣前嚣张不可一世的女皇陛下,眼下却是可怜又委屈的样子?,仿佛闻楹要是再说上半句重话,她便能掉下眼泪来。 闻楹轻声叹气。 她如何能不懂夏千灯在怕些?什么。 原本?斥责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化作柔声安慰:“我早就说过,除了在你身旁,我哪儿都不去,就算将来你不要我了……” “不——”夏千灯忙摇头,“我就算是死,就算是化成灰,也要死死缠着嫂嫂,又怎敢会?不要你?” 若是往日,闻楹定要斥她又说这些?魔怔话了。 今夜,闻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夏千灯,我们今夜就成婚吧。” 又补充道:“就现在。” 闻楹牵着她,走?到庭院中央:“你可知道何为?天罚?” 夏千灯愣了愣。 天罚……她曾在国师的太初镜里看到过的。 嫂嫂的师姐,也就是前因之世里的戚敛,正是因为?受到弑龙的天罚,才会?从仙族沦为?一条蛇。 这时,闻楹已?跪了下来,她举起三根手指起誓:“天道为?证,晚辈闻楹起誓,此生此世……” “不——”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夏千灯打断了她的话。 可不知何时,闻楹已?将魔尊相赠的那枚白玉扳指戴在大拇指上。 她看向夏千灯:“你站好不许动。” 在无形的力道下,夏千灯被定在了原地。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眼睁睁看着闻楹继续开口:“天道为?证,晚辈闻楹此生此世,道侣唯有夏千灯一人,对她不离不弃,矢志不渝,如有违背,便叫晚辈——” 顿了顿,朝夏千灯看了一眼:“身首异地,不得好死。” 轰隆……雷声自?云端滚落,一瞬即逝的电光罩在了闻楹全身。 天诀在这一刻成立。 夏千灯瞳孔放大,难以置信般:“嫂嫂……” 闻楹:“现在,你可信了?” 话音未落,她瞧见夏千灯细密的眼睫颤抖着,清辉月色之下,泪珠从她的眼尾滑落。 原本?闻楹这一番对天发?誓,甚至还揣着几分懊恼的心思——夏千灯既然不信任自?己,那索性就立下这世间最不可撼动的誓言,让她看一看自?己的真心。 可一见到她哭,闻楹六分赌气的心思,消散得只剩半分,被夜风一吹,随风彻底消弭得一干二净。 她抬起手,为?夏千灯抚去脸上的泪水:“不要怕,我会?永远在你身旁。” “嫂嫂,我也一样,我……” 夏千灯说得有些?语无伦次,闻楹打断了她的话:“不必解释,你的心意。我从来都明白。” 夏千灯头回意识到,与她相比,自?己的患得患失,瞻前顾后是多?么的可笑。 “嫂嫂,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给你造成了这样的困扰。”她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都是我的不好。” “嗯。”闻楹唇角勾了勾,“你自?己说的话,可不许忘记了。” . 是夜,原本?为?新婚之夜准备的合卺酒,送进了闻楹的寝殿中。 龙凤红烛高?燃,酒香入喉化开。 先前在殿外说话时沾染在凉意,不觉被这一杯酒驱散,尽管酒劲不算太浓烈,闻楹却觉得自?己意识前所未有的朦胧。 夏千灯也没好到哪儿去。 分明两?人早已?亲密过不知多?少次,可在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新婚之夜后,她破天荒的紧张了起来。 对上少女那双水润眼瞳,夏千灯心头鼓噪得很,却只敢小心翼翼地问:“嫂嫂,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闻楹哑然失笑。 她直接用行动来表达,伸手揽住了夏千灯的脖颈,在她耳畔不知低声说了什么。 第283章 低低的一句话,惹得夏千灯的肌肤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 闻楹说的是—— “这么客气作甚么,我身上有哪一处你没有亲过?” 明明往常都是由夏千灯主导的亲昵,今夜却有了反客为主的意味。 但这只是短暂的错觉罢了。 起初夏千灯的亲吻还算得上小心翼翼,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但逐渐在本能的驱使下,她揽在少女腰间的双手逐渐收紧。 红烛摇曳,两人唇齿间酒香纠缠。 红帐上银丝绣成的鸳鸯戏水轻轻浮动着,伴随着闻楹喉间发出的一声轻呓,眼下轮到她落泪。 可夏千灯却是贪心得很,连她的眼泪都不肯放过,湿润的唇贴着少女眼尾,将泪水吮尽。 直至烛泪堆积,天色将明…… 书房 身为一国之君, 夏千灯要担负的职责,比身为公主时要多得多。 闻楹这个皇后也并不算轻松。 虽说无需像从前的历任皇后为后宫操心,可光是应付夏千灯一人, 就有得闻楹受了。 初时, 夏千灯倒也没那么黏人得过分。 不过是一日三餐,无论有多忙, 不管天晴还是下雨, 都非得回到寝殿和闻楹一起用膳。 见她疲于政事, 奔波于书房和寝殿之间, 闻楹心头过意不去, 便主动将膳食送去书房。 谁知一来二去, 夏千灯得寸进尺, 不止是用膳时分, 只要书房中没有臣子奏事, 就非得缠住闻楹,让她留下来陪着批奏折。 闻楹对奏折不感兴趣, 时常看得昏昏欲睡。 这日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又被不安分的夏千灯亲醒。 闻楹:…… 身为始作俑者的夏千灯却是一脸无辜,在闻楹发作之前, 将头埋入她的身前:“每日看这许多废话连篇的折子, 叫人头晕脑胀,只有闻着嫂嫂身上的香气才舒服些。” 声音里发着闷, 似疲乏到了极点。 随着两人相处的时日增多, 她似乎愈发懂得如何装可怜,让闻楹心软。 明知这人一贯如此, 余光瞥见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闻楹不由轻声叹气, 双手抚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按揉了起来。 夏千灯唇角略微上扬,阖上了双眼。 看似浅寐,鼻尖却本能地隔着一层布料,贪婪吮.吸着少女肌肤间的气息,将闻楹散发出的甜意,吸入五脏六腑之中。 可是还是不够。 鼻尖下意识顺着衣襟处起伏的绣金纹路蹭了蹭,试图往更深处探去。 起初只是奶犬挨着主人般的亲昵,逐渐变了味。 闻楹动作一僵,呼吸有些不稳:“你……” 话音未落,她浑身触电般战栗了一下。原本搭在夏千灯太阳穴处的双手不由向下滑去,落到她的肩上。 夏千灯顺势双手揽紧她的腰,隔着一层菱纱,齿间依旧半啃半咬地磋磨着,含糊不清问道:“嫂嫂身上好香,平日里都是擦的什么胭脂?” 闻楹哪里用胭脂的习惯? 身为她的枕边人,夏千灯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番话不过是挑逗般的明知故问罢了。 少女白皙脸颊沁出绯红:“我……没有用什么胭脂,你、你快停下来……唔……” 近乎哀求的软声软语,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欺凌。 绯意从脸颊蔓延到每一寸肌肤,被推倒在宝相花纹地毯上时,她咬住下唇,羞耻地将脸别了过去。 这是在书房,隔着一道雕花门,外头还有侍卫和宫人守着,怎么可以…… 就像一只被强行撬开壳的蚌类,恨不得找个地缝将自己缩进去。 可无论她怎么躲,入侵者始终都不肯轻易放过。 最终,颤巍巍瑟缩着的柔软蚌肉被咬住。 鲜嫩的汁水,被天敌尽数咽入腹中。 闻楹脑海中一片眩晕,迷迷糊糊之中被人捧住了脸,对方挨着她又亲又蹭,好半天才被人依依不舍地托着抱起来,朝里间走去。 夏千灯忽地顿下脚步,侧头看向窗外:“嫂嫂您看,今年下头一场雪了。” 闻楹晕晕乎乎的,顺着她的话朝窗外望去。 果真瞧见纷纷扬扬的雪。 她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夏千灯勾唇,先将人放到榻上去,方才起身关窗。 雕花窗被掩上,隔绝出两个世界。 书房之外,雪花簌簌飘落,将整座皇城银装素裹。 书房之中,檀香袅袅,叆叇的春意荡开,充盈满室。 …… 寒来暑往,倏忽大半年已过。 在夏千灯的治理之下,夏国日益繁华。 百姓对这位女帝的交口称赞,自然是不必说的,就连闻楹也成了众人口中流传的贤后。 据说她日日留在书房之中,督促陛下批阅奏折,共同商讨国事,可谓是宵衣旰食,不辞辛劳。 偶尔从女官那儿得知这种说法,闻楹面上一红,忙将话题掩了过去。 . 这年六月,夏国大军在女帝的率领下,平定北边戎狄,恢复边境太平。 七月,戎族来访求和。 夏千灯在宫中设宴,身为她的皇后,闻楹盛装出席。 戎族的来客,是身为一族之首的可汗,以及两名王子和一位公主。 第284章 作为败方,可?汗和两名皇子的态度,称得上是毕恭毕敬,并主动?提出,愿割让领土和进?贡金银玉器,作为献给?夏国的贡礼。 唯独那位小公主似颇为不满,目光直直落到闻楹身上,时而皱着眉看向夏千灯。 在?父兄说完话之后?,她突兀地开口:“在?下在?来路上,听?说闻皇后?并非常人,而是有仙术在?身,不知是真是假?” 不等闻楹开口,夏千灯面上端着的笑意已卸下,眸中多了几?分冷凝的打?量。 来者不善,在?夏千灯要发作之前,闻楹掩在?桌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的手背。 旋即,她抬头看向戎族公主:“不过是几?年前偶遇一位云游的仙长,从?她那儿习得一些皮毛,若是公主感兴趣,宴后?本?宫也可?以教你几?招。” 一番话说得进?退有度,谁知那位公主非但不领情,语气中更添了几?分不屑:“既然会仙术,终归也算是半个仙门之人,与凡夫俗子结为伴侣,当真是丢人现?眼!” 这语气太过熟悉,闻楹将将猜出来人的身份,对方便已忽地跃起,掌中一团魔雾朝主座袭了过来。 是魔尊闻楹回来了。 一团魔气肆无忌惮,撞开守在?前头的护卫,下一秒便要将闻楹和夏千灯吞没。 明知不是魔尊的对手,闻楹依旧下意识挡在?夏千灯前头。 岂料夏千灯的反应比她更快一步,双手扣在?闻楹腰间,将人紧紧按入怀中。 她顺势化出了蛇形,鳞片冰冷的蛇身一圈又一圈紧缠着闻楹,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闻楹动?弹不得,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眼睁睁瞧着那团张牙舞爪的魔气愈来愈近,腾腾杀气将撞到夏千灯化出蛇形的身上。 在?两者相?距不过半寸之际,一道霜雪般的剑光骤然亮起。 如春风化雨般,阻拦住了那一团魔气。 雪袍白发的女子手持一柄长剑,挡在?了两人前头,看向已化出原身的魔尊闻楹:“师妹,你太任性了。” “让开——”魔尊的语气好不到哪儿去。 女子不为所动?。 魔尊更是气急,视线越过她的肩看向靠在?夏千灯怀中的闻楹—— “好歹你也算是三千世界中,本?尊的分.身之一,同戚敛纠缠不清就也罢了,竟还会心甘情愿嫁给?她的转世,真是将本?尊的脸丢尽……” 闻楹没有理会她,只?是先查看夏千灯是否有恙。 在?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方才抬头看向魔尊。 知道自己远不是她的对手,闻楹却?也不愿忍气吞声,她轻笑一声:“没错,我作为闻楹,就是喜欢戚敛,喜欢到非她不可?,为她要死要活,你又如何?” “你……”魔尊闻楹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堪,“住嘴,你再敢多说半个字,本?座这就杀了你!” 闻楹才不在?乎她的威胁。 她半倚着夏千灯的姿态:“不止是师姐,还有师姐的转世,便是哪一日我死了,转世轮回,下一世,下下一世……无论?多少世,也想要与她长相?厮守……” 闻楹偏过头,看向已化回人形的夏千灯:“陛下,你说好吗?” 夏千灯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顺着她的话点头应了声。 魔尊闻楹气得身体都在?发抖:“看来你的脑子真是不清醒得很,本?座这就将你二人挫骨扬灰,叫你休想再有什么下一世!” 她这话并非说说而已,而是已抬起手作出进?攻之势。 持剑的女子依旧挡在?她前头:“不可?。” “烦请戚剑圣让开。”魔尊语气冰冷,“戚敛,当初为了用灵力滋养乾坤树,你修为散尽,如今要真动?起手来,恐怕你未必能胜得过我吧?” “吾已觅到上一任魔尊的踪迹,你不想知道?” 魔尊动?作停住。 顾不上这头找两人的不痛快,只?对着眼前之人硬生生道:“姨母她在?哪儿?” “你先随我离开此处。” 魔尊没再多说半个字,只?给?闻楹留下了一个“等忙完再来收拾你”的眼神?,同女子一并离开了。 大殿之中一片狼藉,群臣鸦雀无声。 晕倒在?地的戎族公主从?地毯上爬了起来,对着眼前的一幕一脸茫然,转过身用叽里呱啦的戎语,向她的父兄询问着什么。 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朝着皇座跪倒在?地:“陛下果真乃天龙之女,今日得以窥见龙身,乃是微臣之幸,大夏之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话一出,余者皆跪地叩拜。 见状,闻楹微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真将戚敛的蛇身误认为龙,还是指蛇为龙,至少夏千灯的原身是蛇这件事,就不可?能传出去。 只?要她没事就好。 . 宴会结束,闻楹匆忙拉着夏千灯回寝殿,解开她的衣裳,再仔仔细细为她检查了一番。 从?始至终,夏千灯都默不作声。 在?她重新穿上衣服后?,闻楹终于察觉到这不太对劲的安静:“你……” 话音未落,腰间已被人双手环住。 “嫂嫂……”夏千灯将下颌搭在?闻楹头顶,声音里闷闷的,“我是不是很没有用?在?那种危难时候,却?连保护你都做不到,若是你的师姐的话,定然不会这般……” 第285章 话语猛地收住。 夏千灯似想起什么,缓缓松开落在?闻楹腰间的手。 她向后?退去,目光里显而易见的不安:“是我不好,明明新婚那一夜,便答应了你,不可?再说这种疑神?疑鬼的话,嫂嫂,你不要生气……”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真正的戚敛相?比。 夏国国君也好,戚敛的替代品也好,只?要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就已经够了,她不应该太贪心…… 闻楹:“我没有生气。” 只?是有些心酸——师姐身为本?该光风霁月,受万人敬仰的修士,是为了自己,才会走到这一步。 推她 与夏千灯数百个日夜的相伴, 闻楹当然明白,她究竟为何会不安——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成为旁人的替代品。 更遑论是夏千灯这样骄傲的人。 无论是从前作为公主, 还是眼下身为帝王, 她理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至高无上的尊荣。 像是帝王宝座上, 最曜眼的玉石, 光华叫人?难以直视。 可一旦和前世的戚敛相比, 玉石再亮, 也终究逊色于明月之?辉。 闻楹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安慰她, 或者说, 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夏千灯究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抑或是师姐的替代品? 无论是或不是, 答案都太过残忍。 闻楹不愿去细想。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这一刻, 将?它当作上天的馈赠—— 它不但给?予了让师姐重生的机会, 也叫自己看到师姐的另一面。 她并非坚不可摧的冰霜,她也会有?愤怒, 不安, 嫉妒……凡人?的七情六欲,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展露。 就像是扑面而?来, 俗世间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喜怒哀乐俱在眼前。 这样?也很好。 闻楹主动伸出手,拉住夏千灯, 纵容她重新抱紧自己。 “夏千灯。”她轻声道,“你没有?半分不好, 是我……” “嫂嫂不用解释。”似不愿再身陷这个话题之?中,夏千灯打断她的话,“日后,我定不会再如此无理取闹。” 她将?头靠到闻楹肩上,闭上眼遮住眸中的自暴自弃—— “我知道自己不配和那个人?相比,只要你陪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只不过,嫂嫂总归也该可怜可怜我,赏我一点甜头……” 揽在女子后背的手,收得愈来愈紧,勒得闻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少女还打算说些什么?之?前,夏千灯的唇瓣已?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耳畔,覆上她的唇。 身体在刹那间变得僵硬,短暂的迟疑过后,闻楹松开齿关,任由对方灵活的软舌长驱直入。 像是一种无声的迁就和纵容。 …… 翌日,闻楹比往常醒得要晚些。 若非帐前似有?什么?扑腾着翅膀飞来,疲惫不堪的她依旧不愿睁眼。 张开双眼,便瞧见一只金色鸟儿停在床前,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后,便化作一张金纸,轻飘飘朝她落下来。 这是一种仙界常用的传音之?术,将?仙法注入符纸之?中,就能让它化作鸟儿,找到收讯之?人?。 闻楹下意识抬起手,接住了金纸。 待看清纸上的字迹后,她眼睫一颤:“居然是她!” 话音未落,殿外轰隆一声巨响,似整片天都快要塌下来,雷声紧随着闪电落下。 闻楹叫这声雷震得一惊,耳膜嗡嗡作响。 她翻身坐起来,披上一件绛色外衫,朝窗边走去。 推开窗,只见天色晦暗如暝,宫殿的琉璃瓦上雨气氤氲,高处的云层中,隐约似有?黑雾般的魔气在流窜。 又似被一层肉眼无法瞧见的结界所阻挡着, 远远瞧见雨幕之?中,廊下一道修长身形在宫人?的簇拥下走来。 闻楹忙转身朝殿门口走去,上前迎接来人?。 “嫂嫂。”夏千灯握住她的手。 □□燥温热的长指包裹着,闻楹忐忑不安的心境瞬间落回原位。 显而?易见,许是上界正有?异象发生。 但在这方世界,自己终究是不速之?客,此身如寄,没有?能力干涉太多。 闻楹牵着夏千灯的手,随她进入寝殿之?中。 并向她大致解释了一下,自己方才?收到来自仙界信里的内容。 “既然知道藏在暗处的对手是谁,就看她们能不能力挽狂澜了。”她道,“只怕……” 只需一个眼神,夏千灯已?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握在她手上的长指收紧了:“嫂嫂放心,我这就召集臣子,商议应对之?策,设法让百姓免于无妄之?灾。” 闻楹嗯了声,顾不上用午膳,随夏千灯一同?前往书房议事?。 这一场磅礴雷雨,从夏国国界以南至北,跨越过高山湖泊和丘陵草原的大地上,整整持续十多日。 比大雨更为可怕的,是苍穹之?上终日不散,遮天蔽日的魔雾。 百姓们惊惧不安,王公贵胄也惶惶不可终日。 闻楹并不知事?情的走向究竟会如何,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同?夏千灯走出宫门,于大街小巷之?中,查访可有?受灾的百姓,对他们施以援手。 许是受到陛下和皇后镇定自若的情绪感染,臣子们也很快平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协理着政事?,为国分忧。 第286章 本该蔓延的恐慌情绪,竟奇迹般自上而?下被抚平。 终于,到了第?十一日,这场绵延不断的大雨停歇下来,日光再度穿透云层。 雨虽是停了,却留下了许多灾难肆虐过的痕迹。 被雨水冲垮的房屋,流离失所的百姓,以及泡了汤的粮食…… 一道接着一道政令从皇宫颁布出去,命令各地的长官开仓放粮,不得增添税赋,更要提防着有?人?趁机生乱…… 夏千灯连日连夜忙得合不上眼,闻楹亦是没有?闲着。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虽不知仙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场雨,却叫成百上千的灾民?从附近的城镇涌向皇城。 人?多力量大,他们就在城外的空地上砍树开地,搭建出临时的窝棚。 虽在雨势退去后,不少人?重返家乡,但也有?许多老?幼妇孺无处可去,无人?照料。 他们被安置在城中的济善堂。 每日几百张嘴等着吃饭,济善堂的院子里架着几口大锅,锅里有?煮得黏稠的白粥,还有?热腾腾的炖白菜和肉汤。 而?闻楹就站在锅后,手中拿着一柄大勺,为这些流民?施粥舀菜。 等她忙完,天色早已?暗下来。 院子里一盏灯笼散发着微光,闻楹抬起手,锤了锤酸痛不堪的右臂。 顺手将?锅里剩下的最后一块骨头,扔给?一直眼巴巴守在灶边的小狗,方才?朝院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瞧见一道人?影纵马来到济善堂的门前,扯住缰绳向后仰去:“吁——” 闻楹一眼便认出来人?:“夏千灯。” 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朝她看过来时,双眸倒映出灯笼的熠熠光辉:“嫂嫂。” 今日夏千灯穿的是一身玄色常服,晚风中衣摆拂动,她走过来时,大步飒沓如流星,毫不犹豫牵住了闻楹的手。 两人?都有?各自的正事?要忙,细算起来,已?经有?整整三日未曾见面。 四目相对,皆看到彼此眼底下的乌青,不由相视一笑。 闻楹:“忙完了?” “嗯。”夏千灯道,“嫂嫂可用过晚膳了?” 听她的语气,应该也是还没吃饭,闻楹摇了摇头:“前面巷口有?家馄饨铺子,一起去吃吧。” 两人?并肩而?行?。 暮色时分,街上行?人?并不多,倒也没人?认出,这一对举止亲昵的女子,便是当今陛下和她的皇后。 走到馄饨铺前,卖馄饨的妇人?却是一眼将?人?认出,正战战兢兢地要请安行?礼,闻楹已?将?食指抵到唇边“嘘”了声。 妇人?心领神会,没有?再出声。 不一会儿,两碗满得快溢出的鸡汤馄饨送上桌来。 闻楹小口小口吃着馄饨,冷不丁一抬头,便瞧见夏千灯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她顿时紧张起来,放下勺子嘘寒问暖:“怎么?不吃?是不是累得没有?胃口?” 夏千灯笑出了声。 她索性起身,和闻楹挤在一张长凳上,挨着她坐下来: “我方才?不过是在想,若我与嫂嫂只是一对寻常人?家的爱侣,每日无需理会旁人?,就这样?聊天散步,饿了便去街头巷尾寻觅美食,那该有?多美满。” 唇瓣就贴在闻楹耳边,炙热气息拂过来,激起一阵酥.麻之?感。 闻楹下意识往后退,奈何凳子不够长,险些掉下去。 大庭广众之?下,她唯恐叫人?瞧见,只能伸手去推夏千灯。 却反叫她擒住手腕,轻轻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啄:“到时候,我定日夜不离的守着娘子,哪舍得让你离开我半步。”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唇瓣上的温热气息,却从闻楹的手背处蔓延开,整张脸都是烫的。 活脱脱就像是……被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少女。 结束 等两人将碗里的馄饨吃完, 天色更暗了。 夏千灯出宫匆忙,连随从?都没有带,她亲力亲为将马牵过来:“反正有我在, 嫂嫂也不必坐马车回去, 和我共乘一骑不就好了?” 闻楹不是很想答应。 她对夏千灯的黏人程度颇为了解,要?是坐到一匹马上, 指不定她又要?怎么烦人。 虽说夜里没人, 可万一叫人瞧见?, 自?己身为皇后的名声往哪里放? 但?瞧见?夏千灯眼底淡淡的乌青, 想到她明明已经够累, 却还?要?来济善堂接自?己, 终究还?是心?软了。 少?女柔荑搭上夏千灯的掌心?, 在她的搀扶下上了马, 坐在她前头。 夏千灯唇角一勾, 跟着翻身上马,双手?环住了闻楹的腰间。 马蹄嘚嘚踏在青石板路面上, 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行。 入夜后, 城中一片静谧,鼻息间浮动着幽暗的花香, 不知是从?哪户人家的墙头传来。 马儿刚走出不远, 闻楹感觉到身后之人靠了过来。 旋即,她肩上一沉。 夏千灯的脸就这样靠在闻楹右肩上, 再没有任何动作。 纳闷她几时变得这样规矩, 闻楹侧头看?过去。 借着浅浅的月色,她瞧见?夏千灯略显憔悴的面颊上, 正阖着双眼。 她的呼吸匀净起伏着,竟是睡着了。 心?口处像是冷不丁被人戳了一下, 生出酸软的触感—— 第287章 终究是才年近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因着那一场异常的大雨,便日夜不歇地连着忙了数日,若是换成旁人,只怕早就累得倒下去了。 夏千灯也是血肉之躯,怎会不累? 不过是想着念着她,也非要?忙里抽闲来见?自?己一面不可。 思及至此,心?上似有淡淡的涟漪荡开。 鬼使神差的,闻楹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在夏千灯的额头处轻啄了一下。 亲完之后,闻楹就心?虚了。 明明一开始是担心?夏千灯不守规矩,结果变成了监守自?盗…… 闻楹忙别过脸,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握住缰绳的手?腕,却忽地被人握紧了。 夏千灯那双漆黑的眼里,哪里还?有睡意,只盛满受宠若惊的欢喜,接着便是不依不饶的纠缠:“嫂嫂刚才那一下太快了,我都没感受到,你再亲亲我。” “有吗?”闻楹欲盖弥彰,“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应该只是不小心?蹭到了吧……” 闻楹并非有意要?泼她冷水,只是她清楚,若是再顺着夏千灯的话应下去,对方怕是不知要?缠她到什么地步。 她就像是一只热情的金毛或是萨摩耶,闻楹光是站在那儿不动,夏千灯就能疯狂的摇着尾巴扑上来贴她。 若是再有所回应,这只过于兴奋的大犬就能撞倒自?己扑上来撒娇,哪里招架得住? 果不其然,夏千灯这会子已经黏了上来:“明明就是有,嫂嫂何时也学会说谎了……” 被她缠得没办法,趁着街上无人的时候,闻楹只得让夏千灯勒住缰绳,双手?捧住她的脸,又轻轻吻了下去。 这一回亲的不是额头,而是她的唇瓣。 方才还?说个不停的夏千灯,这一刻像是忘了自?己会说话,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女柔软的脸颊。 墙角里忽地发出一声冷哼,被阴风吹了过来。 两人间的叆叇暖意被击散。 看?清来人后,夏千灯眼底柔意化作冰冷的戒备,环在闻楹腰间的手?松开,她翻身下马,挡在了少?女前头。 “凭你,也挡得住本尊?”魔尊将目光移向闻楹,“你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闻楹跟着下了马,不等?她走出半步,手?腕被人握住。 “别担心?。”闻楹看?向夏千灯,“魔尊殿下一向恩怨分?明,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不会对我怎么样。” 这话落入魔尊耳中,惹来一声笑?:“倒是会说聪明话。放心?好了,本座要?是想杀谁,哪里用得着这样磨磨蹭蹭?” 话音未落,遮天蔽地的狂风席卷而来。 纵然握紧了闻楹的手?腕,试图将她带入怀中护好,可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已消失不见?。 狂风散去后,徒留夏千灯一人在原地。 . 皇城之中,最繁华的一家茶楼中。 虽说外头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打了烊,但?楼中还?是灯火辉煌,大堂里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说书。 闻楹再睁开眼,已被魔尊带到这家茶楼的包厢里。 泥人也有几分?脾性,几次三番被她无礼对待,闻楹也不客气了:“不知尊上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不妨一回说清楚,免得日后麻烦。” 意料之外,魔尊闻楹没有动怒。 她在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她现在昏迷不醒。” 闻楹话音停住。 这个她不言而喻,自?然指的是这一世的剑圣戚敛。 闻楹隐约有了猜测:“是因为前些时日,那一场恶战?” “恶战?”魔尊挑眉—— “倒也算不上。想必你也知道了,掳走姨母的人,居然是不忘山那位看?似娇滴滴的殷娘子。这么多年,她明面上执掌殷家,是名门正派之首,背地里却将姨母囚禁……” 说到这里,话语顿了顿。 方才接着道:“总而言之,殷芙蕖暗中用魔气铸造傀儡,包括前些时日,凡间的百姓一个接着一个变成怪物,也都是她的手?笔。 不过这人暗中使绊子厉害,道行却不是我……和?她的对手?,最后死在了她的剑下。” 闻楹不解:“那戚剑圣为何还?会……” “姨母趁她不备时偷袭,对她下了狠手?。” 闻楹:…… 看?出她面上的惊诧,魔尊解释:“姨母一直以为,我很?恨她,恨不得能将她除之而后快,便替我做了这件事。” 这倒的确是魔尊八十六的风格。 闻楹一时无话可说,对面的人却又开口了:“恨她……过去数百年,就连本尊也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那一次,魔尊闻楹在太初镜里,瞧见?了夏千灯的来历。 在镜中,她瞧见?另一世的戚敛和?闻楹,竟好到能为对方赴死。 愤怒,羞恼,否认,抗拒……所有的情绪褪去后,剩下的只剩茫然。 魔尊看?着自?己的指尖,意味不明道:“她现在昏迷不醒,本尊要?想杀她,便是易如反掌。” 可她非但?没有,还?将那人带回昆仑境的小木屋中,离开前布下一层又一层的结界,以免有不速之客打扰。 思绪微微收起,魔尊看?向闻楹:“将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和?戚敛的所有事,一五一十说给本尊听听。” 第288章 闻楹愕然:“可在太初镜里,你不是在都看?过了吗?” 对方面色一僵:“本尊让你说,你老实交代便是。” 闻楹无奈。 只得挑了些紧要?的事,将给她听。 她每说一件事,魔尊的脸色便黑得愈发厉害。 待闻楹说到尾声,她冷着脸道:“所以,你事事仰仗着她,以为她死了竟还?想要?随她而去,你可真是出息得很?。” 闻楹托腮点头:“因为我喜欢她啊,很?喜欢很?喜欢。” 又看?向对方:“你这样患得患失,该不会以为,还?是因为恨吧?” 魔尊闻楹的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迷茫之色:“不是恨,还?能是什么?” 闻楹:…… 她实在是没辙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哑巴一样,打死不肯将心?意说出口,另一个更炸裂,居然连自?己的感情都没有看?透。 “既然你那么恨她,那就干脆点,趁机杀掉她不就好了?” “本座才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死鸭子嘴硬。 闻楹露出看?破一切的微笑?:“如此说来,你不愿杀她也是情有可原。那就留着她一条命,往后等?她恢复了,再杀她也不迟……” “你以为本尊不敢?” “哪里?”闻楹道,“像魔尊殿下这样的人,想必天底下没什么事是您会怕的。只不过——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希望你将来莫要?后悔就好。” 后悔…… 茶楼的正门处,忽地传来一阵骚乱和?犬吠。 闻楹透过窗户一看?,竟是一群披坚执锐,牵着藏獒的御林军闯了进来,分?别站在正门两旁。 夏千灯走进来,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个接一个逡巡着。 “夏千灯——”闻楹朝她挥手?,“我在这里。” 来人面容上的冰霜瞬时散去,唇角扬起了笑?。 闻楹等?着夏千灯来到自?己面前,牵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回去了。” 夏千灯嗯了声,不动声色地瞥了仍坐在桌旁的女子一眼。 她似是对外界的一切毫不在意,只反复咀嚼着那两个字—— 后悔? . 闻楹是真的累了。 回到皇宫中,简单的洗沐过后,夏千灯还?在用帕子为她擦头发,她便已一头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有指腹轻轻抚在她脸上。 翌日醒来时,夏千灯正在更换朝衣。 身为帝王,每日五更天时更衣上朝,是必不可少?的。 为了不打扰到睡觉中的闻楹,夏千灯向来是在外间更衣。 许是这些时日早出晚归,习惯了这样的作息,今日闻楹竟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她偏过头,便瞧见?象牙架的薄绢屏风上,映出夏千灯的身影。 比起两人成婚时,她似乎又长高了不少?,就连投在屏风上的影子,亦是修长挺拔,挑不出半分?差错。 闻楹盯着看?了一会儿,翻开锦被从?床上坐了起来。 绕过屏风走出去,对着更衣的宫人道:“让我来吧。” “是。”两名宫人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夏千灯身上的朝服已穿得差不多了,玄衣纁裳,金线勾勒出绚烂的凤纹,衬出不怒而威的气度。 闻楹拿起钿螺漆盘中的冕冠,为她戴到头上。 夏千灯略微垂下头,任由少?女动作有些笨拙地为她系上冠缨。 大功告成,闻楹耳边传来她的声音:“嫂嫂不问?我,昨夜是如何找到你的?” 闻楹没有抬眼:“是千日香,对吗?” 这种香洒到人身上,对方虽闻不见?,香气却会千日不散,用于追踪很?方便。 虽是仙族流转的香料,但?夏千灯毕竟是凡间的帝王,要?想弄到她并不难。 “嫂嫂为何不怪我?”夏千灯低声问?,“我这样对你,把你当做自?己的所有物,牢牢把握在掌心?,你应该生气才对的。” 按理来说,闻楹的确应该气恼。 可终究还?是不忍心?。 况且,昨夜在与魔尊的交谈过后,她兴许开了窍与这一世的戚敛修成正果,那这一切,应该就快要?…… “这一切,是不是都快要?结束了?” 夏千灯蓦地出声,道中了闻楹的心?思。 闻楹抿住唇。 “嫂嫂,说实话,不许骗我。” 夏千灯的声音还?平日里不太一样,带着些微的哀冷。 随着她的俯身,垂旒上的白玉珠一并落下来,撞击着发出泠泠声响,轻触着闻楹的脸颊。 一样的冷意。 闻楹闭上眼,轻轻嗯了声。 半晌,耳边响起一声哂笑?:“真替嫂嫂感到开心?。” 话音未落,肩上便是一沉。 生怕少?女会从?眼前消失不见?一般,夏千灯双手?桎梏在她肩上,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心?思,朝她吻了过去。 梦醒 除了两?人初识的时?候, 夏千灯鲜少会这样吻闻楹。 胡乱,不得章法。 她似是急于汲取些什么,唇瓣严丝合缝地贴着闻楹的唇, 舌尖肆虐过少女的唇齿, 贪婪吸.吮着她的气息。 只?是在那?么一瞬间,闻楹的气息已全数叫她夺去。 第289章 帝王冠冕上的垂旒一下又一下轻撞着她的脸庞, 将闻楹的思绪全数击散。 身躯难免发?软,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后退半寸, 夏千灯便逼近一分。 闻楹无处可躲, 后背撞上屏风的绢面, 一时?失了平衡向后倒去。 哐当?—— 屏风被撞倒在地。 两?人一齐倒在了屏风上。 纵是如此, 环在闻楹身上的双手依旧没有松开, 分别?落到?她脑后和?腰间, 为她承受倒地时?会遭受的撞击, 也提防着她的逃脱。 似失去理智般,夏千灯的唇依旧没有移开, 反倒是就着这个姿势, 侧过头吻得更加深入。 垂旒上的白玉珠滚落到?闻楹脸颊上,似一场快要将人溺毙的疾风骤雨, 叫她脸上呈现出醉酒之人才会有的陀红。 夏千灯却并没有因此而心软。 凶狠的吻势中, 带着无可救药的绝望。 若是闻楹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抗拒和?排斥,夏千灯兴许还会收敛些。 偏生少女闭上眼, 纤弱中透露着许可和?纵容。 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夏千灯, 自己对?她怎么样都可以,她都会全盘接受。 酸涩与欲念一同在心口处膨胀, 如燎原之火蔓延开。 唇角在略微的停顿后向下移去,落下一连串湿漉漉的痕迹…… “殿下——”琉璃珠帘外忽然?传来女官的声音, “到?该上朝的时?辰了。” 一瞬间戛然?而止,夏千灯没有抬头:“就说今日孤病了,要在寝殿中休息,不许有人来打扰。” “是。” 女官得令,识趣地退了下去。 闻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缩进去,她试图侧过身蜷缩起来,夏千灯却擒住她的双腕按到?头顶,叫她被迫绽放开:“嫂嫂总该让我看得再仔细些……毕竟这样的时?刻,不知还剩多少。” 闻楹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刺激,浑身都在打着颤。 夏千灯却似得了某种乐趣,她低下头,用唇一寸接一寸丈量着。 肌肤上炙热的唇瓣将将离去,又落下一滴冰凉。 闻楹浑身一僵。 被欺负成这样,明明该哭的人是自己才对?,她倒是先?哭起来了…… 陡然?脑海中似有烟花炸开,打断了闻楹的所有思绪。 她真真切切地哭了起来。 夏千灯一次又一次弄哭了她。 伴随着呢喃般的低声哀求—— “不要忘了我,嫂嫂,求你?不要……” . 半睡半醒中,像是做了个极为漫长的梦。 在那?个梦中,她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嫁给了王朝最受宠的公主,凤冠霞帔,红妆十里……一声惊呼,闻楹猛地坐了起来。 眼前是竹青色的素帐,身下床榻温热,闻楹的双手下意识撑到?身侧,不经意触碰到?冰凉。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抹冰凉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身形在刹那?间定?住,唯恐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闻楹不敢有任何动作。 直到?床榻微微晃动,身旁之人坐了起来:“师……妹?” 虚弱,却极为熟悉。 闻楹依旧是难以置信,不敢有任何动作。 直到?清冷的嗓音似淡笑了一声:“师妹,我在这里。” 闻楹缓缓侧头看去。 无数次,这张脸出现在她的睡梦中,眉眼低敛,口吻柔缓。 如同高山之巅的一抷雪,随时?都会化作水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那?么一瞬间,闻楹的声音哑了起来:“师姐……” 不等戚敛作答,她猛地扑了过去,双手紧紧抱住了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师姐……都是我的错……” “不,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戚敛抬起手,安抚般缓缓触碰她的头顶,“若非有你?独当?一面,阻拦孟云追毁坏乾坤树,识破闻掌门的阴谋,只?怕修真界早已乱得不成样。” 终究是难以按捺,她倾身靠过去,下颌搭上闻楹的肩:“师妹,就算是没有我,你?也会做得很好。” 话音将落,冷不丁一阵猛力却朝戚敛双肩袭来。 方才化出人形的她毫无招架之力,竟被闻楹猛地一把推开了。 戚敛诧异抬起眼,却见少女红着眼眶,一字一句负气般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得到?定?波珠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天罚的事?,为什么要半个字都不说,独自承受所有的一切……” 起初,闻楹的语气尚且算得上恶狠狠,可渐渐的化作泣不成声。 戚敛脸上的诧色,化作了然?的淡笑。 她再度靠过去,指腹轻轻揩去闻楹脸上的泪水:“都是我的不好……” 寝庐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来人用力推开。 瞧见屋子里一个哭一个哄的场面,张雅君往里闯的脚步忽然?顿住,深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闻楹止住了啜泣,唯恐戚敛会再度消失,握紧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随后,扭头看向来人:“我这是,救回师姐了吗?” 张雅君回过神:“没错,多亏太初镜帮忙,戚仙长重塑肉.身……只?不过——戚仙长不妨试一试,你?身体里可还有灵力?” 第290章 闻楹的目光忙落到?戚敛身上。 “不必试了。”戚敛淡声道,“我能够感受到?,现在我的灵府内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灵力。” 闻楹面色一变:“那?我刚才推了一下,师姐你?痛不痛?” “师妹放心好了,我并非你?想的那?般脆弱。” 戚敛握着她的手,“重塑肉.身,自有其好处,至少眼下我心境平和?,再不似从前会对?你?生出莫名的厌恶之感。” 闻楹忽地心虚起来。 戚敛指的,自然?是在魔界的时?候,为了将她逼走,闻楹给她种下了让她会对?自己厌恶不已的蛊。 急于避开这个话题,闻楹忙看向张雅君:“不知我和?师姐沉睡了多久,现在又是什么局势?” …… 在简单的交谈后,闻楹弄清楚,这一世和?夏千灯的那?一世,时?间流速是一样的。 她和?戚师姐,沉睡了整整一年有余。 自从闻清风死?在她的剑下,清徽宗如今由肖无寄为掌门,季雨薇为首座弟子,协理各峰。 没有了闻清风这等居心叵测的卑鄙之人作祟,如今修真界倒也算得上太平,大大小小的宗门之间一派和?气。 在说完这些后,张雅君又看向闻楹:“你?们……现在是打算留在清徽宗,还是要回魔界?” “都不是。”闻楹道,“我要先?去不忘山,将姨母找回来。” “不忘山?”短暂的诧异后,张雅君没有来得及多问什么,“那?你?们一路当?心。” 闻楹嗯了声,目光又落到?戚敛身上。 女子瞳光清浅,静静看着她。 戚敛先?开口了:“我随你?一起去。” 闻楹自然?也不愿与戚敛分别?。 可是……她眼下刚刚恢复人形,又没有灵力,一旦自己与殷芙蕖交手起来,怕是无暇顾忌。 似猜出她为何而犹豫,戚敛道:“阿楹,闭上眼睛。” 闻楹乖乖闭上眼。 握着她的那?只?手,一瞬间消失不见。 闻楹心中一紧,顾不上其他,忙睁开双眼。 与此同时?,掌心传来异样的冰凉,低头看去,竟是一条手指粗细的白蛇。 白蛇那?双红宝石看着闻楹,鳞片摩挲着爬过她的肌肤,朝她的手腕处盘旋而去。 “我怎么就没想到?……”一旁张雅君惊得嘴里能塞下一颗鸡蛋,“天罚虽然?结束了,但?戚仙长到?底是曾经堕蛇过,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人形和?蛇形之中转换。” 她语气中满是惊叹,闻楹却听得一阵酸涩。 她想起戚敛化蛇那?些时?日,即便失去所有失忆,却还是本能地记得自己。 自己却是对?她避之不及…… 鼻尖吸了吸,闻楹指尖轻触腕间的白蛇:“师姐,我们这就出发?吧。” 作为回应,白蛇吐出鲜红的蛇信,轻轻舔了舔她的指尖。 闻楹手指一颤,红着脸缩回了手。 她朝寝庐外走去。 与张雅君擦肩而过时?,对?方陡然?叫住了她:“闻楹——” 停下脚步,迎接闻楹的便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张雅君的声音里,是难以压抑的激动:“太好了,你?真的做到?了!” 见闻楹一头雾水地望过去,她红着眼眶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你?回来,我有许多事?要给你?讲得清清楚楚……” 闻楹一愣。 良久,她扬起唇角,点头轻声道:“好,等我回来。” 张雅君松开手。 看着她召出朱雀,乘坐上它消失在眼前。 寝庐之外,唯有一片竹林深翠,微风拂过,竹叶轻轻晃动起来。 张雅君怔怔瞧着这一幕,直至眼眶有些发?酸。 她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方才察觉到?腰间的传音玉不知已亮了多久。 深吸一口气,拿起传音玉,里头响起的便是辛四的声音:“将人送走了?” 张雅君应了声。 “既然?如此……为何还迟迟不回?”辛四漫不经心道,“我险些还以为要跟着她们走了,你?若再不回,我这一丹炉药的火候谁来守着?” 可恶可恶可恶,这人分明是仗着她渡了自己一口神力,叫她从木偶人变成活人,就将自己差遣到?如此地步。 自己不过是离开半炷香不到?,就被催促得这样紧。 放到?现代,就该是被挂路灯的无良资本家! 无能狂怒过后,对?着传音玉,张雅君却只?能小声应道:“我这就回来。” . 从清徽宗到?不忘山,朱雀载着闻楹飞了半日。 云雾缥缈中,一座仙山出现在了眼前。 “主人,到?了。”朱雀在山门前停落,“您一定?要当?心。” “嗯。”闻楹从朱雀背上落了地。 远远便有几名巡山弟子迎了上来,瞧见闻楹的模样,以及她身旁绛红色的朱雀,瞬时?猜出她的身份。 去岁在那?一场婚宴上,闻楹早已证明自己的清白,亲手斩杀闻清风,挽救了无数修士的性命。 功过相抵,又有清徽宗肖长老放话撑腰,她早已不是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魔头。 但?对?于闻楹的身份,难免还是怵的。 第291章 几名弟子硬着头皮迎上来,战战兢兢道:“魔尊陛下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不知您是有何贵干?” 闻楹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她开门见山:“殷娘子可在?” 权衡 这一年?来, 殷芙蕖鲜少会离开不忘山。 仙婢带着闻楹进来时,她正坐在院中的木棉树下浅寐。 美人?身着浅云色长?裙,乌发?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 时而有浅粉花瓣落到她的裙摆处, 说不?出的恬静美好。 听到脚步声,她睁眼?看向闻楹, 嗓音温婉一如往日:“闻小友大驾光临, 妾身有失远迎。” 又侧头对仙婢道:“将去岁埋在桃树下那壶雪水挖出来, 为闻姑娘煮沸烹茶……” “茶就不?必了。”闻楹冷声, “在下来寻殷娘子, 是有一件要紧事?想?同你聊聊。” 殷芙蕖瞳中一缩。 有所?预料般, 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 将所?有的仙婢都遣了下去。 院子的里里外外只剩下两人?。 “看来殷娘子也猜到了, 我究竟是为何而来。”闻楹有些按捺不?住, “既然如此,我也省去和你拐弯抹角的工夫, 姨母她人?呢?” 说话间, 闻楹已握紧手中的剑柄。 剑身发?出感?应的嗡鸣。 殷芙蕖瞥了一眼?:“想?来凌霄剑已经认你为主,真是要恭喜闻小友, 继承了凌道友的衣钵。” 闻楹抿唇, 没有应和她的话。 殷芙蕖微微一笑:“闻小友何必紧张,我对你这个晚辈一向是喜欢的, 可没有一丝半点的恶意。不?是要见你的姨母?随我来吧。” 说罢, 她转身朝寝殿的方向走过去。 原以为恶战一触即分,没想?到殷芙蕖竟是如此好说话。 闻楹微微一愣后, 将剑柄握得更紧,跟上了她的脚步。 一直走到寝殿中的雕花千工床前, 殷芙蕖停下脚步。 她先是在大殿四?周布下结界,以免被人?打扰,随后闭眼?掐出法?诀。 轰隆—— 床前的莲纹地砖向两旁裂开,展现出一条通向深处的地道。 闻楹尚未看得真切,殷芙蕖已沿着台阶一步步朝下走去。 想?到失踪多日的姨母可能就在关押在这地底下,闻楹也顾不?得其中是否有诡计,跟了上去。 脚步声回荡在甬道之中,石壁上的鲛灯忽明忽暗,迎面有寒风拂来。 走在前头的殷芙蕖忽然停下脚步。 视线越过她的肩头,闻楹瞧见一间宽约十几丈的玉殿。 这座屋子四?周以白玉为壁,陈列各样的珠玑宝石,就连挂在墙上的字画,也看出自名家之手。 甚至还有一方温泉,潺潺冒着白雾。 闻楹先是松了口气——看来姨母被殷芙蕖虽被囚禁在此处,但好在并没有遭受虐待。 接着,在看到床上的人?影后,闻楹快步冲了过去:“姨母——” 临近床边,脚步戛然而止。 闻楹瞳中颤了颤,不?敢相信自己都瞧见了什么。 床上的女子,的确是姨母没错。 可她眼?下的模样,哪里还有从前气势凌人?的至尊之势,分……分明就是…… 闻楹目光难以置信地朝殷芙蕖看过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你……畜生!” 果然,哪有人?真的会善待俘虏,除非……殷芙蕖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竟将姨母当成她的禁.脔。 一想?到姨母不?知遭受了多少?屈辱的对待,闻楹指尖一阵发?麻。 若非附在腕间的白蛇,用蛇尾提醒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闻楹就要愣在原地。 她忙为八十六解开覆在她双眼?的黑绸,取下堵住口齿叫她难以出声的镂空金球,以及解除将她双腕缚到头顶的金链…… 闻楹费尽力气,这金链无论如何也是无法?解开的。 她意识到什么,扭头朝殷芙蕖看去。 一向好脾气的少?女,语气难得咄咄逼人?:“劳烦殷娘子将它们解开,否则就莫要怪在下不?客气了。” 殷芙蕖缓步上前。 “闻姑娘不?必担心,这只是妾身和尊上玩的小游戏而已。”她眸光动?了动?,看向八十六,“姐姐,你说对吧?” 以姨母的傲气,怎么可能愿意这样被人?欺凌? 闻楹想?也不?想?:“你胡说……” “没错。”一直没有动?静的八十六,在这时候出声了。 声音里还有几分沙哑。 闻楹僵在了原地。 殷芙蕖眨了眨眼?,发?出得逞的轻笑。 她走到床边,斟了一杯茶水,递到八十六的唇边,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水。 一边给?八十六喂水,又回头看向已呆若木鸡的闻楹:“对了,还未知会闻小友一声,妾身与尊上已交换心头血,结为道侣。如此说来按照辈分,你应当也唤我一声姨母才对。” 这一幕带给?闻楹的冲击力太大,她许久没有出声。 半晌,她方才开口:“我不?信。” 她拔.出凌霄剑,对准了殷芙蕖:“一定是你威胁姨母,要不?就是下了蛊……” 在她动?手前,八十六却又出声了:“都多大的人?了,不?要胡闹,把剑收起来。” 她示意殷芙蕖为自己解开腕上的金链。 第292章 随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颇为头疼的样子:“本座听说,闻清风那老贼已经死在你的剑下?” 即便八十六眼?下衣衫不?整,颈间还残留着可疑的红.痕,但多年?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本能,叫闻楹将凌霄剑收回鞘中,恭顺答道:“没错。” 并将闻清风当年?是如何伪装成凌慕歌,到魔宫中杀死皓月公主,夺走襁褓中的自己这些事?,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欺世祸众,沽名钓誉。”八十六冷哼,“所?谓正道之首,也不?过如此。” 她这番话似意有所?指。 身为正道中人?之一的殷芙蕖却只是淡笑:“既然闻姑娘已经醒了,且自己找上门,姐姐,我们也是时候回魔界去了。” 回魔界? 不?等闻楹反应过来,却见殷芙蕖一抬手,魔气在半空中划过,将虚空撕开一道裂缝。 破空之术。 当初闻楹被诬陷屠杀蜀中谢家满门,关押在清徽宗冰牢时,月城城主也是用了此招,将她救了出去。 月城城主竟然就是殷芙蕖。 在另一个世界,闻楹收到的那张来自剑圣戚敛的信纸上,只草草道明是殷芙蕖将魔尊八十六藏了起来,其余的并未多言。 眼?下,所?有的线索都联系了起来—— 昆仑境,修士李守真在殷芙蕖的蛊惑下,杀死了所?有对姬灵璧见死不?救之人?。 问仙派,除了被李守真杀害和拔舌的几名修士,余下的殷家弟子,也皆是死在殷芙蕖手中。 之后噬骨渊的魔物越过结界入侵凡间,自己被推下悬崖,坠入噬骨渊……其中每一件事?都有殷芙蕖的手笔。 她一直都是姨母的属下,暗中潜伏在仙界为她做事?。 一瞬间,闻楹茅塞顿开。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裂开的虚空——它通往的应当是噬骨渊结界边上的殷家村,只要迈进去,自己很快就能重新回到魔界。 这头,殷芙蕖指尖轻轻一抬,已为八十六解开束缚在她脚踝处的金链。 却又将其化作一枚金镯,扣到了女子的腕间。 八十六看着这镯子,神色不?明。 大抵是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殷芙蕖贴了上来:“姐姐莫要生气,若非这锁灵镯,我又怎能留得住您?” 八十六没有理会她,只看向闻楹:“怎么,不?想?走?” 闻楹抿唇,她摇头道:“姨母,我们先离开此处再?说。” 毕竟这是仙家的地盘,若是殷芙蕖释放出的魔气被人?察觉到,可就不?妙了。 . 转眼?,三人?已从不?忘山瞬移到殷家村。 殷芙蕖手疾眼?快,用法?术击晕了几名在噬骨渊结界边上巡逻的弟子。 结界的另一端,黑魆魆的魔雾肆意翻涌着,热切迎接着她们的归来。 闻楹顿下脚步,并未上前。 对于她的反应,八十六并不?意外:“你想?留在仙界?” “是。” 八十六啧了声:“果真和你的娘亲一个性子,可当初皓月想?留下来,是为了凌慕歌,如今本座听说戚敛她早就没了,你留在仙界又能做什么?” “姨母有所?不?知……”闻楹抬起手,露出缠在腕间的白蛇,“戚师姐她并没有死。” 关于另一世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且系统应当也不?会允许自己透露,闻楹只简单说起,是乾坤花救了她。 八十六垂眼?看着白蛇:“看来,你是非她不?可。” “没错。”闻楹道,“但我想?要留下来,为的并不?只是师姐。更是因为我已经看清楚,自己虽是魔道中人?,却难以如魔族行事?……” “闻姑娘莫要说这些不?懂事?的话,为尊上添忧。”殷芙蕖打断她的话,“你体内流的到底是魔族的血,魔界就是你的家,不?回魔宫,你还能回哪儿去?” “况且,如今你若留在仙界,往后魔族若是与仙界开战,你又要站在哪一头?” 开战? 闻楹流露出不?解:“姨母,为什么要开战……仙界和魔界一直这样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不?就好了吗?” 八十六迟迟没有回答,眸光变得幽深莫测起来。 透过闻楹,她陷入怀念之中:“果然,你终究是阿月的孩子,就连说的话,也和她当年?一样天真。若那时候我听了她的话,兴许就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来……” 见她似要动?摇,殷芙蕖连忙出声:“姐姐……” 可惜,女子却是对着闻楹摆了摆手:“你走吧。” 殷芙蕖脸色难看起来—— 闻楹决不?能留在仙界,否则以她如今的道行,将来指不?定便会坏了自己想?要覆灭仙界的计划。 短暂的权衡过后,她对着八十六道:“姐姐,恕我僭越了,芙蕖这样做,也都是为了您好。” 说罢,她扭脸看向已要转身离开的闻楹:“闻小友,你若是再?向前半步,怕是整个仙界这就要 不?太平了。” 依旧是春风化雨的语气,却莫名多了几分阴恻恻的寒意。 闻楹戒备:“殷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殷芙蕖轻笑,向上的掌心徐徐生出一团魔雾:“闻小友莫非忘了,当初你在月城见到的那些傀儡修士,他们可都还没有派上用场过呢。” 第293章 反噬 若非殷芙蕖提醒, 闻楹并未想起那些被炼成了傀儡的数千名?修士。 他们有?男有?女,修为高低不等?,皆潜藏在修真界各大宗门之中, 听从于殷芙蕖的指令…… 一时心头骇动。 早已归鞘的凌霄剑感应到主人的情绪, 顺势破鞘而出,剑尖寒芒对准了殷芙蕖。 女子没有丝毫的畏惧:“妾身知道, 若要论硬对硬, 我未必会是你的对手, 只不过?……闻小友莫非当真以为, 仅凭你一己之力, 来得及拦住那些傀儡?” 闻楹掌心生出冷汗。 似察觉到她的犹豫不决, 殷芙蕖勾唇一笑:“不如……就?先让闻小友见识一下, 这傀儡术的厉害好了。” 话音未落, 闻楹听到身后不远处, 传来?一声野兽般撕心裂肺的咆哮。 回头看去,声音是从不远处看守结界的弟子们所住寝庐传来?。 紧接着?, 便是一阵嘈杂慌乱的动静—— “魏师兄, 魏师兄你怎么?了?” “不好——快来?人呐,魏师兄他突然?就?入魔了, 快些制服他!” “大家当心些, 莫要伤及魏师兄的性命……” 话音未落,闻楹听到长剑刺破血肉的声音。 应是接连有?数人被刺中, 倒在了地上。 丝丝缕缕的魔气, 从那些弟子寝庐的窗棂里溢出来?。 闻楹面上一冷,持剑飞身上前?, 剑尖对准了殷芙蕖的脸:“停下来?!” 殷芙蕖撤身闪躲:“闻姑娘若是乖乖随我和尊上回魔界去,我自然?会收手, 否则……劝你莫要轻举妄动,在下能够遣动的,可不止这一具傀儡。” 话中的威胁之一显而易见。 一旦殷芙蕖将?所有?的傀儡都唤醒,无论能否将?他们消灭,对整个修真界而言都将?是一场浩劫。 闻楹悬停在半空中的身躯落地,没有?再进?攻。 见她似将?要妥协,殷芙蕖面露笑意:“闻姑娘,请吧——” 下一刻,却是一道更加凌厉的剑意袭来?。 闻楹面色冷凝,口吻亦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殷娘子眼?下未成气候,便已杀人不眨眼?,难道我随你回魔界,将?来?你就?会心慈手软? ”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将?这人了结的好。 殷芙蕖并未料到,往日看似一团和气的小姑娘,也会有?如此果断的时候。 闻楹攻势迅猛。 再加上她手中的凌霄剑,乃是上一任即将?成神的剑修凌慕歌留下来?的,更如虎添翼般势不可挡。 转眼?间,殷芙蕖已被逼退至悬崖边沿,离噬骨渊的结界仅有?数步之遥。 饶是做惯了柔善如水的姿态,殷芙蕖的面色也有?些绷不住,流露出狰狞来?:“看来?,闻小友今日是要与我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可。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让姐姐失望一回……” 她抬起双手,手腕贴到一处,十指飞快动着?结印。 一瞬间,肃杀之意迎面而来?,闻楹听到另一端的寝庐传来?更多的咆哮声。 又有?潜藏在修士中的傀儡被唤醒了。 殷芙蕖结印的手势依旧没有?停。 她周身掩在腾腾黑雾之中,便是长剑刺去,却也只能刺了个空。 仿佛她整个人已消失不见。 闻楹一时心急如焚。 若继续下去,被唤醒的定然?不止这一处的傀儡,而是会有?更多无辜的人罹难。 一筹莫展之际,身后八十六出声:“让开。” 闻楹下意识侧过?身,只见八十六抬手,右手按在心口处,她看向殷芙蕖的方向:“杳杳冥冥,天?地同生,爆——” 闻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腕间白?蛇忽地变大数倍,化作巨蟒将?她挡住。 前?方传来?一声响,似有?什么?从血肉中挣出。 闻楹愣了愣,方才意识到,师姐为她挡住的是一场血雨。 她忙掐起一道除尘诀,往面前?的白?蟒落去。 而方才缭绕着?殷芙蕖的魔雾,亦随之一并散开。 女子虚弱落地,坐在草地上。 殷芙蕖面上已失去血色,心口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苦心谋划许久,竟将?以从未预想过?的方式死?去,殷芙蕖抬头看向八十六:“姐姐……” “她是皓月唯一的女儿,我不能让你毁了她。”八十六冷声。 “所以姐姐……就?要毫不犹豫地毁了我?”殷芙蕖反问,“原来?姐姐说什么?结为道侣,说什么?往后要试着?接纳我,全都是骗我的?” “不这么?说,你又怎会心甘情愿喝下混了我心头血的那杯酒?”八十六道,“你对本尊做出这许多不敬的事来?,本就?该死?。” 本就?该死?……殷芙蕖捂住胸口,低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既然?姐姐说我该死?,那芙蕖如你的意就?好了。” 殷芙蕖面色飞快地颓败下去,“只是不知姐姐方才使的是什么?法咒……想来?……兴许会反噬到你,妾身听说有?一种灵草能、能够……” 她终是没来?得及将?这句话说完,身躯已难以维持地倒了下去。 转眼?之间,尸身化作黑雾散去。 第294章 殷芙蕖……就?这样死?了? 闻楹扭脸看向八十六,却见她身形踉跄了一下。 “姨母?”闻楹忙将?人扶住。 在她的搀扶下,八十六缓缓坐到草地上,双手搭于膝头闭目调息。 一缕鲜血从八十六的唇角溢出。 闻楹:“姨母你可还好……” “一时还死?不了。”八十六缓缓张开眼?,“你可知本座方才对付殷芙蕖,用的是什么?路数?” 闻楹摇头。 “我以与她结为道侣为由,骗她喝下我的心头血,实则暗中结成破血咒。” 八十六抚上腕间的金镯,“便是先前?被锁灵镯限制了所有?道行,只要念出咒言,此咒依旧会生效,破开被施咒之人的心脏。” 原来?如此…… 闻楹望向殷芙蕖倒下的位置。 她的尸身快要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洇湿了草地的血迹。 “她犯了蠢事,死?有?余辜。”八十六面色不大好,似在忍受着?破血咒带来?的反噬。 又道:“至于被唤醒的傀儡……本座一时也难以让他们冷静下来?,你走吧,先找个地方远远躲着?,等?天?下太平了再出来?。” 闻楹眼?眶酸胀。 不等?她说些什么?,远处寝庐的方向传来?一道义愤填膺的男声:“那里有?魔气,一定是她们搞的鬼。” “速速禀告各大仙门,魔族来?犯,必须将?她们围剿得一干二净。” 循声看去,只见十几名?殷家的弟子,已持剑朝着?两人的方位杀过?来?。 一瞬间忘记了什么?是对或错,闻楹握紧剑起身相迎。 手腕却忽地被身后之人握住。 “姨母?”闻楹不解。 八十六定定看着?她:“把你的剑拿起来?,对准我。” 闻楹愣了一瞬,猜出她的用意。 可是…… “不行。”闻楹猛地甩开八十六的手,“姨母你先从这里回到魔界去,一切自有?我来?应付。” “你来?应付?”八十六冷声反问,“你不是想要留在仙界,若是此时替我应付,日后又要如何自处?” 见那些修士转眼?间已逼近,她压低了声音:“记住,等?那些人问起来?,你就?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我和殷芙蕖头上,而你……做的是大义灭亲的事。” 说罢,不等?闻楹作何反应,八十六起身上前?。 被一股无形之力操纵着?,闻楹拿起了剑。 “不,不要……” 任她如何哀求反抗,剑尖依旧刺进?了八十六的心脏。 下一秒,一阵魔气袭来?,将?闻楹掀翻在地。 她眼?睁睁看着?负伤的八十六向后退去,越过?结界消失在噬骨渊的墨雾中。 八十六留下的话语被风托送过?来?:“要替你娘亲,好好的活下去。” 闻楹呆坐在原地,直至那些殷家的修士赶来?。 瞧见了这一幕,他们没有?立即对着?闻楹动手。 其中有?人认出她来?,客客气气上前?道:“闻道友,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才那魔头是对你出手了?” 少女声音发哑:“我……” 嗓音顿了顿,闻楹猛地坐了起来?,朝着?其中一人飞奔而去。 “大家当心——” 十几名?修士齐齐闪开。 不料闻楹的目的并不是那人,而是径直越过?他的身旁,朝着?崖边直奔而去,纵身一跃。 . 风声呼啸,魔雾缭绕。 在噬骨渊的崖底下,闻楹找到了八十六。 她看上去很不好。 无数魔物觊觎地围绕着?她,想要吞下这位曾经叱咤三界的魔尊殿下。 “姨母!”泪水从眼?底涌出,闻楹将?那些魔物驱走,跪坐到她身旁。 八十六唇角扯动:“真是……怎么?就?连这傻劲,也和你娘亲一模一样?” 闻楹哽咽着?说不出话。 “罢了,既然?来?了,就?陪本尊说说话吧,反正我应当很快就?会去见你娘了。” “不……”闻楹摇头,她抓住八十六的手,试图将?人扶起来?,“姨母你还好得很,我这就?带你回魔宫去……” “阿楹。”八十六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闻楹一僵。 只听八十六自顾自道:“你知道方才坠崖的时候,我瞧见了什么?吗?” 闻楹摇头。 八十六笑了笑。 她脸上从未露出如此轻松的笑容:“是阿月,我瞧见了她,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这一生恶贯满盈,只有?阿月在的那些年,才是真正的活着?,她不在了,我就?又成了行尸走肉。” 八十六当然?清楚,只要她强撑着?一口气回到魔宫,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她真的太想再见阿月一面了。 有?泪水滴落到她的脸上。 抬眼?看去,少女双眼?通红。 而那条白?蛇便盘旋在她的手背上,蛇尾安抚般轻轻拍着?。 八十六一笑:“你与殷家这孩子,倒还真是有?缘分?。” 闻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戚师姐。 第295章 “是……我与师姐她分?分?合合,好在上天?垂怜……” “我要说的并非这个。”八十六道,“你曾经告诉过?我,你身上带着?寒毒,唯有?戚敛的血可以克制,你可知为何?” 闻楹一五一十作答:“是因为我与师姐同年同日同时所生,乃是天?生的渡业之命。” “那你可知,你二人为何会生得如此之巧?” 办法 濒死之际的魔尊八十?六, 语气断断续续,同闻楹讲起一桩多年前的旧事。 “那时候,你尚在阿月腹中, 殷芙蕖告诉我, 她的义妹殷素玉……也怀了身孕。我便?想着,要提前送一份大礼给你……” “魔族侵占修真界百年, 夺去?无数修士的性?命, 自然也包括他们的金丹, 我便?将这数千枚金丹炼化?, 造出融汇所有灵力的剑骨。” 说到此处, 八十?六嘲讽一笑, “殷素玉只知她的女儿天生剑骨, 却不知这剑骨从何而来, 又为?何而来。” 闻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姨母将剑骨用到戚师姐身上, 必然不是为?了帮她。 最可能的目的,就是身在魔宫之中的她不便?出面, 要利用戚师姐亲手杀死她的外祖父殷威扬。 可是, 这又与?自己和师姐同日出生有?何干系? 似瞧出闻楹的疑惑,八十?六握着她的手淡淡道?:“天生剑骨这种好东西?……用给一个棋子, 未免也太可惜了。” “所以, 姨母便?想办法让师姐与?我同时出生,两人成为?渡业之命?” “没错。如此一来, 一旦你有?任何不适, 她的心头血都能随时为?你治疗。再等殷威扬一死,殷芙蕖会设计将人带到噬骨渊, 由你亲自重?新取回?她体内的剑骨……” “不,我不会这样做……”仅是想到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 闻楹心口一阵发寒。 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盘旋在少女腕间的白蛇嘶嘶吐出信子,安抚般摩挲过她的肌肤。 “姨母知道?,你和阿月一样,都是善良的好孩子……做不出这样伤害别人的事情。” 说话间,八十?六闭上了双眼?,“如今我命不久矣,告诉你这件事,不过是为?了让你知道?,若将来到了危难之际,她的血肉和剑骨,还能再换你一命,咳咳……” 她猛地咳了几?声,体内有?更多的魔雾溢出来。 随着这些?魔雾的散开,她的生机似乎一并被?带走。 “姨母!” 闻楹伸手握住八十?六的肩,想要唤醒她。 明明还有?余力,八十?六却并未睁眼?。 她半阖着眼?:“让姨母好生睡一觉吧,阿楹。” 她这一生,狗苟蝇营,尔虞我诈,实在是太漫长了。到了这一刻,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闻楹握在她肩上的手,缓缓松开了。 她咬住下唇,即便?是竭力隐忍着,泪水依旧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滴落。 仿若有?所感应,腕间雪蛇在一阵亮光过后,化?出了人形。 戚敛发出一道?极轻的喟叹,将少女揽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肩头衣衫。 戚敛别过头,眸中一如既往的淡漠:“尊上尽管放心。晚辈会护住阿楹,绝不让那样的场面出现,若是将来真的有?那一日,不用阿楹动手。” 因?着闻楹在场,她并未将话说完—— 若是将来真的有?那一日,不用闻楹动手,戚敛会在此之前,亲手献出自己的血肉和剑骨,绝无半分犹豫。 话音落入闻楹耳中,仿若针尖刺在心口。 她哭腔中带着歉意:“师姐……” “师妹不必挂怀。”戚敛抬手轻抚她的后背,温声安抚道?,“彼时你尚未出生,此事于你没有?半分过错。” 况且,戚敛反倒觉得本就应该如此——她生来便?是为?了闻师妹而存在。 为?她而生,为?她而活。 也应当为?她而战,为?她赴死。 漆黑眸中添了几?分暗色,落在少女腰间的手不由收得更紧,将她更严丝合缝地揽入怀中。 深吸一口气过后,戚敛阖上双眼?,脱力般将头搭到闻楹肩上。 闻楹这才想起,魔气汹涌的噬骨渊,于刚化?出人形的师姐而言,并不是久留之地。 她连忙握着戚敛的手腕,为?她输送灵力。 另一头,八十?六终是闭上双眼?,气息断绝。 闻楹彻底意识到—— 师姐为?了她,失去?了所有?灵力。 姨母也已经不在了。 她再也不能像个孩子,万事都仰仗着她们。 明明应该哭得泣不成声才对,可闻楹眨了眨眼?,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当务之急,应当保全姨母的尸身,让她不被?魔物吞噬。 可是要怎么做呢? 此处并非久留之地,一旦自己离开,那些?原本还忌惮着的魔物便?会涌上来…… 闻楹忽地出声:“师姐,我想到办法了!” 她先是扶着戚敛坐稳,再在四周布下一道?结界。 随后,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海蓝色琉璃珠。 瞧见那枚珠子,戚敛猜到她想要做什么:“阿楹打算用定波珠净化?这些?魔物?” 闻楹轻轻嗯了声:“在前因?之世,我曾见过戚剑圣用定波珠,净化?那些?发狂的入魔之人,想来对于魔物,兴许也能派得上用场。” 第296章 见戚敛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又道?:“师姐不必担心,如今以我的修为?,要想摧动定波珠,并不是一件难事。” 戚敛垂下眼?:“好。” 她并未告诉闻楹——自己对她不止是担心,更多的是愧疚。 明明曾无数次许诺要护好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刀尖打滚,在无数痛苦艰难的时刻徘徊挣扎,才会磨炼出今时今日的镇定自若…… 戚敛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间蔓延着细密的疼意。 闻楹未曾察觉她的异样。 将定波珠用法术托起至半空中,她先是试探着从指尖溢出一缕魔气,向海蓝色的珠子流去?。 下一秒,闻楹惊异地睁大眼?—— 只见黑雾般的魔气在涌入定波珠,与?此同时,有?纯白的灵力反方向涌了出来。 闻楹仙骨早已被?毁,无法吸纳这些?灵力,她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引着这些?灵力朝戚敛汇去?。 戚敛会意,摆出打坐调息的姿势,吸纳着这些?灵力落入丹田之中。 几?息过后,她睁开双眼?。 闻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师姐,你感觉怎么样,灵力能用吗?” 戚敛看着她,并未回?答。 旋即,她抬起手。 白皙之间,浮现一只灵力化?成的蝴蝶。 它轻轻扬起蝶翼,朝闻楹飞动而去?,落到她发梢处。 蝶翼拂出的微风,给脸颊带来几?分痒意。 一直屏住呼吸等待结果的闻楹,在这一刻破涕而笑——如同传闻一般,定波珠果真拥有?能够将魔气化?作灵力的作用。 在确定这一点过后,接下来的一切要好办得多。 闻楹用定波珠,将八十?六尸身化?出的魔气,转化?成了灵力,再取出一颗聚灵珠,将灵力吸入其中。 到底是掌管魔界的至尊,八十?六殒命之后化?出的魔气,并非一时半刻能够转化?完的。 整整三天三夜,闻楹用了数百颗的聚灵珠,终于彻底吸纳了魔气化?成的灵力。 将最后一枚聚灵珠收入乾坤袋中,闻楹起身之际,脑海中一阵眩晕。 “师妹?”身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她。 闻楹惫懒地倚在戚敛怀中,贪婪吸吮着她衣襟间的冷竹气息。 直到思绪重?新恢复了清明,她牵着对方衣袖轻声道?:“先离开这里吧,师姐。我好像找到解决一切的办法了。” . 西?南,苍山书院。 凡间已是春回?大地,这座矗立于雪山之巅的书院仍是料峭萧瑟的寒意。 日落时分,云层中残阳瑟瑟,为?墙角数枝腊梅渡上一层金箔般的辉光。 课业结束,几?名弟子正闲坐在玉栏边观赏着落日余晖,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起来—— “照你们这么说,花道?友潜入书院,从来没想过害我们,反倒是救了你们二人一命。” 问话之人,是和闻楹同时拜入书院的一名弟子。 而被?问起的两人,是与?她身为?同门的楚琳琅和张荇。 当日在神境中,两个人被?困塌陷的山洞,若非闻楹相助,只差一步便?会遇上那条坠龙,陷入险境。 “是啊。”即便?时隔多日,回?想起来张荇仍是心有?余悸—— “我们乘着花道?友召出的那只朱雀,前脚刚从洞底离开,之后便?听到里头传来龙吟般的声音,可吓人了,若非花道?友其实就是魔尊变的,她未必能应付得了。” 闻言,有?人不屑哼声:“就算她再厉害,也终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假惺惺地救了你们,扭头却又毁掉乾坤树,盗走乾坤花,害得整个修真界都惶惶不安……” “才不是!”一旁楚琳琅抢过话头,“我相信花道?友……闻楹姑娘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是真的想要盗走乾坤花。更何况,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要不是她力挽狂澜,修真界大半高?手都会折在闻清风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魔族之人一向狡诈,焉知这不是她的计中计?”对方反唇相讥。 楚琳琅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只讷讷道?:“总、总之……我相信花道?友不会是那样的人。” “你说她不是,难道?她就真不是了?除非——她能想办法将乾坤树恢复原样,让所有?人不再为?这件事惶惶不安。” 一番话说完,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说话的弟子朝楚琳琅看去?,只见她似是没有?听到旁人说了什么,目光直直看向落日的方向。 下一刻,楚琳琅激动万分地摇晃身边人:“张荇,我没有?看错吧,那只红色的大鸟,好像就是花道?友的朱雀……” 和她一样,张荇也是目瞪口呆:“不是错觉……朱雀背上还有?两个人,一个看上去?是没有?易容的花道?友,另一个是……戚夫子?!” 朱雀出现在苍山书院的那一刻,原本闲适飞舞着的仙鹤们默不作声地缩到角落里,为?它让出一条道?。 朱雀落在道?场中央,在它背上的两名女子施施然下了地。 几?名弟子战战兢兢上前,瞧着从前在他们面前疏离淡漠的戚夫子抬起手,自然而然为?身旁少女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到耳后。 第297章 三观崩塌之余,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名脸生的少女,必定就是花道?友的真身。 毕竟魔尊闻楹和剑修戚敛的故事,在修真界沸沸扬扬传了十?多年。 除了闻楹,众人想不到戚敛还会这样待谁。 生机 当日乾坤花被闻楹盗走后, 戚敛一并消失不见。 众人难免会理所当然地怀疑,是这对鸳鸯里应外合,齐力盗走了?乾坤花。 但怀疑归怀疑, 无凭无据, 眼下戚敛出现在苍山书院,身?为弟子的, 还是都要恭恭敬敬上前行礼:“见过戚夫子。” 戚敛收回手, 目光淡淡扫过众人。 她略微颔首:“郑院长可在?” 话音未落, 旁人尚未来得及回答, 只听得半空中?响起一道冷哼:“老夫只当戚夫子已忘记世?间还有这座书院, 不成想今日您还会降尊纡贵, 大驾光临。” 眼前灵光逐渐汇拢, 化作一道人形。 是郑院长现身?了?。 他视线落到戚敛身?上, 下一刻又目光不善地看向闻楹。 戚敛挡在了?少女?身?前, 在郑院长出声前先?开口了?:“晚辈贸然离开书院,实是事出有因, 还请院长见谅。” “戚夫子是事出有因, 那你身?旁的魔尊殿下,难道也是有迫不得已的缘由?, 才会盗走乾坤花不成?” 说话间, 郑院长抬手召剑:“闻楹,仙界那些人卖你一个情面, 可与老夫无关, 如今乾坤花被盗,乾坤树奄奄一息, 若不以你性命相?抵,说出去莫教人笑话老夫无能。” “等等……”在他要出手之前, 闻楹抢着出声了?—— “前辈想要我的性命,乃是天经地义,只不过若我就这样死了?,乾坤树难道就能活过来不成,倒不如让晚辈在临死之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少女?目光中?一片赤诚。 郑院长凝视着她。 良久,他收起剑:“说吧,你有什么救活乾坤树的法子?” . 自从?乾坤树被毁后,神?境的结界一并被破坏。 要想再进入苍山神?境,不用再等到乾坤树开花,只需由?看守神?境的郑院长打开结界即可。 在他同几名?夫子名?为陪同,实则监视之下,闻楹和戚敛再度进入神?境,见到了?那棵乾坤树。 犹记当日开花时,乾坤树枝蔓舒展,在日光下每一片叶子都是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灵光。 如今这棵树却变成另一番模样—— 它被魔气缭绕着,从?树底的根到树上的枝叶,全都是颓败之姿。 莫说是孕育出灵气,怕是再活个几年都难。 闻楹抬起手,取出定波珠,让它漂浮在乾坤树上空。 只见丝丝缕缕的魔气从?树枝树干间被抽离,被定波珠转化成灵力。 饶是见多识广的书院夫子,也不由?得惊诧着议论—— “这……竟然是定波珠?” “太好了?,有了?定波珠净化魔气,乾坤树算是有救了?。” 唯独郑院长即便脸色有所缓和,依旧是不冷不热道:“乾坤树乃是神?树,莫非你以为祛除这些魔气,它就能随随便便活过来不成?要知?道它根基被毁,要想重新焕发生机,并不是那么容易。” 闻楹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定波珠,无暇回应他的话。 戚敛偏过头,目光关切地盯着她。 两人旁若无人,将身?边的所有声音当做空气。 郑长宗:…… 直到半个多时辰后,闻楹终于将乾坤树上的所有魔气净化干净。 刚收回定波珠,戚敛便恰到好处扶住了?她。 “师妹?”戚敛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目含关切。 “我无事。”闻楹勉力勾起一丝笑,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乾坤袋。 她将它交给郑院长:“晚辈明白,眼下若是由?我将此物埋在乾坤树下,前辈定然是不会放心的,就劳烦您将它埋过去吧。” 郑院长将信将疑,接过了?乾坤袋。 闻楹并没有用法诀锁住乾坤袋,是以郑院长轻而易举探出里面是何?物。 他面色微微震惊:“这么多的聚灵珠,你是从?何?处得来?” “恕晚辈不能告知?。”闻楹摇头,“只不过前辈尽管放心好了?,它们的来路光明正?大,不会有损苍山书院的名?誉。” 有前车之鉴,郑院长并未完全相?信闻楹的话。 只是……如此之多的聚灵珠,定能够滋养乾坤树的生机,若是叫他将此物原路退回,日后未必就会有这样好的机会。 在刚正?不阿和同污合流之间,郑院长生平头一回选择了?后者。 他给了?几名?夫子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看住闻楹,自己朝乾坤树走去。 闻楹给他的袋子里,共有聚灵珠一百六十?二颗。 每颗珠子里的灵力都极为纯粹,便是他身?为大乘期的修士,也未必生得出这样的灵力。 郑院长极为小心,将它们全都埋在了?树根处。 末了?,用一抔灵土将其掩埋。 下一秒,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灵力沿着树根的枝蔓攀援而上,一片片灰败的树叶重新舒展开。 几名?夫子难掩激动—— “活过来了?,乾坤树活过来了?!” 第298章 “太好了?,乾坤树有救了?。” 便是喜怒不于形色的郑院长,面上亦流露出几分欣慰。 远远注视着这一幕,闻楹唇角略微上扬,她在心头默念:“姨母,安息吧。” 但愿在另一个世?界,她能够和皓月再度相?见。 垂在身?侧的手,忽地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握住。 闻楹侧过头,与戚敛四?目相?对。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前因之世?里,乾坤树是因为戚敛散尽修为,才重获生机。 好在这一世?,师姐不用吃这样的苦头。 . 乾坤树一旦复活,神?境的结界便开始修复。 没有过多的停留,众人一齐从?神?境中?离开。 闻楹一脸坦然地看向郑院长,等待他再度拔剑。 然而,她等待许久,却只等到一声冷哼:“莫要以为你亡羊补牢,将功补过,我便会轻易绕过你。须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且慢。”戚敛嗓音平静,打断了?郑院长的话,“当日闻师妹在书院求学时,在下乃是她的夫子。所谓教不严师之过,院长若要罚她,理应由?在下代?她受过。” 闻楹一愣:“师姐……” 郑院长哼了?声:“寻常的惩罚,兴许戚夫子还能代?她受过。只怕这一回,你是无法代?她受的了?。” 他看向闻楹:“你拜入书院时,化名?是叫花楹?” “是。”虽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闻楹依旧一五一十?地回答。 “妖魔之辈,果然擅于以假面示人。”郑长宗道,“既然你拜入书院时,本就心思不正?。从?今往后,花楹二字将从?书院的弟子册上除名?,你可明白?” 闻楹抿唇:“明白。” 短暂的沉默。 没有等到郑长宗动手,闻楹抬头狐疑地看向他。 却见他目光炯炯,声如洪钟:“既然明白我的话,你身?为魔尊,还留在仙界的书院作甚?” 可是…… 闻楹忽地明白了?什么:郑院长对自己的惩罚,便是将她从?书院除名?。 正?欲说什么,郑院长已是不耐地挥了?挥手:“走吧,既然已不是我苍山书院的弟子,从?今往后,莫要再来此处添乱。”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余下几名?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给闻楹留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随着郑院长一并离开。 良久,闻楹哑然失笑:“从?前总听人说,书院的郑院长为人凶巴巴的,眼里容不得一点灰,我看也未必。” 戚敛看着她,嗯了?声。 闻楹抬手召出朱雀:“师姐不打算问?问?我,如今乾坤树的麻烦解决,修真界一片太平,我们该去往何?处?” 戚敛偏过头看她,正?欲开口之际,身?后陡然传来两道欢快的声音—— “花道友!花道友!” “花道友先?别走,我们和你有话要说。” 戚敛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回头望去。 是张荇和楚琳琅。 两人似乎浑然不惧闻楹身?为魔尊的真实身?份,朝她扑了?过来。 先?是异口同声地怯怯唤了?戚敛一声夫子,便将脸扭向了?闻楹。 张荇先?是开口:“花道友……好些日子不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去去去,你这问?的都是什么废话——” 楚琳琅一胳膊肘将人捣开,满脸崇拜地盯着闻楹,“听说在清徽宗那场婚宴上,全靠花道友力挽狂澜,救了?修真界大半高手的性命,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毫不犹豫地从?乾坤袋里取出纸笔:“花道友能不能在纸上签个字,叫我拿回家也好同爹娘亲戚显摆一二…… 对了?,要是不嫌麻烦的话,最好前头写是专门赠给我的,这样才能彰显你我二人的同门情谊。” 闻楹微窘。 楚琳琅要的,放到现代?好像就是……to签? 见楚琳琅厚着脸皮开口,张荇也不甘示弱:“花道友,能不能给我也签一张名?……” 这头的动静,吸引了?数名?远观而又不敢上前的弟子。 听到这里,他们按捺不住了?。 魔尊这个名?头固然可怕,但若是能得到魔尊的亲笔签名?,那将是何?等让人面上有光的事? 十?几名?弟子乌泱泱地围过来—— “花道友,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签名?能不能也加我一张?” “花道友,是我,你还记得我吧?那日我们一起下山喝酒,你喝醉了?,是我和孟道友扶着你一起回来的……” 突如其来的热情,叫闻楹快招架不住,还不等她说什么,身?旁戚敛淡然出声:“各位明日的课业可都温习了??” 轻飘飘的口吻,叫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即便戚敛早已不在苍山书院任教,也并非从?前那位步入玄灵期的天才剑修,到底是余威犹在。 这一开口,不知?是谁率先?出声了?:“那个……我想起寝庐放着件衣服还没洗,先?走一步,哈哈。” 说罢,他脚底抹油溜了?。 其余人如法炮制,各找借口作鸟兽状散。 只剩下楚琳琅和张荇两人,硬着头皮定住压力,等着闻楹的签名?。 第299章 不知?怎的,闻楹下意识看了?戚敛一眼。 她垂下眼,原本只是虚握着闻楹的手探入指缝中?,顺势与她十?指相?扣:“我头晕,我们先?离开此处。” 不妙 乘上朱雀离开苍山书院时, 闻楹不由回头一望。 日薄西山,只见屹立于雪山之巅的书院被镀了一层金光,悬于道场前的?铜钟, 挂着风铃的?藏书阁, 蜿蜒曲折的石阶…… 一切皆历历在目,一如往昔。 闻楹蓦然想起自己初来苍山书院那?一日, 从山脚拾级而上, 为表诚意三拜六叩, 在正殿的?道君象前行拜师礼。 彼时她从长达十年的?沉睡中?醒来, 与戚敛决裂, 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直到?来了这座书院, 结识了一群叽叽喳喳的?伙伴, 每日一睁眼?就要下山挑水, 或是忙于修行, 竟逐渐从那?些晦暗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闻楹收回目光, 找了个熟悉的?姿势靠在戚敛怀中?:“师姐当真不好奇, 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戚敛的?声音略带涩哑:“师妹……想听我说实话?” 闻楹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她回过头—— 戚敛依旧是那?个戚敛,面庞雪白, 薄唇轻抿。 唯独一双眸子?墨染般的?漆黑, 似将要沁开。 不等闻楹问起,戚敛已?垂下眼?, 将她手握于掌心:“于我而言, 只要能和师妹在一起,无论在哪儿都很好。只不过……若是有一个地?方, 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受旁人打扰, 那?是最好不过。” 闻楹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戚敛眸中?一暗:“这样?自私的?我,师妹会觉得?讨厌也很正常……” “才?不是!”闻楹回过神来,打断了她的?话,“无论师姐变成什么样?,我才?不会讨厌你呢。” 恰恰相反,闻楹是有几分欢喜的?—— “比起从前无论发生?了什么,师姐都闷不做声,一个人硬抗,现?在师姐愿意和我坦诚你心中?所?想,叫人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戚敛盯着她,确认闻楹是否在说好听话哄自己。 见少女一双眼?珠子?澄净无比,戚敛紧抿的?唇角缓了几分:“从前,是我不好。” 闻楹:? 她顾不上说了,一把抱住戚敛,将脸埋到?她的?肩上:“才?不是这个意思呢师姐,现?在的?你很好,从前的?你也很好,无论师姐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很快,戚敛感受到?自己肩膀处的?布料被泪水洇湿。 闻楹忙抬起身,手背飞快地?擦掉泪水:“只不过……我很麻烦的?。不会洗衣也不会做饭,凡事都需要师姐来操劳。 师姐想要和我不被任何人打扰,住到?一起,可是很辛苦的?。” “嗯。”戚敛淡淡道,“我不会觉得?麻烦。” 她只会甘之若饴。 “那?真是太好了。”闻楹又凑到?她的?耳边,“师姐,其实从一开始,我打算带你去?的?,就是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 . 朱雀飞行一整日过后,又回到?了噬骨渊。 出于畏惧,四周的?魔物都避开两人,让出了一条路。 闻楹拉着戚敛的?手,畅通无阻地?朝前头走去?。 心中?隐约有了一个念头,戚敛却并未出声询问,只是握紧闻楹的?手,跟随她的?带领。 直至一个模糊的?形状,出现?在两人眼?前。 即便被魔雾缭绕着,也不难看出那?是一间木屋。 屋子?外头,曾经由戚敛亲手种植的?蔬菜瓜果早已?腐烂,吸引了无数食腐的?魔物。 闻楹不满地?鼓腮,抬起手一道魔气落过去?。 受到?惊吓的?魔物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四散着逃窜了。 “好了。”闻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师姐,我们进屋去?吧。” 这座屋子?和小院,正是曾经闻楹在魔界昏迷不醒时,戚敛为了攻开魔界结界,在噬骨渊就近搭建而成。 屋里屋外的?陈设,与两人在昆仑境共处时的?布置一模一样?。 它曾被戚敛悉心布置,却毁于闻楹在心灰意冷之下放出的?一簇火。 如今故地?重游,闻楹难免有几分心虚之感:“咳……师姐你先歇一会儿,我来收拾一下。” “好。” 戚敛虽是这样?答应着,却还是不疾不徐地?跟在闻楹身旁,将落到?地?上的?菜刀锅铲捡起来,放好到?桌上。 就这样?忙活了一会儿后,闻楹终于接受不住良心的?拷问:“师姐难道不好奇,明明有结界,这间屋子?为什么会被毁成这样??” 戚敛眸中?闪了闪:“我明白,师妹你并非是有心如此行事的?。” 闻楹:…… 糟糕,居然?一下就被猜中?了。 大抵是她脸上的?心虚实在太过明显,戚敛眼?底浮现?细碎笑意:“其实当时在离开魔界不久后,我又回到?这里过一次。” “是吗……” “嗯。你对我施了蛊术,让我将对你的?喜爱转化为厌恶,逼我离开你。” 戚敛道,“可之后我离开噬骨渊,无处可去?,兜兜转转又回到?此处,那?时,见到?被烧毁的?房屋,我应该感到?轻松才?对,可是——” 第300章 在第一眼?见到?烈火过后,倾败颓圮的?屋舍,理智告诉戚敛,摆脱掉那?令人憎恶的?小师妹,自己应该如释重负才?对。 可潜意识里她却觉得?,自己失去?了此生?最重要之物。 “所?以,我去?了苍山书院。”戚敛道。 ——那?里有修真界最浩如烟海的?藏书阁,记载着自古以来各种秘不可宣的?法术和蛊术,她想要弄清楚,闻楹究竟给?她下的?是什么蛊。 闻楹安安静静地?听她讲述。 她没?有料到?,师姐到?苍山书院,也是与自己有关。 至于之后遇上堕龙,天罚提前到?来,她变成白蟒……闻楹耷拉着小脑袋,只觉得?自己拖累戚敛颇多?。 戚敛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闻师妹,晚上想吃什么?” 此时小屋的?里里外外已?经被收拾好,厨房已?经可以使用。 闻楹道:“我没?有胃口,师姐你先好生?歇息。” 戚敛:“你辛苦了一整天,吃点东西也好。” 见她转身便要离开,闻楹拉住了她的?衣袖。 接着脑子?一抽,冒出一句自己曾在玛丽苏霸总雷剧里看到?的?话:“我不想吃别的?,就想尝尝你的?味道。” 戚敛动作一僵,回眸望向她。 一瞬间,闻楹的?情绪由沮丧转为无地?自容。 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索性?双手抱住戚敛的?腰,仰着头朝她吻过去?。 起初这猝不及防的?一吻,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 但在嗅到?到?戚敛身上熟悉的?冷竹香气,感受到?她微凉的?唇瓣时,闻楹心底有什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知道,人们通常将那?称为思念。 从前因之世回到?现?世,她终于可以无牵无挂,不被任何人打扰地?表达自己对师姐的?思念。 短暂的?诧异过后,戚敛侧过头加深了这一吻。 唇齿纠缠中?,两人的?呼吸都逐渐急促。 将将才?铺好的?床榻上泛起褶皱,犹如被春风吹乱的?池水。 “闻师妹。”戚敛轻声唤她,“你看着我。” 闻楹有些羞于睁开眼?—— 在戚敛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潮红的?脸颊。 真是太不妙了,闻楹心道。 师姐是什么时候……好像也学坏了? 堕落 闻楹和戚敛居住在噬骨渊, 并非只是为了度过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 一觉睡醒后,她带着定波珠出了门。 魔物见到她都绕着道?走,可惜闻楹本就是冲着它们来的。 抬手在十丈的范围内布下一道?结界, 先困住那些魔物, 闻楹再将定波珠悬于半空中。 她操纵着定波珠,将那些魔物身上的魔气?尽数吸走, 再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灵气?。 这件事并不难, 只不过噬骨渊中的魔物一代又一代存活了千万年之久, 它们数量庞大, 并非一时半刻就可以全部?净化的。 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 闻楹没有废寝忘食地净化魔物, 每日到了饭点准时收工, 乘着朱雀回家吃戚敛做好的饭菜。 在两?人居住的小?屋的周围, 是魔气?最先被转换为灵气?的地方。 除了为闻楹做饭, 戚敛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吸纳灵气?重头?开始修炼。 在噬骨渊崖底定居的第一年, 小?屋周围原本光秃秃的地面, 在灵力?的滋养下长出了绿色小?草。 第二年,草丛里开出各色的花。 第三年, 清澈的溪水从草丛间流过。 …… 短短三年, 戚敛已?从灵力?散尽的状态,跨过了筑基, 进?入了金丹期。 白日里, 闻楹出门净化魔物,戚敛做饭和修炼。 到了夜里, 两?人睡到同一张床上,盖着被子聊天。 戚敛一向寡言, 都是闻楹说得多—— “噬骨渊的魔物一天比一天少?了,真好。” “等这里的魔物都祛除了,到时候就算在崖底,我们一推窗也就能?看?到星星,白天也能?晒上太阳。又不用被人打扰,这里就是我和师姐你的桃花源。” “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种一些果树,再挖个大的鱼池养鱼,师姐你说好不好?” 戚敛唇角扬起:“好。” 看?到少?女?眼底淡淡的乌青,又道?:“早些歇息吧,有什么想说的话,留到明?日再说也不迟。” 闻楹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靠到她怀里,闭上眼睡了过去。 戚敛却并未阖眼。 在确认闻楹睡熟后,她动作极轻地将她放平,起身出了门。 …… 闻楹一觉睡到大半夜,迷迷糊糊朝戚敛的位置靠过去。 没有感受到意料中的温热,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愣了半秒,她骤然起身,释放出魂蝶。 . 屋后的温泉池中,戚敛正闭着双眼,半醒半寐。 忽地,她感受到有熟悉气?息飞了过来。 睁开眼,瞧见的便是幽蓝魂蝶。 黑暗中传来了闻楹带着哭腔的声音:“师姐,原来你在这里,真是吓死我了……” 方才从睡梦中醒来,闻楹的第一反应竟是——原来戚敛从不曾真的活过来,这三年平静闲适的生活,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罢了。 第301章 直到黑暗中瞧见戚敛的轮廓,她一颗心才落回原地。 “抱歉。”池中的戚敛低声道?,“我只是出来泡个澡,是我不好,下次一定给你留信。” 听到她这安慰幼童的语气?,闻楹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孩子般的惊慌失措,着实是有些丢人。 戚敛又道?:“你白日里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等我泡完澡就会回屋。” 闻楹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刚落回实处,仍有几分不真实感。 她摇头?:“不,我就在这儿陪着师姐,等你一起回屋。” 说着,便在温泉边半人高的石头?上坐下。 戚敛没有作声。 闻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对劲:“师姐,你到底怎么了?” “我无事……” 话未说完,已?被闻楹打断。 她起身走到池边,蹲下身去摸戚敛的脸庞。 指尖触到一片玉石般的冰凉,闻楹更加确信戚敛有什么瞒着自己?。 刚落稳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师姐不许骗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瞒着我……” 说着,嗓音里再度带着哭腔。 “并不算什么要紧事……”戚敛顿了顿,停止辩解,“师妹当真想要知道??” 闻楹莫名觉得,她这一番看?似无奈妥协的话,藏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暗示。 可她来不及多想,只是顺着戚敛的话重重点头?。 下一瞬,温泉池中水声哗哗作响,仿佛有巨兽破水而出。 不等闻楹反应,眼前一阵长练般的白光闪过,缠紧了她的腰身,将她带入池中。 有戚敛双手接住,闻楹并未呛水。 隔着被水湿透的衣衫,她感受到巴掌大的蛇鳞一片片收紧,将自己?死死圈住。 闻楹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师……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不该吓到你的……” 戚敛口里这样说着,盘旋在闻楹身上的蛇身非但没有松缓,反而收得更紧。 像是捕猎者在唯恐落入圈套的猎物逃走时,才会有的本能?。 闻楹能?够感受到,即便戚敛在极力?克制,环绕住自己?的蛇身却也紧得闻楹快喘不过气?来。 “师姐……你究竟怎么了?”闻楹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她瞪大眼,“是不是天罚又来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戚敛闭上眼,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是我自己?的问题。” 可她越是如此,闻楹只会觉得她是在强装镇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闻楹追问道?,“明?明?太初镜已?经帮你重塑肉.身……” “是我……”戚敛重复道?,“是我自甘堕落。” 闻楹忽地说不出话来。 隔着鲛纱衣衫,她感受到蛇鳞一片片摩挲过肌肤时的触感,是如此的意味不明?。 这样的感受,在与夏千灯相处那一世,闻楹倒是体会颇多。 可对象一旦换成清冷出尘的戚师姐,闻楹的大脑有片刻宕机,她反复咀嚼着戚敛方才用的词:“自甘……堕落?” “嗯。” 戚敛说着,将脸贴到闻楹沾了水的颈窝处。 她肌肤冰冷,拂出的气?息却又炽热:“明?明?知道?在前因之世,阿楹和那样放纵任性的我绑在一起,应该很勉为其难。所以在太初镜的镜灵要为我抹去那段记忆时,我应该答允才对,却又贪心地想要将它们留下来。” “镜灵……”闻楹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师姐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我步入筑基期时。”戚敛道?,“我头?一次感受到镜灵的存在,并与它对话。” 一人一镜的对话并不算愉悦。 身为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物,太初镜从一开始就不是自愿落入前因之世的魔尊闻楹手上,更别说受她驱使,为戚敛重塑肉.身。 镜灵一直将此视为奇耻大辱。 是以,在戚敛结成灵丹后,镜灵第一时间便在她的灵识中现?身,声称要抹去她和闻楹所有关于前因之世的记忆。 明?明?有些时候,戚敛也会嫉妒那个名叫夏千灯的自己?。 嫉妒她能?够肆无忌惮,厚颜无耻地去占有闻楹的关注——那是戚敛从不会有的任性。 可当镜灵说要抹去与夏千灯有关的所有记忆时,戚敛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镜灵勃然大怒,想要强行抹去她的记忆。 “我一时失控,在灵识中将镜灵吞噬……”戚敛似极为难熬,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并受了它的反噬。” 没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闻楹一时六神无主:“那现?在要怎么办,师姐,你在这儿等我,我这就去仙界找人问问……” 她将要起身,手腕却叫戚敛握紧。 “师妹不必担心。”戚敛道?,“这反噬并不算严重,只是会叫我灵识不稳罢了……待我修为更上一层楼,便能?将其压制。” 听她语气?不似作假,闻楹终于松了口气?:“师姐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她伸手抱住戚敛的腰:“那我就在这里陪师姐,等你好些了,再一起回屋歇息。” 被她抱住的身形似乎僵住了。 第302章 半晌,戚敛轻轻吸气?:“阿楹,你当真感受不到吗?” 落在闻楹颈畔的薄唇一张一合:“每当灵识失控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身体里还有两?个灵魂……” 一个是白蛇,另一个是夏千灯。 两?个灵魂的共同点,都是毫无羞耻心的不知餍足。 记不清在多少?个时刻,在闻楹察觉不到的时候,戚敛看?向她的目光会变得黏腻潮湿,如此生在墙角的藤蔓,恨不得死死攀附上去…… 等闻楹看?过来时,又若无其事地装成正常。 果不其然,在她说出这些话后,闻楹失语了。 本该如此。 这样的她,连戚敛自己?都觉得恶心…… 下一瞬,戚敛停止了自我唾弃,而是难以置信地抬起眼,似不敢相信闻楹都做了些什么—— 少?女?竟偏过头?,咬住了搭在自己?左肩处的蛇尾。 尤其说是咬,不轻不重的力?度,更像是无声的讨伐和埋怨。 呼吸蓦地一沉,戚敛慌不择路地向后撤去。 蛇尾顺势从她的双唇间脱离,掠过闻楹的唇瓣之际,无意将她口齿中的水光抹了上去。 “阿楹。”戚敛的声音带着能?将人溺毙的哑意,“你不该这样戏弄我。” “这怎么会是戏弄呢?”明?明?每一寸肌肤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闻楹却故作镇定地抱紧了她,“师姐,我只是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时,你不用刻意压抑自己?。” 糕点 闻楹可谓是用了极大的气力, 才将这些话冷静地说出?来。 话音刚落,她听到水中轻轻波动。 是戚敛的蛇身缠紧了自己的腰肢,冰冷鳞片一寸寸收得?更紧, 可她的话中仍是拒绝的意味:“不行?, 阿楹……我?不能如?此自私……” 明明知道师妹极其害怕蛇,却还是没有将蛇形藏好, 在她面前暴.露了出?来, 在戚敛看来, 自己已经犯下极大的罪过。 她又岂能妄求更多? 闻楹看出?了她为何而迟疑。 她仰起?头, 将脸贴向戚敛的脸:“师姐不用担心我?会?害怕, 只要是你, 无论?变成?什么样……” 话未说完, 缠在腰间的蛇身却松开了。 戚敛垂眼似在隐忍什么:“你先回去歇息, 我?能够自己调整好, 不用担心……” 闻楹一愣。 她听不见戚敛在说些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师姐居然躲开了她的吻, 师姐居然躲开了她的吻, 师姐居然…… 自己都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却仍是想着独自默默承担一切。 这让闻楹有一种, 自己始终被当成?小孩子在对待的错觉。 无名的委屈从心口处生出?, 闻楹脱口而出?道:“师姐若是不愿意,那就躺着让我?自己来好了。” 说罢, 她又强行?吻了上?去。 大抵是叫她的话惊到, 一向反应敏捷的戚敛忘记了动作,任由闻楹吻了上?来。 以往两人间的亲吻, 大多是由戚敛主导,即便闻楹偶尔的主动也是小心翼翼。 而眼下, 少女这个吻却带着些负气的意味,蛮横不讲理地撞了过来。 戚敛毫无防备,后背抵上?了坚硬的石壁。 她身躯僵住,感受到对方?毫不掩饰,火一样的热情。 直到闻楹柔软的身躯也跟着靠过来,戚敛眸中一暗,终于回过神来。 她握住了闻楹的手腕,张开唇瓣,主动探出?了软舌……温泉中水声哗哗作响,很快,闻楹被反守为攻的戚敛吻得?溃不成?兵。 思绪逐渐变得?混沌不清,唇瓣分离之际,她隐约听到戚敛贴在她耳边道:“师妹……是你自己要来招惹我?的。” 闻楹说不出?话来,只哑着嗓子嗯了声。 戚敛眸中暗色更甚,沾着水光的唇瓣沿着她的耳垂处,虔诚得?极近郑重?其事地落下一串吻…… 水面粉嫩花瓣浮动着,闻楹双目迷离,只觉得?自己如?同那些花儿般漂浮不着边际,思绪也散乱得?不像话。 忽然间,她的耳垂被戚敛咬住。 舌尖在耳垂处轻轻打了个转,旋即女子微哑的嗓音,顺着湿热气息落入耳中:“舒服吗,嫂嫂?” 暌违久矣的称呼一出?来,便叫意识涣散的闻楹一个激灵。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戚敛并没有给她装傻的机会?:“嫂嫂——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唤你试一试了。” 闻楹双腿发软,欲哭无泪。 往日由不正经的夏千灯这样唤她,倒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 可眼下出?声之人是一向清冷自持的师姐…… 闻楹一面感到羞耻,一面又生出?些隐秘且难以言喻的感受。 偏生戚敛不肯饶过她,似是有意要报复她方?才的放肆:“不止是嫂嫂,阿楹也是与我?拜了天地,喝过交杯酒的娘子……” 娘子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呃……”闻楹咬住下唇,说不出?话来。 她浑身轻轻颤栗着,分不清是因为戚敛这些暧.昧不清,又挑.逗到了极点的称谓,抑或是被她的指尖带来的凉意冰得?发抖。 即便早已化成?人形,她依旧是蛇身时的体温,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凉的。 第303章 像是一块寒冰。 在这暖意盎然的温泉中,欺得?闻楹似在冰火交织中快要融化。 …… 翌日,一向准点起?床的闻楹睡过了头。 吃过戚敛备好的饭菜后,太阳已向西垂落。 想了想,还是决定出?门。 临走前,闻楹一如?往日和?戚敛告别:“我?……我?出?去净化魔物了。” 戚敛收拾碗筷:“好。” 在闻楹前脚跨过门槛时,又忽地出?声唤她:“师妹。” 闻楹回头:“嗯?” 戚敛看着她:“早些回来。” 闻楹的双颊一下子烫起?来。 明明往常戚敛也会?这样叮嘱她,可不知?为何,今天这话落入耳中,莫名叫人心慌意乱起?来。 “好……”闻楹点点头,慌不择路地顶着张苹果般红透了的脸出?门了。 . 自那夜之后,戚敛失控化出?蛇身时,再?没有避着闻楹。 至于那时而嫂嫂,时而娘子的称呼,也一并保留了下来。 转眼十年?而过。 在闻楹用定波珠日复一日的净化下,噬骨渊早已不是当初魔物弥漫,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危险之地。 从前荒芜贫瘠的崖底,生出?了柔软的花草。 没有魔气的遮掩,日光能够落到崖底,月光也会?静谧无声地照亮两人的小院。 让闻楹没有料到的是,在将魔雾化成?灵力后,竟然吸引了不少小精灵前来。 它?们有的是草木所化,有的是鸟兽化成?,或孤身一人,或拖家带口,在崖底安定了下来。 不止这些精灵,也有些胆子大的修士,在听说过关于噬骨渊的变化后慕名而来。 噬骨渊再?不是传说中的荒凉之地。 这儿也有日月星辰,树木和?溪流,沿着溪流的两岸,搭建起?修士们居住的房屋。 噬骨渊不知?从何时起?换了个称呼,叫做噬骨城。 城中沿街有小精灵摆摊叫卖,卖的大多是崖底挖出?来的晶石,或者长在崖缝间的灵草。 人,妖,未化形的精灵汇聚于此,难免会?有发生龃龉的时候。 这时候,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闹到闻楹面前,寻一个公道。 闻楹不胜其烦,索性挑选出?明事理的人才来,由她们组成?和?衙门的队伍,专程主持公道。 至于掌管这些人的差事,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戚敛身上?。 如?此一来,一有事就闹得?沸沸扬扬的状况反倒减少了一大半,因为无论?是人是妖,抑或是精灵们都看得?清楚—— 被他?们尊称为城主的闻楹虽是个脾气好的,可她那位道侣却全然不同。 只消冷冰冰的一个眼神落过来,就叫人不敢再?放肆。 更何况她手中那柄剑,听说乃是当年?只差一步就能成?神的修士凌慕歌留下来的本命剑。 闻城主作为凌慕歌的亲生女儿,在危急关头拔.出?那柄剑,使整个修真?界免于颠覆在闻清风的阴谋之下。 之后,又将此剑曾与戚敛。 足以见得?,两人感情至笃。 明面上?,噬骨城只有闻楹一位城主,可又有谁能够忽视戚敛的地位? . 定居噬骨渊的第十一年?,闻楹在净化魔物时,来到了离魔界结界只有十余里的地方?。 她毫无预料地撞见了结界打开的场面。 一道黑雾腾腾的魔气极具侵袭感地从裂开的缝隙中漫出?,似黑云压城。 闻楹忙收起?定波珠,飞身退到半空中,注视这一幕。 莫不是魔族卷土重?来,要重?新搅乱这世间? 怀揣着这样的猜测,闻楹正要掐诀传信给戚敛,却见魔气只是幻化成?一道女子的身形,并非闻楹想象中的千军万马。 在她身后,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上?。 在看清女子的模样后,闻楹停下了所有动作。 仿若有所感应般,来人在一瞬间移到闻楹身前:“终于又见面了,姐姐。” 是孟云追。 多年?未见,她又长高了许多,从青涩的少女模样,蜕变成?一名真?正的女子。 闻楹颔首,目光掠过她眉心处若隐若现的魔纹:“好久不见。” “十一年?六个月,四千一百七十二天。”孟云追看似平静的语气重?藏着不甘,咬着牙道,“若非这层结界阻拦,我?早就该见到姐姐的。”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脸上?又扬起?面对闻楹时一贯天真?无害的笑容:“姐姐在噬骨渊的一切,我?都听说了,我?想去噬骨城看一看,可以吗?” . 噬骨城,闻楹和?孟云追并肩而行?。 为了不被人察觉出?魔族身份,孟云追化形成?七八岁的小女孩模样。 她牵着闻楹的衣袖,当真?像个孩子般左顾右盼,时而惊奇出?声:“那个萝卜精是在表演杂技吗,好厉害。” 闻楹循声看去—— 只见街边两只萝卜精正吆喝着卖艺,其中一只敲锣打鼓,吆喝着吸引路过人的注意。 另一只尚未完全化形的萝卜精,正两只手飞快舞动着,抛起?又接住一柄接一柄的尖刀。 围观者发出?一阵叫好的喝彩。 表演的萝卜精愈发斗志高昂,将小刀抛得?越来越高,一双小眼睛得?意地看向人群。 第304章 视线落到闻楹身上?,萝卜精一瞬间僵住。 是城主大人来了! 小萝卜精一时紧张起?来,动作突然间变得?不协调。 抛到半空中的尖刀对准它?的头顶直直落下来,眼瞧着小萝卜来不及接住它?,围观者发出?惊呼声。 然而—— 唰唰唰三?声后,原本会?伤到萝卜精的小刀齐齐变了个方?向,拐了个九十度的弯,朝着杂技场一旁用来表演射镖的靶木飞去。 一连三?刀,皆正中靶心。 不明就里的观众只当这是萝卜精备好的戏码,纷纷拍手叫好。 铜板从他?们指间溜出?,一枚又一枚地掷入打赏的铜盆中。 小萝卜悄悄擦了把额上?的汗,松了口气。 她看向暗中出?手相助的好心人—— 女子身着黛色道袍,乌发用一支流苏银簪挽起?。 她神色疏冷,右手握着闻楹赠她的凌霄剑,一如?往日般高不可攀的姿态。 是城主大人的那位道侣! 小萝卜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可惜戚敛并未接收到它?的眼神,她早已侧过头,看向几步之外的少女:“回来了?” “嗯……”在这儿撞见戚敛,闻楹莫名有一种逃课被教导主任抓住了的错觉,“今天遇着些事,就早些回来了。” 却浑然不觉,两人间老夫老妻般的口吻,是任何外人都无法插.入的和?谐。 孟云追盯着戚敛,眼底迸发出?寒意。 不甘心就这样被忽视,她忽地出?声:“姐姐——” “嗯?” 对上?闻楹时,孟云追脸上?又端起?甜甜的笑:“我?饿了,好想吃东西。” 大抵是她的口吻和?从前住在清徽宗时一模一样,闻楹忘记了她早就是魔族之人,不需要吃任何普通人的吃食。 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道:“唔……你想吃什么,前头有卖烤红薯的摊铺,还有一家烧鸡店……” “还是回家做饭吧。”戚敛出?声了,“若瞧见是你,那些商家又不肯收银钱的。” 她一开口,就戳中了闻楹最头疼的事情。 她低头看向孟云追,征求她的意见。 孟云追:“好啊,我?也好想去看一看,姐姐现在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 话虽是这样说的,一到家,变回原本模样的孟云追却直奔厨房。 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闻楹拦住她,孟云追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从前在清徽宗,姐姐最喜欢我?给你做的饭,现在恐怕将那些味道都忘了……” 闻楹拗不过她,放任她去了。 戚敛也并没有闲着。 孟云追做饭,她在厨房的另一头揉面,似是准备做什么点心。 至于闻楹,负责坐在灶前生火,顺便取出?定波珠,将它?擦得?透亮。 厨房里一片平静祥和?。 直至闻楹生好火,出?门给院子里的青菜浇水去了。 孟云追扭脸看向戚敛,眸中妒恨似暗火:“没想到……你还真?是沉得?住气了。” 戚敛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揉面。 孟云追咬紧了牙根:“别以为你自己有多厉害,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了那么几分而已,若先遇上?姐姐的人是我?……” “是吗?”戚敛蓦地出?声,打断她道,“那下一世,你记得?投一个好胎。” 话音未落,她似想起?什么,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不对,差点忘记你现在应该已经成?为魔尊了?听说继承魔尊之位,是要以死后魂飞魄散,再?没有轮回为代价的。 真?可惜啊,你注定没有下一世了,至于这一世……你觉得?自己也配站在她身旁?” 孟云追愣住了。 一瞬间,她怀疑眼前的戚敛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这样恶毒刻薄的话,从前的戚敛无论?如?何也是不屑于说的。 可此时她不止是说了,说话时唇角还扬起?挑衅嘲讽的冷笑。 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可戚敛说完这些话后,非但没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而是抬手推开窗,对着外头招呼道:“阿楹,该吃饭了。” 对待闻楹,她又恢复了一向沉稳的姿态。 孟云追像是见着了什么怪物似的盯着她。 戚敛回过头,像是刚才剑拔弩张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劳烦孟小友搭把手,将锅里的饭盛出?来。” 瞧见闻楹起?身进屋,孟云追一咬牙,她没再?多说,转过身盛饭去。 待看见戚敛端起?那盘糕点,孟云追眼底流露出?几分奚落—— 闻楹一向嗜辣喜甜,并不喜欢带着淡淡苦味的杏仁糕。 亏得?戚敛是姐姐的枕边人,却连这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吃饭的时候,闻楹对孟云追做的辣子鸡和?麻婆豆腐赞不绝口,那碟杏仁糕却是被放在最角落里一动不动。 孟云追唇角扬起?得?意的笑:“姐姐若是喜欢,往后我?常来给你做。” 说罢,她挑衅地瞥了戚敛一眼。 后者不为所动,给闻楹盛了一碗汤。 一顿饭吃饱喝足,闻楹将目光移向那碟没动过的杏仁糕。 她皱起?眉头,似是为了卖戚敛一个面子,才不情不愿的伸手触向她。 第305章 戚敛在半空中握住她的手腕:“若不喜欢这苦味,也不必吃它?。” “这怎么能行??”闻楹睁大眼,“辛四特意叮嘱过,这丹药就是要掺进杏仁糕里,才会?见效更快,眼瞧你的灵识日益稳固,岂能半途而废?” 戚敛看向她的眸光多了几分温存:“无妨,不用阿楹帮忙,我?自己也可以慢慢修复……” “不要我?帮忙?”闻楹忽地打断她的话,她旁若无人地凑近戚敛,“师姐……是厌倦我?了?” 胡闹 质问戚敛是否厌倦了自己时, 闻楹故作凶巴巴的口吻。 戚敛那双墨色的瞳孔盯着她,倏忽温和一笑:“阿楹,莫要胡闹, 还?有客人?在这儿?呢。” 闻楹像只被戳破了皮的河豚, 瞬时泄了气。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这番话, 着实?是有些少儿不宜的味道—— 丹药, 修复灵识, 帮忙……孟云追她应该没听懂吧? 闻楹忙扭头朝她看去。 见?孟云追依旧神色自若, 闻楹松了口气, 忙拿起一枚杏仁糕咬下去, 对着她心虚地笑了笑:“晚上可还?想吃什么, 不要客气, 我托人?从集市上买回来。” 孟云追甜甜笑道:“怎么能让姐姐费心呢, 我可以自己去街上买……” 话说?到一半,她袖中有玉石隐隐发光。 孟云追略微抬手, 正要用整理衣袖的动作将?这道光芒掩住, 戚敛温声开口了:“孟小?友——” 她用极为和善的语气提醒道:“好像是有人?在联络你。” 孟云追动作一僵。 旋即,她若无其事开口:“无妨, 应当也不是什么要紧……” “孟小?友还?是先?听一听传音的好。”戚敛缓缓道, “你日理万机,要是耽搁什么正经事可就麻烦了。” 孟云追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若非闻楹在此, 她定然下一秒就会出手, 揪出藏着戚敛这张正经面皮下的究竟是何方妖孽。 可闻楹非但没有听出戚敛话中暗藏的咄咄逼人?,甚至是一脸“师姐言之有理”的模样点了点头。 孟云追拿起那枚传音玉。 里?头顿时传来一道焦急的男声:“尊上, 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灭掉五幽王, 以及他的姬妾和数百名孩子,不料五幽的世子却逃往六幽王的封地……” 孟云追施诀掐断了传音。 沉寂片刻,闻楹将?最后一口杏仁糕咽了下去:“听上去,是有很要紧的事要忙……” 孟云追下意识欲遮掩:“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兴许是传音找错了人?——” 话说?到一半,连孟云追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荒唐到了极点。 她闭上眼:“这些人?办事不利,我要先?回魔界一趟了。姐姐,可以劳烦你送我一程吗?” 闻楹并未应声,而是下意识将?脸扭向戚敛。 直到戚敛开口:“你和孟小?友相识一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定是有许多?贴心话要说?。我就不必去了,就在家中等你。” 她一番话在情理之中,闻楹点点头,和孟云追一起出门了。 惩罚 第136章 从闻楹的住处到魔界结界边缘, 明明只需要一道法术就能够瞬移过去。 孟云追却似有意拖延般,偏偏选择了最慢的步行。 闻楹陪在她身?旁。 平日里总是有许多话的闻楹,此刻却难得?沉默了许久。 就这样一路走出了噬骨城城门。 石碑垒成的城门处, 有几家搭着窝棚的商贩在叫卖。 闻楹的目光被其中一处吸引:“先等等, 那?儿在卖麦芽糖……我去给你买个麦芽糖。” 说着,她已?快步过去。 孟云追站在原位看着她, 半晌过后, 抬步跟了上去。 此时, 闻楹已?从商贩手中接过搅着麦芽糖的竹签, 转身?将它塞到孟云追手上:“记得?你小时候每次下?山玩, 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快趁热尝尝, 是不是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她目光期冀地看着孟云追。 孟云追却没有动作。 她目光落到将要凝固的麦芽糖上:“麦芽糖……姐姐, 我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闻楹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目光中有一刹那?的茫然, 她自言自语:“是啊,你早已?不是个孩子了。” 旋即又笑?着道:“可是买都买啦, 你就拿着它吧, 走了——” 说罢,又朝着魔界的方向走去。 . 即便走得?足够慢, 在极近日落时分, 两人还是来到了魔界的边沿。 眼前是黑雾弥漫的结界,闻楹停下?脚步看向孟云追:“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回去之后, 你要记得?好好吃饭睡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姐姐——”孟云追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她终是按捺不住, 将藏在心头的话道出来。 “和我一起回去吧……如今魔界皆已?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和我一起回去, 你依旧是至高无上的魔尊,我永远都是你最锋利的那?柄剑。只?要你想,莫说是魔界,便是整个三?界我也?能为你——” “孟云追。”闻楹打?断了她的话,她缓缓抬眼,“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孟云追以为,自己至少会在她眼中看到些?不一样情绪。 第306章 譬如冷漠或是厌烦。 然而,什么都没有。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澄净而又清澈,如同山涧蜿蜒汇聚的溪水,搅碎了金色的夕阳光辉。 孟云追一愣,握在闻楹的五指松开了。 她似是还有许多话想要说,最终只?化作一句话:“姐姐,魔界永远都是你真正的家,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家?”闻楹垂下?眼,“魔界曾经在我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庇护了一身?是伤的我。有姨母在时,那?里的确是我真正的家,不过如今……” 她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噬骨城。 此心安处,方是吾乡。 戚敛还在家里等着她。 闻楹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注意到她神色间微妙的变化,孟云追脸上露出不甘之色:“姐姐心中只?有她一人,但你可知道,她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般无求无欲,此人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闻楹似有些?好奇的模样,“此话怎讲?” 孟云追将她和戚敛在厨房里的对话,添油加醋地复述了出来。 当然,她不忘隐去是自己挑衅在先的事实。 出乎孟云追的意料,在她说完之后,闻楹竟没有半分诧异之色:“若师姐当真说过如此伤人的话,我替她向你道歉便是。” 道歉的语气诚恳,眼底却有笑?意闪烁。 没有等到想象中她失望的反应,孟云追的不甘更甚:“为什么?明知她现在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全都是伪装,难道姐姐也?不在乎……” 闻楹敛起眸中的笑?意。 她正色道:“师姐她……不过是比从前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喜欢的,本就是有七情六欲的她。” 孟云追彻底哑口?无言。 在她还想要说什么前,袖中的传音玉又急促地亮起。 “回去吧。”闻楹又道,“莫要耽搁了你的正事。” 孟云追眼底的光逐渐熄灭:“好。” 嘴上这样应着,她却半天没有动作,而是放低声音道:“姐姐,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定?能约束住魔界,不会让任何魔影响到你在噬骨渊安宁的生?活。” 闻楹点头:“我替噬骨城的百姓谢谢你。” 孟云追喉间一哽:“那?姐姐……往后若得?空,我还能再来见你吗?” “当然可以了。”闻楹回答得?不假思索,“只?不过……下?一次等你来的时候,我和师姐就未必在这儿了。” 孟云追语气变得?急促:“不在这里,那?你们要去哪儿?” 闻楹摇摇头:“说不清楚,只?是我和师姐在这崖底待得?够久,如今魔物净化得?差不多,也?是时候出去走一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见孟云追似红了眼眶,闻楹又补充道:“你放心,若一路上见到什么好东西,我会给你带些?回来的。你现在不喜欢吃麦芽糖,总有别的喜欢吃的吧……” “嗯。”孟云追深吸了一口?气,“姐姐,我真的要回去了。” 闻楹:“走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回去。” 孟云追抬手,打?开了魔界的结界,朝着魔界的方向飞身?而去。 闻楹仰着头看着,直至她的身?形在魔雾中彻底消失不见:“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呀……” 比起原文中为了女主战死?的下?场,现在的孟云追可以在魔界呼风唤雨,应该也?算是好的吧? 一阵风吹来,搅乱了闻楹的思绪。 天快黑了,干站在这儿还挺冷的。 闻楹抬手揉了揉脸,转身?往回走。 想快些?回去泡温泉,再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睡觉。 . 回到小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屋里一灯如豆,闻楹推门而入,便瞧见正盘腿坐在竹榻上调息的戚敛。 她阖着双眼,纤密的长睫被灯光在眼尾处曳出阴影。 似一尊静谧的玉雕菩萨。 闻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停到戚敛身?前。 她俯下?身?,试图用指尖去触碰女子纤长的睫毛。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要得?逞,看似浑然无知的戚敛却抬起了手。 白如璧玉的长指握着少女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师妹,莫要胡闹。” 说这话时,戚敛依旧闭着眼。 她似一幅神来之笔绘下?的丹青墨画,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带着遥不可触的距离感。 闻楹看得?有些?心痒痒。 就着这个姿势,她低头问道:“师姐都不睁眼,为何会知道是我?就不怕是旁人误入此处。” 以她二人的亲密程度,戚敛岂会认不出她来,闻楹这番话,显然是带着挑.逗的明知故问。 在她的意想之中,戚敛大抵会温声解释什么。 不成想握在腕间的五指陡然一紧,接着这力道将闻楹带向竹榻的方向。 毫无防备的闻楹向下?倒去,撞入了戚敛怀中。 她被戚敛顺势压倒在榻上。 不等闻楹反应过来,视线中被一片黑暗遮蔽。 “是吗?”戚敛身?上的冷竹香袭来,“照这么说,你未必会是我的师妹,而是误闯入此处的小贼——” 微凉的掌心蒙住了她的双眼,女子拂出的气息在闻楹耳边似有若无撩过:“那?你说,我要如何惩罚你是好?” 第307章 闻楹身?躯不由自主地绷紧。 不知怎的,眼前的戚敛竟有些?危险的意味。 叫人莫名想起盘旋着身?子,作进攻姿态的竹叶青蛇。 闻楹喉间咽了咽:“师姐……” “嘘——”冰凉的食指抵到少女唇边,止住了她的话音,“莫要出声,让我好生?感受一二,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师妹?” 接着,闻楹听到一阵窸窣响动。 眼皮处覆上一阵柔软的凉意,似乎是戚敛的束袖。 她动作极为轻巧,便已?用束袖蒙住了闻楹的眼,两端在她脑后打?成死?结。 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之中,闻楹不得?不仰着头,陷入某种未知的不安当中。 隔着一层布料,女子冰冷的指尖从她的眼尾处向下?游走了起来。 多年的修炼,叫戚敛的指腹带着一层剑茧。 在失去布料的阻挡之后,闻楹清晰无误地感受到了这层剑茧带来的酥痒之感。 明明她只?是蜻蜓点水般触过而已?,却叫人身?躯不受控制的发着颤。 闻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只?听到戚敛用她平静的声音慢条斯理道:“眼睛小狗一样圆圆的,鼻尖挺翘,唇瓣是花的形状……的确像是我的闻师妹。” 指尖掠过肩颈,继续向下?游走。 闻楹浑身?绷紧,浑浑噩噩听不清戚敛说了什么。 直到她的左腕被握紧。 戚敛的鼻尖贴上她腕间的肌肤,似在嗅着什么:“这里,有外?人留下?的气息……” 舔舐 外人的气息? 闻楹很快反应过来, 她说?的应是自?己左腕处,在片刻前曾被孟云追握住过。 视线被遮挡的黑暗中,闻楹正欲辩解:“我……呃……” 腕间被猝不及防地咬上一口, 不算得上疼, 更像是某种难言的痒意?。 接着,又有濡湿温热的舌尖在被咬的肌肤处轻轻舔舐着, 像是安抚的意?味。 闻楹的呼吸变得不稳。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一片潮湿的沼泽中, 不知名?的藤蔓缠绕着她, 动作舒缓而不容抗拒地将她向下拽去。 “师姐……”少女颤巍巍的嗓音里带着求饶。 往日?这种时候, 戚敛大抵都会出声安慰她, 可今日?不知为何, 贴在她腕间的唇瓣张合着, 吐出的话语并没?有怜惜: “分明是你自?己先来挑逗, 怎的如此不经弄?阿楹, 我可不能总是如此纵着你。” 闻楹呆住,忘记了求饶。 半晌过后, 将她腕间仔仔细细地舔舐干净, 戚敛的唇舌从那一处移开,若即若离地贴到少女脉搏处, 感受着她的心跳。 又沿着她白皙肌肤下的淡蓝色血管, 缓缓向上移去。 直至血管的尽头。 她似一条不知餍足的蛇类,再?度张开唇舌, 展露出利齿。 …… 闻楹彻底被藤蔓化成的沼泽淹没?, 几近溺毙。 在这前所未有的感受中,她甚至连求饶都做不到, 只能被迫顺从。 自?己莫不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招来这样暗不见光的惩罚? 闻楹浑浑噩噩想着。 很快, 大脑中逐渐稀薄的氧气,叫她的思绪也一点?点?涣散,再?无暇去想些什么。 . 再?度见到光亮,耳边是水声荡漾,闻楹感受到自?己正置身温泉之?中。 身旁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靠过去:“师姐……” 嗓音带着些哭过后的哑。 闻楹忽地想起在自?己昏睡过去前,戚敛做的那些可恶之?事,便讷讷收了声,别过脸去。 动作带着些恼意?。 戚敛不急不躁,继续用白玉梳为她梳理长发:“阿楹可想好离开噬骨渊后,我们?要先去往何处?” 闻楹依旧没?有出声。 戚敛自?顾自?道:“不过去哪里都很好,都是我不曾见过的风景,想来定会很有趣……” 她似是无意?之?言,却戳中了闻楹心口最?柔软处。 没?有人比闻楹更清楚,戚敛这么多年,都是怎样度过的—— 幼时,她被生母当成复仇的工具,没?日?没?夜地练剑。 后来在清徽宗,寄人篱下,每月要放一碗心头血,成为养活原身的大血包。 再?后来……自?己来到她身旁,却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乃至险些失去性命。 想到这些,闻楹的小别扭打消了一大半。 “先回?清徽宗吧。”闻楹开口,“我还有好些想先要回?去处理。” 戚敛抬眸,似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是吗……” “嗯。”闻楹点?头,“如今清徽宗的掌门是季师姐,她都来过噬骨渊好几回?了,我总不能不回?去拜访一二。 还有谢端砚师兄,当初他被闻清风夺舍,那样好的一个人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想去他的墓前拜拜……” “叮——”久违的系统电子?音响起,“恭喜宿主,作妖值+880,当前作妖值100036∶1000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让戚敛与心上人结为眷侣,永结同心;二、作妖值满100000。即将传送您回?到原世界,传送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六……” 大约是太久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直到它快数到一的时候,闻楹终于反应过来: 第308章 “等等……作妖值怎么就突然加满了,还有你刚才说?的回?到原世界,是什么意?思?” “回?宿主。”系统道—— “之?前根据您的要求,系统已屏蔽作妖值增加时提醒通知。不过现在作妖值已经累加到一定数值,且您已完成所有任务,可以回?到原来的现实世界。” “请问,要重新开始传送吗?” 回?到原世界……在那个世界,有她的父母亲人和朋友,有她没?有完成的工作,没?追完的小说?和电视剧,以及开了袋还没?吃完的薯片。 可在这个世界…… 闻楹喉间哽住:“我要是回?去后,师姐会怎么样?” “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会依旧留在这里。” “那我这具身体呢?” “在宿主离开后,她也将会在这个世界消失。” 闻楹:“也就是说?,一旦我离开,就只剩下师姐一个人?” “是的。” 闻楹还想要继续问些什么,耳畔却传来戚敛的声音:“阿楹……阿楹,怎么突然走神了?” 她回?过头,看到那双漆黑瞳孔中淡淡的关切。 在眼泪快要掉出来前,她双手抱住了戚敛:“没?什么,就是太困了。” “是我不好。”戚敛伸手揉了揉头顶,眸中却若有所思,“快些收拾了,回?屋睡觉吧。” “嗯。”闻楹闷声应着,将她抱得更紧。 . 闻楹很清楚,自?己终究是要回?去了。 她做不到为了戚敛一人,抛下生养她的父母。 可是—— 如果她真的走了,师姐会是什么样的? 她……会找自?己吗? 会的吧。 以闻楹对了解,恐怕穷极一生,戚敛都会寻找她的踪影。 可在这个世界,上天入地,碧落黄泉,都再?也不会有闻楹这个人了。 逼问 在决定要在什?么时候回到原世界之前, 闻楹还是装作没事人般照常生活。 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 直到这日?临睡前,吹灭了灯的戚敛突然出声唤她:“阿楹——” “嗯?” 戚敛俯身?靠过来,一只手撑着床榻, 另一只手指尖为她梳理额间的碎发:“你最近……可是有何?心事?” 闻楹浑身?一紧, 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她瞧见对方漆黑双眼中?淡淡的光芒。 分明这光芒是倒映着越窗而出的月色, 可在这一瞬间, 却似灼灼烈日?般, 叫人难以直视。 闻楹不由?自主地闪躲开了她的视线:“师姐为何?要这样问?” “总觉得近来, 你时常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戚敛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 “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告诉我?。” 闻楹喉间咽了咽。 她没有忘记系统的警告——作为任务者, 自己不能?向戚敛透露一丝关于任务的信息。 可是……对着戚敛, 闻楹做不到撒谎。 她闭上双眼:“师姐可还记得, 我?们寄居在蜀中?谢家时, 曾在茶楼里看过一场皮影戏?” “嗯,我?记得, 是一出牛郎织女的戏码。” “没错。”闻楹道, “若有朝一日?,你我?如?同牛郎织女, 被一道银河分隔在两边, 师姐会如?何??” 戚敛:“我?并非牛郎那样的自私无能?之?辈,倒是阿楹, 为何?会有此等担忧?” 因为……未来将分隔她们的, 不止是简简单单的一条星河,而将是难以跨越的时空。 闻楹实在是太清楚了, 纵然?有再多不舍,自己也不可能?为了戚敛一人, 抛下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好友。 “万一呢?” 闻楹重复问道,“若是真有那样一道银河,你我?各分两边,无论你我?怎么做,都无法跨越或是填平它……” “纵然?如?此,我?也会一直等着阿楹,直到你再回来。” “那要是一直都等不到……”闻楹收声,不忍心再问下去。 空气中?突然?陷入静默。 半晌,戚敛出声了—— “阿楹为何?要这样问?” “你是打算离开我?,回到你那个世界去了,是吗?” 极为平静的语调,却似石破天惊。 闻楹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师姐她……究竟是何?时猜出来的? 直到这时,闻楹突然?察觉,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被乌云覆盖。 而师姐眸中?的微光也早已消失不见,转而被墨染般的黑暗所取代。 平静,深邃,似风雨欲来之?前的深潭,莫名藏着危险的意味。 闻楹的思绪一时变得慌乱起来:“我?……” 戚敛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俯身?将脸颊贴在闻楹颈间:“阿楹想要抛下我?,是吗?” 她的肌肤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可这一回不知为何?,就连说话时拂出的气息也是冷的。 落到闻楹的肌肤处,激起她浑身?一阵颤栗。 闻楹唇瓣动了动,喉咙却像是什?么堵住般,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为何?不说话了,阿楹?”戚敛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酸涩沿着喉间向上涌,从眼尾处淌了出来。 闻楹尚未意识到自己的泪水,戚敛已出声了:“怎么哭了?” 第309章 她用舌尖将少女的泪水舔舐干净:“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阿楹……” 是啊,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闻楹已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心中?不禁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既然?师姐已经猜了一切,那就把解决问题的麻烦交给她吧,一切皆由?她来抉择。 她相信无所不能?的师姐,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办法……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闻楹的浑浑噩噩的思绪。 像是生怕屋子里的人没有听见,敲门声再度响起。 戚敛动作一停:“有人来了。” 她坐起身?:“我?去开门,你好生歇着就行。” 说着,戚敛朝门口?走去。 趁着这工夫,回过神来的闻楹忙擦干眼泪。 她心中?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找上门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戚仙长,实在是不好意思,大晚上吵到你们,闻楹她在这儿吧?” 来人语速极快,在得到戚敛的答复后直接进屋,冲着闻楹而来。 瞧见正?匆忙穿衣的闻楹,张雅君拍了拍胸口?,长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还好还好,多亏我?来得及时……你还在这儿!” 又将脸扭向戚敛:“那个……戚仙长,有些事我?想和阿楹单独谈一谈,可以劳驾您先回避一二吗?” 戚敛手执灯烛,目光沉沉落过来,似在思忖什?么。 在她出声之?前,闻楹却开口?了:“不用了,就让师姐留在这儿吧,她已经猜出来了。” 张雅君目瞪口?呆:“猜……猜出来了?” 戚敛将灯烛放在桌上:“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必打扰的好。” 她已恢复了往日?平静沉着的姿态,仿佛方才床榻间对着闻楹步步紧逼的人不曾存在过:“你们先聊,我?去泡茶。” 临走之?前,戚敛不忘为两人带上门。 张雅君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环视屋子里的装饰:“你这小日?子,还过得挺有滋有味的哈……” “嗯。”闻楹应得心不在焉。 “那个,戚仙长她是怎么猜到的,你莫非是透露了什?么,不对啊……有系统在,你不可能?说得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闻楹摇头叹气,“可能?是我?无意中?泄露过什?么吧。” 言归正?传,她看向张雅君:“你这么晚千里迢迢地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 经她这一提醒,张雅君清了清嗓子:“是很重要的事,那个……完成任务,可以回到原世界的系统通知,你收到了吧?” 闻楹点头:“你也收到了?” “没错,差不多十天前吧,应该是和你同时收到的。”张雅君道,“要不是辛四?那个黑心包工头,前些日?子非得带着我?去东安岛找什?么炼丹的药材,我?早就该来找你的。 也不知道她去找灵花灵草,一定要带上我?干嘛,明明我?没法力,也帮不上什?么忙……” 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还是半分没说到重点。 闻楹意识到,她身?为作者,被读者骂爱水文这事,可能?真的不冤枉。 但有老熟人在这儿闲聊,闻楹心头的惆怅淡了许多。 张雅君滔滔不绝地数落起辛四?来,闻楹只时而附声应和。 中?途,戚敛进屋来送过两次茶水和点心。 在茶水喝得快要见底的时候,张雅君道:“其实……我?是不打算回去的,我?这次专程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把回去的机会让给你,你可以和你的师姐一起回去。” 昏昏欲睡的闻楹陡然?清醒。 见她面色错愕,张雅君疑惑道:“怎么?莫非你也不打算回去,不会吧……你在那个世界可是有父母亲人的……” “那你呢?”闻楹打断她的话,“你要是不回去的话,你的父母亲人——” 话音戛然?而止。 闻楹忽然?想起,在原本的现实世界里,张雅君自幼父母离异,是由?她的外公?外婆抚养大的。 “你也知道的,我?的外公?外婆在我?刚工作的时候就去世了。” 张雅君低声道,“我?在那个世界,早已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每天只有打不完的工。 如?果非说有的话,那就只是你这个朋友吧……当?然?,前提是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的话。” 闻楹抿唇:“算的。” 张雅君一把抱住闻楹,带着哭腔道:“太好了,闻楹,我?就知道你这人虽然?懒了点,嘴馋了点,但心地是最最最善良的……” …… 闻楹方才那丝感动烟消云散。 她依旧怀揣着许多疑惑:“可是你说把机会让给师姐,系统难道就会答应?” “其实……”张雅君道,“根本没有什?么系统。” 说着,她抬起手。 虚空之?中?,浮现出一柄浮云鸟纹的钿螺铜镜。 闻楹不由?睁大眼,仔仔细细看着它,只觉得此物甚是眼熟。 这是……太初镜? 闻楹几乎被搞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初镜不是早就被师姐的灵识吞噬了吗……又为何?会在你手上?” 第310章 张雅君也很诧异:“太初镜被戚仙长的灵识吞噬了?” 接着,她似明白了什?么:“你说的应该是受你干扰的前因之?世的那面太初镜吧,这面太初镜来自于不受你们干扰的前因之?世……” 什?么前因之?世,还分成干扰和不受干扰……闻楹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比学高数还让人困扰。 看出她的困惑,张雅君忙解释:“总之?一切都要从很早之?前说起……我?曾经告诉你的吧?当?初我?还是一个小学生时,为了挣一点零花钱,写了《我?修无情?道后,他们追悔莫及》这本文。 说来惭愧,这文是我?完全不带脑子写的,却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我?将它发到网上后,懒得更新就烂尾了,谁知过了两三年,我?记得很清楚,是在我?初二的寒假时,一个奇怪的女人出现在了我?梦中?…… 她真的好凶,骂我?是蠢货,还在梦里狠狠将我?揍了一顿,并且命令我?重写这篇文,将文里的戚敛写活…… 可这是一篇烂尾文,戚敛本来就没有死。 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得了精神病,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叫闻楹,是我?文里的头号白莲恶毒女二……” 一口?气说了许多,张雅君喝了口?水接着道:“她用太初镜突破了书中?和现实世界的限制,找上门来了。” 回家 即便时隔多年, 回忆起当时,张雅君仍是心有余悸。 她陷入回忆中—— “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在作?者看不到的角度, 鬼才知道?剧情是怎么发展的。我的小说烂尾断更了?, 可戚敛和闻楹的故事仍在继续…… 直到最后?,戚敛为了?闻楹而死, 黑化得不能再黑化的闻楹就找上我来了?。 她逼着我让戚敛活过来, 可我哪有这本事。于是她用太初镜重溯时光, 让故事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也就是?在昆仑境, 戚敛为了?救闻楹, 被两条巨蚺重伤而昏迷不醒的那一刻。” 闻楹隐约听懂了?前因后?果, 却仍有不解—— “那为什么?被你们选中的人偏偏会?是?我?找上你的原身呢, 她怎么?不自己来?” “你不是?被选中的, 你就是?闻楹。”张雅君道?, “用太初镜回溯时光并非没?有代价,是?书中的闻楹散尽了?她的修为换来的。” “由于突破了?时空的限制, 她并不能活太久, 一切任务只能由处于回溯后?那个时间点的闻楹,也就是?你来完成。” “至于你在现代的生活和记忆, 是?因为闻楹实在太了?解自己, 就算有系统威逼利诱,也未必肯愿意乖乖去帮戚敛, 所以才将你的魂魄抽走, 为你洗去从前的记忆后?,将你投到现实生活中去。 在体?验了?二十多年的现代人生活后?, 你就会?有所顾忌和畏惧,才会?乖乖听系统……其实是?太初镜的话。” 闻楹:…… 大脑宕机许久。 她似乎明白了?—— 书中的戚敛和闻楹早已死去。 活下来的, 是?回溯时光后?的自己和戚师姐…… 见她久久不语,张雅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是?被吓着了?吗?” 闻楹深吸一口气?,她揉了?揉额头:“没?事。” 又问:“所以你成为我的同事,并不是?巧合,而是?在帮她监视我?” “……”张雅君有些扭捏起来,“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相处得久了?,我对你也还是?有感?情的……” 闻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轻轻嗯了?声。 将一切道?破后?,张雅君如释重负道?:“呼~提心吊胆地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握紧闻楹的双手:“等?你回去后?,一定要替我多多地享受现代生活,多吃一些薯片和螺蛳粉,没?事要记得出去逛一逛,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这时,寝屋的门被推开了?。 戚敛就站在门边,目光落到二人交握的手上,又很快移开。 她低声道?:“我想,你们应该是?说得差不多了??”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张雅君却莫名?后?背一凉,她忙松开握着闻楹的手,连连点头道?:“我突然想起,这趟出来还要去噬骨城买辛四要的药材,就不打扰戚仙长和阿楹了?……” 她起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桌子上,只留下那一面太初镜。 一切归于静谧无?声。 闻楹拿起太初镜,轻轻抚摸着它。 此时面对戚敛,她是?有些心虚的—— 既然师姐已经猜出了?系统的存在,想必她也猜得出来,自己从前对她的种种关照,亦是?有所图谋。 闻楹看似平静,实则心情七上八下,等?待着来自戚敛的诘问。 脚步声逐渐靠近,戚敛走到她身旁。 闻楹身躯僵硬,目光闪躲着。 戚敛出声了?:“饿不饿?是?想要睡觉还要吃东西?” 闻楹一愣,她猛地抬起头:“师姐不问我——” 话未说完,戚敛已俯下身,冰冷的食指抵上少女的唇瓣。 她眸光漆黑,却又散发着淡淡的柔意:“我只知道?,阿楹已经承担得够多了?。” 第311章 闻楹眼眶发酸,她伸出手抱住戚敛的腰,将脸埋上去。 戚敛抬起手,轻抚她的发丝。 半晌过后,闻楹闷声问道:“那师姐……又是如何猜出来的?” 戚敛:“可以先不答,让你来猜吗?” 闻楹哪里猜得出来。 可这样说,未免也太煞风景了。 她嘟囔着道:“那师姐总得给些时间,让我慢慢猜才行……” 让她忧心忡忡多日的最大麻烦终于解决,闻楹紧绷的神经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 一瞬间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就这样抱着戚敛,眼皮上下打架。 见状,戚敛轻手轻脚地将人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闻楹决定还是要好好道个别。 她和戚敛先去了清徽宗。 在季雨薇的治理下,宗门欣欣向荣,曾经被闻清风布阵破坏的山头也早已修复。 肖长老依旧每日闭门不出,专心于炼丹。 不同的是,她将炼丹殿搬去了禁地,也就是凌慕歌临走前,留下本命剑的那座小岛上。 并在岛上东面,第一缕日光照到的桃花树下,为凌慕歌和皓月立下衣冠冢。 海水随浪涌拍打着礁石,她淡淡同前来拜访的闻楹提起往事:“当年被魔界大肆侵略仙界时,每日都有无数的人在死去,可我却不曾感到害怕。 只因那时候有凌师兄在,闻师兄也尚未变得不可理喻,还有你的娘亲……你没有见过她,她的确是一位很招人喜欢的女子,可如今……” 她止住话音,挥了挥手:“你走吧,往后莫要再来了,来了也只是叫人……徒增伤怀。” 临走前,闻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坐在树下的衣冠冢旁,面朝海面,背影无端流露着萧索寂寥。 . 离开清徽宗后,又去了一趟苍山书院。 听闻乾坤树已经生出新的神花,可惜先前闻楹曾与郑院长有约定在先,不便上山进书院。 她和戚敛便在山下的镇子住了些时日,白日里在集市上闲逛,品尝当地特有的美食。 夜里泛一盏孤舟,在星河倒映中赏景品酒。 . 最后是不忘山。 殷芙蕖已死,殷威扬也早已尸骨成灰,挑起重担的竟是那不成调的殷二公子。 听闻两人上门,殷觥当即到山门迎接。 先是同戚敛打招呼:“许久未见,表妹既然难得来一趟,便多住些时日。” 又看向闻楹,笑容无端灿烂:“闻姑娘也一样,既然你是表妹的道侣,自然也就是我的表妹,千万莫要客气。” 当夜殷觥设宴款待二人,酒过三巡后,闻楹终于明白这殷二公子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客气从何而来。 他似是丝毫不知难为情几个字怎么写的:“不知闻姑娘能否帮我劝一劝守纯,我寄过去的信,她若是看了,得空回两个字也是好的。” 闻楹:…… 她实在是不忍心告诉这位殷二公子,如今李守纯忙于抚养教导她领养的十几名孤女,似乎无心于男女之情。 且前不久路过沧南城,自己前去探望时,李守纯正随手将一封为拆封的信投入火盆中。 想来……就是这位殷二公子寄去的? 她只得言辞闪烁地答应了下来。 因为殷二公子的热情挽留,两人在不忘山停留的时间竟是最长的。 山中四季如春,雨气洇润,各种各样的花都开得很好。 粉的白的,桃树李树,身着月白道袍的弟子穿梭在这些花树间,修行着道法。 闻楹一只手搭着窗棂,头趴在手臂上,从高处欣赏这幕和谐的景象。 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声气。 榻上正在调息的戚敛睁开双眼:“阿楹为何要叹气?” 闻楹直言不讳:“师姐可曾遗憾过,倘若没有那些意外,你本不应经历许多的颠沛流离,而是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为不忘山名正言顺的家主……” 可这么多年,她却以孤女的身份活着,被当作复仇的工具抚养…… 若换成旁人,兴许早已心态失衡,唯独戚敛心性如此稳固,对这些身外之物似乎全然不在乎。 闻楹尚在沉思之中,戚敛已起身走到她身旁。 她并未看向窗外风景,而是注视着少女的脸庞,目光柔和近乎似水流:“遗憾么……往事并非我所能决定的,若没有那些曾经,说不定我和阿楹永远都不会相遇相知……” 闻言,闻楹心头有些慌乱。 她不愿想象,自己可能会从不曾与戚敛相识的假设,忙打断她的话:“谁说不会相遇的,不忘山殷家和清徽宗掌门是世家,说不定我们青梅竹马,认识得还要早些……”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胡搅蛮缠。 戚敛哑然失笑。 她抬起手,为少女理顺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阿楹言之有理,但愿到了你的那个世界,能够如你说的那般,我们会早些相遇,再不分离。” 提起现代世界,闻楹面色彷徨。 戚敛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 第312章 她轻声道?:“不用再犹豫了?阿楹,我知道?你很想回到那个世界,不必为了?我再拖延,用太初镜带着我一起离开吧。” 果然……自己的心思还是?叫她轻易看穿了?。 闻楹轻咬下唇,取出了?太初镜。 她当然也很想快些回家,可是?—— 只要想到师姐会?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拥有陌生的身份……这一切足以让她踌躇不安起来。 “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生活就好。” 戚敛劝她道?,“既然这个世界,你是?为我而来的。在你的那个世界,让我为你而来,让我先找到你。” 闻楹一咬牙,闭上了?双眼?。 她唤醒所谓的系统:“在吗?” “回宿主?,在的。” “带我们回去吧。”闻楹深吸一口气?,“就现在。” “好的,十,九,八……三?,二,一。传送已开始,祝宿主?日后?一切顺利。” . 炼丹殿中,正在为辛四掌控丹炉火候的张雅君一拍额头—— “哎呀,忘记告诉她们了?,太初镜虽然能将戚仙长带到现代,为她重塑身体?,可她的记忆未必会?保留……” 旋即,又自言自语安慰道?:“也罢,想来闻楹定会?有她的法子,我也就不操这等?闲心了?。” . 闻楹是?被一阵闹钟吵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了?淡蓝色的天花板,余光中的欧式衣柜,门外老?妈的催促声:“闻楹,快些起床了?,今天上班又想迟到是?不是?……” 闻楹猛地坐起身,关掉了?手机闹钟。 她朝着卧室外冲去,看到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 客厅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餐桌上是?妈妈刚热好的牛奶和鸡蛋,爸爸正在刷牙。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窗边的小橘猫正在伸懒腰。 一切美好得像是?梦一样。 直到她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唉哟,不穿鞋就往外头跑什么?,入秋降温快得很,生怕自己不着凉是?不是??” 若往日被这样嫌弃的语气?斥着,闻楹定是?要不服气?地小声反驳几句的。 可这一刻,她只是?乖乖点了?下头:“哦。” 回屋穿鞋去了?。 吃早饭,洗脸刷牙,换上出门的衣鞋,刚要关上门离开时,妈妈又叫住了?她:“等?等?,你钥匙是?不是?忘带了?,你看看你,一天丢三?落四的……都多大的人了?。” 嘴上这样数落着,手上已经将钥匙送了?过来。 闻楹没?有接钥匙,而是?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 害怕被家人看出不对劲,闻楹又很快松开了?手,从她妈手中接过钥匙:“我先上班去了?,晚上想吃鲫鱼豆腐汤,爸爸你一定要记得做啊。” 说罢,逃也般咚咚咚跑下了?楼。 . 的确是?降温了?,秋风哗哗直吹,将行道?树上的梧桐叶吹得满地都是?。 行人们捂紧了?衣裳,加快了?步伐。 唯独闻楹走得很慢,目光不动声色留意每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师姐说过,她会?来找她的。 失忆 充满期待的?一天。 开?会, 写ppt,吃午饭,联系甲方(当孙子), 回?家?。 师姐没有出现。 又是新的?一天。 见客户, 制定工作方案,吃饭。 师姐依旧没有出现。 第三天是周末。 去商场买秋天穿的新衣, 独自看电影, 又去附近的?公园逛了圈。 虽然是秋风萧瑟的?天气, 公园里还是有不少游人, 湖面有人泛舟, 笑声阵阵传来。 闻楹的?目光由远及近, 没有错过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 还是不见戚敛的?身影。 一晃半月已过, 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 她从针织衫换成厚实的?羊绒毛衣。 下班路上, 地铁口烤红薯的?香气飘了过来,她看了一眼, 又很快收回?目光。 师姐……她究竟在哪儿呢? 会不会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戚敛, 也不存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所有都只是自己?一场漫长的?梦境? 天空中的?铅云化成乌鸦, 沉沉盘旋在闻楹的?脑海中。 走进地铁站, 闸机口后?方的?乘客已经排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是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他们木然盯着手机屏幕或脚尖, 容纳数百人的?站台, 却死一般沉寂。 报站屏里传出的?女主持声清晰可闻—— “因冷锋过境,最新一场强降雨即将来临, 请各位观众记得添衣,出门带上雨伞……” 天气预报也并非完全不准。 出站的?时候, 瓢泼大雨。 不少人被?这来势汹汹的?雨势阻挡了去路,站在出站口踌躇不前,有小贩在站口叫卖雨伞,也有司机在招揽客人。 闻楹的?家?离地铁口有一小段距离。 正?犹豫着打车还是买伞,余光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过去了。 进站的?人中,不知是谁收伞时力气用得太大,雨水沿着伞沿落到她的?脸上,顺着肌肤流进她衣领下的?脖颈里。 闻楹却顾不得擦,冲进雨幕中朝那道影子快步追了过去。 第313章 她没有看错,那个人一定就是师姐。 目光只顾着追随那道背影,却忽视了前方雨水汇聚而成的?水洼。 一脚踩下去,旁边被?污水溅到的?路人不耐烦地啧了声。 闻楹连忙道了声歉,再回?头朝那道影子望过去时,她已经消失在斑马线上的?人群中。 街道上的?车辆,行人,雨伞混在一起,滴滴答答的?鸣笛声,似乎都想要将她藏起来。 等闻楹追过去时,绿灯正?好跳转成鲜红的?亮色。 等待多时的?汽车陆续冲出了斑马线。 …… 闻楹来到对面的?人行道,已是半分?钟后?。 她目光飞快扫过每一张脸—— 不是,这个人不是,那个人也不是……那道身影已不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临街有一座大商场,师姐兴许是去了里面。 商场旁是一条美食街,即便?这样糟糕的?天气食客也络绎不绝。 该去哪里找她? 还是说……刚才那道人影,只是自己?的?幻觉? 闻楹垂下头,缓缓走到几步之外的?公交车站下躲雨。 从未遇上如?此难以抉择的?时刻,积压多日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她蹲下去捂着脸,不愿让旁人瞧出自己?的?失态。 她低声呢喃着:“师姐……” “请问——”一道平静的?女声在几步之外响起。 闻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中是难以置信。 来人这才看见她的?泪水,手中那柄黑色雨伞不由倾斜过来:“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一模一样的?脸,一如?既往温和的?语气。 闻楹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唯恐自己?惊散这梦境般的?重逢时刻。 她唇瓣动?了动?:“师姐?” “这位小姐,你应该认错人了。”对方客气而疏离地回?答,“我不姓施,我姓戚,名叫戚敛。” 引诱 伞沿之下, 戚敛薄唇一张一合,吐露的话却甚是疏淡。 闻楹愣愣瞧着?她,直到戚敛再度问道:“哭得这样伤心, 是遇见什么麻烦事了吗?” 她不?问倒还好?, 这一问,闻楹原本已逐渐止住的泪水再度漫了出来—— 师姐……居然不记得她了? 怪不?得她一直都不?来找自己, 怪不?得她就那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头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接着?, 戚敛似靠近了些:“先擦一擦泪吧。” 闻楹仰起头, 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掌心托着?张手帕纸。 她抬起手, 指尖看似要?触到那张手帕纸, 下一秒却像是生怕戚敛跑掉般, 攥紧了她的?长指。 女?子肌肤的?温热隔着?纸巾传来。 闻楹眼睫颤了颤, 止住了泪水。 她仰头看着?戚敛, 泪眼朦胧:“师……戚小姐,我跟男朋友吵架, 被他赶出家门, 无处可去,你能?帮帮我, 收留我几?天吗?” 戚敛也没有想到, 自己因为工作调动,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 便会遭遇汽车抛锚, 因下雨打不?到车而乘坐地铁,从地铁站出来后被路人撞了下摔坏手机, 失去导航找不?到前往酒店的?路,本想找个陌生女?孩问路, 却反被对方赖上……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 戚敛并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按理来说,她应该建议这位陌生的?女?孩报警,或者联系她的?亲戚朋友。 似是猜出她在想什么,少女?又立马补充了句:“我、我的?手机没电了,在这个城市也没有别的?认识的?人……” 黑白分明的?眼盛着?一汪水,攥着?戚敛手的?软指捏得更紧了。 像一只生怕被人抛下的?小狗。 不?知怎的?,今日遭遇一连串麻烦事带来的?心烦,在这一瞬间被清空。 戚敛手中的?雨伞彻底朝眼前的?少女?倾过去,就连雨水落到自己肩上也未曾察觉。 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先理智一步点了头:“擦一擦眼泪,和我走吧。” . 闻楹如愿以偿,和戚敛走到了一起。 等?到达酒店,前台核对过戚敛的?身份信息后,将房卡递给了她。 电梯一层层上行,直到二十六楼停下。 戚敛找到自己的?房间,先把门卡放到门把手处解锁。 “滴”一声响后,她拧动门把手打开了门,对身旁的?少女?道:“先进去吧。” “谢谢。”闻楹嘴上乖乖的?道谢,眼睛却已经不?安分地朝屋子里扫去。 原来这就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真豪华啊。 第一眼望过去,瞧见的?便是落地窗外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房间里灯光明亮,浮动着?清新的?香薰气息,厚实的?羊绒地毯踩在脚下,让人如陷云端…… 对了,刚才一路上只知道抓着?师姐的?手不?放,也不?知道她在现代世界是做什么的?。 闻楹正要?扭头去问,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已经递到她眼前来:“先擦一擦身上的?水,不?然会着?凉的?。” 果然是师姐啊。 就算失了忆,也总是想着?照顾自己。 第314章 少女?目光灼灼,戚敛下意识侧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一共有两间卧室,你想要?住哪一间都可以。” 其实……闻楹只想和她共处一室。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现在师姐什么都不?记得,完全拿自己当陌生人,她要?是这样说了,指不?定就会被当作流氓扔出去。 闻楹选了小的?房间。 将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她换上了挂在衣柜里的?浴袍。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即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雪白浴袍,也并不?会冷。 闻楹就这样穿着?浴袍,赤足踩在羊绒地毯上走了出去。 客厅里灯光亮着?,戚敛已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工作。 闻楹没有打扰她,而是径直走到冰柜前蹲了下去。 她对着?冰柜研究许久,发出疑惑的?声音:“咦?” 难以忽视她的?动静,戚敛取下眼镜走过去:“怎么了?” “这个……”闻楹指了指面前的?冰柜,仰头看向她,“我想拿瓶水喝,却怎么也打不?开。” 戚敛目光扫过她,也蹲了下来。 她伸出手,握着?冰柜门的?边缘轻轻一拉—— 冰柜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里面各种各样的?酒水摆放得整整齐齐。 “哇——”少女?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叹,“原来是从左边打开啊,我还以为是右边呢……” 她扭过头来,双眼弯成月牙:“姐姐,谢谢你了。” 不?知何时,她对戚敛的?称呼已经从戚小姐,变成了亲昵的?姐姐。 戚敛顿了一瞬,轻轻嗯了声:“不?用客气。” 便起身坐回书桌旁。 闻楹拿了一瓶依云水和法式果酒,回到卧室。 将它们随手放到梳妆桌上,她看向镜中的?自己——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已经半干,略有些蓬松,衬得脸颊只有巴掌大小,肌肤在暖气的?作用下白里透红。 凌乱的?发丝沿着?脖颈向下蔓延,有几?缕俏皮地隐入浴袍之下的?雪山起伏之中。 闻楹低着?头,想象了下从戚敛的?角度,可能?会看到的?风光。 脸颊不?由有些发烫。 “奇怪,怎么会没有反应呢?”她喃喃自语,“难道是刚才领口拉得不?够低么,还是裙摆撩得不?够高……” . 书桌前,正在工作中的?戚敛取下眼镜。 蓦地,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并拢轻揉额心。 在多次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 刚才在冰柜前见到的?那一幕,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 浴袍之下,少女?肌肤乳白,仰头时神色懵懂纯情?,可沿着?她纤细脖颈往下,是浴袍没能?遮住的?春光。 裙摆之下,纤细的?小腿同样白得发光。 如同枝头熟透的?蜜桃,分明只是扫上了一眼,便能?唤醒内心深处的?渴意。 在此之前,戚敛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取向。 她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 形形色色的?男女?,在她眼中都只不?过是有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 没有任何分别。 唯独今日,戚敛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常。 从自己不?考虑丝毫后果,将一名陌生女?孩带回酒店开始,一切似乎就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看来等?到天一亮,还是—— “啊——”卧室里传来的?尖叫声,将戚敛的?思绪打断。 她站起身,朝少女?的?卧室走去:“怎么了?” “没什么……”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对方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就是刚才进浴缸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跤。” 戚敛略松了口气:“人没事吧?” “没什么事……”里头的?人欲哭无泪,“等?等?,姐姐你先别走,我的?脚踝好?像扭到了,好?痛,一点都动不?了……你能?进来扶我一把吗?” 戚敛没有迟疑,拧开了浴室的?门把手。 干湿分离的?浴室里,浴缸被一道百褶帘隔开,帘子上影影绰绰映出一道人影。 方才还穿在少女?身上的?浴袍,此时已扔在浴缸前的?地砖上。 如同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的?人陡然瞧见火光,戚敛一瞬间被唤醒。 为时已晚。 唰一声响,百褶帘被拉开,里头的?人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 戚敛确信,自己从少女?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 可这丝狡黠如同狐狸般飞快地跃了过去,换成楚楚可怜的?动人:“姐姐,我的?头好?晕……” 说着?,她的?脸颊蹭上戚敛的?指尖:“你摸摸我的?脸,是不?是喝醉了,好?烫……” 戚敛抿起唇。 她这才注意到摆在支架上的?果酒和酒杯:“你喝酒了?” 闻楹:“喝了一点点……” 当然不?能?喝太多,她怕自己喝多了后,会忘记正事——趁热打铁,将戚敛勾到手,让她想赖都赖不?掉。 闻楹是头一回做这种事。 她当然明白这样做太出格了,可她实在害怕,害怕要?是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一睁眼师姐就会再消失不?见,踪迹难寻。 第315章 掌心倏忽一空,是戚敛抽回了手。 “闻小姐,我知道你今天失恋很?伤心。”她的?语气有些严肃,“但也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你甚至连我的?身份都不?清楚,第一次见面的?人,怎么可以……” 话音陡然止住了。 戚敛看着?泪光闪烁的?少女?,心头生出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也说不?清这情?绪从何而来。 心口略微发堵,并不?是因为被人戏弄,只是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今天遇到的?是其他人,眼前的?少女?也会这样吗? 巴巴地缠着?跟人回家,为了排遣寂寞和孤独,无论对方是谁,都会做出引诱的?姿态…… 戚敛将唇瓣抿得更紧。 转身离开前,她已恢复先前的?平静:“是我把话说得太重了,抱歉,你先好?好?休息,等?明天……” 闻楹一慌,忙从浴缸中起身追了上去:“师、姐姐?” 没料到沾了泡沫的?脚底打滑,这回是真的?失控地朝着?后头倒去。 幸而她的?双手在空中扑腾着?,才稳住了重心。 否则这样摔下去,轻则脑震荡,重则头破血流。 闻声,戚敛早已转过头。 几?乎是想也不?想,握住了她的?手腕,免得少女?再有摔倒的?风险。 这动作是下意识做出的?。 下一秒,戚敛眼睫一颤。 失去了浴缸中泡沫的?遮挡,少女?的?身躯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她宛如初来人间的?婴儿般不?着?寸缕,眸光澄净。 戚敛一时忘记了移开目光。 谎话 闻楹抬起手, 下意识遮挡在胸前。 下一秒,她又缓缓放下了手。 似无骨的莬丝花,朝半步之外的戚敛攀援过去:“戚姐姐, 送佛送到西, 帮人帮到底,你就再?帮帮我……” 浴室中水雾氤氲, 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子, 亦是水光闪烁。 如同一片流沙, 叫戚敛不过是片刻失神, 便已陷了?进去。 细密温柔的沙砾缠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竟叫戚敛忘记了?抽身。 眸中覆上暗色, 她?俯下身。 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 少女主?动将唇送了?上来, 手臂勾住了?戚敛的脖颈。 淡甜, 柔软……是戚敛对闻楹唇瓣的第一印象。 她?探出舌尖—— 本意是想要舔一下,试探这花一样的唇瓣是否会溢出更多带着甜味的蜜来。 会错意的闻楹却主?动张开齿关, 任人撷取的姿态。 动作中尽显娴熟。 流沙逐渐掩埋到戚敛的心口处, 似将要掩埋她?的口鼻,叫人说不出的发闷。 她?闭上眼, 追逐着新鲜的气息。 唇齿纠缠。 起初是由闻楹引导着不太熟练的她?, 但很快,戚敛这个好学生便已反客为主?, 开始放肆攻城掠地。 闻楹后背不知?何时抵上浴室瓷壁。 没有衣物的遮挡, 凹凸起伏的瓷砖凉意传来。 她?的后背一片冰凉,身前?的吻却在逐渐升温。 冰火交织之?中, 只觉得自己似快要融化,双腿发软地要向下倒去。 戚敛双手掐着她?的腰, 一只手稳住了?她?的身形。 另一只手,打?开了?一旁沐浴头?开关。 热水哗哗地从头?顶流下来,将两人罩入其中。 温热唇瓣移到闻楹耳边:“刚才是我没有注意到,让你不舒服了?,抱歉。” 又在心里默默加了?句—— 以后不会犯这样错了?。 闻楹哪里会怪她?半个字。 可她?此时已被吻得说不出话来,唇瓣微张喘息着,目光亦是一片迷离。 水流将她?的发丝彻底打?湿,身上半遮半掩的泡沫被冲落,如同冰雪消融过后,枝头?颤巍巍的一朵早春的花。 让人不忍心靠近,唯恐惊到了?她?。 戚敛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少女说得没错,自己是在帮她?。 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下定决心却做一件事?后,就绝不会反悔。 闻楹也并不会给她?反悔的时机。 对这具身体而言,一切都还是第一次。 即便是最简单的触碰,也足以叫她?颤栗不止,等?到更进一步时,泪水便失控地掉落。 可闻楹还是抱着戚敛不放,如同溺水之?人抱紧浮木,在狂风飓浪中颠簸着,绝不肯撒手。 . 浴室里传来烘干机的嗡嗡声,闹钟曲调舒缓。 闻楹睁开眼,看到悬着欧式水晶灯的天?花板。 她?微微一动,床边传来一道清醒的声音:“你醒了??” 侧过头?,是一张熟悉的脸。 戚敛站在床头?,她?穿着象牙白居家?服,手中正拿着一张黄色便签纸。 她?似乎正打?算将那张便签纸贴到床头?,但见到闻楹醒来,便将它?叠起来扔进垃圾桶:“本来打?算告诉你,我要去上班了?。 这套房我订了?三个月,你想睡到什么点都可以,饿了?的话随时可以让服务员送吃的来,有需要也可以给她?们打?电话……” 闻楹浑身哪里都是软的,倒是想一觉再?睡过去。 第316章 可是不行?,她?也要上班。 来不及为如愿以偿和戚敛睡到一张床上开香槟庆祝,她?翻身坐起来:“不用了?,我……” 将“上班”两个字吞下去,“……我今天?约了?面试,要去找工作。” 说这话时,闻楹心虚地垂下眼。 昨晚为了?让戚敛收留自己,她?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关于身世的谎话—— 好赌的爸,生病的妈,还在上学的弟弟,破碎的她?。 诸如此类。 包括被无良公司辞退,身无分文,又被男朋友扫地出门的谎话。 一连串谎言实在是破绽百出,闻楹不安地等?着戚敛戳穿自己。 可对方竟只是点了?下头?:“那你身上还有钱吗?” 闻楹:“啊?” 她?神情茫然无辜,搭在肩上的绸被倏忽滑落,露出布着红痕的肩颈。 戚敛眸光一跳,别开了?眼。 她?转身走向客厅,回来时手中多了?个莎普绿钱包。 从钱包里取出一叠钞票:“我身上带的现金不多,这些你今天?应该够用了?。还有这张信用卡,密码是……” “等?等?……”闻楹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我……我出去找工作用不着这么多钱的,吃饭加上交通,最多只要一百就够了?。” 说着,她?从戚敛手中的一沓钱里,抽出一张红色大钞。 唇角弯了?弯,露出乖巧的笑:“谢谢姐姐,等?我找到工作,就还你的钱。” 戚敛喉间?动了?动,轻轻嗯了?声。 她?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愿拆穿她?的谎话—— 明?明?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位名叫闻楹的少女是在娇生惯养中长大,不可能有她?说的那样悲惨地身世。 估计顶多就是和男朋友吵了?架,一时伤心,才会有昨夜许多不理智的行?为。 而自己居然真的趁虚而入了?…… 戚敛垂下眼,将银行?卡和现金放进钱包里收好。 浑然不知?自己已被看穿,闻楹生怕再?说下去就露馅了?:“姐姐刚才不是说要去上班吗?快去吧不用等?我,免得迟到了?。” 戚敛应了?声,去浴室换衣服去了?。 等?她?再?出来时,闻楹忍不住眼前?一亮。 昨夜刚看到师姐的时候,心思全都用在怎么赖住她?上了?,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衣着。 此时定睛一看—— 青朽叶针织衫,外搭雾灰色真丝双绉西装,同色系的西装裤垂坠感极好,将戚敛本就修长的一双腿衬得更加笔直。 比电影里的华尔街精英还要精英。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戚敛看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语气是清冷的,眸光中却带着柔意。 一如昨夜在浴缸中时,就是这样一双漆黑的眼注视着自己,动作却…… 闻楹止住脑海里可耻的念头?:“没什么,外头?好像还在下雨,姐姐穿得这样薄不冷?” “没关系。”戚敛道,“司机会来接我。” 也对,出入车接车送的人穿衣是不需要考虑气候冷暖的。 虽然不知?道师姐这一世是做什么的,但见她?过得好,闻楹就放心了?。 她?松了?口气:“嗯,姐姐拜拜。” 戚敛点了?下头?:“再?见。” 一直走到门口的玄关时,她?的脚步又忽地停下来:“出门的时候,记得将房卡带上,我会再?找前?台要一张。” “哦……”闻楹一愣,“好。” 直到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却确认戚敛离开后,闻楹终是按捺不住,发出了?一声得逞的欢呼。 她?顺势滚进柔软的床上,欢快地打?了?滚儿。 不料乐极生悲,一阵酸痛从腿根和腰间?传来,叫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都不敢再?乱动。 就这样躺在床上,像小狗一样贪婪地嗅闻着师姐留下的气息。 直到上班的时间?逐渐逼近,十多分钟后,闻楹依依不舍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脸刷牙,从烘干机里拿出干净衣服穿上,闻楹挎着包匆匆出了?门。 见快要迟到了?,她?忍痛斥巨资打?了?辆车前?往公司。 终于掐在打?卡的三十秒前?抵达公司。 坐到工位上,才发觉平时这个点都在摸鱼吃早饭刷短视频的同事?,今天?竟然一个个正襟危坐,已经对着电脑进入工作状态。 “诶?”闻楹用手肘捣了?捣旁边的同事?小贾,“怎么了?,贺经理一大早就来骂人了??” “要真是贺经理那倒还好。”小贾朝会议室的方向使了?个脸色,“我们也是半个小时前?才知?道的消息,贺经理被架空了??” “啊???” 小贾滔滔不绝与闻楹分享新出炉的瓜:“说是s市总公司那边,觉得咱们这边分公司的效益始终上不来,空降了?新人过来顶替贺经理的位置。 这会儿新人正在和几名高层开会,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要怎么烧呢…… 人家?是总公司嫡出的经理,分公司庶经理说被发卖就被发卖了?,咱们这些庶出的员工当?然更要夹紧尾巴做人……” 闻楹听得危机感顿生,茶水间?免费的果茶也不去泡了?,装模作样地工作起来。 第317章 这时,会议室的方向传来开门声。 闻楹将头?埋得更低,竭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头?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戚经理,相信有您这样年轻有为的领导者在,咱们分公司将来肯定是蒸蒸日上……” 人事?部老汪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闻楹悄悄侧过头?,与小贾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下一秒,女子平静的声音响起:“你客气了?,我初来乍到,还需要各位多多指教才是。” 清冷的声音极为好听,落到闻楹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 不等?她?抬起头?,老汪的声音已响起—— “来,大家?都来认识一下,这是咱们公司新来的戚敛戚经理,往后工作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请教戚经理的指点……” 格子间?里的员工齐刷刷站起来,对着戚敛问好。 戚敛一脸从容,似乎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指点谈不上,大家?都是同事?,彼此互相学习——” 话音忽然一顿。 四目相对。 闻楹瞧见戚敛似乎眯了?下眼。 不得不承认,戴着冷灰色眼镜的师姐做这个小动作,那可真是……闻楹猛然回过神,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 早餐 闻楹心不在焉地开始工作。 如小贾所言, 新官上任三把?火,戚敛开?始和部门员工一个接一个的面谈。 闻楹坐的工位,正好斜对会议室。 她悄悄观察到?, 每一个进入会议室又出来的同事, 都是面色凝重。 真是惨了……闻楹的内心在哀嚎。 对于自己的工作表现,闻楹当然是心里有数得很—— 身?为一名绘图员, 她主打的就是浑水摸鱼, 能留到?明天做的事绝不会在今天完成。 可现在戚敛作为从设计院总部?空降来?的上司, 八成就是专程冲着自己这种混底薪的咸鱼来?的…… 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闻楹忙低下头, 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 走出来?的那?名同事经过她的工位前?, 轻轻敲了敲玻璃隔断:“该你了。” 轮, 到?, 她, 了。 闻楹起身?,磨磨蹭蹭朝着会议室走去。 心跳因为忐忑不安开?始加速—— 不仅是因为即将面对新上任的上司, 更是因为这位上司, 居然是有过一夜情的戚师姐。 要知道一个多小时?前?,在酒店的床上, 自己还对她撒了那?么多拙劣的谎。 没想?到?这么快, 就被抓了现行。 老天爷啊,一定要这样戏弄她吗? 深吸一口?气, 闻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戚……戚经理。” “嗯。”办公桌对面的人没有抬头, “坐吧。” 戚敛正在翻阅着什么,似乎是员工信息。 闻楹拿起赴死?般的勇气, 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戚敛抬起了头:“闻楹?” 公事公办的口?吻,却叫闻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只讷讷道:“是……是的。” 似察觉到?她的手足无措,戚敛轻声道:“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而已。” “嗯。”闻楹喉咙咽了咽。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戚敛似乎也说过什么“不用紧张”的话。 只不过那?时?候是在床上…… “你入职已经有两年,几乎有大半时?间都加班,可从工作完成的效率上来?看,似乎只有总部?新入职同事的一半……” 话音顿了顿,“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不疾不徐的质问,将闻楹拉回了眼前?。 旖旎的回忆瞬间烟消云散,留给闻楹的,是对一个咸鱼毫不留情的拷问。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快要缠成棉花,闻楹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 戚敛低声:“嗯?” 闻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我也不太清楚……” “既然答不上来?,就让我来?猜一猜吧。” 戚敛道,“听说之前?那?位贺经理十分注重员工的出勤时?间,经常会让大家留下来?加班。结果因为加班的时?间太长,却适得其反了,对吗?” 果然……无论是在修真界还是现代?,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师姐的双眼。 闻楹点?了点?头。 “让员工无休止加班,是一种落后的管理方式。”戚敛言简意赅,“以后不会了。” 闻楹瞪大了双眼。 等等……听她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就地炒掉自己吧? 那?自己岂不是成失业人员了? 大约是闻楹脸上的惊慌表现得太明显,戚敛垂眼,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 在她几句话的解释过后,闻楹明白了过来?。 原来?戚敛是计划取消这种加班制度,而是换成更科学的工作方式——只要完成当天的工作量,员工随时?都可以下班。 如此?理想?的工作方式,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 闻楹不大确定:“真的?” 戚敛颔首:“这种模式,我们已经在总公司实行了两年,效果很卓著,是时?候推行到?分公司了。” “至于工作量,会根据员工整体和个人的能力进行规划,并不会给大家带来?额外的负担……” 第318章 闻楹小鸡啄米般点?头。 “不过——”戚敛话音一转,“公司会对员工进行等级的划分,如果没有按时?完成计划的工作量,将会对员工进行降级的处理,一旦降到?最?低的级别就会很危险……” 果然,资本家是永远不可能吃亏的。 闻楹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些走出来?的同事,都是面色凝重。 饭碗都有可能保不住了,还能开?心得起来?吗? 她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谈话很快结束。 闻楹:“那?……戚经理,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站起身?。 “等等——”戚敛却又出声了。 闻楹朝她看去,四目相对,竟是戚敛先移开?了视线:“你……吃早饭了吗?” 闻楹的确是没有吃。 往日,她都是边摸鱼边吃点?面包的。 可今天有戚敛这尊大神?出现,她都只能饿着肚子上班。 且由于昨夜两人的折腾,特别特别饿。 不用闻楹回答,戚敛已从她的反应里猜出了答案。 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三明治,朝闻楹递过来?。 闻楹一时?有点?懵,指着自己的鼻子:“给……给我的?” 戚敛点?头:“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再走。” 闻楹接过三明治,点?了下头。 她坐下来?,动作小心翼翼地拆开?三明治包装,一口?又一口?吃着。 而戚敛就坐在对面,她既没有再提及工作上的事,也没有戳穿闻楹昨天撒的那?些谎。 只是缓缓翻动着手上的员工信息表,似乎忘记了有她的存在。 会议室安静得只有闻楹的咀嚼声,和戚敛手指翻过纸张的哗啦声响。 恍惚之间,闻楹似回到?回到?现实世界前?,两人在噬骨城,那?些无数个稀疏平常的日子。 她趴在榻上吃点?心,师姐盘腿在竹席上调息打坐。 闻楹只要一睁眼,就能瞧见她。 眼眶微微有点?发热,闻楹吸了吸鼻子。 办公桌对面的戚敛有所感应般抬起了头—— “李远,你怎么能这么没有良心的,不是你劝我辞掉工作,让我安心等你和家里的老婆离婚吗?” 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打断了会议室里外的寂静,“怎么,现在反悔了就不回消息,还要玩拉黑这一套是不是……” 正在吃三明治的闻楹:…… 戚敛放下手中的信息表,打开?门走出去:“怎么回事?” 闻楹也忙放下三明治跟上,才发觉外头撕起来?的竟然是两个熟人。 一个是公司同事李远,另一个是在两月前?离职了的前?同事a。 从两人的争执,和围观群众的议论中,闻楹理清了事情的起因—— 在a离职之前?,她和李远一直是暧昧不清的关系。 李远承诺以后会娶她,让她不用吃上班的苦,哄着她辞了职。 谁知辞职后在家等了两个月,一直没有等到?李远离婚的消息,又被他冷暴力对待,a终于回过神?来?了—— 什么会娶她只是托词而已,李远早就厌烦了自己。 哄她辞职,一是不想?在公司看见自己碍眼,二是提防着她“发疯”在公司闹起来?难看。 可李远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因为前?台的疏忽,忘记删除a的指纹信息,还是叫她打开?门闯了进来?。 如今工作丢了,所谓的“真爱”也没有着落,a曾经对这个负心汉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少恨意,张牙舞爪着撕花了他的脸。 起初还只是捂头躲着她的李远,也彻底顾不得维护在同事上司面前?的形象,与女人打了起来?…… 几分钟后,警察同时?将两人带走了。 一场闹剧收场,觑着神?色难辨的戚敛,老汪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这前?台也太不小心了,已经离职的同事,指纹锁上居然还保存着她的信息……” 戚敛:“只是前?台的问题?” 波澜不惊的口?吻,却问得老汪心头一惊:“还请戚经理放心,公司对于办公室恋情的态度一向是持反对的,我马上通知下去,加强对所有人的思想?教育……” 戚敛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置气 新到这家分?公司, 戚敛才发觉,要应对的麻烦比想象中还要多。 无论是工作上的布置安排,还是人事的管理, 简直是漏洞百出。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 戚敛回到酒店。 从前台取了一张新的房卡,上了电梯。 刚推开房间门, 戚敛敏锐地?察觉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没有脱鞋, 而是绕过玄关, 凭借直觉径自朝沙发走过去。 客厅里的灯没有打开, 只是墙角一盏昏暗的落地?灯亮着, 身形纤细的少女就这样睡在沙发上, 将脸埋进靠背。 她的呼吸匀净起伏着, 看上去睡着了应该有一会儿。 戚敛在沙发前停足片刻, 转过身进了卧室。 随后, 取了一条毛毯出来,俯身为她盖上。 就在这短暂的工夫, 眸光已不?由自主被?闻楹的脸庞吸引。 白净肌肤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眼睫长而卷翘,可以想象出这双眼睁开时, 清澈中带着狡黠的样子。 第319章 睡得正?香的闻楹似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什么, 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听清她的话?音后,戚敛的眸光冷了下?来。 她如梦初醒, 目光从闻楹的脸上移开, 站起了身。 不?料闻楹握着她的手死死不?放,又唤了一声:“师姐……” 梦呓脱口而出, 闻楹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沙发边上,戚敛面无表情的脸。 “闻小姐。”她慢条斯理道, “你还要这样抓着我的手多久?” 不?知是不?是闻楹的错觉,戚师姐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 但她仔细看去时,对方面上依旧是平时的从容不?迫。 “抱歉……” 嘴里这样道着歉,拉扯着戚敛的手却依旧舍不?得松开。 闻楹深吸一口气:“姐姐——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戚敛低下?头:“现在是私人时间,不?谈公事。” “不?是公事,就是你我之间的私事。”闻楹忙道,“我想清楚了,姐姐既然是我的上司,和我谈恋爱肯定?不?方便,不?过没关系,我们?也?不?需要谈恋爱,只要保持肉.体上的关系就好……” 这话?说得闻楹有点脸红。 可她实在是没办法,白天围观了公司那?场大战,又见识到戚敛对办公室恋情的否定?态度,闻楹备受打击。 身为上司,万一戚敛要以身作则,斩断和自己的干系…… 闻楹不?敢再想下?去,她坐起身,一把抱住了戚敛的腰,像是生怕她会消失不?见: “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用这段关系威胁索求什么,也?一定?会藏得好好的,不?让公司的人察觉……姐姐昨晚不?也?是很喜欢我的身体吗?难道就真的忍心……” “那?你呢?”戚敛蓦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闻楹抬起头,一脸茫然:“我?” “只保持着肉.体上的关系,暗不?见光……”戚敛的话?音逐渐沉下?去,眸中似有暗光涌动着,“难道你不?觉得委屈,不?觉得这样对自己不?公平?”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 老实说,不?能和师姐肩并肩,牵着手走在阳光下?,闻楹当然是有点委屈的。 可当务之急,是稳住她要紧。 “没什么关系的……”闻楹摇了摇头,“只要能够和姐姐在一起,我……唔……” 戚敛俯下?身,用唇堵住她所有言不?由衷的谎话?。 真是个骗子,明明就连在梦中也?对前一段感情念念不?忘,只是想要拿自己当作消遣而已,居然还能装出这情真意?切的样子。 心底生出一些从未有过的情绪。 似恼意?,似不?甘。 戚敛并不?擅长应对这样子的情绪。 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反握住闻楹的手腕,掌心上移着与?她十指相扣,顺势将人抵倒在沙发背上,唇舌不?断深入。 便是少女双眸覆上泪雾,发出呜咽声,也?执着地?不?肯停下?来。 不?是要和自己保持暗不?见光的肉.体关系吗? 戚敛倒要看看,她装得了多久? . 于是,闻楹和戚敛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这样保持下?来。 白天在公司,她们?是上司和下?属,公事公办。 夜里在酒店,戚敛那?只拿过签字笔,白天时才给她的文件签过字的手,便落到她的每一寸肌肤上。 惹得闻楹哭红了眼。 当然,也?并非每天都是这样的。 毕竟闻楹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总是夜不?归宿,难免惹人怀疑。 她找了个借口——公司有一位同事的男朋友每周六周日都要出差,她一个人住害怕,晚上便让闻楹过去陪她。 从闻楹口中听到这个拙劣的借口时,戚敛正?在加班。 而闻楹分?开双腿,坐在她的怀中。 窗帘紧闭的酒店房间里,灯光分?外明亮,照得少女每一寸肌肤白得发光。 穿在她身上的纱质睡衣,薄得什么都遮不?住,反倒是欲盖弥彰的显出身形。 闻楹特?意?在镜子前试过这身睡衣。 当时她十分?确信,就算对方是柳下?惠在世,也?未必能抵抗得住。 可万万没想到,戚敛依旧不?为所动。 闻楹也?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明明刚开始的那?些夜里,戚敛与?自己还是干柴烈火,至少在床上有很多的热情。 咳……当然不?止是床上,也?包括沙发,浴缸…… 可不?知从哪一天起,她对自己的兴趣似乎越来越淡了。 好几个夜里,两人同床共枕,却都只是闭上眼纯睡觉。 这让闻楹难免有一些沮丧。 难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师姐真的就这样忘了她们?的过往,再也?不?会记起…… 耳垂处忽地?传来异样触感。 是戚敛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揉捏着:“怎么不?继续说了?” 指腹的薄茧摩挲过敏感耳垂,激起闻楹浑身一阵颤栗。 她整个人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任她捏扁揉圆。 可戚敛的另一只手依旧放在电脑键盘上,冷灰色眼镜下?的双眼注视着屏幕。 闻楹心头生出委屈,一把拍开她落在自己耳垂处的手。 第320章 戚敛动作一僵。 落在屏幕上的视线,终于缓缓移向闻楹。 不?止是她,就连闻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咬住下?唇,彻底红了眼眶。 戚敛似低低叹了声气,重新抬手,这一回贴向却是她的额头:“是哪里不?舒服?着凉了吗?” 与?在公司时不?掺杂一丝感情的语气不?同,两人私下?相处时,戚敛向来是温和得堪称纵容。 可眼下?她越是如此,闻楹心头便越闷得发慌。 明明她就是师姐,就连对待自己的语气都没变过…… 闻楹鼻头一酸,从戚敛怀中坐起了身,闷声闷气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回家了。” 漆黑的瞳颤了一瞬。 戚敛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好,先去换衣服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送。”闻楹道,“万一叫小区的熟人撞见,传到我爸妈的耳朵里就不?好了……” “这么晚,外面应该没有人,大半夜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戚敛态度难得强硬,又重复了遍,“先去换衣服吧,我送你。” 闻楹没有再辩驳,点了点头。 . 从酒店到闻楹家楼下?,只有几分?钟的车程。 闻楹动作很快地?解开安全带,推开了右侧车门。 她看也?不?看戚敛:“我走了。” “嗯。”戚敛似乎也?没有看她。 闻楹有些负气,快步跑上了楼。 她未曾察觉,身后车灯未熄,驾驶座上,戚敛注视着楼道里一盏接一盏亮起的声控灯。 窗帘后面,房间的灯亮了。 十几分?钟后又熄灭。 一切归于寂静,戚敛方才踩下?油门离开。 . 第二天,闻楹难得起了个大早。 对着镜子刷牙时,推门而入的她妈吓了一跳:“昨晚不?是说在同事家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夜的时候。”闻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她男朋友提前回来了。” 她妈叹了声气:“所以你就大晚上被?赶回来了?这小两口可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我看以后你也?少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闻楹支支吾吾地?应声。 洗漱结束,吃完早饭要出门上班时,她妈又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她:“对了,晚上下?班的时候,你就不?用回家,直接去饭店给你二姨庆生。 你表弟的公司跟你挨得近,我说一声,让他?顺路接上你。” “知道了。”闻楹挎上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几分?钟后,她又折回来了。 带上因为心不?在焉,而落下?的手机。 . 仅仅是耽搁了几分?钟,上班路上一切都似乎变得不?顺。 每个路口都是漫长的红灯,地?铁里挤满了人,没挤进去的闻楹只能等待下?一班。 恰好写字楼的电梯又坏了,她一口气爬上十几楼,气喘吁吁打过卡,朝工位坐过去。 正?巧撞上迎面而来的戚敛。 闻楹停下?脚步:“戚经理。” 恭敬客气的口吻。 “嗯。”戚敛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她面上掠过。 然而,还不?等她看仔细,闻楹已经快步与?戚敛擦肩而过。 . 整天唯一顺心的事,大概就是因为情场失意?,而工作起来分?外投入。 闷头苦干到下?午五点,闻楹的电话?铃声响起。 她接通电话?,语气不?由得欢快了许多:“喂,施杰,你就在楼下?了?好,我马上来。” 感冒 闻楹下了楼, 看到?了施杰停在马路边上的车。 她唤了声他的名字,快步朝他走进去,坐进了车里。 施杰:“姐, 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是请假了?” “不是。”闻楹摇头,“公司自从换了个新领导后, 下班的时间就提前了不少, 我这算正常下班。” “新领导……是个女的吗?刚才我开?过?来的时候, 正好?有?个特别有?气质的女人上了前头的奔驰, 旁边人聊的好?像是你们公司的业务。” 闻楹这才抬头看去。 银色车身, 的确是戚敛的车。 所以她就在前面的车里? 想起戚敛对自己?的不冷不热, 心情蓦地有?些低落, 闻楹只嗯了声:“或许是吧。” 又强行打起精神:“走吧, 长辈都还等着我们呢。” . 今天?是二姨的六十六岁生日, 少不得要大操大办一场。 在酒店里吃了饭,一群人又去ktv唱歌。 席间, 不知是谁拿出?自家酿的葡萄酒, 给每个人都倒满。 闻楹也跟着喝了两杯。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临近十点钟的时候, 施杰又开?车将她送回来了。 打开?车门, 脚刚踩到?地面上,闻楹就意识到?不妙——这自家酿的酒, 后劲可真是够足的。 即便大晚上冷风呼呼吹着, 闻楹也能感受到?自己?脸上在酒精的作用?下发热。 在表弟的搀扶下,她踉跄着上楼进屋。 洗脸刷牙过?后, 一头栽进了床上。 就这样睡到?大半夜。 酒劲退去,闻楹醒过?来时, 发觉自己?连被子都没有?盖。 第321章 怪不得手脚一片冰凉。 她胡乱将身上的衣服脱掉,又钻进了冰冷的被窝里。 直到?被闹钟吵醒的时候,闻楹才意识到?不太妙—— 手是凉的,脸又是烫的,抬起手时沉得不像话,连手机都握不稳。 脑袋重得抬不起来,眼皮也难以睁开?。 她感冒了。 闻楹唇瓣动了动:“妈……妈妈……” 用?公鸭一样的嗓子喊了好?多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闻楹迷迷糊糊地想起,昨天?的饭桌上,几家亲戚约好?出?门去隔壁景区旅游,当夜就在离得近的二姨家歇下了。 也就是说,至少在两天?之内,爸妈是不会回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闻楹将脸埋进枕头里,难受得哼唧了几声,又拿起手机,强行睁着眼给主管请了个病假。 便接着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 闻楹也没有?看来电人是谁:“喂?” “现在在家吗?” 平静的声音,却犹如清晨将薄雾吹散的山风,将闻楹的昏昏欲睡扰醒了大半。 “嗯……”她吸了吸鼻尖,一瞬间有?点委屈,“在的。” “还走得动吗?”戚敛接着不疾不徐道,“可以的话,麻烦来开?一下门。” 闻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强撑着头昏脑涨,她走到?门口去。 门打开?了。 门外戚敛身上是工作时的衣着,看样子是刚从公司过?来。 闻楹眼睫颤了颤,后退了半步:“进来吧,不用?换鞋。” 戚敛走了进来:“你先去睡觉,我给你找药。” 说着,她又从手提的袋子里取出?一根温度计:“睡觉时含着它,测一下你的体温。” 袋子里除了温度计,还有?各种各样的药和退烧贴,看上去都是戚敛在来路上买的。 闻楹实在是搞不清楚,她对自己?的关心,是出?于上司的职责,还是床伴的好?心? 只闷闷嗯了声,默默回卧室。 ……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想到?戚敛带来的不止是药,还端了一碗粥进来。 “空腹不宜吃药,我给你煮了白粥和鸡蛋,先垫一垫胃。” 说着,她将碗放在床头,又取出?闻楹一直咬着的温度计。 “37.1c,还好?没有?发烧,只是重感冒。”戚敛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还坐得起来吗?” “嗯。”闻楹从床上坐起来。 戚敛先是用?枕头垫在她腰后,接着端起了粥碗。 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闻楹唇边。 闻楹有?些诧异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乖乖张嘴将它咽下去。 直到?喝了几口后,她忍不住开?口了:“我……嘴里没味道,吃不下去了。” 戚敛抿唇。 在一起有?些时日,她当然清楚闻楹嗜辣喜甜的口味。 这样清淡的白粥,的确是不合她的胃口。 “再?吃几口,等好?起来,我带你去吃火锅。”戚敛拿出?哄孩子的耐心,“肥牛,虾滑,毛肚……你好?得快一些,就能越早吃到?它们。” 闻楹咽了咽口水。 碗里的白粥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寡淡无味了。 做饭,劝闻楹吃饭,哄她喝药,洗碗……戚敛虽然是头一回到?她家来,却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将洗干净的碗放进橱柜里,她拿起一张抽纸,将手上的水滴擦得干干净净。 拧开?卧室的门把手,躺在床上的闻楹并没有?睡觉,而是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看向门口。 有?点像只等着主人回来的小狗。 戚敛在床边坐下:“不再?睡一会儿?” 闻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你是不是要回公司了?” 浪费? 这个字眼,叫戚敛下意识蹙眉。 但很快,她恢复了若无其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忙,就在这儿守着你,等你好?些再?说。” “可你就是很忙啊……”闻楹小声嘟囔,“之前在酒店,好?多次你都不理我,只知道工作。” 心脏处似抽搐了一下。 戚敛垂着眸,缓缓开?口:“之前是我做得不够好?,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闻楹的双眼在一瞬间变亮:“真的?” 戚敛点了点头:“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闻楹只觉得,自己?方才喝下的不是白粥,而是半碗蜂蜜。 她心里甜滋滋的:“那你也要睡一会儿吗?我怕将病气过?给你,你就去隔壁客房睡吧。” 戚敛点头:“好?。” 得到?了师姐的保证,闻楹总算安心闭上了双眼。 却浑然不知,在自己?睡熟之后,床边的戚敛许久没有?动作。 半晌,她抬起手,触向少女的眉眼。 “只要你还愿意在我身边……”戚敛低声似叹息,“怎么样都可以。” . 一觉睡醒,闻楹神清气爽了许多。 她睁开?眼,没有?见到?戚敛,却觉得房间似乎焕然一新。 闻楹仔细打量了一番,明?白这陌生感从何而来——原来堆在椅子上成山的衣服,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 第322章 靠窗的榻榻米上,胡乱摆放的漫画书?也已?经?放入书?架。 就连床前的毛绒拖鞋,也被摆放得极为端正。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 闻楹穿上鞋起身:“师姐?” 没有?得到?回应,她又改口换了个称呼:“戚姐姐?” 这时,戚敛端着什么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低低应了声,面上看不出?情绪:“醒了?我做了白菜肉丸汤和炒青菜,都是你可以吃的,快去洗手吧。” “好?。”闻楹爽快答应。 比起早上的白粥,简简单单的一菜一汤要有?滋味得多。 闻楹吃得正香,戚敛接了个电话。 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等她挂掉电话,闻楹便表现得很懂事?地开?口:“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姐姐你先去忙吧。” 这一回,戚敛没有?再?推辞。 离开?前,她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说是晚上,实际上等手头的事?忙完,傍晚七点过?不到?,闻楹家的门铃又被按响了。 走进屋子里,便一眼瞧见茶几上开?着的电脑,屏幕上是建模图纸。 戚敛:“你在工作?” 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对劲,闻楹点了点头:“是啊。” 说着,她又坐到?电脑前。 戚敛走过?来:“你还在生病,不太适合工作。” “没关系,我已?经?好?得差不多啦,而且公司不是有?规定吗?员工只要完成当日的工作量,每周有?两天?可以不用?到?公司打卡的。” “等我今天?的活儿做完,就可以向主管撤销病假,用?不着白浪费一天?的假。” 说这话时,闻楹的目光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这个规定,是戚敛来后制定的。 她头回意识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沉默几秒后,闻楹拿着鼠标的手被握住,她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一双沉着的眼。 “你先休息。”话音顿了顿,“我来帮你完成。” 闻楹愣住了:“可是……” 又觉得这样好?像没什么问?题。 换成戚敛来,说不定还要比自己?更高效。 闻楹乖乖从茶几前起身了。 担心戚敛在小凳子上坐着不舒服,又将电脑搬到?卧室的书?桌上。 戚敛坐在书?桌前帮她工作,闻楹就趴在床上看着漫画书?。 漫画书?翻到?最后一页,闻楹看向书?桌前的戚敛。 她侧对着自己?,正在专注完成工作。 闻楹唇角勾起一抹偷笑,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踮着脚尖朝戚敛走过?去,在她身后停足。 然后弯下腰,朝她的脸庞吻去。 然而—— 戚敛的反应比闻楹想象中要快得多,在少女得逞之前,她侧过?头来。 眸中化不开?墨色,叫闻楹动作停在半空中。 下一秒,戚敛仰起头,唇瓣极具侵袭感地贴了过?来。 看雪 始料未及的亲吻, 叫闻楹睁大了瞳孔。 毕竟在此之前,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亲近过了。 可戚敛就像是忘记了有这回事般,舌尖熟稔地描摹着闻楹的唇线, 一点点启开她的齿关。 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 缓缓将人带入怀中。 闻楹被亲得发懵。 直到一吻结束,感受到戚敛落在自己腰间的手?向上游离, 她如?梦初醒:“不行, 我感冒还没有好, 不能把?病气沾给你……”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 戚敛咬着她的耳垂:“刚才不是都?可以工作了?” 闻楹哑口无言。 她没有再抗拒, 就这样坐在戚敛腿上, 带着些默许的意味。 戚敛却没再做什么, 只是鼻尖贴在闻楹颈间, 吮.吸着她的气息。 拂出的炙热气息, 也?一并洒在她肌肤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 窗外时?而有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过的声音。 闻楹着实?是不知该说什么,没由来地冒出一句:“你……帮我把?今天的工作都?完成提交了吗?” 戚敛哑然失笑, 嗯了一声:“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闻楹倒不是不放心她, 只是出于?谨慎起见?,还是打开电脑看?了下。 当然, 这一切都?是坐在戚敛怀中进行的。 余光瞥见?书桌上属于?戚敛的冷灰色眼镜, 闻楹忽地起了玩心,她拿起眼镜戴到脸上, 回头看?戚敛:“好看?吗?” 戚敛眸中浮起一抹暖色:“要是喜欢的话, 我让助理联系厂家?,给你配一副。” “可惜我又不近视。”闻楹道, “没有用?得着的时?候。” 透过镜片视物,叫她有些头晕。 闻楹取下眼镜, 却并没有将她放回原位,而是给戚敛戴上。 戚敛背靠椅背,任由她的动作,像是在纵容一个贪玩的孩子。 戴上眼镜后,从容不迫的神色间又多了一丝疏离。 像是在公司里时?,才会有的正经模样。 闻楹看?得有些心痒痒。 她俯下身,整个人贴在戚敛怀中:“我感觉自己确实?是好得差不多了,要不然……” 戚敛:“你确定?” 第323章 闻楹拉起戚敛的手?,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戚敛却将手?抽了回去。 闻楹一愣。 原以为她是要反悔,没想到戚敛接着道:“等我先打开空调,你不能受凉。” 闻楹双眼弯起:“嗯。” 空调开到最高温,暖气在房间里铺陈开。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人的头脑有些发昏,闻楹半阖着眼,咬住了下唇。 和先前在酒店里的肆意不同,这是在她从小到大住的卧室房间里。 熟悉的床和灯都?变得有些晃,她像是乘坐在孤舟中的人,试图抓住些什么,却抓了个空。 旋即,骨节分明的长指,与她十指相扣。 所谓十指连心,果?然并非虚言。 分明只是被人握住了手?指,心脏却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只能被动任其掌控揉搓着。 软得不像话,似快要化成一汪水。 明明一开始主动的是闻楹,到最后羞着求饶的也?是她。 知道她感冒才刚好,戚敛也?没有为难她太久。 少?女浑身脱力地躺着,戚敛起身取来热水浸过后拧干的毛巾,为她擦干净。 不等她做完这一切,闻楹已昏昏沉沉睡过去,睡梦中低声呢喃着:“师姐……” 戚敛动作一顿。 下一秒,她若无其事地折起毛巾,起身朝浴室走去。 . 闻楹睡得正迷糊,隐约感受到,似乎有指尖正在轻抚自己的脸庞。 然后,是来电铃声响起。 她从梦中惊醒,顺手?摸起手?机,瞥了眼来电人:“施杰?” 她未曾察觉,落在脸上的手?停下了动作。 “姐,你现在在家?吗?”电话那头道,“我现在送姨和姨夫回来,他们几分钟后就到了,让你先烧水,等回来后煮面?条吃。” 闻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现在?”她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啊。”施杰道,“今天隔壁市突然降暴雪,原本?说好爬山,结果?山上也?封路了。大家?都?只能打道回府,一路上高速堵车,又冷又饿的,只想快点回来吃点热食。” 闻楹连连应声,睡意荡然无存。 挂掉电话,她方才想起睡在自己身旁的戚敛:“那个,刚才是我表弟的电话……” 戚敛:“嗯。” 一个时?常会被她在梦中念着名?姓的“表弟”。 “我爸妈他们快回来,你……” 闻楹也?并不愿意下逐客令,毕竟这大半夜的。 可她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爸妈面?前漏了馅,也?不清楚他们是否有足够开明,能够接受自己和师姐。 至少?,眼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戚敛点了下头:“我明白。” 说罢,她起身穿衣。 闻楹一脸心虚地将人送到门口:“都?是我不好……” 戚敛当然看?得出来,闻楹是真情实?意的愧疚。 可少?女也?丝毫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不甘终究在心头酝酿着,戚敛开口:“你——” 闻楹等着她说些什么。 戚敛话音却顿了顿:“没什么,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轻轻在少?女额头落下一吻。 戚敛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之中。 半晌,闻楹回过神来,指尖触向自己的额头。 先前那些患得患失顷刻间烟消云散—— 所以,即便什么都?记不得了,师姐也?还是会喜欢自己的? 唇角向上弯起,闻楹哼着小曲儿,去厨房烧水煮面?条。 . 又到了周五晚,酒店的行政套房里。 闻楹浑身绵软地趴在床上,双颊是绯红的余韵。 先前戚敛冷淡的时?候她受不了。 可等到她不冷淡了,闻楹更受不了。 闻楹似一条脱水的鱼,唇瓣微张着呼吸,神色间写满惫懒,只想痛痛快快睡一觉。 未着寸缕的后背却被有一搭没一搭抚弄着,困得快睡过去的时?候,她听到戚敛的声音:“明天有空吗?要不要出去玩?” 大脑只剩下最后一丝清醒,闻楹却也?没忘记两人只是床伴的关系:“可是我们两个人出去玩,要是不小心被公司同事撞见?怎么办?” “那就去个人少?点的地方。”戚敛似早有准备地回答,“去山上泡温泉怎么样?” 山上泡温泉? 闻楹听得有些心动。 今天正好下了一场雪,城市里虽然没有积雪,但山上应该有的吧? 她想去堆雪人。 “嗯。” 闻楹含糊不清地应下来,顺势抱住戚敛的腰,往她怀中钻去。 下一秒,她便睡着了。 戚敛看?着怀中面?色潮红的少?女,眸光定了许久。 然后,也?伸手?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上闻楹的头顶,闭上了双眼。 . 翌日,闻楹一觉睡到十点过,吃了早午饭过后,坐戚敛的车和她一起上山了。 车子出了城,沿着山间公路向上行驶时?,道路两旁的积雪就逐渐变多了。 有些竹子被积雪压弯了腰,盛着雪的竹枝齐刷刷扫过挡风玻璃和车窗,纯白的雪花便簌簌落了一地。 第324章 多浪费啊。 闻楹将车窗打开一条缝,伸出手?触碰落在竹叶上薄薄一层的积雪。 冰冰凉凉的,在指尖化开。 这样玩了几分钟,手?持方向盘的戚敛温声提醒:“你感冒才刚好,不能再吹风了。” “哦。” 闻楹乖乖收回手?,关起了车窗。 这时?,车子恰好经过山间小镇的十字路口。 戚敛踩下刹车,在等绿灯的间隙,她侧过头,伸手?为闻楹理好戴在头上的针织毛线帽。 这顶帽子,还是临出发前,戚敛特意给她买的。 毛茸茸的暗灰色,却衬得少?女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皙晶莹,帽沿下黑白分明的双眼似笑非笑,一看?就藏着什么坏主意—— “你将手?伸出来,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明明猜到会是什么,戚敛依旧毫不犹豫地摊开手?。 掌心一片冰凉。 戚敛定睛一看?,是被闻楹捏成一小团的雪球。 她的唇角略微扬起一个弧度:“谢谢。” 原本?是打算戏弄她的闻楹:…… 她心虚地将小雪球从戚敛手?掌中夺了回来:“咳,这个雪球搓得不够好,等到了山上,我再给你做个更漂亮的雪人。” 说着,又用?衣袖将化在戚敛掌心的雪水擦干净。 戚敛:“嗯。” 绿灯亮了。 她收回手?之前,指腹似无意勾过闻楹的掌心。 闻楹因?为玩雪而冰凉的手?掌中,落下一串温热的痕迹。 如?同被火舌燎过的寒冰,情不自禁地化开。 …… 到达温泉酒店时?,已是下午一点过。 正好附近有一家?滑雪场,两人在镇上吃完牛肉火锅,就一起去滑雪了。 一直玩到天黑时?分。 运动总是会叫人产生出大量的多巴胺,闻楹非但不觉得累,回来时?还说个不停:“明天我们还来好不好?明天我肯定就能上高级雪道了。” 戚敛:“嗯。” 闻楹又问:“好饿啊,晚上你想吃什么,我有点想吃烤肉,最好是有酸菜的东北烤肉……” 戚敛:“好,镇上应该有。” 闻楹:“你白天拍的照,一定要记得发给我哦……” 戚敛点头。 两人就这样一边说着,走进了酒店的电梯。 电梯上行,闻楹又一拍脑门儿,不知想到什么:“对了——” 话音未落。 哐一声巨响,从电梯的上方传来。 紧接着是伴随而来的失重感,电梯猛地下坠。 不等闻楹反应过来,她被身旁人的用?双手?紧紧揽在怀中。 戚敛绷紧着身躯庇护她。 求婚 幸好, 电梯下坠约半米后,又猛地?悬停下来。 不妙,电梯里的灯全都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 闻楹惊魂未定, 戚敛已经取出手机,打开了电筒:“你还好吧?” “没事。”闻楹摇头, 深呼吸了几下。 戚敛抬起手, 带着安抚的?意味, 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然后, 她?伸手按响求助铃。 求助铃没有反应。 看来是整座轿厢都断电了。 “应该是缆绳出了问?题, 现在的?应急措施都做得很好, 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话虽是这样说着, 戚敛却脱掉外套, 铺到地?面上, “先坐下再说。” 闻楹拉着她?的?手,和戚敛一起坐到地?上。 两?人都拿起手机, 拨打急救电话。 在电话拨通前, 上方沿着井道便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电梯里有人吗?” 是工作人员来了。 闻楹松了一口?气,和戚敛齐声回应着。 很快, 上方又有声音传过来, 让两?个人先冷静地?在电梯里等着,维修师傅马上就会过来。 闻楹靠着戚敛, 就这样安安静静等着。 戚敛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害怕吗?” 闻楹摇摇头:“我才没你想的?那么?胆小, 真的?。” 曾经和师姐一起经历那么?多?,眼前应当只是九九八十一难里的?最?后一难, 算不得什么?。 很快,维修师傅来了, 电梯轿厢上方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虽然只要是和师姐在一起,在哪里都很好,可在这黑漆漆的?电梯里,难免会无趣。 闻楹本打算玩会儿手机的?,奈何电梯里没有信号,她?只能打开相?册,翻看滑雪时拍的?照片。 又问?戚敛:“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相?册里的?照片吗?” 戚敛将手机递了过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闻楹才发觉—— 自己的?相?册里会有天空和雪景,而戚敛的?相?册里,全都是闻楹。 有她?坐在缆车上的?,也有她?滑雪摔倒的?,还有她?从高处向下冲时的?。 每一张照片里的?闻楹,都无比生动。 像是会发光。 闻楹蓦地?想起一句话——原来照片里也是会流露出爱意的?。 不知是不是电梯里空气不流通的?原因,闻楹的?脸庞有些烫,心窝处也开始发热。 照片翻到最?后一张,是闻楹坐在雪地?里,背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第325章 正要将手机还回去,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戚女士,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计划,将玫瑰花在阳台摆好,红酒在温泉边的?茶几上,祝您求婚顺利。” 闻楹发誓,她?真没有窥探戚敛手机消息的?打算。 真的?一点?都没有。 奈何求婚两?个字实在太显眼了。 闻楹正犹豫着是否要装作没有瞧见,将手机还给戚敛,身旁已响起一道极低的?叹息声。 戚敛似有些无奈:“百密终有一疏。” 闻楹:“嗯……” 黑暗之中,传来窸窣的?动静。 戚敛似乎从大衣外套里取出什么?来:“那么?现在,你想要先试一试这枚戒指吗?” 闻楹实在是没做好要结婚的?准备。 戚敛已牵过她?的?手:“要是不想的?话,你随时都可以出声拒绝我。” 左手无名?指的?指尖,感受到一点?凉意。 是戒指的?温度。 即便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屏幕上的?散发处的?微光,却也依旧不难看出,铂金戒圈上钻石熠熠生辉。 戚敛给闻楹戴上戒指的?动作很缓慢,仿佛她?随时都可以反悔。 但又像是在一瞬间,钻戒已套到闻楹无名?指的?最?后一截指节。 戚敛握着她?的?手,语气中情绪难辨:“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时候。” 闻楹如梦初醒—— 开玩笑,没做好准备是一回事,这是师姐的?求婚,自己为什么?要反悔? 闻楹飞快地?将戴着钻戒的?手缩回来,生怕戚敛取走了它?:“这戒指……应该是一对的?吧?” 戚敛沉默了。 似不敢相?信闻楹话中的?意思。 闻楹朝她?伸出手:“给我吧,总不能不公平待遇,只有你给我戴戒指,却没有我给你戴戒指。” 黑暗中,闻楹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意,带着如释重负之感。 接着,冰凉而又质地?坚硬的?戒指落到她?掌心。 戚敛难得有眼下每个字都声调上扬的?时候:“好啊,那就要麻烦你了。” 一点?都不麻烦。 闻楹默默回了一句,握住了戚敛的?手。 和闻楹绵软的?双手不同,有健身习惯的?戚敛掌心有一层茧。 她?的?手指也要修长?得多?,骨节匀净。 闻楹莫名?有些脸红,在黑暗中摩挲到戚敛的?无名?指,将戒指戴上去。 十指纠缠,戚敛蓦地?问?道:“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领证。” 闻楹瞪大眼:“可是我们两?个……要怎么?要领证?” “可以先去国外,挪威,荷兰,爱尔兰……看你想去哪里登记婚姻。”戚敛道,“至于国内——” “我已经联系好了律师,由律师准备我们的?意定监护协议,再去做公证……” 等等……她?这也安排得太妥当了。 不等闻楹想好要怎么?回答,只听哐的?一声,伴随着电梯门向两?旁被撬开,刺眼的?光从头顶照进来。 维修师傅声音洪亮:“好了,你们安全了,等着电梯马上升上来,你们就可以出来。” . 走出电梯,进入房间后,闻楹看到阳台上成捧的?鲜花。 每一片花瓣都娇艳欲滴,有的?上头还落着一层薄雪。 她?唇角向上弯起:“这么?大的?惊喜,真是可惜了。” 戚敛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头,目光不知第多?少次掠过闻楹戴着戒指的?指间。 她?眼底浮起一丝暖意:“饿了吗?要不要收拾去吃东西?” 经她?这一提醒,闻楹想起自己回来路上心心念念的?酸菜烤肉。 洗手,换了身更轻便的?外套。 临出门前她?又想起什么?:“等等——” 她?快步走向阳台,借着灯光,挑选出最?娇妍的?那支玫瑰。 花香盈鼻,她?拉着戚敛的?手:“走吧。” 十指交缠,两?人的?钻戒碰到了一起。 . 吃完烤肉再回到酒店,玩了一天的?闻楹直接累瘫再床上。 吃得有些撑,她?揉着自己的?小肚子,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糟了!” “怎么?了?”戚敛正好将健胃消食片给她?递过来。 “我爸妈都还不知道有你这个人,我们就突然决定结婚……” 虽然在闻楹的?视角,自己和戚师姐这叫修成正果,再天经地?义不过。 可从他们的?角度看,亲女儿突然就要和一个他们不认识的?人结婚,简直是晴天霹雳。 况且戚敛还是一个女人。 闻楹不确定,她?的?爸妈会不会有那么?开明…… 看出她?的?担忧,戚敛在床沿坐下:“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叔叔和阿姨接受的?。” 她?语气从容。 仿佛只要有她?在,一切都只是小问?题。 闻楹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她?忽然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姐姐你的?父母呢,他们会不会……” 戚敛抿唇:“我的?父母……他们在一起,只是出于利益的?结合。对我这个女儿,并不会过问?太多?。我向你保证,他们既不会也没有资格阻挠我和你的?事。” 第326章 闻楹:天杀的?乾坤镜。 为什么?就不能让师姐投胎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难怪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从不曾听师姐提起过家里的?事。 心头有些泛酸,闻楹伸出手抱住了戚敛:“没关系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戚敛低低嗯了声,回抱住她?。 . 如戚敛所言,在见过几次面之后,闻楹父母的?态度分别是: 否认——我的?女儿不可能是同性恋,小孩子不懂事玩玩而已。 愤怒——爸妈辛苦养大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来? 讨价还价——你想要玩一玩可以,但结婚休想。 沮丧——亲手养大的?白菜,这回好像是真的?铁了心要跑路。 接受——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大群,发闻楹和戚敛两?人结婚的?电子喜帖。 两?位老?人家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悲伤的?五个阶段。 闻楹也终于明白,张雅君书中的?“恶毒女二”,为什么?会先让自己经历二十多?年?的?现代生活,再去完成她?留下的?任务。 有这样宽容理解她?的?父母,闻楹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会想要完成任务回家的?。 . 闻楹和戚敛的?婚礼定在年?底,腊月初三。 在两?人成婚的?一周前,她?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周一下班的?傍晚,她?刚走出公司大楼,路旁一位坐在车里的?女士叫住了她?:“请问?,是闻楹小姐吗?” 驾驶座上的?女人取下墨镜。 她?看上去约莫五十出头,身着黑色羊绒大衣,黑发长?而直,皮肤紧致且保养得当,眉眼之间依稀有几分眼熟。 明明对方还没有开口?自我介绍,闻楹已经凭借直觉认出来——对方应该是戚师姐的?母亲。 . 咖啡厅。 女人捻着瓷勺,动作优雅地?搅拌着咖啡里的?糖:“抱歉,是我一直太忙,直到最?近才得空见你一面。” 接着,她?开门见山:“闻小姐,恕我直言,你并不了解戚敛,不应该这么?冲动与她?结婚。” 醒悟 闻楹脸上本就算不得明显的笑意?, 彻底淡下来。 “作为戚姐姐的母亲,如果您想要参加我们的婚礼,我随时表示欢迎。” 闻楹道, “至于其余的事?情, 我想我没有时间听您多言。” 女人放下瓷勺。 她不置可否:“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 只是?好心提醒你—— 我这个女儿从小到大, 连我这个亲生?母亲都不懂她。只怕你身为外人, 也迟早会被她看似客气的性格之下, 始终藏着的冷淡吓退。” 冷淡? 闻楹并?不觉得这个词与?师姐相关。 除了两人刚开始相处时, 有一段时间她对自己似乎是?不冷不热的。 女人接着劝她:“与?其日后痛苦的分开, 倒不如一开始就冷静下来, 仔细考虑你们是?否要顶着世俗的偏见成婚。” 谁说她和师姐要分开了? 对于她看似循循善诱的劝诫, 闻楹丝毫不在乎。 但对方是?师姐在这个世界的亲生?母亲, 闻楹忍不住想要关于戚敛了解更多:“你的意?思?是?,从小到大, 戚姐姐都是?冷淡的性格?” “没错。” 女人带着细纹的双眼眯起, 似陷入回忆当中—— “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和她的父亲算是?商业联姻。结婚的时候, 我和他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一心想要投入到事?业上。” “说来难为情,明明我们都做好了措施, 我却还是?意?外有了身孕, 就像是?老?天硬要将这个孩子塞给?我……” “生?下戚敛后,我和她父亲又出国拓展事?业去了, 她一直都是?保姆在带。” “直到她快要高?考时,我们为了创办新公司回国。” “她是?个很让人放心的孩子, 从幼儿园到博士毕业,永远都是?第一名。唯独性格上,太冷淡了些。 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的爸爸,从来都没有半分亲近……” 听到这里,闻楹终于按捺不住: “那你想要她怎么样呢?被你们当做一样派不上用场的物品漠视了许多年,一等到你们回国,就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迎上来?” 女人叫她这话刺得一愣:“可是?……我们终究是?她的爸妈……” 闻楹冷笑:“所以呢?你自己都不愿用心经营的亲情,凭什么要一个孩子来替你维系? 这么告诉你吧,至少在我小时候,我爸妈每个周末都会带我去公园和游乐场,每到换季会带着我去商场试新衣。 春天会带我踏青,秋天会带我郊游,这些你们做过吗,哪怕只有一回?” 闻楹不是?一个刻薄的人。 可事?关师姐,她数落起对面的人来,难免会有些失控。 直到电话响了起来,她才不得不止住话头,拿起手机:“戚姐姐?” 即便竭力?压制着语气中的愤懑,手机另一头的戚敛却还是?听出她的不对劲:“怎么了,是?遇着什么事?了?” 闻楹:“没什么。” 眼眶却微微泛红。 第327章 早知道师姐受了这么多委屈,自己就应该更早找到她,早些与?她在一起才对。 戚敛没有追问:“现在在哪儿?我来接你去试婚纱。” 闻楹将咖啡厅的定位发了过去。 挂掉电话,闻楹深呼吸将心态平静下来:“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愿意?来参加我和师姐的婚礼,欢迎你们。但如果是?别?的事?,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拎着包站起了身,从座位上离开了。 身居高?位多年,从未被人如此劈头盖脸地质问过,坐着的女人忘记了反驳。 她的目光追随着闻楹的背影,落到窗外。 十分钟不到,戚敛的车已?经出现在了路边。 车窗落下,里面的先递了什么出来。 应该是?一杯热饮。 咖啡桌旁,女人微微愣住:“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 . 婚礼当天,闻楹收到一件意?料之外的礼物。 是?一对耳环。 在首饰盒里天鹅绒面料的衬托下,宝石华丽又大颗,镶嵌简洁。 在她身旁的戚敛只看了一眼:“kutchinsky,是?我母亲一直很喜欢的品牌。” 她若有所思?:“果然,那天试婚纱之前,你是?和她见面了?” 闻楹没有否认。 心头难免还记恨着女人多年来对待戚敛的冷落,闻楹道:“我不想要她的礼物,你知道要怎么还回去吗?” 反倒是?戚敛捻起一枚耳坠,比到闻楹的耳垂处:“你戴上很好看,收着它吧。” 闻楹心中仍有些愤懑:“可是?你的父母这样对你,姐姐就算现在记不得了,小时候也会委屈的吧。” 戚敛隐约猜出那天在咖啡厅,自己的母亲和闻楹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对方会说的话,也都没有错。 对亲情太过冷淡,就连戚敛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她从不为父母对自己的冷待而失落,也不因他们的关照而欢喜。 不止是?亲情,友情亦是?如此。 至于爱情……在遇见闻楹之前,戚敛自然而然地将其归类为上位者?为了更好地掌控下位者?,所编织的谎言。 可戚敛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帮闻楹将耳坠收入首饰盒,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关系,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 她越是?这样无所谓,闻楹对她的心疼就更多。 四周亲朋好友太多,大庭广众之下不便抱住她,闻楹只是?低声道:“以后,我会给?姐姐你一个真正的家。” 戚敛颔首,眸中暖色如春风:“好,我知道你做得到。” 婚礼在一片露天的草坪举行?。 绿茵上白鸽飞起,远处教堂传来钟声。 冬日的暖阳之下,哗哗作响的喷泉映照出彩虹。 在司仪的祝福声交换戒指时,两人眼中只看得见彼此。 然后是?亲吻。 唇瓣相触的刹那,周围的一切画面似乎都化作向上漂浮的泡沫,闻楹置身其中,因为这唾手可得的幸福而感到不真实?。 亲吻后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新娘抛出手中的捧花。 寓意?着幸福和爱情的传递。 可惜这个年头,相信它们的成年人已?经不多了,倒是?几名小女孩欢呼着,将成束的捧花接到手。 闻楹含笑望向她们,又忽地想起来—— 要是?张雅君在这儿,以她的性子,一定也会兴奋地加入接捧花的人群之中吧? 可惜……她主动选择留在修真界,在这个世界便不曾有她出现过。 但愿她在另一个世界,一切都过得还好。 “在想什么?”戚敛出声,将走神的闻楹拉回现实?。 奈何师姐现在什么都还记不得,闻楹没办法告诉她自己的念头。 正要摇头敷衍过去,只见一位身着西装手里捧着鲜花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朝自己跑了过来。 闻楹正要扬起手和对方打招呼,手腕忽地被身旁的人握紧。 戚敛挡在了闻楹前头,眸光戒备。 “你怎么了?”闻楹问她。 不等戚敛作答,年轻人已?瞧见了闻楹:“姐,不好意?思?啊,我这回来的飞机晚点了,都错过了仪式……” 说着,施杰将鲜花送过来:“给?——祝你新婚快乐。” 闻楹接过花:“你在外地出差,能够大老?远赶回来,我已?经很感谢了。” 说着,又看向戚敛介绍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弟施杰,这阵子在外地出差,你们应该第一次见?” 施杰先诶了声,他看向戚敛,又爽快地叫了声姐。 戚敛颔首示意?:“初次见面,以后大家多关照。” 握手时,她面带微笑。 仿佛方才她如临大敌的姿态,只是?闻楹的错觉而已?。 . 婚礼的仪式结束,晚上还有晚宴。 戚敛要开车,没有喝酒。 倒是?闻楹嘴上说着要少喝一点,结果喝了一杯又一杯。 和师姐结婚,她实?在是?开心得控制不住。 就连被戚敛搀扶着坐到车上时,喝得醉醺醺的她脸上还带着傻笑。 一个小时后,车子在地下车库停下来。 戚敛偏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上一路都睡得很香的闻楹。 第328章 戚敛没有唤醒她,而是?默默盯着她睡熟的模样,心头便生?出莫名而巨大的满足。 直到几分钟后,闻楹唇瓣呢喃着,又唤出了那个称呼。 戚敛偏过头,眸中是?化不开的墨色。 “师姐……”戚敛默念着,侧身朝闻楹问道,“到底是?哪两个字?” 闻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戚敛这样问她。 她不假思?索,抓住了对方的手,一撇一捺写?下来。 眼皮沉重?得难以睁开,她下意?识道:“师姐为何要明知故问,除了你,难道还会有别?人不成?” 少女软绵绵的手指,抓着戚敛的掌心。 戚敛垂睫,眸中生?出淡淡的疑惑。 她竟无缘无故觉得,闻楹时常在梦中念起的师姐,兴许真的是?自己也说不定。 否则,为何在瞧见她的第一眼,自己便会以问路为自欺欺人的借口,不由自主朝她走过去。 又为什么仅是?在见面的第一晚,就因为她的引诱而心神不宁,甚至主动上了钩。 更别?说在误以为闻楹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即将死灰复燃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哄着她和自己成婚? 脑海中一阵眩晕袭来,戚敛的面色急遽变化。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前额,喘息着闭上了双眼。 心思 晚宴上酒喝得多了, 闻楹在车上睡得很香。 睡梦中,似乎有一双手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熟悉的怀抱和姿势。 闻楹没有睁眼,反倒找了个熟悉的姿势窝在戚敛怀中。 半醒半睡之中, 她被放到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她的额头。 睡得正香的闻楹嘟囔了一声, 她别过脸,将被子向上拉到头顶, 完完整整遮住了自己。 戚敛低笑了声。 她起?身取来卸妆水和热毛巾, 将少?女全身上下仔仔细细都擦了一遍, 最后将她的双足放回床上, 掖实被角。 不一会儿, 将自己也洗漱干净的戚敛折返回床边, 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下去。 关灯。 一夜依偎而眠。 . 闻楹醒来时, 房间里一片昏暗。 她穿好居家服, 起?身拉开窗帘。 哗—— 从落地窗的倾斜而入的刺眼叫闻楹轻呼一声, 眯起?了双眼。 适应了几秒钟后,她看清了近处湖面上波光粼粼, 已经有游客在湖上划船。 嗯……从这个日头来看, 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房间里没有戚敛的身影。 根据闻楹的经验,她应该是在厨房。 果不其然, 等闻楹来到厨房, 便听到锅里滋滋的声音。 是戚敛在煎芦笋。 以及砂锅里咕嘟咕嘟的蒜蓉粉丝虾煲。 闻楹走过去,像只?小?狗一样嗅了嗅:“好香。” “醒得正好。”戚敛温声道, “快洗手吃饭吧。” “好。”闻楹弯下腰, 从橱柜里取出两人的碗筷。 将碗筷在餐桌上摆放好,余光无意瞥见桌上的裂冰纹玻璃杯, 闻楹的动作僵住了。 她的目光定定看着那?杯清茶—— 身为公司的决策者之一,戚敛没有喝茶的习惯, 每天早上和中午各一杯咖啡提神。 而从前在噬骨城,每日饭后,师姐会泡一壶热茶,以供两人消食。 …… 戚敛端着粉丝虾煲出来时,瞧见了少?女愣愣站在桌边。 闻楹转过头,挤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师姐……” 她明明是笑着的,声音里却带着哭腔。 戚敛轻叹一声,她很快将砂锅在桌上放好,伸手将闻楹拥入怀中:“我的阿楹真?是聪明。” 闻楹抱着她,明明眼泪忍不住就要往下流,可又想起?这是两人结婚的头一日,又硬生生控制住了。 “师姐的记忆全都恢复了?”她道,“是什么时候……明明昨晚你还像是什么都记不得,那?就是昨天夜里了。” 至于戚敛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理由,闻楹想也知?道——她不愿意扰醒睡得正香的自己。 若不是睡得够久,醒来后足够清醒,闻楹几乎要眼前又是自己的一场梦。 “是我不够好。”戚敛垂眸,“明明承诺好要先来找你的,怎么会到这时候才?想起?你?” “才?不是师姐的错。”闻楹忙道,“我想……一定是乾坤镜故意抹去了你的记忆,它是个心眼子小?的,巴不得我和你永远都相逢不相识。” 戚敛哑然失笑。 用哄孩子的语气道:“或许……你说?得是对的。” 等了这么久,闻楹本该有许多话?要她述说?才?对。 可抬头看到戚敛眉眼低垂,对自己一如?既往的纵容之色,闻楹心口的甜快要溢出来,要说?的话?却并不多。 无论失忆与否,师姐始终都是师姐。 而现在,这个最后的一丝遗憾也被画上了句号。 …… 吃完饭,戚敛问闻楹要不要出去逛逛。 闻楹却摇头拒绝了。 她只?想和拥有完整记忆的师姐,安安静静地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相处个够。 于是,戚敛从书房里取出两人逛街时买的乐高。 她们坐在洒满阳光的露台上,慢慢拼接着永生花。 第329章 是真?的很慢。 既不看说?明图,也不上网搜教程,两个人四只?手,完全凭借着直觉将砖块拼凑成型。 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窗外湖面上已是金黄色的落日余晖。 闻楹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下一秒,她呲牙吸着凉气:“痛痛痛,我的腰和肩膀都好酸……” 又看向面不改色的戚敛:“师姐你好厉害,拼了这么久的乐高,不会觉得腰酸背痛吗?” “……”戚敛吸了声气,“其实,也是会的。” . 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了两公里之外的足道馆。 一通肩颈疏通下来,闻楹舒坦了许多。 在接受按摩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她旁边的小?桌上摆满了点的吃食和西瓜——西瓜,炸酱面,提拉米苏…… 人活着,不就为了这么几个瞬间? 按摩结束,正好赶上饭点。 两人索性?在店里吃了免费的自助餐,才?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 今天天气很好,入夜后也没有风。 马路的边缘,有人将车停下来,后备箱摆着各种各样的多肉售卖。 闻楹走上前,认真?挑选起?来:“这个……摆放在姐姐家里的阳台正好,也用不着浇水……” “还有这个,就带到我的新家去。” 她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戚敛在a市的公寓。 其实在接受两人会结婚,且知?晓戚家超出常人的家底后,闻楹的妈妈当即拍板,决定在a市也给她买一套房,称自己的女儿绝不能被看轻。 就连闻楹都吓了一跳——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家爸妈这么多年?,竟给她准备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只?半个月不到的工夫,看房,签约,全款交付。 闻楹名下就多了一套房。 只?不过房子正在装修,每逢休息日,两人都还是住在这边的房子里。 或者是戚敛在b市的酒店里的行?政套房。 说?起?来,即便已经结了婚,两人在公司还是会装作不熟。 只?是偶尔,在房门紧锁的办公室里,戚敛会鼻尖轻蹭在她的颈间,吸吮着闻楹身上的气息。 办公室恋情——no! 办公室妻妻情——yes! 这样隐秘的关系,并没有一直维持下去。 戚敛任职b市分公司的经理,本就是为期半年?的外派。 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她便正式从分公司离开。 但也不是回到曾经任职的总部,而是在b市开设由她全权执掌,全新的设计工作室。 . 开业当天,闻楹见到了戚敛在这个世界的亲生父亲。 年?近六十的男人铁青着脸,在来客陆续离开后,终于按捺不住—— “放着戚家的设计院不继承,却偏要自己办这不起?眼的小?工作室,你这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要和戚家决裂。 我知?道我和你妈这么多年?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该这么打我们的脸……” 戚敛拉住闻楹的手腕,止住了她想要替自己辩驳的话?。 只?是冷静道:“你误会了。你和妈妈有追求事业成功的自由,和别的家庭相比,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只?不过——这样的自由,我想我也该有权利拥有。” 从容不迫的姿态,没有半分退缩和悔意。 戚家父亲是个体?面人,见她态度坚决,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只?留下一句:“自由?但愿将来,你不要因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选择后悔。” 冷笑着离开前,并没有给闻楹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 没有其余人的工作室里,闻楹忿忿不平:“等明天我就招聘两个保安,等下次他再来时,把人拦在外头。” 戚敛失笑:“怎么办?可惜以我现在的财力和他相比,只?怕保安也会倒戈向他们。” “这也只?是暂时的嘛……”对于戚敛的能力,闻楹深信不疑,“那?师姐……你爸妈他们应该不会偷偷给你使什么绊子吧?” 戚敛沉默半晌,摇头:“应该不会。” “应该?” “还真?是说?不准,毕竟他们是商人。” 见闻楹面带忧色,戚敛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放心,如?果他们真?的使什么手段,我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戚家的企业工作了这么多年?,我当然有足以和他们抗衡的把柄。” 闻楹的瞳孔微微睁大。 难以想象这样带着些恶劣的话?,会从戚敛口中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大约是她的震惊表现得太明显,戚敛唇角翘起?弧度:“阿楹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闻楹欲盖弥彰地垂下眼。 戚敛却不依不饶,她抬手将闻楹的一缕碎发理到耳后:“让我来猜一猜——阿楹一定是在想,这样坏的话?,怎么可以从师姐这样好的人口中说?出来,对不对?” 说?话?间,戚敛俯下身凑近。 拂出的热息,徘徊在闻楹耳边。 不等闻楹支支吾吾地想好要怎么回答,戚敛的双手怀抱住她:“阿楹,我应当说?过的,我并不是一个有多么光明正大的人,也会有许多卑鄙心思。” 她如?此坦诚,反而轮到闻楹束手无策。 第330章 她略微抿唇:“我知?道……师姐这样做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戚敛偏过头:“如?果不止是为了自保呢?” 漆黑瞳孔直勾勾盯着她。 闻楹忽地想到了什么。 “比如?……”闻楹试探着问出口,“师姐之前急着向我求婚,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戚敛没有否认。 反倒是轻声笑了:“没错,我当时以为你日思夜想的另有其人,本来是打算放手的,可是……” 话?音顿了顿,她将脸埋入闻楹颈间,“在得知?你感冒生病的消息后,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放手,于是只?好换了个盘算—— 既然对方连你生病时都做不到来照顾你,那?他就应当被我取而代之,” 彼时还有更多阴暗的心思,戚敛没有说?出口—— 她惴惴不安,时刻疑心闻楹会毫不犹豫地抛下自己,重?新投入“前任”的怀抱,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向她求婚。 温泉,葡萄酒,钻戒……都是戚敛苦心孤诣布下的陷阱。 就算等闻楹回过劲来想要反悔,也是为时已晚。 她还很年?轻,只?要两人相处得够久,总有一天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对她好。 蜜月 戚敛没再多说?, 等着闻楹的反应。 如她所料,少女没有呈现出半分不?安,而是伸手揽住她的脖颈:“所以, 师姐又一次坚定地选择了我, 真是再好不过了。”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戚敛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旁。 无论在现实世界, 还是书中。 上司, 师姐, 白蛇, 公主…… 她变成很多不?一样的?模样, 唯独永远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这一点, 从?没有变过。 若非她如此的?坚定, 闻楹并不?觉得?, 两人会有今日的?美好?圆满。 所以, 就算师姐曾经的?光风霁月是伪装也好?,有再多卑鄙不?堪的?心思也罢, 她始终都是她, 谁也不?能将?她取代。 闻楹眼睫轻颤着,她仰起头, 唇瓣朝着戚敛送过去。 戚敛垂下眼, 深入了这个吻。 . 春去夏来。 戚敛的?工作?室比想象中还要忙碌。 直至八月底,她终于有了难得?的?假期, 和闻楹一起度两人的?蜜月。 她们将?目的?地选在太?平洋南部, 名为波拉波拉的?小岛。 玻璃一样的?海水,细腻的?白沙, 近岸的?水里?甚至会有成群的?鲨鱼……一切都美得?像电影或游戏里?才会有的?场景。 闻楹每日睡到?自然?醒,在日光最亮的?时候, 和戚敛一起下海学习潜泳。 两人与热带鱼一样,游走?在色彩绚烂的?珊瑚丛之间。 斑驳的?日光从?海面洒落,平等地给一切生灵带来温暖和明亮。 闻楹并不?会游泳,好?在她遇到?了戚敛这样一位耐心的?老?师。 在两三日过后,她潜入浅水中的?动作?愈发熟练,甚至可以不?再要戚敛拉着手。而是自己在海水中旋转,摆动着脚蹼前进。 在肺部的?空气快要耗尽时,浮出水面换气。 然?后,再度下潜。 戚敛始终跟随着她,将?两人的?距离维持在半米之内。 与闻楹的?悠然?自得?不?同,即便隔着潜水镜,她也能感受得?到?戚敛的?郑重其事。 嗯,怎么说?呢……有点像初次带着孩子出门的?新手妈妈,目光片刻也不?离地跟随着自己的?“孩子”,唯恐她遭受半分意?外。 闻楹忽地生出几分坏心思。 双手向前并拢,随后向两旁划开,戴着脚蹼的?双腿轻轻摆动着。 看似寻常的?动作?,下一刻她的?双手在水中胡乱挥动着,右腿失去了控制,看上去像是抽筋了。 戚敛出现在闻楹身旁的?速度很快,快得?超乎了她的?想象。 紧接着,闻楹的?手腕被长指握紧,戚敛带着她向水面游去。 闻楹反应过来,顺势与她十指相扣,又恢复了正常。 在戚敛略带疑色和担忧的?眸光之中,少女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将?唇瓣凑了过来。 这是一个略带着海水的?冰凉和咸味的?吻。 两人的?发丝飘浮在水中,海龟从?她们身旁游过,仿佛时间在这一刻。 闻楹忽地想起两人第一次的?亲吻,也是在水中—— 为了躲避月城城主的?追踪,抹去千日香的?气息,两人坠入一片深林的?湖中,戚敛渡气给快要晕厥的?闻楹。 那夜月光很亮,水面波光似珍珠。 彼时她们都还不?知晓,日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如此时的?闻楹,还不?知道潜水结束后,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 酒店房间的?浴室里?,浴缸中的?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漫出来,打湿了地砖。 纤细白嫩的?手指,忽地握紧了浴缸瓷白的?边沿。 手的?主人像是急于从?中逃脱,奈何软绵绵地使不?上劲来。 下一瞬,有一只手覆过来。 长指骨节分明,与她十指相扣。 “怕什么?”戚敛垂眸,看向身下瞳光涣散的?少女,“在海里?的?时候,胆子不?是还大得?很吗?” 第331章 她抬起手,为闻楹揩去她眼尾的泪珠。 极其轻柔的动作,指腹摩挲而过时带来的触感,却激起闻楹浑身一阵战栗。 “姐姐,师姐……”闻楹哑着嗓子求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这一回好不好?” 若放到往常,戚敛绝不会将人欺成这般可怜兮兮的惨样,更别说对她的求饶充耳不闻。 只不过—想起在水中,自己当真以为闻楹遇到危险时,那一瞬的心脏骤停,戚敛便又狠下心来。 的确应当给她一个教训。 不是在什么时候都可以乱开玩笑。 戚敛一言不发,再次低下了头。 …… 从天亮到天黑,闻楹结结实实地长了个教训。 直到她怀疑自己整个人快要脱水而亡的时候,戚敛将她从水中抱了起来。 她被放到宽敞的大床上。 “晚上想吃什么?”戚敛低声问。 闻楹很累,且有一点点生气。 将脸埋进鹅绒枕里,她没有出声。 戚敛不紧不慢,用毛巾擦拭着她身上的水珠: “早上听管家说,晚餐会有金枪鱼刺身,波利尼西亚生鱼肉沙拉,椰浆吞拿鱼,鹅肝小面包,焗土豆泥……” 闻楹不争气的咽了咽喉咙,依旧没出声。 “去太晚的话,可能就没有了……” “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吃。”闻楹闷声闷气道。 “为什么?”戚敛似有所不解,“你应该饿了才对。” “我不饿。”闻楹死鸭子嘴硬。 可腹中恰到好处传来咕噜噜的声音,暴露了她真实的状态。 闻楹哼了声,也懒得再装。 她从床上坐起来:“走吧,不是说晚了就没有吗?” 说罢,她火速穿上睡袍,自己走在了前头。 留下戚敛微微愣住,旋即唇角扬起笑意,跟了上去。 . 美美饱餐一顿,闻楹坐在沙滩的躺椅上看太阳。 椰林,海浪,余晖。 如斯美景,她却看得昏昏欲睡。 忽然,一条绒毯披落到她身上。 戚敛伸手为她将毯子盖好:“傍晚风大,别着凉了。” 闻楹依旧不搭理她,却没有推辞身上的绒毯。 戚敛在她身旁蹲下:“还在生我的气?” 她不问还好,一问闻楹就委屈起来:“我明明都认错求饶了,你居然还……” 脸庞处发烫,闻楹说不出口。 “好了,是我不对。”戚敛道,“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让你长记性的好。” 戚敛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庞处,唇瓣轻轻贴上去:“原谅我,也请答应我,下次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就算是玩笑也不可以。” 她的话音很低,几乎快要被海风吹散。 一字一句却又无比清晰地落入闻楹耳中。 她咬了咬唇:“师姐真是太过分了……” 分明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真舍得生她的气。 “嗯,是我过分。”戚敛从善如流地点头,“听管家说,要是乘船到更远的海面去,可能会遇到鲸鱼,明天你有兴趣去看看吗?” “真的?”闻楹的注意力一瞬间被转移走,“那我当然要去了。” 见戚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猜到她想要说什么,闻楹忙举起手发誓:“这一回我一定听你的安排,绝不开什么危险的玩笑。” 戚敛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好。” 她握住了少女的手。 两人一齐躺下来等待日落。 余晖一点点洒满水面。 身旁的人许久没了动静,戚敛侧头看去—— 身旁的少女果然陷入熟睡中。 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将人打横抱回房间里,放到床上。 睡袍之下,依旧可见她白皙肌肤间的痕迹。 的确是有些狠了。 戚敛垂眸,指尖轻轻抚摸着:“真是抱歉。” 蓦地,又道:“阿楹,谢谢你。” 若非是她的出现,终此一生,自己也不能看到这样美好的风景。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