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枫叶落于你心》


 序章

    徐风停歇、叶片凋落、静止的水面映照月光。
    受白光映照的眼眸滴落泪水，千缕情意将在今晚挥别。
    「我喜欢你。」
    看似简洁明瞭的话语，却是在脑海不断演练的场景，你从未想过我爱恋你多久，你不曾去思考，亦不曾追求真相。
    这是封纪录过去的书信，纪录──往昔的失败恋情。
    有朝一日，我会后悔与你相遇、后悔与你在午后的嬉戏、后悔第一次依靠你、后悔对你產生爱慕之情，后悔……向你提出无理的请求。
    但一想到你欣喜的面容，我便无法克制激昂的情绪。
    自与你分开起，落日灿阳触动心弦，那抹稚嫩的微笑，在夕阳映照下随时间上扬，烙印在脑海的回忆，一次次唤醒我对你的爱慕。
    康向日，你是我渴望遗忘之人，亦是我贪图一生之人。
    如此矛盾的心情，将我推入名为「爱情」的难题，没有绝对的解答，如同你我之间的关係，无法给出明确的定义。
    ──沉冽朝着
    静止的微风、炎热的气温，如此熟悉的一日，却少了你的存在。
    不停四处奔跑的我宛若傻瓜，只为找寻销声匿跡之人。
    「我守护你。」
    曾经的约定，是我无法兑现的诺言。
    从未想过与你分离，这是种愚蠢且自私的念头。
    如今你已消失八年多，我对你的思念从未减少。
    沉冽朝，你是与我不同的人，你拥有我渴望却得不到的才能，无论我多么努力追赶，始终只能看着你的背影，在后方追逐。
    但这次，我失去看着你背影的机会。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期盼你回来的我宛如傻子般，明知那是无谓的行动，仍想着你重新出现，出现在熟悉的街道上互道早安，这样的我……真的好傻。
    沉冽朝，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你何时能够回到我身边？
    ──康向日着

 第一章(一)

    幸福？
    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情感，人与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牵绊，更别说是从小相识的至亲，悄无声息消失在生命中。
    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在你认为最快乐的时光，那个带给你欣喜的人擅自离开，明明约好要相守一生，甚至成为对方的恋人，但……
    被拋下的人只能带着毫无期盼的思念，想着你是否会再度出现，最终召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落。
    纵使了解自己的错误在哪，连与他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这要怎么挽回……
    十月八号星期日，早上六点五十二分。
    昏暗的卧室中，浅薄的柔和光线自窗帘缝隙映入。
    杂乱摆放的衣物散落一地，蜷缩被窝内的人缓缓活动四肢，鑽出被褥的黑发男子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眸，金色的双眼透露一丝倦意。
    受睡意侵蚀的男子目光停留在洁白天花板，脑袋尚未开机的他不停眨眼，脑海隐约记得今日有活动，貌似很重要。
    朝侧边翻身的男子看着书桌，被书籍占据的桌面彷彿遭受战争，在薄弱光线下无法辨别物品真身。一旁的地面是前几日的外出服，再过去便是忘记收拾的服饰，被服饰围绕阻断道路的褐色衣柜，并未关闭的柜子使得衣物一览无遗，外套、衬衫、裤子、内裤、袜子，简洁的顏色表露主人的喜好，全是易搭的黑白灰。
    「嗯……」
    貌似想起某件事的男子搓揉发丝，缓慢离开床上走到衣柜前。配好西装的男子将衣物摆放床上，便前往浴室简单盥洗。
    早上七点二十六分。
    提前抵达活动地点的男子推开车门，明媚的日光照射俊俏脸庞，受光线而变得更加耀眼的眼眸宛若天神般，璀璨的金黄色不受任何杂质玷污，飞快消逝的遗憾短暂停留。
    一名男子走近说道：「康向日？今天是你的婚礼还是我的婚礼？你怎么穿得比我还要帅？」
    「许亦杰，我只是来祝贺你新婚愉快，下午我还有地方要去，不会让你这个新郎失去聚光灯！」如同打闹般，康向日将手搭在许亦杰肩上继续说道：「沉冽朝会来吗？」
    「沉冽朝吗？他说如果有空会来，只不过他人前天在日本，至于昨天在哪我就不清楚了。」
    「日本啊……」面有难色的康向日瞥过视线。
    「你不是应该比我清楚他的事吗？我记得你们关係一直很好。」
    「假使某天，曾经最好的朋友，一句道别都没亲口向你说，断绝所有联系方式，你觉得这还是朋友？」
    黯淡无光的眼眸诉说着哀愁，等到事态发生，早已为时已晚。
    注视康向日的许亦杰顿时茫然，他该做出何种举动安慰，同时不能让对方感受到同情，这太难了！
    未等许亦杰开口，康向日将食指抹去脸庞泪水，重新振作精神的他看着对方说：「你该关心的对象不是我，会场内有更需要你的人。」
    语毕，康向日将右手短暂放在许亦杰肩上，独自走入会场内。
    「沉冽朝……你到底对康向日做了什么？」
    满腹狐疑的许亦杰抱着疑问，走向原先踏出的门扉。
    早上十点半。
    身为友人的康向日离席前去厕所，整理仪容的他看着镜中自己，红润的双眼表露忧伤，明知此处是好友盛大的典礼，他仍无法强顏欢笑。
    人们所谓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是与某人相处而產生的喜悦？是达成某些难题而得到的成就感？还是……还是什么？
    「如果幸福是由爱情滋生，那我……已经成为失败者，躺卧在杳无人烟的荒地。」
    匯聚在掌心的温水浸湿脸庞，原先忧伤的双眼留下失意，康向日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是来祝贺？还是来见某个拋下自己的男人？
    康向日轻声道：「这模样……真狼狈。」
    拿出手帕擦乾手上的水珠，康向日闭上眼睛反覆调整呼吸。
    「康向日？」
    「不要叫我的名字。」
    「明天要不要去我家读书？」
    「不要动摇我……」
    「后天也行，只要你有空，我都愿意抽出时间教你读书。」
    「这不是你该负责的……」
    「身为你的恋人，我有义务不能放任你被当。」
    「假使我没接受你的告白，我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沉冽朝……你为何只与我断绝联系？」
    无法理解过去的康向日睁开眼睛，眼角缓慢溢出泪水。倚靠一旁墙壁抬起头，厕所内淡黄色的光辉唤起往昔记忆。

 第一章(二)

    二十一年前。
    正值寒冬时序，一名男童坐在公园的长椅，抬起头的男童看着叶片凋零的树木，目不转睛的他丝毫未发现，某个男孩站在自己身前，手里拿着汽车模型与铲子。
    冷冽的寒风吹彿待在公园的两人，坐在长椅上的男童整理深蓝色的短发，黝黑的眼眸夹杂诸多情绪。
    「你好！我的名字是康向日，你叫做什么？」
    绽放笑靨的康向日看向坐在长椅的男童，宛若看到新奇的生物般，双眼闪烁璀璨的光芒。
    受到惊吓的男童向后挪动身躯，看着眼前的人低声说道：「我叫沉冽朝……」
    「你的名字好酷喔！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双眼更加明亮的康向日凑近沉冽朝，两人间的距离只剩下一个汽车模型。
    「朋友……那是什么？」提出疑问的沉冽朝看着康向日。
    「朋友就是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一起相处的人！」
    「我真的适合吗？不会给你造成烦恼吗？」
    「烦恼？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歪头的康向日将铲子放下，将食指贴在嘴角，想像好吃的食物。
    「烦恼会让人们吵架，还会对彼此大声怒吼，我不想与人争吵……」
    低下头的沉冽朝搓揉手指，衣着单薄的双手早已冻伤，却仍坐在长椅看着树木。
    「只要没有烦恼就好了对吧？」
    「真的能没有烦恼吗？」
    抬起头的沉冽朝看着康向日，黯淡的黑色眼眸闪过孱弱光辉。
    「虽然我还是不懂烦恼是什么，但我就是想跟你当朋友！」
    「你这理由真随便……」
    「我就想跟你当朋友！你的头发顏色很帅，名字也很帅！」
    「……」
    「我只是想找人一起玩游戏……」
    失落的康向日松开汽车模型，委屈的他屈膝蹲下，捡起掉落的玩具。
    鼓起脸颊的康向日泪水在眼眶打转，尽可能忍住情绪的他用手擦拭泪水，脏乱的手上残留沙子，闯入眼睛的沙子刺激疼痛感，不再强忍情绪的他开始哭泣。
    不知所措的沉冽朝离开长椅，蹲在康向日身旁问道：「你怎么了？」
    不停搓揉双眼的康向日哭喊道：「眼睛好痛！好不舒服！」
    漆黑的世界中康向日不停哭泣，他无法顺利睁开眼睛，初次感受异物侵入令他心生恐惧，要是一辈子都无法看见世界要怎么办？
    检查康向日的手掌，沉冽朝发现脏乱的双手，掌心残存少量沙子。环顾四周的他找寻能减轻对方疼痛的物品，放眼望去只剩下饮水池，但愿在冬天会有水……
    「把手给我。」
    康向日将自己的手交给沉冽朝，他不清楚对方要将自己带去哪，只晓得双眼陷入极度痛苦的状况。
    「好黑、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不安的康向日踏着不协调的脚步打乱二人步伐，向前扑倒的两人手掌纷纷擦伤，不顾自身伤痛的沉冽朝起身拉起对方，继续走向饮水池。
    「我们要去哪？」提出疑问的康向日仍在搓揉眼睛。
    转过身的沉冽朝盯着康向日的手，以平静的语气说：「你先把手放下，我去帮你找水源。」
    「为什么要找水？」
    「应该是沙子跑进你的眼睛，再撑一下。」
    来到饮水池旁边，松开手腕的沉冽朝上前确认是否有水源。
    将掌心併拢，冰冷的水会聚在手中，感到不适的沉冽朝迅速回到康向日身旁，将手中的手往对方脸上泼去。
    「好冰！」
    渗入衣物内的冰水加上寒风刺骨，身躯颤抖的康向日蜷缩身躯，希望能减轻寒冷。
    「抱歉，你现在能睁开眼睛吗？」
    稍微睁开双眼的康向日，右眼猛然遭受疼痛攻击，脱离苦难的左眼看着眼前的人，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面无表情的沉冽朝。
    离开视线范围的沉冽朝去到远方，双腿逐渐无力的康向日跌坐在地面，右眼的疼痛干扰思绪，即便脑海想着结交朋友，他仍想去思考那个面无表情的人，为何能找到让他不舒服的原因？
    「唔……眼睛好痛……」按住右眼的康向日低下头，原以为这能够缓解痛觉，反倒让发丝的水珠滴落衣物，促使身躯更加寒冷。
    「好冷……」
    返回的沉冽朝手捧少量冰水，看着不停颤抖的康向日，他开口说：「稍微抬起头。」
    照着沉冽朝的指示，哽咽的康向日抬起头，冰水与肌肤接触的剎那，倍感寒冷的康向日不再搓揉右眼，反倒将身子蜷缩。
    「右眼还会痛吗？」
    尝试睁开右眼的康向日，感受不到刺痛，由模糊转变清晰的视野映入沉冽朝的面庞，仍旧是板着脸，无法看出对方任何情感。
    「不痛了……」
    眼看沉冽朝即将离去，康向日猛然抓住对方衣角。
    「怎么了？」
    「你明天、明天还会来吗？」
    「……会。」
    得到答案的康向日松开衣角，与寒冷身体相反的内心，正燃起名为友谊的火苗。

 第一章(三)

    翌日。
    在同个时间点抵达公园，康向日环顾四周找寻沉冽朝。
    「不在，沉冽朝不在这里。」
    独自走向长椅的康向日将玩具放在一旁，他不清楚沉冽朝何时会出现，也不确定昨日的事件能否牵起两人友谊。
    「他还会来吗？」
    按照记忆中的姿势，康向日抬起头观望天空，白云漂泊的天空蕴藏什么？为何能够吸引沉冽朝注意？
    「白白蓝蓝的……」
    放弃等候的康向日收拾玩具，准备从长椅上离开。
    「嗯？沉冽朝？你什么时候到的？」露出笑容的康向日瞪大双眼，身前的男童正是自己期盼到来的人！
    「刚刚。」
    如同机械式般的回答，沉冽朝坐在康向日身旁，翻开手上的书本。
    见沉冽朝不再开口，感到无聊的康向日挥动手掌试图博取注意力，稚嫩的他说：「那本书是什么？是童话故事吗？」
    不愿回答的沉冽朝将身子转向一旁。
    「是英雄救美的故事吗？还是勇者打败魔王的故事？」
    顿时涌现的好奇心促使康向日行动，想知晓书中故事的他起身走到沉冽朝身前。
    「打好人际关係的第一步……不是故事书啊……」
    失落的康向日坐回原位，脑海猛然闪现方才的文字，他立刻开口询问：「人际关係是指朋友之类的吗？」
    面红耳赤的沉冽朝闔上书本，本打算离开却被康向日捉住手腕。
    「是吗？你是想跟我当朋友的吗？」
    「……想。」
    「今天去我家玩吧！我想跟妈妈介绍我的第一个朋友！」
    不等沉冽朝答覆，康向日拉着对方往家的方向跑去。
    曾一人走过的街道不再无趣、灰白色的墙壁不像往常一样单调、周遭的空气像是春季的午后般温煦，奇妙的心情在两人心底萌芽。
    停下步伐的康向日站在家门前，准备拿出钥匙的他发现沉冽朝目光停在对面，像是看见熟悉的景物般，无法移开双眼。
    「怎么了吗？那里有什么吗？」
    「……那是我家。」板着扑克脸的沉冽朝答道。
    「那明天能去你家玩吗？」
    「我母亲不喜欢有外人踏入家中。」
    「这样啊……没关係！以后就到我家玩吧！」打起精神的康向日开啟家门的锁，并将沉冽朝拉入家中。
    走进玄关，摆放整齐的鞋子面向门外，简朴的色调带有温馨的氛围，面无表情的沉冽朝望向尽头发楞。
    「妈妈！我带朋友回家了！」
    大声喊道的康向日松开握紧的手，将鞋子摆放整齐并示意对方拖鞋。
    「向日？你交到朋友了？」赶忙出现的康向日母亲整理仪容，露出和蔼的笑容道：「欢迎来我们家，小朋友你叫做什么名字？」
    感到压迫感的沉冽朝向后移动说道：「我叫沉冽朝……」
    「冽朝啊……你有想要吃的食物吗？还是有想要喝的饮料？」
    「没有……」
    异常的亲切感使得沉冽朝不由自主后退。
    「妈妈！我能带沉冽朝到我房间玩吗？」
    「可以啊，要记得把玩具收拾好，不然之后踩到脚脚会痛。」
    「好！」
    康向日转过身牵起沉冽朝的手，两人一同走去二楼的房间。
    察觉沉冽朝停下的康向日，他转过身看着低下头的人，深蓝色的短发与那人气质相符，沉稳不多语、忧愁且孤独。
    「怎么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
    不再多言的沉冽朝抬起头，并未露出表情的他看着满脸狐疑的康向日。
    「那就好！你有想玩的游戏吗？还是一起读故事书？」
    依旧面无表情的沉冽朝不为所动，这场景对康向日十分陌生。
    「你怎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
    「你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爸爸总是说：『人必须适时阐述自己的意见。』虽然我不懂为什要这样做，但我很喜欢与人相处！」
    「为什么？」
    「跟人相处很开心啊！尤其是跟你这种很酷的人！」
    双眼发亮的康向日牵起沉冽朝双手，按耐不住的亢奋促使他靠近对方。
    「……太近了。」
    「什么太近了？」
    「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黑色的眼眸饱含黯淡，看着沉冽朝眼里的自己，康向日总觉得有股不可抗力在吸引他，吸引他走入对方的世界，这微妙的感觉他定义为──「友谊」。
    「抱歉，我们进去房间画画吧。」
    向后退的康向日松开沉冽朝的手，摸着后颈的他推开房门，先行进入里头寻找绘画用具。
    跟在后头的沉冽朝闔上房门，当康向日备齐绘画用具，抬起头的他与对方四目相交。
    依旧平淡的水面毫无涟漪，一语不发的沉冽朝坐在康向日一旁，无法理解对方行为的他，将手上的蜡笔递给对方，并拿出两张白纸。
    「要画什么？」
    开口提问的沉冽朝放下蜡笔，等待康向日的答覆。
    格外亢奋的康向日说：「画你喜欢的东西啊！或者是想要的东西！」
    原以为沉冽朝会开始动手绘画，无论时间流逝多久，康向日只看见手握蜡笔沉思的人类。只是画喜欢的事物或想要的东西，有很难吗？
    「你怎么了吗？」
    「没事。」
    「如果你不喜欢画画，我们可以做其他的事情。」
    放下蜡笔的康向日眼光扫过卧室，希望能找到吸引沉冽朝的事物。
    「你喜欢玩跳棋吗？」
    「……」
    「还是你喜欢五子棋？」
    「……」
    「或者看动画？」
    「……」
    毫无进展的对话迫使康向日不再开口，他不清楚沉冽朝的想法，每次提问对方总是注视自己，那无神的双眼散发困惑。。
    闭上眼睛思考的康向日搔弄下巴，脑筋相互打结的时刻，一句话闯入脑海打乱他的思绪。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康向日张大嘴巴。
    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那你有讨厌的事物吗？」
    「我不清楚……」
    陷入静寂的气氛，试图了解沉冽朝的康向日看着空白纸张。
    那份空白的心意浇熄康向日的信心，画画是他现阶段喜爱的事情，每当与父母一同绘画时，总能感受到幸福的欢乐，但……面对沉冽朝的不动声色，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过于单纯。
    搞砸了。
    陷入自责的康向日转过身，他不愿继续面对沉冽朝，或许他不该主动靠近对方，更不该向对方发出邀约，这一切仅是满足自我的要求，完全不顾对方意愿强迫迎合自己。
    窗外乌云密布感受到的情感如同天空般，降下滂沱大雨侵袭地面，零散的叶片遭受击破直落街道。
    第一次心生不悦，康向日不晓得该如何行事，是要开啟其他话题，发掘沉冽朝的兴趣？又或者……放弃跟对方成为朋友？
    「那个……」
    听闻沉冽朝的声音，康向日立刻转身面向对方。
    「我是不是造成你的困扰？」
    那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造成你的困扰？」这句话不断回盪脑海，康向日不解沉冽朝的意思，对方为何要将错怪在自己身上？只不过是尚未找寻到两人的共同点，没必要将错误怪罪于自己吧？
    左手撑住身体的沉冽朝起身，看着对方径直走向房门，焦躁的心灵转而期盼对方留下，想要开口让对方留下的康向日起身跑向门口，这时门扉缝隙逐渐扩大。
    「向日啊～妈妈烤了杯子蛋糕，你们要吃吗？」
    停在门口的两人纷纷抬起头，感到诧异的康向日母亲开口提问：「怎么了吗？是我脸上沾到什么吗？」
    「嘴角有沾到巧克力！」
    猛然望向沉冽朝的康向日，握紧对方的手从母亲身旁离开，前往可能放有杯子蛋糕的客厅。
    到达客厅的康向日四处张望，巧克力口味的杯子蛋糕会放在哪里？桌面上？还是厨房附近的餐桌？
    「会在哪……」
    「我们分头找如何？」
    「我不想和你分开。」
    随着康向日语毕，他握紧沉冽朝的手设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握太紧吗？」
    稍微松开手的康向日发问。
    「我不会跑回家，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消失不见。」
    歪头的康向日看向沉冽朝说：「你刚才不是要离开吗？」
    「我是要去开门。」
    当沉冽朝转过头继续找寻杯子蛋糕，感受到丢脸的康向日面红耳赤。
    「向日啊～杯子蛋糕还在烤箱里，你跟冽朝先到沙发上坐着。」
    坐在沙发的两人相互盯着未开啟的电视，纯黑的萤幕反射两人稚嫩的面庞，仍在思考如何搭话的康向日紧闭双眼。
    什么样的话题沉冽朝会喜欢呢？
    「或许……你喜欢植物吗？」
    忆起初次相遇的地点，康向日提出这个问题。
    寒风吹拂，独自坐在长椅上的男孩仰望天空。至今为止康向日仍不明白沉冽朝眼中的景物，为何要注视天空？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吗？还是对方在观察树木？
    「什么意思？」
    「昨天遇见你的时候，你抬起头是在看树木吗？」
    「那时候……我只是希望任何事情都能有解决方法，就像树叶会随着时间掉落，如果争吵也能那样就好了。」
    沉冽朝低下头搓揉手指，无法看见表情的康向日走到对方身前蹲下。映入眼底哀伤的神情对比记忆中的面容，现在的双眼彷彿快要溢出泪水，他起身抱紧对方。
    「一切都会变好的！」
    「你是想安慰我别哭吗？」
    「对，妈妈说如果有人想哭就给他一个拥抱，然后摸摸对方的头，像是这样子。」
    康向日将手掌停留在沉冽朝头顶，来回缓慢抚摸。
    「谢谢你……」
    「我们是朋友啊！这点小事不用跟我道谢！」
    身躯向后倾斜，康向日捧起沉冽朝的脸颊，湿润的眼角反射光芒、黑色的眼眸流动暖意，回盪在客厅欣喜的笑声来自相视而笑的两人，一旁的落地窗映入日光，耀眼的光辉将室内染上欢乐的气息。
    「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
    「一辈子的好朋友……我现在还能奢望这个关係吗？」
    举起右手的康向日遮住双眼，流经脸颊的泪水滴落地面。
    「只能从报章杂志看见你的我，每晚都在盼望隔天能够得知你的消息，即便是多么微小的琐事，我全都想知道。」
    跳动的心脏传递强烈刺痛，左手按住心脏上方的肌肉，不断划破心脏的刀刃不曾停歇，一刀一刀往深处猛烈刺击，痛苦不已的康向日顺着墙壁滑落在地板上，失声痛哭的他将右手交叠在左手上，按住疼痛的地方。
    事到如今……还能够奢望什么？

 第二章(一)

    我未曾想过我的存在对你有如此深远的意义，每当忆起过去的回忆，你曾向我诉说的话语背后蕴含多种含意，却被我彻底忽略，那段时间你究竟是如何挺过？又是如何压抑自己的慾望？
    但……这已不再是我能插足的事情。
    春风吹拂、春风吹拂，吹拂着数年悲痛的情绪，飘向远处的思念只不过是无谓的期盼，我由衷希望你能够照顾好自己，在你喜爱的世界展现才能，甚至……找寻到比我更爱你的人。
    沉冽朝，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恋人，也是我唯一伤害的人。
    偿还这份债务的方式──是离开你的世界，不再干涉你的未来。
    但……我仍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当作是与过去割捨。
    十一点半。
    停止哭泣的康向日拿出手机确认时间，离婚礼开始还剩一小时，他还有时间沉浸在往昔的美好。
    将手机放入西装外套口袋，起身离开厕所的康向日回到停车场，位于树木旁的轿车布满枫叶，橘黄色的色泽勾起他某段回忆，不愿深入回想的他晃动脑袋，走到自己车旁将身躯託付给车身，从另一边的口袋拿出香菸、打火机，准备点火的他将香菸用唇轻微含住，空间的手阻挡风将火苗吹灭。
    至口中吐出的烟雾向上飘散，若有所思的康向日再度将菸放入口中，转瞬间，灰白色的烟雾再度至嘴中出现，闭上眼睛的他低下头。
    地面上不断增加飘落的枫叶，加剧的意念促使脑海浮现清晰画面。秋季、枫树、笑容、话语……
    烟雾向上繚绕，平静无风的短暂时光，康向日睁开眼睛看着天空，嘲讽般的脸庞露出苦涩的笑容。
    「果然，我还是无法遗忘你。」
    十五年前。
    正值中午十二点的夏季略显炎热，待在客厅的康向日坐在电风扇前，享受寧静的周末，无课业压榨的美好假期，虽然只有两天。
    闭上眼睛的康向日对着电风扇张开嘴巴，对着电风扇喊着：「啊──」
    凉爽的风吹拂他的白色上衣，随风飘动的瀏海夹带水滴，举起手的康向日将声音往上提升数个分贝。片刻，室内的声音转为青涩的笑声，正当他沉浸在欢喜的气氛中，门扉的位置传来敲打声。
    明明有门铃为何不按呢？
    「康向日，你在家吗？」
    那熟稔的声音立刻让康向日起身奔向门口。
    「沉冽朝！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
    欣喜若狂的康向日露出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金色的眼眸反射亮光。
    看着眼前的沉冽朝，隐隐发抖的身躯、流着鲜血的嘴唇、穿着深色薄外套出现，身上残留些许碎纸，脸色瞬间暗下来的康向日牵起对方的手，将人带入家中关上门扉并锁上。
    嘱咐沉冽朝坐在沙发上，康向日在客厅找寻医药箱，在他印象中貌似被摆放在附近，是由白色盒子收纳各式药品。
    「你不要乱跑，等我一下。」
    经过一翻找寻，康向日在电视旁的抽屉寻获，立即奔向沉冽朝所在的位置。打开医药箱，他拿出棉花棒与消毒水为友人处里伤势，看着眼前伤患闭上眼睛忍受痛苦，心底顿时出现抽痛的现象。
    「沉冽朝……」
    「我没事。」
    「这已经不是『没事』的程度了！」
    「……」
    「我不认为你能掩盖手臂上的伤口。」
    放下棉花棒的康向日捲起沉冽朝的衣袖。
    「只要以后达到父母的要求，就不会再出现伤口，。」
    「我无法认同这种想法……我更无法接受你必须承受这些不合理的对待，我们明明都是人，为何会有这种差别……」
    低下头的康向日回避对方目光，脑海中浮现过去的经歷，每次不按门铃出现的沉冽朝，身上总是有被母亲施暴的痕跡，不去医院只来找自己，不向自己隐瞒家里的事情，却避讳谈论母亲的话题。
    哭泣的念头越发强烈，他不允许自己在对方面前落泪，假使落泪……那不就是同情？
    「存在差别的世界，才会意识到自己的缺陷。」
    松开被康向日握住的前臂，放下衣袖的沉冽朝朝门扉走去。
    「那你……为何每次受伤都会来找我？」
    「或许……这世界上，会担心我的人只剩下你。」
    「……」
    「我先走了。」
    衝上前的康向日拉住沉冽朝未受伤的手腕，他不明白自己的行为能改变什么，此刻他只确信──不能丢下对方。
    「今天，我有想去的地方，你能陪我去吗？」
    「……好。」
    「那你先到沙发上坐着！我去拿个东西！」
    带着笑容跑走的康向日来到楼梯口，为了确保沉冽朝还在，他特意探出头确认对方位置并说道：「你不能自己先离开喔！」
    「嗯……」
    进入卧室的康向日左右张望，整洁的房间映入刺眼亮光，目光停留在书桌旁的柜子，由下至上检查，在书籍旁发现父亲赠送的相机。
    小碎步上前的康向日踮起脚尖取下相机，将相机掛在脖子上的他闔上房门，快步来到沉冽朝身前，扬起笑容的他牵起对方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第二章(二)

    炎热的午后，牵着手的两人来到附近的公园，充斥欢笑声的地点聚集眾多孩童，康向日依旧紧握沉冽朝的手继续向前进。
    炽热的微风吹拂脸庞，夏日的气息穿透树荫照亮道路，随风飘散的青草味指引康向日行走方位。走入树林的小径，沁凉的微风吹拂脸颊，树顶映照下的光芒落在青苔石，鲜绿色的存在覆盖石块，踩上去的两人顿时紧握对方，相视而看的瞬间绽放爽朗的笑靨。
    溪水潺潺、蝉声四起，停下脚步的康向日食指指向前方，看向那头的沉冽朝松开手掌，随着脚步迈开眼前不再是树木，色彩繽纷的花朵在此绽放，中央鲜黄色花瓣的向日葵，向着晴空万里的天空摇曳。
    「我妈妈说『向日葵代表勇气。』我希望你也能像是向日葵，带着勇气去面对任何问题！」
    「康向日……」
    「嗯？」
    「谢谢你。」
    『多年后忆起那瞬间，我从未想过，原来你露出的笑容是多么耀眼，耀眼到……我从未了解过你，从未去想过你平常的生活，只会待在原地等待你到来，原来……我是一个如此懦弱的胆小鬼。』
    稍微楞神的康向日拿起相机按下快门，检查相片的他找寻方才拍摄的画面。黑色的双眼望向正前方、半月型的眼眸表露喜悦、稚嫩的面容残留些许日光、后方景物形成别緻背景、少年的眼角反射孱弱亮光。
    「沉冽朝？你没事吧？」
    立刻上前的康向日捧住沉冽朝脸颊。
    「我没事。」
    「但你……刚刚不是想哭？」
    「……」
    「我希望你能够每天每天都笑，露出笑容的你很帅！」
    「……真的吗？」
    张大嘴巴的康向日露出虎牙道：「当然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那……我们去拍照吧！啊不对……我要先教你如何使用相机。」
    举起双手的康向日立刻握住相机，向沉冽朝一一介绍相机的功能。
    「这个是快门键，只要按下去就能拍下画面，像是这样。」语毕，康向日拍下眼前綺丽的花海，并将相机交给沉冽朝道：「你也试试看吧！」
    接过相机的沉冽朝摆出方才康向日教的姿势，并抓住对方夺目的瞬间按下快门。
    「像这样？」
    提出疑问的沉冽朝走近康向日。
    「嗯……对！你拍得很好看耶！」
    抓住沉冽朝的肩膀，康向日的双眼流露出真挚的表情。
    「也许……拍照是件有趣的事。」
    「是不是！所以我爸爸才喜欢拍照，甚至教我怎么使用，我们以后出去也带着相机吧！我想跟你留下欢乐的回忆！」
    炎热的气息敲响深处大鐘，不再平静的水面出现涟漪扩散。
    「我也想跟你留下回忆！」

 第二章(三)

    薄暮。
    牵着对方的两人走在街道上，不远处是各自的家，但……为何聚集人群？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们走快一点。」
    康向日握紧沉冽朝的手掌，迈开步伐跑起。
    女子的哭泣声、劝说的声音、安慰的语气，杂乱的声音回盪耳际，乍然出现的情况令人不知所措。
    橘黄色的晚霞湮没地平线，覆盖天空的深蓝色逐渐转暗。
    「冽朝啊……我的冽朝啊！你被带去哪了？」
    掩面大哭的女子双膝跪地，将手握拳反覆敲打地面，相互缠绕的深蓝色秀发脱离发圈固定。
    「冽朝妈妈你先起身，跪在街道上会伤膝跪。」
    康向日母亲准备拉起沉冽朝母亲，当手触碰到对方手臂却遭到反击。
    「走开！都离我远一点！我只有冽朝一个孩子……万一他器官被摘除怎么办？如果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怎么办？」
    气愤的沉冽朝母亲瞪向康向日母亲。
    「我也很担心向日啊！我一回到家就找不到他，家里的落地窗还是开着的，不是只有你担心自己的孩子！与其在这里哭诉，不如去寻求协助。」
    反驳的康向日母亲拉起沉冽朝母亲，从口袋拿出手机准备寻求援助。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拉着沉冽朝走到人群中的康向日出声，不安的双眼流露出恐惧。
    听见康向日的声音，她立刻转过身衝向自己的儿子，蹲下抱着对方说道：「向日你跑去哪了？妈妈很担心你！」
    流出的泪水滴落在对方肩膀，因不安而颤抖的双手紧紧将人拥入怀中。
    「我拿着相机跟沉冽朝一起出去玩……」
    「冽朝？冽朝你没事吧？」
    猛然起身的沉冽朝母亲衝向康向日，并将他们两人的分开，仔细检查儿子是否有新的伤势。
    「你为什么要擅自带着冽朝出去玩！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他吗？」
    怒发衝冠的沉冽朝母亲怒骂康向日，杂乱不堪的脸庞浮现怒气。
    「如果你担心沉冽朝的话，就不会放任他一个人离开家里，也不会动手打他让他留下伤口！」
    顿时鸦雀无声的空间仅剩沉冽朝母亲惶恐的眼神，眾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她。动手打人？放任孩子自己在家？这是为人母亲能做的事情？这分明就是施虐！这种人怎么能当母亲！
    「康向日……别说了，那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我努力一点、如果我可以成为母亲理想的模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低下头的沉冽朝摸着受伤的前臂。
    「不该有人要接受那种待遇，如果这是你自愿的我不会多说什么，但……你其实想逃离吧？」
    「……」
    「一定是你带坏冽朝的！像你这种会顶撞长辈的小孩，绝对是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残次品！不许你靠近我们家冽朝。」
    「李豫臻你够了！」
    突然出声的沉冽朝父亲挡在李豫臻身前，红色的眼眸表露愤怒，张开双手将康向日护在身后。
    「沉全？你现在是要跟我作对？你不怕我让我父亲收回你的股份、调职，甚至是将你赶出我们公司吗？」
    「随便你……我已经受够人生被你这种人掌控。」
    「现在想反抗也太晚了吧？像你这种无显赫背景的人才，我完全不屑，只是看在你英俊的脸庞、壮硕的身形还有你的才华，我才会答应跟你结婚。」
    「……」
    「像你这种容易操控的蠢蛋多的是，要离婚随便你，我不需要有自我意识的魁儡，还有不成材的孩子。」
    「……」
    拿出镜子整理仪容的李豫臻拨开瀏海，将镜子闔上的她说道：「终于不用演戏了……离婚协议书明天签一签，房子留给你，那种破烂的房屋我不需要，给你的衣服不用还我，我没兴趣带走令人作呕的物品。」
    拨开秀发的李豫臻拿出手机通话，离开人群的她走向街道的尽头，貌似没有要回来的跡象。
    突然上演的狗血剧情使得眾人不敢出声，这个家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诸多的疑虑想在此时脱口而出，但人们关注的对象转向沉冽朝，那个小孩还有未来吗？
    沉全转身看着沉冽朝，愧疚自责的情愫流露在眼底，反覆张开的嘴巴无道出话语，紧闭双眼的他转身踏出左脚准备离开。
    「爸爸……我还能跟你一起生活吗？」
    单膝跪地的沉全右手轻抚沉冽朝脸庞，双眼红润的他语带哽咽说道：「当然可以……你愿意接受我这个不成材的爸爸吗？」
    「我不想再独自一个人……所以我想跟爸爸继续一起生活！」
    「谢谢你冽朝、谢谢你……」
    紧紧抱住沉冽朝的沉全双眼溢出泪水。
    拿起相机的康向日将眼前温馨的画面拍下，那瞬间沉冽朝的侧脸似乎多出了欢乐的笑容，流经脸颊的泪珠反射月光。
    「要幸福喔，沉冽朝。」

 第二章(四)

    翌日。
    早晨七点，拿起相机的康向日检查昨日拍摄的相片，将近八成的相片都是沉冽朝的身影，欢乐的、呆板的无论是哪种表情的他，右眼下方都有明显的泪痣。
    「沉冽朝真的长得好好看……」
    「沉冽朝现在在做什么？」
    放下相机的康向日在房间不停走动，内心对于沉冽朝的好奇心逐渐增大，明明从小就认识对方，为何……却对他的事情一知半解？
    喜欢的卡通、喜欢的食物、喜欢的游戏、讨厌的事情、讨厌的地方、害怕的事物，任何一项资讯都不清楚，就好像沉冽朝在隐藏自己。
    「我跟沉冽朝真的是朋友吗……」
    躺在床上的康向日闭上眼睛，回忆与沉冽朝至今的互动。
    幼稚园四处奔跑、小学二年级在操场上跑步、小学三年级在运动会上衝刺、小学四年级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但始终都不见沉冽朝的身影，对方似乎都待在树荫下看着自己。
    「我是不是忽略他的想法……」
    离开床上的康向日快步至玄关，穿上拖鞋打开家门走到对面按下门铃。
    片刻，被转动的门把使黑色大门透出一丝光芒，探出头的沉冽朝视线停留在康向日，面无表情的他走到对方面前，黑色的眼眸闪过洁白的亮光，耳朵染上浅浅的緋红。
    「怎么了吗？」
    开口的沉冽朝低下头回避康向日的眼睛。
    「你有空吗？」
    「有。」
    「我能进去你家吗？」
    「嗯？那么突然吗？」
    受到惊吓的沉冽朝猛然抬起头，神色慌张的他向后退到门前，右手准备握住门把。
    「我想更加了解你，我好像认识你却又不认识你，你的许多事情我都不清楚，你好像也都是在配合我……所以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脸蛋通红的沉冽朝一语不发，双唇微微张开的他立即转过头，害怕自己被讨厌的康向日走上前，他握住对方的手说道：「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沉默的沉冽朝缓缓点头，见他答应自己顽固的要求，康向日迅速进入室内。
    进到沉冽朝家中，黑白灰色调的设计让康向日一头雾水，这是墙壁还是门？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根本就搞不清楚方向啊！
    「沉冽朝……我想上厕所。」
    「……我带你去。」
    结束私人行程的康向日走出浴室，却听见沉冽朝含糊的声音。
    「什么麻烦？」
    「没事。」摇头否认的沉冽朝转身问道：「要去我房间吗？」
    「好！我想去！」
    怀抱期待的康向日却被沉冽朝关在门外，原因竟然是──「稍微等我一下」。
    「我……应该不是被讨厌吧？」
    愈发不安的康向日擅自转动门把，无法开啟的门迎来猛烈撞击，他按住自己额头强忍因疼痛而想哭泣的念头。
    「好痛……」
    低语的康向日坐在地面上，低下头遮挡住自己受伤的部位。
    顿时，黑色房门敞开的缝隙出现深蓝色的短发，探出头的沉冽朝靠近坐在地板的康向日，茫然的他看着对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抬起头的康向日与沉冽朝对视，察觉对方发现自己的窘态，下意识低下头的他耳根通红，语气颤抖说道：「不要看了……」
    再次抬起头，眼前的人早已走到卧室等待自己，站起身子的康向日走入沉冽朝的房间。排列整齐的书柜、整洁的书桌、乾净的地板，井然有序地环境让他不禁张大嘴巴。
    「沉冽朝……你房间也太乾净了吧？」
    保持沉默的沉冽朝回避康向日的视线。
    「但是……你房间没有玩具之类的吗？或者是漫画书之类的。」
    「那些东西有趣吗？」
    「很有趣啊！少了那些东西人生活不下去啊！」
    两人间的距离在康向日的拉近下急速缩短，受到压迫的沉冽朝一步步向后退，碍于对方脚程比自己快，能够后退的空间逐渐缩小。
    「啊……不对，我是来了解你的。」
    向后退的康向日回到原先的位置，坐在地上盘腿等待沉冽朝。
    看着眼前的人走到书柜，康向日的目光随着对方背影一同移动，他无法理解那些在柜上的书籍，那些分明不是漫画书。化学练习题、物理练习题、多益歷届考题？那些是什么东西？儘管脑袋运转出现卡顿，但这并不会影响到判断，他能够确定沉冽朝看的书，全都不是国小五年级的学生会去接触的，至少他是不会去接触。
    陷入寂静的气氛中，两人并未製造吸引对方的声音，专注找寻书籍的沉冽朝；看着对方后脑杓的康向日，两人忙于自己的事情。
    此时，康向日的目光游离到书柜上，位于沉冽朝耳朵的高度，那边有多本书籍是与摄影有关的，发现到一丝不同的他立即走向书柜伸出手。
    「沉冽朝！你喜欢上摄影了吗？」
    「大概吧。」
    继续寻找书籍的沉冽朝看向更高处的地方。
    躁动的情绪占据脑海，仅仅一日的时间，沉冽朝就喜欢上摄影，这算是找到他喜欢的事情对吧？这意外的发现让康向日双眼发亮，不自觉想要伸出手抱紧对方。
    「是因为昨天吗？」
    「嗯？大概吧。」
    「那些书你本来就有吗？」
    「是爸爸昨天给我的。」
    得知此消息的康向日愈发欣喜，正当他要上前抱住沉冽朝，房间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沉重且焦躁。
    猛然开啟的房门出现沉全的身影，一脸担忧的他未控制力道，强大的撞击力促使书柜的书籍向前移动，脱离原先的位置向下掉落。
    注意到危机的康向日向前扑倒沉冽朝，双手护在对方背部。厚重的书本接连落下，将对方的脸庞往怀里抱紧，他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只知道脑海有个想法──不能让沉冽朝受到伤害。
    「嗯？康向日？你们两个有受伤吗？」
    快步到两人身边的沉全蹲下，将康向日背上的书本挪到一旁，便将两人扶起检查伤势。
    「沉叔叔我没事，只要沉冽朝没受伤就好。」
    「那就好……如果觉得哪里痛的话一定要说，我会带你去医院检查。」
    待沉全脸上的担忧散去，康向日开口问道：「沉叔叔也喜欢摄影吗？」
    「嗯？我对摄影没有兴趣，但冽朝似乎很喜欢，所以昨晚我到附近的书局买的一些书回来，刚才也去买了相机。」
    「是真的吗？」沉冽朝问道。
    「是真的啊，只要能看见你露出笑容，要我做多么辛苦的事情我也愿意，毕竟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儿子。」
    停留在沉冽朝头顶的手来回抚摸，那灿烂的微笑再次出现眼前，看着这幅美景的康向日不自觉笑出来。
    「沉冽朝，你现在幸福吗？」
    「非常幸福！」
    『现在想起以前的事情，原来……我心底十分希望你获得幸福，无论是过去或是现在，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第三章(一)

    秋日，是充满惊喜的季节，对我们而言，那棵枫树宛若许下诺言的圣地，也是我与你相恋的起点，但……那终究成了往昔的回忆。
    枫树对于许多人有不同的涵义，有古人流传的珍贵意涵、对于恋人之间的情感表达、口耳相传的奇幻故事，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及你当初向我所说的话语优美，你还记得吗？那年你向我所说的话语。
    街道闪烁着橘黄色的街灯，走在我前方的你似乎与我有了极大的差距，不单单只是身高上的变化，你也有了明显的成长，变得……更加的成熟稳重。
    夜晚的凉风吹拂脸庞，稍有不慎身体便会颤抖，那双炽热的双手似乎都会注意到我的不适。
    十一点十分。
    「枫叶？」
    飞舞在空中的橘黄色叶片吸引康向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枫叶取代菸。落至地面的菸持续燃烧火光，菸臭味闯入鼻腔，陷入思考的他眼眸注视着叶片。
    秋风扬起，随风而去的叶片混入空中，思绪被打乱的康向日低下头看着未熄灭的菸。
    「即便是多么微弱的火焰，终将迎接燃尽的时刻。」
    脚尖落在菸头来回转动，轻抹地面的皮鞋擦拭残留菸灰，双手插入口袋的康向日朝着门口前进。
    「无论多么想念，终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十三年前，十月二十九号，星期五。
    万年不变的鐘声响起，这是第二年的国中生涯。
    下课时段男学生纷纷跑出教室，为了去争夺球场权，其中也包含康向日。
    「衝啊！这次不能让三班抢到球场！」
    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少学生一步併作两步踩着阶梯，儘管老师想延长上课的时间去确保学生的安全，却无法忽略他们火热的双眼，最终屈服于学生的热血。
    空荡荡的球场前瞬间出现眾多学生，领先眾人的康向日率先抢下离教室最近的球场，拿着球的他站在球场运球，骄傲的双眼看着三班的学生。
    「不服输的话，就来三对三斗牛啊！」
    「谁怕谁！但我要指定对手。」
    「随便你，反正我们班不会输给你们。」
    「那……我要指定沉冽朝上场。」
    「痾……」
    眾人目光落在球场旁的沉冽朝，听到自己名字被喊到，他不疾不徐地踏入球场，那相较同龄人高挑的身材，让许多围观的女同学產生质疑。
    三班是不是想要输球？为何会选一个高出自己半颗头以上的人？
    面无表情的沉冽朝站在康向日身后，像是准备进行比赛。
    转过头的康向日压低声音说道：「接到球就传给我，我会想办法得分。」
    「好。」
    比赛正式开始。
    由康向日担任攻击方洗球员，短暂的过程结束他开始运球前进，胯下运球过一人，透过轻巧的脚步轻松骗过前方的敌人，场边围观的学生们纷纷发出叫喊，「球场上的霸王」是入学被学长所赋予的称号，只要球来到他手上，基本上只有进篮得分的选择，这也吸引篮球校队提出邀约。
    但他没想到的是──一个疯子突然衝过来。
    「妈的……」
    左右张望的康向日只看见无人防守的沉冽朝，站在篮框附近的他只是看着自己，深邃的黑色眼眸并未有任何反应，不见任何光芒、期待。
    「沉冽朝！接住！」
    脱离手中的篮球来到沉冽朝手中，原先毫无高光的双眼瞬间冒出亮光，看向篮框的他准备进行投篮，三、二、一！自手中投出去的篮球撞到篮板反弹至康向日面前空中。
    「谢了。」
    小腿发力，跃至空中的康向日手握篮球进行投篮。
    如眾人预料那颗球不偏不倚地落入篮网，球场上响起浑厚的叫喊声，包含康向日本人一同进行怒吼。
    「保持下去，我们要把三班打下去。」
    毫无表情的沉冽朝依旧站在篮框旁边。
    比赛继续，再度运球的康向日被逼到角落，他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进行传球的队友，即便自己强行运球出去也会被拦截，甚至被对方夺下一分。
    假装进行跳射的康向日将球往下瞄准，如他预期的结果一样，球透过与地面的反弹绕到后方，顿时眾人向前进行抢球，稍微远离混战的他观望场上状况。
    脑中盘算该投篮还是传球，唯有继续得分才能让三班不再嚣张。
    「这时候你还敢东张西望啊？」
    突然上前防守的人阻断传球路线，看见眼前情形康向日不禁嘖声，好在篮球在己方手上，却没有任何人可以进行投篮，难不成要靠沉冽朝？
    「许亦杰！传给沉冽朝！」
    无人防守的沉冽朝再度获得篮球，稍微转身的他跳起进行投篮。
    陷入寂静的眾人看着篮球往树木飞去，砸到树枝的篮球连带树叶一同落下，球场上的学生不断喘气试图平稳呼吸，离上课仅剩三分鐘，只剩下三分鐘可以让其中一方得到败北的荣耀。
    不出所料，沉冽朝投出的替康向日争取时间，短暂的对峙他早已耗尽不少体力，要不是有人「正常」发挥，恐怕下一球会被抢走。
    抢球、投篮、得分，只要再一球就好！
    重新振作精神的康向日拍打自己脸颊，现在只要做好防守、抢球，三分鐘内将三班的希望摧毁殆尽，跟沉冽朝一起回到班上吹电风扇。
    比赛继续。
    上前拦截的康向日衝向禁区跃起进行上篮，毫无偏差的球重新进入篮网里头，相差两分的现况三班让三班学生更加焦躁。
    进行运球的许亦杰站在角落，他不清楚自己为何被逼到此地，他只看见三班学生脸上扭曲的表情，感到恐惧的瞬间球已经被夺走。
    上前进行防守的康向日被对方撞开，准备上篮的学生面露骇人的笑容，顿时身前出现黑影，在半空中的球硬生生被打向地面弹出球场。
    「沉冽朝做得好！」
    康向日跑向沉冽朝身边，左手搂住对方的腰；右手将深蓝色的短发弄乱。
    「……谢谢。」
    扬起笑容的沉冽朝将脸转向一旁。
    这突如起来的发展让全场学生惊声尖叫，那个沉冽朝竟然会运动！
    「以后放学一起打球吧！我看平常体育课你投篮都不会中，甚至慢跑也能绊倒自己，差点以为你是运动白痴。」
    「刚刚只是意外……」
    「真的吗？所以你运动会出糗的时候不是装的？」
    「……」
    「真假？你真的不会运动？」
    「别问了……」
    「那以后我陪你运动，不然你长那么高都浪费了。」
    「随便你……」
    脱离康向日束缚的沉冽朝走向教室的方向。
    「等我啊──！」
    鐘声响起，率先离开的两人走进教室吹着电风扇，摆动衣服的康向日闭起双眼，微微张开的双唇像是在散去体内热气。
    「真像个笨蛋。」
    「你才笨蛋！」
    「以后不教你读书。」
    「不行啊！期中考的英文靠你了！」
    「……」
    「不然……明天我跟你出去玩，作为交换你教我英文，如何？」
    「只有这一次。」
    「是的老大！」
    紧紧抱住沉冽朝的康向日隐约听见某个声音，有点急促烦躁，是因为刚运动完吗？总觉得对方的心跳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快，甚至……比自己还要快？
    『从我们交往那天起，我不断思考你是从何时喜欢上我的，又为何是我。时至今日，我貌似在回忆中找了答案。』
    『你知道吗？从国中开始就有传闻说我们在交往，有些女生甚至在讨论什么攻跟受，那时的我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毕竟……我们高中交往也只牵过手，但……我后悔上网去查询相关资料。』
    『我应该不是当受的那方吧？虽然从体格上来我赢不了你。』

 第三章(二)

    放学。
    秋日的落日总会提早到来，与同学相互道别后康向日朝着图书馆前进。
    走到本馆前的康向日看着今日闭馆时间──「晚上七点」。
    一般校内图书馆并不会开到这个时间点，但为了课后留下读书的学生，老师纷纷向学校提出建议，这也成了沉冽朝放学的去处。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他应该要出来了。」
    「爸妈今天要加班，沉叔叔还在外地，回家煮炒饭给沉冽朝吃好了。」
    左顾右盼的康向日看着斜前方水泥地，地上淡薄的白色线条似乎是规划停脚踏车的，如果是那种材质的地面……似乎可以运球。
    「康向日，明天要到我家读书吗？」
    「嗯？都可以啊，只要老大肯教我读书，去哪里我都可以。」
    停下运球的康向日双手将球抱在怀里，露出灿烂的笑容面对沉冽朝。
    「我爸妈今天要加班，自己吃晚餐有点无聊，你要来吗？」
    「你要煮什么？」
    「炒饭如何？」
    「不会拉肚子就好。」
    「上次那个是意外！我只是搞错盐巴跟糖、把辣椒酱当作是酱油。」
    「还是……我跟你一起煮？」
    「好啊！有你在做什么事都安心，除了运动。」
    「……」
    「走啦、走啦，别杵在这不动。」
    「……」
    晚上七点。
    在厨房忙碌的两人各自准备材料，从冰箱拿出蛋、菜、肉的康向日走到火炉前开火；拿着沙拉油到入锅子的沉冽朝站在对方旁边，近乎靠在一起的两人看着油在锅子滑动。
    「你有拿饭吗？」沉冽朝问道。
    「嗯？饭？隔夜饭你接受吗？」
    「接受啊，我爸爸说隔夜饭最适合拿来炒饭。」
    打开冷冻库的康向日伸手找寻隔夜饭，碍于白色的寒气飘散加上堆积成山的袋子，他完全找不到目标，甚至拿出冰淇淋。
    「我没看到耶。」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沉冽朝拿着貌似隔夜饭的袋子，当康向日转过身立刻感受到剧烈压迫感，这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吗？刚认识明明比自己还要矮一点，何时差了半颗头？
    「你怎么看着我不说话？」耳根通红的沉冽朝低声问道。
    「没、没啊，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长得比我高而已。」
    「他声音本来就那么低吗？听起来……还不错。」康向日心想。
    「别想这个了，先把晚餐处理好。」
    落在康向日头上的是沉冽朝劈下的手掌，本以为会是一个强而有力的力道，反而是轻柔的力道，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明明年纪相仿、同天出生，为何自己像个小孩一样？而对方却像是哥哥？
    「别人看到还以为你是我哥，明明我们年纪一样大……」
    「怎么？讨厌？」
    「没到讨厌……就只是，我想和你一起进步不想被拋在后头。」
    「……」
    「别盯着我看……」
    从上方俯视的双眼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一直相处在一起的人此刻却不像记忆中的那个人，以前都待在身后的沉冽朝，何时走在自己前方？甚至将距离逐渐拉大。
    直到今日，这种落寞的感觉才隐约出现，是因为什么？孤单？不安？
    转过身的沉冽朝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对方走向火炉前，康向日将冷冻库的门关上，走到对方身旁撞击。
    「告诉我，你是怎么长高的。」
    「喝牛奶。」
    「那我明天开始也要喝！」
    「还有早睡早起。」
    「……」
    「怎么？做不到吗？」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熬夜看漫画……」
    「不然……你要喝转骨汤吗？」
    「那是什么？」
    「很难喝的东西，但好像对长高有帮助。」
    「那你现在多高？」
    「一百六十八公分。」
    「……」
    默不作声的康向日默默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取出牛奶，拿起流理台上的马克杯，径直走到餐桌的他拉开椅子坐上。
    「我一定要长得比你还要高！」
    「我等你。」

 第三章(三)

    翌日。
    「嗯……什么东西那么重？」
    猛然睁开双眼的康向日发现自己被抱住，为何会在自己床上被别人抱住？但这熟悉的感觉是──沉冽朝？
    试图转身的康向日勉强成功，看着沉冽朝平静的面庞，他伸出手去玩弄对方的瀏海，甚至将手伸到头顶将头发越弄越乱，平稳的呼吸声逐渐產生变化，本以为对方会清醒，换来的却是更紧的拥抱。
    「啊──！沉冽朝！我快不能呼吸了！」
    「再五分鐘。」
    尝试挣扎的康向日感受到腰接近断掉的程度，立刻放弃无谓的行动，闔上双眼的他鑽进沉冽朝怀里，相比单纯盖棉被，对方怀里似乎更加温暖、更好入睡……
    再次睁开双眼，飘散的食物味吸引半睡半醒的康向日，拨弄翘起的头发走下床来到餐桌拉开椅子，睡眼惺忪的轻柔眼眸，眼看脸快要贴向桌子，沉冽朝将他的背挺直放着早餐在他面前。
    「我先回去换衣服，半小时后我会到你家前面等你。」
    「好……」
    拿起三明治的康向日缓慢啃咬，尝到肉片的味道眼睛顿时出现亮光，恢復精神的他拿起旁边的马克杯，浓醇的奶香在口中扩散开来，露出幸福笑容的他持续进食。
    半小时后。
    打开家门的康向日不见沉冽朝踪影，打算拨通手机号码时脖子上多出了黑白交错的围巾。
    「你穿太少了……」
    「不会吧？是你穿太多了。」
    经过一番对比，康向日并不觉得自己穿太少，风和日丽的天气有着乌云、凉风……等下！这跟他当初看得不一样啊！换衣服的时候外头还是晴天，甚至有点热，转眼间变成下雨前的天色，这样只穿短袖短裤一定会被骂。
    「短袖短裤加围巾很怪耶……我进去拿外套。」
    衣领被抓住的康向日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外套，哑口无言的他穿上沉冽朝给的外套，昨日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他不是小孩子啊！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康向日提问。
    「你跟着我就好。」
    跟在沉冽朝身后，秋日的微风吹拂秀发，整理瀏海的康向日看着四周街景，这居住已久的小区总有綺丽的花朵盛开，在空中纷飞的枫叶落到了他手掌。
    嘴角上扬的康向日玩着手中的枫叶，橘红色的叶片有些微破损，手指擦过那些缺口感到一阵酥麻，宛若有人在自己手指上来回搔痒。
    沉浸在喜悦的康向日撞上沉冽朝，额头抵在对方背部的他抬起头观察四周，两人还在小区内，附近也只有公园而已。
    「我想来拍照。」
    「可以啊，但为什么是这里？」
    「我今年打算参加摄影比赛，主题是『最珍惜的地方』，所以我打算从公园一路拍回家里。」
    「那我要做什么？」
    「你能当我的模特儿吗？」
    「好啊！这感觉很有趣！」
    乌云密布的天空滑开一道伤痕，洁白的光芒照射在枫红色的公园内，按照沉冽朝的要求，康向日在公园内四处行走，无论是有身高限制的游乐设施、居民照顾的花丛、沾染些许露水的长椅，出现在镜头内的他脸上始终洋溢笑容。
    凉爽的秋风吹拂，迅速按下快门键的沉冽朝露出满意神情，发现掌镜者停下动作检查相片，康向日连忙凑过去观看成果。
    被捕抓下的相片散发着青春气息，不同角度所出现的康向日有着各种表情，微笑、大笑、沉思、发呆，其中停留最久的是看向镜头的画面。
    「这样就好了。」
    「真的吗？不继续拍了吗？」
    「下次再说，我还要教你英文。」
    「那好吧……」
    面露哀伤的康向日转过身，看着地上零散的石子，脚尖对准开始进行小幅度的动作。
    方才的相片在脑海逐渐清晰，相片上是康向日举起自己右手在眼睛上方，闭上左眼的他面带笑顏，脖子上的围巾随风飘拂，周遭飘落着枫叶。
    「沉冽朝，如果你出名的话，绝对不能忘记我喔！」
    「我不会忘记你，永远都不会。」
    「说好囉！」急忙向后跑的康向日来到沉冽朝面前，语带兴奋的说：「那我们要当永远的好朋友！」
    「好。」
    「发誓！」
    「我，沉冽朝在此发誓，待枫叶消失于世上前，绝不会与康向日断绝联系。」
    『那年的我信誓旦旦地相信你不会离开，直到你无声无息消失在我身边，我这才意识到，我伤害了你、永远失去你。』

 第三章(四)

    走入婚礼现场，人声鼎沸的会场有许多陌生面孔，左右张望的康向日缓慢向前行走，深怕一不小心与他人相撞，待他找到空阔去休息时，现场的灯光却熄灭。
    「许亦杰……菜都还没上，你就打算先把灯光关掉？我要怎么走路？」康向日心想。
    哀叹现况的康向日拿起手机，以微弱的光线照射地面，确保自己不会踩到宾客的脚。
    「啊！抱歉！」
    受到撞击的康向日向前扑倒，本以为会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但身躯却被他人支撑住，他好歹是个成年男子加上长年健身，被轻而易举接住，这也太丢脸了吧！
    「不好意思啊，谢谢你接住我。」
    「没事。」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内，抬头的瞬间灯光重新亮起，那熟稔的面庞出现在眼前，更加成熟的面貌激起涟漪扩散，尘封已久的心扉重新开啟，数片枫叶落在水面上，将涟漪向外扩散。
    「好久不见，沉冽朝。」
    「好久不见，近来如何？」
    「还不错吧，在高中担任体育老师，父母也还健在。」
    「那就好，我先走了。」
    「慢走……」
    似有似无的寒暄、毫无情感的双眼、强顏欢笑的面庞，彷彿心脏被抽离般的忧愁替秋日换上新的衣裳，想说出口的话语一瞬间卡在喉咙，无论多么努力受到的阻碍接连增加，最终只剩下擦肩而过。
    「该死……」
    紧握胸口的康向日转过身找寻沉冽朝，茫茫人海中那黯淡的深蓝近在咫尺，迈开步伐向前走动，拥挤的人群中仅有「抱歉」、「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沉冽朝！我有话想跟你说。」
    停下脚步的沉冽朝缓缓转过身，在人群中那高挑的身形无法忽视，鼻挺的黑色西装散发高贵典雅气息、平静的面容彷彿湖水般，稍微触及便能產生涟漪扩散。
    来到沉冽朝面前，低头喘气的康向日紧紧握住对方手腕，深怕失去交谈的机会。
    「有什么事吗？」
    冰冷的言语朝背上刺下利刃，心头一颤的康向日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眸未有半点情愫，如同初见陌生人產生警戒。
    仍是那相同的情形，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出口，被阻断的话语全数成了遗弃的存在，悲愤的情绪迫使双手出力握紧，憎恨自己、厌恶自己，亲手毁掉的关係真的无法重新来过吗？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
    「康向日，松手。」
    「……」
    「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就拨通上面的电话号码。」
    接过名片的康向日松手，看着沉冽朝越走越远的他，喧嚣的场内仅有对方沉重的脚步声传入耳内，随着声音回盪脑海，心脏受到剧烈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一见到你，我就说不出半句话？」
    看着手中的名片，康向日低声念着上头公司的字「翱翔」。

 第四章(一)

    逝去的时间反映在景物，破损的关係如同斑驳的墙壁，不在拥有亮丽的表面，即使内在未经歷过变质，仍无法推导出具说服力的依据，在失去证明的情形下，凭藉往昔的回忆作为支撑，根本是无稽之谈。
    秋日是我们相遇的季节，我曾认为「保留回忆」会是最佳解答，如今秋日是「伤痛」是个无法抹灭的伤痕。
    「回忆？那只不过是给愚笨的人，毫无意义的自我安慰。」
    秋日所想表达的是什么？我姑且认为是「珍惜回忆」，当失去比肩自我的事物时，空虚的心灵才会意识错误。
    「当你从报章杂志中得知对方消息，那是最残酷的瞬间。」
    十月十四号，星期六。
    相较上星期凉爽的气温，今日来到摄氏十八度，露出在外的深蓝色头发，感到凉意的沉冽朝窝进棉被中，拉上窗帘的卧室垄罩沉重的氛围，除去书架上的书目外，其馀摆设皆是黑白灰三色。
    「冽朝啊──！该起床了，现在已经十点了。」
    打开房门的沉全将卧室电灯打开，顿时灯火通明的室内更加单调，目光停留在床上的巨大物体，掀开棉被的他看着自己儿子皱紧眉头。
    「今天不是要去母校拍摄相片吗？赶紧起床。」
    「再让我睡五分鐘就好。」
    「五分鐘后我再来看你。」
    离开房间的沉全背靠房门，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时隔八年回来，就让你再睡一下。这几年辛苦了，爸爸我会帮你煮好饭菜的！」
    沉全走回厨房将刚做好的三明治进行切片，并放进事先预备好的饭盒，再将一旁的米饭加以揉捏，粒粒分明的饭糰出现在手中，再多做几颗，营养丰盛的早餐就大功告成！
    「能见到实体的儿子真好，终于不用透过手机通话了。」
    「这几年爸爸的手艺变得超好，尽情拭目以待吧！」
    猖狂的笑声回盪在黑白色交错的空间，轻柔双眼的沉冽朝站在角落露出笑容，身穿白色睡衣的他肩膀肌肤外露、胸前的钮扣并未相扣露出壮硕的肌肉，双手交叉的他靠着身后墙壁闭上眼睛。
    「还是跟以前一样呢。」
    不经意笑出声的沉冽朝走到浴室进行盥洗，沿途无法抑制自己的笑容，魔性的笑容暂时停留脑内，宛如中毒般不断放声大笑。
    听到儿子笑声的沉全脸上浮现和蔼的神情，坐在椅子上望向墙上的相片，那是从国小到八年前与沉冽朝的合照，游乐园、水族馆、野外露营、公园嬉闹、入学典礼、毕业典礼、两人生日、新年等，满溢出的幸福包围着他。
    「儿子，以后也请多指教。」
    早上十点半。
    「爸，我出门工作囉。」站在玄关前的沉冽朝说道。
    「路上小心，有想吃的食物可以告诉我，爸爸帮你做。」
    「你先把还没写完的小说写完，晚餐我会回来煮。」
    「……好。」
    待家门关上，穿透落地窗的日光撒落在洁白地板，和煦的光芒透过与白色的反射下在家中染上暖意。
    「这时候来杯咖啡就更好了。」
    走到屋外的沉冽朝看着车库中的汽车，那是上周末替爸爸买的，没想到先驾驶的人竟然是自己。
    「明明前天跟编辑有会议，却坚持搭大眾运输，下次我载他过去。」
    发动车辆，坐在驾驶座的沉冽朝手握方向盘，配合脚踩油门的力道，正是前往工作地点──蔚羽高中。
    秋意围绕的街景上散落着枫叶，来到十字路口，停下汽车的沉冽朝看着路上行人走动，秋风吹拂的外头环绕着笑声。
    「这样的秋日，还不错，很适合来杯咖啡。」
    绿灯亮起，向前行驶的车子经过繁华街道、短暂驶过树林，最终停下的地方是在一座图书馆前，下车的沉冽朝拨动瀏海看着图书馆。
    「过了八年还是跟以前一样。」
    拿起相机的沉冽朝四处找寻合适角度，在镜头内的图书馆有着庄重典雅的氛围，即便歷经八年的摧残仍保有独特，记忆中深咖啡色的外观，如今掉了几层的色调，成了较浅的咖啡色。
    接连换了不同地方、不同角度，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沉冽朝脑海仅有拍摄，想为这座图书馆拍下更多的相片，为自己的过去划下完美的句点。
    「请问您是沉冽朝先生吗？」
    听见呼喊声的沉冽朝停下拍摄动作，扭动脖颈的他将相机肩带调整好，将目光转移到说话者。
    「是，预定时间是在正午十二点，我会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
    「其实……我们想问能否提前拍摄，今日午后似乎会下雨。」
    「可以。」
    「谢谢您的体谅，请往这边走。」
    跟在对方身后的沉冽朝踏入教学区，由于是假日的缘故，走廊上少了学生的欢笑声。
    经过导师办公室时，向里头望去的沉冽朝与某人四目相交，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与自己对视的人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朝门口走来的人撞上一旁的墙壁，剧烈的声响吸引住他停下脚步。
    「主任！能把这位先生借给我几分鐘吗？」将手遮住额头的康向日说道，泛着泪光的双眼反射亮光。
    「有点困──」
    「无妨，我会在变天之前完成拍摄。」
    「……好吧，不要耽搁太久。」
    「谢谢主任！」
    捉住沉冽朝的手，康向日将人带往空教室。通常假日并不会有学生出现在教室，为求让学生有时间协调社团活动，校方同意假日将教室借给社团使用，只需要提前三天申请即可。
    鼓起勇气的康向日面向沉冽朝，依旧是那毫无表情的面庞，与记忆中欢笑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区别，闭上双眼的他平静呼吸再度睁眼。
    「对不起！我想了很久，当年是我过于胆怯推开了你，甚至向你说了许多谎言去掩盖自己的懦弱，我知道自己没资格站在你面前，但这八年间我从未曾遗忘你，也不曾与他人陷入热恋，我能否……重新成为你的朋友？」
    「这就是你要说的？没了吗？」
    「嗯？」
    「我无法相信你所说的话。」
    「为、为什么？」
    「要你相信一个会说谎的人，你会答应吗？」
    「……」
    「我们的关係，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
    「遗留的伤痕是时间无法带走的，从今起……你就将我当作是陌生人，别再往来。」
    「我拒绝……我不想让和你的回忆停留在分开。」
    「回忆？那只不过是给愚笨的人，毫无意义的自我安慰。」
    寂静的空间中，隐约传出孱弱哽咽声，泪水宛如溃堤般涌出，不听使唤的双脚停在原地不动，不知所措的康向日低着头。
    「以后，不要来跟我搭话。」
    离开教室站在楼梯间望着窗外，艷阳高照的天空漂泊数朵白云，和煦的微风吹拂脸颊，神色落寞的沉冽朝走下阶梯，前往拍摄地点。
    「这样，你就能放下我了吧？」

 第四章(二)

    下午三点。
    万里无云的蓝天、乾爽的草地、凉爽的微风，站在树荫下的沉冽朝凝视天空，暂时停下拍摄动作的他伸手握住飘落的枫叶。
    「收工。」
    踏入教学楼的沉冽朝四处寻找主任的办公室，虽说是自己待过的校园，但在这八年期间有许多的处室进行变动，这就是所谓的「学校总是在自己毕业后做出改变」吗？
    经过康向日所在的办公室，沉冽朝将手中的枫叶拋弃。
    在走廊上与主任相会，简短的会报后续进度与成果缴交时间，点头致意的沉冽朝离开校园走到停车场，耳畔传来运球的声音，稍微走神的他拿出车钥匙发动车辆。
    「别想了，不会是他的。」
    晚上七点半。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是居民的交谈声，站在家门前的康向日翻找钥匙，这时身后传来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向日啊──！要来伯父家吃饭吗？你父母刚才见到我说临时要加班，所以不在家。」
    转过身的康向日看着沉全的脸庞，脑海顿时浮现出沉冽朝。
    「谢谢沉叔叔的好意，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再见。」
    「好吧，祝你早日康復。」
    「谢谢。」
    进入家中的康向日关上大门，疲倦的他顺着门板滑落地板，冰冷的触感由底部传至脑袋，涌上心头的失落占据思绪，红肿的双眼再度流下泪水，流经脸颊的滚烫泪水滴落至手背。
    回盪在室内的啜泣声渐渐变大，不断擦拭泪水的双手沾满湿润的水珠，眼角遗留溃堤的痕跡，抑制不住的悲伤情绪形成更加痛苦的行为，抱住双膝的他将脸埋入膝盖。
    「沉、沉冽朝，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有你的时光。」
    「为什么……我连最后、最后的机会都不能拥有？」
    「我真的、真的好想站在你身边！」
    站在门外的沉冽朝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另一隻手将沉全嘱咐的稀饭掛在门把上。
    听着方才康向日所说的话，尚未离开的他背对门扉，脑海突然想起某人说过的话──「世上不存在完美的关係，相处的过程中总会出现失误，只要将过错弥补即可。」
    身躯缓慢向后移动，伸直手臂的沉冽朝轻敲门板三下便转身跑开。躲在围墙后方的他探出头等待康向日开门。
    圆形的门把转开，从门缝中出现的康向日擦拭眼角的泪水，趁着对方不注意，沉冽朝急忙将头缩回来。
    空荡荡的家门前吹来凉风，踏出玄关的康向日左右张望，耳旁传来塑胶袋的声音他将目光转向声音来源，走到透明塑胶袋前的他拿起物品走回门内。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探出头的沉冽朝挺直腰背走回家中。
    「弥补……那是给关係尚未破裂的人们。」

 第四章(三)

    翌日，早上九点。
    从床上爬起的沉冽朝走到厨房坐下，一旁的落地窗映入温煦的阳光。
    「这时候如果来杯咖啡就好了，对吧？」
    「爸？你今天早上不是有会议吗？」
    「编辑受伤住院，延到下周。」走到餐桌旁的沉全手握两杯咖啡。
    「受伤啊……」
    接过咖啡的沉冽朝双手握着马克杯。
    「发生什么事了？」
    「爸……你觉得爱情是什么样子？」
    受到惊吓的沉全手中马克杯举在身前，装作思考的他额头开始冒汗，眼神未与沉冽朝对视的他，视线望向对方身后的墙壁。
    「嗯？这是久违的恋爱諮询？完蛋……儿子啊！你找错人了！爸爸我在爱
    情这方面输的一蹋糊涂！沉全！鼓起勇气！这是儿子少数跟我谈这种事情，为人父亲需要给出好的建议，为了儿子未来的幸福！」沉全心想。
    「我觉得，爱情像是一本书，无论序章的描述是否平淡，最要的是与对方相处的过程，唯有感到喜悦、自在、幸福，那才是爱情该拥有的样貌。」
    「……」
    「跟向日有关对吧？」
    「我今天拒绝他的请求。」
    「试着再相信他一次如何？当作是给青春最后的『纪念』。」
    「不畏惧一切？」
    「不畏惧一切。」
    「我需要时间思考……」
    「时间不会等人，错过那一刻剩下的只会是悔恨。」
    拿起咖啡的沉全走到落地窗前，远眺蓝天白云。
    「这样的答案不错了吧？我应该是个好爸爸吧？」沉全心想。
    猛然转身的沉全语带紧张道：「儿子，在你看来，我是个好爸爸吗？」
    「是啊，我很开心是你将我养育成人，虽然中间我不在你身边八年，但我从未忘却你为我做过的事情。」
    「那就好，洗漱完就去准备摄影展，开幕当天我会去的。」
    「说到做到喔。」
    「我可是你的爸爸，绝对会记得的。」
    围绕欢笑声的家中瀰漫幸福的暖意，家中墙壁掛着的相框在角落新增成员，那是张沉全与沉冽朝在机场的相片，长相神似的两人互相搭着肩膀，面对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十月二十号，星期五，早上八点。
    许久未见沉冽朝的康向日看着办公桌上相片，两人毕业时搭肩，别在胸口的红色花朵，象徵身为高中生的最后一天，在阳光下露出幸福的笑容。
    但怎么也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合照。
    神态颓靡的康向日趴在办公桌上，食指摸着相片中沉冽朝的脸颊。
    「真想回到过去……」
    「康向日，你想听一个好消息吗？」
    出现在康向日座位旁的许亦杰撑着墙壁，手拿下节课要用的数学教材。
    「随便你……」
    「明天我会跟沉冽朝见面，但我临时有事需要有人代替我陪他，你要接下这个重责大任吗？」
    「我恐怕不……」
    「好的！我就当你答应了，谢谢你啊！」
    立刻向前迈步的许亦杰消失在办公室内。
    「现在的我……没有勇气见到沉冽朝。」
    「当你从报章杂志中得知对方消息，那是最残酷的瞬间。」
    失魂落魄的康向日将脸埋入双臂之间，方才的话语确实引起他悸动，换作是以前的他听到有关沉冽朝的事情，只有「想」、「我要」没有其他的选择，但那是从前。
    冷漠的视线、冰冷的言语，那不是记忆中的沉冽朝，虽说字中带「冽」并不影响相处，却从未见过对方如此骇人的模样。
    上课鐘声响起，今日没课的康向日不清楚自己为何在这里，难得的休息时间却来到学校坐在办公椅，老师们的交谈声、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学生的欢笑声，杂乱的声音不断阻挠思绪，起身离开的他走到阳台发呆。
    远方的天空飘泊洁白云朵，秋季的城市瀰漫愜意的慵懒感，闔上双眼的康向日享受秋风吹拂，顿时他忽然听到熟稔的叫喊声。
    「康向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沉冽朝？他怎么可能会来。」康向日心想。
    「康向日？你有听见我的声音吗？」
    「这一定是我的幻觉。」康向日心想。
    「康向日！」
    肩膀传来剧烈刺痛感，剎那间被迫转身的康向日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深蓝色的秀发经过整理梳理成中分，黑色的眼眸流露冷冽气息，无法从对方脸上别开视线，甚至因为沉冽朝气愤而感到开心。
    「你怎么会在这？」
    「许亦杰说你在办公室，我打算将形成增加一天，所以傍晚前要出发。」
    松开紧握康向日的手，沉冽朝向后移动三步。
    「傍晚？要过夜？」
    「地点在南部，三天两夜。」
    彷彿有烟火在康向日身后炸裂，喜上眉梢的他无法隐藏情绪，这是拉近与沉冽朝的机会！要是成功还能重新变回朋友，光是这点便使得他心情雀跃，忘记给予答覆。
    「如果你要来的话，下午五点出现在我家前面。」
    拋下话语离去的沉冽朝路过康向日的办公桌，短暂看过桌面的他馀光瞥见木製相框。
    「我只是需要有人帮我搬器材，你不要多想。」
    「绝对不会！」
    信誓旦旦的康向日拍着胸膛答道。
    站在原地的沉冽朝背对康向日，离开前轻声低语：「希望如此……」

 第四章(四)

    下午三点。
    再次清点行李的康向日坐在卧室床上，确认衣物齐全的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寻找物品，书籍、漫画、扑克牌、散乱的原子笔，杂乱的抽屉冒出自己也不知道的用品，甚至有──网球？
    网球？不打网球的康向日手拿着黄绿色的球仔细端详，一番观察后他对于这颗疑似为网球的物体感到好奇，它不具有网球应有的重量，外型製作为网球的原因为何？
    徒增的好奇心引导康向日，从手掌中滑落的球体与地面接触的瞬间，朝着门口的方向小幅弹跳滚动。
    走到门口的康向日捡起球体，手指稍微出力试图破坏球体，方才观察他发现球中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接缝。
    顿时，遭到破坏的球体掉出一张摺叠数次的纸张，摊开的纸张中出现縝密的黑色字体，从上方读起的康向日眼眶逐渐红润，模糊的视野下他躺卧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纸张上只写着大大的「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哪有人把道别的信纸藏在不起眼的物品内……沉冽朝你太过分了。」
    「原来你不是不告而别，这八年都是我误会你了……」
    柔和的微风自开啟的窗户吹入，飘动的瀏海遮挡住部分视线，起身的康向日将行李箱关上走到客厅。
    由树木纹理作为壁纸，宛若置身在树屋的氛围令人陶醉。
    三年前由康向日亲自进行改动的装潢，是经过与父母讨论下的结果，每当经过公园时，脑海总会浮现被沉冽朝告白的场景，枫叶飞舞的夜晚，急速上升的体温不断干扰思绪。
    接受告白的瞬间，沉冽朝的拥抱彷彿枫树般温暖，看似冷酷的外型内心却如同枫红的叶片，驱散内心的不安恐惧。
    从书柜上拿出相簿的康向日翻起往昔的回忆。幼稚园、国小、国中、高中，占据自己一半人生的男人突然消失八年，尔后这本相簿也不再添增其馀相片，珍贵的回忆也就停留在八年前。
    「我也二十六岁了，只交过一任会太没用吗？」
    第一次床上翻滚。
    「沉冽朝突然跑来找我，这代表我还有机会？」
    第二次床上翻滚。
    「我要好好利用三天两夜的机会，重新挽回我们的关係！」
    起身！
    智力开始受到爱情影响，出现异常状态──「恋爱脑」。
    下午四点五十分。
    下沉的太阳映射橘黄色光辉，染上光辉的脸庞面带笑容望向前方，停靠在面前的汽车摇下车窗，探出头的沉冽朝挥手示意康向日上车。
    安置好行李箱，坐在副驾驶座的康向日系上安全带，迟迟未发动的车子令他感到疑惑，人都到了为何不发车？
    「你有驾照吗？」
    「有啊。」
    「如果我累了就由你开车，地点已经设好跟着导航走就好。」
    踩下油门的沉冽朝不等康向日回话驶车向前。
    晚上六点十六分。
    抵达目的地的两人下车各自拿着自己行李箱，办完入住手续的沉冽朝带着康向日来到房间。预计要住在饭店三天两夜，两张单人床映入眼帘，脱下鞋子、放好行李，躺在床上的沉冽朝陷入昏睡。
    平稳的呼吸声打破寂静的空间，坐在床上的康向日脱下鞋子，侧身看着沉冽朝的他不自觉笑出声。
    「外套脱一半就睡觉，那样外套会掉到地上的。」康向日心想。
    拿出笔记型电脑的康向日走到桌椅旁坐下，点开昨日未整理完的会议资料，忙于工作的他将注意力放在眼前，忽略摸着头顶起来的沉冽朝。
    「你要去吃饭吗？」沉冽朝问道。
    「不用，你先吃。」
    停在门前的沉冽朝回头看着康向日，按照以前的记忆来判断，对方通常六点便会喊着要吃饭，是出了什么问题？
    「饭店晚上没提供餐点，要自己出去买。」
    「我晚点自己去买。」
    无法理解现况的沉冽朝，脑内假设各种情况以及推导解释，仍未得出解答的他走向康向日，途中脚绊到对方的行李箱，一颗篮球从里头滚出来。
    「你怎么连出来都带着篮球？」
    拿起篮球的沉冽朝露出笑容。
    本以为这次外出不会有交谈，但沉冽朝的主动使得康向日脑筋打结。
    「你要跟我比篮球吗？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如何？」
    「你明知道自己是运动白痴，为何要跟我比篮球？」
    停下打字的康向日抬起头，对着沉冽朝露出质疑的神情。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沉冽朝？去到美国我有加强锻鍊，才不会输给一个高中体育老师。」
    骄傲的沉冽朝拿着篮球装模作样。
    「来啊，我可不会输给慢跑也能绊倒自己的人。」
    闔上笔记型电脑的康向日起身，将身上穿的外套脱掉，走去浴室换上方便运动的衣物。
    「还是跟以前一样单纯衝动，完全不去思考后果。」

 第四章(五)

    来到附近球场的两人进行简单的暖身动作，毫不在意沉冽朝实力的康向日拿着篮球运球，与对方擦肩而过的他将球瞄准跨下的地板，以幼稚的态度反覆炫耀自己的球技。
    「先进三球的人赢如何？」
    提出想法的康向日将球传给沉冽朝。
    「可以，但我不需要你放水。」
    短暂的洗球结束，进行运球的沉冽朝不断遭到康向日阻碍，以半场的范围来看，能突破防守的路线几乎都被封锁，运用身高优势也许是个好方法，碍于对手身手矫健，只要有一丝犹豫、思考便会失去球。
    「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的话是什么吗？」康向日问道。
    「我喜欢你。」
    「蛤？不是！你不要乱说话！」
    脸上染上緋红的康向日双手乱挥。
    「闹你的。」
    原地进行投篮的沉冽朝向后跳跃，落地的脚勉强站在场内，看着球落入篮框的他向前摸着康向日的头。
    「别摸我头……下一球我不会让你进的。」
    「你先想办法跳比我高吧。」
    「我也有一百七十八公分，是你长太高。」
    「是吗？一百八十八公分算高？我还想再长高。」
    无言以对的康向日将球带回场地。对决继续，展开攻势的康向日迅速绕过沉冽朝，向着篮框前进的他跃起上篮。
    「这样我们就同分了。」
    骄傲的康向日抱着篮球看着沉冽朝。
    「这只是开始。」
    运球、阻挡、妨碍、进攻，接连不断的行动使得两人体力快速消耗，大口喘气的沉冽朝看着持球的康向日，目前比数二比二，只要将球抢回来并进行投篮，必定能结束这场比赛。
    原地起跳的康向日被沉冽朝庞大的身躯挡住，无法投出的篮球向着地面弹射出界，双手叉腰的他头向后仰，吐出的白雾向上繚绕，得分的机会再度离开手中，这场比赛只是消磨自己的体力，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输。
    「这样不行……」
    重新振作精神的康向日直视沉冽朝，对方的体力也逐渐流失，无论如何，下一波进攻就会定生死，死也要挡下攻势。
    进行运球的沉冽朝慢慢靠近篮框，为了有足够的空间移动他特意拉开距离，难以找寻的突破口，使得康向日抓准时机上前抢球。
    向左向右，没有任何路线可以靠近篮框，即便原地起跳投篮也有风险，为了取得胜利只能推演出最佳方式。
    向前衝刺的沉冽朝与康向日擦肩而过，进入上篮的空间，踩着步伐上篮的他将球从手中送出，撞击篮板弹回场地。
    「该死。」
    来到康向日手中的球，投射出去的球画下完美的拋物线，无法拦截的沉冽朝看着球落入篮框。
    「我、我赢了，按照约定，我想跟你从朋友重新开始。」
    「这就是你要的？」
    露出狐疑的沉冽朝走向康向日。
    「你说过要做陌生人，但我仍放不下对你的感情，所以我要以朋友的身分重新追求你。」
    沉冽朝的目光落在康向日身上，无对话的球场上隐约传出双方的喘息声，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害臊，转过身的他坐在地面。
    猛然发现自己说错话的康向日在心中暗骂自己，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搞得自己像是无法忘记前任的渣男，事后不断哀求复合。
    「康向日。」
    听闻呼喊声的康向日缓慢转头，不敢面对沉冽朝的他满脸通红，即便如此他仍不断偷看对方，如同雕像般的俊俏脸庞留着汗水，流经喉结的水珠令他心生邪念。
    白色的短袖上衣受到汗水浸湿，隐约裸露的肌肤诱发脑袋过热，失去思考能力的康向日心跳逐渐增快。
    「没有朋友会一直偷看朋友的身体看吧？」
    露出笑容的沉冽朝缓缓拉起衣襬，擦拭掉脸上的汗珠。
    「嗯！对！我没有看着你的身体，只是好奇你是如何练出好身材的。」
    「我肚子饿了，陪我去吃饭。」
    起身的沉冽朝走到康向日旁边，伸出手等待对方握住。
    「吃烤肉如何？」
    「好啊，我先去把球捡回来。」
    看着沉冽朝衝刺到篮下，再以全力衝刺回来，康向日不经感慨这人的精力，身为摄影师拥有这样的体力是真的吗？
    想起没有被拒绝的要求，沉冽朝是默认了？
    晚风吹拂，撩动瀏海的康向日站在远方，看着站在身边的沉冽朝，那纯真的笑容与八年前的他如出一辙。
    「我们去吃饭吧。」
    「好。」
    月光映照的道路通向未知的未来，并肩行走的两人相互谈着童年趣事，此起彼落的笑声回盪四周。

 第五章(一)

    稚嫩的我们怀着不成熟的心智靠近对方。
    懵懂的我们将心託付给对方陷入热恋。
    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意已无法暗藏。
    向你道出的话语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我不曾期望你能够接受我的心意，原先是为了让青春不留下悔意，没想到……我们怀抱相同想法。
    秋季是悲伤的季节吗？我所给出的答案为否，悲伤是一个人心境的变化，以及所遭遇到的事情，绝非秋季所带来的影响。
    十月二十一号，星期六，上午九点三十二分。
    按照上山步道前进的两人来到中继站，拿出水壶喝水的两人看着向上的步道，难得的假日却必须走入高山，仅为了沉冽朝摄影展的相片，康向日对此感到无奈，虽然自己体力好，但爬山不是普通的累。
    早晨的露水滴落在土壤，淡薄的青草香瀰漫大气，擦拭脸上汗水的康向日不禁感到疲倦，本以为会是甜蜜的旅游，竟然是深入山林的摄影……
    「如果累了就休息，我不会勉强你陪我上去。」
    拿出麵包的沉冽朝走到康向日面前，将手中的另一份麵包交给对方。
    「没事，区区一个步道，我才不会半途而废。」
    接过麵包的康向日撕开包装，浓密的红豆香味促使口水流出，咬下的第一口麵包与红豆在口中散开，柔软的麵包夹带微微牛奶香气、甜蜜的红豆补足身体所失去的体力。
    「你在哪买红豆麵包？」
    「山下的麵包店。」
    「下去的时候我还要再吃一个！」
    「如果你能跟着我走到目的地，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我们赶快上去！不然红豆麵包被抢光！」
    拿着咬一半的红豆麵包，踏上步道的康向日向着沉冽朝挥手。
    「真是的……像个小孩子似的。」
    频频摇头的沉冽朝露出喜悦的神情，回过身拿起器材往步道走去。
    「弥补过错吗？我需要再多花一些时间思考。」
    「明明让他帮我拿器材，结果变成我自己搬……」
    无奈的沉冽朝加快脚步前进。
    在前方快步行走的康向日，转过身的脸庞浮现幸福的笑意，除去脸上未刮乾净的鬍渣、捲起衣袖的白色上衣、较高中健壮的身躯，几乎与八年前的身影完美交叠。
    忆起过去回忆的沉冽朝咬下红豆麵包，露出笑容的他看着对方。
    十年前，十一月一号，星期五。
    趴在桌上睡觉的康向日将脸埋入双臂，坐在他旁边的沉冽朝翻阅手中的书，午后的日光照射在两人桌上，安静的教室内无人发出吵杂的声响，即将面对期末考试的他们为了成绩最后衝刺。
    目标是体育大学的康向日，被老师安排在沉冽朝身边，为了让班上学生有更好的读书环境，採取自行选择座位，并且会将有共同目标的学生安排在附近相互勉励。
    沉冽朝并未想跟其他人坐在一起，这是他向班导提出的请求，以班长的身分让康向日坐在自己身边，是他唯一能想到滥用职权的分法。
    脸转向阳光的康向日眉头紧锁，馀光瞥见对方不适的沉冽朝起身拉起窗帘，重新坐回原位的继续翻阅书籍，本以为插曲已经结束，大腿传来酥麻的感觉。
    受到惊吓的沉冽朝看着康向日，对方睡眼惺忪的脸庞散发慵懒的气息，右手手掌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顿时心跳加速的他脸上染上緋色，蔓延到脖颈的緋红使得他不得不别开视线。
    儘管视野范围没有对方，大腿传来的触感却分散注意力。
    蓬松的黑色短发、稍长的瀏海稍微遮住双眼、长期在太阳下而晒黑的肌肤、令人產生邪念的嘴唇，康向日的存在使得沉冽朝生命受到威胁，随时都有可能因心跳太快而猝死。
    「这里是学校，冷静点，我不是禽兽。」沉冽朝心想。
    反覆催眠自己的沉冽朝稳定急促的心跳，肩膀传来轻巧的敲打，转过头立即遭受猛烈伤害，歪着头的康向日像是要跟自己说什么，透过嘴型来诉说，只不过他脑海仅剩邪念。
    下课鐘声响起，不少学生听见宛如救赎的声音趴倒在桌上休息，握在手中的笔与手指未產生分离的状况，见同学要休息的康向日起身拉着沉冽朝到教室外。
    「我肚子饿了，陪我去福利社。」
    手插口袋的康向日抬起头看着沉冽朝。
    「嗯？你要买什么吃？」
    「红豆麵包、牛奶、菠萝麵包、热狗、包子，大概就这些。」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作为计算器的康向日，在结束的时候露出笑容。
    「你午餐没吃饱吗？」
    「我还在长高，肚子饿是正常的。」
    「真拿你没办法……快走吧。」
    等待康向日结帐的沉冽朝站在门口，背靠墙壁的他阅读手中的书籍。
    「能够实现的梦想是因不曾倦怠的行动而成。」
    书中的字句于脑中停留，怀疑自己是否拿错的书的他检查书名。
    「我不需要心灵鸡汤。」
    「什么鸡汤？」
    拍着沉冽朝的肩膀，康向日拿着方才说的食物出现。
    「没事。」
    「走吧，我买好了。」
    「等下还是自习，我陪你站在外面吃完再进去。」
    「你不读书吗？」
    「不会耽误多久，走吧。」
    分担康向日怀中的食物，沉冽朝走在对方前面。

 第五章(二)

    站在教室外的走廊，手肘靠围墙上的康向日看着蓝天，咬着手中红豆麵包的他向沉冽朝问道：「你真的不吃吗？」
    「你吃就好，我不饿。」
    沉冽朝将手伸向康向日嘴角，替对方抹去沾到的红豆馅料。
    那瞬间，脸蛋迅速通红的康向日松开红豆麵包，连带包装离开手中的麵包落到地面，短暂的噪音引起学生注意，确认与自己无关，大部分学生将目光转移到书本。
    看着指尖上的红豆馅料，沉冽朝未经过大脑判断便以舌头舔舐，另一隻手放在对方额头确认温度。
    「要去保健室吗？你体温有点高。」
    「不、不用，趴着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急忙遮住脸庞的康向日双手挡在脸前，过热的脑袋停下运转，呈现卡顿的情况令他不知所措。
    「那你先进教室，我去把红豆麵包捡回来丢。」
    走向楼梯口的沉冽朝来到转角处，躲在墙壁后方的他探出头看着康向日，迟迟未离开原地的人蹲在走廊上。
    一想到康向日方才的行为，脸上立刻浮现喜悦的神情。
    从高二起，康向日的行为似乎变得异常，只要自己靠近便会脸红，有时甚至会刻意躲开自己，偶尔放学会独自先离开。到了高三也是如此。
    「或许……他是在回避我吗？」
    走到砖头地的沉冽朝四处找寻掉落的红豆麵包，望着自己的教室看去，从三楼落下的麵包还能够存活下来吗？即便生存下来，馅料也会喷溅散开吧……
    匯聚云朵的天空逐渐黯淡，强劲的风吹动地面的散落物，随风而起的塑胶袋吸引沉冽朝目光，浅蓝色的包装与麵包包装相似，加快脚步移动到教室正下方。
    四分五裂的红豆麵包散落一地，仅剩一半的残骸分散着各种区块，对此沉冽朝感到不解，仅仅三楼的高度，麵包也能够像是被支解一样？
    「冽朝？上课时间你怎么在这？」
    突然出现的班导师手拿着湿掉的外套，露出粗獷手臂的老师面露疑问。
    「我来捡掉下来的物品。」
    「嗯……肚子饿了吗？我这边有多出来的蛋糕，你拿去吃吧。」
    「老师您吃吧，我就先回教室了。」
    鞠躬完的沉冽朝准备离开，却被老师叫住。
    「等下，冽朝你想申请国外的大学对吧？老师找了几间跟摄影相关的学校，我等下拿资料给你参考。」
    「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走上阶梯，沉冽朝拿着红豆麵包的残骸，方才老师所提出的提案使他内心动摇，即便自己热爱摄影也打算成为摄影师，国内却鲜少有相关的科系，甚至只出现在部分课程，并没有独立的科系。
    离开家中、踏入新国家、熟悉异国文化、金钱管理，将衍生的问题盘据脑海，繁杂的事项不足以阻挡沉冽朝，最主要的难题是──无法见到康向日。
    「这是个好机会，但我不想离开沉冽朝……」
    陷入两难的沉冽朝走入教室，将残骸丢入垃圾桶回到位置上。
    烦恼有什么意义？没有行动前，任何事情都不会有结果，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专注眼前。
    将笔记本至书包中拿出，列出清单的沉冽朝写上近期目标，包含父亲生日、摄影比赛期限、复习进度、作品集统整，脑内所能想起的事项按照轻重缓急依次排列。
    看似简单的行程，光是「复习进度」这项目标，几乎包办回到家的休息时间，除去睡眠、洗澡、吃饭，需长时间坐在书桌前复习，最近也着手解习题。
    倍感压力的沉冽朝闔上笔记本趴在桌上，望向康向日看着熟睡的人发楞。
    「如果我早日确立志向，就能无忧无虑地陪在他们身边。」沉冽朝心想。
    沉重的眼皮逐渐闔上，尚未睡着的沉冽朝感觉有人的手在眼前挥动，碍于强烈的疲倦感，他没有睁开双眼的想法，放任对方的举动。
    「应该是康向日……也只有他敢对我做这种事。」沉冽朝心想。
    想起自己在同学之间的别称──魔王，仅因处事过于讲求完美与效率，进而让同学退避三舍，脸上也不常出现喜怒哀乐，经常带着扑克脸面对师生。
    「沉冽朝……你睡着了吗？」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内，不愿做出反应的沉冽朝静待对方下一步。
    「你真的睡着了？」
    不动声色的沉冽朝继续听着对方说话，强劲的睡意驱使他意识逐渐模糊，彷彿近几日的辛劳压在身上，迫使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真想追上你的脚步。」
    「我啊……不想被你拋下，什么时候我才能──」
    顿时，失去意识的沉冽朝步入梦乡。梦中他独自一人坐在康向日的房间，整洁的卧室令他感到陌生，地上散乱对方的衣服，有时因为懒惰便将衣物集中到某个地方，久而久之那边出现了洗衣篮。
    书桌上的窗户映入黄昏的光辉，暖色调的房间充满一种幸福的氛围，起身的沉冽朝走到书柜前方，沾染尘埃的书柜放置爱情小说、推理小说、热血漫画书，看着熟悉的书籍他的食指轻触书背。
    「你们的主人会在哪呢？」
    缓慢向前倾的身躯，额头轻轻靠着书柜，闭上眼睛的沉冽朝脑海想像康向日的身影，在这相伴无数时光的房间中，充斥着两人过往的欢笑声。
    「康向日……我想你了。」
    听见开门声的沉冽朝看向开啟的门扉，裸上身的康向日擦拭身上的汗水，四目相接的两人停下各自动作，落日下的光辉照射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跳促使思绪中断，无法进行思考的他看着诱人的肌肉发楞。
    沉寂的空间频频出现嚥下口水的声响，滚动的喉结不断传递沉冽朝的紧张和衝动，僵硬的双脚宛若被冻住般无法行动。
    止不住的贪念渴望眼前人，下意识睁开的双唇不断吐出白雾，低沉的喘息声回盪四周。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结巴的沉冽朝别过头与康向日错开视线。
    「我刚运动完回来，怎么？原来你也会害羞啊？」
    「只是不习惯而已……」
    思绪错乱的沉冽朝低下头看着康向日，略显自己矮小的人脸上洋溢笑容，逐步将他逼退到墙壁，将房门关上脸贴着他耳畔，浅浅的薄荷味夹带着汗水味，却不失原有的清爽，反倒将后者压过。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嗯、对，你能稍微后退吗？」
    「怎么？你讨厌这样子吗？」
    「也不是，但这样太近了。」
    「是吗？你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吗？」
    「什么意思？」
    「一脸就是喜欢我的表情。」
    「我才没有！」
    「所以你是讨厌我囉？」
    「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就说喜欢我。」
    与康向日对视的瞬间，沉冽朝彷彿看见对方眼底调戏的神情，内心明知对方是在戏弄自己，但却无法说出「讨厌」二字。
    「还是……你想听我说？」
    「随便你，我又不在乎。」
    「你会在乎吧？毕竟这是你的梦境，一切都是遵从你内心的渴望。」

 第五章(三)

    猛然惊醒的沉冽朝看着身旁的康向日，方才的震动将铅笔盒推翻在地，七零八落的吵杂声引起同学的注视，感到无奈的他起身捡起掉落物。
    「疯子……」沉冽朝心想。
    脑内响起的辱骂声激起罪恶感，梦境中所发生的事情令沉冽朝感到害臊，眼下要面对繁杂的事情，不合时宜的画面不间断出现，除去今日，近一个月不断梦见与康向日曖昧的画面。
    通红的脸颊、焦躁的喘息、康向日独有的味道，凡是能引起杂念的画面层出不穷，不仅干扰睡眠甚至影响到日常生活。
    坐回原位的沉冽朝与康向日对视，与梦境相同的身形、脸蛋，重叠的画面令他忆起裸上身的肌肤，通红的耳根连带炙热的温度而来。
    「你还好吧？脸很红耶。」
    小声问道的康向日靠近沉冽朝，并将手放在对方额头。
    「我、我很好！」
    无法控制音量的沉冽朝再次引来同学目光，无法面对康向日的他转身跑出教室。
    凉爽的微风吹拂脸颊，找到喘息机会的沉冽朝站在走廊尽头，设法抹去梦境带来的亢奋，他看着天空开始冥想。
    仍未散去的画面组织更坚固的城墙捍卫，原地蹲下将脸埋入双膝，大口深呼吸的他试图稳定心跳，只要让心跳回到平常跳动的频率，就能逃离想像了吧？
    「不行……我忘不掉。」
    期盼忘却的回忆却深根在脑海，空气中流动的微风也不再具有降温的作用，因燥热的身躯而引起的不适感蔓延全身，强忍痛苦的沉冽朝抬起头看着天空。
    「我想得到他、我想抱着他、我想触碰他，甚至……想将他占为己有，这种病态的想法令人作呕，但我却无法停止这种思维。」沉冽朝心想。
    「还不回教室吗？沉冽朝──班长。」
    思考被打断的沉冽朝保持沉默，仅以火热的眼眸注视康向日，并未开口的他上前握住对方手腕。
    「身体不舒服吗？要我陪你去保健室吗？」
    拉动沉冽朝的康向日在原地使劲出力，看着对方努力反抗的样貌他放弃使用武力，脑中在盘算着縝密的计画，为了确立完美的执行道路他暂时不打算移动。
    「回教室啦……你不在我很无聊。」
    「再说一次。」
    「蛤？『你不在我很无聊』这句吗？」
    弹指间，沉冽朝将额头贴在康向日肩膀上，急促的心跳、慌乱的意识，他不清楚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仅因一句普通的话语而意乱情迷，这种事他怎么能让对方发现。
    「沉冽朝，你真的没事吗？」
    「一下下、一下下就好，我想这样待着。」
    「如果你需要找人说话，我随时都有空。」
    「……谢谢。」
    悬空在康向日背后的双手停下行动，脑海不断响起警告声，一旦越过「好友」的那条线，就再也回不到现在的关係，但……贪恋舒适圈的欢乐必定遗留悔恨。
    即将放下手的瞬间，背上传来轻柔的拍打，原先压下的贪念转瞬间烟消云散，双手默默抱住对方，除去自己的心跳声沉冽朝听不见其馀声响，时间彷彿停止般，不将美好的时间带走。
    「康向日……」
    「我在。」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想出去走走，你能陪我吗？」
    「可以啊，十点前我要回到家。」
    「谢谢你……」
    「道谢不如跟我回教室。」
    「好……」
    『现在回想起年少轻狂的行为，总觉得是由种种残缺的碎片组成，欢乐的、悲伤的、徬徨的、幸福的，甚至──有许多无法分辨的情愫藏在胸口。』

 第五章(四)

    翌日。
    傍晚八点半。
    穿上白色薄外套的沉冽朝站在康向日家门前，稍早已与对方约定好时间，于八点四十分在家门口相见。
    「应该晚点出来。」
    原先坐在客厅的沉冽朝看着时鐘走动，缓慢移动的分针詆毁他的耐心，想见到对方的意念过于强烈，无法待在原地的他在客厅四处走动。
    注意到自己儿子行径诡异的沉全，默默拿起相机按下快门，因为儿子他也买了一台随身携带的相机，藉此捕捉儿子每个搞笑的瞬间。
    「冽朝，有想见的人就提前去等对方，一直在原地徘徊也不是办法。」
    「爸……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说什么？你、你、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哪位女子勾走我儿子的心？」
    「他不是女的，他是康向日。」
    「向日啊……如果是他的话爸爸就放心了。」
    「你不会惊讶吗？我喜欢的人是康向日，他还是个男生不是女生……」
    「我为什么要惊讶呢？你们两个我从小看到大，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儿子，多少能察觉你对他不是抱着朋友的想法，而是想更进一步成为其他关係。」
    「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啊，奇怪的是别人的想法，我很清楚我儿子是一个好孩子，不用害怕任何事情，你还有爸爸我这个最强大的靠山。」
    「爸……谢谢你。」
    「不用道谢，把向日带回来就好，失败的话明天爸爸带你去吃饭！」
    「我有信心不会失败的。」
    「那就好，赶快去找向日，我等你的好消息。」
    倚靠墙壁的沉冽朝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剩下三分鐘便来到约定的时间，离时间愈近飞快的心跳让他感到不安，要是告白时说错话该如何挽救？又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繁杂的担忧夺去思绪主导权，自行强加的假设徒增悔意，以自我判断去定义一个人对自己的想法，对任何人都算是一种污辱，更何况是对喜欢的人。
    加重的罪恶感涌上心头，昨日说出的话语打乱原先的规划，老实说今晚的告白，沉冽朝并没有任何准备。
    从康向日拍打自己背部起，脑袋不断催促他告白。
    「冷静点，放轻松，不要让康向日有负担。」
    反覆深呼吸，等待门扉开啟的沉冽朝看着手机萤幕整理仪容。
    「原来……鼓起勇气告白是如此紧张。」
    「爸──妈──我十点前会回来。」
    与开啟的门扉一同传来的声响引起沉冽朝注意，瞬间绷紧的五感等待即将出现的康向日。
    脑中开始模拟等下的情况，自然地走到对方面前打招呼，不要紧张！趁着空档稳定呼吸走到门前。
    「晚上好。」
    出声的沉冽朝右手摸着脖颈后方，试图压下自己的不安。
    「晚上好。」
    「好可爱……」沉冽朝心想。
    出神的沉冽朝目光停留在康向日身上，与平常相似的穿着，但他送的黑色薄外套现在就出现在对方身上！
    「好想立刻抱住他……」沉冽朝心想。
    「怎么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太可爱了，所以想一直看着你。」
    「你、你、你在说什么！」
    泛红的脸庞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意识到自己说出心里话的沉冽朝装作镇定牵起康向日的手，他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这种场景，飞快的心跳不断干扰思考，想掩饰自己的羞涩却不知从何开始。
    「你能装作没听见吗？」
    「嗯？不，等下，这个那个所以……你喜……」
    抢在康向日说出后半段的话语前，沉冽朝将手摀住对方的嘴巴，那柔软的触感瞬间让他丧失理智，双腿自动向后退到墙壁，无法冷静的他原地蹲下遮住脸。
    「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我希望你可以跟我到一个地方，我会在那边好好跟你说清楚……」
    沉默的氛围中沉冽朝默默抬起头，与康向日对视的他看着对方通红的面貌，无法平復的心跳顿时受到强烈刺激，彷彿要跳出体内不受控制。
    轻柔的微风吹拂着，双手轻拍脸颊，沉冽朝内心的焦虑逐渐散去。
    「我们……去公园吧。」
    「好……」
    一路上想着该如何帅气的告白，视线聚焦于康向日的沉冽朝心跳从未变慢，并肩行走的两人维持着舒适的距离。
    傍晚的街道亮着雪白色街灯，无人声吵杂的道路上剩下两个人的身影，靠着一旁树木行走的两人，聆听着树叶相互摩擦的声音，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双眼远眺夜空上璀璨的繁星。
    偶尔四目相交、偶尔肩膀碰撞、偶尔触碰手指，不知因谁而起的动作刺激心跳加快，燃烧的温度引导至脑袋，出现卡顿的情形便使得緋红蔓延至脖颈。
    月光下，站在公园门口的两人停下脚步，双眼直视前方的他们不与对方眼神交会，无人率先打破寂静开口，
    「到了，要在哪告白？要如何进行下一步？我现在应该走去公园的哪？要牵起康向日的手吗？还是要自己先进去？不对啊……我是想跟着康向日一起走，但是公园哪里适合告白？相遇的长椅？沙坑？溜滑梯？盪鞦韆？还是种植花草的地方？完蛋……应该做好规划再行动，现在必须找到一个好地点，不能让康向日一直站在这里，要去哪……啊！就去那边好了！」沉冽朝心想。
    「我能牵起你的手吗？」
    进行询问的沉冽朝将左手伸向康向日。
    「可、可以。」
    手掌传递的触感及温度麻痺判断能力，望向方才确定的地点，四肢僵硬的沉冽朝同手同脚前进。
    「沉冽朝，你是第一次牵起心上人的手？怎么像个机器人一样！」
    笑出声的康向日捏着沉冽朝的脸颊。
    「我只喜欢过你……」
    「……」
    回归沉默的气氛围绕着两人，持续行走的他们随着沉冽朝停下，面对面的二人松开握紧的手，双眼对视的剎那无法负荷的悸动引起心脏剧烈跳动，闪躲视线却禁不住被对方吸引。
    「那个……」异口同声的两人陷入慌张。
    「不，你先请……」再度异口同声的两人别过视线。
    紧握双手的沉冽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的他正视康向日说道：「我喜欢你。」
    那瞬间，强劲的风朝着两人吹起，月光下翩翩起舞的枫叶落在沉冽朝身边，纷飞的叶片遮挡住短暂视野，皎洁的白月光映照二人所在的枫树下，穿透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无法眨眼的康向日缓缓开口道：「我也喜欢你……」
    喜悦的情愫涌起，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沉冽朝紧紧抱住眼前的康向日，狂奏的心跳声、急促的呼吸声、颤抖的四肢，种种跡象在得到答覆后逐渐平稳。
    待风停歇，结束拥抱的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已确立下关係也不必再隐藏想法，想着自己愚蠢的假设，沉冽朝不禁露出笑容。
    看着沉冽朝露出笑容，不知为何康向日也一同笑出声。
    「你还记得我们小学三年级，你站出来替我发声吗？」
    「你是指……让你变成单亲家庭的那件事吗？」
    「嗯，或许你不会相信，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到现在，这七年我都抱持着暗恋的心态待在你身边，但最近这份心意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我想将你绑在身边。」
    「等下，我让你失去母亲，你反而因为那件事而喜欢上我？当初得知你父母要离婚我还怕你讨厌我，结果你从那时候就喜欢我？」
    感到错愕的康向日将重点放在前半段，忽视后半段真挚的骇人话语。
    「你也知道她从未把我当作是儿子看待，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而我做不到才会受到毒打，但你把我从深渊拉起来，所以我开始喜欢上你。」
    「先不提这个，你是如何撑过这七年？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只是一年前，我光是看见你笑就觉得心脏要爆掉了。」
    「半夜出去跑步、用冷水洗脸、用手指捏拿感到疼痛的部位、算数学、背英文单字，大概就是这些。」
    「你……算了，要去吃宵夜吗？我请客。」
    「为何转移话题？」
    「我肚子饿了……」
    「……」
    「不行吗？我是在青春期的男生耶！」
    「那我们应该做一些青春期会想做的事。」
    距离缩短、捉住手腕，失去逃跑机会的康向日不断向后退步，背对月光的沉冽朝露出严肃的神情，不停低声喘息的他将对方逼退到树木前。
    「你、你、你要做什么！这是公眾场合，不能乱来啊！」
    拼命死守底线的康向日将未受困的手举到脸前，这并未阻挡住沉冽朝的行动，双手被对方握住高举至头上，凑向耳边的他低语：「我不会乱来，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
    「后、后退，不然我要大叫了！」
    「你不想跟我一起运动吗？」
    「什、什么！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才刚确立关係，这速度太快了！」
    松开握住康向日的手，向后移动脚步的沉冽朝露出笑容，在阴影的遮掩下，他脸上的表情尚且能够看见，碍于眼前的人失去判断能力，还将自己当作是变态，他打从心底感到欣喜。
    「我是指跑步，你在想什么？多运动有益身体健康，说不定还能长高。」
    「我、我什么都没想，我们去跑步，对跑步，哈哈哈。」
    生硬的语气下，身边颳起微弱的风，冰凉的气息伴随某人羞耻的心情而去，转过身的沉冽朝看着康向日跑远，跟上步伐的他嘴里吐出白烟。
    「等我啊──！」
    『回忆对于许多人是一件值得珍藏的片段，以前的我绝对不会承认这种可笑的自我催眠，这种想法到了现在也没有改变。』
    『曾经，我想过你为何要欺骗我，最终我放弃了，因为──我不是神，无法解读所有人的想法。但我也没有想去找寻真相，一想起被你欺骗过，心情总是五味杂陈。』

 第五章(五)

    一缕清香将意识拉回到现实，放眼望去四周的植被已少去山下的繽纷，不知从何飘散的树木味充斥空气中，随着微风吹拂，大气中的气味时不时出现不同的香味。
    午后的阳光相较正午强烈，看着穿透树木的阳光撒落在地面，身前的康向日擦拭脖颈的汗水转过身。
    下意识举起的相机迅速进行对焦，按下快门的剎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支配思绪，查看相片的沉冽朝靠着身后的树木。
    朴素的穿着加上平淡无变化的表情，憨厚老实的脸蛋配合日光照下，画面中的人有种帅气氛围，不合时宜的强劲心跳声传出，耳根通红的沉冽朝看向前进的方向，眼前出现康向日的侧脸。
    「你这次摄影展主题是什么？」
    「……」
    「你再看着我的脸，我就要亲你囉。」
    「……」
    「沉冽朝？你没事吧？怎么不回话？」
    「不……没事，这次主题是『星辰』，拍摄的内容先保密。」
    「那我们要去更高的地方吗？我记得我们快登顶了。」
    「我先在附近拍一些相片，快到日落的时间再上去。」
    动身来到附近走动的沉冽朝站在树后蹲下，用手遮住嘴巴的使劲抹去方才的画面，许久未有这种心动的跡象，难以抑制笑容的他緋红不仅沾染全脸，甚至到脖子后方都有明显的痕跡。
    「我果然还是喜欢他吗？」
    低下头的沉冽朝看着地面，偏离步道的小平台去除附近的杂草，製造出一个没有抢夺植物养分的空地，仅有土壤的土地让他的心跳趋向平稳。
    「沉冽朝，我肚子饿了，你那里有吃的吗？」
    「吃的啊……好想吃掉康向日……」沉冽朝心想。
    「你还活着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现在抬头一定会忍不住想接吻。」沉冽朝心想。
    「我觉得还是下山好了，你从刚才都在恍神，我有点担心你的安危。」
    「不行……我有一定要拍到的画面，今天一定要登顶。」
    「那你有吃的吗？先补充体力，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我不希望你出事。」
    「好……」
    起身的沉冽朝将后背包放下，拉开拉鍊取出放在里头的乾粮，与康向日对视的瞬间心跳似乎没有原本剧烈，思索自己是不是已经掌握什么独门秘诀，能够让失控的心跳得到平稳的跳动。
    左思右想的他将麵包包装拆开，一口咬下包覆红豆馅料的麵包，在口中散开的红豆香气，宛若春季盛开的花朵富含迷人气息，红豆独有的甜味将疲劳感驱散，得到些许精力的沉冽朝打开水壶喝下清爽的水。
    「晚上去吃拉麵如何？」
    提出疑问的沉冽朝看着康向日。
    「我没意见。」
    忽然凑向前的沉冽朝伸出食指，抹去康向日嘴角旁的馅料，沾染馅料的手指让他忆起高中曾做过的事情，照着记忆中伸出舌头装作要舔舐。
    「笨、笨蛋！你在做什么！不要舔啊！」
    慌乱的康向日放下麵包，阻止沉冽朝舔舐的行为。
    「你在想什么？」
    轻笑的沉冽朝歪头询问。
    「……当我没问。」
    似乎发觉自己被愚弄的康向日回到原味，转过身看着天空吃着麵包，无论沉冽朝如何呼喊他的名字，他仍不愿转头。
    缓慢转过身的康向日鼓起脸颊看着沉冽朝，看似不满的表情却无法隐藏眼底流露的喜悦，打算装作不知情的某人起身拿着麵包。
    「这个吃完就上去吧。」
    「我不接受贿赂，但我接受你真诚的态度，我就勉为其难收下麵包。」
    「是、是、是。」
    坐在康向日一旁的沉冽朝，闭上眼睛感受秋季微风吹拂，凉爽的风、舒适的阳光、像是笨蛋的友人，这愜意的片刻从心底產生喜悦。
    「果然，我还是喜欢康向日，无论过去做过什么行为，我仍然喜欢他，这就是所谓的笨蛋吧。」沉冽朝心想。

 第六章(一)

    雨声滴答，那年我独自待在家中等待你的出现，从早晨连绵大雨、午后阵阵小雨、傍晚无风无雨，我仍待在阴暗的客厅期盼铃声响起，直到气力全无倒在沙发上睡过去，你也未信守承诺出现，这是我们关係破裂的起点。
    或许会有人认为这是小题大作，或许对方是忘记或者被其它事情耽搁，这种想法我也曾想过，直到……我在转角听见他人谈话，才发现，你是刻意毁约当作忘记。
    彷彿……我失去以往的价值，成了唾手可得的物品，但我仍相信你是有原因的，这样的我如同小丑般，自我催眠。
    十月二十七号，星期五，上午八点。
    好热、不舒服、好想吐、好冷、头痛得要死……
    剧烈不适感蔓延全身，阴暗的室内未出现残缺光芒，不知从何闪烁的光点出现在身前，伸出手试图抓取的剎那，从指尖为起点引发生不如死的痛觉。
    被迫困在喉咙的嘶吼声无从宣洩，燥热的咽喉逐渐出现剧烈刺痛感，蔓延至全身上下的炽热引起身躯翻滚，相互缠绕的被褥已不见原型。
    无从判断从何而起的疼痛，来回在床上翻滚的沉冽朝跌落至地板。当肌肤接触冰冷的地面，瞬间绷紧的神经朝着糟糕的情况发展，因高温而变为敏感的感官，受到刺激转化为刀剑刺向自己。
    朦胧的视野中，指尖前方似乎出现熟悉的身影。
    「康……向……日？」
    是幻象亦或是错觉，前方之人保持原本的姿势，仅从地面上的鞋子去猜测对方的身分，这种随意的想法令沉冽朝愈发煎熬，如果对方是康向日便能寻求帮助，浑身无力的他使劲将身体向前移动。
    「就、就快到了。」
    即将到达目的地前，沉重的身躯彷彿堆叠了数颗巨石，停下移动的沉冽朝蜷缩在床边，相比前段时间的视野，此时眼前仅剩一片模糊。
    「不行……不能在这倒下……」
    奋力向前却是白费力气，失去支撑自身的气力，看不清任何事物的沉冽朝闔上双眼，躺倒在熟悉卧室的他下意识缩成一团。
    「康向日，你会来吗？」
    白色天花板、带有节奏的雨滴声、受光芒围绕的卧室，与自己意识截然不同的画面激起疑惑，身下也不是坚硬的地板，而是软绵绵的床铺，为此感到不解的沉冽朝起身开门。
    阴暗的客厅并未亮起灯火，走到中央的沉冽朝望向落地窗外，雨滴的拍打声盖过空白的思绪。
    坐在沙发上发楞的沉冽朝双眼无神，是谁将自己从地上搬移至床上？会是沉全吗？还是康向日？
    「脑袋好沉……」
    轻抚额头，滚烫的温度已散去，回归正常体温的沉冽朝身体仍未恢復，闭上眼睛的他侧身躺在沙发上，即将进入梦乡的他感受到光芒照射，缓缓睁开双眼。
    「是月光啊……」
    伴随月光映入，原先的雨滴声逐渐停歇，时针与分针转动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傍晚九点，已来到夜晚的今日，无人的拜访使得心情愈发低落。
    「我的手机呢？」
    起身找寻手机的沉冽朝来到卧室，记忆中，睡前他将手机放在书桌上充电，站在书桌前的他扶着额头搬移桌上摆设。
    拿起手机、解开锁定，收到的讯息只有父亲到外地取材不回来吃饭，其馀的广告推销、各式邀约，未看见重要讯息的他躺回床上，熟悉的白色墙壁、熟悉的独自在家，这种种情况都像是九年前。
    「九年前，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们，或许不适合成为恋人的时刻。」

 第六章(二)

    九年前，十月三号，星期五，早上八点。
    炙热的温度干扰思绪判断，猛然睁开眼的沉冽朝从床上爬起，未料四肢无力的他跌落至地面，巨大的碰撞声响起，家中却依仍保持寂静，设法撑起身体的他看着书桌闹鐘，时间已来到八点五分，是上课前五分鐘。
    「完蛋……头好沉……我是发烧了吗？父亲呢？」沉冽朝心想。
    张口说话的沉冽朝听不见声音，摸着自己喉咙的他不断清嗓试图发声，无论多么努力尝试，声音彷彿被无形的物体卡在咽喉中，疼痛的感知逼迫他放弃说话，靠着仅存的气力他来到门边开门。
    阴暗的客厅外下着连绵大雨，颤抖的身躯感到恶寒袭来，下意识蹲下的沉冽朝蜷缩在角落，不停吐出白雾的他双手抱膝。
    「父亲……你去哪了？」沉冽朝心想。
    为寻获帮助，匍匐前进的沉冽朝经过沙发时望见桌上的纸条，起身的他阅读纸条上的文字。
    「爸爸到外地取材，餐桌上有三明治记得吃，需要帮忙可以找康向日。」
    简略的字体带来极大的失落，脑袋混乱的他沉冽朝回忆昨晚的事情。在餐桌父亲貌似要跟自己说什么，却将话题转移掩盖某些事情。
    确定目前无人在身旁，沉冽朝继续匍匐移动到医药箱所在的位置。
    漫长的时间过去，移动到客厅书架旁的沉冽朝翻出医药箱，本以为里头会摆放有用的物品，却只有各式各样的药膏以及痠痛贴布。
    「先装热水喝……然后、然后……」沉冽朝心想。
    体力不支的沉冽朝向一旁倒下，涨红的双脸、急促的喘息、发抖的身体，过高的体温影响着他的思考能力，连带意识趋向模糊。
    愈是想起身，沉重的身体受地心引力拉扯，朦胧的视野内只有昏暗。
    「先到沙发……」沉冽朝心想。
    滂沱大雨的早晨，富含节奏的雨滴声传入耳中，形成令人感到舒适的乐声，疲倦的眼皮缓慢闔上，不停喘气的沉冽朝躺卧在地面，面红耳赤的低声喘息着。
    「若你在我身旁，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沉冽朝心想。
    下午三点二十分。
    睁开双眼的沉冽朝望向眼前的沙发，勉强撑起身体的他扶着额头走到厨房，无法聚焦的视野找寻水瓶。
    吃力的行动大幅消耗仅存的体力，无法跟上行为的大脑持续燃烧，靠着所剩无几的精力将水瓶的水倒入水杯。
    沁凉的冰水进入咽喉，暂且得到救赎的他撑着流理台，目光移转到落地窗外的天空。午后阵雨的景色垄罩灰暗，顿时袭来的睡意及凉意迫使他躺在沙发上。
    「好冷……」
    「康向日……你会来吗？」
    「如果你能来就好了……」
    下午五点半。
    黄昏的光辉映入客厅，和煦的微风吹入整洁卧室，放在房间书桌的手机不断跳出各种通知，躺在发沙上的沉冽朝情况仍旧未有缓和的趋势。
    猛然睁开双眼的沉冽朝拿起身找寻手机，本想拨通沉全手机号码的他，却仔细看过每一条通知，随着即将阅毕的讯息，脸色更加凝重的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或许……康向日还在忙。」
    「或许……待在客厅能遇到他。」
    不知从何判断出的结论引导沉冽朝回到沙发，不待在温暖柔软的床上，而是去到冰冷的客厅，这根本就是自杀。
    傍晚九点五十分。
    漆黑的家中回盪着时鐘的滴答声，随着月光从开啟的门缝透入，出现在门口的沉全看着玄关发呆，在他印象中，这时的沉冽朝应该会坐在沙发看相簿，或者煮消夜犒赏自己，为何家中没半点亮光？
    「冽朝？冽朝？你在哪？」
    慌忙关上大门的沉全放下背包，一步併作两步衝进家中。
    注意到散落客厅的医药箱，不敢多做猜测的沉全目光落在沙发。
    走到沙发前，沉冽朝的面部表情极度痛苦，将手贴在对方额头上，炽热的体温随即传导至沉全脑中。
    「都发烧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有吃过退烧药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爸？现在几点了？」
    「先别管这个，你先跟我去医院，剩下得我们回来再说。」
    「嗯……」
    搭肩行走的两人走过客厅，瞥见外头雨势已停，沉冽朝忽然开口问道：「爸……你有见到康向日吗？」
    「向日啊……我回来有看到他走进去超商，怎么了吗？」
    「没事……」
    不再开口的沉冽朝坐在车内闭上眼眸。

 第六章(三)

    傍晚十点二十分。
    坐在沙发上的沉冽朝吃下沉全煮的粥，不知如何吐槽的他手握汤匙搅拌碗内的食物，明明是粥却煮得像稀饭、彷彿只有水将米饭煮烂没半点调味、仅有一团白色水水的物体，无其馀材料。
    「不合胃口吗？有想吃的吗？我去买。」
    手足无措的沉全搓揉手指，对于自己煮出来的食物，他深感抱歉。
    「这样就好了，我没特别想吃东西。」
    放下汤匙的沉冽朝拿起药包。
    「不能，我没注意到你发烧出去工作，还把粥煮烂，我要弥补自己的过失，更何况你今天还没吃食物吧？这样没有体力康復。」
    「爸……你会削苹果吗？我想吃苹果泥。」
    「苹、苹果吗？等我一下！大概三分鐘，别睡着喔！」
    急忙起身的沉全走到厨房，途中差点撞到桌角。
    「冽朝啊……你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没有。」
    不再回话的沉冽朝目光移动到玄关，紧闭的大门始终未出现期盼的人，若是普通朋友可能不会来，但他们是恋人，更是热恋不久的情侣，其中一方杳无音讯不会担心吗？
    「他在忙吧……」
    正值青春阶段哪怕微小的迟疑，仍能侵蚀内在筑起的高墙。将脸埋入双膝的沉冽朝闔上双眼，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停下思考，双手紧紧抱住膝盖。
    「下次见面，他会问我吗？」
    「问什么？」
    端着苹果泥出现的沉全坐在沙发上。
    「没什么……」
    冰凉的口感沁入舌尖、淡泊的果香传入脑海、恰到好处的甜味抚平方才忧鬱，不停将苹果泥送入嘴中，熟悉的口感舒缓紧皱的眉间，暂时放下焦虑的沉冽朝放下汤匙。
    「爸。」
    「嗯？怎么了吗？」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什么？青春期的少年说话都那么直接吗？我该如何告诉他我没交过女朋友，这样会不会太落伍？但说谎也不是对的……还是坦承好了！至少我要当个正直的父亲，做个好榜样！」沉全心想。
    「爸？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冽朝啊……你爸爸我没谈过恋爱，以前都在忙着读书，我不确定能不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因害怕答案无法帮助沉冽朝，对自己感到失望的沉全低下头。
    顿时陷入寂静的客厅，沉冽朝放下手中的苹果泥，左顾右盼的他目光落在墙壁上的相片。相片中沉全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那抹微笑占据他泰半的记忆，无论答案与自己想的是否相同，他对父亲始终不会改变看法。
    「你跟向日发生什么事了吗？」
    突然打破沉默的沉全抬起头看着沉冽朝。
    「我以为他会传讯息给我，但……」
    「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吧，怕自己的担心影响你的心情。」
    「希望如此……」
    「下次见面你可以问他，但不要将情绪带入谈话。」
    「如果我说错话呢？」
    「世上不存在完美的关係，相处的过程中总会出现失误，只要将过错弥补即可。」
    注视着沉全的沉冽朝陷入思考，放下苹果泥的他视线看向外头，昏暗的街头仅有少数路灯闪烁，熄灯的房间内，康向日已经睡着了吧？
    「那明天能吃意麵吗？」
    「可以啊，你想吃什么爸爸去煮。」
    「算了，我自己煮，以免等下食物不能吃。」
    拿起碗盘的沉冽朝起身走去流理台。
    「你不相信爸爸的厨艺吗？」
    「不是不相信，是不敢接受你的挑战，我先去睡了。」
    拋下坐在客厅沙发发楞的沉全，简单盥洗完的沉冽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明月的他缓慢倒卧棉床，闔上眼睛的他逐渐进入梦乡。
    「康向日……我想你了……」
    翌日。
    起身来到客厅的沉冽朝寻找沉全的身影。
    「爸？我出去一趟。」
    静待数秒，无人回应的客厅只有沉冽朝一人站着，极度安静的空间使得鐘摆的声音特别突出。
    「爸？你在家吗？」
    仍旧无人回应，朝着沉全卧室走过去的沉冽朝停在门前，微微打开的门扉透着一丝亮光，杂乱的卧室内四散破碎的纸张，不明所以的他走入里头捡起其中一张纸。
    空白的纸张上仅有撕裂的痕跡，更加疑惑的沉冽朝来到书桌旁。凌乱的桌面上摆放笔记本、铅笔以及未开机的笔记型电脑。
    随着刺眼的光线映入室内，举起手臂的沉冽朝朝着门处望去，从未见过沉全房间杂乱不堪，困惑的他拉出椅子坐下。
    「早上九点，他会去哪里？」
    靠着小腿出力转动椅子，闭上眼睛的沉冽朝一同转动，本以为很快就能等到沉全出现，但过去半小时还仍未看见踪影。
    这段时间内，在家中四处走动的沉冽朝检查相片，那些曾与沉全的合照是过去的记忆，却成了另一种阻碍。
    国内？国外？沉冽朝无法做出选择，无论选何者都有不愿捨弃的事物。假使留在国内资源必定不足，但能见到沉全与康向日；假使到国外便能得到资源，甚至是优质的教学，对自己的梦想势必有偌大的帮助，却要与喜爱的人分隔两地。
    无法做出选择的沉冽朝躺卧在沙发，照射在面部的光线使得手臂再度举起，当阴影遮挡住强光，神态略显疲惫的他散发着慵懒感。
    「如果世上存在不需要选择的问题，想必会是个美好的世界。」
    放下手臂的沉冽朝闭起双眼，随着时间流逝，客厅仅剩平稳的呼吸声。
    猛然起身的沉冽朝从沙发上摔落，不知从何出现的毯子落在脚旁减缓衝击。听见声响的沉全在厨房立即起身，看着自己儿子莫名其妙掉在地板上，无法隐藏脸上的笑容。
    「没事吧？」
    「大概吧……这条毯子是你放的吗？」
    「是啊，现在也十月了，就算是躺在自己家，也要记得保暖。」
    单手撑地起身，走到厨房的沉冽朝接过沉全手上的蔬菜，开始着手进行抢救大战。
    眼看自己手中的食材被抢夺，慌张的沉全问道：「怎、怎么了？」
    「爸，我看还是我煮午餐比较安全，至少不会有蔬菜焦掉的问题。」
    「爸爸我也是有在锻鍊厨艺的！」
    「用生命吗？」
    「当然……不是啊！」
    见沉全被自己说的话搞得无奈，放下蔬菜的沉冽朝走到冰箱打开冷藏柜，巡视一遍后拿着被塑胶袋储藏的白米饭。
    「煮炒饭用隔夜饭最好了对吧？」
    「对，欸不是……冽朝啊！让爸爸煮吧！你还是病人！」
    「我以自己性命作为担保，我煮的食物不会有问题。」
    哑口无言的沉全受到第一波攻击，难以承受的剧烈伤害使得他低下头掩饰悲伤，在第二波攻势来之前，他放下准备拿器具的手，独自走到餐桌旁。
    「长大了呢……真让人悲伤……」
    轻声呢喃的沉全坐在餐桌，一边拿出手机一边拍摄沉冽朝。
    「爸，你有想放的配料吗？」
    「猪肉片。」
    打开冰箱，取出冻结的猪肉片、拿出铁腕盛水、放入冷冻猪肉片，再次打开冰箱的沉冽朝稍微楞神，取出高丽菜、鸡蛋、酱油膏。将物品摆放在流理台上，他打开炉子上方的柜子，将瓶装的盐巴放在食材旁边。
    开火，将沙拉油倒入平底锅，简单的握柄举起始油均匀分布，眼看刚拿出来的猪肉片尚未退冰，站在厨房的沉冽朝走向冰箱门，在冷藏区将拿够烹煮的食材拿出。
    「看来，只能这样了。」
    闻着食物的香气，沉全动身来到餐桌坐下，看着自己儿子辛苦的背影，他起身将玻璃瓶中填入清澈的水放在桌上。
    「没、没有猪肉片？」
    「来不及退冰，要等到晚上。」
    「好吧……」
    神情低落的沉全拿起汤匙挖起米饭，在酱油膏的加持下，饱满的深色饭粒闪烁光辉，参杂其中的碎蛋散发浓厚的香味，嚥下口水的他将汤匙放入口中，停下动作的他双眼亮起光芒。
    下意识挖起米粒的手不断将食物送入口中，反覆咀嚼下顿然接触到类似肉片的食材，增大咬合的幅度确认自己的想法，将汤匙放入碗中翻找疑似为肉片的存在。
    「你放了什么在里面？」
    「鸡排。」
    「不会是用纸袋包起来的吧……」
    「那个不能用？」
    「那个有放辣椒粉……」
    硬生生落地的汤匙上洒出肉片，面无表情的沉冽朝左手撑在桌面，右手按压腹部的他缓慢起身走到冰箱门前。
    「不能喝牛奶！那样会加剧拉肚子的严重程度！」
    猛然起身的沉全不顾椅子倒卧在地，走到客厅的他急忙拉开柜子取出胃药，来到沉冽朝面前却发现胃药拿成益生菌。
    「爸，我去个厕所。」
    片刻，走出厕所的沉冽朝扶着墙壁勉强移动，脸色苍白的他驼着背回到餐桌，眼看身前的食物残存无法嚥下的辣椒粉，丧失食慾搅动着碗中的食物。
    「我去外面买点清粥，还是你有想要吃的吗？」
    「不了，我想去休息。」
    起身回到卧室的沉冽朝独留沉全一人在厨房，唉声叹气的他拿起两人的食物走到厨馀桶。从容器中坠落的食物与桶子產生强烈碰撞声，看着儿子心血就这样落入厨馀桶，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也要早日学好煮菜，这样才能照顾冽朝。」

 第六章(四)

    翌日。
    从新回到学校的沉冽朝本想跟康向日打招呼，眼神交会的瞬间立刻被对方闪躲，心情并未影响的他走到座位坐着，拿出考试范围的书籍复习，本以为对方会趴下睡觉或是吃早餐，当自己拿起笔时身旁的人早已消失。
    不明所以的沉冽朝起身走到外头，人声吵杂的走廊上也不见康向日身影，想着对方是去厕所回到座位，直到上课鐘响前，本该坐着人的椅子始终维持空虚。
    早上第一节至第四节为复习考，下课时间也无法抽身去找康向日。中午吃饭时间身边的位置依旧没有人，桌上只留下上一节课考试用的文具。
    毫无胃口的沉冽朝放下刚拿出的餐盒离开教室，面无表情的他在校园内漫步，他不清楚康向日跑去何处，也不理解对方为何要躲避自己，没见面的这三天发生什么事？
    「我做错什么事了……」
    低语的沉冽朝背靠着墙壁，身前受阳光照射的草地飘扬受水浸湿的味道，扬起的镇风吹拂着瀏海、衣襬，四周传来学生轻快的交谈声，踩上阶梯的他避免与人交会甚至是相撞。
    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躲在一旁的沉冽朝背对声音方向。
    「康向日，你知道沉冽朝今天一直在找你吗？」
    「我说过了，我跟他只是朋友，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又不是同性恋。」
    「那就好，放学我们要去篮球场打球，你要来吗？」
    「好啊，反正跟沉冽朝回家我也腻了。」
    「五点半，后门那边的球场。」
    「好。」
    待脚步声远去面向窗户的沉冽朝，脸上露出难得的错愕，他不明白康向日说出的话语是否属实，若为事实──为何要答应自己的告白？为何要欺骗自己？玩弄别人的感情当作乐趣？
    午休鐘响，来到图书馆的沉冽朝坐在靠窗的位置，检视相机拍摄过的相片，康向日的笑容是如此的真挚，难不成一切都是偽装的？
    放下相机的他趴在桌面上，背对阳光的脸庞呈现失落的神情，随着微风摆动的发丝如同他的心思，杂乱理不清思绪。
    「康向日……你讨厌我吗？」
    静寂的空间中残留着缓慢的呼吸声，闔上的双眼溢出泪水，流经右眼下方的泪痣低落桌面。身后强烈的光芒照耀着，室内却飘散着一股冷冽的氛围，无人走动、无人交谈，仅有沉冽朝一人所在的空间。
    「若你想离开……我也不会强求你留下……」
    「我只希望不是谎言让我们在一起。」

 第六章(五)

    「真不想忆起这段回忆……」
    下床走到浴室进行冲澡，脱下的衣服散发着汗水的味道，走入淋浴间的沉冽朝调整莲蓬头水温，当温水与肌肤接触的剎那，身上的黏腻感随水洗尽，湿润的头发下，无神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墙壁。
    「现在想起这段回忆要做什么……」
    「大脑要我讨厌康向日？但我还是喜欢他啊……这样子的我，真可笑。」
    右手握紧向前出击。
    「我讨厌过去的康向日，喜欢现在的康向日，但我能相信他吗？他不会再向我说谎吗？」
    「前阵子才确定自己还喜欢他，现在却开始动摇，好矛盾……」
    无法理解自己想法的沉冽朝抬起头，水珠的冲洗下，原先混乱的思绪更加复杂，担心受伤、害怕重蹈覆辙，将水关掉的他将毛巾围在腰上。
    「暂时分开一阵子好了……」
    站在书桌前的沉冽朝拿起手机，本想关掉网路准备就寝的他，手机突然出现出现康向日打来的电话。
    「晚上找我做什么？」
    ──明天要一起出去玩吗？
    「不了，我有事要忙。」
    ──不去游乐园吗？你不是要去游乐园找素材？
    「不用，我可以自己去。」
    ──但是我想陪你去。
    「想以这种方式勾引我没用。」
    ──你没事吧？你讲话声音有点沙哑。
    「我没事，我先睡了。」
    结束通话，沉冽朝立即将手机关机放在桌上，以防康向日打扰。躺在床上、闔上双眼准备休息。
    入睡前的沉冽朝眼前光芒变换，猜测是沉全回来的他翻身休息。片刻过去，门外却传来康向日的声音，感到烦闷的他眉头紧皱。
    「拜託别进来。」
    在内心祈祷的沉冽朝抓紧棉被。
    门扉开啟的声音传入耳中，随着微弱的脚步声靠近自己，强迫自己睡着的沉冽朝装作没听见，他无法确定康向日在哪，却能感受到对方看着自己。
    门外焦躁的脚步声，沉冽朝认为是沉全，难不成他们是一起进来的？
    抱着疑惑的沉冽朝转身，康向日的视线更加明显，眼前的光芒忽暗忽亮，剎那间，脸上似乎有物体接近，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任由对方触碰。
    「没发烧……这样就好。」
    随着额头上的触感离去，康向日的脚步声一併远去，坐起身的沉冽朝摸着额头，方才的感觉总让心跳无法平静。
    「没必要偷偷摸摸啊……」
    尚未关闭的门前出现康向日的身影，看着沉冽朝起身的他径直走到对方旁边。
    「你身体还好吗？」
    「你为什么要过来？」
    「我担心你。」
    「那你之前为何不担心我？我去到学校总是跟我保持距离，甚至……拋下我一个人。」
    「那是因为……我不敢承认我们是情侣。」
    随着康向日的辩解，他与沉冽朝的距离愈来愈近，伸出手打算安慰对方，要接触到肩膀前却被打开。
    「你不要碰我，我今天不想见到你。」
    「我做错什么了吗？」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无关。」
    「我想知道你发生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再次伸向沉冽朝的手被对方紧紧握住，手腕传来的刺痛感使康向日眉头紧皱，不等他说话身体就被拉到床上，看着自己被对方压在身下，一时之间脑袋转不过来。
    「沉、沉冽朝？」
    「我警告过你，不要碰我。」
    脸庞感受到炽热的鼻息，黑色深邃的眼眸中是混乱，互相看着彼此的两人呼吸愈发急促，无法克制自己的康向日将没被握住的手摸向对方，触摸到脸颊的手迎来对方的磨蹭。
    上升的体温、迷离的眼神、浓重的汗味，府下身的沉冽朝将头靠着康向日肩膀，查觉到异常立即将人身体摆正，检查对方的体温。
    「好烫！沉冽朝你发烧了！」
    「唔……」
    「等我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我睡一觉就好。」
    「笨蛋！不要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我没有要走，只是带你去医院。」
    勉强起身的沉冽朝看着康向日，通红的脸蛋虚弱带着色气，微微颤抖的身躯禁不住体力消耗，立刻倒入对方怀中。
    「这次……别离开我。」
    听着沉冽朝的呢喃，康向日先是将人搁置在一旁，再从衣柜中取出方便更换的衣物，确认衣物换好后，他将人揹起迅速走到玄关。
    「沉叔叔，我带沉冽朝去医院，晚点回来。」
    「好，嗯？医院？」
    转过身的沉全只听见门开啟关上的声音，尚未釐清过程的他手握水杯发呆，眼睛眨一眨，放下水杯的他衝出家门，看着康向日的车子从眼前驶过去，他回到家中拿出车钥匙，准备跟上他们。
    「真是的，开车这种事让我来就好，要珍惜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

 第六章(六)

    康向日的车内频频出现不适的喘气声，趁着红灯的等候时间，他将车内的空调往下调整，再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擦拭沉冽朝脸上的汗水。
    「再一下下，就快到医院了。」
    「唔……好热……」
    抓紧绿灯闪烁的瞬间，火速踩下油门的康向日不顾性命安全。夜晚的街道上出现一辆快速行驶的车辆，左顾右盼的他确认未有来车，连续闯了三个黄灯。
    途中经过警察局，尚未减缓车速的康向日呼啸而过，焦急的思绪干扰他的行动，发现号志灯变成红灯的他顺势确认沉冽朝状态。
    「再等我一下，这次我不会拋下你一个人。」
    许下诺言的康向日轻踩油门，在车流中找寻可以变换车道的位置，即便被一旁的车辆按下喇叭，他仍不顾对方继续向前行驶。
    抵达医院，康向日连忙下车搀扶沉冽朝，当他踏入医院急诊室时，身后出现沉全。
    「向日啊，以后不要开那么快，会拿到罚单的。」
    「沉叔叔抱歉，可以晚一点再说吗？」
    并未回头的康向日走向柜台。
    待检查结束，康向日陪着沉冽朝待在病房内，将椅子拉到病床旁的他，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同时另一隻手贴在对方额头上，确认退烧才放下心中的重担。
    站在病房门前的沉全招手示意康向日出来，离开前他将病床旁的夜灯打开，再将病房的大灯关上。
    「医药费我缴清了，你能帮我照顾冽朝吗？明天我有个工作要到南部。」
    「可以。」
    「那我先回去整理行李，你到了直接按门铃，我会过去开门再离开。」
    「好的，谢谢沉叔叔。」
    「不用道谢，如果你真的想报恩的话，就给冽朝一个幸福的未来。」
    重新回到病房的康向日坐在沉冽朝身旁，看着眼前熟睡的人，他拿出手机点开以前的聊天室，看着过去最后聊天的讯息，一切都停留在八年前的七月。
    上方资讯栏标示「查无此人」，不停上下滑动聊天纪录，从过去平凡的叮嘱、分享趣事、课业上的提问，再到最后无法传送出去的道歉、后悔，涌上心头的悲伤刺激泪水流出。
    即便沉冽朝此时在眼前，仍有种对方极力抗拒自己，但又给予靠近的机会，混淆思绪的同时撩动心脏。
    「我该如何得到你的信任？」
    轻声细语的康向日拨开对方的瀏海，食指不停撮弄脸颊，见人眉头紧皱他停下动作，看着快要输完的营养液，他起身收拾放在桌上的物品。
    「好想回到过去，改变那时的选择。」

 第七章(一)

    不安、害怕、担忧。
    我从未想过会因为与常人不同而遭受歧视，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比谁都希望你能远离那种视线，若因为我的关係让你失去前途，那将成为我无法挽回的亏欠。
    春日，是幸福的起始点，高中的毕业旅行你始终不在我身边，我认为这是保护你的选择，无论早晨、午后、傍晚，总形影不离的我们，第一次在大型活动分开。
    少了你在身边我才意识到，我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存在，没有任何的优点还渴望待在你身边，原来……我是贪得无厌的人，还自私自利。
    「待在你身边是正确的选择吗？」
    十月二十七号，星期五，晚上十一点半。
    尚未清醒的沉冽朝被康向日一路背到车上，看着对方熟睡的面容，他嘴角微微上扬，插入车钥匙驶向目的地。
    一路上，康向日满脑子都是沉冽朝，从见面到今天对方总出现反常的行为，话语动作前后不一，中间发生什么事情改变走向，他很想知道。
    来到家门前，倒车入库、下车将人抱起，按下门铃等候沉全出现，在怀里的沉冽朝突然进行翻身，来不及反应的康向日差点让人掉到地面，待骚动结束后，被死死抱住的他脸上出现笑容。
    「真是的，我可不是免费的抱枕。」
    「进来吧，钥匙给你……」
    拖着行李箱的沉全面露呆滞，举在半空中的钥匙掉在地面上。
    「沉叔叔你好……能帮我捡钥匙吗？我怕沉冽朝掉下来。」
    「好喔……」将钥匙放在康向日手上，临走前沉全转过身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但凡事以安全第一。」
    「我没有那种打算！」
    「嘘……小声点，剩下的事情你们好好处理，如果忍不住的话，客厅桌上有个袋子，里面的东西随便你们用。」
    「沉叔叔！」
    「不闹你了，早点休息，明天要阻止冽朝去摄影，他还有三个类别要拍摄，但他身体绝对撑不住，万事拜託啦！」
    话音落下，站在原地发楞的康向日看着沉全驱车离开，走入室内的他用脚关上门扉，找寻电灯开关的他手臂贴着墙壁，撞上凸起物时他用身躯触碰，顿时室内灯火通明。
    将人放在卧室床上独自来到厨房，翻找冰箱思考该如何运用仅剩的食材煮料理，陷入思索的他拿着苹果端详。
    「我记得他喜欢苹果泥。」
    着手消除苹果皮，一颗完美的苹果在康向日手中变成残骸，看着失去百分之八十体积的苹果，他嚥下口水从冰箱拿出第二颗苹果。
    「这一次绝对没问题！」
    片刻过去，右手拿着削刀的康向日放下手中的苹果，堆叠在碗中的苹果每颗皆为奇形怪状，有的只剩下三四个手指的大小，有的甚至像被啃食过，面有难色的他找寻削苹果泥用的器具。
    「我还有机会！」
    倒在地板的康向日生无可恋，不愿面对事实的他起身看着碗中的苹果泥，因卖相不好加入其馀水果点缀，不甚弄巧成拙出现地域料理的外表，看不出苹果泥本体的食物，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果香。
    拿起汤匙挖起一口，放入口中的瞬间舌头遭到刺激，奇妙的酸麻自舌尖传递到脑袋，果断放下汤匙的康向日打开水龙头漱口。
    「没半点长进……」
    「这时候便利商店应该有粥之类的吧……」
    怀抱期望的康向日披上外套离开
    户外的冷风吹拂着，看着经过的公园街灯闪烁，康向日脑海中浮现过去的往事。
    「那天也是这种天气，冷风吹拂、明月高掛。」

 第七章(二)

    八年前，三月二号，星期日。
    整理毕业旅行要用的行李，站在房间思考有什么忘记的康向日手拿着手机做清点。
    「衣服带了、袜子带了、盥洗用具带了、帽子带了……都带了！」
    兴高采烈的康向日放下手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电灯他开始幻想如何度过毕业旅行，要跟朋友在房间打枕头战？还是晚上偷偷溜出去买东西吃？听说有人要带酒来喝，绝不能让老师发现。
    顿时坐起身的康向日拿起手机，本要传讯息给沉冽朝，却收到其他同学传过来的讯息，看着一连串的消息传来，神情不悦的他放下手机看着窗外。
    对面是沉冽朝的房间，拉起窗帘的卧室仍亮着灯。
    「我打电话过去的话，他会接吗？」
    怀抱着一丝期待康向日拿起手机，回到聊天室的介面按下通话。
    ──做什么？
    「你还不睡觉吗？十点了耶。」
    ──那你怎么不睡觉？这样会长不高。
    「你什么意思！我又没有很矮，我至少有一百七十五公分耶！」
    ──还是比我矮啊。
    「讨厌鬼……」
    ──所以你打电话给我就是要说这个？
    「不……我是说如果，如果而已。」
    ──说啊。
    「如果我们毕业旅行不能一起行动，你会难过吗？」
    ──嗯？你在说什么？某人在学校都不理我，我已经习惯了。
    「抱歉……」
    ──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去玩。
    「好……」
    ──晚安，我先睡了。
    「晚安。」
    通话结束，放下手机的康向日起身关掉电灯，回归黑暗的室内映入月光，看着月光照射书桌的他神色有些呆滞。
    「希望明天永远不会到……」
    翌日。
    赶在游览车发车前来到学校的康向日，压着翘起来的瀏海走到班级队伍后头，左顾右盼的他确认沉冽朝位置，本想往前却遭到阻挠。
    「你要去哪？在这不好吗？」
    回过头看向声音来源，康向日面露烦躁的神情。
    「李振齐你别管我。」
    「你这是要去找沉冽朝？你们果然是情侣吧？」
    「我说过我跟他是朋友，你是哪个字听不懂？」
    「没啊，但你的行为很怪。」
    眼看李振齐无故拖延自己，放弃前进的康向日坐在原地拿出手机，班级群组里面全是在抱怨校长主任致词太久，有些人甚至邀约等会上车打排位。
    无论如何翻阅，总是不见沉冽朝发言，甚至连聊天室的纪录也是停留在昨晚的通话。
    「等月底毕业考结束，我就要请假远离李振齐。」康向日心想。
    上了游览车，坐在许亦杰旁边的康向日视线注视前方。独自坐着的沉冽朝戴上耳机貌似在听音乐，确认四周没人看自己，他拿起手机传讯息给对方。
    无论传了多少则简讯，康向日始终没得到回覆，看着对方未读的讯息他滑开介面，拿起耳机阻隔车内的吵杂声。
    不知过去多久，睁开眼睛的康向日摘下耳机，停靠在休息站的游览车内人数偏少，不是睡觉就是在去睡觉的路上，此时手机突然跳出讯息。
    ──要下去走走吗？
    ──好啊，车内有点冷。
    抬起头的康向日见到沉冽朝走向自己，是因为太久没有仔细看着对方吗？心跳顿时加快。
    「走啊，下车。」
    小声说道的沉冽朝食指指向车门。
    点头示意的康向日跟着对方下车，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沉冽朝伸出手等待他牵起来。
    「被人看见怎么办？」
    「我跟你牵手会妨碍别人吗？」
    「不会……」
    「那就没事了。」
    沉冽朝牵起康向日的手，前后来回晃动。
    堤防周遭的康向日注意脚步声，当声音愈来愈靠近，他将手甩开，见沉冽朝眼中出现不悦的神色，他急忙将手重新牵起。
    「时间快到了，你先去车上，我晚点到。」
    先行回到车上的康向日坐在位置上，在发车前回到车内的沉冽朝后头跟着李振齐，当自己恋人走在前方，那群男生面露难色，甚至不跟自己搭话，今天早上不是还在调戏人，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
    不明所以的康向日拿起手几，正要搜寻音乐的他，介面跳出沉冽朝传来的讯息。
    ──把你剩下的两天时间都给我。
    ──但我跟别人约好了。
    ──李振齐还是许亦杰？
    ──许亦杰。
    ──那你去玩吧，别跟怪人走在一起。
    ──好。
    短暂的聊天结束，本想开啟其他话题继续聊下去，却被外头的风景吸引。
    湛蓝的大海、蔚蓝的天空，随着海流冲上岸的浪花，耳旁彷彿听见海浪声，没想到会在游览车上见到美丽的画面，拿起手机准备拍摄的他却拍到许亦杰的头。
    换个角度拍摄，许亦杰的头彷彿黏住镜头，无论康向日换了数次角度，总会出现对方的头，如果只是一点那还好，相片却被占据三分之二。
    果断放弃拍摄的康向日戴上耳机，确保能听见老师的声音，他将音乐声音调小，邻近中午十二点，随时都会到餐厅吃饭。
    平静的旋律中，隐约有声音重旁边传来，像是沉冽朝又像是许亦杰，碍于音乐的干扰康向日无从判断，当眼睛睁开时已经抵达餐厅。
    「许亦杰，你刚才有跟我说话吗？」
    收起耳机的康向日等待回復。
    「没啊，我忙着看漫画，下星期就是完结篇了……」
    默不吭声的康向日抬起头，只见李振齐一行人跟在沉冽朝后方，对于这画面產生疑心的他起身跟着，不料许亦杰将他拉到自己旁边。
    「你是跟我同一桌，不是李振齐他们。」
    「嗯……」

 第七章(三)

    傍晚，饭店内。
    无法理解今日的康向日躺在床上发呆。
    喜欢找自己麻烦的李振齐今天几乎不见人影，只要是自由时间或是吃饭，他总是跟在沉冽朝旁边，有时候还有说有笑。
    「许亦杰，我去沉冽朝房间喔。」
    「十点半有晚点名，记得回来。」正在洗澡的许亦杰回答。
    换上拖鞋的康向日离开房间，来到饭店的走廊上，他记得沉冽朝的房间是在尽头的单人房。
    敲下房门的康向日说道：「沉冽朝你在吗？」
    片刻过去，打开房门的沉冽朝上半身没穿衣服，手上的毛巾擦拭着湿头发，从未关注过对方身材，衣服底下竟然有腹肌！
    见康向日沉默不语沉冽朝示意对方进来。纵使春季到来，仍不能忘记保暖，万一感冒发烧……又会是一个人吧。
    「你怎么来找我了？」
    放下毛巾的沉冽朝坐在床上，歪着头的他等待康向日回话。
    「我问你喔，你跟李振齐他们说了什么？」
    脸红的康向日视线不知该放哪，目光在房内四处打转。
    「我叫他们这三天跟着我，不然我就跟校方说他们在校内抽菸、霸凌同学、出入非法场所、参与违法勾当。」
    「你有证据？」
    「有啊，如果没有的话，我连跟他们说话都不愿意。」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希望你的毕业旅行没有受人打扰。」
    「那你怎么办？三天都要跟他们一起玩？」
    「我没关係，看他们出糗挺有趣的。」
    躺在床上的沉冽朝张开双手，脸上浮现无所谓的表情。
    「跟他们混在一起不会有好事，你确定要继续下去？」
    「捨不得吗？」
    「我不希望你出事……」
    「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不会出事。」
    站在原地的康向日低下头，思绪混乱的他设想许多假设，沉冽朝为何要做出反常的行为？是为了保护自己？发现李振齐调侃的自己事了？
    逐渐不安的内心影响到判断，脸被沉冽朝捧起的瞬间，泪水不自觉滴落至地面，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落泪，只觉得心脏异常难受，甚至觉得自己不配维持这段关係。
    总是看着沉冽朝替自己解决问题，在帮助对方之前，所有问题早就迎刃而解，完全不需要自己出手，到底……要像个温室的花朵多久？
    「我先回房间了。」
    「等下，这个手环你戴在手上。」
    「好……」
    无神的康向日接过手环戴在手腕，深蓝色的手环缠绕着黑线，彷彿沉冽朝就在身边，一想到这点自卑感不断涌起，没有任何优点的他，到底有什么资格站在这人旁边？
    双眸对视时，面带微笑的沉冽朝将手轻抚康向日脸颊，这明明是令人喜悦的举动，内心的天秤却逐渐朝着崩坏倾斜。
    天赋、优势、效率，若三者中仅有一项是无法存活，在这个讲求高人一等的世界，没有到达「完美」只能等待被淘汰，即便花费更多心力去成长，在拥有才华的人面前，努力终将成为笑柄。
    忧鬱、烦躁、厌恶，负面情绪堆叠，闪躲沉冽朝触摸的康向日头也不回离开，关上房门后他回到房间扑入棉被的怀抱。
    「你怎么回来了？沉冽朝不在房间吗？」
    「现在几点？」
    「十点整，你要去洗澡吗？」
    「嗯……」
    起身打开行李箱，随意拿起衣物的康向日走入浴室，将门锁上的他褪去身上衣服，调节适当的水温站在莲蓬头下。
    沁凉的水珠遍佈全身，杂乱的思绪随着时间逐渐恶化，无数的结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烦恼层层叠起。
    「待在你身边是正确的选择吗？」

 第七章(四)

    翌日清晨。
    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康向日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天空，逐渐接近黎明的天色出现一道光芒，随着光芒驱散昏暗的世界，他将身体缩回去棉被里。
    「我要怎么面对沉冽朝？」
    中午，按照学校与旅行社洽谈的方案，来到水族馆的眾高中生分开行动。
    跟着许亦杰走在水族馆内的康向日心不在焉，经过的生物、造景，没有一项能够吸引他的目光。
    「你没事吧？」
    「我没事……」
    「如果你想找沉冽朝的话，他在外头摄影。」
    「我没有要找他。」
    「吵架了？」
    「不是，只是暂时没有找他的想法。」
    「如果你……」
    「别提这个了，你先走，我想自己一个人独处。」
    「有事可以传讯息给我。」
    漫无目的行走，拖着躯壳走到水母观赏区，看着蓝色水母发光向上飘，脑海中浮现沉冽朝的脸庞，眼神变化中流动着情愫，总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出现，像是无所不能的哥哥出手解决困难，永远都会收到祝福……
    使劲摇头将脑中想法甩开，愈是想要拋开愈是清晰，从小到大总是受到沉冽朝的关怀，为何自己如此懦弱？
    课业上、生活上，凡事自己出现困难，沉冽朝总会出现在身边，以为自己能在人际上帮助对方，但──人际关係不是对方看重的事情。
    遥远的距离，无论自己多么努力，能碰触到的始终只有对方走过的路，站在他身边的机会从来不存在。
    「你是黎明的光芒，驱散寒冷世界；我是追逐光芒的旅人，只能不断在你后方奔跑。」
    川流不息的人潮，吵杂的声响蔓延，朋友的玩笑、家人间的谈话、情侣的调情，看似平凡的互动却逐渐远去。
    成为情侣后的每一天，只有自己停在原地没有成长，不断在比赛中取得佳绩的沉冽朝，在课业上也是名列前茅的他，为何要表现得如此完美？
    「好讨厌……」
    「我也想跟上你的脚步，但我办不到，你离我太远了……」
    「我真的不想再被你拋下，我也想守护你一次。」
    「我守护你。」
    「这句话，能成真就好了。」
    傍晚。
    「今天有宵夜你要去吃吗？」
    「你自己去吧，我不饿。」
    房门关上，翻过身的康向日看着天花板发呆，已经一整天没有好好跟沉冽朝对话，看见对方出现在视野中，藉由身旁的景物或是人躲避。
    「我是废物吧……」
    唉声叹气的康向日起身走到浴室洗脸，镜中倒映的脸孔是颓废，黯淡的双眼流露着迷茫，看着自己糟糕的模样他低下头，双手撑着洗手台。
    「真狼狈啊……被沉冽朝看到会被笑吧？」
    「出去走一走好了……」
    高掛在空中的明月未受白云遮蔽，靠海的饭店时不时吹起凉爽的海风，或许是因为春季的原因，一件单薄的外套不足以抵御凉风。
    穿着拖鞋的脚踢着小径上的石头，清脆的敲击声盖过室内传出的声音，面无表情的康向日一路走到饭店后方。
    没了月光照射寒冷的感觉更加显着，靠着身后的墙壁康向日看向海面，在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面对面貌似要说什么，本来没有打算关注的他，却发现男方是沉冽朝，女方还是校花……
    抱着好奇心默默走近树下，躲在灌木丛后面的他，只听见女孩支支吾吾的声音，反覆的字词、孤男寡女、刻意选定的位置、微妙的气氛，这是告白……
    不敢出声的康向日屏息等待女孩开口。
    「沉、沉冽朝！我喜欢你！请你跟──」
    「我拒绝，我有交往的人了，请你离我远点。」
    「骗人！我从来没见过你身边有女生出现！没有相片我不会相信！」
    「你知道吗？」
    「什么？」
    「像你这种死缠烂打的女生，自以为男生都拜倒在你们的石柳裙下，整天在学校装柔弱引起男生注意，讲话声音还特别装作是小女生，也不想想自己几岁，要哭了？那就滚去旁边不要在我视野内，你这类型的人，我最讨厌了。」
    「你真的跟传言一样恶毒……」
    「我不在乎任何传言、谣言，会相信那些的人，本来就对那个人有一定的厌恶，只是找到同温层才想抒发怨恨，藉此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自卑。」
    「我……」
    「你还有要说的话吗？没的话就走开，回去要洗眼睛。」
    「我也偷偷离开好了……」康向日心想。
    不料外套与灌木丛磨擦，身体僵硬的他楞在原地，毫无想法的他默默转过头，确认沉冽朝没有过来才匍匐前进。
    「在我身边你不用躲躲藏藏，你可以正大光明走动，我不会去阻碍你。」
    「啊……被发现了。」
    「你怎么跑到这了？」
    歪下腰的沉冽朝伸出手。
    「只是想出来吹风。」
    握住手的康向日起身。
    「走吧，我们回去饭店，等下还有晚点名。」
    「我等下再回去，你先走。」
    「这个你披着，明天早上还我就好。」
    脱下外套的沉冽朝，亲自套在康向日背上。
    四目相交，在月光的照耀下，沉冽朝的脸上有种别样的帅气，黑色的双眼比往常还要宠溺，随着海风的吹拂，飘动的瀏海凸显对方顏值，总觉得把头发撩上去，会有种成熟男性的魅力。
    「我先走了。」
    「慢走……」
    看着沉冽朝离去的背影，脑海闪过落寞的念头，方才对方似乎要说什么，却将注意力转移到外套上。
    不问是否听见告白、不问这几天反常行为、不问跟李振齐发生的事、不问这几天在做什么，就好像──在等自己亲口说出来。
    「我啊……果然很羡慕你那种人。」

 第七章(五)

    毕业旅行最后一天。
    站在路口处地标的康向日摊开地图，暂时没有想法的他左右张望，身边的许亦杰拿着刚买的冰淇淋，不远处的沉冽朝拿着相机拍摄。
    每个人都在做着喜爱的事情，唯独自己在思考该玩什么游乐设施，该如何规划游玩顺序。
    「许亦杰，你有想玩的吗？」
    「你有推荐的吗？」
    「算了，先去玩海盗船吧，冰淇淋赶快吃掉。」
    「是的船长！」
    前进的路途，康向日的馀光内总是出现沉冽朝，偶尔与对方对视时，相机总是对准自己。
    不愿去打扰对方拍摄的他，带着许亦杰玩遍整个乐园的热门设施，两人一度忘记吃午餐。
    下午三点，准备离开游乐园的他们来到集合处，站在队伍前方的沉冽朝清点人数，确认全班到齐他走到队伍后方，将饭糰从口袋拿出。
    「你没吃午餐吧？把这个吃掉。」
    「我的呢？」许亦杰问道。
    「拿去。」
    「感谢伟大的班长大人！」
    「闭上嘴巴，你好吵。」
    「刀子嘴豆腐心……」
    「再吵就把饭糰还来。」
    「小的不敬，恳求大人饶恕。」
    「下不为例。」
    并未开口的康向日接过饭糰撕开包装，疲惫的他缓慢咬动米粒。柔软的白米与包裹在其中的鸡丝肉，两者的配合恰到好处，一口接一口。
    「那么好吃吗？我回去做几个给你如何？」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做。」
    「你们两个在交往吗？关係很好耶。」
    突然开口的许亦杰拿着饭糰，疑惑的他继续咬下饭糰。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赶在沉冽朝说话前，康向日强行否定许亦杰的想法。
    要是让沉冽朝被冠上「同性恋」的称号，他的前途会被毁掉的。
    「我们两个只是关係比较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而已。」
    帮忙回答的沉冽朝神色冷淡。
    「这样啊……那你们要跟我去联谊吗？是隔壁女校的，三对三联谊。」
    「有时间联谊不如去摄影。」
    「我最近要找打工，就不陪你了。」
    「两个叛徒……」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六点，在校门口分批离开的学生挤满等候线，刚下车的康向日却被隔壁班导师叫到一旁。
    「向日啊，这阵子听说冽朝有大型比赛要参加，如果他得奖学校也能沾光，所以可以请你暂时不要打扰他吗？」
    「什么意思？要我不要打扰他？」
    「你想想看，跟他最亲近的人是你，最容易影响到他的人也是你，接下来毕业考结束，你们也会开始有自己的规划，我怕你打扰到他。」
    「老师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沉冽朝的绊脚石？」
    「我也不是要贬低你的意思，但以你平常的行为举止来看，爱玩、散漫，这样会影响到冽朝的，为了他的将来着想，暂时跟他分开如何？」
    「这位老师，我的未来与你无关，得奖也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与学校一点关联都没有，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接跟我说，若是要从目标身边的人开始打压，那你的人生也太过可悲。」
    「你是怎么跟老师讲话的？礼貌呢？」
    「礼貌是给予尊重的人，在你跟康向日对话后，我认为你并没有做到尊重一个人的样子，那我还需要尊重你吗？」
    「单亲家庭的小孩都这样吗？」
    「这个单亲无关，也是因为有你这种思想的人在，社会跟教育才会停滞不前，学校才会有学生受到霸凌、排挤，到最后自杀的案例出现。」
    「别吵了！沉冽朝我们回去。」
    「……我听你的。」
    转过身的两人朝着公车站前进，被留下的老师面露憎恨，那一幕被转过头的康向日看见，他没想到平常温柔的老师，会在今天做出这种行为。
    「没事吧？要先去便利商店坐一下吗？」
    「不用，我没事。」
    「发生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不用自己想办法解决。」
    「好……」
    「那我先走了，我要去附近的书店，到家传讯息给我。」
    「路上小心……」
    跟着前方的路人一起上了公车，坐在最后一旁的康向日头靠着窗户。夜晚的街灯闪烁着，各式各样的招牌也闪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光芒，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有。
    「我也想成为有能力的人，但……就是办不到啊。」康向日心想。
    绘画、写作、唱歌、跳舞、写曲、写企划案、煮饭、演戏，但凡能想到事康向日全都尝试过，从国中开始，每当发现同时学习的人比自己还要厉害，心里就会產生放弃的念头。
    或许再撑一阵子可以出现变化，每个人都会认为是刚学习所以做不好，但那也只是自我催眠，每天都在练习，有时甚至到凌晨还在练习，得到的结果总是失败。
    以为是自己学习方式错误，特地问过老师修正的方式，努力一、两个月，看见的成果仍与之前相同，即便老师想给予鼓励，内心却不再燃起火苗。
    换了一个又一个梦想，总想证明自己有才能，走入与沉冽朝相同的世界，而那只是梦，一场无法实现的美梦。
    每当受到挫折，总会听到沉冽朝比赛的佳绩，不是大赏就是优选，就好像──他是被上帝眷顾的天才。
    比较，比较，比较！人人都会将自己与他对比，同天出生的孩子成为朋友，却只有一个人拥有才华，这样的两人真的是朋友吗？只是刚好一起玩吧。
    儘管体育成绩比沉冽朝优秀又如何？到校外比赛也只是撑过预赛，与前三无缘更没有学校看上自己，一路跟着对方来到普通高中，最后以难看的体育成绩勉强通过体育大学徵试。
    这样的人生，挺好笑的吧？既不优秀也没长才，尝试过所有事情后，勉为其难将唯一能看的能力作为选择。
    这就是现实吧？短暂的几年内强行选择一个专长，虽说是「专长」也只是将所有事项比较，选取较有优势的项目而已，也并非是兴趣。
    兴趣能当作是饭碗吗？没办法吧……
    能将兴趣当作是饭碗的人，在其能力上早有成果，在这个看中结论的社会上，没有辉煌的成绩是没办法独当一面的。
    手指靠近下车铃，轻轻按下的康向日走到卡片感应处刷卡，不久后车门开啟，眼神失去光芒的他拖着空虚的躯壳前进。
    「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遇见你。」
    「为何我要接受那些不该存在的压力？」
    「甚至被威胁、恐吓……」
    「沉冽朝，你一定不会懂的，我是多么想追上你。」
    「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帅气有能力的人，这样……我就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了吧？」

 第七章(六)

    猛然回神的康向日不断摇晃头脑。
    「忘掉忘掉，过去的事太沉重了。」
    手提便利商店的袋子，抓紧脚步的康向日在街道上奔跑，要是沉冽朝现在醒来该怎么办？要如何解释自己留下来的目的？沉全说的话不足以做为佐证。
    「啊──！好烦啊！」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门前，手握钥匙的康向日站在门前左右晃动，该进去吗？会被赶出来吧……
    「沉叔叔……你一定要保佑我。」
    深呼吸！插入钥匙！转动开啟！上半身裸露的沉冽朝！
    「啊──！你怎么没穿衣服！」
    慌乱之馀，手中的袋子掉落地面，手忙脚乱的康向日遮住自己的视线，不去看沉冽朝。
    「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沉叔叔给我的。」
    「给我吧，你可以回去了。」
    「然后明天去拍摄？不顾身体状态？」
    「这与你无关。」
    「什么与我无关？我已经决定要重新让你喜欢我，只要有机会接近你，我绝对不会浪费机会。」
    冷静下来的康向日拿着袋子走入室内，关上门将钥匙放进裤子口袋，不顾沉冽朝的意愿坐在沙发上。
    「不要进我房间，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是因为不安吗？」
    「我暂时不想谈这个。」
    「我会等你的，无论你要花多久时间思考，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毫无反应的沉冽朝走入卧室，将房门上锁的他躺在床上。
    本以为可以安静休息，门外却传来康向日的声音「这次，我绝不会拋下你！」。
    「提出分手的人又不是你，你没必要说这种话。」
    「我害怕的还是被你冷落、忽视。」
    「甜蜜的起点，苦涩的过程，如果重蹈覆辙，我寧愿成为坏人，践踏你的心意让你离开我，唯有这样……才能尽早结束这段关係。」
    「我才是那个胆小的人。」

 第八章(一)

    喜欢……？
    那种感情或多或少还残留一些，但更多的是失望。
    从一开始相恋到问题出现，我想等你亲口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我认为你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时间跟我坦白，所以没有过问。
    没想到你亲手将我推开，当下我认为你是情绪不稳定，所以不想刺激你，也不想与你争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是你的压力来源。
    你刻意向我隐瞒所有事情，起初我以为你是想自己解决，随着时间过去，你丝毫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单方面遭受虐待。
    我的出手让你绝望了吧？总是被跟我比较累了吧？所有事情我都看在眼里，因此──我决定离开你。
    一方面是我们之间的关係已经无法挽回；另一方面是我想让你重获自由，少了我的存在，你会更快乐吧？
    你让我脱离腐败的教育观念，带着我找到此生的兴趣跟梦想，我很开心能够遇见你，在我还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孩童时期，你是我嚮往的太阳，让生活充满欢乐以及无限的可能。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这次就换我拯救你，只不过是以离开的方式。
    若一切能够重来，我会后悔跟你成为朋友，至少这样，你会活得比现在还要快乐。
    对吧？
    八年前。
    六月二十三号，星期二。
    「冽朝，你几号要去英国？」
    「七月初，但我还没决定好日期。」
    「那我不就只剩下十几天能看见你！不行！我们明天出去玩吧！」
    激动的沉全从沙发上弹起来，不知该从何下手的他在客厅来回踱步。
    「爸，你不用去跟编辑开会吗？」
    「我忘记了！我回来再规划旅行，午餐你先自己解决，我先走了。」
    「旅行吗……之前有和康向日计画去日本，现在没办法实现了。」
    「冽朝，你有跟向日说过你要去英国留学吗？」
    「还没……」
    「要找时间跟他说喔，以后能见面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
    「已经没关係了，我跟他差不多要结束了……」
    「你有说什么吗？」
    手忙脚乱的沉全在玄关穿上皮鞋，手中的稿件散落一地，甚至差点踩到笔记型电脑。
    「没事，你早点去开会吧。」
    「有事情打电话给我，不用担心打扰到开会，晚点见。」
    闔上的门扉传来巨大响声，猜想沉全忘记上锁前去锁门。坐在沙发上的沉冽朝手握手机，前几天有传讯息给康向日，但对方始终没有已读。
    「还是去他家比较快。」
    走到对面的住户，站在门前的沉冽朝按下门铃，等待的过程他拿起手机上网，确认康向日的社交软体帐号在线上，他再次按下门铃。
    「来了来了。」
    出门迎接沉冽朝的是康向日母亲。
    「伯母好，康向日在家吗？」
    「向日吗？他前不久出去买早餐，你要进来等他吗？」
    「好，谢谢伯母。」
    「冽朝啊，你有发现向日最近怪怪的吗？」
    「应该是受到衝击之类的。」
    「你有其他资讯吗？向日也不跟我们说，有时候做事情都心不在焉，昨天煮饭差点切到手指，也不怎么去打篮球，在家也很常放空。」
    客厅瀰漫着担忧的气氛，康向日母亲不安的神情使得沉冽朝回想，从毕业旅行结束后，康向日回復讯息的频率开始变慢，在学校也会避开自己，李振齐的事情也解决了，哪个环节出错了？
    「我能到康向日房间等他吗？」
    「嗯？可以啊，有想到或找到任何资讯务必告诉我，我也想帮助他。」
    「好的。」
    起身离开的沉冽朝站在门口回头，康向日母亲坐在沙发上坐立不安，若是从前的康向日，并不会让家人担心，即便课业面临被当的危机，他们仍相信自己的孩子有能力考过。
    没有联络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或者问题不是出在这几天，而是更久以前……
    杂乱的思绪顿时涌入脑中，要追朔过去的事情该从何开始？高中？国中？
    在家中响起的铃声吸引两人注意，站在台阶上的沉冽朝神情忽地凝重，某人让他花费许多精力思考，甚至让自己以外的人注意到异常，到底是遇见什么问题。
    「向日妈妈我跟你说，前阵子不是毕业典礼嘛，我家孩子总是吵着去台大要买什么平板、笔记型电脑，还要买新衣服什么的，一直在花钱，向日也是这样吗？」
    「向日他没有那种想法，高中就有的设备他没有要买新的。」
    「难怪他一无是处。」
    听到这话的沉冽朝心底涌起怒火，「一无是处」？那个疯女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没见过康向日努力的人根本就没资格贬低他。
    「你说什么？」
    「不是吗？做什么都不行的他，最后还是靠没什么前途的体育项目录取大学，没天赋还硬要跟体育选手看齐，这不是自招麻烦不然是什么？哪像我们家振齐，考上了台大的医学系，这年头还是当医生什么的才有钱赚，不然也要是工程师，替老年生活筹备资金。不然也要像冽朝那样具有才华，在眾多比赛拿下大赏之类的成绩，藉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向日跟在他身边那么久，怎么都没有长进？原因是出在哪里？」
    李振齐母亲滔滔不绝说着鄙视人的话语，无法忍耐的沉冽朝走下阶梯来到两人面前，看着康向日母亲低头的样貌，隐约注意到地板上有水珠，怒火一瞬间占据他的思维。
    「初次见面，我是沉冽朝，对于您方才说的话我有想不认同的部分。」
    「说吧。」李振齐母亲翘起二郎腿等待沉冽朝。
    「您知道李振齐喜欢的人是谁吗？」
    「话题怎么绕到这里？」
    「您不想知道吗？」
    见对方久久未开口，沉冽朝走到康向日母亲面前，背对她将手中事先拿好的手帕拿出。
    「李振齐喜欢的人正是你口中『一无是处』的康向日。」
    「你在说什么？我家振齐才不是同性恋！那种不正常的行为是错误的！他不会是那种人！你不要乱说！小心我告你毁谤！」
    「原来你知道毁谤啊？那你针对康向日说的话，我也可以告你毁谤吧？恶意攻击别人来提高自身优越感，我不认为这是高尚的人会做出的行为。」
    哑口无言的李振齐母亲起身走人。尷尬的氛围中沉冽朝坐在沙发上，等待康向日母亲平復心情。
    「冽朝啊……谢谢你。」
    「不用谢，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如果向日能託付给你就好了……」
    「康向日也不是物品，我不能随便接收。」
    「我知道……但如果是你的话，我认为向日会过得比现在快乐，以前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笑容满面，最近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好担心他。」
    「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会去问他。」
    「别跟向日提今天的事，我怕给他压力，我希望他的生活能够充满欢笑，而不是面对社会的黑暗面，即便那是必经过程，我仍希望他能活得开心。」
    「那我先上去等他。」
    站在楼梯转角处的沉冽朝低声道：「或许……带给他压力的是我。」

 第八章(二)

    人与人之间围绕着比较，在竞争的事件事更为热烈，要在眾人中脱颖而出必须拥有相对的才华，或是花上一倍以上的时间练习，才有资格打败他人取得胜利。
    在比较的阶段中，身边的好友通常会成为首选，自己存在的环境会带给康向日压力，纵使自己的才能是因为对方而发掘，仍难以释怀，永远走在自己前面的朋友，不是会让人感受到距离感吗？
    日復一日，当距离来到望尘莫及的时刻，心中会不甘，对吧？
    成为朋友的比较对象，被视为是无用之才，那很难受，对吧？
    被唾弃、被鄙视，一切成为习惯后，失去努力的方向，对吧？
    这不就是现实吗？一旦沦为庸才，世界就不再需要自己，一席之地也将被剥夺。
    「希望我的假设不是真的。」
    进入到卧室中，看着书桌上凌乱的摆设，视线被一本笔记本吸引，咖啡色的书皮上写着大大的「日记」。
    里头的文字却使人深感忧鬱。
    六月二十号。
    自从跟沉冽朝变成情侣后，每次都会见到他成熟的一面，而我则是一直在他的保护下，当我想让他刮目相看的时候，他总能做出更帅气的举动，处理事情的能力也很好，我明明不想让他发现李振齐的事情，但他却能自己找到问题点，先一步替我解决，甚至让我有时间玩乐，对比之下……我真像个废材。
    沉冽朝会在意我对外声称他是我朋友吗？交往的过程中我曾听过周遭的人想法，他们都认为同性恋是很奇怪的事情，虽然我没问过父母，但我不想从他们口中听到否定的话语，若他们反对我跟沉冽朝在一起……我该选择谁？
    这阵子很少跟沉冽朝说话，连他传来的讯息都没有回覆，但我真的越来越害怕跟他在一起，我会毁掉他的前途吗？我真的能站在他身边吗？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不用靠着谎言去掩盖真相、不用看人眼色行动、不用隐藏自己的真心与人相处。现在的我，根本就不能带给沉冽朝幸福……
    笔记本掉落至地面，与假设大致相同的答案在眼前出现，一时之间脑筋无法转过来，有种疼痛的感觉从头蔓延全身。
    自己的存在是康向日自卑的来源，即便只看过最近的那篇日记，字里行间透露着一丝对生活不抱有期望的意味。
    该从何处理？是离开还是开导？没有准确答案的问题占据沉冽朝的脑袋，他不想与康向日分手，好不容易跟对方成为恋人，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哪怕受到眾人的唾弃，他仍决心握住对方的手。
    只要康向日还喜欢着自己，人生就不会出现放弃的选项。
    「沉冽朝，你找我有事吗？」
    突然出现在房门前的康向日靠着墙壁。
    「康向日！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回我讯息？」
    沉冽朝站在笔记本前，预防康向日发现他擅自乱动桌面的物品。
    「我有事情要忙，忘记回覆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我们这几天要出去玩吗？毕业典礼后我们都没有约会。」
    「最近不太行，我要忙打工。」
    「那你今天有空吗？我想去买花，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走吧，我晚上还有打工。」
    「好！」

 第八章(三)

    邻近正午十二点，炎热的夏季，走在街道上总有种要被烤熟的感觉。早已汗流浹背的沉冽朝站在红绿灯下，看着身边矮小的康向日，他心里充满混乱。
    以往两人每天都会聊天，考试期间康向日都会传讯息。自从毕业旅行结束他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学校会尽量避开独处，放学也会先行一步离开。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吗？让康向日独自承受压力，看见自己还要强顏欢笑，从未透露难受的一面，明明是他的男朋友，却连他的情绪都没顾及。
    凝重的表情下沉冽朝默默靠近康向日，当手指触碰到对方掌心，被甩开的他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不安与恐惧，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只不过是想牵手，为何反应那么大？
    「我手有手汗别碰。」
    拉开距离的康向日将双手放在身后。
    「我不介意。」
    「我会介意，我们先不要牵手，绿灯了，快走。」
    先行离开的康向日拋下沉冽朝走过斑马线，楞在原地的他轻抚被拍开的手腕，隐隐作痛的部位使得他失神。
    「他讨厌我了？」
    第一次见到康向日反应那么大，是因为在大庭广眾下？还是心理因素？
    倒数计时的行人灯号剩下十秒，心思仍在康向日身上的沉冽朝站在原地。
    男生跟男生牵手错了吗？如果有错，那为何女生跟女生牵手就没问题？因为观感不佳？阳刚的男生不该牵起男生的手？
    乱七八糟的歧视与刻板印象如海水灌入大脑，社会上不能存在着不正常，而正常的定义就是世人普遍认同的事物，少数人认同的意见，永远不会被承认，这就是社会。
    回过神来，行人灯号已经结束倒数计时，对面的人行道上也不见康向日的踪影，猛然拿起手机的沉冽朝检查是否有讯息传来，萤幕上却什么也没有。
    点开聊天室，仓促按着注音输入字句发送，确认行人灯号开始倒数计时，沉冽朝握紧手机奔跑。
    停留在聊天室的画面手机，刚发送的讯息立刻被对方已读，并没有回覆。
    ──康向日，等我。
    过了数个转角，终于在人群中找到康向日的身影。
    炽热的空气、黏腻的汗水、刺眼的光线、粗重的气息，难以抵御的酷暑不断降低思考性能。
    手搭在康向日肩膀不断喘气，待呼吸平稳后沉冽朝开口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先走了？」
    「是你走太慢，花店是前面的那间？」
    康向日扯开话题食指指着不远处的花店。
    「对。」
    「你的手可以放开了吧？很热。」
    「抱歉！」
    那瞬间，沉冽朝注意到康向日与自己拉开距离。
    到达花店前两人没有交谈，进入花店康向日也只是站在门口，离开时也不是并肩行走，而是走在沉冽朝前方。
    不断拋出话题的他只收到冷淡的回答，「嗯」、「原来如此」、「都可以」、「好」、「是喔」诸如此类的回答消抹沉冽朝的耐心。
    「康向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康向日停在原地背对问道。
    「毕业典礼后我们没有见面，你说在打工我接受，但假日你也不跟我见面，连回覆讯息都是隔天或隔两三天，今天也一直在躲避我，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一口气讲完沉冽朝大口喘气，眼神充满胆怯。
    「我不讨厌你，只是最近太累，我先回去休息，改天再说。」
    不顾沉冽朝是否要说话，康向日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消失在街道。
    「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为何都不看着我眼睛说话……」

 第八章(四)

    傍晚七点。
    无心待在家中的沉冽朝走在市中心，依据康向日母亲的透露，康向日在市中心的一家健身房打工，从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据说是这样。
    抱着探班的心情，沉冽朝在饮料店随意买了珍珠奶茶，便打开手机搜寻附近的健身房。
    「只有一家啊，趁他下班前赶快过去吧。」
    「康向日，你的打工做得怎么样？」
    康向日？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打工才对，抱着疑惑的心态沉冽朝走向声音来源。只见许亦杰跟康向日走在街道上，手上拿着饮料。
    「上个星期辞掉了，本来就是暂时帮老闆忙，现在他手好了，所以我就离开了。」
    「那我们约沉冽朝出来玩吧！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最近在忙，别打扰他。」
    「那我打电话问他，我今天一定要把他从家里拖出来！」
    拿起手机的许亦杰准备按下通话键，手机却被康向日一把拿过。
    「下次怎么样？改天再跟他去看电影。」
    手忙脚乱的康向日提出意见，随后强装镇定将手机萤幕关掉。
    「你们吵架了？」
    「没有，只是不想打扰到他比赛。」
    「那好吧，下次一定要约他出来，他拍的相片超级适合当大头贴……」
    「你又要换？」
    「我喜欢的人喜欢会拍照的男生，如果我头贴好看，说不定她会来跟我搭话！」
    格外兴奋的许亦杰拿起手机点入社群软体，再点入那名女孩的首页。
    「原来你喜欢这种的。」
    「那你呢？有喜欢的人吗？还是有女朋友了！」
    「我没有交往的人，快走啦，我肚子饿了。」
    「好！吃火锅！」
    阴暗的角落飘落一片枫叶，接住叶片的沉冽朝放下手中的手机，硬生生落地的手机保护贴出现裂痕，停留在聊天页面的手机随时间流逝关闭。
    康向日说的话是真的？没有交往的人？这段时间都是骗人的把戏？
    笑着问晚餐吃什么、放学一起走回家里、假日待在一起、偶而半夜跑去街上游荡、庆祝考上大学，从告白那天起，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吗？」
    「不要乱想！康向日不是渣男，明天去问他。」
    数日过去。
    每当沉冽朝上门找康向日，对方总是不在家，偶然在街道上相遇也是拔腿狂奔，完全不给他交谈的机会。
    要出国留学的事情还没告诉对方，要是突然离开会有事吗？
    康向日想分手了吧？无论是日记还是行为，充分表明想要结束这段关係的念头，既然如此──那还需要告知吗？
    一旦分手，两人也无法回归朋友的想法，不是不行而是不想，从陌生人走到朋友，因为自己的私慾而走近对方，成为恋人却不如预期顺利，想找出问题改善，但康向日没有那个意愿。
    如今，自己是康向日自卑以及压力的来源，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都可以重新走上各自的道路，不用顾虑各自的感受。
    没了「恋人」的束缚，会过得更好的。
    一定会的，只能过得更好，怎么可能会过得比现在糟糕。
    「果然……初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七月九号，星期四，晚上八点。
    站在机场大厅的沉冽朝回过头看着沉全。
    分离的痛苦无法以言语形容，更多的是流露出的泪水，本想着以笑容送人离开，但泪腺却不受控制分泌泪水涌出。
    「儿子……路上小心。」
    「不要把饭菜煮焦。」
    「不会的……」
    「不要熬夜赶稿。」
    「我努力……」
    「还有，我会想你的，爸爸。」
    「冽朝啊！到了英国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抑制不住的情绪使得泪水溃堤，紧紧抱住沉冽朝的沉全，像是小孩般哭泣。
    「爸，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再一下就好。」
    「好……回去记得擦眼泪。」伸手抱住沉全的沉冽朝闭眼轻声说道。
    互相道别的两人在大厅道别，眼看离登机还有些时间，沉冽朝拿出手机传送讯息给康向日。
    ──我们分手吧。
    「再见了我的初恋，未来别再见面了。」

 第八章(五)

    次日清早。
    日光照射的卧室内，睡眼惺忪的沉冽朝缓慢起身。
    「他回去了吧……」
    想着某个笨蛋回到家里睡觉，经过客厅却听见细微的打鼾声，躺在沙发上的康向日蜷缩身躯睡觉。
    看着那人安稳的睡脸，沉冽朝不禁用手指戳向对方的脸颊，还是跟记忆中一样柔软。
    「就算再次相遇，谁也无法预知未来，让记忆与关係停留在过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救赎。」沉冽朝心想。
    爱情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事情，但那是留给有能力许诺对方的人，现在的他并没有那种能力，只会带给对方无止尽的压力。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沉冽朝……沉冽朝……」
    呼唤自己的康向日双眼并未睁开，微微张开的双唇流出些许口水，方才的话貌似是梦话，他梦到什么了？
    从卧室随意拿起毯子，盖在康向日身上准备前去盥洗。
    「沉冽朝……别走……」
    不知从何开始，手腕被对方紧紧握住，康向日是在睡觉吧？还是假睡？
    从何时起，心脏不受控制加速？
    决心要结束这段关係，却不断释出善意，不断让对方有机会靠近，想的跟做的不同，真矛盾……
    「我到底该如何选择……」沉冽朝心想。
    是鼓起勇气重归于好？还是忍痛再次推开对方？忍痛？
    「果然……我还是喜欢你。」
    细微的声音惊动康向日，察觉被握紧的手出现反应，沉冽朝回过头看对方是否清醒，还是处于睡梦中。
    「早安……你身体好点了吗？」
    刚睡醒的康向日用空间的手揉眼睛。
    见状沉冽朝急忙抽回被握住的手，面色潮红的他忽视对方提出的问题，逃到浴室洗脸。
    该如何抉择？面对曾经那个深爱的人，面对那个曾经伤害自己的人，面对那个让自己心跳加速的人，为了捍卫脆弱的心灵推开对方？还是相信一个人会改变？
    「你没事吧？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站在浴室门口的康向日神情不安，彷彿就像是担心恋人般的样貌，此举在沉冽朝心里泛起强劲的水花，随着水花的消逝涟漪逐渐扩展，
    「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嗯？你、你说什么？」
    「我无缘无故消失、传简讯跟你分手、对你说出伤人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喜欢这样的我？我无法理解。」
    为什么？有那里值得喜欢的？被当成垃圾般对待，还要继续喜欢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你会为了我着想，不管眼前出现多少问题，你永远都把我放在第一，无论何时只要想到有你在，任何事情都能迎刃而解，更重要的是──只有你让我体会到爱情。」
    「但我伤害了你！你为什么要忽略这件事情！」
    「先伤害人的是我，但我不想错过你！我不想要有人待在你身边，跟你牵手接吻，甚至是更为亲密的行为，我都不想让别人跟你做！」
    「你……」
    「我很自私，我知道当年是因为我的原因，破坏我们之间的关係。你传讯息给我的那晚，我跑出家里希望能见你最后一面，从家里一路跑到最近的飞机场，但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找了很久却没有找到你。升上大学后，少了你在身边，我发现以前都是我自己自怨自艾，别人的评价我可以听取或忽略，更不该因为你的才华感到自卑，我见到很多靠着努力走过来的人，即便不是最优秀的人，但他们仍坚持奋斗，所以我重新振作，并发誓要让你见到我的毅力，所以……你能继续待在我身边吗？」
    庞大的资讯灌入沉冽朝的脑海，原来康向日来找过自己，他重新振作也是想让自己看见，即便自己用最无情的方式方式分手，他仍喜欢着自己。
    「是以朋友的身分还是？」
    「以你为主，只要你愿意留下，但我会继续追求你。」
    「我需要时间考虑。」
    「不行！你考虑太久了，无法决定的话，跟我出去玩一天，你一定会有答案的。」
    「那也不行，以一天的想法来判断太随意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
    「你都听见了？」
    「当然，从你打开房门的时候，我就已经醒来了，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走过来，所以刻意装睡。」
    羞耻的情愫涌上心头，全部都听见了？那些话都听见了？杂乱的思绪使得沉冽朝脑袋当机，想生气训斥为何要装睡，更多的心情却是害臊。
    「你脸红很可爱耶，有人说过吗？」
    触碰到沉冽朝的手异常滚烫，是因为谁的缘故？
    脸蛋通红的两人相互对视，随着时间流去潮红遍布沉冽朝全身，目睹过程的康向日将手从对方脸上抽开，转身冷静。
    「康向日……」
    「怎么了──喂！不要突然扑过来！」
    被压倒在地的康向日看着上方的沉冽朝，对方的表情不再像原本那样死板，或者是害羞，现在根本是要吃掉他的神情！
    「我之前跟你说过，不要离我太近，你是故意还是忘记？」
    「你先冷静，有话好好说，不能使用暴力！」
    「我不会使用暴力，但会用其他的方式让你臣服。」
    「虽然我们成年了，但这进度太快了！我们还没接过吻！」
    「那么在意吗？那现在接吻就能继续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但应该要按照顺序才对。」
    「你这样很可爱，有人说过吗？」
    「闭嘴！你很吵耶！快走开！」
    「难怪高中的时候，有人说你是『受』我是『攻』，有人表示你被我压在身下会使劲反抗，但对我完全没有用，反而是投怀送抱。」
    「你不会真的要做吧？」
    「不会，在我决定要跟你交往前，我不会对你乱来，但你不可能是『攻』先记住。」
    起身离开的沉冽朝留下聒噪的康向日。
    「把这些事情告诉爸的话，他一定会骂我『嘴巴是拿来沟通不是吵架用的』，先不跟他说目前的状况。」
    「这次──该怎么告白好呢？」

 第九章(一)

    人与人的相识存在着不可解释的命运，有平淡却幸福的生活，有艰难却欢乐的梦想，有辛酸却真实的对话。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找到活着的意义，可能是为了造福社会大眾，可能是夺下世界级比赛冠军，甚至──是为了照顾某个笨蛋而出生。
    春季赏花，夏季吃冰，秋季赏枫，冬季躺床，有时就是因为平凡的相处而感到喜悦，只要身边的人是他，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再次来到枫树下，空中飞舞的枫叶悄然落在手心，随着红橘色的叶片被风吹远，身后出现綺丽的景色。
    真美……
    十一月十一号，星期六。
    从床上醒来的沉冽朝翻身触碰到结实的物体，接触的瞬间他将物体往地板推去，剧烈的响声使得他清醒查看。
    「痛、痛、痛……」
    「康向日？你怎么又出现在我房间？」
    「昨天跟学校老师聚餐，不小心喝酒被沉叔叔发现，刚好我家没人，所以把我往你房间丢。」
    坐在地板的康向日抚摸与地面撞击的后背，隐隐传来的刺痛感，让他怀疑沉冽朝是故意将他推下，藉此来报一箭之仇。
    「难怪我房间有酒臭味……等我一下。」
    走到衣柜前方，随手拿出可以穿的衣物，沉冽朝转身拖着康向日进去浴室，重重闔上的浴室门扉產生更为剧烈的声响，不久后，里头传出某人的叫喊声。
    「干！不要用冰水往我身上冲！」
    「吵死了，是谁带着浑身酒味躺在我床上？」
    「我错了！饶过我一次！」
    「闭嘴！敢在我房间留下臭味，必须付出相应的报酬。」
    「我不是故意的！等下！不要脱我衣服！」
    「给我安静待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先把水调暖啊！会感冒的！」
    「那你就不要乱动！让我好好做事！」
    「不要趁机摸我屁股！」
    「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坐在客厅喝咖啡的沉全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看着眼前落地窗映入的光芒，总觉得今天特别的暖和。
    「热咖啡，真温暖啊」
    待浴室叫喊声变小，沉全走到厨房开始准备製作早餐。
    「来做个三明治好了，白吐司、鸡蛋、生菜、肉片。」
    「那是洗发精不是沐浴乳！看清楚啊沉冽朝！」
    「吵死了，还不是你硬要用热水洗澡，太多雾我看不清楚。」
    「这是你家吧？你怎么不清楚东西放哪？」
    「快洗好了，再给我忍一下。」
    「不要突然靠过来啊！」
    「你很吵耶！现在不看以后也会看到啊！」
    「我知道啦！但沉叔叔在家啊！」
    「我爸不会说什么，我们没有做犯法的事情！」
    「你小声点啦！」
    「你手碰哪！不要突然碰我腹部！」
    「你把衣服放哪？」
    「我去拿，你不要乱跑。」
    浴室内的声音不再传出，面带笑容的沉全拿着刚做好的三明治放在餐桌，回身冲泡咖啡。
    「改天，出去外面玩几天好了。」
    「等下把棉被和床单拿去洗，酒鬼。」
    「帮我啦──」
    「以后还敢喝酒吗？」
    「报告长官！男朋友康向日以后不会喝酒！」
    「请解释『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
    「我还没答应跟你交往。」
    站在浴室门口的两人打情骂俏，目睹全过程的沉全再度扬起幸福的笑容。
    「真是青春啊。」
    「你的摄影展是什么时候？」
    躺在床上的康向日进行发问，同时手边抱紧沉冽朝睡觉的枕头。
    「明年二月初，你要在我家待到什么时候？」
    坐在椅子上的沉冽朝检查最近拍摄的相片，邻近筹备摄影展的时间，预计展示的相片想提前确认好，开天窗这种事情可不能发生。
    「晚上吧，好久没吃你煮的饭了。」
    「不行。」
    「为什么！许亦杰都能来你家蹭饭，为什么我不行！」
    「你没有结婚，也没有跟老婆冷战吵架。」
    「那我跟你结婚就能在家里吃饭了吧！」
    「你不要自己擅自规划！」
    放下手边工作的沉冽朝将自己的枕头抽过来，预防康向日当作防身武器。
    「为什么不行！我们现在不就是半同居！」
    「不要以偏概全。我明天要去中部，晚上就会走了。」
    「我也要跟你去！」
    「快期中考了吧？你好好待在学校，不要乱请假。」
    「那我要辞职，然后待在你身边！」
    「康向日，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更何况，你不是要展现毅力跟努力？」
    「但我也想待在你身边……一想到你在陌生的地方见到陌生的男人，我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你真的想跟我交往？」
    「不只是交往！我还想跟你结婚！」
    眼神充满真挚的康向日，在沉冽朝眼里有种搞笑的模样。
    结婚？现阶段只是朋友的关係，是如何想到未来的事情？这样是恋爱脑吗？是吧？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我表现好就能结婚吗？」
    「不要整天想着结婚，连基础的家务都做不好，我怎么可能跟你结婚。」
    「我可以学！只要你肯教我，我绝对会成为优秀的学生。」
    彷彿抓到救命稻草般，康向日走向沉冽朝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眼前的康向日像是撒娇般晃动自己手腕，不断加速的心跳促使思绪卡顿。
    「拜託啦──！冽朝。」
    「嗯？你刚才叫我什么？」
    「冽、冽朝……」
    「你啊……是故意装可爱吗？」
    「才、才没有！装可爱对你又没效。」
    「谁说没效的？」
    顷刻间，被推倒在床上的康向日不知所措，他该表现出什么样子？震惊？兴奋？害怕？还是面无表情？
    尚未得出结论双手就被沉冽朝握住拉到头上，毫无反抗机会的他看着眼前的人，黑色双眼流露着亢奋，如同见到猎物般恨不得将其撕裂。
    「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什么意思？」
    清爽的薄荷味迎面而来，与额头触碰的柔软物体使得康向日满脸通红，是他想的那个对吧？是嘴唇对吧！
    「等我。」
    起身离开的沉冽朝拖出一旁的行李箱，将原先放在书桌的换洗衣物放入，环顾四周检查是否有遗漏的物品。
    楞在床上的双手摸着被亲吻过的地方，火热且难忘。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导致思维逻辑崩坏，瞧见康向日躺在床上毫无反应，身体炽热的他摸着嘴唇，乾涩。
    沉寂的卧室中，两人的心跳盖过呼吸声，无人敢轻易开口，也无人愿意开口，方才发生的事多半是因情愫而產生，抑制不住的情感逐渐涌出，手心顿时出现大量汗水。
    「该做什么？」这是两人内心反覆思考的问题，装作没事继续对话？还是继续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又或是离开房间冷静？没有合适的答案作为选择。
    「冽朝啊～我要出去买午餐，你有想吃的吗？」
    传入卧室的声音拉回陷入思考的沉冽朝，转过身的他与康向日对视，那瞬间，脑海浮现红豆麵包的模样。
    「你要留下吃饭吗？」
    「我、我突然有事要忙，下次见！」
    慌忙起身的康向日脚步急躁，待在房间的沉冽朝走到书桌旁，看着对方跑到家门前，手忙脚乱将钥匙拿出，落在地面捡起又掉落，这搞笑的一幕在他眼里显得十分可爱。
    远方蔚蓝的天际飘泊白云，凉爽的微风带领枫叶四处飞扬，染上红橘色的街道飘散着暖意，过去与现在，这条街道总是出现奇蹟，遥远的未来也将诞生更多的奇蹟。
    向着天空祈愿，祈愿未来能够拥有不同以往的结局，愿筹备的一切都将迎向顺遂。
    「康向日，到时候你可不能拒绝我的答案。」

 第九章(二)

    翌日清晨。
    鸟儿啁啾，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沉冽朝睁开眼睛，沉重的睡意强制闔上双眼，本以为能享受美好的睡眠，不料手机闹鐘响起、窗外阳光直射双眼，双重夹击下他起身关掉闹鐘走去浴室。
    缓解生理需求、刷牙洗脸，日常工作结束后沉冽朝瘫倒在床上，昨日连夜赶到饭店，要不是高速公路塞车塞两个小时，他今天绝不会睡眠不足。
    即将耗尽的精神使得动作迟缓。
    离摄影展筹备日期所剩无几，还差一个类别的相片没有准备好，眉头紧皱的沉冽朝逼不得已起身带着工具外出。
    刚来到饭店大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吃早餐，即使饭店有提供自助式的早点，但在这里取材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还要配合天气进行拍摄，没有多馀的时间给他浪费。
    晴天、阴天、雨天，要拍摄这三种气候下的相片，碍于今天下午是唯一会下雨的日子，必须儘快前往目的地。
    「能再多下几天雨就好了。」
    坐在车内的沉冽朝怀抱希望祈愿。随着离目的地愈近，车流也变得更不稳定，时而停下时而前进，前方有出状况？
    天空由晴逐渐转阴，眼看日程会被打乱，沉冽朝趁着前进时将车停在路边，带上自己所需的工具徒步向前奔跑。
    路过一旁的小巷，前方行人号志显示为可行走，加快脚步的沉冽朝跑上斑马线，一旁却杀出在聊天的情侣，两人并未注意前方是否有人，连车带人撞上。
    傍晚。
    「冽朝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无法接受沉冽朝左手带着石膏回到家里的沉全，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绕着自己儿子转了好几圈，甚至将衣物稍微掀开确认是否有瘀青。
    「就被摩托车撞，结果对方还肇事逃逸……」
    「你记得对方的车牌号码吗？」
    「没，事发后我先去医院检查，再回饭店整理行李就请代驾载我回来。」
    想起下午的代驾，沉冽朝由衷感谢驾驶，听到自己出车祸需要返回北部，立即叫上自己朋友陪自己上来，一人一车陪着自己回家。
    「你还记得出事的街道吗？我去找人调监视器。」
    「赔偿我是不在乎，但我的相机坏了，离筹备结束没多少时间，所以我回来拿其他相机而已。」
    挡住沉冽朝去路的沉全双手张开，即便比儿子稍微矮一点，他的气势却比对方来得强烈。
    「我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受到委屈，所以这件事情不能这样结束。」
    「晚点说，但这件事情绝不能告诉康向日。」
    「这个我答应你，但被他发现可不能怪我。」
    让出去路的沉全目送沉冽朝回房间，待人回来后他语带沉重说：「我陪你去，你现在需要有人照顾。」
    「你小说的稿件还没写好吧？编辑不是下星期要看到进度？」
    「我的事业没有比儿子的性命安全重要。」
    「但十二月中你的小说就要出版，别让编辑心急。」
    「那你怎么办？不想让向日帮忙的话，也只剩下我能帮你。」
    眼下情况迫使沉冽朝无从抉择，是要耽误父亲的事业，还是让康向日见到狼狈的自己？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不会是最优解。
    许亦杰呢？
    按照自己的记忆，许亦杰在国外出差，一星期后才会回来。
    若是自行前往想必会受到各种阻碍，再加上左手的石膏，要在短时间内进行拍摄是有一定的难度，没有同行人会导致行程大幅变动。
    僵持不下的两人站在客厅中央，康向日此时却出现在两人身后。
    「沉叔叔，你怎么没有把门关起来？」
    进入到屋内的康向日撞见二人，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目光落在沉冽朝的左手上，表情凝重的他衝上前质问对方：「谁做的？」
    「陌生人，我没事的。」
    「这叫做没事？你都打石膏了！」
    「你先冷静，生气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好……所以你现在要去哪？」
    「回去拍摄。」
    「不行，如果你要去的话，我也要去，你需要有人照顾。」
    「你怎么跟我爸讲一样的话？」
    「不要转移话题，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去中部。」
    「你们都有事情要忙，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多了康向日的存在，前进的道路变得更加狭小，以受伤的身体绕过两人，这不是轻易的行动，深知此事的沉冽朝退后一步找寻空隙。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你为何要一意孤行？」
    走上前的康向日封锁沉冽朝原先找到的去路。
    没有给出答覆的沉冽朝看着沉全与康向日，一意孤行？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会遭受到多方面的质疑，能理解这些痛苦的除了自己还会有谁？这才不是一意孤行！是逼不得已。
    能不造成他人困扰，这不就是最好的吗？
    「沉冽朝，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这样，但我们不会觉得麻烦，如果有那种想法，一开始就不会阻止你了。」
    「我知道了。」
    「向日，你陪冽朝过去吧，编辑突然找我，你们处理好就好。」
    互相对视的两人脸上增添一抹緋红，没了沉全的身影，两人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看着对方。
    「你不会失望吗？」
    「失望什么？」
    「我现在这个模样，你不会觉得幻想破灭吗？」
    「你在说什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单纯的微笑洋溢在康向日脸上，已经是二十六岁的成人，为何要执着于无关紧要的自尊？为何想着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英雄？是时候认清自己的身分了。
    身分？属于自己的身分是什么？
    「康向日。」
    「怎么了？」
    「我们交往吧。」
    「嗯？那么突然？哪有人上一秒像是吵架，下一秒告白的。」
    「跟我在一起吧，我辜负你太久了。」
    「等你手好了再跟我告白，我不会跟死脑筋交往。」
    「在我家睡一晚吧，明天早上再走。」
    「可以啊，我帮你洗澡吧！」
    话音刚落，走入浴室的两人开始新的打闹。
    准备就寝的两人待在熄灯的房间，猛然想起什么的康向日突然开口：「总觉得，你跟我认识的沉冽朝不一样了。」
    躺在地上的康向日看着天花板，记忆中的沉冽朝是个全能型的天才，除了运动项目外，总能见到对方一展长才，冷静、理智，偶而会为自己打抱不平。
    「你也变了……变得更笨了。」
    「你什么意思！」
    爬起身的康向日站在床旁俯视沉冽朝，哪里变笨！明明就是胡说八道！
    「变得比以前更直接更单纯，也不会把话闷在心里，像个开朗的笨蛋。」
    晚风吹拂，皎洁的白月光照射沉冽朝的脸庞，黑色的眼眸中流淌着欣慰，那瞬间彷彿时间停止流动，想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将眼前的人留在身边。
    「怎么不说话啊？」
    「没、没事。」
    缩回被窝的康向日心跳剧烈跳动，为何会產生过去没出现过的邪念？想将沉冽朝压倒在床上，想触摸他，想跟他接吻。
    「明天拜託你了。」
    试图让自己入睡的念头在脑海不断回盪，只要早日睡着就不会胡思乱想，只要不胡思乱想就不会亢奋，只要不亢奋心跳就不会那么快，只要早点睡着一切都会安定下来！
    但愿如此。
    「向日，晚安。」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康向日探出棉被，满脸通红的他额头流着些许汗水。
    「能再次被你缠上，是不幸还是幸运呢？」
    仅是听着沉冽朝的声音，康向日不愿做出任何回应。
    「如果是幸运的话，我很开心能够拥有这个机会。」
    「假设答案是不幸，我会改变未来的走向。」
    「毕竟，拯救我的人除了你，不会再出现第二个。」
    「待那枫叶落于你心，我将许诺此生唯一的誓言。」
    「晚安。」

 第九章(三)

    清晨冷冽的光线夹杂淡薄暖意，微弱的秋风吹入室内，逐渐睁开双眼的沉冽朝以右手撑起身体，朦胧的视野使得他停下动作。
    随着光影变化的卧室整洁得不像话，记忆中书桌是杂乱的，衣物也集中在某个角落，有谁进来整理过吗？
    「早餐做好放在桌上，我先回家换衣服。」
    出现在视野内的康向日围着黑色围裙，干练的身姿使得沉冽朝眉头紧皱。
    「你是康向日？」
    「会出现在你房间的除了我跟沉叔叔还会有谁？」
    「你这样很像新婚期的人夫，一大早准备早餐叫爱人起床，怪怪的，跟你不搭。」
    「闭嘴！还不是你左手受伤！」
    「是、是、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这还差不多，赶快起床，我先走了。」
    刚踏出卧室腰间出现一双温热的手，转过身的康向日被沉冽朝紧紧抱住，本以为会是亲密的画面，一旦将视线移转到头顶，那像是鸟巢一般的发型令人不忍直视。
    「早餐吃什么？」
    「普通的三明治。」
    「冰箱有牛奶，你要喝吗？」
    「不用啊，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不是想长高？我们差十公分左右吧？」
    「你什么意思！我才不在乎那点身高！」
    急忙推开沉冽朝的康向日与对方拉开距离，身高才不是重点！比人矮又如何？至少气势不能输！
    「痛、痛、痛。」
    「抱歉！我忘记你左手受伤了。」
    上前关心的康向日左右绕圈，彷彿有隻小狗在身边检查自己的伤势，露出微笑的沉冽朝将手放在对方头上，来回抚摸。
    「真乖真乖。」
    「我不是狗……」
    「是吗？但你跟小狗一样可爱啊。」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脸红吗！你太小看我了吧！哈哈哈……」
    耳根早已通红的康向日背对沉冽朝，早已洞悉一切的他静静看着对方嘴硬，不肯承认的模样，也挺可爱的啊。
    「晚点见。」
    「快去吃早餐，迟到我可不管。」
    餐桌上摆放着今日的早点，是普通的肉片三明治，希望是可以吃的食物。
    「这时候……」
    「就该来杯咖啡对吧？」
    猛然出现在厨房的沉全手拿刚冲泡好的咖啡，咖啡的香气瞬间吸引沉冽朝的目光，那是一日的精神来源，是能振奋人心的存在！
    「爸？编辑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嗯？什么事情？」
    拉开椅子坐下的沉全将另一杯咖啡递给沉冽朝，面露尷尬的他将目光瞥向一旁。
    「昨天晚上编辑不是找你？」
    「那件事喔！爸爸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哈哈哈……」
    「你真的跟康向日一样不会说谎。」
    「这样很好啊！我做人老实！」
    起身反驳的沉全拿起桌上的三明治一口咬下，与之相反的沉冽朝等待他的反应，这个三明治究竟是毒药还是食物？
    面有难色的沉全与沉冽朝对视，眼中表达的想法大致可以归类为：
    这是食物吗？
    这是向日做的吧？
    「是他自己做的，我没有勉强他。」
    勉强吞嚥下的食物经过咽喉，酸甜苦辣一次集全，顿时铁青的脸蛋呈现快要死亡的态势。放下食物的沉全将咖啡一饮而尽，但那股味道仍残留在口腔。
    进行驱散的沉全走去冰箱，面不改色的沉冽朝缓慢拿起三明治，亲眼目睹父亲的惨状他仍未打退堂鼓，只要自我催眠，这个「食物」也能够称为食物。
    舌面接触的剎那，苦涩的味道蔓延到脑袋，不断输出「放下」的指令免去一场危险，但沉冽朝依然不为所动，现在放弃太早了！
    「冽朝啊，不要勉强自己。」
    稍微好转的沉全踏着沉重的步伐过来，手握一公升的水瓶备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
    「我知道那个笨蛋不会煮饭，但我们现在是恋人，我想尝试吃完。」
    「恋人？你们终于交往了！」
    情绪激动的沉全立即起身拍桌，自己的儿子终于跟康向日交往了！这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你也太激动了吧……」
    「你能幸福我当然激动啊！」
    「那我先走了，康向日应该在门口等我了。」
    「路上小心，能早点结婚就更好了！」
    「爸！」
    「快去啦，晚点见。」
    「再见。」
    本该放着食物的盘子，此时已经没有原本的物体，见证沉冽朝伟大的壮举，沉全由衷敬佩自己儿子的勇气。
    明媚的阳光下站着换上洁白衬衫的康向日，黑色的长裤修饰他相较沉冽朝短的双腿。对视的两人顿时绽放笑顏。
    「走吧。」
    伸出手的康向日等待沉冽朝，暴露在阳光下的脸庞早已染上緋红，彆扭的他将另一隻手放在后颈。
    交叠的两隻手随着沉冽朝主导，转变成十指交扣，猛然将人拉向自己，肉眼可见的潮红早已遍及脖子，捉弄的慾望逐渐增长。
    「少爷，想好今晚要做哪种『有趣』的事情了吗？」
    「光天化日下你在说什么！」
    「我检查过附近没人，您可以放心靠近我，将自己交给我也可以喔。」
    碍于左手的伤势沉冽朝无法搂住康向日的腰，即便如此他仍将对方逼到墙壁，剥夺逃离的权力。
    上升的体温、羞涩的双眼、急促的呼吸声，无一都在表示康向日的生理状态走向亢奋。将一切收入眼底的沉冽朝将脸贴在对方耳旁耳语：「原来你喜欢主动的？」
    「太、太近了。」
    「讨厌了？」
    持续闯入耳朵的低音干扰思绪，低沉又具有磁性的嗓音宛若恶魔的诱惑，将人一步一步带入罪恶的深渊，永不见光明落于前方。
    「不是要去拍摄？我们走吧。」
    听着康向日的劝说向后退，但沉冽朝的手却紧紧握住对方。
    「我认为你现在的表情，才是我该拍摄的。」
    「不要戏弄我了……」
    「这不是戏弄，是本性驱使。」
    「不要胡说八道，快上车！」
    「收到。」
    车内的两人各自系上安全带，注意到沉冽朝举止僵硬，康向日凑上前替对方系上安全带。一双炽热的双眼注视着他，感受到不适转向来源。
    「先生，收敛下。」
    「为何？你是我男友，我不看你要看谁？」
    保持沉默的康向日坐回椅子，立即驱车前往中部。

 第九章(四)

    「终于到了……」
    下车的沉冽朝抬头看着蔚蓝的空中。
    凉爽的秋季，秋季是一年最主要的季节，待炎热的酷暑退去，秋季的空气有着独特的温度，温暖却带着些许的沁凉，也是一年当中唯一温馨的时序。
    飞舞的橘红色枫叶，随徐风经过城市的每个角落，枯燥的柏油路、水泥地、石砖路面、黑白灰阶梯终将染上色彩。
    枫叶的传统寓意是象徵坚韧不怕苦，在爱情方面则有深情的含义。如此美妙的解释始终代表秋季是美好的，而非是忧鬱的。
    「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整。」拿出手机的康向日答道。
    「我肚子饿了。」
    「自己去买，你又不是脚废掉。」
    「我知道哪里有卖好吃的红豆麵包。」
    「区区一个红豆麵包，我才不会上当。」
    「上次来吃的时候，红豆本身的香甜完美保留，再加上麵包本身的香气，我记得有淡淡的牛奶香，那软绵的口感在牙齿咬下的瞬间，从中出现蜂蜜的甜腻，第一口还没上癮，从第二口开始，麵包一瞬间就吃完了，还有啊──」
    「我去就是了，绝不是我想吃，只是陪你去吃而已！」
    从谈到红豆麵包起，康向日前进的步伐骤然停下，瞧见此举止的沉冽朝早就知道对方的想法，要如何引诱对方呢？同时还要捉弄一下，那样有趣的方式只有──具体描述。
    「跟小孩一样单纯呢，小孩、小孩……」
    「沉冽朝！快过来！」
    站在远处的康向日大声呼喊沉冽朝名字，在空中挥动右手，左手放在嘴旁集中声音。
    「不说年龄还以为是高中生。」
    慢步走到康向日身旁，对方脸上的笑容依旧爽朗，与当年认识相同，彷彿成长的过程一切顺遂，甚至拥有美好的恋爱。
    「小孩，晚餐除了红豆麵包还想吃什么？」
    「我们年纪一样大，不要叫我小孩。」
    「只有小孩才会计较这种小事。」
    牵起的手被沉冽朝拉到嘴唇前方，在康向日手背轻轻落下一吻。
    「你在干嘛！」
    「向我们顽固的少爷献上深情的一吻。」
    「不要趁机调戏我！」
    忍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攻势，肉眼可见的红润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迷人，染上金黄色的光芒。
    「你不也很开心？」
    「这是两回事！你主动我当然开心，但我也需要心理准备，我们交往也才第二天。」
    「那又如何？我的目标不仅仅只是交往，而是将你变成只属于我的人。」
    「这就像是霸道总裁会说的话。」
    「你不喜欢？」
    「我才不喜欢……我喜欢平凡的话，那样才不会有压力。」
    「像是什么？」
    歪着头的沉冽朝提出疑问，平凡的话语是什么？要怎么说才是平凡的话语？平凡的定义又是什么？
    低下头思索的康向日猛然抬起头，将另一隻手举到耳朵一旁说道：「把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
    「那你高中把话闷在心里，又不让我知道你的想法，不断回避我是因为什么？」
    「那个啊……」
    脸上写着尷尬的康向日将头转向一旁，高中时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年纪还小，处理事情的态度跟能力也不够成熟，纵使有这样的藉口，说出来就像承认自己当年的鲁莽。
    「以后再说吧，不想吃红豆麵包吗？」
    「当然要！」
    馀暉所照射的尽头，紧紧相握的手不曾出现松懈，世人的馀光不曾投射在两人身上。街灯在薄暮中缓缓亮起，相视而笑的瞬间，是喜悦，是幸福。
    翌日午后。
    停放在田野间的车辆忍受着阳光曝晒，烈日退去的乡间飘散悠间，孩童的笑声此起彼落，像是在玩捉迷藏或着木头人。
    戴着石膏的沉冽朝默默走到树下，回来中部的隔天，医生确认过他的恢復状况，只要不是瞬间做出剧烈动作，基本上没有大碍，
    倚靠树干的沉冽朝检视今日的成果，远处传来康向日与孩童的欢笑声，视线转移到前方空旷的草地，大个子扮演老鹰与小孩子追逐。
    光影的转换促使带着汗水的脸庞变得耀眼，影面的他像是背负重担的男人，凡事皆以他人为着想，尽己之力协助他人；光面的他像是毫无忧虑的孩子，全力追逐眼前的目标直到精疲力尽。
    喀擦。
    镜头下的康向日，记忆中的康向日，在眼前的康向日，少了繁重难题的生活，无论是哪一个始终都有着璀璨的笑容。
    「往后，尽情地笑吧，我想补足失去的时光。」
    拍摄最后一天。
    「我们回去吧。」站在小溪石头上的沉冽朝说道。
    「好啊，我去跟附近的小朋友道别，你先去车上等我！」
    「我也陪你去。」
    「那走吧。」
    悬浮在半空的手等待沉冽朝握紧。
    两隻手交叠的剎那，康向日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烟火来形容。
    穿过树林来到小朋友聚集的草地，为首的小弟弟看见他们出现，带着所有人去到他们身边。
    「大哥哥要走囉，玩游戏要注意别受伤。」
    「好的！」
    此时一名小女孩开口提问：「大哥哥们为什么牵着手？」
    正要回答的沉冽朝被康向日抢先一步。
    「因为，我们两个是情侣，是相爱的两人所以牵着手。」
    「那我要变成像向日哥哥一样的人！我也要牵着像冽朝哥哥一样帅气的人！」
    「向日哥哥就不帅吗？」
    「别跟小朋友争这个，接受事实吧。」
    「你安静……」
    投以冷冽的眼色给沉冽朝，这在某人眼里却是极度讨喜的模样，跟生气的小孩子嘟着嘴巴的样子一样可爱。
    为了给康向日仅存的尊严，沉冽朝走到不远处看着他们道别。
    如果去到学校，能看见康向日教学的样子吧？
    摇晃头脑的沉冽朝瞬间打消这个念头，要是看见康向日教导学生，那恐怕会造成认知上的错误，还会被对方赶出校园，就像前几晚挑选相片那样。
    「不要想起好了。」
    「想起什么？」
    径直走向沉冽朝的康向日问道。
    「跟你挑相片的晚上。」
    「你还敢说？谁叫你要偷拍我。」
    「我是正大光明。」
    「是、是、是，伟大的摄影师，以后不要偷拍我。」
    「这个需要考虑下。」
    「先不提这个，手怎么样？这几天拍摄下来，没有加剧伤势吧？」
    「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先回去吧，晚上到公园，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
    傍晚，公园内。
    先行来到公园内的康向日四处游走，未确立明确的时间点见面，他只好先一步来到公园内，此时已是傍晚八点。
    「怎么还不来呢？」
    坐在长椅上的康向日摇头晃脑摆动双腿，撑着身体的手在两旁与身躯一同摇摆。随着等待的时间愈久，他哼起轻快的旋律，闭上眼睛感受秋风的流动。
    「早点来吧，沉冽朝。」
    「我来了，小孩。」
    出现在康向日身前的沉冽朝换上一袭白色西装，月光照射的脸庞染上浅薄的緋红，查觉到气氛庄重的他立马起身。
    「我、我们是要去哪吗？」
    「能牵着我的手吗？」
    「好……」
    一头雾水的康向日将手託付给沉冽朝，现场的状况难以用过往的知识判断，前进的方向也是公园内的枫树，不是搭车去高档餐厅吃饭，而是穿着西装到树下？
    仅跟随沉冽朝脚步来到枫树下，静謐的空间传来剧烈的心脏跳动声，貌似察觉到什么的康向日张开双手。
    「我愿意，所以过来吧。」
    「等我说出来再答应！」
    转过身的沉冽朝深吸一口气，远处吹来的晚风带着枫叶来到手掌心，叶片下的方盒子那放着求婚戒指，只要能转回去说出帅气的话，就成功了！
    当勇气随风扬帆啟航，手中的叶片飘向远方，转过身的沉冽朝看着面前歪头灿笑的康向日，脱口而出的话成了泡沫消失。
    「怎么了吗？」
    「不……只是、只是太美了。」
    「别用『美』这个字来形容我，我好歹也是乐观开朗的帅哥。」
    「抱、抱歉。」
    「你不说的话，我要抢走你的台词囉。」
    「我说！等我一下！」
    深吸一口气的沉冽朝单膝下跪，缓慢用左手打开方盒子，将右手手掌高高托起，绚烂的白色戒指出现，上头的鑽石受月光反射映出光辉。
    「我不是一个成熟的人，总想着靠自己就能解决很多事情，想法也存在矛盾，很喜欢做出与年纪不一致的行为，有时候还会惹你生气，即便如此，我仍然想成为你终生相伴的人，你愿意将自己的下半生託付给我吗？」
    听着真挚的话语，康向日禁不住笑出声。
    「大笨蛋，这不是求婚而是结婚的誓言了吧。」
    「别笑我……」
    继续戏弄沉冽朝也不是好事，将思绪拉到方才的求婚台词，康向日单膝跪在对方面前，接过戒指的他靠近红润的双唇，轻轻地触碰。
    「以后就请多指教了。」
    「请、请多指教。」

 第十章(一)

    我没有向任何人透漏过这次展览主题的含意，那是因为群眾的生命经歷跟我不同，不一定能从產生共鸣，但我相信你会理解出我所表达的故事，那是与你有关。
    往昔封闭的回忆在相片中留下片段故事，断断续续的篇章交织成一个不完整的章节，有人认为没有完整叙述的文章不配称做文章。那些不完整并非是真的「不完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因此艺术总是存在着许多解释。
    但只有你，我希望我们的想法是相同的，让我走到今天的人是你，往后也是如此。
    二月一号，星期四。
    摄影展前一天，待在家中的沉冽朝闭上眼睛享受早晨的寧静，当今日过去，明日耳旁会涌进诸多不愿聆听的声音，尤其是某些针对性的言论。
    「拜託明天不要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
    走入卧室的康向日将整理好的资料抱在手中，自去年的求婚到现在，两人没有能够相聚讨论的时间，一方面是学校的工作，另一方面是筹备的事宜。
    「我不想见到记者。」
    「我也会过去，你就稍微忍耐下。」
    「真的吗？」
    「真的，我会跟沉叔叔一起过去。」
    「这样啊……那我在展场等你。」
    「那关于我们的婚礼，你有什么想法吗？」
    坐在床尾的康向日将手中的资料摊开，五花八门的资讯瞬间占据半张床，看着对方整理出来的资料，沉冽朝一时之间说不出话，要惊讶还是开心？
    婚礼会场、西装样式、婚纱照等，繁杂的资讯衝击他的认知，原来结婚那么复杂？为何不能简单在教堂办就好了？
    「我们能不办喜宴吗？」
    「可以啊，我自己也不是很想办喜宴。」
    「西装的部分，我觉得选白色西装，然后在教堂里面举行婚礼，至于捧花，我们两个谁拿都可以，婚纱照我们公司可以拍摄，有些流程可以删去，你觉得如何？」
    「好啊！那捧花我可以拿吗？」
    「可以啊，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会能力范围所及陪你。」
    「那我先去跟我父母和沉叔叔说，婚礼你想在几月？」
    「三月中如何？」
    「好！」
    立即起身的康向日将资料全数抱在怀中，当对方离开家中沉冽朝才想起有东西没有送出，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他面朝床铺倒下去。
    「明天再给吧……」

 第十章(二)

    翌日。
    展场内沉冽朝如预料相同被围住，多数是记者抢着让他回答问题，剩下的是想跟他谈论合作的人，殊不知他早已与公司谈好条件，不接受公司以外的合作邀约。
    想着安稳的职场生活，是他回国后立刻下订的目标，在兜兜转转下最后来到「翱翔」，唯独他们开出的条件是最符合他的需求，有相较自己的工作环境，不会强制员工加班，有时还可以在家办公，仅限部分有能力的人。
    沉冽朝就是被公司认可的人才，当他来到公司前，国内外早已有许多他的传闻。他是一个逼迫自己达到完美的天才，在所有公开的相片中，没人会指出缺点，只因为──成果近乎完美。
    从不拖延，也不会轻易放弃委託，所有来到他手中的委託，基本上都会在期限前两星期完成。不看委託人的身分高低是他的优点，只要来者和善，他不会推辞，有时甚至会免费替人拍摄。
    被数支麦克风围绕的他面露尷尬，左顾右盼找寻康向日的身影。
    「沉冽朝先生，这次回到国内您预计待多长时间？」
    「我没有离开的打算。」
    「这次主题名为『星辰』是有什么含意吗？」
    「这部分希望让前来观赏的民眾亲自领悟，艺术是有多种解释，依据每个人的成长过程来断定，所以我不打算给出具体的答案。」
    「那请问沉冽朝先生，您未来有什么目标以及打算？」
    「未来我打算待在『翱翔』工作，那是我选择的公司，除了公司接到的邀约我，我没打算私自接受任何合作邀约。」
    听闻此言，在场部分人士纷纷离开，失去拉拢人才的机会，待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
    「未来有结婚的打算吗？」
    「这部分……」
    更加焦急的目光看向展场内，如果这时候沉全出现，或者是康向日在场，他都有办法抽身离开，拒绝回答也不是不行，但他不想受到记者各种逼问。
    摄影师的感情状况有必要关注吗？
    「不好意思，沉冽朝先生还有事情要处理，恐怕要先结束访问。」
    突然出现的康向日拉住沉冽朝手，将他抽离记者的围绕。
    「最后一个问题就好！沉冽朝先生，您为何会选择摄影师这个职业？」
    「我回答完就跟你走，等我一下。」
    松开手的康向日静静站在旁边，但他没想到沉冽朝从口袋拿出戒指，那是枚与自己左手无名指相同的款式。
    「我选择当摄影师的原因是出自于我的初恋，也是他让我决心要拍摄让人喜悦的相片，相片能够保留住许多回忆，我想藉着这种方式，让更多值得被保留的回忆留下。」
    见记者没有打算继续访问，沉冽朝走到康向日身边，牵起对方的手转身向记者说道：「我的初恋是我的一切，所以我很庆幸到现在他还在我身边。」
    回盪在展场爽朗的声音吸引眾人，身为初恋本人的康向日当即脸红，他没想过沉冽朝会突然公开两人的关係，更没想到是在摄影展，这样没关係吗？
    「沉冽朝……」
    「不用担心他人的议论，我只知道我们是真心相爱，这样就好。」
    「你啊……真的让人措手不及。」
    「是吗？那你要准备习惯，以后还会有更多惊喜。」
    展场内奔跑的两人与沉全擦肩而过，在远处听见儿子的声音，又看见两人脸上幸福的笑容，顿时之间心底涌出欣慰。
    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纵使中间有段时间没有陪伴他们，身为父亲的他，仍为他们感到骄傲，不只是在喜爱的领域找到出路，更多的地方是他们面对自己的内心。
    「要幸福，孩子们。」

 第十章(三)

    「我们要跑去哪？」
    「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穿越大街小巷，阳光洒落的角落长出翠绿植被，熟悉的街道，从幼年起就是两人的游乐园，遍布两人珍贵的回忆。
    小学牵手走过每个角落，放学的时间探索周遭；国中一前一后比赛谁的速度比较快，有时并肩倚靠对方；高中相互吐槽对方，偶尔偷看对方的脸庞，对视的瞬间装作有虫撒谎。
    一年四季总是彼此待在身旁，流逝的八年在此刻彷彿泡影般，成了不曾存在的事情。
    邻近正午的公园内环绕孩童的欢笑，目光落在长椅上的康向日想起从前，与沉冽朝初次相遇也是在这，这个公园带给他许多回忆，相遇、告白、求婚。
    从前，母亲向他说过的童话故事，结局总是迎来幸褔，那时的他还不懂「幸福」是什么，现在他懂得，幸福就是与某个人在一起，能够无忧无虑，即使会有争执打闹，双方仍然惦记着彼此。
    「沉冽朝，谢谢你回来。」
    「小孩，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鼓起勇气，谢谢你再次拉我一把。」
    不知何时，两人来到过去初次拍摄的地点，尚未来到夏季的草地仅有艷丽的繁花，并没有沉冽朝所想的向日葵。
    「这里的向日葵移植到别处，我记得是城市中央的花园。」
    「这样啊……」
    「怎么了？」
    「我原本想在这里亲你，然后告诉你我在国外的事情。」
    「什么？你不会害羞吗？」
    「为什么？我们不是都要结婚了？」
    「还是会害羞吧？」
    「怎么？所以你害羞囉？」
    逐步靠近康向日的沉冽朝将人逼退到树干，失去退路的人眼睁睁看着他行动。
    在嘴唇上落下轻柔的吻，沉冽朝并未做出过度的行为。
    「剩下的，之后我会去找你要。」
    「变态……」
    「我不会强迫你，我会等到你准备好，待那日到来前，我绝不会乱来。」
    「所以，你要说在国外的事情了吗？」
    「我想想……应该要从出国那天开始。」
    四处找了空地坐下的沉冽朝，将康向日拉入自己怀里，让对方坐在腿上以防衣物脏掉。
    「上了飞机后，我到英国前都在想你，想你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哭，有没有摆脱那些压力，但我很清楚，唯有离开你，你才会真正得到幸福，如果我还在，你只会不断被比较。大学读书的那段时间，有很多人来跟我告白，但我脑海始终都是你，所以我拒绝了所有人，有时还会看着夕阳落下，思考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当我从爸那里听到关于你的消息，我才确定，我的选择是对的，你过得比以前还要开心，因此我也不打算回去，在远方能听见你开心的声音，我很高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时候我爸会把手机放下，然后跟你聊天，通常跟他通话的人都是我，我也跟他说过别说出我的任何消息，就当作我不在世界上。」
    「你一定是笨蛋……从你离开的那天，我向很多人打听你的消息，却都没有下落。」
    「抱歉，但我怕你听到我的消息，会不高兴之类的，所以就像个胆小鬼不断逃避，但是我现在回来了，你每天都能听见我的声音，看见我本人。」
    紧紧抱住怀中的康向日，下巴靠在对方肩膀上，鼻尖涌入对方淡淡的香气，按耐不住的沉冽朝用脸颊轻轻磨蹭对方。
    「会痒！停下！」
    「那你知道展览的主题对应什么吗？说出来我就停下。」
    「你欺人太甚！我还没看完就被你拉出来了！」
    「那我们现在回去！」
    站直身子的康向日脚踩嫩草失去平衡，被沉冽朝公主抱抱起的他遮住脸庞。
    「快走啦！不要一直看我！」
    「好、好、好，都听小孩的。」

 第十章(四)

    午后的展场已经散去许多人潮，陪在康向日身边的沉冽朝，静静地看着对方，脸上写满喜悦的他，偶尔会產生捏脸颊的想法，碍于想听到答案，那股邪念最终被压制下去。
    第一区域的相片有黑白与彩色交替，最多的是与代表孩童的物件，或者是游乐园之类的地方；第二区域有着更多的阴天相片，多半是在雨天看向某个地方，遥远昏暗的天际；第三区域是雨天过后的景色；第四区域是在繁花锦簇的中心。
    貌似得出答案的康向日示意沉冽朝到角落。
    「第一区域是我们的相识；第二区域是我们的分离；第三区域是我们的现在；第四区域是我们的未来，是这样吗？」
    原地楞住的沉冽朝，刚开始双眼是惊讶，片刻转为欢喜，原来康向日是真的知道他所表达的事情，相信他、喜欢他、爱上他，是活着最大的福气。
    「小孩，你答对了。」
    「也不看看我是谁！」
    「你有想要的奖励吗？」
    「不需要，有你就好了！」
    「那你跟我回家，我有东西要给你。」
    「你是摄影展的主人，擅自跑开不好吧？」
    「我举办摄影展不是为了名气，只是想告别过去但中间出了插曲。」
    「什么插曲？」
    「你啊。」
    轻柔的手掌落在康向日头顶，面带微笑的沉冽朝将脸凑向对方，趁机吻上去。
    「这里公眾场合，请自重。」
    站在一旁的沉全开口打断他们。
    「那我回家处里，如果有人要找我，就请对方明天打电话给我。」
    再度跑离展场的沉冽朝带着康向日离去，站在第四区域的沉全看着他们离去，身后的相片是公园的枫树，在月光的照射下摇曳。
    「年轻真好。」
    卧室内，沉冽朝紧紧将康向日抱在怀中，感受着对方身上的香气，感受着只属于他一人的体温，感受着彼此躁动的心跳声。
    放在书桌上的相框旁散落包装纸，相框中的相片是沉冽朝与康向日，两人站在白色与红色玫瑰中间，相互将手比出半心型靠在一起。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从我怀里逃走别被我抓到；第二，主动亲我一下。」
    躺在床上的沉冽朝自顾自说着，不顾康向日的意愿，因这无理的要求而露出邪恶的笑容。
    「被抓到会发生什么事？」
    「你会求我放你走。」
    「那我选第二个。」
    面对不利的后果，康向日二话不说吻上沉冽朝嘴唇，接触的剎那，后脑杓立刻被对方按住，本不想张开的双唇硬生生被对方撬开，舌头被迫进行交缠，刚得到喘息机会的他，将双手堵住对方嘴巴。
    「不要得寸进尺。」
    「那你答应我，每天都要跟我接吻。」
    「你是接吻狂魔吗？」
    无语的情愫顿时涌现，什么叫每天都要接吻？那某天沉冽朝的野性本能会压倒自己吧？
    「不然就抱抱。」
    听见「抱抱」二字的康向日当即受到惊吓，是因为恋爱让沉冽朝智商降低吗？这人怎么会用叠字？这太诡异了！
    「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发烧？」
    「我是在撒娇啦！」
    「嗯？撒、撒娇？」
    「很奇怪吗？」
    「很怪。」
    严重受创的心灵导致沉冽朝翻身赌气，见他不理自己的呼喊，康向日倒在他身上。
    「以后会更好的，我陪你练习。」
    「那你不准嘲笑我。」
    「好。」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随即翻身的沉冽朝将康向日压在身下，神色严肃的他开口警告：「你还要戒菸戒酒，我不允许你在外喝醉给别人碰，你的身体只有我能碰，这也可以做到吗？」
    「应该可以，但戒酒有点难。」
    「那你只能跟我喝酒。」
    「不能放宽条件吗？亲爱的。」
    「亲、亲爱的？」
    「我们不能签不平等条约。」
    「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有说什么吗？」
    「有吧！」
    「那你重复一次，我可能就会记得。」
    「当我没问。」
    起身离开的沉冽朝走到床尾，收拾自己最近乱丢的衣物，继续放着恐怕会被康向日骂，甚至会產生味道。
    「亲爱的，我今天想吃红豆麵包。」
    手中的衣物全数落地，缓慢转过身的沉冽朝表情亢奋，那个眼神他在前几个月的晚上，曾经见过，那是猎人要将猎物吞噬的神情，看来小命不保了。
    「你今晚别想离开我家。」
    「谁管你！」
    摆出鬼脸的康向日拿起枕头丢向沉冽朝，趁着空档跑到玄关拿起自己的鞋子，家就在门外面，只需要用手把门把打开，便能抵达安全地带！
    本想着成功的康向日，下一秒就被抱在怀中。
    「小孩，不要总想着挑衅我。」
    「我错了！拜託放过我。」
    「驳回。」
    手指伸入衣物触碰腰间，开始搔痒的沉冽朝不顾康向日反抗，毅然坚决惩罚对方。
    从午后一直到傍晚来临前，康向日始终待在沉冽朝怀中，自搔痒结束他的体力已经见底，最终在对方怀里睡着。
    「辛苦了，暂时在我怀里休息，要梦到我喔，向日。」

 终章

    响彻云霄的鐘响下，白色的西装反射耀眼的光线，紧握的双手牵着彼此走向大门外头，空中洒落下无数綺丽的花瓣。
    真诚的誓言刻印在脑海，从今起幸福的道路会不断延伸，直到死亡到来。
    我会向全宇宙证明，你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等下不会跌倒吧？」
    「有我在，牵着我的手前进就好。」
    「你自己手也在抖。」
    「我也是第一次当新郎。」
    「这比上台报告，或是参加比赛还紧张……」
    「时间快到了，准备好了吗？」
    「等下！我领带没有系歪吧？发型没乱吧？乱的话我妈会骂人。」
    「一切正常，不用担心，捧花拿好，准备好就走囉。」
    「走、走吧！」
    门扉开啟。
    绚烂夺目的教堂内出现五彩繽纷的光芒，从玻璃窗倒映的光芒在四周点缀，半空还有些许花瓣飘落，现场瀰漫浪漫的氛围，楞神的康向日原地站着。
    「小孩，我们该前进了。」
    「好。」
    在眾人的注目下，两人走到红毯的尽头，神父开始宣读誓言。
    「沉冽朝，你是否愿意与康向日结为夫夫，从今天开始，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健康或生病，无论顺境或逆境，无论对方年轻或是衰老，你都始终与他相爱，相依相伴一世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我愿意！」
    「康向日，你是否愿意与沉冽朝结为夫夫，从今天开始，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健康或生病，无论顺境或逆境，无论对方年轻或是衰老，你都始终与他相爱，相依相伴一世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我愿意！」
    「今日在场所有的来宾，以及天地会为二位作证誓言。现在，请两位交换戒指。」
    打开各自的方盒子，取出的婚戒闪耀着洁白的高光，不同于求婚的戒指，作为一辈子要戴着的戒指，上同的鑽石相较大颗，光芒也较明亮。
    先伸出手的康向日看着沉冽朝戴上戒指，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夺眶而出的泪水不争气滴落。
    「小孩，等我们到家，再到我怀里哭吧。」
    被抹去的泪水随即爆发更多，止不住的喜悦纷纷化为泪珠涌出，看着康向日这副模样，沉冽朝紧紧将他抱在怀中。
    「别哭别哭，你知道自己笑起来最好看吗？」
    「我、我也不想哭……但、但……」
    无效的安慰成了反效果，露出笑容的沉冽朝捧起康向日的脸颊，他知道等下的行为会打乱神父的宣读，但他仍决定要做。
    温润的双唇交叠，为了安抚康向日的内心，沉冽朝将舌头伸入对方口腔，希望他能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糖果甜腻的滋味闯入，在舌头的缠绵下，康向日的泪水开始止住，恢復冷静的他弯腰捡起掉在地面的戒指，接着握住沉冽朝的手，将戒指戴入。
    「谢谢今日蒞临的来宾，在诸位的见证下，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愿他们往后的人生，牵着手走过一生一世。我在这里宣布，婚礼结束，让我们一起欢送这对新人退场！」
    在祝贺声以及欢笑声走出场的两人，手紧紧握住彼此，低下头的康向日尽全力抑制溃堤的泪水，不知何时，他又哭了。
    注意到康向日的情况，沉冽朝代替他向周遭的亲友点头致谢。
    走出教堂的剎那，天空飞过成群结队的白鸽，抬起头的沉冽朝将手放在康向日眼睛上方，替对方遮挡阳光的照射。
    一旁阶梯站满亲友们，手持花篮的他们将花瓣往天空洒，前进的两人在花瓣下到预计拍大合照的地方，坐在椅子上的两人面带笑容。
    喀擦。
    人们所谓的幸福是源于双方的信任，透过彼此日常生活的互动，从微小的喜悦中產生出幸福的感觉。
    不计较付出、不隐瞒话语，彼此真心替双方着想。
    这便是，幸福的起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