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


 CH1

    我和苏澄渊是一对，而不知何时，我和他的恋情全班都知道了。很巧的，我的名字是江澄央。因此班上同学常戏称我和他是鸳鸯，註定好要在一起的。
    ＊＊＊
    「渊，你觉得......我爸妈会接受我们两个在一起吗？」我怯怯地问。
    「不用着急，没关係。等你准备好了我们两个再一起说。」
    我不由自主握紧他的手。我实在没勇气去想像我爸妈知道我喜欢男生的反应。只要他们不排斥，就好了。我和渊约好要一起和家人说。当正在和父母说时，想着对方正和自己做一样的事，我便能得安心许多。
    我们也已经交往一年多了，我们觉得也许可以和家人说，因此最近我为此更感到徬徨。然而，渊他永远都是那般镇定。
    「渊，我想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和家人坦诚。」
    「我不是说了吗？不急，没关係的。还有要相信我们俩好吗？我们可是『鸳鸯』呢！」渊给了我浅浅一笑。
    真神奇，看着他的笑容，徬徨的心情顿时安定不少。突然觉得即使爸妈反对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我和他是这样子深爱着。
    「其实我有一个方法先让你爸妈注射一下预防针。」渊忽然冒出这一句。
    「什么方法？」
    「让我出现在他们面前，这週末我去你家接你出去玩。多几次他们习惯我的存在应该就还好了！」
    「要怎么来接我？」
    「骑摩托车啊！上礼拜我考到驾照囉！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这么重要的事情。」
    「总之礼拜六早上十点我去载你。」
    「你根本不是想打什么预防针！只是想出去玩吧！」
    「被你发现了。」
    他又露出笑容。
    在这个路口，我们的返家路线出现分歧。我多希望我可以不用放开他的手，就一直这样和他手牵手。
    「澄央，再见。」他轻声说。
    「嗯。明天见。」
    我极度不情愿的放开他的手。
    ＊＊＊
    一到家，我发现我那在外地读书的姊姊难得的回了家。她还有爸妈手里拿着一本书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我走向前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十足让我傻了眼。那是某部动漫的bl同人志！
    原来我爸妈这么潮吗？
    我迅速跑回自己房间。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开放那一切事情就好办啦！我拦截经过我房间的老姊，我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资讯。
    「姊，你是腐女？」我毫不避讳的问。
    「嗯。」姊的回答也不拐弯抹角。
    「那今天......你和爸妈在看什么？」
    「你都问这个问题了应该心里有数吧？」
    「爸妈也腐喔？」
    「嗯！我推入坑的喔！」
    只见她一脸得意。那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走出房间，正要踏出门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我回头看姐，她脸上的坏笑非常明显她，该不会明白了什么吧？

 CH2

    「爸，妈。这礼拜六我要出门喔！」晚餐时，我告知。
    「谁？男生女生？」
    为什么我妈对这事特别殷切？
    「男生。」
    姊斜眼看着我，她一定明白了什么！
    不过爸妈不在意那也没关係了。我很期待週六的到来。带着愉快的心情渡过了今天晚上，准备入睡时，我轻声说：「渊，我好像准备好了。」
    而后，便闔上眼进入梦乡。
    週六上午八点我坐在客厅等着渊来。
    虽然我和他约十点。
    「是要跟谁出去能让我邋遢的弟弟这么用心打扮啊？」
    「我哪有邋遢到哪啊！」
    虽然我今天真的有特意打理一下自己。
    半个小时后，渊也提早到了。
    「叔叔、阿姨还有姊姊你们好。我是苏澄渊。」
    他们三人微笑着对渊寒喧几句，似乎挺喜欢渊的。
    不过这也不无道哩，无论何时渊的举止都很得体，勿论是学校的师长还是路上的阿姨，至今没看过哪个长辈不喜欢他的。
    「爸、妈，我出门囉！」
    第一次给渊载，有点紧张呢！坐上后座，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渊啊......我要抓哪儿好？」
    我突然有点害羞，要抱他吗？
    前方传出一阵爆笑。
    「澄央你问这个问题也太可爱了吧！」
    有这么好笑吗？想着想着，我的手居然就这样环住了他的腰际。
    风徐徐吹来，今天真适合出门。微风拂过脸颊，在我脸上留下了笑容。
    「想去哪？」渊问。
    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欸！光是看电影似乎有点普通。」
    「所以你没有想去看电影囉？」
    「没有。」
    「去海边如何？」
    原来渊喜欢海吗？
    「嗯！好啊！」
    他带我来一个不算太远的沙滩。
    并不算特别漂亮，但我很喜欢。因为这里是他第一次带我来的地方。
    我和渊在沙滩上互视着。
    「话说，你之前说过你想出国留学对吧！」渊开口。
    「是呀！」
    我曾经和他说过我想出国留学，然后他就说他要努力存钱，和我一起去。
    「那你想去哪？」
    「英国吧！」
    「英国啊......看来我打工还得加把劲。」
    「我可以等你。」
    我们之间沉默了两秒。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何沉默。忽然，他倾身抱住我。
    「澄央，谢谢你。」
    我也抱住他。
    渊今天特别感性呀！
    「我生在在一个不愿意等我的家庭。所以，谢谢你愿意等我。」
    渊的家人......不好吗？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起他家里的事，总觉得我们之间更亲近了点。
    「如果我的决定能让你开心，那我愿意等。」
    然后他放开我，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我们从原本的对面而坐改为并肩而坐。他牵着我的手。儘管海风吹着，因为他我并不觉得冷。
    ＊＊＊
    「渊，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知道我不必多说，他一定了解我说的是什么。如果可以，我打算今天就和爸妈坦承我与渊的恋情。
    他没有接应我的话，反而是拿出手机，拍张照上传社群网站。
    我一直以为像渊这样个性的人，动态时报应该会稍嫌冷清，没想到他的却意外地活跃。
    「嗯......但是我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呢！」
    他远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洋。他那毫无起伏的深邃眼眸好似隐藏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慄。
    「我会等你。」我说
    整个下午，我们就在沙滩上谈心。听起来也许有些枯燥乏味，但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他为了存钱出国，平常都要打工，有时连週六也没放假。他愿意牺牲假日陪我，我真的觉得很开心。我和这样的人相爱着，是不是有点太幸福了。
    一起在外面吃了一顿饭后，渊用慢速骑车载我回家。
    「渊，怎么了吗？怎么骑这么慢？」
    「我想和你多相处一下，哪怕只有一分鐘也好。」

 CH3

    「我回来了！」
    「很开心嘛！」
    姊直接这么说，她的语气让我有点不舒服，有种想看好戏的感觉。
    她这次怎么可以在家这么久？该回去上课了？
    走进浴室中，看来上一个人才刚洗完不久。氤氳的热气冲上脸颊，立即触发我思考一些事情的开关。
    我的印象中，渊除了偶尔会俏皮的笑，脸上永远就只有礼貌性的微笑。不会有其他过激的表情。
    而今天，他的不安让我有些心疼。
    我徬徨时，他给我那般温柔的话语，但他其实自己也很害怕不是吗？
    想着渊的我，只好在洗完澡后打开手机，看着他的动态时报。
    今天拍的照片，他没有打上任何註解。
    这是他一概的风格。
    他说文字和照片都是美妙的事物。但是硬要把两者凑在一起，反而破坏了它们本身的美。
    渊的家庭，会是个怎样的家庭呢？渊说那是一个不愿意等他的家庭。听起来好难过啊......
    我一直以为渊永远那么镇定；以为没什么是值得他害怕的；以为他什么都不担心。但其实他
    只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男生，对这个世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茫然吧！
    不过没关係，我可以和渊陪伴着彼此。
    因为我爱他呀！
    「渊，你知道吗？」我发了一条讯息给他。
    不管他有没有已读，我自顾自的继续发：「我爱你。」
    他看到了。
    他回我：「我知道呀！那你知道吗？」
    「？」我简短回了个问号。
    「我也是。」
    话说这样似乎有点肉麻。算了，偶尔一次也好。
    门边传来敲门声。我赶紧把手机收起，深怕有人看见我和渊的聊天内容。
    「老弟，我进去囉！」
    「嗯。」
    「我说弟啊......今天那帅哥是谁呀？」
    姊眯起她那本来就不大的眼睛。
    「同学啊！」
    她也真的是挺烦的。
    「真的吗？我看你和他很要好啊！」
    「朋友啊！」
    我垂下头。
    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就必须隐瞒我们俩的关係，我也想像那些情侣一样，能在眾人面前坦然的相爱。
    「其实我自己都知道了啦！想赢过老司机的直觉你还太嫩了。」
    「好啦！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啦？」
    「不用害怕啦！爸妈他们不会怎样的。」
    我知道爸妈不会怎样的。我真的很幸运，有这样的父母。有这样的姊姊，可能也稍微算得上幸运吧！
    最幸运的是，我还有渊。渊总是在我无助时给我帮忙；在我迷惘时给我方向；在我害怕时给我力量。
    ＊＊＊
    礼拜天是个没法看见渊本人的日子。
    有时候我们会利用视讯来弥补这小小的空虚。
    班上的人会说我们都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怎么还那么像热恋期？
    我想大概是因为渊的太与世无争了。他不会想争取什么，所以他不会和我吵架。我说什么他都说好，所以只要我想视讯，他一定答应。我任性的想要和他耍肉麻他也不会拒绝。
    所以平常我也很少有能瞭解他喜好的机会，他太缺乏主见了。我不知道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希望能更瞭解他，也希望他能继续答应我想见他的要求。
    我不知道为何我对渊的依赖性这么高，每到假日就会想见他想到无法自拔。
    这应该不是好事吧。
    「渊，今天可以视讯吗......」我趁他上线时问了他。
    上个礼拜才视讯过，他会不会觉得烦啊？
    渊的温柔证明是我多虑了，下一秒他便打过来。
    「澄央早安。」他微笑。

 CH4

    「澄渊早安！」
    我想问渊一个问题。但我怕他会不开心
    「怎么了？」不愧是渊，立刻发现了我的欲言又止。
    「我可以......更瞭解你吗？」他嘴边的笑容并没有因此敛起，反而笑得更深了。「我们澄央果然是好孩子呢！」
    「为什么你好像在和小孩子讲话一样啊！」
    明明我只不过比他小了几个月。
    「因为我十八岁了，你还没。」
    「不说这个了，为什么说我是好孩子？」
    「因为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呀！」
    其实我长这么大也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但是渊说话的语气却让我感觉他的意思不只是这样。
    我觉得他更像是在说从没有人愿意瞭解他。
    「我很开心你愿意这样说。但是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不太擅长和别人说自己的事。」渊失去了他原有的镇定。
    他的确是不擅长说到自己。
    「不用慌张。好吗？」
    我对他笑了笑。
    平常是渊给我力量，现在轮到我安抚他了。
    「好。谢谢你。」他慢慢的堆叠起一如既往的微笑。
    「话说澄央，我想应该明天可以说了。」
    「真的吗？」
    我很担心。渊不会透露他的担忧，所以我怕其实渊根本还没准备好。
    或许，会让他们家引起家庭革命。
    「嗯。没事的。」
    他的眼眸中依旧无任何波澜，表情看上去很淡然，无法由此判断他真正的情绪。
    这样的他有时格外让人担心。
    ＊＊＊
    熬过了礼拜天。我终于又见到渊了。
    虽然只有一天，但总是让我等不及再见到渊，这样的我很像个小孩子吧。
    「渊，就是今晚呢！」
    老实说我还是有点紧张。
    「讲完就好了呀！」
    「是呀！若是顺利的话以后也许我们还能去对方家过夜。」我突然提议:「渊，我们把自己和家人谈的过程拍成影片给对方好不好？」
    我想知道他家里人的反应，想和他一起分担。
    他突然沉下脸，但没几秒鐘，他又重新掛上笑容。
    「好啊。但是我想请你晚些再看。」
    「什么意思？」
    「我希望到时候你六点过后手机关机，不要看我传给你的讯息，八点之后再看。」
    虽然不清楚渊的用意，但我依然愣愣地点头。这段谈话结束了后，不详的预感在我心头上盘旋了整天。在踏进家门前，紧张得头有点晕。虽然知道我的父母有很大可能不在意，但也难免忘坏的方面想。
    如果他们硬要拆散我和渊呢？
    我决定等晚餐时再说。
    真心觉得我和渊有某方面上的心电感应。在我把房间门关上的同时，渊打了视讯过来。
    真是的，明明和他说过不要突然打电话的，不小心被看到怎么办？但是他其实平常不太会主动打来的，所以我既高兴又担心。
    「央......」
    「你叫我央？」
    他平常不会这样叫我的，我有点小开心，其实不只有点。
    「嗯......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
    渊的脸颊微微发红，看见他害羞的样子壤我有点开心，
    但我更在意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怎么了吗？你看上去很累。」
    「没什么，只是需要定心丸。」
    「我准备晚餐时候说。」
    「我也差不多吧。」他露出一抹苦笑，说：「相信我，我很爱你。」
    他突然一本正经。
    「我当然相信！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不寻常让我很焦急。
    「六点了，先把手机关机吧！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渊就掛电话了。
    「但我还要录影呢......」我喃喃自语。

 CH5

    深吸一口气，我往楼下走去。
    把手机角度乔好，放在桌上。若无其事的开始吃晚餐。
    「江澄央，你把手机放在哪里录影干嘛？」姊问。
    「就给我拍一下嘛！我想录下重要时刻。」
    然后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老司机的直觉真的很准确。
    「你们姊弟俩在那眉来眼去个什么劲儿啊？」
    「江澄央有事要说啦！」姊推了我一把。
    「那快说呀！」
    「那个......其实我......我有另一半了。」
    我吞吞吐吐说出这句意义不明的话。
    「是谁呀？」妈的眼睛突然雪亮了起来。
    「这个人你们都看过。」突然间时间似乎静止了。
    「你说国中那个黛儿呀？」妈率先发问。
    「不是，是高中同学。」
    而我的高中同学他们只见过渊。
    爸妈面面相覷。我以为他们会二话不说答应的。
    「我吃饱了。」我放下碗筷，准备拿了手机就走。
    「澄央！等等！我们不是不答应。」
    爸出声制止我离开餐厅。
    「只是我们没想过，所以有些反应不过来。」妈也在一旁帮腔。
    「是呀！爸妈答应你不干涉你和那孩子。但是你现在要准备出国留学，他也要准备学测吧！」
    「渊的成绩从来都不用担心！而且我们不是最近才在一起的，已经一年了。还有出国的事能不能迟些？」
    「为什么要迟些？」
    「我和渊答应好的，要一起去。为此他也很努力在存钱。」
    「现在不去要什么时候去？为了他耽误你值得吗？如果这样我想我可能不会让你俩继续在一起。」
    爸露出慍怒的神情。
    「我会和他再讨论的......。」
    「澄央啊......爸爸绝对不是反对你们交往，爸爸只是不希望你耽误了自己。妈妈也是这么认为的。」
    妈永远只会在爸旁边帮腔！
    「好，我会和他谈谈。我吃饱了。」
    这次我真的拿着手机走回房间，照着和渊的约定把手机关机。
    ＊＊＊
    渊，现在我很无助。你还好吗？
    我默默把手机打开。八点了。
    我把我的影片传出去后便开始阅读渊的一则则讯息。
    他传了两个影片。我点开第一部。
    「央，如果你喜欢我这样叫，那我现在多叫几次。等会的情况会如何我其实并没有把握。」
    影片中的渊此时扶了额，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
    「央，等会的影片看了不要太难过，好吗？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渡过的对吧！」
    接着渊的声音转为哽咽：「在刚刚......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你说，但是一录影片我却什么都忘了。我脑海中只剩一个声音。
    「央，我爱你。答应我你一定会等我好不好？」
    影片结束。我感觉到了。他家里人的反应一定很糟糕。
    战战兢兢地点开下一部影片。
    除了一开始渊在架手机的几秒是平静的，之后便一路吵吵闹闹直到影片结束。渊的爸爸说了很多话。都是不堪入耳的难听语言。不外乎是在骂我和渊这样的同性恋者。
    过程中他父亲数度尝试着对渊暴力相向。渊把他一拳一拳都接下来。以行动来反驳他父亲。
    看得我好揪心。
    如果不是我，是不是渊就不用嚐这种苦头？如果在一开始我就有正是渊的恐惧今天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对不起......。」
    坐在房间内，我自己抱头痛哭。渊，对不起啊！都怪我不够了解你。渊打了视讯过来。我不想接，因为他不喜欢我在哭。
    「我知道你在，快接电话。」他转而用发讯息的方式。
    然后他再打一通。
    我不争气的接了。
    「央，多希望现在我在你身边。这样我才能帮你擦眼泪。」
    他这一句害我哭得更兇。我也好希望你在我身边。
    「其实你自己也很害怕吧......」我拋了这样一个问题给他。
    「我会找时间把你最近问我的问题一併回答的。」
    「其实我一直都不了解你对吧。」
    「可以这么说但这么说又不完全对。」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
    「你难过的时候，我一定得更可靠不是吗？」
    「你真的很笨！你真的可以把你所有的顾虑告诉我的！」我很努力的把每一句话说清楚：「我不要只有你在照顾我，我们应该要互相照顾不是吗？」
    不能从头到尾只有渊在付出！
    「澄央乖。我会学着让你照顾我的，好不好？」
    「你说的喔！」
    「嗯。明天晚上七点我们小公园凉亭见，好吗？」
    「应该行吧。」
    ＊＊＊
    房门传来敲门声，然后门外的人说：「老弟呀，我能进去吗？」
    我默默把门打开，解看见我满脸眼泪的样子似乎不意外。
    「会没事的。」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CH6

    当晚，无论我数了几隻羊，我就是睡不着。
    我特别提早出门时间，只想快点去学校见他，见见那个能安慰我的神奇笑容。
    想更快了解他。
    没想到渊却比我更早。
    「别忘了今天晚上呀！」渊浅笑着。
    「嗯。不会忘的。」
    渊感觉很疲惫。虽然他的笑容没有变，但隐约感觉得到。而身上也多了些小擦伤。
    「伤口要擦药。」
    我尽量让我的语调没有起伏。显然我的尽量没什么用。
    渊把我的脸抬起来，坚定的看着我。
    「我不会在你难过时要你马上开心，但我不要成为你难过的原因。」
    见我眉头越皱越深，他再度开口：「我会擦药的，但我只擦你买的。」
    「好。今天我就去买。」
    我当然二话不说答应。
    渊这人真的很神奇。我一直以为没人能够同时展现坚定与温柔，但渊就是可以。
    今天我实在提不起劲。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在校时光。但我绝对不会忘记买药。
    回到家草率地结束了晚餐便前去赴约，途中顺道买了药。
    ＊＊＊
    六点半我已经到了小公园凉亭。我以为我够早了。但渊已经在那里了，脚边还躺着空酒罐。
    「你喝酒啊！还有吗？」
    其实有点讶异见到渊这个样子。
    「没了，澄央还没十八不能喝。」
    「我也不是没喝过。」
    看着地上的空罐，少说也有一打。奇怪的是渊却没有酒臭味。「我是逼不得已才用这个方式的。我不知道怎样能让我诚实说出自己，才想也许这样有用。」
    「没事。」
    「有点头晕晕的感觉。等等说什么央都不要觉得怪呀！」
    渊的脸没有想像中的红。
    「我啊......其实很怕我的爸爸呢！」他开始说起自己的事。
    「即使现在的我，有能力招架住他，却依然无法抹杀他在我小时候留下来的印象。
    「他永远不肯等我长大。好像......是在我小一那一年吧！我一回到家就被他毒打一顿，理由是我该学着煮饭了。但是，根本没人教过我啊！当时的我甚至得垫椅子才能看清瓦斯炉的样子。那一天，我花了五个小时才摸索出了两菜的晚餐。
    「想当然尔，根本不能吃。又招来一顿打。还被下了禁足令，我趁着他睡觉时偷偷溜出去上学。每次遇到考试，我也很害怕。他总是看着考卷嚷嚷着生了个笨蛋。我知道我该读好书，但我一直不明白他所谓的好是如何。
    「直到某次，我考了满分。从那之后，我不明白为何的，一直懵懵懂懂的捧着书读直到现在。念了那么多书，却没有目的，听起来挺可悲的吧。
    「从三年级那一年，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他说我早该出去工作了。到了国中才有人愿意雇用我。所以呀，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少，只是你们都看不到。」
    渊掀起他的衣服，肚子上明显的六块肌就像他说的伴着许多伤疤。我伸手抚摸它们。多希望我能经歷渊的这一段过去。
    「我很害怕，我一直都很害怕。即使我不知道有什么让我好怕的。但总还是有种不安挥之不去的跟着我。后来我才明白，我害怕的是变成一个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的人。因为找不到目标。从以前我的生活准则就只是我父亲。
    「我从来都不敢想我漫无目的的可悲日子会过到什么时候，但是我的生活中出现了央。央让我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我觉得，笑着能比较快乐。所以我常常提醒自己要笑着。但是央你不用没关係。因为这样其实有点累。
    「央，你的快乐我会负责。」渊的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笑容。
    感觉他已经醉了，虽然他讲话还满清楚的。
    「渊，你醉了吗？」
    「没，我没事。倒是你怎么哭了？」
    你要我怎么能不哭？

 CH7

    这一週，我们之间似乎有点小小的尷尬。我们都在避免谈论到某个话题。
    我们来到了上次的海滩。这礼拜六渊要上班，礼拜天他又和我一起出门了。他真的不累吗？
    经过一个礼拜，渊的擦伤不减反增。甚至还多了一片瘀血。又被打了吗？但他不是已经足以抵抗他爸爸的暴力了吗？
    还有一件事。他的黑眼圈是本来就这么重吗？还是短短一个礼拜就加重这么多？
    「渊，我想我们今天应该讨论些事。」
    我们俩很有默契地对于我出国留学一事避之不谈了一週。是时候该面对了。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离开渊。
    但是如果离开他对他比较好，那还是这样吧。
    「毕业后，我会出国的。」
    「我不要。」
    我没想到渊会这么快拒绝，这似乎还是我第一次听他说不。
    「你也看到了，我爸妈那样说。」
    「你心里根本不是那样想的！」渊生气了，继续说：「你的离开对我不会比较好。」
    渊准确说出我的心声。
    「你自己看看现在的你，你的样子有多狼狈你知道吗？」
    看着他这样，我真的很心疼。
    「你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受伤？你不是有能力反抗他了吗？」
    「有能力和有勇气是两回事。」他依然害怕吧......
    「但你那天做到了。」
    「那是因为你。因为他骂你了，你现在知道你对我多重要了吗？」
    「但是我不在，他就没理由打你了。」
    「才不是这样！他想打我就打，跟你一点关係都没有。」
    「但你不能否认我是一个原因。」
    「你不是！你不能毕业后就走，你说过要等我的。」
    他落下了两滴清澈的泪水。
    ＊＊＊
    我何尝不想留下来？但是我不想成为渊受苦的原因。
    「我说过要等你的条件是我所做的决定能让你开心的情况之下。
    「我很开心。」
    「但你现在很累。」
    「不会。」
    我决定说出一个让渊答应我的方法。
    「你总要在乎我吧？我夹在你和家人之间，会累的。」
    「澄央，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可是我真的......」
    渊抽泣着。我也哭着。
    「你是我第一个这么在意，在意到近乎执着的人。是你让我的生活不再只是我爸。我真的很需要你。」
    「你的生活中只有我就有比较好吗？」
    「好很多。」
    他开始抱头痛哭，原来渊也有这一面.......他在双膝间喃喃自语，我听不清。
    「渊，你在说什么我可以听吗？」
    他站起身，走向大海。
    他将双手圈在嘴边，大声喊：「我、爱、江、澄、央。」他一字一字喊得清清楚楚。就像相信着我们之间一样坚定的语气。
    「听见了吗？」他含泪笑着问。
    ＊＊＊
    「今天我要你看着我进家门。」渊突然这么说
    「不会被你爸看到吗？」
    「你站在巷子口就好。」
    「那，我毕业后就出国囉。」
    「我会珍惜剩下的时间的。」
    渊让我在他家巷子口下车。
    「你回到家和我说一声。」渊给了个像老妈的叮嚀。我看见渊把车停在第三栋的家门口，接着转身往对面房子走去。
    渊的家很特别。不是特别辉煌，恰恰相反，他家已经不是用老旧形容得了。铁门锈蚀非常严重，铁屑掉了满地。
    这么差的环境，是怎么造就出这样的渊的？
    渊家门口还要一块被折断的木製路标。
    待渊走进去铁门关着，应该是不会被看到。
    那一块路标还有浅浅的痕跡，感觉像是蜡笔写的，但已经难以辨识是什么字了。在木板的背面，我看见不同于蜡笔痕跡的原子笔跡，特别清晰。
    上面写着：「waitforme.」

 CH8

    往后我们为了各自目标努力。基本上我们的相处模式没什么变，偶尔出去玩，在家里也会视讯。
    不同的是，现在在家里我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他视讯，有时家人也会入镜。但是渊不行。
    爸妈对我和渊的讨论结果很满意，直说渊真是好孩子，如果他们再不满意我也没办法。
    不出我所料，渊的学测成功让他进了他想念的大学。本以为剩下的一学期他会很轻松。但是他一直都在陪我练英文，有时还会指正我的问题。
    感觉他比我还努力呢！
    感谢有渊，我申请到了一所位于英国伦敦的大学。但是，离我与渊分离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在一次假日，爸妈带着我和渊一起出去。说是为了感谢渊，所以渊的花费从头到尾都由爸妈出。
    「澄渊，谢谢你一直以来顾着我们家澄央。」妈握着渊的手说。
    「没这回事，我倒觉得我承受了澄央的照顾。谢谢您愿意接纳我们。」
    我妈愿意接受，但是他爸呢？
    出去玩的隔天，我注意到他有些精神不济。他爸喝酒了，整夜不肯饶过他。
    渊偷偷塞了两千给我，说是旅游费。我说叫他顾好自己，因为我知道爸妈也不会要收的。
    他们一直说我一定烧了好几辈子的香才遇得到渊。我也这么觉得。
    毕业典礼那天，我也订好了机票。再过一个礼拜，就要离开台湾了。
    「澄央，我们一定要结束这段关係吗？」
    「嗯。我不想让你在台湾等我好几年。」
    「我们可以保持联系。」
    「我觉得不好......」
    「不要！」这是渊第二次说不。
    「渊，听着。有你，我很开心。但我也希望你能不要受苦。我知道因为我们在一起，你一直被你爸暴力相向。」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
    「我不想你受伤的心情就和你想照顾我是一样的。」
    「但我和你在一起他也不会知道。而且再没多久我也可以离开家了。」
    「你敢保证你不会回去照顾你爸？」
    以渊的个性，即使他爸爸对他这么恶劣，渊也不会弃之不顾。
    渊低下头不再反驳。
    「比我好的人大有人在。」我对渊这样说了一句。
    「比你好的人大有人在那又怎样？你就是你，你是我喜欢的江澄央。」
    「我很不想离开你啊......但是事已成定局，就算我们不分手，你也只能待在台湾空等我不是吗？」
    「分手了我也只会在台湾空等你。」
    「不要这么固执了好不好......我不要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会心疼。」
    「你星期几，几点的飞机？」
    「不要来送我，拜託。」
    这一个礼拜我多次提出分手。渊都巧妙的避开话题。
    去机场那天，我在心中暗自祈祷渊不会来。
    虽然我没和他说我搭机的时间，但难保我爸妈不会说。
    如果他来了，我应该会在机场里崩溃大哭吧！
    不过，我其实还是希望看见他的。
    我不断环顾四周，期望看见熟悉的身影。
    ＊＊＊
    果不其然的来了。我转头看向爸妈，到底是谁和他说的？
    「虽然你不想我来，我还是来了。我们扯平了。」他紧紧抱住我。
    「什么意思？」
    「我不想分手，但你却很坚持。所以......」
    他忽然俯身，在我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与我对视一秒后，才继续说：「我们分手吧。」
    我一声不坑。
    「我在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我没有过说不的时候，我从来不敢奢求能够有自己的主见。」
    「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种时候我特别讨厌我那发达的泪腺。
    「但是你包容我的一切。我想我过于贪婪你的温柔了。」
    渊从抱着我，改为牵起我的手。
    「这根本是我要说的吧！」我依然止不住泪。
    「今天开始，我会让我自己回到之前那样。我想不会再有人比你更了解我。」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代表着他心里不会再装下另一个人；代表他不会想再和其他人提起他的过去；代表他又要过着认为自己很开心的生活。
    「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了。」他放开我的手。
    「江澄央，好好加油！」
    他笑的好像真的那么开心似的然后，他离开了机场。他离开之后，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彷彿一切都被掏空。除了流泪我不知道还要做什么。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渊了啊！
    下飞机后，我看到了渊的动态时报多了一则帖文。
    「『apairofgloveswithoutgiswhaticangiveyou.』鸳鸯终究也是会有单飞的一天吧！」

 尾声

    我来到英国也已经半年了。走在街头，我不断搓手想藉此保暖。不知道台湾的爸妈还好吗？
    还有台湾里的他。
    他会不会多穿点？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感冒有没有好好吃药？还会被打吗？会不会有新的伴侣了？好多好多想问的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已经有半年没有更新过动态时报了。
    看着那则鸳鸯单飞的贴文就觉得鼻酸。
    我拍了张伦敦街头的照。上传到脸书，像他一样没有任何文字註解。
    一点一滴都是他......就算我人不在台湾，也没办法改掉这个坏习惯。
    等我回到家里，我又发了一篇文。算是在回应他半年前的贴文吧！虽然显得太迟了。
    单飞的鸳鸯，才有更广阔的天空。只要心系着彼此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