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深不知处》 序曲:月琴 传言,赤练国天都中最为盛传的花街中,有一名为月华阁的青楼。 月华阁与其他青楼一样,有漂亮的女人、有美味酒餚,不论你是要风花雪月,抑或共商密谋,月华阁欢迎所有需求者蒞临。 看似寻常的青楼,月华阁却令天下趋之若鶩的原因,是其内一名传言为天下第一美人的艺妓——月琴。 月琴卖艺不卖身,她弹奏乐音,却不露其面;每次出演必定躲在纱帐之后,只让人从模糊身影猜测芳容。 聆听过她的琴音的人,皆表示此乐音一生必听闻一次,否则枉生为男人。 月琴的琴音,似能勾起人的七情六慾,欢腾之音能使人飘飘欲仙,忧闷之声能使人抑鬱哭泣;她的音符能掌控人的魂灵,渗入心脾,侵入人心。 不过月琴的演出并不是人人能听见,因为她的演出时间很不固定,一次你来,她碰巧在便会弹上一曲,但接下来一个月可能不论你如何每天光顾,她也会如同影一般无声无息,不现其踪。 月琴的真实身分一向都是月华楼男客们的间暇话题,酒馀饭后必定向身旁妓女问上一句,即使每次都被微笑带过。 「月琴姑娘如此才貌双全,陛下为何没将你收入后宫呢?」一日,在难得出现的月琴弹奏的乐音包围下,一人不禁叹惋。 月琴并不是只会弹琴,弹完便走人,她也会视情况与客人互动,不过也仅止于聊天。 此刻她听见问题,不住轻笑,让一眾人失了心魂:「公子真爱说笑,小女我不过是一介艺妓,要提容貌才艺,国内那么多世家小姐,哪轮的到我呢?」 「月琴姑娘谦虚了,姑娘之琴艺,卫某游遍天下,从未听过如此天籟,姑娘的身价不比那些世家大族差啊!」 「就是就是,谁能娶到月琴姑娘,定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戏台前闹的欢腾,在稍后一点的席位上秦嵐默默的听着一来一往的对话,心思却还听留在方才的演出之上。 他跟在主子身旁多年,因主子爱琴,他几乎听过世上所有名家弹奏的乐曲,颇有一番心得,但却从未曾听过这位姑娘所奏之乐曲,不禁心生折服。 若非主人身分不便前来,他定将人拉来一同观赏,只是要担心主子一衝动把人给娶回家就是。 「谢公子们聆听小女演出,祝公子们能有愉快的一夜。」 前方月琴退身离去,秦嵐也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离开了,但刚起身,他就敏感的注意到身边有几股不安好意的气息。 他静静观察,发现有几个人开始往戏台退场的方向移动,他不动声色的尾随而上。就他的直觉,这几人想做的定不是什么好事。 当他潜入时,就看见方才的几人将一名女子围困在墙边,女子前方的男子一手抓着对方的手,用着让人不快的猥琐嗓音调戏着对方。 戏台退场的地方是一处空旷的小房,四周堆放着演出用具,室内没有点太多灯火,所以他只能勉强看见女子的轮廓。 纤弱的身影贴在壁上,在一群男人之间看起来异常脆弱,但是女子却没有害怕的样子,站着直挺,声音鏗鏘有力:「我说,大爷,你们是没瞧见外面贴的告示吗?擅闯者这辈子都不准进入月华阁,违反规则来做种事,你们觉得值得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秦嵐觉得眼前这名月琴跟台上那名月琴相比之下……似乎有些不太相同。 顾着毛手毛脚的几人似乎没听见女子话中明显的不悦,他们没注意到女子的声音低了几阶,语气衝了几分,只是当女子在欲迎故纵的娇嗔:「自然是值啊!月华阁的美人儿此生若能见上一面,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还是赚的啊!」 「即使是赔上生命?」 「对对!即使是……咦?」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片光影闪过,脑袋一昏,便失去了意识。 秦嵐在男子倒下后,看清了刚才的事是如何发生的——女子手持短刀,用着刀柄几个撞击,飞快的把剩下的人像方才一样全部击昏。 女子出手俐落乾脆,若换成刀面,刚才一瞬,几个人必定命丧刀下。 「还有谁在那里?」女子一个回身,眼神对准他的方向。 秦嵐这次听清楚了——这分明是男子的声音。 而且此人善武,刀术也兴许不弱。 「出来!」 思考了下,秦嵐出声回应:「我并无恶意,适才瞧见倒落的几人去意不善,原想相助,却不想姑娘这般……有本事。」他尽量委婉,应该说,没想到你这般凶残。 「瞎说!你是不是男人啊?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龟龟缩缩的,有没有羞耻心啊?」显然不接受他的辩解,女子指着他的方向开始叫骂,骂完就持着刀直接奔来。 「姑娘息怒。秦某无意刀剑相向。」秦嵐无奈的拿自己的剑鞘挡下攻击。但女子一见他有剑,就转了个面,用刀面直往他的剑鞘砍。 骚扰她的人用刀柄打,站在一旁的人却用刀面砍。 这种差别待遇还真是受不起。秦嵐默默想着。 「敢做敢当!有种弃下刀械吃我一记!」 「姑娘,敢问我做了何事,需要接你一记?」秦嵐现在只后悔他干嘛没事跟来讨骂。 「擅闯禁区!调戏良家妇女!死不认罪!接我三记!」 秦嵐面上一抽,直接拔剑,刀剑相撞,女子那方明显吃亏,被震出了几步。 站稳身子后,女子愣愣的看着他,一阵阴鬱在漂亮的脸蛋上闪现。 秦嵐以为对方要出什么大招,屏息以待,结果女子大骂了一声:「淫贼!姑奶奶我不跟你计较!」就窜出门外,速度之快,让秦嵐都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传出闷哼。 秦嵐默默收起剑,默默转身,然后重重把有清醒跡象的几个人重新给踹昏。 做完后他深呼了口气,撇见一条紫色流苏静静躺在地上,似乎是刚刚女子系在腰上的那条流苏。 他弯身捡起,将流苏捏在手中。 月琴……是吗? 他定定的看着手上的流苏。 「能够,再次遇见……吗?」 他轻叹出声,然后转身离去。 第一曲:命运 之一 泰阴历天五年。 目前天下尚未归合为一,分别为四国所踞——赤练、东方、皇甫、独孤。 四国之中以东方为首要强国,在东方皇帝东方烈的带领之下,其馀三国都倍感压力,只能于夹缝中另求生机;或是三国结盟,或是两国联姻,在国力追上东方之前,他们皆只能耍着手段求生。 而其中,赤练有意与东方联姻,经过一番利益思量,双方敲定了由东方二皇子东方祺迎娶赤练大公主赤练离音。 确定结为亲家后,东方烈对赤练的态度略为软化,甚至提出由东方这边前往迎娶赤练公主,赤练皇帝赤练鈺宁自是喜孜孜的接受这番好意,比起他们的人送公主过去,由东方来护送安全的多;两国敲定于近期前往娶亲,东方与赤练忙着筹备,上上下下好不忙碌。 一桩两国君王皆善的联姻,其中不满的只有根本没见过面的新郎新娘两位。 赤练这方,因为是利益受惠方,即使公主再不满也不能吭声;但是东方这边,二皇子却可以提出异议,儘管自家父皇理都不理,直接把人连聘礼打包出国。 迎亲队伍欢天喜地的被恭迎出国,人民只知道国家要多了名太子妃,倒没想太多利益交易,一路上见到车队皆是连声恭喜,让在马车中心情不好的人更是阴气外漏,脸上极臭,让一路随行人员不敢吭声,却又不好阻止民眾真心诚意的祝福。 「殿下,好歹是要迎亲,您别摆着这副表情。」当车队驶出国境,与东方祺同处一车的秦嵐才忍不住提醒了句。 「有种你去娶一个是圆是扁都不清楚的女子再跟我这样说。」东方祺哼了声,对自家近侍的建言毫不接受,「我在别人面前要装欢喜,在车里看不见了就不能鬱闷一下吗?」 秦嵐轻叹口气:「据属下所知,赤练血统优良,世代美人辈出,您无需担心。」 「美人也有分等级的,我的品味没那么容易满足!」愤恨的撇开头,东方祺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里的扇子,然后突然想起:「对了……听闻赤练不是有名天下第一美女?叫什么月的?我记得你上次去帮我採办有去看过嘛,如何?」 听见关键字,原先还想提醒对方已有婚约在身切勿捻花惹草的秦嵐一瞬发愣。 上次去赤练,也是五年前的事了,东方祺想要一种赤练特有的香料,缠着他去买,拗不过的他只好离开东方,千里迢迢的跑去赤练採买,买完后在市场上恰好听闻月华阁的传言,便一时兴起,前往聆听天下第一艺妓的琴音。 那日,他虽与对方莫名打了起来,却因灯光昏暗,没瞧见其容貌,但是那勾人心魄的琴声,以及那反差极大的台上台下态度,仍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让他牵掛了整整五年。 此次再度前往赤练,不知能否再次遇见那名佳人? 虽然他不太确定月琴究竟是女子还是男子。 思即此,他转向一脸兴味的看着他等着答案的东方祺,有些迟疑的开口:「殿下,若是一个人穿着女装却发出男声,他究竟是男是女?」 没等到答案却听见问题让东方祺皱了皱眉,不太理解自家近侍为何如此发问,而且问题还忒离奇,但是质疑了下后,他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是说穿着男装发出女声,我会回答太监;若是你说的这种……嗯,大概是声音较嘶哑的姑娘家吧。」 「……」秦嵐表情怪异。 「怎么?有意见啊?」 「……属下不敢。殿下思路颇为奇特,属下深感佩服。」一句听起来恭谦的话让东方祺听了极为刺耳,他伸手扳过秦嵐看向远方的脸,一张本来便生的俊俏的脸上扯出笑容,更加赏心悦目,若是放在街上必定造成女子暴动,掳获芳心无数;但对上这个笑容,秦嵐只想逃走,因为肯定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的,东方祺双手一掐,狠狠的在他脸上使劲蹂躪,如沐春风的笑容瞬间变成厉鬼索命:「让你讽刺主子,蛤?」 秦嵐吃痛的逃出那双魔手,若是要说东方祺有什么特长,他定会表示对方手劲极为惊人,就连暗卫说不定也比不赢东方祺。 东方祺的手劲是练琴练出来的,他对古琴特别喜爱,潜心鑽研琴艺,四处请来名乐师习艺;若在世人眼中,东方祺在外的名声是风流皇子,那弹琴时的东方祺,他必须说:他确实有本钱风流。 哪里有比投注在一项事物的男子更加有魅力的?尤其再加上皇子的身分,天下女子恐怕都要排队倒贴了。 东方烈膝下三名皇子,大皇子东方帜身为长子,个性成熟稳重,待人处世皆颇有手腕,帝王之相逐渐显露;而三皇子东方玥年纪尚小,旁人未对其施加太多压力,反而处处呵护,只怕他留下不开心的童年。 所以在相比于这两名皇兄皇弟,年龄与东方帜相近却不学无术、整天花天酒地的东方祺是朝中一大头痛人物,所以这次联姻,东方烈才会把人推出去,朝廷上下都期盼若有妻子之后,东方祺能不能多多收敛,哪怕只有一点点,那这婚便是结的值了。 至于二皇子的意愿?他们哪里管,陛下说的算! 只有秦嵐知道,东方祺每次往青楼鑽,其实都是去听那些艺妓弹琴;召来许多美女,也只是讨教着琴艺相关。 其实东方祺比起旁人所想的,还要有本事一点,并非那么的不堪。如果他非生于帝王之家,想必能成为一名不错的琴师。 只是命运这种事,总不会那么尽如人意。 命运之二 将近日落时分,车队在一处边外小城停顿补给,奔波了整日,侍卫长询问了东方祺的意见,便决定在此城下榻,明日再啟程。 秦嵐随着东方祺下了马车,带着些随身行囊投宿一家小客栈,其馀不便搬动的大型物资与数量庞大的聘礼则由护卫留外看守,只有几名武力较高强的暗卫在房外随行护卫,秦嵐则是跟着进入住房,只是留在外间,随时待命。 据估算,抵达赤练约要再花上半日的时间,所以一行人才没勉强走夜路赶到赤练国都,虽然带着一车贵重聘礼甚为惹眼,免不了一些宵小起贪念,若能越早入城越能安心;但是这样的行头在夜间赶路,反而危险程度更增一阶,再加上夜晚视线不佳、一日车舟劳顿的疲倦,护卫的精神状态也令人担心,因此东方祺便果断停歇。 在客栈一楼简单的用完膳食后,东方祺便回到房内,秦嵐见他神情疲惫,也没多问些什么,跟上楼后就安安静静的守在外室。 今晚的夜空有些昏暗,月光被遮蔽在层层乌云之后,室内除了秦嵐点起的烛光外,显得格外的黑,格外的静。 就在他以为东方祺已经睡下时,驀然一声叹息传出:「……秦嵐,你认为……联姻是必须的吗?」东方祺的语气有些迷茫,似乎只不过是一句不求回应的梦囈,但是秦嵐知道对方是在对他发问。 默默的走到隔开内室与外室的屏风前,秦嵐就靠着边上坐下:「若是要属下回答,我认为联姻虽不是必须,但确实是有其意义。撇开利益思量,陛下同意这门婚约,是因为对于殿下平时的行为举止深感不安,看在陛下眼里,您缺乏了一样能进驻心中的牵掛、缺乏了对国家的一种归属感;因此陛下才会想藉由将赤练公主许配给您的这项契机,试图让您心中產生一丝顾忌,让您有所肩负。这门婚事,是陛下以及官员对您的一项约束。」 听见哼的一声,秦嵐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继续说:「但是,对殿下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契机?试着去当一名夫君、当一个心中有国的皇子……您总需要一个机会,重新塑回您在眾人心中的形象;我清楚您不在乎,才放任流言飞传,您不在意,但您的父皇、朝中官吏以及百姓,他们在乎啊。」 「……哈,真会说。」半晌,东方祺嗤笑了声,口吻不屑,但是秦嵐知道对方听进去了,接不接受,就由不得他了。 他也不想对自己的主子说这么多,但若东方祺到了赤练仍要表现出一路上这般不甘不愿的态度,对于两国和气,尤其是对于将嫁入东方的赤练公主,都是不妥,因此他也只能逾权劝说,对方听完后的态度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也只能默默吞下:「属下发言有所逾越,还请殿下见谅。」 「……罢了,你也是说的有理;再说你跟在本皇子身边多少年了,要说什么便说什么,我岂会阻拦?」意外的,东方祺没在这件事上与他争执,反倒是起身下床,走至屏风边,与他对视。 因为怕东方祺在里边睡的不安稳,秦嵐没有点太多灯火,只有在外室桌上点燃一盏烛火,烛光微微摇晃,在屏风上映照出两人的身影,随芯火迷离摇曳。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对视了一会,过度安静的怪异感才让秦嵐忍不住出声:「殿下,夜深了,明日还要赶路。」 「我突然想弹琴。」收回视线,在秦嵐身边落坐,东方祺淡淡的吐出一句话。 秦嵐愣了愣,「属下记得下方客栈似乎有架古琴,要不,我去替您向店主借来一用?」 「免。那种劣质琴,弹不出什么好音色的。」东方祺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突然头一歪,直接靠上他的肩膀,让他吓了一跳。 「殿下!」 还没等他起身退到安全距离,秦嵐便听见倚着他的人轻轻哼起了歌来。 东方祺的嗓音略微中性,不似男子那般低沉;唱起歌来时,又带了点醍醐味,让人听着便有些微醺,秦嵐只听了半晌,就有些醉了。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东方祺的声音没有抵抗力,那确实是副好嗓子,能让人甘愿沉沦。 他听着听着,便认出了曲调来。东方祺不常唱曲,只有偶尔心情烦闷时会哼上一曲,且通常都是同一曲调。 此曲,名为《梦殤》。 词曲的大约意境是一名书生于睡梦中遇见一名清秀佳人,两人一见钟情,以天地为见证,互许终生,并相约梦境外再见。 然而在梦醒之后,书生虽照着女子所说的地址前去拜访,却得知女子已在昨日梦逝,天人永隔。 之后书生在女子墓旁三拜天地,然后饮毒自尽。 前段情意绵绵,曲调轻柔恬静,而后段悲欢离合,幽深哀戚,带着深刻的伤感;这首曲子,正是东方祺的母妃生前最喜爱的一首。 东方祺的母妃是一名富商千金,自小便展露出色琴艺,被陛下相中,收入后宫,立为贵妃。 然而因自小在家中备受呵护,她心性单纯,不擅宫中的勾心斗角;又因其弹的一手好琴,颇受陛下宠幸,自然引起其馀妃嬪的不满,一日被设计喝下毒酒,在演奏中途毒发,于古琴前吐出一口鲜血,即使陛下立即传唤太医抢救,但最后仍是香消玉损。 那年,东方祺不过九岁。只被父皇召至大殿,告知了母妃逝世的消息,然后便将母妃遗留下的染血古琴交付给他,没有过多的表示,便遣他离去;他曾试着将琴上的污血拭去,但那滩血就像是母妃不甘死去的执愿,不论如何用力擦拭,仍艷红的刺目。 古琴在东方祺成长过程中所代表的意义,是一种对已逝母妃的缅怀,也是一项让他努力在宫中生存下来的精神支柱。 因幼年丧母,即使凭着他皇子的身分,其馀人等即便有心将他除去,却也不敢做的太过,但光是在这一路上或明或暗,朝他铺天盖地而来的宫中黑暗算计,却深沉的令他喘不过气,不得不将自己武装,逼着自己成熟独立起来。 只有一人的孤单路途上,他开始封闭内心——他已经学会如何在别人伤害自己之前,便先行阻断一切可能的伤害,唯有狠心,他才能生存下来。 在这不知何时会生命遭受威胁的压力之下,弹琴是唯一能让他放下内心烦闷的休间;耽溺在琴音之中,忘记自身的烦恼、忘记自己的身分,也忘记这过于黑暗的王宫,只是静静的、专注的,以音律将自己与身外束缚他的一切隔离开来。 为什么他要成天往青楼跑?为什么他心中没有国家? 这种问题对他而言,实在是再可笑不过了。 青楼的女子不过是为了活命而拋弃尊严,她们为人坦荡,只要有钱,一切好商量,说一是一,看在他眼里,单纯的令他羡慕;而宫内那些女人呢?她们可以为了地位、为了名声,害死一条条无辜的人命! 他的母亲何罪之有?不过是错入了帝王之家,便是如此下场……经歷的种种仍在眼前清晰如此,这要让他如何去爱这个国家?如何,心中有国? 但是他确实也清楚,即便他在内心再怎么否定自己的身分,他身为东方皇族二皇子的这项事实——都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秦嵐这么跟他说清的时候,他其实内心极为平静,这种旁人都看的清楚的事,自己又何尝会不知晓? 说的人不一样,分量自是不相同。若是宫中那些阿諛諂媚的官吏向他劝言,他可能会不屑一顾;但是秦嵐自小与他相识,当上他的近侍之后,更成为他身边唯一能放心信任的存在,他听的进对方的劝諫是因为他知晓秦嵐是真心替他设想,而不是自国家利益出发。 他能去改,即便一时半刻无法达成,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去改变现下的形象,否则只会徒生纷扰。 「秦嵐……就只有你……」他轻声低喃,还未被秦嵐听清,便飞快的收回剩下未出口的话;于此同时,秦嵐也没心思去弄清东方祺想说什么,他神色严肃的站起身子,挡在东方祺前方,警戒的盯着门口的方向。 砸碎物品的声音自一楼传来。 伴着明显的兵刃相撞声,楼下的客人顿时炸开了锅,惊叫四起。躲的躲、逃的逃,一时之间兵慌马乱。 「保护殿下!」几名暗卫闪身而入,护在自家殿下身周,神色满是警戒。 「怎么回事?」秦嵐低声询问。 「是焚日!前来袭击!」 命运之三 听到焚日,秦嵐心中一沉。 焚日是近十年民间兴起的反国组织,活动范围遍佈四国,而其中以东方与赤练两国中的势力最为庞大,是日前最受重视的内患根源,这也是为何东方愿意与赤练联姻的原因――联合两国之力,团结起来覆灭国家毒瘤。 焚日最初以宗教为号昭吸收各路信徒,而后逐渐壮大内部势力;它并非只是单纯的反国者联合起的虾兵蟹将――因其主要核心的人物竟是东方与赤练两国之中兵重权大的数名叛变将领。 十年前,赤练一族内部出现党派之争,皇权与相权争锋相对,双方掀起内部战争,最终保皇派系胜出,凡在此内斗中倾向卿相一派的官吏皆被革职流放,国内经歷一次重大人员洗牌,遭受战火波及的都城需要修葺,人事重新选拔,上任皇帝在这段重建期中染病,再加上心力交瘁,不久后驾崩,由年仅十九的大皇子赤练鈺宁接掌帝国,而赤练鈺宁也以其出色的治国能力逐渐将国内安定下来,赤练一族自此进入短暂和平。 然而此次内部肃整的后续发展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被流放的官员勾结军队将领,禁不住诱惑的将领竟将兵力移转入自身麾下,而后叛国投靠被流放的官吏;藉由这股有力援助,流放官员将当时已颇有声势的焚日教收併,以这匹兵力为核心,建立起叛国军阀,期间甚至煽动邻国将领,使部分贪婪之徒带亲兵加入,因此形成现在的牵制局面。 东方数名将领便是在这次叛变出国,东方烈与赤练鈺宁双方虽数次派兵出征叛军,但碍于焚日势力延伸入其他邻国,过度追击唯恐引起国家对立,反倒处处受制,让焚日日益壮大,威胁帝国。 因此,两国谈商,以联姻换取双方合作,欲借此一鼓作气消灭焚日;于是,此时焚日在赤练国内袭击东方迎亲队伍,目的明显――要让两国心生嫌隙,合作破裂。 那么,要如何让两国有嫌隙產生? 比如,东方自恃强国,不屑赠与聘礼,空手而来欲迎娶赤练公主。 秦嵐脸色一变,「看守聘礼的侍卫那边如何了?」 「情况尚未明瞭,前去探查的暗卫还未归来,秦侍卫觉得如何?」一名暗卫连忙回復。他们将马车停放在客栈提供的地方,离此地不远,但是方才在发现骚动第一时间派去的暗卫却还没回来……兴许,那边也被盯上了,发生了战斗,去探查的暗卫才一时脱不了身。 「秦嵐,你去那边看看。」东方祺突然发话。 秦嵐微微皱眉,刚要反驳,东方祺就抽出自己的佩刀,一脸平静地向前踏出一步:「这种程度的敌袭,我与暗卫便绰绰有馀——我有直觉,这边是个幌子,聘礼才是他们的目的;所以,你去那边支援。」 「殿下!我是你的近侍!」秦嵐伸手要将人抓回来,但东方祺抢先一步闪过。 「是。所以照我说的去做。」眼神扫过一眾暗卫,东方祺轻声说着,却有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势,最后他与秦嵐对上视线:「信我。」 两人就这么直直的对看着,东方祺的眼底透出坚定,不容辩驳;见状,秦嵐内心一阵挣扎。 东方祺的安全无疑是身为近侍的他最重要的任务,但是若是聘礼遭到劫持,入宫后真空手而去,就算赤练再怎么对他们低声下气的讨好,但也不是对事事都不吭一声的承受。 惹怒了赤练鈺宁,兴许一时半刻他不会发作,但若是之后见局势不必再与东方虚与委蛇,这便是一条明晃晃的把柄,他可以持以这项证据,或许说他们毁辱国誉——甚至更加渲染,毕竟虽事在赤练国内发生,但是真见到真相的又有谁?赤练有心追究的话,什么罪名都有可能编出。 若日后东方烈要平息此事,会不会直接将东方祺推出去? 并不是不可能,即便是皇子的身分,但是东方烈确实对自己的二皇儿不待见,这种可能性不得不防。 秦嵐并非在杞人忧天,国与国间的斗争便是如此,如今不过是东方稍佔得头筹,日后局势,着实难说。 最好的方法,就是杜绝事情发生。 「……殿下若有什么万一,你们看着办。」半晌,一咬牙,秦嵐转身跳窗而出,眨眼间消去身影。 而秦嵐前脚刚走,后脚一群蒙面人便自房口出现,少少十几名,手持刀剑与他对峙,神色肃然。 数名暗卫闪身至他的身前。 东方祺微微一笑。 他看出来,这些人不过是没有武力的一般教眾——这代表,他猜对了。 持起剑,他掠身而出。 彷彿是一个暗号,战斗倏然即发。 ◆ 秦嵐刚落地,便感觉到一股剑气向他袭来。 他连忙一个转身,横出剑架住攻势,而后一使劲,将敌人震出。趁着敌人尚未站稳身子,刀光划过,俐落击杀。 见他眨眼间便击杀了一名同伴,原先在周围戒备的数名焚日教眾互看一眼,然后一拥而上,将他包夹。 亟欲自此抽身,秦嵐神色一凛,手中剑法越趋凌厉了起来;一眾敌人原先被他的攻势逼退了好一大步,但很快地定下心神,开始发挥人数优势,拖住他的步伐,令他一时半刻无法突围。 情况变的棘手,他看出这行人是在拖住他的脚步,不让他离开客栈。 这样干扰,是否代表这里果然如东方祺所料,是个幌子? 但是现下重点是他必须完成任务。 亲眼所见,真相自揭。 要执行任务,就不能在这里耗住时间! 几声破风的声音。 秦嵐下意识的一闪,他回过头,就见几名原先在他身后准备偷袭的敌人驀然倒下,一根泛着诡异青光的长针扎在他们的脑门之上。 毒针。 秦嵐暗念一声,而后就着出现缝隙的空间脱离战场。身后又是叮叮噹噹几声,原先站着的几名敌人痛苦哀号着倒下。 一确定追兵被解决,秦嵐立刻向马车方向疾行,此刻他没有心思去管伸手相助的是哪方高人,只能记在心里,先以正事为重。 意外的,他听见对方跟了上来,在距离十步之外以一定的速度尾随在后,让他不由得留了一丝心眼。 若是援手,自然是欢迎同往;若是敌人……就怕背后偷袭,杀个他措手不及。 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站在暗处的那一个,秦嵐不得不谨慎起来。 是敌是友,马上便会分晓。 命运之四 还未靠近马车的位子,几声动静便朝秦嵐所在的方向而来。 不等他出手,几声叮叮噹噹,毒针被后方的人送出,直直掠过他的身侧,钉入自前方袭来的敌人。 一些人躲避不及,哀号着倒地,使毒针的人手法精确,力劲奇大,狠狠的穿透脑门,即使抢救回来,免不了脑部受损。 秦嵐暗暗佩服,而后迎战躲过毒针的残党。 守在这条路上的人数比起刚才围堵他的人,还要多上一倍,他们仍是以拖延为主,一时场面又回到客栈一战的景况。 秦嵐咬牙,这样再拖下去,只怕赶到时就来不及了! 虽然他不是不信任自家侍卫,但是在人数方面他们着实吃亏,此次出行,踏足他人领土也不便带上太多人,若是焚日以毁损聘礼为主要目的,那么这段时间够他们将一车物品砸个乾净了。 一隻剑忽然自他身侧刺出。 秦嵐微愣,下秒就见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人站到了他的身侧。 他没有看到对方的面孔,但是那握在对方手里的剑灵活刁鑽,一时逼的敌人不住后退。暗暗观察了下,而后秦嵐提剑与对方配合起来,见他出手,那人也调整了下节奏,开始转为辅助,将场地让给他。 秦嵐内心不住震惊。 这个人真的是高手,这等剑术,与超群的洞悉能力,竟是比自己更高出一个层次。 但是他越观察越觉得这人的出招模式竟与暗卫的训练有些相似——无视自身安全,讲求一击必杀;他原本待在暗部,多少接触过这种训练,但后来被提拔成近身侍卫后,又学了侍卫的那一套,虽然两者并无相差太多,但是这其中的差别还是辨认的出来。 暗卫重视任务完成,能为了达成目标不惜一切代价,有如暗中蛰伏的蛇,一但锁定目标,便会狠狠的缠紧,直至目标倒下。 而侍卫重视的是主子的安危,不求击杀目标,但要能保护主子全身而退,守护佔据大多的成分,一但瞅住退路,便要果断放弃攻击,以助主子脱身为第一要件。 现下助他一臂之力的人便是倾向暗卫的锁定击杀,出手之乾脆狠劣,几乎将全身都栽入战斗,不死不休,但这确实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战法。 秦嵐调整心态后,剑法也越趋蛮横起来,两人花不到多久,便将一行人给放倒。 剷除障碍,秦嵐总算奔到了目的地。 马车的零件散落一地,秦嵐停下脚步,瞪着一眾明显多了不少的人员,有些疑惑。 除了他们国家的侍卫,另有一堆身穿赤练服饰、看起来颇有军将风范的一行人,而双方正忙着清理现场,一时间没注意到他与身后这人的出现。 秦嵐仔细一看,马车虽然看起来不能再用了,但是聘礼好好的堆在一旁空地上,他细细数着,有些少了,但是大多都还在。 「秦侍卫!」侍卫长快步迎上前,向他致意,然后朝着他身后又一鞠躬:「有劳苍侍卫了!」 秦嵐偏过头,就见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衫的少年蹲在倒落在地的敌人旁边探查息气,他微微瞪大眼,有些差诧异。 他有想过助他一力的高人会是什么模样,但他压根子没想对方会这般……年轻。 少年原先正在低头看查敌人情况,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地抬起头,一双清澈的墨色双眸与他的视线撞上。 一丝月光拨开乌云,缓缓洒落,让他看清了眼前这名长相清丽的黑发少年。 ——很漂亮。 这是秦嵐看到少年长相时,第一瞬间產生的想法。 少年一动也不动的与他对视,似乎也正在打量自己,半晌,缓缓开口:「东方?」声音有些低沉。 回过神,秦嵐点头:「是。我乃是东方二皇子的近身侍卫,名为秦嵐,阁下是?」 「赤练公主近身侍卫,苍翊。」 不知道为什么,秦嵐总觉得对方有些刻意压低嗓音,但是细想一下,又觉得是刻板印象影响自己认为少年嗓音不该这般低沉,也就没再纠结了,转而向侍卫长打听情况。 据他们逼供的焚日教徒所言,方才焚日确实是意图毁去聘礼,让他们空手入皇宫,挑拨两国和平。 他们将部份人员佈置在客栈之中,营造出要行刺皇子的假象,而大多数的人力则在客栈骚动后出手袭击马车。 他们在赌侍卫会以皇子的安全为第一优先,最强的护卫必定会佈署在皇子身周,因此奇袭马车势在必得。 事实上,还真被他们给猜对了,只是他们没想到东方祺竟把自己的近侍派出去帮忙,原本要拦下帮手的人员赢不过一个战法高超的近身侍卫,再添加另一个赤练的近侍,负责抵挡的人顿时溃不成军,纷纷倒下。 就拦住脚步而言,其实也是起到功效了,而他们最大的败点,就是没想到赤练鈺宁早已暗中提防,悄悄派了一支军队来接应皇子的队伍,恰好赶上这门案件,所幸将聘礼保住,还将一眾焚日教徒给解决了。 而为何苍翊会出现在客栈,是因为前来报信的暗卫受伤,一时无人回去通报,苍翊便表示他可以去通知一声,但在外边就遇到被包围的秦嵐,所以转而助人脱身。 「对不起,属下无能。」受了伤的暗卫在一旁接受赤练这方的人员包扎,见到秦嵐靠近便挣扎着要起身,被一旁的人连忙按住。 「先治伤!」秦嵐连忙帮着安抚住对方,他看到暗卫左腹那差点开了一个大洞的伤口,血还在流,将刚包好的白色绷带又染上了怵目的鲜红。 「方岳,先看着这里,我回去看看。」方岳是侍卫长的名字,秦嵐交代了声,得到回应后便转身离开。 其实他不怎么担心东方祺那边,十名暗卫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护驾,再加上焚日似乎没派出主力,他相信东方祺把那边处理掉绰绰有馀。 但是既然这边安全了,他自然是该回去东方祺身边。近侍本来便该待在主子身边,他妥协了一回,就已经失职了,若是东方祺真有个万一,他会内疚不已。 命运之五 当秦嵐回到客栈,就见里面东西被砸的一乾二净,暗卫们混杂在几名小廝之间帮着稳住场面。 客人们集中在一楼安置着,秦嵐眼睛转了转,很快的在一处角落发现自家殿下。 东方祺坐在一个结构还算完整的凳子上,秦嵐发现全场大概就他坐的这个是稍微能看的,可能是暗卫那边偷偷弄来的,但是这种凳子在秦嵐看来是委屈东方祺了。 但是秦嵐必须说,对方即使坐了个破凳子,那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场也未减半分,好似再怎么糟糕的东西放到他身边就立刻成了无价之宝。 旁边的几名女子都在偷偷瞅着这边,脸上有藏不住的羞涩。 「秦嵐。」注意到他出现,东方祺招了招手。秦嵐默默的走过去,然后体验了何为集万般瞩目于一身,那些目光都要把他扎出一个洞了。 「公子,马车被破坏了,但是里面的东西无事。一名护卫受了伤,失血有些严重。」他不敢在外面叫出殿下,只好换个称呼,报告一些不太机密的小事。 其实也不是小事,马车被毁了,明日怎么上路? 他苦恼了下,正要寻问,一抬头就对上东方祺饶富趣味的眼神,看的他忒不自在。 ……是怎样? 两人就这么瞪着眼,僵持着。 幸好在旁帮忙的暗卫这时赶了过来,化解尷尬:「秦侍卫!您没事吧?」 秦嵐躲开东方祺的诡异视线,回復镇定的冷声回应:「那边马车出了点事,物品倒是好好的,我让方侍卫留着看照;你们这边什么情况?」 几名暗卫互看了眼,然后由其中一名硬着头皮开口:「呃,因为二……公子奋勇迎敌,人犯已经就地伏法,但这客栈已经被砸了个彻底,怕是要另寻处所。」 秦嵐皱眉转向东方祺,注意到他的视线,东方祺朝他笑了笑,醉倒后方一眾芳心。 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秦嵐脸上冰冻:「公子真是好生兴致。」言下之意:你们是在混什么吃的? 暗卫苦不堪言,二殿下在那边杀敌杀的起劲,他们拦都拦不住啊! 「马车问题,倒是不必担心。」突兀的一声插入,几个人刷刷刷的一致回头,就见一名绿衣少年朝这走来。 秦嵐向对方点点头:「苍侍卫。」 苍翊笑了笑,转向坐着的东方祺:「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发生此事,我们深感愧疚。」说着,欠身鞠躬。 「不,这事是衝着我们双方来的,倒是要感谢你们相助。」东方祺看出了来者的身分,站起身来回应,语气友善:「不知苍侍卫所言何意?」 「我们调来了几辆马车,只是可能要勉强公子提前啟程了,外边还未安全,我们也不知道是否会再有敌袭。」 「敌袭倒可放心。他们没有花太大力气在这上面,应该也是来碰碰运气,派来的大多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如今袭击失败,我想他们便会适时收手了。」东方祺顿了顿,「但是还是早些出发吧,尽快到达,心里也比较踏实。」 达成共识后,几名暗卫便将行李收拾带上,几个人便在围观之下浩浩荡荡的出了客栈,店主站在门口向东方祺连声道谢,东方祺笑笑的塞了几个银两给对方,让他好好整顿客栈,店主顿时感动的痛哭流涕。 远离客栈后,东方祺看秦嵐欲言又止,自己笑着开口解释:「刚刚打斗时砸毁了不少东西,算是赔偿吧。」 「殿下,你不该亲自涉险!」秦嵐闷着声,叨念了句。 「那些人那么弱,正好让我练手,一举两得,我为什么不出手?」东方祺得意的笑着,和秦嵐的脸色呈现极端对比。 无法驳斥出口,秦嵐只好把气闷在心里,浑身阴气刺的在四周护卫的几名暗卫冷汗狂流。 苍翊就悠哉的跟在一旁,对这边暗潮汹涌无视个彻底。 东方祺注意到苍翊这边,好奇的打量了下对方,然后笑笑的开口:「不知苍侍卫的名字?」 「苍翊。」 「好名字。」东方祺点点头,「是赤练陛下派你们来的吗?」 「是,陛下调了一匹军队支援,我个人则是代表公主殿下前来,殿下十分担心皇子安全,幸好无事。」苍翊淡然回覆,东方祺听着,但笑不语。 「对了,听闻赤练有一青楼颇负盛名?我对古琴有些研究,不知月华阁月琴姑娘的琴艺如何?」 听到东方祺的问题,秦嵐差点吐血:「殿下!」你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啊?当着迎娶对象的侍卫问青楼女子,这都是些什么啊? 东方祺瞅了他一眼,笑了笑:「这不是帮你问问?你不是想去看看吗?」 「……」秦嵐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苍翊看了秦嵐一眼,眼里有说不出的微妙:「若是问月琴,我想殿下是问错人了,我对这方面的情报不大清楚。」顿了下,苍翊偏了偏头,「但是听闻明日似乎会有一场饯别演出,殿下若有兴趣,也许能去看看。」说是殿下,眼神倒是看着秦嵐。 「饯别?」秦嵐注意到这个词。 「是,听说月琴要离开月华阁了,详情不清楚。」苍翊移回视线,于此同时,几个人也到了马车的位置了。 三辆朴素的马车静静的停放在原本被砸毁的马车的位置上,物品已经整顿上车,装满整整两车,侍卫们在马车旁站着直挺,就等着他们到达。 「殿下。」方岳走向前,眼里满满是欣慰。就他来说,聘礼可以损坏,他们可以去死,就只有他们的殿下不能出事,殿下出事,他们就一定有事。 「受伤的那名暗卫呢?」秦嵐问了句。 「赤练那边先把人带去找大夫了。」方岳叹了口气,「他伤的有点重,希望无事才好。」 苍翊牵了几匹马过来,一匹给了秦嵐,然后被东方祺制止:「秦嵐跟我坐马车,苍侍卫也坐进来吧?」 秦嵐刚要伸去接韁绳的手缩回来,无奈的看着东方祺。 苍翊奇怪的看了看两人,然后摇摇头,牵着自己的马走开了。 剩下的马分配给了侍卫与赤练的人,整顿完毕,一行人便上路了。 第二曲:离殤之一 马车开始移动后,东方祺就偷偷掀开帘子往外边看了看,然后在秦嵐疑惑的视线下又把帘子放下,转头看向对方。 「我觉得那个侍卫有古怪。」东方祺轻声说着。 「嗯?」秦嵐不解,「殿下为何如此说?」在他看来,苍翊就是实力强了一点、年纪轻了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声音,装的。」东方祺看着秦嵐面色一变,笑了笑:「放心,他的身分是真的,他也的确没有说谎……就我来看,也许他变声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真有趣,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躲谁。」 「……殿下肯定吗?」虽然他也有觉得苍翊的声音怪怪的,不过那只不过是直觉,并无依据;但听东方祺的话,似乎是有十成十的把握。 「音律嘛,听着听着总会有破绽的。」东方祺不以为意的说着,他对声音很敏感,苍翊方才在他问问题时有一瞬间忘了变声,虽然马上反应过来,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就他来看,苍翊对于变声不是非常专精,许是临时起意,仓促下选择变声,才会有时忘记维持住。 「这……」秦嵐皱了皱眉。不是他不相信东方祺,东方祺辨音的才能他见识过,确实准得惊人;他只是不理解,一介护卫为何在他们面前要变声? 更何况苍翊还是赤练公主的近侍,会随他们返国,这么装下去总有露出破绽的一天。 再者,欺骗对于信任的取得会更加的不容易,这样来看,这一变声对于苍翊而言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东方祺意味深长的朝他一笑:「别想的那样复杂,就我来看,他并无恶意。」 你才跟他聊几句啊……秦嵐无奈的接受了东方祺的总结,反正真有事,挡住就好。 他也觉得苍翊既然帮了他一把,应该是个好人。在人家背后偷偷嚼舌根也不是多好的行为。 「是说那个月琴……」东方祺敲着扇子,微微偏头:「你可以去看看,反正我们应该会在那边滞留几天,你喜欢听月琴的曲就去听吧,以后就没机会了。」 秦嵐愣了愣:「这……不妥吧。身为您的近侍,我——」 「我想听可是去不了,所以叫你去帮着听,回来报告,这样有什么不妥?」东方祺直接打断。 不妥的地方多着了! 秦嵐对东方祺的歪理深感无力。 「你不去帮我听的话,我自己去也行,正好练一下如何夜闯王宫……」 「属下去听就是了!」 屈服于淫威,秦嵐直接投降。 ◆ 连夜赶路,在第二日近午时,一行人进入了赤练的皇宫。 入宫后东方祺直接前往覲见赤练皇帝,秦嵐则静静的候在宫外。 苍翊默默的站在他旁边,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就算秦嵐盯着他看也不为所动。 要秦嵐说的话,这个气场大约是「请别搭话」。 好吧,不说话,看看就好。 秦嵐就这么看着看着,看到苍翊终于受不了的一个眼刀朝他射来。 「做什么?」依旧是那副低沉嗓音。 大概是因为东方祺提过的缘故,秦嵐听到这副嗓音居然听出了一丝丝不自然的音色,顿时表情微妙了起来:「……就是看看。」 苍翊脸上一抽,撇过头不再理他。 「苍侍卫!」几名侍女笑笑的路过,打着招呼,然后看到一旁的秦嵐顿时惊呼:「天!这位公子是谁啊?」 苍翊看着这群侍女,不知道为何,秦嵐在他脸上看见如临大敌般的谨慎表情。 关係不好? 秦嵐偷偷观察着,故意不回答,他在等对方会怎么回应……应该说,他在等对方会怎么用「假音」跟认识的人回应。 良久,苍翊在侍女们的炙热眼神逼视下,总算开口:「他——」 「秦嵐。」 苍翊收口,而一旁的侍女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整个呆住了。 东方祺缓缓的朝这走来,精緻的面容上带着浅笑,让一眾侍女看着神魂颠倒。 坏事了。 秦嵐在心里可惜了一把,然后迎上前去。 隐约的,他好像听到松一口气的声音,一回头,苍翊还是目不斜视的直直看着前方,而侍女们已经带着兴奋的情绪自觉的走掉了。 「看什么?」东方祺挑挑眉,打趣的看着秦嵐把头转回来,而后像是看出什么,突然坏笑:「喔?难不成……」 「请殿下随我来,陛下吩咐我带领您前去寝殿。」苍翊恭恭敬敬的打断话题,东方祺扫了他一眼,然后又瞅了秦嵐一眼,勾了勾笑,点点头,就随着苍翊走了。 秦嵐跟在后方,忍不住也松了口气。 他就怕东方祺又语出惊人,幸好有人比他更怕东方祺语出惊人。 想到刚刚苍翊打断东方祺时脸上一瞬间的抽搐,秦嵐勾了勾嘴角。 这个人,似乎不只偽装了声音啊。 离殤之二 苍翊领着他们到达寝宫外边。 秦嵐跟着东方祺走进宫门,一边四处张望着。 一踏入宫门便能隐约闻到花香,清淡清淡的香味,柔柔的很是舒服。 不出所料,宫内确实种植了数种花卉,各种品种及花色在走道两旁争奇斗艳,让人看的赏心悦目。 这种雅緻在华丽的宫殿衬托之下更有种卓然超脱之感,秦嵐看着只觉得很是喜欢。 赤练替东方祺安排的这处寝宫名为清云殿,赤练的婚姻传统中女方与男方在订定婚约后,直到迎娶当日的这段时间是禁止见面的,所以挑选此处招待东方祺也是看中这里离赤练离音的寝宫最远,能够防止两人相见。 对此东方祺非常不满,即将娶入门的妻子居然要在迎娶当日才会见到,虽然不管赤练离音长的如何这都是一桩推不掉的婚约,但是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实在堵的心慌。 有种当日掀开面纱就一次定生死的不快感觉。 所以在苍翊离开前东方祺很认真的抓着人沟通。 「婚姻不是儿戏,我觉得我有足够的理由事先知道妻子长什么样子。」 「公主殿下也不知道您长什么样子,我觉得这非常公平。」苍翊淡淡的把话堵死。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苍侍卫你现在知道我的长相了,回去和公主描述一下,她就心里有底了,但是我这边没人看过公主的样子,这样不是就不公平了吗?」 「放心,公主殿下是赤练一族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你无须担忧。」苍翊立场坚定。 东方祺再接再厉:「起码给看个画像?」 结果这次苍翊一脸吃惊:「您那边没收到画像?」 听到这句,东方祺就意识到了什么。 ……很好,被父皇给坑了。 东方祺咬牙切齿,东方烈一敲定婚约后就直接把他丢出宫了,没怎么跟他说细节,敢情居然有附画像吗? 「也许是落下了,不知是否能请苍侍卫再予殿下一幅?」秦嵐见东方祺一脸阴鬱,连忙出面缓颊。 苍翊看了秦嵐一眼,想了想后点点头:「这个应该可以,我去问问看。」 「劳烦了。」 送走苍翊后,东方祺才收去心里堵的发慌的糟糕情绪,遣散了身后的侍卫及暗卫,一脸坏笑的勾住秦嵐的肩:「跟我说说,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秦嵐把刚刚的事稍稍描述了下,东方祺听完后嘖了声。 「差一点就知道真相了!」早知道他就慢点回来……不过他也不想和赤练鈺宁面对面聊那边久。 虽然赤练鈺宁没有比他年长几岁,但是当上帝王的人都有种奇怪的特质,让人特别想远离,这点他父皇也是相同的。 「我发现,苍侍卫似乎有刻意压制住情绪表现。」秦嵐想到另一个令他在意的地方。 「喔?」东方祺一脸惊奇,「这侍卫够厉害啊,该不会是暗部出身?」奇奇怪怪的特长通常都是暗部研发出来的,秦嵐之前还是暗卫时曾被他缠着露几手,所以东方祺直觉反应就是不正常的东西一定来自不正常的地方。 「有可能。他的应战方式也和暗卫相似,但也可能是赤练训练侍卫的方式便是这一套方法,毕竟我们并不清楚他国的内部体制。」 「唉,算了,先不说那个……」东方祺摆摆手,「晚间会有一个宴会,那个你不用参加,我跟人打过招呼了,要去看月琴表演时你就持这个牌令给守门的看,就能出去了。」东方祺在怀里掏了掏,将一个木製的小令牌丢给秦嵐。 「……您打过招呼?」秦嵐看着令牌,表情微妙。 看着秦嵐的表情,东方祺面露一笑:「我没说你要去哪,赤练这么大的都城,给人出外逛逛又不会有所损失。」 这下秦嵐才安下心来,将牌令小心的收好,然后和东方祺道谢。 东方祺用力揉了揉秦嵐的头:「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招人疼啊。」 秦嵐无奈的把那隻魔爪拔下来,对东方祺的话不予置评。 ◆ 夜晚,东方祺在跟他打过招呼后就离开清云殿前往主殿的酒宴。 在东方祺离开后,估算了下时间,秦嵐才动身出宫。 就如东方祺所说,牌令亮出后他就被放行了,然后照着印象往月华阁而去。 今晚的月华阁人气依旧满棚,秦嵐从一些等待入场的人口中得知这里大多数人都是来听月琴的饯别宴。 「唉唉,五年前开始,月琴就不怎么演出了,那时我就在猜,是不是有人相中了月琴姑娘,打算将她娶入门……如今这天终于到来了。」一位忠实顾客不住唏嘘。 「月琴这一走啊,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啊。」 「若是月琴姑娘能得到幸福,也是值了,不过真羡慕那名娶到月琴的男人啊!美人啊还有那个美好的琴音,今后都只专属一人了,唉……」 「但是也有传闻是月琴要离开这个国家,所以才会办饯别宴啊!」这句话吊起了秦嵐的兴趣,他出声提问。 「这话怎么说?」 说话的人定眼一看,见到是这么俊的公子,便爽快的吐露他听来的消息:「五年前好像有人不守月华阁的规矩,闯入后台骚扰月琴;月琴在月华阁的那个地位就像家里的么女,阁里的姑娘都把她当宝贝在疼啊,听到这事后很愤怒,所以就暂时禁了月琴的演出……唉唉,作孽的明明是那几个无赖,却牵连到大多数观眾的福利啊……」 秦嵐抓到了几处重点。 五年前骚扰月琴的事件……不会就是他与月琴见面的那次吧? 然后是月琴自那之后就没再演出。 秦嵐想了想,有些迟疑。 是不是因为「被看见」,所以才不再演出? 若真是如此,那就表示月琴的真面目是个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人物,被认出后会很麻烦,所以只能避免再曝光的机会……当然,也有可能如男子所言——月华阁视她如宝,不愿她再被人骚扰。虽然他觉得不可能。 「那么,为何要离开这个国家?」虽然不知道男子的消息怎么来的,秦嵐还是问了问,就当作是参考,他也觉得市井间的小道消息不是那么可信。 「女儿长大了,就会想出门歷练了嘛!反正月琴并没有被月华阁绑住契约,想去哪就能去哪啊!」男子咧嘴笑了。 「……嗯?」秦嵐愣住。 这答案……也太奇葩吧? 男子发现他的呆滞,连忙再补了句:「反正月琴她是在这里长大的啦,这里是她的家,想出门当然就可以出门玩啊!」 这句倒是让秦嵐一震。 在青楼长大……这究竟是怎么样的童年?虽然他的童年也没强到哪里去。 在暗部长大的孩子,除了训练和休息外,别无其他行程;青楼与暗部当然不同,看月琴的样子,月华阁应当将她护的很严,没让她接触那些污秽。 但是有一点他是确实知道的——没有父母相伴的童年,是很孤独的。 离殤之三 进入月华阁后,秦嵐很快的找了个位置落坐。 青楼内已挤满了人,较好的位置都被那些衣着奢华的大官给佔据了,所以秦嵐找到的位置离戏台有段距离,但是大厅封闭的空间倒不至于会听不清演出。 月华阁配置了可观的座椅数量给客人使用,大多数都已经坐了人;几名风华绝代的妓女端着娇艳的笑容在其中穿梭,给奉茶点,招待周到。 秦嵐端起茶杯,浅嚐了一口,双眸微微一亮。 月华阁的茶点确实不负其名声,一喝便知道是极上品,也能从中得知月华阁对这次演出的重视。 至于为何是奉茶而非酒水,也是为了防范有人闹事。 饯别宴虽然该是气氛欢腾,可过头的话对月琴的安全就会出现疑虑,毕竟酒醉之人的行为是无法预测的,能防则防, 但是秦嵐发现那些大官大都自备酒餚,在等待月琴出场时便一杯杯的喝着助兴,让他微微皱眉。 这样自备醇酒的,便不是月华阁能管的着的了,应该说,她们惹不起。 秦嵐默默往喝酒的那区留了个心眼,一边注视着在戏台纱帐后方出现的人影。 月琴出场了。 一时间全场静默了下来,伴着这股寂静,纱帐后的身影微微欠身,然后优雅的在古琴前落坐,侧坐的身子能看见那双纤纤玉手搭上琴弦,随意拨弄几声,而后鉦鉦琴音流泻而出。 清丽的嗓音随后啟口,乐音繚绕,与歌声交织,飘然畅游的宴乐回盪在月华阁内,让人耳不暇听,浸溺在这飘然欲仙的琴音、歌声,那叫一个畅快。 月琴的琴声总是埋入深深情感,像是将自身揉入演奏,让所有听曲者感受到相同的念想,再加上高超华丽的琴技,不禁令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第二次听见月琴的演出,秦嵐仍觉得像初次听曲时,那种被掠夺了心神、震撼不已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此曲名为《水离调》,在琴曲中是极为出名的曲子,也是每名习琴之人皆会的基本练曲。 秦嵐也曾听东方祺弹过几次,但是远不及此时月琴弹奏这般,宛若仙曲。 再平凡的乐曲,到了月琴手中,竟就如同最尊贵的祭神曲,献与上天,来自天人的祭曲。 令人,移不开目光。 「月琴——月琴啊——」台下一阵骚乱,哭号声猛的爆出,打断了演奏。 一名面色粗红的官员突然站起身往戏台扑去,一旁的护卫群惊吓的要把人抓回来,但被自家主人狠狠一瞪,顿时陷入两难。 「这、这位大人——」几名妓女见情况不对,欲上前拦阻官员靠近,但是那些护卫就像下了什么决心,回身居然拔剑护在官员身后,挡住了其他人的接近。 几名妓女被推了一下,纤弱的身子摔倒在地,顿时一声痛呼。 原本还没反应过来的其他客人听到美人的痛呼,顿时一个激灵,然后内心窜起怒火,脑一热,就和侍卫们缠斗了起来。 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纱帐后原本要撤离的身影一个停顿,像是不放心离去。 就着这瞬间的迟疑,没人拦截的官员已经扑上戏台,手一伸,竟是要把纱帐扯落。 秦嵐猛的回过神,身影一动,就往要扯下纱帐的官员衝去。 他一个跃身,掠过那些斗的不可开交的人群,在纱帐被扯落的瞬间,落在月琴身前,反身将自己的外袍往月琴身上一盖,把她的脸给遮掩住。 「快走。」秦嵐轻推了月琴一把,把她推往退场的通道,然后回过身,就往发酒疯的官员脸上揍了一拳,把人直接揍下台。 跌落戏台的巨大声响惊动了一眾打群架的人。 侍卫发现自家主人倒在地上抽搐,大惊失色的抽身战斗,赶到主人身边。 官员顏面遭受扎实的一个拳头,整张脸肿起,鼻梁冒血,人直接昏了过去。 「大胆之徒!居然敢对魏大人动手!!」 秦嵐冷冷的睨视台下一脸激愤的侍卫,「为何不敢?若是大人行为妥当,又何须挨这么一拳?」 「你、你——给我使劲把这无礼之徒往死里揍!!替大人报仇!」 不再多说,侍卫群起围攻,秦嵐一边接招格挡,一边确认妓女们已经悄然撤离战场,然后突然吹了声哨音。 侍卫们摸不着头绪,下一刻,数十名暗卫突然自上方落地,一眨眼,与侍卫不是一个等级的强悍实力直接把人压制,侍卫们瞬间狼狈不已。 「这里交给我等。」其中一名侍卫朝秦嵐喊了句,把秦嵐身边的敌人扫开,让对方先走。 秦嵐感谢的朝暗卫看了眼,然后往后台赶去。 虽然他觉得月琴应该没事,但还是不住担心后方会不会也有人闹事。 他加快脚步,而后撞入后台空间之中。 一个人静静的站在一堆杂物旁,朝他看来。 对上眼的瞬间,双方都是一愣。 「苍侍卫……?」 ◆ 秦嵐用力的眨眼,再三确认。 依旧是那件藏青色的长袍,束的整齐的黑色长发,微微发亮的墨色双眸直直的看着他。 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 就是时间、地点、人,全都不对了。 秦嵐很确定在他把外袍往月秦身上罩的时候,月琴穿着一见月牙白的裙装,头上盘着发髻,淡素的银色蝶形发釵固定在头发上,浑身散发出一抹高洁的气质。 但是现在,月琴没有在,苍翊却出现了。 这…… 「原来是秦侍卫吗?」突然,苍翊打破沉默,猝不及防的一个鞠躬:「非常感谢您救助家姐!多亏有您,家姐才平安无事。」 秦嵐一愣,消化突如其来的资讯。 月琴……家姐……? 「月琴是苍侍卫的……」秦嵐有些诧异。 「是我的姐姐,啊,本名是苍寧。」苍翊忙不迭的说着:「方才来接家姐的人已经把人接走了,现在应该平安出发了,真是万分感谢!」 「原来是你姐姐吗?」秦嵐回过神,猛的放下心来,然后呼了口气:「没事就好……是说苍侍卫为何……?」 「呃,因为我实力比较强,姐姐的姐姐们……我们都这样喊这里的妓女,总之我会在下台后代替姐姐来到后台,姐姐会由另一个地方出去,这是为了保险起见。」苍翊笑了笑,「不过今日以后就不用这般麻烦了。」 「月琴果然是离开了吗?」秦嵐叹了口气,「《水离调》……」苍翊微微一震,秦嵐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继续说完:「可惜了,没有弹完。」 「没办法啊,毕竟出了这种事。」苍翊也叹了口气。「好了,我想接下来也没事要忙了,明日就要返回你们那边联姻了,我必需回去再和公主确认一下事情,容我先告辞了。」 「好。我等等也会回去。」 简单的告别一下,苍翊便快速的离开后台了。 秦嵐静静的看着苍翊刚刚站的位置,走了过去。 他从刚刚就在杂物堆中闻到一抹未散去的胭脂味。 然后苍翊那不自然的应话方式……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不小心暴露本性了。 声音也忘了偽装,重点是,那个声音异常的耳熟。 秦嵐定了定心神,伸手往杂物堆一捞—— 然后,一见白素女装就这么被他捞了出来。 离殤之四 秦嵐看着手上的月牙白女束,虽然隐约猜测到了,但见到实证的当下,他还是有些恍然。 都把证物捞出来了,那么,苍翊方才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当然,也有可能苍翊真的有一个姐姐,真的是苍翊替姐姐当诱饵,这件衣物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的道具…… 如果,苍翊方才表现得如平常一般正常,这些他都可能会去相信。 但是声音、剑法,这些比起苍翊说的话更对他有说服力。 所以月琴果然就是苍翊吧。 所谓的饯别就是要跟着公主一起到东方,这样的话当然不会回来了;而近侍的身分也会和公主一齐露面,认得出苍翊的脸的人想必也不少吧。 突然发现的事实让秦嵐有些胃痛。 他念念不忘五年的佳人——是个男的。 秦嵐苦笑,虽然他没喜欢月琴那么深,反而有点类似欣赏的情感,但是这果然会很打击啊。 虽然月琴若真是苍翊,也是不坏,起码是值得他敬佩的人,并不能算想像破灭。 就是不是女子这点有些可惜了。 「秦侍卫。」一名暗卫闪身而入。 秦嵐收起感慨,将视线转向对方,「外边稳住了?」 「是的,那位闹事的官员被抬走了,场面有人去稳住了,那个……」暗卫的眼神转了转,压低音量:「方才那位……」 「不是,是他姐姐罢了。」秦嵐直接打断,「是殿下派你们来的?」他方才也没注意到有群暗卫在附近,在他以一对多时暗卫才故意出现一丝破绽让他发现,所以他才能召集帮手脱身。 至于东方祺为什么要把暗卫叫到他身边,就不是他需要去细想的事了,问了也只会被忽悠罢了。 「是的,殿下要我们注意一下秦侍卫的安全。」暗卫很识相的不再追问,转而说起方才的事:「月华阁的小姐们似乎想向秦侍卫道谢,但我想依我等的身分还是少露面的好,便代为拒绝了。」 「嗯,不好意思,引起骚动害你们费心了;明日就要返国,在出赤练之前还是低调点吧,辛苦你们了。」 「是,这是份工作,无须道谢。秦侍卫也请早些回宫休息了,我等先告辞。」暗卫向他行了个礼,很快地退出隔间。 在确定暗卫已全部撤离后,秦嵐才叹了口气,将他丢到一旁的衣服又拾起,拍了拍灰尘,有些失神的看着,然后顿了顿,鬼使神差的塞进随身包袱中。 他没去细想为什么要带走这件衣服,就是觉得要带着,所以就带了。 整理好仪容后,他才从后台的窗户直接跃出,快步返回宫中。 ◆ 隔日一早,秦嵐准时去东方祺的房内唤醒对方。 一踏入房内,他就闻到微微的酒气。 秦嵐皱了皱眉,大致也能想到对方昨日喝得多了,东方祺喝的再醉也不会有奇怪的行为,顶多就是隔日会头痛。 他本来想知道喝多了也只是自找罪受,应该会让东方祺收敛些,不用他提醒也会少喝一点,结果东方祺还是喝了这么多酒,就不知道是自己喝的还是别人灌的。 秦嵐发现桌上放着一卷纸绢,摊开的,上面画了一个蛮漂亮的女子画像。 玲瓏小巧的面容看上去很是可爱,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但是整体的气质闲静,不会让人看着觉得对方是名孩童,反而有种成熟的感觉,十足十的是名清秀佳人。 看着画卷愣了愣,秦嵐才想起这应该就是昨日东方祺要的那位公主的画像。 这样想着,秦嵐更用心的评鑑着公主的样貌,越看越觉得是名美女,还是东方祺会喜欢的那种。 难不成是发现公主的样貌正合胃口,太高兴了所以喝多了? 「看那么认真做什么?又不是你的。」东方祺的冷哼声从床帐后传出。 秦嵐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入神了,不禁有些尷尬,又有些欣慰自家殿下已经有公主是自家妻子的概念了,看来这位公主是东方祺入的了眼的对象啊。 「属下无意冒犯……殿下要起身洗漱更衣了吗?」 「嘖,你不先报告下你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吗?」掀开帘帐,东方祺坐起身子,直直朝他看来,与他对上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东方祺的眼里看到一丝隐忍的怒火,再定眼一看,又觉得是看错了。 至于东方祺的问题,倒是没什么好报告的:「月华阁昨日起了点小衝突,属下早早便回来了……」 东方祺挑眉:「我问你昨天『都做了些什么』,你难道不说说为什么要去搅和那个『小衝突』吗?」 秦嵐一时噤声,他是没跟暗卫说不要向殿下报告……不,早该想到暗卫的作用就是跟殿下报告他做了什么了。 听这语气,东方祺是不满他随意惹事吧。 他也不是喜欢惹事,这种事姑且算是一时脑热…… 「在他国惹事,挑战官权殴打官员,只是为了保护那位『月琴』不曝光……你是在随便开自己的生命玩笑吗?」东方祺站起身朝他走来,一张俊脸含着怒火,「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以为不是赤练的人,就没人拿你有办法了吗?」 秦嵐一愣,回过神时已经被秦嵐逼到身后抵着桌子,前方东方祺伸手拍在桌上,将他禁錮在桌面之上。「……殿下?」 「对你而言,月琴,很重要吗?」有些压抑的声音随着吐息扑面而来。 秦嵐不解地对上东方祺的眼,顿时被其中的阴沉给震到:「我……」 他对月琴根本不是那么深刻的情感,所以他不能理解此刻东方祺的质问。 像是挣扎,像是不甘,是他完全不理解情绪,东方祺从未对他露出过这种表情,这让他有些慌乱,尤其是被限制行动的这件事,他们虽然亲近,但是这么靠近还是头一次。 近的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交换彼此的吐息。 对于秦嵐的沉默,东方祺只觉得是默认,不禁勾起一抹嘲讽地笑:「是吗……?原来就是『他』吗?——我知道了。」 自这种过分贴近的不适拔出思绪,秦嵐听着东方祺的话不能理解:「什么意思?」 「你可以去在意他,我干涉不了。」语气冷了下来,东方祺伸出手抚上秦嵐的脸,让对方正视自己,一字一句的说:「但若是你再为他做像昨日这种赌命的行为——记住,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尽杀绝!」 「殿下!」秦嵐瞪大眼,不敢置信东方祺说出这种话,「我对月琴根本……!」 「殿下?秦侍卫?你们准备好了吗?」突然,苍翊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东方祺凝视着秦嵐,驀然一笑,放开限制往后退开,背对他命令道:「出去。」 「殿下,我……」 「听不懂我说的话了吗?」东方祺收紧手掌,「秦嵐,别尝试挑战我忍耐的极限!」 秦嵐张口,有些犹豫,最后仍是把话吞了回去。 「……是。」 他定定地看着东方祺的背影许久,然后轻声退出房间,掩上了门。 在秦嵐退出去后,东方祺才松开紧握的双手,转过身,有些复杂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最终,无声叹息。 离殤之五 退出东方祺的房间后,一转身秦嵐就和苍翊对上了眼。 双方都有点尷尬。 「呃,那个……还好吧?我刚刚经过听到好像在吵架的声音……」苍翊率先打破尷尬,开口询问。 秦嵐抹了把脸,让自己脸色调整回正常状态:「没事。」 苍翊也没多问什么,就表示理解的点点头:「那么,需要唤侍女服侍更衣吗?你们好像没带侍女同行?」 秦嵐注意到苍翊的语气就这么维持住昨日露出破绽后的原声,大概是想说再演下去也没意义了,很自然地就换回原本的音色了,语气也轻快了几分,显得有活力多了。 微微失神,秦嵐才反应过来对方问了什么。 其实东方祺不喜欢侍女服侍,平时都是由他代劳,所以才没带着侍女出门,但是他们才刚闹不愉快……想了想,秦嵐点点头:「劳烦苍侍卫了。」 「好,我现在去唤几名侍女过来,秦侍卫也回房准备准备吧。」 「好。」 看着苍翊很快地离去,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月琴就是对方的原因,看着苍翊的离去的背影,他有种刚刚是月琴在和他对话的错觉…… 连忙把奇怪的念头从脑袋中甩去,秦嵐回头看了看东方祺的房门,想着刚刚的话,顿时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他们不是不曾吵架,但是为了这种搞不明白的事而有所衝突是第一次,他甚至不知道东方祺到底是在气他哪一点。 随意在邻国惹事?不把性命当一回事?他总觉得虽然跟这事有关,但应该不是主要原因。 他搞不懂啊,问暗卫的话……不,就是暗卫跟殿下告状的不是吗? 秦嵐无奈的叹口气,不再深想。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殿下与公主护送回国,其馀琐事不是他现在该烦恼。 回国之后,若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再好好道歉吧。 ◆ 迎亲车队仍是在预定时间准时出发了。 这次秦嵐没有入马车内坐,而是骑着马跟在一旁。 因为不能让东方祺看到公主的样貌,车队被拆成了两部分,东方祺在前,赤练在后,两边都有东方与赤练的兵力保护,不过出了国界后赤练这方就会收回兵力,由东方护送回国。 所以秦嵐跟着东方祺的车队,而苍翊则在后方赤练离音的车队中。 自从当上东方祺的近侍后,秦嵐很久没有像这样用骑马的跟着车队,有种莫名的怀念感,虽然重温回忆的原因实在让他高兴不起来,侍卫们也一路以奇怪的目光看着被流放在外的近侍,有些摸不着头绪。 知道些许真相的暗卫们则是在出发后直接隐身了,所以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路维持着紧绷的气氛到达国境,都没遇上什么危险,焚日也没有再来突袭,风平浪静的让侍卫们觉得有些不真实。 送他们到国境后,赤练的士兵就和他们分道扬鑣了。 人数减少后就不能再把队伍拆成两边,确认新郎新娘双方都不会随意出马车后,两个车队便合而为一,苍翊也策马到了秦嵐身边护卫车队,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东方现在的气候如何?」苍翊随口问了句。 秦嵐愣了愣,想着出国时的天气:「还好吧,不会太热,微风挺舒服的,毕竟都入秋了。」 「是啊是啊,秋天东方会有祭祀庆典,还蛮盛大的,等公主与殿下安顿下来后,苍侍卫可以去看看。」一旁的侍卫连连附和。 「苍侍卫不曾到过东方吗?」方岳好奇的问道 「这个吗,有到过蛮靠近东方领土的森林过,应该也不算去过?」苍翊笑了笑,「不过两国的植物倒是差的蛮多的,东方的植物比较高大,赤练的几乎没有这么高的树种,还蛮惊艷的。」 「苍侍卫说的可是秘林?」秦嵐问道。 东方领土附近有高大树种的森林中比较知名的就是名唤秘林的森林,其实那片森林也不算是归于东方,不过因为森林地形颇适合暗卫训练,里面也蛮多动物能供狩猎,所以东方皇室蛮常使用那片土地的。 反正靠得跟东方较近,其他国也用不着,久而久之秘林就被默认为东方领土了,但是因为没有法定效力,即便他国有人前来也没法管制。 之前作为暗卫秦嵐也蛮常去秘林训练的,尤其在管控严厉的暗卫总队长教育之下,对那片森林留下了蛮多心理阴影…… 「啊,是的,有次迷了路,看到有森林就进去歇息了下。」苍翊点了点头,朝秦嵐多看了眼,又移回视线。 「说起来,今日怕是赶不回东方了吧?是要再投宿客栈还是?」一个侍卫提问。 「关于这点,殿下说尽量赶路,真不能赶的时候就找个地方扎营就好,这样比较省时。」方岳想起东方祺稍早的嘱咐,不住失笑:「这么急着要把公主娶回家啊?」 秦嵐沉默,看向苍翊:「公主殿下无异议?对女性而言,这不太妥当吧?」 「公主说嫁人做妇,有什么好提异议的。」苍翊把公主的说词搬出来。 秦嵐面上一抽,这位公主也蛮……有个性的。听起来就是不爽啊。 不过既然当事人都没有意见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秦嵐只能肯定的是——这对新人绝对不是急着结成夫妻才赶路的。 东方祺真的会好好对待妻子吗? 秦嵐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第三曲:近怯之一 夜深了。 车队终于碍于视线不佳,停下了一日的赶路。 附近已无小型城镇,当然也就无法投宿客栈,因此就像东方祺所吩咐的,一行人开始在野外扎营。 因位置与东方帝国外围森林相近,由方岳代暂时冷战中的秦嵐探东方祺的意见,就决定在秘林扎营了。 对此秦嵐并不意外,秘林相较于郊外随便找地方扎营,在林内的安全地域夜宿还让人安心的多。 但是听到秘林两字,早些聊天时进而唤起的暗卫记忆让秦嵐微微头痛。 心里阴影啊,秦嵐不禁苦笑,还是收起那些悲惨的记忆,加入了整顿露宿环境的行列。 这次出行携带的帐篷一共有三顶,理所当然就是东方祺跟赤练公主各一顶,两名近侍地位较高,若不介意的话便共用,其馀侍卫以及暗卫妥妥的只管守夜。 苍翊率先表示不介意,但是秦嵐一想到他的「月琴」身分,莫名就觉得彆扭,儘管他一再说服自己月琴根本不存在,不过是男扮女装——但要接受再适应这项事实,秦嵐觉得自己需要再多一点时间,于是果断表示要守夜。 再然后,觉得过意不去的苍翊也表示要守夜。 于是就便成两个近侍一组,与侍卫轮流守夜了。 在这之前还有插曲,东方祺跟赤练离音下马车的时间要错开——这是理所当然的,重点是赤练公主要下马车,于是秦嵐就得到一次帮自家殿下一窥芳容的机会。 结果,赤练离音下马车了——但居然带着头巾直接把整张脸遮住,在侍卫的护送之下,飞快的进了帐篷。 什么,都没看到。 秦嵐掩面。 而之后下马车的东方祺面上冷峻,明显还在生气,也没看他一眼,就进了帐篷了。 对于东方祺的态度他有点难受,但是又无可奈何。 毕竟若是他不能理解东方祺生气的原因,也就无从道歉,双方便只能一直僵持下去。 总有一方要先动作,否则僵局不会被打破。 但现在他必须先专注于护卫任务上。 此时是他与苍翊的巡逻时间,两两一组,就以扎营的地方为中心点寻查有无危险。 一路无语。 秦嵐不是故意不说话,而是他本来便不善于聊天,一时间找不到话题;而善于聊天的那个人正在走神中。 「苍侍卫……您确定不休息一下吗?」看着苍翊有些恍惚,秦嵐忍不住发问。 「……咦?」苍翊微微一愣,回过神:「啊,是,我没事……只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苍翊尷尬的搔搔头,「我不累的,呃,我会专心巡逻的!」 「这无妨,不用那么废心神,这片区域挺安全的。」秦嵐微微一顿,「……是以前来秘林时发生的事?……抱歉,如果不想回答不用回答。」 听到问题的苍翊表情微滞:「这……是没错……但实在不太……」 苍翊含糊的说着,然后有些复杂的看了秦嵐一眼。 见状,秦嵐有些紧张的打断:「我无意探究苍侍卫的隐私,抱歉!」 看着他略慌乱的表现,苍翊突然勾了勾嘴角,不知道是在笑还是…… 秦嵐觉得这动作不知道为何看了有点复杂,他连忙尝试转开话题:「不过这秘林我以前也挺常来的。」 「嗯?」苍翊也很配合的转开话题,一脸好奇的等待下文。 「秘林最常用来予皇室举办狩猎大会,间暇时便拿里头的地形进行暗卫训练,啊,我在当上近侍前是暗卫,所以蛮常来走动的。」秦嵐回忆着当初被操练的记忆,虽然很受用,但是真的太让人心灵受创了……可能是因为他不是暗卫的料吧。 「暗卫……」苍翊偏头看他:「秦侍卫自小便是暗卫了?」 「这个,」秦嵐评估了下,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爽快说起当上暗卫的经歷:「不是,十岁以前我还是一介平名,但后来焚日灭村,东方现在的暗卫总长救下了我,才会入宫的。」 「抱歉!我不是……」似乎没料到秦嵐会直接回答这样的过去,苍翊愣住后连忙道歉。就像秦嵐不探究他的隐私,他也是无意探究秦嵐的隐私,不过是顺口一问,结果人家就毫不在意的自报悲惨童年了。 一时口快,要不得啊。 看着苍翊懊恼的模样,秦嵐心里莫名的產生一种……觉得很可爱的感觉…… ……可爱? 秦嵐被自己的想法给吓醒,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加僵硬,苍翊一看,以为自己问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忙不迭的说出补救办法:「不然我也让秦侍卫问个问题!什么都可以问的!」 「……嗯?」秦嵐本想说这个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听到什么都可以问,瞬间理智有些偏离,满满的情绪覆灭思考,然后就脱口问出:「那,可以问问月琴为何在青楼长大的吗?」 听到「月琴」两个字,换苍翊面上一僵,缓了下后才想起对方问的是「他的姐姐」。 「姐姐」啊……秦嵐对「月琴」有兴趣? 「这个……我在饯别宴时听人说到月琴是在青楼长大的,有点好奇,苍侍卫是不是也跟家姐一同长大的……我无意冒犯。」秦嵐补上。 ……他想多了吧。 所以这个问题跟他问的「你自小就是暗卫吗」是相同意思? 苍翊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 他需要想想月琴的故事要怎么跟自己扯上边。 近怯之二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就在苍翊做好准备要说起童年再多加入一个姐姐的时候,秦嵐突然抬手打断。 苍翊见秦嵐满脸戒备,也停下脚步探查了下,然后…… 然后他突然想揍人了。 那个气息为什么那么熟悉! 父亲大人!!!! 「……确实有古怪。」苍翊强作镇定,一脸严肃的提议,「我去探探对方的底细,秦侍卫加强周遭守备。」丢下话后,他表现出一介近侍该有的「护主护国」精神,十二万分火急的掠身而去,秦嵐还没反应过来,就不见苍翊身影了。 ……果然是高手。 秦嵐暗暗佩服,然后转身回营去通报侍卫加强殿下和公主那边的警备。 ◆ 苍翊跑的很急促,他寻着那抹气息,很快的看到躲在草丛中以为自己毫无破绽的某个人。 那个人见到他现身,愣了下,然后蒙的只有眼睛露出的面上出现尷尬,应该说眼神出现心虚。 而后,挥挥手:「儿子啊。」 苍翊脸色铁青,「父亲,您为何在这里?我应该和紫鳶姐说过叫您不用担心了,您……您忘记自己的身分了吗!」 黑衣蒙面的男子缩了缩身子,好像要把自己藏到草丛里,吶吶开口:「你走的太仓促了,父亲都还没见到你一面……进到东方后要见到就更难了,所以才……想远远看一下子。」他搔搔头。 「您……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骂! 苍翊先深呼吸:「那位没有注意到您?」 「我在任务途中……」 苍翊抽抽嘴角,「父亲,您知道被发现的话会很麻烦吧?离音姐姐知道真相也就算了,月华阁您也可以随便走,但是东方的皇子殿下可没有顾忌啊!而且、」 苍翊想起刚刚和秦嵐的对话。 焚日灭村…… 虽然其中有隐情,他跟焚日也毫无瓜葛,但是若眼明的人看到男子身上那见绣着银色焰火的黑色夜行衣,都必定认的出——这不是顶顶大名!到处抢劫杀人放火的那个传说中的!焚日吗! 苍翊默默在心里掩面。 这真是,太麻烦了啊! 「总之见到面就快走,我能跟您见面时会再连络您,您现在出现会被误会我背叛的。」苍翊叹气。 「父亲知道自己任性了点,别生气别生气,这就走啦!」男子站起身,伸手宠溺的揉了揉苍翊的头,然后很快的收敛气息离去。 「真是……」苍翊把被弄乱的头发整理一下,凝视自家父亲离去的方位,摇摇头,也返回营地会合。 回到营地见到秦嵐后,苍翊就偽报是有游人赶不回家就地扎营,他跟对方沟通后对方表示不会打扰这边公子的休息,于是确认无危险后他就回来了。 「没什么,就这样吧。」被惊动的东方祺淡淡回覆,转身又回帐了。 「两位就稍微休息一下吧?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剩下的守卫就交给我等吧。」方岳提议,正好苍翊也觉得有些疲倦……心灵上的,于是就爽快的爬进帐篷了,秦嵐则是僵硬的……还是进去了。 苍翊一沾到被褥就睡过去了,秦嵐默默的躺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后对着苍翊的睡脸发起呆来。 他觉得有点奇怪。 虽然他原本是有些在意月琴,但知道月琴不过就是苍翊用来在月华阁表演的偽身份后,理当这种在意就会散灭了。 但是不论是方才听到要同帐,还是跟苍翊同队巡逻,或是与对方聊天…… 其实对于童年时焚日灭村这件事,他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也没什么要报仇之类的情绪,这条命既然是由皇室救回的,那便是终生奉献给东方了。 但想到苍翊听到他过去时脸上出现的那种说错话的懊悔,他就觉得有点心暖。 还有……觉得很可爱。 秦嵐皱眉。可爱……是因为在苍翊身上残留的月琴影子吗?还是…… 不,男子什么的,用可爱不妥吧。 所以他还是在找苍翊身上属于月琴的影子? ……这不行。 月琴是不存在的,苍翊才是本尊。 然后,还会成为他的同僚。 凝视着那张睡着后显得有些年幼的脸庞,秦嵐茫然了。 这股在意……是什么呢? 他们不过是刚认识的人罢了,但就是想要去接近、想要去理解。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秦嵐微微一顿,抚上了腰间掛着的紫色流苏。 ……这是「月琴」的。 该怎么做呢?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逐渐放空思绪。 没关係,只要多相处的话,总是会知道的吧? 而且苍翊还欠他一个问题的回答。 想着想着,秦嵐最终也疲累的睡了过去。 近怯之三 隔日一早,车队收拾完毕后就再度啟程了。 秘林已经与东方国境很靠近了,所以花不到几个时辰车队就回到了东方国都中。 此时仍是早上,正是街上人群正活络的时间,沿路看到迎亲车队都像是出发时那般到处充满恭贺的声音。 低调的策马在后方的秦嵐暗暗想着自家殿下是不是又在臭脸了,然后又想起双方正在冷战,等等要见皇上的时候……他可以相信东方祺不会在陛下面前表现出不高兴吗? 苍翊则是暗暗观察着街市。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皇子婚礼,街道两旁掛满红灯笼,一片喜气洋洋,让规制的整齐的国都显得亲和的多。 发现苍翊在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秦嵐想了想,不动声色的策马靠近苍翊,小声低语:「这是为了再来的祭祀提前筹备,到时候国都会在所有街道上掛上这种红灯笼,晚上会将灯点亮,自宫中看去,红橙橙的一片会蔓延好几公里,非常壮观。」 苍翊被秦嵐突然搭话给吓了一跳,听清秦嵐原来是在跟他解释这些灯的由来,不禁回了一个笑容:「那肯定是非常壮观的景象。」 想像了下那副画面,苍翊觉得有些兴致,起码这种活动在赤练从未见过,「除了掛灯笼还会有什么活动吗?」 秦嵐顿时被笑容衝击的有些发愣,愣完后他猛的回神。 这是苍翊!不是月琴! 在脑中把自己给搧醒,秦嵐把自己的脸色调回正常的无表情,才开口:「到时会有庙会,也有天灯,将一年的祈求写在纸灯上,祈祷明年丰收,或是其他心愿,放至空中,将会传达到神灵那方,获得庇祐。」 「啊,就是类是保佑穀物丰收那种祭典?」苍翊点点头,「天灯啊……曾经有听闻过,倒是没有见过。」月华阁的姐姐们曾经跟他说过,那时他对纸灯能飞起来还感到不可思议,自那之后就有点期盼一天能见到实体。 看来跟着来东方也是不坏?虽然离开熟悉的地方有些可惜,和父亲也不能那么自由的见面,但是能陪着离音姐姐,又有机会见到新事物,苍翊觉得起码心里挺欣慰的。 虽然还是有点心塞,比如说他没想到有人居然记性不好……但是算了下自那之后经过的时间,又觉得好像能理解。 算了,也没什么损失,顶多就是当初变声很多馀而已,就当久违的练一下技能吧。 这样想着,苍翊顿时觉得身心舒畅。 秦嵐凝视着苍翊看上去很愉快的侧脸,心念一动,不自觉的开口:「苍侍卫有兴趣的话,等祭典开始后,我可以带您去看看……」在苍翊视线移过来后,秦嵐才惊觉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 「这……不是,苍侍卫也可以自己来看,我不是……」秦嵐慌乱的试图挽救一下一时的口快。 这副模样倒是让苍翊觉得有趣,他只是笑了下,爽快应下:「好啊,到时就麻烦秦侍卫了啊。」 「……啊,是的。」秦嵐有些惊讶,其实他们真的没有熟到能约出去同游的程度,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吧?没有跟人出去过是因为他几乎一日全天候都跟在东方祺身边,对于苍翊这种个性较好亲近的人,约出去玩应该是家常便饭? 所以熟不熟什么的,大概是不在考虑范畴内? ……为什么他会觉得有点失落? 念头一出,秦嵐又连忙把自己搧醒。 这!是!苍翊! 默默的,秦嵐觉得自己得脑回路好像哪里毁损了…… 就在秦嵐自我怀疑的时候,车队终于顺利的抵达宫殿了。 ◆ 钦点了下物资与人员后,车队很快的就被放行。 而传命人员见到车队入宫后也很快的吩咐陛下的命令——召见二殿下以及其近侍。 更令人意外的是,苍翊也被要求同往。赤练离音则是因为在待嫁期间不便露面,就由侍卫护送到内殿休息了。 秦嵐觉得这个人员配置……莫名的有些尷尬。 前往主殿的路上,东方祺冷着脸一个劲的走在前方,大概是看出他们主僕哪里怪怪的,苍翊也默不作声的尾随在队伍最后方,秦嵐就夹在中间,连带路的传令都微微侧目。 ……等等在陛下面前,能不能和谐一点? 短短的路程因为气氛凝重,秦嵐总觉得自己似乎走了一世纪之久。 终于到殿门前,东方祺才缓了缓脸上的表情,冷声说了句:「过来。」 秦嵐默默地跟上。 苍翊则暂时被留在殿外,等陛下召唤。 踏入殿内,东方祺瞬间变脸,掛上淡淡微笑,看着站在主坐上的那个人:「见过父王。」 两人行礼,东方烈手一挥,「回来了?」 东方祺平起身,笑着回復:「是的,一切都很顺利,父王无须操心。」 东方烈静静的看着自家孩子,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问了句:「婚后你仍是要住在醉琴殿?」 秦嵐瞥见东方祺完美的笑脸上一僵。 也发现自己的失态,东方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重新露出笑容:「这自然是不会。」 像是没发现东方祺的异样,东方烈听到回应后只是嗯了声,又说到:「我另外吩咐管事清理了下浮月殿,再来你们就住那里吧,婚礼没几日了,好好休息。」 「……多谢父王的用心,儿臣先退下了。」东方祺垂下头,隐忍着内心的翻腾,行礼后就往殿外走去。 秦嵐本要跟上,东方烈却发话了:「请留步,秦侍卫。」 收回踏出的脚步,秦嵐微微一愣,转向东方烈的方向。 那瞬间东方祺的脚步停顿了下,却还是很快地离开主殿。 见东方祺离开了,东方烈才把视线转到秦嵐身上:「也请入内吧,苍侍卫。」 秦嵐不解,他确实从没摸透,也不敢去摸清这位陛下在想些什么,但是把他叫住又把苍翊叫进来,会是有什么事? 近怯之四 传令很快的将苍翊带进殿内,然后便告辞了。 苍翊踏入殿内后发现里面只有秦嵐和东方陛下,微微一愣,不太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他还是瞬间收起疑惑,向东方烈行了礼:「见过陛下。」 「免礼。」东方烈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直起身子的苍翊,眼神中猜不出的思绪流转。 苍翊有种自己被狮子还是蛇一类盯上的感觉。 赤练鈺宁虽然偶尔也会露出这种属于上位者压迫感,但是因为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再加上彼此认识挺久的,也就习惯了;而东方烈这种赤裸裸的审视就像要将他的内心给扒开来,给他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完全不敢直视。 ……月华阁的客人从帘幕后面投来的目光也没这样尖锐。苍翊忍不住在心里失礼的想着。 秦嵐默默地观察东方烈的脸色,但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看着东方烈这样盯着苍翊看,略感不爽。 「其实朕找你也没什么事,主要是想表达东方一族对于赤练公主到来的欢迎……可惜现在不方便,只能由苍侍卫转达一番了——请儘管把宫里当自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要太拘束。」终于把人给打量够了,东方烈才语气平淡的说起正事。 苍翊当然听出这不过是表面说词,谁敢把宫里当自家?但他还是勾起笑容,道谢:「我会转达给离音殿下的,谢陛下。」 「另外,有劳秦侍卫多照顾苍侍卫了,毕竟是初到异国,多少会有不理解的地方……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就问秦嵐吧,对于公主的近身侍卫本国不会特意派与任务,在公主待嫁期间也是无事,让秦嵐带你走走吧。」东方烈扫了秦嵐一眼,吩咐着。 「这是自然,陛下无须担忧,属下会多看照苍侍卫的。」秦嵐垂头受命。内心则是充满疑惑。 什么时候这种事也要陛下亲自吩咐了? 好吧,可能是这次是特例吧?东方第一次迎娶他国公主,多有欢迎也是正常的……大概。 东方烈没提他还真没想到苍翊的身分,以公主近侍身分来到东方,应该还是近侍?但是要归哪一体系管? ……反正听陛下语气,大概一时半刻还没决定吧。 想到这里,秦嵐突然惊觉陛下说的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还未决定,也就是定位不明……由他多多看照,也就是多盯着点吧。 ……监视? 所以他约苍翊出去就会变成跟监任务?说不定还要定期报告? 秦嵐觉得被浇了一大桶水在头上。 太胃痛了…… 「那么,就这样了,退下吧。」说完想交代的事后,东方烈大手一挥,直接赶人。 于是各怀心思的两人就乖巧的退出去了。 东方烈确认人已退出主殿中范围,轻声唤了声:「梵天。」 一抹頎长人影应声落下,跪在东方烈座前:「属下听令。」 那是一个蒙着面纱的暗卫,长发束成辫子垂在身后,看上去有些阴柔,即便遮着脸也能想像面罩后方会是张漂亮的面容;但是光看身形也能很确定对方是男性,外加沉淀着的气势,能感受到对方身怀武技,还是高手。 这名暗卫确实也来头不小——梵天,宫中暗部总队长。 暗部听令于现任皇帝,交付其生命,只为了扫除所有威胁东方皇族的一切隐患,不择手段。可说是最忠心的暗杀者,也是最可靠的情报网。 东方烈看着下方的暗卫,「派个人多看着那名赤练的近侍吧。」 梵天微微一顿,「恕属下失礼……您不信任秦嵐?」 「不是,只是秦嵐毕竟是祺那孩子的近侍,总有照看不到的时候,多派个人看着吧,也比较安心。」东方烈坐回王位上,懒懒地回覆。 「属下可以问问为何要这般注意那孩子吗?」 东方烈微微瞇起眼,「你什么时候问题这么多了?」 「不敢。」梵天垂下头。 「……直觉。」盯着梵天一阵子,东方烈还是回答了:「这是——朕身为王的直觉。」 他有感觉,这名侍卫不是那么简单。 在整合暗卫的些许报告……让他对苍翊更加提防。 未免掀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便扼杀掉。 所以监视是必要的。 「属下听令。」 梵天领命,而后闪身离去。 「苍寧……吗?」东方烈幽幽一叹。 若是巧合……就好了。 近怯之五 秦嵐在接下美其名是多照顾,真正意义是多监视的命令后,一出主殿就有暗卫来交付后续任务。 「我等依照皇上命令将苍侍卫的住房安排在秦侍卫的住所旁,请秦侍卫多关照。」 听清命令的秦嵐脑袋空白一秒。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默默的有点开心有点纠结的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秦嵐被命令砸的一时觉得自己在做梦,让他不禁怀疑前阵子的事或许也只不过是梦? 比如说东方祺没对他发过火是他的错觉,月琴也不是苍翊是另有其人,包含他对「苍翊」產生的奇怪感觉应该也都是梦? ……如果真如此,也是天下太平了。 秦嵐叹气,认命的将根本不介意的苍翊带去自己住的地方。 说是安排在他的隔壁,但凡举东方祺的亲卫也都住在那个院内,倒是也无不妥,离再来陛下安排的浮月殿也近,苍翊住在那里也是正好而已。 侍卫人员是不住在皇族所在的宫殿内的,但是会在附近的偏院安排住所,以便随时关注到主子的动向。 这样想来,也只是他想太多了吧。 就算不监视苍翊多半也会被安排在同一偏院,毕竟两人服侍的主子再来便是夫妻了,交集只会越来越多吧。 交集,越来越多。 发现自己又偏题了,秦嵐整个人都想去撞墙让自己清醒一点了。 这是苍翊! 每次这样念为什么还是会忘记! 不知道秦嵐的纠结,苍翊一边跟着走,一边感觉到后方有一股气息跟随着。 很淡的气息,如果不是他对这方面特别敏锐,可能对方再靠近也不会被察觉出来。 应当是负责监视的人吧? 听了东方烈方才那一席话,他还没天真到没听出话中对他的防备。 只是他以为有秦嵐这样的高手跟着,应该就足够了,没想到陛下居然又加派一名人员监视? 其实没必要啊……他根本不会做什么事。 就是身分敏感了点,他不知道那些暗卫是否有调查、调查到多少,但他都不过是赤练离音的近侍罢了。 但是这样的话要与父亲见面会困难了点。 苍翊估计短时间内父亲应该不会吵着要他联系,也就不去在意后面跟踪的人了。 就随他跟吧。 ◆ 安顿下来后,很快地宫中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婚礼定在七日之后,宫内人员积极筹备,上上下下忙了个天昏地暗。 在这样繁忙的时间点,反而是两名近侍间暇了起来。 由于东方祺跟赤练离音两人一人忙着确认细节,一人被抓着挑选嫁衣,短时间内都不需要近侍跟在左右,再加上东方祺跟秦嵐仍在冷战中,未免跟在一旁心烦,就很乾脆地让秦嵐放假了。 苍翊则是因为毕竟男女有别,有些时候不便跟在离音身侧,便自动回避了。 但是这造成了两人冷战的时间拉长,秦嵐也找不到时间认错,虽然难得得到了休息,但心里一块疙瘩,让他每天显得鬱鬱寡欢。 ……虽然每天一推开房门想到隔壁住着苍翊,就让他莫名心悸起来的这件事,让他不那么淡定就是了。 尤其是偶尔还会见到苍翊披着长发站在外面院子,虽然只是出去吹吹风,但每次看到那个背影,秦嵐还是有种自己看到月琴的错觉,然后又再想起月琴就是苍翊…… 这种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每天在心里默念个几千次也没有用啊! 没有人能让他商量吗?梵天总队可以吗?但是他觉得问了也只会被对方嘲笑啊…… 于是秦嵐只能努力无视自己的心情,继续假装镇定下去。 完全没感受到住房邻居的深深烦恼,苍翊因为无事可做,日子变得清间了起来,同时也感觉到有些无趣。 在离音待嫁期间他不便出宫,因此就算得到休息也只能在宫殿里间晃。 记记路线,赏赏花,就可惜不能弹个琴。 没办法,他之前用的那架琴早就归于月华阁了,虽然紫鳶姐说过能让他带走,但是那天被那么一闹,害他只能匆匆离场,之后也没时间去拿。 再说,要把琴从赤练运来东方也是蛮大的工程的。 不是说他不觉得遗憾,再怎么说那也是母亲的遗物,他心里多少还是希望能带走的,但是都成定局了,人也已经在东方了,再怎么想也是无济于事。 「月琴」已经是过去式了啊…… 心里复杂起来后,苍翊乾脆开始拖着秦嵐在宫内到处走,反正监视也是要监视,倒不如利用这点让人带着他参观一下宫里,一举两得。 有时两人也会过个招,秦嵐也把他介绍给侍卫群,再之后侍卫有特训时他也会过去掺个一脚。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过程中,苍翊注意到秦嵐有时候看着他的脸跟他对话时会一瞬间失神,然后一脸「糟了」的表情回过神,最终才又摆回一成不变的冷肃表情。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变化,但是苍翊觉得看着有趣,也就没去戳破,反正久了也就习惯这种模式了。 秦嵐有时也会搬来一些稀奇的东西给他看,让他在这段时间过得蛮充实的,也就慢慢冲淡了心中对于无法弹琴的鬱闷。 虽然对于对方居然忘记第一次见面的事是让他有些不高兴,但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下,苍翊还是对秦嵐產生不少好感。 起码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随着婚礼的逼近,最后秦嵐也被抓去当苦力,苍翊便只能自己在花园里打发时间。 然后在这天出乎意料的,原本一直默默隐藏气息跟在后面的那个人居然……自己从自己躲的花丛里跌了出来。 「……」两人沉默对视。 一不小心跌出来的暗卫:……现在可以退回去假装没出现过吗? 苍翊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看来不过十二三岁的蒙面孩子,因为对方高超的跟踪能力,他一直以为跟踪他的人应该有些年纪,最起码和他差不多年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这名暗卫蒙着大半张脸,但他却觉得这个脸型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 暗卫则是慌张地看着眼前的跟监对象,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被梵知道他居然被一隻蜜蜂吓的跌出躲藏点会怎么样?而且还被人看到了! 「……我说,你是不是跟二殿下长得有点像……?」然后苍翊接下来犹豫着说出的话,让暗卫整个人彻底不淡定了。 暗卫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整个人都被炸懵了。 ——难怪陛下说要跟踪!这个哥哥好恐怖! 惊吓过度的暗卫心理掀起惊滔骇浪,然后就……逃跑了。 他要回去重整再来! 默默地看着一切的苍翊心里比暗卫还要不淡定,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皇族到底是闹哪样? 在内心纠结过后,苍翊决定转回去继续赏花。 反正要跟踪总会自己再跟上来的,不过还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就不知道了。 难得有短暂时间没人监视,他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第四曲:错行之一 大婚之日,宫中内外皆是一片喜气洋洋。 受邀而来的皇亲贵族与高官有的早些日子便已来到宫中道贺,有些则是在今日才前来,人多混杂,一眾侍卫与暗卫皆是不敢大意,保持最高警戒严守秩序。 苍翊作为赤练离音唯一的亲近之人,也被交付了任务,早早便到离音的寝宫中准备。 秦嵐则是被派去东方祺身边保护安全,这次相见已是时隔七日,虽然期间曾打上照面,但东方祺总是很快的移开视线走掉,说话更是没有。 因此乍见衣着红艷喜服的东方祺,秦嵐有一瞬间愣住。 白皙的肤色被红衣一衬越发透白,如玉凝结,看了让人不禁想要去触摸确认真假。 平时只绑束一半的黑发被高高的系起,比平常看上去更加英气逼人;几抹红饰点缀其上,却不会太过突兀,拿捏得十分恰到好处。 秦嵐从来没这般觉得东方祺适合红色过,再加上多日未直接相对,他就这样站在东方祺前面失去反应能力。 东方祺原本还想要嘲讽连道歉都没来道歉的人几句,见到他这副反应,一股气愣是提不起来,最后只是没好气的哼了声:「看傻啦?」 「……失礼了。」秦嵐尷尬的回过神,简直想找洞鑽下去。 他没忘记两人还在冷战中,虽然是单方面,但是当初似乎是他有错在先……但是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错在哪里就是,因此才拖到今天还没道歉。 但是他居然还在冷战对象面前看到走神,也太让人无语了。 反倒是东方祺想到什么,轻轻笑了起来:「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俩相遇那日,你也是如这般看着我,我在醉琴殿弹曲,那时你还是暗卫,就这样从上面摔下来,吓了我一大跳。」 秦嵐看着东方祺的笑容,又走了神,连原本习以为常的互动,在豁别多日后,竟是让他觉得如此珍贵。 他还记得那年东方祺十岁,而他刚当上暗卫不久,被一道琴声引去了注意力,不禁朝声音处靠近,结果一不留神自己绊了一跤,就直直地往东方祺的面前栽了下去。 那时刚丧母不久的孩子弹着很好听却很凄凉的曲调,浑身都带着刺,拔剑就想把他驱逐出去,让他不禁莫名出声称讚对方的琴音,孩子一愣,突然就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那是唯一一次,东方祺在他面前情绪失控。 在往后推延的日子里,秦嵐在梵天的推荐之下转成东方祺的护卫,这一跟随,便是近九个年头。 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若是您母妃能见到您现在的模样,想必会非常的欣慰。」大喜之日,秦嵐还是说不出那句道歉,一句道歉确实是很简单,但是在他理解东方祺生气的原因之前,他不希望自己假装理解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 东方祺听到秦嵐的话,也没说什么,就是笑了笑。 「殿下,时间到了。」房间外的侍女轻声提醒。 「这就去。」东方祺应了声,拍了下秦嵐的肩膀,就走了出去。 秦嵐深深的呼了口气,也跟随而上。 婚礼进行的十分顺利。 苍翊代替赤练鈺寧的位置,将同样穿着红色喜服的赤练离音牵到了举办婚礼的殿口,而后由东方祺接过,两人一齐走向主坐上的东方烈和皇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随着主婚人的指示,三拜成婚,约为夫妻,终身不离不弃。 秦嵐隐约看到东方祺脸上一闪而逝的哀愁,而后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喜宴才正式开始。 对于宴会秦嵐不怎么有兴趣,便早早离场了。 一出殿,周遭就安静了很多,除了忙进忙出补上膳食的侍女,其馀人员都集中在了殿内。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去哪里,秦嵐就随意乱逛,最后停在了醉琴殿。 醉琴殿是东方祺的母妃生前的住所,他知道当初东方祺是苦苦哀求才留在了这个宫殿。 但是很快的,就必须离开这里了。 秦嵐觉得他似乎了解东方祺为什么露出悲伤的神色,毕竟最希望在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若是今日坐在主位上的是东方祺的母妃,那该有多好? 儘管他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不知不觉的,秦嵐就坐在醉琴殿的回廊上发起呆来。 直到一声不明显的脚步声踉蹌的接近,并一把抱住他他才惊醒了过来。 扑入鼻中的是极度浓厚的酒气,一时之间他没认出是谁,极欲挣脱开来,却在听见吐在耳边的声音后僵住动作:「秦嵐……」 是理当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喝的这般醉的,东方祺的声音。 「……殿下?怎么回事?公主呢?」他伸手要把抱的死紧的人给推开,他不知道东方祺到底灌了多少酒,起码他肯定以往东方祺从未酒后失态过,这是喝了多少? 而且在洞房夜居然喝个酩酊大醉,还拋下新娘,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 尤其被看到新郎跑到醉琴殿跟他抱在一起,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殿下?醒醒!您清醒一点!」秦嵐用力推了推,却纹风不动……也太紧了!您出了多少手劲啊!而且早上不是还很正常吗!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秦嵐……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东方祺用有些微醺的声音悠悠问着,眼里充满迷惘。 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了。 他只知道,他一直等、一直等,那个笨蛋却从来不明白他的心意,就连冷战期间也天天跟「那个人」腻在一起。 为什么要忍? 为什么……眼里要有其他人? 东方祺轻轻笑了起来,隐约间带了点哭腔,用力的抱紧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现实的秦嵐:「你不明白……我忍得多么辛苦,每次每次,看着你听着曲想着……那个月琴失神的时候,我是多么想……」 多么地想,把你给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不让任何人进到你的心里。 「您在说什么?」秦嵐瞪大眼,为什么会扯到月琴?他什么时候…… 「秦嵐,我们不是约好了……」东方祺猛的将他往后一拉,一个不稳,秦嵐直接倒在地上,随即东方祺直接压了上来。 「殿……」 「约好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轻叹了句,凭藉着这股迷茫,东方祺直接俯身吻上了那片唇瓣,吞去了剩下的话语。 秦嵐彻底懵了。 ……什么情况? 呆愣了三秒,发觉到强吻上来的人意图撬开他的牙齿,秦嵐整个惊吓,猛的生出一股意志,也顾不上什么殿下属下的,把人给直接往头揍了下去。 闷哼了声,东方祺原本就不是很清楚的意识被这么一砸,直接昏了过去。 惊魂未定地把失去意识的人给推开,秦嵐连忙跳了开来,就怕那个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的殿下又袭击过来。 在确定对方完全昏过去后,秦嵐才冷静了下来。 ……这时候说服自己其实殿下原本是想亲公主,只是一不小心走出洞房然后刚好遇到他,就把人认错亲下去还来不来的及? ……如果刚才东方祺不要说那些话,应该来的及吧? 秦嵐无力的蹲下身子,抱住头,努力的把还残留在唇上的触感给忘掉。 是说……现在到底该怎么处理啊! 错行之二 秦嵐从来没有这般无法理解东方祺的想法过。 不管是行为,抑或是话语,明明是如此熟悉的人,却在上一刻变的如此陌生,让他慌乱。 整个脑袋像是被塞住,疼痛不已。 残留的酒香还清楚的包围住他的嗅觉,秦嵐不住捂住口鼻。 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吻他? 喝醉了、无意识的行为、认错人—— 他试图找出能合理解释的原因,但是东方祺说出口的话,却是昭示着那唯一一种可能。 虽然他对儿女情长不怎么清楚,但不代表他真的迟钝如此。 不过说什么儿女情长……他可是男的! 堂堂东方一族二皇子,他不能理解为何就看上他了!即便是他在对方最低落时陪伴了他,但那也该是兄弟情谊才是吧!不,是主从! ……冷静。 他现在要想的是该怎么把东方祺搬回洞房还不被人发现。 ……不,怎么可能搬着这么大个人还不被看到? 默默将视线移向闭着眼倒在地上的人,秦嵐才想起他刚刚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面色微微刷白。 醉酒的人是不是都不会记得自己喝醉时做了什么?他可以这样相信吗? 「秦嵐。」 冷肃的声线猛的自身后传来,他僵直了一秒,认出是谁后,以要赴死般的心情缓缓回过头。 暗卫总队长.梵天就站在他的身后,无声的看着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也不过是如此了吧。 秦嵐觉得自己心湖异常平静……怎么可能! 「梵总队,这是……」 刚开口,秦嵐就整个卡住了,要说什么?不是您看到的这般?其实是殿下喝醉就来醉琴殿伤怀,然后就醉倒了他只是经过? 「不必多言,我不会说出去。」梵天直接打断,微微蹙眉。 他看着这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也有隐约感觉到,但是东方祺总是藏的很好,他也认为对方应当理解自己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没想到居然因为酒醉而暴露了出来,想这情况也不是东方祺所期望的吧。 「我原想二殿下有分寸的……这种感情的事,真令人棘手。」冷冷的眼神扫过,秦嵐绷紧了神经,刚当上暗卫的事猛的浮上心头,下意识的就开始害怕起来。 他谁都不怕,就只怕这名如兄如父的师父。 「不要那么紧张。」梵天无奈的放缓脸色,这个孩子从以前就特别怕他,真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有威严还是怎样:「虽然这事确实有些严重,但是……毕竟是成婚之日,先别太过张扬,我相信这不过是二殿下一时情绪失控,放心,附近的人员被我调走了,我们先把人给送回公主那边,明日还有些许仪式,人被发现不见了不怎么妥当。」 「我……」这种事,被人知道了,对他一介近侍确实无太大影响,但是东方祺就不同了吧? 覬覦他的位子的人多不可数,就在这些日子准备婚礼时也时不时有旁系亲戚搞些小动作,虽然都被发现而摆平,但仍是看的见其中的野心。 「我不是很明白……兴许殿下是一时搞错了?误判这种情感是喜欢……」秦嵐深吸了口气,有些事情他还是想问清楚,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问他人也许会清楚些:「毕竟谈感情这种事,应当是男女双方,这才符合天道……」 梵天脸色奇怪的看着他:「你不也是喜欢苍翊?看你每天在他身边绕着转,是我搞错了还是你是笨蛋?」 ……什么? 若说东方祺对他的示爱惊吓程度是天上劈了一道雷在他脑袋上,那现在被人当面告知自己喜欢苍翊而且还没自觉的事,他觉得应当是天降九十九到雷劫,想要将他超渡了。 他怎么可能…… 等等。 对喜欢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他需要想想……那些侍女是怎么说的? 看到心上人时会心跳得飞快。 只要在他身边就会想与他亲近。 他一开口跟你说话就会幸福地像要死掉。 不管他做什么事都让人赏心悦目,喜欢的紧。 想知道更多更多他的事,多多待在他身边,若是有人在他身上放上过多注意力就会嫉妒…… 为什么好像疑似或许有那么点……全吻合啊! 他有这么迟钝吗!可是两个男的……不,他也有听闻过好男风之人,但一直下意识地觉得那是高官厌倦女色的表现…… 秦嵐觉得他眼前好像有两道光在转,转的他都头晕了。 这些天来的这种奇怪的心情……是他喜欢苍翊的表现? 不,也可能是月琴……月琴不就是苍翊吗! 秦嵐觉得自己需要一个阴闭的角落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你要在那边纠结我是不管,拜託先把殿下给平安送回房好吗?」虽然看那个平常总是一个冰冷表情的人脸色不断转变有趣的紧,梵天还是记得那个尊贵的殿下还倒在地上。 「……啊。是的!」猛地回神,秦嵐连忙去把人从地上背起来,但看那脸色,明显还没从衝击中回魂。 梵天突然觉得自家殿下似乎,有那么点可怜…… 错行之三 婚礼最后是平安无事的结束了。 将东方祺搬回洞房的那晚,秦嵐看到仍戴着红纱的赤练离音静静地坐在里面,见到昏厥的东方祺也没多说些什么,就是道了谢,然后便温和的请他们回去休息了。 秦嵐在面对赤练离音时才把飘了一半出去的心魂抓回来,然后突然有些心虚,儘管他什么都没做。 赤练离音是以怎么样的心情看着夫婿在洞房内一个劲的灌酒,然后就这么走出去,连红纱都不揭的? 秦嵐不敢去想,赤练离音察觉到了多少。 但是有个问题他却是不得不去想——他对于苍翊的感情,是因「月琴」而起,又或是对于「苍翊」本身的原因? 虽然都是同一个人,但是他觉得这似乎是有微妙差别的。 差在他喜欢的是女人……或是男人。 心好累…… 幸好隔天最后的仪式完成后,苍翊就出宫去打发时间了。 出发前苍翊有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带他转转什么的,但是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沉淀心情,就忍痛拒绝了。 ……他果然是喜欢苍翊吗?还是月琴? 秦嵐陷入活了二十一个年头来人生最大难题。 而好不容易能出去转转的苍翊则是欢乐的自行出宫了,负责监视他的暗卫在那天被他吓过以后又重新回到岗位,尽责地跟着出去了。 虽然能出去游歷是很好,但是顾虑到来回的时间苍翊也不敢跑太远,就在国都逛了。前些日子看到的灯笼他也挺喜欢的,正好再去看看。 苍翊从来没来过东方,虽然母亲曾经跟他诉说过,但是都远不及亲眼所见的震撼。 要说赤练与东方最大的不同,那就属都城的规制了。 赤练的街道上通常都是散市,小贩随意就地开起摊来,贩售的东西也是各式各样,让人眼花撩乱,买东西就像是在碰运气,有时可以挖到些好东西,也会捞出烂货,衙役也没什么特别在管,闹哄哄的,也是热闹,就是让人不省心。 而东方就不同了,每一摊都规制的整整齐齐的,商品也是一眼看去就能让人找到想要的,是什么摊就卖什么东西,也能见到衙役巡逻,但是街市的氛围却不会让人感到窒息,反而让他觉得轻松。 然而保持愉快的心情走着走着,他就突然被两名壮汉给拦住了。 「姑娘,自己一个人吗?」壮汉露出促狭的笑意,手不安分地搭了过来。 苍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走到一条风月巷里去了,不过这还没什么,他居然还被人当成女子吗! 「你们的眼是瞎了吗?」士可杀不可辱,苍翊勾了勾嘴角,直接就动手把那双放在他腰侧的手给折了。 壮汉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剧痛,还来不及哀号,就见那名长相标緻身体纤细的小姑娘勾起一抹笑,然后就直接被摔出去撞地,就这样失去意识。 目睹一切的另一名壮汉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逼近他眼前的美人。 「看清楚——老子是!男!的!」然后一拳揍下去,把人放倒。 气呼呼的整了整衣服,然后苍翊看到一隻手递出了个面纱在眼前,还没看清楚,那人就把东西往他手上一塞。又躲回暗处了。 看着手上的面纱,苍翊有点无语。 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我像未出阁的姑娘吗? 虽然想这样抓着孩子的衣领逼问,但为了避免继续碰到不长眼的人骚扰,苍翊还是屈服的把面纱戴上,把那张漂亮的过份的脸给遮住了。 不过看到两旁林立的青楼,苍翊顿时有些想念起养他长大的月华阁了。 好想弹琴啊…… 听着裊裊琴声飘出,苍翊突然想起母亲曾提过的自己的家族,好像也在国都内。 印象中是蛮大的商行,也许会有琴能买? 他也有些好奇自己的亲人的长相。 想了想,苍翊转出风月巷,决定去看看。 反正也是间着,寻亲什么的,也是有些意思。 儘管他是不会去认亲的,当初母亲之所以和父亲逃出家里就是为了不连累到家族,「那个人」至今仍在找他的下落,他自然不会自己暴露出来。 父亲……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又被刁难了? 一边想着,苍翊向小贩随手买了个东西,然后探听了下商行的位址,便朝目的地而去。 跟在暗处的暗卫乍闻苍翊打听的地方后,驀然瞪大眼。 苍家经营的月云商行。 他没记错的话那是…… 略感震惊地跟上了苍翊的脚步,暗卫几乎都快忘了隐藏气息了。 月云商行,苍家第一千金.苍宛,以琴艺名闻市井间,而在十五岁那年被微服出巡的东方陛下相中,收入后宫,封为贵妃。 而苍家二千金,在数十年前逃家,自此之后音讯全无,而她名单字——寧。 苍寧。 ◆ 月云商行前有些吵杂。 苍翊依着指路人所言顺利到达月云商行,但是刚到他就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有些人围观在商行前,苍翊努力听了下他们在说什么,然后听到什么「昨天」、「都被砸了」、「寻仇」、「蒙面人」之类的字,面色一变,连忙挤入围观群眾的前面,去察看情况。 月云商行的牌子被人从门樑上拔下扔在地上,门已经被砸烂,从破损的门板中看进去就见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碎的碎、倒的倒,惨不忍赌的狼藉。 跟上的暗卫目睹眼前的惨况,也是万分惊讶。 最近根本没有传出街上出了什么乱子,而且还是和皇族有姻亲关係的苍家,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怎么回事?」原本的好心情直接刷落,苍翊有些惊慌地询问一旁围观的妇人。 「唉!也不知道这苍家是招惹了谁,昨天突然有群蒙面人闯入把东西全都给捣毁了,好像是说要找什么人,没找到就发难了,把东西砸了那叫一个乾脆啊!这条街都是砸东西的声响!我们都不敢从家里出来一看究竟!幸好他们家的人正好都不在家!不然我看就要被灭门啦!」一旁的妇人心有馀悸地回答道。 「蒙面……找人……?」瞥见门上似乎刻印上一段暗语,看清上面写的意思后,苍翊整个脸色刷白。 他不会认错的…… 那像是要烧起来的银色火焰图腾—— 『静待,问候。赤苍之子。』 焚日,找上门了。 错行之四 昏沉、阴暗又空旷的这个大厅之中,唯一放置在其中的只有一座石製的坐椅。 整个空间之中泛着森冷的气息,微弱的光线自窗门穿透而入,只能勉强看出石座上坐着的人的轮廓。 那是个男人,及肩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那双似能魅惑眾生的眼眸里隐藏着一股抑鬱,又似恼火,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拒人千里的气场。 他似无趣般的眺望远处,修长而缺乏阳光照射的苍白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石椅的边缘,敲的让跪在他面前的人冷汗直流。 「你说,什么呢?宋将军。」冷寂的声线自男人完美的唇型中吐露,淡淡的语气中却是散出强烈的威压,压迫的宋蒋直想夺门而出。 宋蒋原是赤练颇有战绩的将军,宋家也是国内属一属二的将军府,说他是在赤练中声望最高的将军也不为过,有为的青年都争相要加入其麾下,让他的势力越加庞大。 然而人一但掌有了力量,就会变的贪婪,在小人的谗言煽动下,他抵不住诱惑,与官相连合,起兵欲掀翻皇权,夺下王位。 而在与皇朝抗战数年后,他们终是不敌皇族亲兵及其馀势力相助,败下阵来,数名官员被革职流放,他也只能狼狈的携兵连夜逃离。 就在他们这群流离在国家外的人失意丧志之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这名年纪轻轻就率领起焚日的男人。 「我们来笔交易吧。」那时基本上还是少年的男人笑容温煦的,以充满甜腻诱惑的嗓音如此向他们说道:「我要为一个人向赤练皇室復仇,而你们也相同——所以,我们利害一致,为何不联手……搞垮帝国呢?」 那笑的毫无温度的绝美笑靨,至今他们想起仍会忍不住浑身发颤。 外面总是传着他们收併了焚日,殊不知其实是他们被眼前这名男人给圈养了起来,只为了那毫无意义的復仇——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为了那人復仇,但那人却是毫无这个意思。 那名义上是焚日副教主的人他们从不知道其身分,但是他们都知道对方是这名极具威胁性的男人视为宝物般的存在。 为了帮他最珍视的存在復仇皇族,男人几乎使上所有手段,从各国以其独特的魅力吸收人才,不断的酝酿底牌,等着时机到来。 而在十年前,原来就精神不稳定的男人彻底的变的疯狂。 因为他爱的那个人,爱上了别人,甚至从他身边逃开。 那时起男人的作风就变的极端,焚日也从叛国军阀沦为几近强盗般的存在,只因男人不爽快,他就能去毁掉一个村落、一座都城。 而在之后被抓回来的那个人以其一生的自由,换取妻子的一世平安。 看似与那人妥协的男人在之后发现了,那人的妻子居然產下了与他爱的人的孩子。 于是他开始瞒着那人,暗自追踪起了那人孩子的下落。 多年无所寻获,却在近日,一名埋在东方的棋子表示他看见了与副教主极像的少年—— 然而他们猜测少年是回家族,前去苍家要人,才发现不知是否有人洩密,苍家竟是已无人在。 宋蒋就是前来向男人报告此事的。 「教、教主,我等未找到苍家人!似乎有人通风报信……人都撤光了!」宋蒋硬着头皮重述了一次,然后他就看到男人勾起了一抹让他浑身寒毛竖起的冷艳笑容。 「我很失望。」无机质的眼神对上宋蒋,男人低声叹息,「我以为我们该是合作愉快——为什么总是要让我想着怎么把你们折磨致死呢……?」 「属、属下罪该万死!」宋蒋承受不住的往地上狠狠叩下,一下又一下,额头上都已流出鲜血,他仍是惊慌失措的一次又一次的撞着地板,他知道若是不这么求饶,下一秒迎接他的就会是人头落地:「请再给我等一次机会!这次我等定不再失手!请教主饶命!」 「呵,哪一次,你们不是这么说的呢?」饶富兴趣的看着下方的人求饶,男人轻轻的笑了起来:「好吧,看你这般有志气——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男人危险的瞇起眼: 「相反的,这次再失手——就自行领死吧。」 「我等必定达成教主嘱咐!」宋蒋重重叩下头,然后抱着捡回来的命逃命似的告退男人。 宋蒋走后,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允惜哥哥……你怎么总是做些让我困扰的事儿呢……?」男人轻轻叹道,语气像是受不了宠物撒娇般的宠溺,但是又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危险意味。 他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走漏消息的呢? 他的哥哥总是这般让他伤脑筋啊,不过这就表示对方也察觉他私底下在做的事了吧? 「呵……好久没玩游戏啦,哥哥。」眉眼弯起,男人轻轻笑了起来:「究竟你能护着他久、还是我毁了他快呢……?」 听到空间中回盪的笑声,男人驀然敛起笑意。 「哥哥的孩子……怎么可以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呢?你明明眼里只能有我啊,允惜哥哥……」 明明从我救起你的那日起,你就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归属于我,一切,哪怕是再细微不过的琐事…… 所以其他夺走你视线的存在,全部都该毁掉! ◆ 自从发现焚日找上门后,苍翊就不再随意出宫了。 秦嵐也注意到苍翊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虽然想寻问,但一想到先前被梵天点破的那件事,他又觉得自己没勇气去面对苍翊…… 感情这种事,为什么得不出个答案呢……?他为什么自己都没意识到喜欢,旁人却看了出来? 没有一个让他信服的要因,他实在很难……好吧,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过是在逃避。 若要说为何,就是他另一件深感头痛的事了。 东方祺虽说隔日醒来后见到他没说些什么,他也没去确认对方是否存有酒醉时的记忆,但在婚礼后他重新回到近侍岗位,却明显感受到东方祺眼里的那股疏远。 他们还是像从前那样互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秦嵐很清楚一切都有所改变了。 他们之间已经出现裂痕,逐渐的破裂、濒临崩解。 秦嵐有些后怕,若是确认了他对苍翊的情感,结局是不是也会如同他与东方祺这般呢? 所以他就算心里明镜似的,却还是全力的否认掉。 他想要维持住这样的现状。 像朋友一般的聊天、切磋,不去思考更多的可能性…… 连秦嵐自己,也搞不懂他到底是想要什么了。 而表面上很低落的苍翊他现在每天都在忙着……抓人。 是,就是抓那个跟在他后面每天都过的心惊胆颤的暗卫孩子。 在知道焚日开始动作后,苍翊觉得自己急需一个情报网,而最近最好的情报网无疑就是后面这个现成的暗卫。 他需要和暗卫做一场交易,也需要搞懂东方这边到底知道他的多少事情。 所以首要任务就是把人抓住交涉。 最后在他不屈不挠的反追着暗卫两个礼拜、暗卫觉得自己快要把潜藏技能逼到一个新境界的时候,总算把后面最有说话权的人给逼出来了。 其实梵天原本想要多看些好戏的,但看自家暗卫都快精神分裂了,才不得不出来拯救一下自家爱徒。 再说这暗卫身分也不太……普通。 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所以梵天就主动出来了。 毕竟这事也差不多该摊开来说说了。 错行之五 暗卫的住所非常隐蔽。 应当说,就位在地下这点,就不是一般的隐蔽了。 跟着梵天走,苍翊暗暗打量着这个地方。 地下空间的溼气有些重,而此时正值入秋,更有些阴冷,即使点亮了两旁的烛火,仍掩不去那种渗入骨里的寒气。 总之,苍翊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不是一个理想的住所。 就苍翊的观念来说,赤练会位在地下的通常只有狱牢,专关一些凶狠恶疾的重犯,没想到东方这边居然让暗卫住在此处? 「喔,你误会了。」梵天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暗卫几乎全年无休,根本没几个会回来住,就是有个地方训练修整而已。」 ……听起来为什么更凄惨了? 苍翊有些庆幸赤练没有这种组织。 跟在后面默默走着的暗卫有些微妙的看了眼梵天,没有去戳破对方的谎言。 他们在一处房门前停下,梵天推开门,侧身说了句请。 苍翊也没推託什么,就一脚跨了进去。 原本想要自行消失的暗卫则被梵天伸手一抓直接塞了进去,而后梵天进来,关上门。 很简陋的房间,就是一张木床,一副桌椅,上面搁着些杂物,梵天随便清理了下,就让苍翊在椅子坐下,自己压着暗卫坐到床上。 「说吧,你追着小玦要做什么呢?」梵天笑咪咪地看着眼前的苍翊。 「嗯?原来你叫玦啊?」结果苍翊先是诧异了下,然后看向想压缩自己存在感的孩子。 玦默不作声,眼神似乎撇了梵天一眼,而后者只是回了他一个微笑。 于是他只好僵硬的点点头。 「这孩子的身手真好,东方暗卫真是能力一流。」苍翊感慨了句,然后就回到正题:「我想先确认——你们知道了多少?」他微微瞇起眼,直视梵天。 「嗯,这么说吧——除了赤练允惜现在在哪不清楚外,大概都知道了。」梵天轻笑,「不过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了,真是没想到……」 苍翊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父亲是逼不得已的……这些事,东方陛下知道吗?」 「知道。当年苍贵妃的那件事……陛下一直有些遗憾。」梵天顿了顿,「所以当年你母亲失去音息的时候,陛下曾为苍家调动暗卫去追查情报,没想到——苍寧姑娘竟是躲去赤练的月华阁了吗……?」 派去的暗卫在听到苍翊与秦嵐在月华阁的对话时,就隐约察觉到着苍翊的身分或许不单纯,回来与陛下报告后,苍寧这个名字更让陛下微微惊讶。 于是他们按着线索往回追查,才发现当初苍寧出走的时候身边有个男人陪着,听到苍寧死亡后苍翊被送到赤练宫中,并在短短几年间以男儿身成了赤练离音的近侍后,持着东方烈的牌令悄悄拜访了赤练鈺宁,而后被证实——苍翊的生父就是赤练前皇帝的胞弟.赤练允惜。 他们曾有耳闻,在赤练前皇帝赤练允墨还没掌握权力之前,宫里有人要暗算当时皇位呼声最高的两兄弟,而赤练允惜为了保护住兄长,中了暗算,自马上坠落悬崖,自此下落不明。 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赤练允墨上任后也成大举搜寻过赤练允惜的下落,也有来东方询问过,他们才会知道这事。 不过既然苍翊的生父是赤练允惜,那就代表人还活着。 但赤练那边不愿透漏赤练允惜之后怎么了,现在看来是去了焚日那边…… 他们深知有些事情,还是别问得好,所以他们也只问出了些苍翊的情报,就回来匯报了。 他们也没想到,陛下的命令竟是严守苍翊——东方烈的意思是,焚日会自己送上门来的,只要利用苍翊这个「饵」,有可能能把焚日连根拔起。 「所以这是要跟我合作吗?你们真的很没安全感……也挖得太彻底了吧。」苍翊抽了抽嘴角。 「毕竟你再来归东方,我们总是该弄清楚点。」梵天淡淡回答。 「我可以说——焚日确实盯上我了。」苍翊也没对对方的态度反感,「不过其实我的利用价值也不是那么大,父亲他也是——被逼的。」 被一个深爱着父亲的,疯子。 但是他们都是别无选择。 若不是当年父亲护着他们逃跑,并以自己为代价保住了母亲,也没透露出他的存在,他说不定十年前早就死了。 「不过你们好像也没必要跟我通气吧?就算不告诉我,把我当饵,焚日还是会靠过来的啊。」而且苍翊也不觉得那个超有威胁性的东方陛下人这么好。 「是不必,但是你救过秦嵐一次——这是身为他的师父,对你的道谢。」梵天对上苍翊错愕的眼神,微微一笑:「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还以为秦嵐那孩子是找到救命恩人还把人拐回来了,观察了几天后我才发现他根本不记得了。」 「你……知道是我?连那傢伙都……」苍翊语气微透诧异。 「其实也不能怪他,你在秘林救他的那次,后来是我把他给带回宫的,回来后他的伤势引起感染,高烧了几天,之后就发现他没有受伤的那些天的记忆了。」梵天像是想起什么,微微摇头:「我看他五年前从赤练回来后又把那条紫色流苏带回来了,还想说他是不是遇到你了,结果问他,他说是一名叫月琴的艺妓落下的。结果月琴就是你啊。」 月琴……五年前…… 苍翊暗暗一惊。 原来当时的高手是秦嵐吗!? 而且原来他真的给我忘了个彻底!丧失记忆算什么啊?亏我照顾他那么多天! 他原本还想说是不是年纪长了、外貌有所改变,所以一时想不起来,结果是失忆根本不可能想起来吗? 「不过缘分还是挺有意思的啊……」梵天眼神闪了闪,「不记得了还是会被吸引而……虽然我当初也以为照顾他的是个女孩儿呢,唉。」 「不好意思我是男的。」苍翊冷着脸。 「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以为终于能把秦嵐给嫁出去了……」梵天幽幽一叹。这样也能把殿下的情感给断了……真让人担忧。 玦微微侧目,然后别过头假装自己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听到。 苍翊没有听清楚,自然没有表示。倒是梵天想起了秦嵐前几天的纠结,又开口道: 「其实你可以跟他说说看那件事,说不定不是忘了,只是很模糊,你跟他说说,说不定他就想起来你的救命之恩了。」 苍翊微微蹙眉:「我自己去说我对他的救命之恩能有什么好处?」而且秦嵐想不起来的话他不就显得莫名其妙了吗? 「你会得到一个十项全能的忠实僕人。」梵天神色自若。 苍翊:「……」 玦直接把自己放空。 嗯,他什么也没听到。 第五曲:祭秋之一 秋日的祭祀庆典是东方国内极为重视的祭祀之一,约在入秋后的五至十日之间举行。 期间大街小巷皆会掛上红灯笼,代表的是一种迎请,邀请神明前来巡游人间,保佑来年天下太平、穀物丰收。 不只是东方国都的人民能参加,只要有兴趣,连他国的游歷之人也能同庆。 换个方面说,这是人多混杂的时间点。 苍翊等人一致认为在这场祭祀之中焚日必定会混入城中,在加上苍翊本身对这场祭典也挺有兴趣,所以就顺着之前秦嵐的邀约,一同前去观礼,顺便去探查。 秋祭分为两时段,日为祭,夜为祀。 早上由皇族登上祭台向天地祷告,夜晚则是祀奉神祇酒食、献上乐舞。 东方皇族成员皆必须参加早祀,赤练离音身为太子妃也站在一旁陪同东方祺。 虽然苍翊还是赤练离音的护卫,不过由于赤练离音几乎足不出户,所以就让苍翊自己去做自己的事了。 原本苍翊还有点担心东方祺有没有好好照顾离音,但见他们之间气氛和谐,他也总算是放下心了。 因为赤练离音不怎么会主动提起这方面的事,他也不便打听,看来东方祺对她还算不错。 祭礼开始后,赤练离音就先退到一旁了,接着就见几名皇子随着东方烈上了祭坛。 这倒是苍翊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看见除了东方祺外的其他皇子,顿时被勾起了兴趣,认真观察起来。 不得不说,东方皇族的血统也是颇为优良的,这样看去,一眾都是美男子,就年约十岁左右的三皇子也能看出其面容之俊,虽然还有些青涩,但长开后,无疑会成为和东方祺不相上下的美男子。 东方皇族的这一代子嗣仅有三名皇子,没有公主,不过苍翊还是多看了大皇子东方帜几眼。 他总觉得与其说东方帜是温雅俊秀……倒不如是说是美得令人惊叹? 但是那种美又不会显得女气,让人认不出性别,而是像水墨画卷中走出般,那样的清丽脱俗,让苍翊看得一时失神。 真好啊,他也希望有一天有人可以对他做出这种评论,他就只是被错当成女子而已…… 而秦嵐注意到苍翊的视线方向,顺着看去,发现他这般目不转睛地是在看大皇子后,心中微微一跳,然后莫名的胸口微闷。 苍翊都没这般看我过……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秦嵐僵住了一下,然后就想去撞墙了。 他刚刚想些什么东西啊! 「嗯?你不舒服吗?秦侍卫?」查觉到旁边的动静,苍翊收回视线,关心的眼神投来。 秦嵐顿时觉得自己飘飘然的,整个心都要开花了……他又在发什么疯! 「没事。」秦嵐扯了扯嘴角,略为僵硬的回覆。 苍翊也没多问什么,他只是觉得旁边突然有点扭曲的气息,开口关心一下而已,很快的又把注意力投回祭台上的皇子们。 对于秦嵐他在跟梵天谈过后决定暂且抱持观望态度,确实他是有些在意跟对方第一次相遇的事,但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感觉却挺糟糕的。 像是发现旧识想要相认一下,结果发现对方压根子不记得你了这般。 略火大。 虽然他还蛮在意所谓的「十项全能的僕人」的…… 不过他们前段时间的相处情况好像也跟这样差不多?感觉他还没提出什么,秦嵐就好好地捧到他面前了,怕他无聊搬了一堆东西给他解闷,还拿着些特有的果子给他尝味道,追求情人也没这般勤劳啊。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把刚刚一闪而过的奇怪字眼自脑海中甩掉,苍翊略窘迫的换了个思考物件。 对了,若是父亲最后回归的了皇宫,他就算是可以跟离音姐姐平起平坐了吧?哈哈哈…… 不,赤练鈺宁已经够对他平等对待了吧,他在胡想些什么啊…… 还是什么都别想,看祭礼看祭礼。 心静则安。嗯。 ◆ 红灯笼遍布街道,像是火海般,自宫门一路延烧,交织错节在国都内映出一种妖冶的迷人景色。 虽然早就猜想过其景之壮观,但当从皇宫往下望去时,苍翊还是忍不住叹谓。 苍翊是跟秦嵐一起出宫的,后面的玦还是尽责跟了过来。看似是两人行,其实是三人行,这让他莫名的松了口气…… 因为秦嵐在出发前好像有些踌躇,他有问是不是觉得两个男的去逛庆典很诡异,不然各自去逛,然后就被秦嵐慌张打断了。 「不是!我想跟苍侍卫去逛……呃!如果您觉得困扰,分开逛也是……」秦嵐面色纠结。 苍翊注意到一件事。印象中秦嵐似乎见面起就是板着一张脸,他一直以为对方是那种内冷外冰的个性,但是越接触越发现对方有点蠢傻蠢傻的,有些反应意外的好玩,然后接触的越多,越能发现对方不同的另一面。 有些……有趣。 最后他下了这个结论,然后表示既然秦侍卫不介意那我们就一同去吧。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的三人行配置。 夜幕已落,夜晚的庆典由民间接手,除了苍翊期待很久的放天灯活动,特地架起的戏台上听闻也有聘请人员表演,分成乐与舞两大部分。 一听到有琴能弹,苍翊不住羡慕起来。 虽然他不可能上台就是,但是许久没摸琴,总觉得有些想念。 这样的遗憾还是很快地被街巷中的热闹气氛给拋到苍翊脑后了。 人潮有些多,移动起来有些困难,再加上些许推挤摩擦,整个拖慢了他们的前进速度。 秦嵐正要带着苍翊前往天灯施放的大广场,同方向的人很多,一不注意就会被冲散,而且他眼尖的发现有些人从他们之间穿过去时,还会佔一下苍翊的便宜。 是被当成女子吗……?还是明知道是男的看了漂亮就要佔个便宜? 秦嵐顿时觉得有点火大,虽然他也有看到那些乱摸的人之后手上都扎了根长针,面色痛苦又不得张扬,明显是苍翊让他们自食恶果了,但是胸口的那抹恶气能然嚥不下去。 最后他乾脆伸手以像要搭住苍翊的肩膀的姿势护着对方走,一边避开人潮往前。 苍翊一开始有些吃惊,应该说一个男的被像女人那样保护多少会有些排斥,但是发现这样走得更顺畅,也没有人敢再不长眼的骚扰后,苍翊决定拋下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轻轻松松地跟着秦嵐移动。 「呀啊!」驀然一声女子的惊呼自人群中传出,秦嵐跟苍翊同时停住,转头就看到一名年轻女子从人潮中跌出,扑倒在地,面色痛苦。 两人互看一眼,就往女子的方向跑去,连忙把人扶起,一边护在女子周边,就怕有人不长眼给踩过去了。 「姑娘,你没事吧?」苍翊把女子扶起,他注意到女子脚踝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扭曲,「拐到脚了?」 「呜……我、我没事……」女子挣扎的要站起,却差点跌倒,苍翊连忙把人稳住,「不好意思……我还要赶去表演,这样会赶不上的……痛!」女子原本要撑住自己的身体,结果手一碰到东西就传来刺痛。 秦嵐皱了皱眉:「你可是琴师?」他看着女子伤痕累累的手,应当是经常拨弄琴弦才会留下如此伤痕,而腕上那红肿应该是方才跌倒时用手去撑地才拐到的。 「这下糟了……」女子看着扭伤的手,急得都快哭了,「这次是大人特地重金聘我来演出的,这下不能上台,不就丢了大人的面子了……」 苍翊眼里微微闪动,有个念头冒出:「那位大人知道你的样貌吗?」 「咦?不、不知道的,我原本正要赶去跟大人报到……」女子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为何如此问,还是照实回答。 苍翊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抹愉快的笑容。 秦嵐几乎瞬间明白苍翊在想些什么了。 「姑娘,让我代替你去表演,如何?」 祭秋之二 秦嵐看着苍翊淡然的换上一身临时买的女束,戴上遮住面容的罩纱,突然有些搞不清他们今晚到底是要出来做什么了。 女装是在小摊上买的,料质是没有店面的好,就是凑合一下,摊主还好心的借了他们屋子换衣,秦嵐就负责守门,然后就看到完全就像月琴的人儿走了出来。 出门前他还一直在纠结着与苍翊出去算不算跟监任务、不管做了什么是不是都要报告……虽然他根本不会做什么不能报告的事。 另外再加上困扰他的矛盾心情还没调适好,也还没决定苍翊在他心中的定位,因此暂时没打算和苍翊太过亲近…… 但最后还是一头热的约人出来了,嗯。 尤其是看到苍翊答应的一脸坦然,他就觉得内心羞愧…… 结果好不容易摆正心态来逛祭典,一路上就是人挤人、被占便宜、扶了一个琴师,然后主要目的的天灯也还没放,苍翊就兴致高昂地要代人上台了。 也不是说能听到月琴的演出有什么不好,能在东方再次听月琴的曲他是很高兴的,就是他现在还在努力排除苍翊等于月琴的思想模式,结果本人就在他面前打扮成月琴了。 ……苍翊就是月琴嘛。 秦嵐也放弃去骗自己了。 不过看苍翊这样欢腾,大概是想弹琴想的好阵子了,想到即使被认出是月琴也无所谓了吗?还是他已经知道我知道他是月琴了? 其实想要琴的话,跟宫里说一声也是会配给的,倒是没有什么限制,不过他也没向苍翊提起过,这算他的疏忽。 「等等我去见那个大人就好,秦侍卫不方便露面吧,约个位置吧,等等再会合。」苍翊准备完毕,面向他交待了句。 对上眼的瞬间,秦嵐整个愣住。 苍翊的漂亮是一种中性偏女子的美,光是平常男儿身顶着那副精緻的面容都会被误认成女子了,一画上妆容,问十人,十人都会错认性别。 那是让人惊艳的美貌,能使人甘愿被夺去心魂。 俗话说红顏祸水,而苍翊则妥妥的是蓝顏祸水,月琴的天下第一美人称号,果不是浪得虚名。 上次没来的及细看,这次就被惊艷了一把,秦嵐顿时觉得今日已值,甚至產生此生无憾的喟叹。 「……秦侍卫?你有听到吗?」苍翊唤了几声,见人没反应,试探性地在对方面前挥了挥手……然后秦嵐一不留神,就把那隻手给拉住了。 用来使剑和弹琴的手不像想像中那样粗糙,温度微温,握在掌心很是舒服……呃。 双方对上眼神,都是有些茫然。 ……什么情况? 秦嵐猛的自飘忽的意识中抽离,看着自己很自然地握住对方的手,凝视了三秒,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迅速放开手,红潮蔓上耳根:「对、对不起……我不是……!」 「呃、不是!我才不该突然……」苍翊后知后觉的在秦嵐放开手后,才感觉到方才双手交握的残温,莫名的羞耻感突然自胸口处炸开。 幸好他上了粉,不然铁定是炸红了脸……不对!他为什么要脸红啊!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 「苍公子,你用好了……」 「吓!」女琴师的声音猛的自身后传来,吓了还没缓过来的苍翊一大跳。 女子瞪大眼,显然是被惊呼声给吓到:「怎、怎么了?」 她出现的时间点有什么不对吗? 秦嵐默默地别过头,他刚刚也吓了一跳,只是反应过来后马上压抑下来了,否则就失态了。 「不,没事,要去见大人了吧?嗯,这就走。」 勉强的勾起笑容,苍翊转头就要走,秦嵐连忙喊住:「我等等在舞台右侧等你。」 苍翊僵了僵,喔了声,然后像逃难似的跑走了。 「咦?苍公子、等等——」女琴师艰难的撑着拐杖,往苍翊逃跑的方向缓慢的追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秦嵐看着齐齐消失的背影,满脑子都是三个字——坏事了。 秦嵐整个想揍自己一拳,把脸埋到洞里去。 他没事发什么呆啊! ◆ 「……怎么了?」玦默默的闪身到跑得气喘吁吁的苍翊旁边,一脸不解的看着对方。 他刚刚就恍神一下,然后就瞥见跟监对象……现在是合作对象,突然狂奔了起来,只好摸不着头绪的追了上去。 「没、没事,就吓了一跳……」苍翊双手撑着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嗯?奇怪?兰姑娘呢?」 玦表情微妙:「人家跛了一条腿,又是女孩子家,要人家怎么追上你?」 「……啊。」糟糕。 「正好,有些事趁现在交代给你一下,梵要我说……呜、你傻啦?」玦顿了顿,原话照搬。 「……他也来了?」原来不是三人行,是四人行吗……?「你们不是要我当饵吗?秋祭的舞台上弹曲不是挺吸引注意的?」 「梵说,不要把私慾说的那么伟大。」玦默默地戳了句。 苍翊微微一笑,「既然要当饵,我当然是要找对我有利的事当饵啊?」苍翊拍了拍对方的头,总算是把刚刚的心情起伏给回归平静:「反正也不能反悔了,就看着吧……总而言之……」 他正了正色,面露严肃:「先带我去找兰姑娘,我迷路了。」 「……」 祭秋之三 玦最后还是认命的把苍翊给带到正在人群中着急找人的琴师身边,然后再次隐身。 「苍公子!」女琴师看到人出现,总算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没多问什么,就连忙带着苍翊赶在表演前先去见雇主。 苍翊看她撑柺杖走的辛苦,问需不需要帮忙,然后在对方打量的目光中想起自己现在是月琴打扮,尷尬的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乖乖地跟在后面走。 这女琴师的事蹟苍翊也曾耳闻过,有客人在跟他聊天时曾经提过,说什么东方国都的兰家姑娘琴弹的多好多好,但都比不上月琴姑娘的一根手指……咳。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客人是兰梦儿的追求者,被人给拒绝了,以抹黑人家姑娘藉此疗伤,他就默默的把人给上报拒绝往来户了。 这种人伤不起,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之后他跟紫鳶姐确认了下,才知道兰家过去曾是琴曲世家,专为皇帝演奏乐曲的,但在后来家族人才没落,家境逐渐变得困苦,现在仍以琴艺挣钱的的也只剩下兰梦儿一个女流之辈。 另外就是听闻兰家与苍家有些交情,那时就让他有点想见见对方,没想到会在今天这个场合见面,也算是有缘,只可惜不能一闻琴艺。 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琴癮才脱口说出代兰梦儿上台,也有一些身为饵的工作就是把焚日引出的因素,在这种大场面,他这么高调的出场必定能引出一两个想下手的成员。 后来知道兰梦儿的身分后,他就起了另一种心念——他想赌看看,兰梦儿是否知道苍家最近发生的事,于是就用一个问题的询问权来做交易。 兰梦儿一开始是半信半疑,一是不知道他的琴艺如何,二是条件太容易总会让人不安,然后苍翊就只好偷偷告诉对方他是月琴,而后亮出皇宫令牌,保证绝无虚言,才让对方暂且相信他。 其实苍翊在告诉兰梦儿自己是月琴后,突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等等他若穿上女束,见过他女子扮相的秦嵐应当就会认出他来,这种隐瞒的情绪让他略为不安,但是一旦告诉另一个人分担秘密后,就觉得轻松很多。 他也觉得差不多该摊牌了,再说因为要对秦嵐隐瞒月琴身分,所以他一直不敢提要一架琴,他打算趁着今天把事情说清楚,然后申请一架琴,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天没琴弹的日子…… 他跟兰梦儿讨论了下,决定由他装成兰梦儿,而兰梦儿作为贴身仕女一同前往。在进戏台后方准备区前兰梦儿先跟他提醒了下: 「记住,等等请您自称兰梦儿,虽然大人没见过我的样貌,但还是知道名字的。然后,等等的表演一共有三段,前两首大人指定,分别是《花恋》、《金醉曲》,最后是自由选曲,没问题吧?」 记下曲名,苍翊点了点头,倒是都不怎么难,皆是蛮适合节庆的曲调,至于自选曲……「最后我想选《水离调》,不知是否可行?」 「嗯?您要选这么基础的曲子?」兰梦儿愣了愣,「不,也是可以,选熟悉的曲子妥当多了……这样说来前两首难的多了,您真没问题吗?」 「这个……选《水离调》只是因为——」驀然想起秦嵐那日的话,而后想起方才的「意外」,让苍翊心跳又不规整了起来,他连忙转开话题:「呃,总之不必担心!那两首我挺熟的,请兰姑娘放心。」 兰梦儿给了他一个怀疑的眼神。 苍翊不禁苦笑,看来月琴的身份不被对方认可啊……信他只是靠着那个牌令吧? 后台的帘帐猛的被掀开,走出来的人一看到帐前的两名美人,双眼一亮:「兰姑娘,欢迎欢迎啊~」声音刻意的谗媚,让苍翊狠狠抖了一下。 「这位是何申大人,您就唤他何大人。」兰梦儿到是很淡定,小声地在苍翊耳边低语了句,然后退到后面让他去面对。 「久仰,何大人。小女梦儿承蒙大人之邀,望能让演出不负大人期待。」苍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无异,僵着身子行了个问候礼。 「呵呵呵,别多礼别多礼,哎呀~听说兰姑娘的琴艺与月琴媲美,如今有幸一闻,乃人生之乐。」何申呵呵的乐着笑,声音笑的让苍翊想要反悔回去放天灯。 月琴本人站在你面前,可是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对了,表演完还来的及放天灯吗?他刚刚顾的想弹琴,忘记问秦嵐了。 是说秦嵐那傢伙不知道现在在干嘛,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来的,结果他把人就这样丢着了…… 发现苍翊神游了,兰梦儿不动声色的掐了他的手一下。 苍翊猛的回过神,意识到刚刚他神游到哪去了后,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他干嘛一直想秦嵐啊啊啊! 「啊啊,表演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兰姑娘可以上台了吗?琴已经摆上去了。」让他极度不舒服的声音询问了句。 「可以。」听到有琴,苍翊努力打起精神。 算了,起码能弹琴!刚刚的不快就让琴声带走它吧! 做好心理建设后,苍翊便上台了。 没有帘幕遮在前面的感觉很奇妙,苍翊在面纱后面缓缓扫是台下密密麻麻的听眾,有些不适应。 虽然有遮着脸,算是隔着一层视线,但是这种面对面的体验还是让他觉得很奇怪。 下意识的搜寻起秦嵐的位置,意外的对方站在很近的地方,两人对上视线,都是尷尬的别过头。 冷静、冷静…… 深呼吸了口气,苍翊对着台下微微鞠躬,而后坐到了古琴前。 手指抚上琴弦,不得不说,光是这样看着他就能感觉这架古琴是难的一件的珍品,不愧是被称为大人的人,虽然比起母亲那架还是差了点。 听闻母亲那琴是对琴中的的其中一架,命名为月琴;而另一架则是身在东方的姐姐持有,名唤梦殤。 若有机会,他倒是蛮想见识一下另一架对琴的。 平静下心情后,苍翊才拨出第一个音符,随手弹了个音调校音后,神情微微一凛,开始弹《花恋》。 《花恋》与《金醉曲》虽是不同曲师所作,但因其音律相似,常常被人拿来做为配对曲一同演奏。 但是两曲后段转调的技巧不尽相同,对于基本功不是那么扎实的人来说有些难度,一个没转好的话,就算《花恋》弹的完美,后面《金醉曲》毁了的话,两首便会被一同视为失败。 兰梦儿原本还有些担心苍翊驾驭不了这两首曲子,但是当他开始弹奏后,饶是兰梦儿这样造旨不低的琴师也一时被狠狠的惊艷到了。 苍翊的琴音就像是一道清流,不染一丝尘埃,柔柔的,不带一丝强势,却让人不由得敞开心胸任其氾滥、冲刷。 听着苍翊的琴音,宛若是处在最美好得梦境一般,让人不愿醒来。 像是精緻瓷器、像是镜花水月,唯恐一个惊扰,就化成虚无,仅留下曾经斑斕的美梦。 连那些对兰梦儿而言也是有困难度的转音调部分,对苍翊来说都像是呼吸一般的简单,如同身体最自然的反应,那是极为流畅、毫不犹豫,融入自身意识般的动人音律。 这一刻,兰梦儿才真正相信了苍翊那句——「我是月琴。」 若这真就是「月琴」的实力,兰梦儿觉得对方真的不愧其天下第一的名号。 「这兰姑娘真是不得了啊!这真不愧是跟月琴聘美的实力!好好好!太棒了!太精采了!」后台何申笑得合不拢嘴,兰梦儿听着不住苦笑。 什么媲美月琴?她连与月琴的这名号放在一起,都觉得是在羞辱月琴了啊。 而台下眾人还没从震撼中缓过来,就听到「兰姑娘」说要弹一首《水离调》。 秦嵐微微一愣,对上了苍翊的视线。后者对他微微一笑。 当弦音猝不及防的接后而上后,那些略懂皮毛、学过基础的观眾顿时炸开了锅。 这是《水离调》?这种超出基本曲子十万八千里的神级音调,你说是《水离调》? 兰姑娘!你这是要虐谁啊! 就在台下几乎要耐不住性子起身喝采的时候,秦嵐虽然因为苍翊居然记得他那句「可惜了,没有弹完」内心不住春心荡漾,但还是听见了一些冒出头的窃窃私语。 「喂,你不觉得,这曲调好像似曾相似?」 「听你这么一说……你不觉得听起来有点像是月华阁听到的那个……月琴姑娘的曲调?」 「这……台上那不是兰姑娘吗?」 「不不,你仔细听啊,这还真就是月琴姑娘的曲调啊!」 「你说会不会……」 台上的苍翊突然硬生生的收了尾音,然后在观眾来不及反应,也还没鼓掌喝采时急急一个鞠躬,就直接退下台了。 秦嵐反应过来,虽然不了解发生什么事,但还是连忙挤开人群,追了上去。 祭秋之四 苍翊拉着裙襬跑下台,一转身就看见也被他的行为惊的愣住的雇主跟兰梦儿。 「你、你……」反应过来的何申抖着手指,直直的指向苍翊,「不是,你怎么就突然——」 「恕我失礼!」无视那边的指控,苍翊猛的一把抱起还愣着的兰梦儿,飞快地衝出后台。 「怎、怎么了?」兰梦儿被横抱着跑,看着苍翊突然窜上一旁的住家屋簷,两手紧张的圈上对方的脖子,几近尖叫的问着。 动静引起一些行人侧目围观,苍翊很快地躲到视线死角甩开人群,在一处隐僻小巷落下,把吓到的兰梦儿稳稳地放到地上。 「坏事了坏事了……小玦你在吗?」苍翊张望了下,下一秒玦就一脸严肃的出现在他面前,突然跑出个人让兰梦儿又吓得要叫出声,苍翊连忙眼明手快的把人嘴巴捂住,确认兰梦儿冷静下来后才把手放开。 「怎么?」玦这才开口,他也是一头雾水,但看人反应这么大,丢下琴就跑,应当不是什么小事。 「不小心引出最后面那个人了……啊啊,没被看到吧!」苍翊懊恼的抱头蹲下,他刚刚用眼角馀光瞥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只是想引出几个基础干部而已,没想到这个饵太给力,直接把幕后变态引来了! 幸好他刚刚看到对方只是在人群中到处张望,倒没往台上看,就是不知道在在找什么…… 父亲不是说焚日教主足不出户的吗?哪来的间情逸致跑来逛祭典啊!焚日教址居然在附近而已吗?还是对方是提前来的? 玦听的微微一愣,过了几秒才听懂苍翊的话,顿时眼神透出诧异:「教主这般间?」 「我怎么知道!我只听父亲说过啊……父亲不会又失踪了吧?」苍翊猛的转头,对上还处于慌乱不清状态的兰梦儿,「兰姑娘,冒昧一问,您是否知道前阵子苍家的事?应该说——您有没有见到一个男子,或是他与你们交易?」 原本还在状况外的兰梦儿听到问题猛的面色一变,「……这可是交易的问题询问?」 「是的。虽然我最后没完成约定——若是兰姑娘不愿回答,我这边不会强迫。」苍翊默默垂下头:「但若能回答,就算帮了我一个忙,我会回报的。」 「……」凝视着苍翊,兰梦儿细细琢磨话中真实度,然后想起方才「月琴」的表现……她微微一叹,「可以跟你说,也不用在回报什么的,光是你今天带我表演,就把我的名声给拉上来了,反而是我佔了你一个大便宜啊,『月琴』。」 苍翊猛的抬头,对上兰梦儿带笑的视线。 「就当是你让我听了一首绝调,我就跟你说吧。」 ◆ 秦嵐在街上奔走,一颗心坎坷不安,慌张地寻找着苍翊的身影。 今日人潮实在太多了,尤其是方才戏台那边人都集中在一起,让他出到外面花了一段时间,一到外面就找不到人了。 这时候还真希望自己是暗卫……!他之前可没有好好的把暗卫基础学完,现在整个后悔当初。 前方一名男子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张望,两人都没怎么在看路,一个擦撞,双双往后踉蹌了下。 「没事吧?」男子慌张的向秦嵐道歉,温韵的嗓音让秦嵐莫名的恍了神,他抬头看了眼对方。 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约略二十几上下,面上白白净净的,有种书卷气息;头发半长披在肩后,好看的眼睛则不安的看着他,对上对方的眼睛,竟让秦嵐產生一股微妙的触感。 那眼睛像是在说…… 「这位公子?」男子不安的唤了声。 「……抱歉!」秦嵐猛的回过神,忙向对方赔不是,「不好意思,有些急事,我先告辞了。」向男子鞠了个躬,秦嵐忽略那股怪异的感觉,继续试着寻找苍翊。 因为当事者的两人都生的极俊,不少行人经过都稍微驻足多看了眼,现在看两人散了,也就收回视线,继续各走各的,没再怎么关注。 而就在秦嵐从男子身边经过,两人背对而过,在秦嵐看不到的角度,原本那翩翩公子的脸上突然弯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带着一丝疯狂、偏执,让人一对上视线就会浑身发颤的诡异笑容。 「……教主。」几个人驀然闪身到男子身边,恭恭敬敬的唤了声。 男子收起愉悦的心情,回復了那副宛若寒冰的表情,冷冷的视线看了过去:「打听到副教主的位置了?」 「呃——是没有,但是有弟兄传来消息,副教主似乎已经回去据点了——」 男子轻轻一笑,却是让几人都无法控制的跪下。 「呵……我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反正,目的也达到了。回去吧。」男子迈开脚步,手一挥,撤掉那股压制住下属的威压。 几个人哆嗦的跟了上去,都快被教主的突然好心吓出一身冷汗了。 男子——焚日教主.策炎緋看着两旁艳红如烧灼焰火的灯笼,轻轻地哼起方才听到的琴曲来。 哥哥的孩子……还必须等等啊。 要毁掉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呢……? 必须一步一步的、从外围逐渐的,将你推入绝望之中……就像哥哥当初瞒骗我的那般。 想起刚刚刻意撞上的那名男子,策炎緋舔了舔唇。 好啦,那么什么时候会起效应呢? ——他可是非常期待的。 祭秋之五 浮月殿内相比外边热闹的庆典,异常的安静。 宫内侍女早早被东方祺赶出,就留下赤练离音一人。 厢房内,赤练离音坐在桌前缝着刺绣,一盏烛光随着打开的窗户外窜入的寒风摇曳,微弱地散发着光照映室内。 东方祺就坐在窗边,握着一瓶清酒,静静的看着远方的绵延红灯。 「下个月,兄长生辰,怕是要回赤练一趟。」一针针细心缝着,赤练离音像是不经意的随口说着,淡淡的嗓音中没有特别的情绪:「你去吗?」 「……赤练皇帝生辰,必然前去。」对着瓶口灌了一口,东方祺应了声,眼神却没看过去。 「你若想去祭典,大可出宫。」放下缝一半的刺绣,赤练离音看着眼前的夫婿,微微一叹,「我说过,我不会在意,你何苦折磨自己?喝酒伤身的。」 「呵……你不在意,总有人会在意的。」东方祺自嘲了声,微微一顿,「……委屈你了。」 「夫妻间,说这做什么呢?」淡淡一笑,赤练离音重新拿起刺绣:「你去外边晃晃吧,老闷着也不好,对了,切莫带酒出去,怕你又喝醉。」 东方祺转过身,默默的看了赤练离音一眼,将酒放在桌上,「我马上就回来。」 「嗯。」 踏出浮月殿外,周遭倒是热闹了不少。 有些宫女被主人允许庆祝,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见到东方祺忙打了个招呼,他微微点头,几人又继续嬉戏笑闹。 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回过神时,就已经站在侍卫的院子外了。 东方祺微微一愣,然后嘲讽一笑。 那日都如此失态了,他还妄想挽回些什么? 他对不起离音,但是离音却从未过问那日的事,总归来说,他欠了离音一次。 说他们是夫妻,婚礼后一个月了,却从未行过夫妻之实,晚上也是分房睡。 他总觉得离音是知道真相的,但却从不戳破,只是在等待,等着他放下,然后接受她…… 如果真能那样放下,也是再好不过了。 「……没有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东方祺驀然一愣,连忙藏去了身子,细细听着往这边走来的声音。 「好可惜啊……早知道先去放个天灯再去弹琴的!」苍翊语气低落的说着,秦嵐只是一边安抚,一边说着下次吧。 东方祺收敛气息,微微探头,只见苍翊一身女装未退下,看样子却是有些狼狈,抿了抿嘴。 苍翊就是月琴,这事他听到暗卫报告时就知道了。之后更加肯定的原因是秦嵐的态度。 旁人看得总是比当事者清楚的多,当初秦嵐自赤练回来后,就明显的不对劲了。 五年前他为了准备秦嵐的生辰贺礼,特意把人调开,结果回来后看着秦嵐的一举一动,东方祺就知道他的心意已是无望了。 听曲时,秦嵐不像以往的专注,总是像在音律中寻找什么般,有时也会无意识的发起呆来。 有一次看着他弹母亲留下的那架琴,秦嵐甚至脱口而出:「真像啊。」 那句叹谓说得很小声,却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秦嵐有了心上人——这种令他想狠狠否定掉的事实,却是已成真。 但他还是怀着一丝丝的期盼,盼望秦嵐会看到他的心意,毕竟比起远在赤练的心上人,他才是离他最近的人。 但是他也知道,两人是同性……这是违反正常天道的。 去赤练的途中他一直是不安的,就怕秦嵐会再遇到「那个人」。 然而,就像是被註定好般,两人还是遇上了,甚至,一起回到了东方来。 而且最令他不能忍的是对方竟不是女子,而是同为男子。 这是不是代表,秦嵐之所以没看到他的心意不是因为性别,而是——他根本不喜欢他这个人呢? 他心灰意冷,打算就这么放弃了,但在结婚那日却还是压抑不住那份嫉妒,顺着酒精的作用下,硬是吻了对方。 他们本来还能回到原本的样子的,主从,甚至兄弟一般的感情。 但都被他给亲自的打碎了。 东方祺紧紧握住双拳,最后叹气,转身就走。 而经过一场混乱归来的苍翊跟秦嵐两人就站在院子里,正无言对望。 「光是找到对方,就花了好些时间,累死了……」苍翊重重一叹。光顾着躲焚日教主,然后问情报,得知父亲与兰家交易,让苍家暂时躲到对方家族之下后,他才想起把秦嵐给丢在原地了。 结果玦跟着他跑,把梵天的位置也忘记了,顿时双双失去联系。 最后还是梵天拎着秦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然后把擅自跟跟踪对象乱跑还没通报的玦给拎回宫了。 之后两人去放天灯的地方一看,人都已经散了,只好默默回宫。 「没办法,毕竟范围那么大,都是靠着梵总队才找到对方的,不然可能要更久。」秦嵐苦笑,他倒是没有追问苍翊为什么突然跑走,反正大约是不能轻易说出的事吧?若是苍翊不愿说,他是不会强迫的。「倒是你的衣服……要不要先换下?」 刚刚门卫看他们的眼神有点诡异,但是亮出牌令后还是放行了就是。 苍翊微微一顿,有些迟疑的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 「……你早知道我是『月琴』?」视线对上,苍翊看到秦嵐眼里没有一丝震惊,几乎就是确定答案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其实在月华阁跟苍侍卫说完话后,就知道了。」秦嵐倒是有点惊讶苍翊会突然摊牌,但是想想他刚才都直接扮成女装上台弹琴了……其实好像也跟已经摊牌了一样啊。 听完话的苍翊面上一抽。所以他后面的掩饰都是白做的吗!亏他还抱着隐瞒身分的愧疚感!想说今天来摊牌吧……结果他根本不用说人就已经知道了吗? 早知道就不说了! 「啊,对了……」秦嵐连忙把腰间的紫色流苏拿下,递给苍翊:「这个还你……之前捡到的,你落在地下。」 看着那条流苏,苍翊眼神复杂。 虽然他不抱希望,但是这反应……秦嵐果然不记得那天的事了吧? 更早之前的,在秘林的初次见面。 他微微一笑,把流苏推回去;「不,这是你的……本来就是你的。」 没想到会被退回,秦嵐一愣,这是……送给他的意思?「这……」 「若是没事,我先回房换衣服了,啊,倒是别太在意月琴的身分,还是当我是苍翊吧。」苍翊直接打断,转身就离开,回到房内直接把门给甩上。 然后抱着身体蹲了下来。 ……只有自己记得,果然很傻吧? 想起先前的触碰,苍翊举起手,静静地凝视。 他还是不太明白这种在意……是因为他曾经救过对方吗? 「……啊,忘了说琴的事了。」苍翊喃喃了句,然后就放任思绪放空。 不管是父亲的事、还是秦嵐的事……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第六曲:纷闻之一 秋祭过去的一个月后,接续而来的是赤练鈺宁的生辰。 对于赤练离音而言也是婚后初次回国,又遇上兄长生辰,自然是准备好好的回去庆祝一番。 而东方祺也要同往,身为两人的近侍,苍翊跟秦嵐也必定跟去。 倒是这次玦就正大光明的加入同行暗卫名单中,说是陛下让他跟着,但是现在合作关係之下倒不是纯监视,而是担任当「饵」引猎物上勾时第一时间通报处理的人物。 其实苍翊对于这个小孩蛮好奇的,明明是个孩子,一言一行却像个大人似的;虽然偶尔逗一逗会有意外可爱的反应,但总而言之就是个缺乏表情的冷淡孩子。 还有就是那个怎么看都跟东方皇族看起来有血缘的脸蛋,这让他很纳闷,如果真是皇族子裔,就算不是直系血脉也不该会落魄的当起暗卫才是。 他有偷偷问过秦嵐,但是对方表示他不涉及暗卫内部,所以不太清楚。 其实玦的事只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真正麻烦的是他跟秦嵐之间微妙的关係转变。 明明是跟之前一样的相处,在他想做什么之前秦嵐就会先打点好,有假时会一起出去逛逛,但在那天摊牌之后,苍翊总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与其说是疏远,苍翊觉得他明显感觉到秦嵐对他之间的……宠溺。 对,宠溺,他自己说起来都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除了这两个字他想不出更贴切的字了。 就连他故意耍秦嵐,对方都还是一副拿你没办法然后温和的笑看着他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摊开说……应当说如果没有秋祭那天意外触碰的那件事发生,他觉得一切都会一如以往,他也不会看着对方就莫名失神……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觉得秦嵐的这些举动为什么!看起来!居然会像在追姑娘家啊! 他被自己的想法噁心了一把,然后跑去看起来跟秦嵐很熟的梵天那边打探一下。 结果伟大的暗卫总长只回了他一个神秘笑容…… 然后他就此决定不去深究这抹笑的意义,嗯。 坐在侍卫院子里的石椅上,苍翊在脑中默默跑过近一个月来的所有活动,然后看着秦嵐忙着佈置此次出门要用上的物品,顿时有些恍惚。 ……怎么到处都是秦嵐? 「苍侍卫,此次前去赤练,你要去月华阁把琴带回来吗?」秦嵐猛的转头,让正看着对方发呆的苍翊被惊一个连忙回神。 他们之间拉近距离的地方,大概就是不再用敬语了吧。 就是还是什么侍卫什么侍卫的叫,没办法,叫全名总是不礼貌,但两人都是单一个字,叫着也有彆扭…… 想像了下两人翊啊嵐啊的叫,苍翊觉得有些冷。 虽然现在也是秋季中旬了冷也是正常的。 从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抽出,苍翊偏头想了下,还是摇摇头:「应该不用吧?你给我找来的那架就不错了。」 秋祭后过几日秦嵐就给他送了一架古琴过来,音色上好,也只能说比母亲那架琴差了那么点,让他很是喜欢,有时也会为秦嵐弹个几曲。 「那毕竟是你母亲的遗物。」秦嵐微微蹙眉。 母亲那边的事跟去宫内当近侍的经过,因为当时秦嵐问了他没有回答,后来才又被秦嵐想到提起,他就大致说了下经过,只略过父亲那边的事。 其实只单提起母亲的事倒是蛮正常的,逃到赤练后月华阁给予救济,让母亲以艺妓身份带着他住了下来,后来母亲死后,阁里的姐姐们筹了笔钱,把他给送入宫中徵选侍卫,最后被赤练离音看中,成了近侍。 当然,扯上父亲的身分、他的血统还有焚日那边的事就会变的复杂的多,只是这些事对陛下与暗卫以外的人都是禁止透露的,他就直接跳过。 「月琴离开了,留下『月琴』也是挺好的。」苍翊淡淡一笑,其实月琴这名字从来不是指人,而是那架古琴,那是母亲唯一带着走的家当。 秦嵐看着那抹笑容,倒是没再劝些什么,毕竟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好了,准备的差不多了,去宫门等殿下跟公主吧。」 「喔。」跳下椅子,苍翊拍了拍灰尘,接过一份行囊,跟着秦嵐往外走去。 这次出们配置了三队侍卫,每对十人,也算是守备严谨了,暗卫还是十个,玦见苍翊出现,默默现身跟他交代了句梵天要他转交的话,就再次隐身了。 不得不说玦在这短短时间内进步不少,有时后靠的近了苍翊都还不会发现他的存在,而梵天表示被逼的紧潜能就会激发,感谢他的相助…… 听起来不知道是在真感谢还是在嘲讽,起码苍翊知道有这种师父,玦小朋友应该很辛苦。 玦:……有你这种跟监对象还更辛苦。 其实梵天的传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提醒他焚日最近动作频繁,让他小心。 焚日……吗? 父亲那边不便出去连系,他有阵子都没有父亲的消息了。 就希望那个变态别做些什么事。 因为他最近都窝在宫里,焚日的事只有听暗卫的回报,大致知道焚日近期动作颇大,有些边缘村庄被袭击,就不知道那个人又在发什么疯。 这次他出门,还是远程的,就不知道有没有眼线会注意到他,从而中途下手。 就那男人的思考回路,这行出发人员中,包含他在内,起码还有两人会成为目标。 「都准备好了?」东方祺与赤练离音齐齐出现在宫前,而后东方祺扶着赤练离音上了马车,微微扫视一眾随行人员,自己才坐上去。 其实还有件事苍翊觉得很疑惑,当初见到东方祺时,他明明都拽着秦嵐一同坐马车,看样子感情应该是挺好的。 但是从赤练回来后,他基本没看见两人有什么互动,就算是跟着护卫,也不见两人有公务外的话题。 虽然他自己也跟离音姐姐疏离了不少,毕竟是嫁了人,他一个男子总是不便太过亲近,但两人间也没像东方祺和秦嵐这般严重。 不过这事问了秦嵐,会显的他管太多了吧。 ……算了,他管好自己就好了。 「出发——」 一声令下,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往赤练前进。 纷闻之二 三队侍卫分成了前二后一队型,后方小队负责照看物资和寿礼,而前方则是打探路况、加强戒备。 去赤练的路程一般都是需要约一两日,像之前那样赶路的话就是一日多就会到了;这次倒是没那么急,车队就以正常速度前进,需要休息时就会停下修整后再上路。 就现下的交通条件而言,赤练与东方其实算是离的挺近的,有的地方要到达可能还要花上一两个月,单就地理位置,东方与赤练若想友好共处,其实就需要像联姻这般的手段牵制彼此。 虽说两国之间还有大片荒土屏障,再者双方国力并不平等,但是两国还是一致决定和平共处、解决焚日毒瘤还是稳当的多。 毕竟哪国百姓不希望有安稳的生活环境? 现在他们已经出了东方国境,就在两国交界的中间地域缓缓前进。 秦嵐跟苍翊就骑着马跟在中间东方祺的马车旁,顾虑到主子,两人一路都不敢交谈。 秦嵐只好偷偷打量着马车,若是以前东方祺差不多到中途就会小盹一会,但是现在他也不太确定了。 习惯虽然不容易改变,但只要想,却能很快地去适应。 像是他逐渐习惯东方祺的疏离、习惯与苍翊的相处。 原本他的生活是绕着东方祺转的,但是现在却偏向了苍翊一点。 晨唤与服侍更衣都已经有人接手,秦嵐只在东方祺要去处理公务时才需要去跟着,没事了就直接遣他回去,空出了一大段时间,他就每天跟着苍翊聊天、切磋、到处去跑,见到苍翊的时间甚至比东方祺还多。 儘管他到现在还不清楚具体对苍翊的这份感情是什么,但是在祭秋那日过后,他明确的知道了一件事――他想好好待这个人,不是对月琴的身分,而是苍翊本身。 想要好好疼对方,秦嵐总觉得有点像是之前在疼弟弟般的感觉,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亲人都在那场灾祸中死去才会对苍翊產生这种感情,但是细细思考,却又不尽相同。 若说是喜欢……却又是差了那么一点。 倒是有件事让他有点在意。 自从苍翊把那条流苏给他后,有时候晚上他会梦到一些事物,记的不是很清楚,大致就是树林、屋子和有些模糊的面容,醒来以后就几乎都忘了。 还有就是有时候出宫时会莫名昏眩,好像有声音在跟他说话,但是同样是模糊不清的。 发作时间不定,几乎无规律可循。 他也有去给宫中太医检查过,但是检查结果是过度劳累,他就不怎么去在意了。 才刚想着,莫名的一阵晕眩让他在马上有些不稳,握着鞭绳的手险些松落,秦嵐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稳住马匹。 「秦侍卫?」苍翊被他突然的异样吓了一跳,策马靠了过来:「怎么回事?」 秦嵐微微皱眉,刚刚的晕眩感觉比平时突发性的晕眩更强烈,细语甚至也比平时听得更清楚。 隐约的,是个「杀」字……? 「前方有突袭!――焚日!是焚日!!」 突然的骚动在前方炸了开来,两人同时凛起面孔,苍翊看了秦嵐一眼,见他面色不大好,吩咐了句留在这里,就很快地驾着马往前线而去。 「等等――」秦嵐扶住胀痛的脑袋,一咬牙要追上去支援,而后方的侍卫却同时也炸开了锅。 「后面也有埋伏!」 一时之间,前后受制。 「……怎么回事?」东方祺掀开帘帐,持剑下了马车,略瞥了秦嵐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出现在马车周遭的几名暗卫。 「殿下,属下办事不力,焚日一眾不知何时埋伏在商道上,将我等给包夹了。」一名暗卫向前一跪,呈报状况:「还请殿下先回到车内,我等将尽速摆平对方!」 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在一条商道上,周遭没有什么店家,放眼望去是一片荒芜。 而焚日就是看准了这个时间点,将他们给夹击了。 但是就这完全没被发现的埋伏,也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很明显的,这次来的人数是先前在客栈偷袭的三倍左右,而且显然有先计算过他们的前行路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焚日出动了高阶教眾? 两方侍卫逐渐往中间靠拢,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让主子安全撤离,人力不行过于分散;若真无办法了,即使是成为肉盾也要让主子逃脱。 现下局势是不分上下,但是焚日有人数优势,就不知道能力抗多久。 苍翊与暗卫在前面衝锋陷阵,一出手就夺去一个人命,杀的快狠准。但是很快地就被包夹的脱不了身,只能与之缠斗起来。 东方祺见情况不那么乐观,拿着剑就要踏出保护圈,秦嵐见状向前一步拉住对方,尽量不让东方祺看出他的身体异状,沉声的开口:「殿下,请您不要以身犯险。」 「你一个小护卫,管的着本皇子?」东方祺沉下脸色,冷冷地看着抓着他的那隻手:「撒手。」 「于情于理,您都不该亲自出手!」秦嵐死死的攥紧东方祺的手臂,他抬起头,直视对方,看见了一丝动摇,然后驀然脑袋一疼,就要跌倒。 东方祺瞪大眼,反手抓住松开的那双手,而后身后传来赤练离音的尖叫声。 温热的触感自左肩炸开,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就站在东方祺的身后,拿着小刀就要往他的脖子抹去。 「呜……」东方祺猛的吐出一口血,强忍住痛楚,转身直接一个俐落的挥刀,把不知何时摸到他身后偷袭的焚日给一刀毙命。 视线因失血而模糊,他手里还是紧紧抓着秦嵐的手,想要查看对方的状态,而后一个脱力,双双倒落在地。 他们就这么倒在他方才斩杀的敌人不远处,东方祺艰难的移动视线,只剩一口气的焚日眼神与他对上,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东方祺只觉得明明是听得懂的语句,但拼凑出的意思却令人无法理解。 他说―― 『如果想要活命,就把赤苍之子交出来!』 谁是……赤苍之子? 苍家……与赤…… 苍……翊? 「殿下!」 他只听到一声惊呼,然后就此失去意识。 纷闻之三 像是在黑暗的漩涡之中,逐渐的沉沦、下墬。 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 就像是回到母妃死去的那日,抱着毫无温度的琴,被鲜红的色泽刺痛了眼,一时之间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有谁,向他伸出了手―― 「殿下――」 东方祺驀然睁开了眼,反射性的握住那双伸过来的手。 被握住手的太医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激动的反握回去:「殿下!您终于醒了!老夫……老夫……」太医眼角噙着一抹泪,眼里满是欣慰。 殿下再不醒来,他们都得被陛下下令去陪葬了啊! 东方祺眨了眨看得不是很清楚的眼睛,微微皱眉:「这是哪?」 「殿下的寝宫内,您受了伤后离音殿下就让车队立刻回头了,您没是真是太好了……」太医放开自己的手,转而去摸脉,见无大碍后,他总算是放下心来。 东方祺默默扫视了眼周边,「……其他人呢?」 「这个……听闻侍卫折损了几名――」 东方祺猛地瞪大眼,就要撑起身子,一旁有人立刻上前把他按住:「你身上还有伤,别动。」赤练离音淡淡地安抚:「你的近侍没事。」 「……是吗。」东方祺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刚刚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让他微微吃痛,太医连忙让他再躺回去。 「如果殿下您是要问秦侍卫,他已经没事了……听说是又昏厥了?老夫交代过他要好生休息的啊。」太医轻叹了口气。 东方祺注意到话里的意思,又?之前也有? 他抿了抿嘴,他们之间实在是疏离太多了,这种事……他居然完全不知道。 而秦嵐也完全没有提起,虽说以他的身分,这种事也根本不必向他说…… 那么,苍翊呢? 那个人,知道吗? 东方祺眼神暗了暗,昏倒之前的事他还记得很清楚。 那句「赤苍之子」…… 那个赤,莫非是指「赤练」? 他当初并没有把母妃所出的苍家与苍翊的「苍」姓联想上,因为就他的印象中会有苍翊这年纪的孩子,苍家除了母妃与苍家二小姐外应当都没符合的人了。 但是,苍寧当初他有听闻失踪的消息,具体而言不清楚,但似乎是与男子私奔。 如若那个赤真当是赤练…… 若是他没记错,赤练得先帝似乎有名胞弟在数年前失踪的消息。 而苍翊一名男子竟能在唯一一位赤练公主身边当侍卫…… 当然,也可能是他想太多了。 「赤」与「苍」或许是指其他家族,苍姓也不是只有母妃家族有,只是要说苍家的话,确实会联想到国内数一数二的商贾大家。 再说既然是皇族子裔,又何必冠母姓,又去当侍卫?还去青楼卖艺…… 太多的矛盾,都像是在说他的猜想不过是无谓的臆测。 但是能够牵扯到焚日的话…… 他往赤练离音的方向看去。 ――他是应该好好调查一下了。 ◆ 「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就昏倒了?」苍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被下令好好休息的秦嵐,不解地询问。 他杀敌杀到一半,结果焚日佔了上风居然还开始撤离,他察觉到不对劲,往回头去察看东方祺那边的情况,就看到东方祺和秦嵐一身血的倒在地上,让他差点吓到心脏跳出来。 幸好有暗卫及时止血,并快马加鞭地把东方祺先一步送回宫中找太医,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而秦嵐检查后的结果就是过度劳累,但是这也让苍翊很不解,据他这几个月和秦嵐的相处,以及跟侍卫们聊天后,得到的结论是秦嵐比起之前明显悠间的多。 这个昏厥不寻常,但是他又猜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对于他的问题,秦嵐也摇头表示不解:「先不说我的事……殿下呢?」 「殿下没事,他让你好好休息。」苍翊没有告诉他东方祺受伤的事;应该说是东方祺交代让大家不要告诉秦嵐,在他伤恢復之前禁止秦嵐接近寝宫。 其实这件事已经被东方祺完全封锁,在场人员接禁止透漏当日所见之事,因为严格追究事件的话,会变成秦嵐怠工职守,护驾不力,还让东方祺救了他并自己受了伤。 单就这个罪名,东方烈是能判秦嵐死刑的。 而对于秦嵐而言,知道真相后,他必定会自责不已,若是弄个自行谢罪,没有人会乐见的。 所以当日的人员都选择了绝口不谈,就只说东方祺拒绝他这个办事不力的近侍上工,乖乖去养病。 闻言,秦嵐只是叹了口气。 他是给东方祺造成麻烦了吧…… 明明好些日子没有说公务外的话了,一开口语气就那般踰矩……他们已经不是那种可以无话不谈的关係了。 主从之间,终是要注意分寸的。 虽然他已经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分界线究竟在哪里。 又是在哪一步,走错了路。 才会彼此错过,渐行渐远…… 『喂,没事吧?你要喝些水吗?』 秦嵐微微一愣,看向苍翊:「我不是很渴……」 「嗯?什么渴不渴?」苍翊听到他的话偏了偏头,不太明白怎么会突然接这么一句:「呃,你想喝水?」 这次换秦嵐愣住了:「……不是你问我的?」见苍翊摇摇头,他顿了顿,「你刚刚没说话?」 「没有啊?」见秦嵐脸色不对,苍翊试探性一问:「你刚刚有听到……声音?」 秦嵐定定地看着苍翊,虽然内心觉得有古怪,最后还是摇摇头:「应该是我听错了,没事。」 苍翊眨了眨眼,手掌贴上对方的额头,又反贴上自己的,「好像没异状。嗯,没事就好。」笑了笑,没看到秦嵐瞬间身体僵硬,苍翊跳下椅子:「我还是去提些水来吧,你乖乖躺着。」 看着苍翊离去的背影,秦嵐猛地把自己的头埋入被子里,唯有一双露出来的耳朵明显炸红。 刚刚那个!太!犯规了! 而那个莫名听见的声音,已经暂时被秦嵐给拋出脑外了。 纷闻之四 稳健的步伐踩踏在空旷的庭院步道上,带着一股无形的帝王气度,朝着道路尽头连接着的主屋而去。 从没有人知道焚日的据点位在何处,事实上焚日就藏身在东方边境的某家富商宅院内,附近较有威胁性的势力已经被扫荡,只留下普通人家,在威胁利诱之下被拉拢入了焚日,成为了安插在民间的棋子与眼线,因此即使有人查找到这里来也不会发现焚日就在这座小城中。 脚步声在昏暗的主屋外迟疑了下,突然收起气息,变得如常人一般,然后踏入其中。 一双手在人踏入门的瞬间从一旁伸了出来,由后圈抱而上:「哥哥……」策炎緋带着笑意的声音随后传来。 赤练允惜微微侧过头,看着像个小动物般埋在他肩窝上蹭着的策炎緋,顿了下,腾出手往对方头上拍了拍:「小炎啊,你最近有跑出去?」 策炎緋满足的瞇起眼,往那双手蹭了蹭:「这不是去找哥哥吗?虽然没找到……哥哥真是让我伤脑筋吶。」 「为什么要随意袭击村落?」赤练允惜皱了皱眉,「我有跟你约定回来的时间,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因为他们交代不出哥哥的位置,是没有用的废物啊。」轻轻一笑,策炎緋凑近,在他耳边低喃:「哥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出去都做了些什么吗……?不,应该说——你不想知道你每次出去的这段期间,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嗯?我就是出去散散步,当初说好的吧?」赤练允惜笑笑的把策炎緋的头往外一推,「你都这么大了,我怎么会管你要做什么?」 「哥哥……你怎么可以不管我要做什么呢?」装作没看见赤练允惜一瞬间眼里闪过的暗沉,策炎緋退开身子,负手而立,比对方高出一些的身高往下俯视:「弟弟做了坏事,哥哥要负责管的吧?」 「我只知道孩子长大了就要放手让他飞,这不是就让你好好飞了吗?」赤练允惜有些不自在的退了退。 策炎緋闻言一笑,把人给拉住,脸凑了过去,额头贴着额头,眼神锐利的对上。 两人对视,赤练允惜僵住身子,有些慌乱。 他当初明明就立志把人给养成三观正直的好孩子,是哪一步走错了啊! 虽然知道以焚日那些人的能力是不可能发现他去做了些什么,但是策炎緋的眼神逼视之下,赤练允惜还是產生了些忐忑不安。 ……十岁时那个软萌好欺负的孩子到底去哪了? 「……哥哥真幽默。」良久,策炎緋像是玩够了,愉悦的笑了出来:「哥哥,孩子大了就要让他飞,那个孩子是指我,还是『他』呢?」 「……你是指什么啊小炎?我听不懂呢?」赤练允惜神色微微一变。 「哥哥还是不老实……」策炎緋没漏看那瞬间的反应,抬手抚上赤练允惜的脸,轻轻吐息:「……不愧是你与那个人的孩子,琴弹的真好。」 「你……!」 「哥哥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他?」策炎緋弯起嘴角,眼神渲染上一丝疯狂:「哥哥,你怎么可以瞒着我这种事呢?为什么你会觉得……能瞒住我呢?」 赤练允惜的脸色彻底变了:「你做了什么?」 「你说哪一件?」策炎緋笑了起来,「啊,是了,最近听说是赤练鈺宁那傢伙的生辰呢,然后听下属说,昨日在商道见到一队要往赤练的皇族队伍……你猜猜,我怎么做了?」 「策炎緋!」赤练允惜把他给甩开,总是笑着的面容上染上一股慍色:「我们当初说好了!我与你走,而苍寧那边的事你一概不能再插手!」 稳住脚步,策炎緋偏过头:「不是针对苍翊的啊?我说过,要帮你向赤练復仇的……身为赤练离音的近侍,再加上半个皇族血统,不管怎么看,他都是赤练的人吧?」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復仇。」赤练允惜看着他,缓声说道:「当初为了皇兄挡下的一箭,是我自愿的,再者,当初偷袭的人也被皇兄给杀了——我对于赤练皇朝没有一丝怨恨。」 「他们没有找到哥哥,让哥哥差点死掉,所以你应该要怨恨他们!」策炎緋的眼睛变的血红:「如果当初不是我找到了哥哥,哥哥早就死了!不能原谅……他们怎么可以认定哥哥死掉了就不继续找了呢!」 「炎緋,不要把你的仇恨强加在我的身上。」赤练允惜皱起眉头,「记住,继承焚日教主位置的你,该做的事、与不该做的事是什么。」 「哥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策炎緋低低的笑了起来,「我不是继承——而是夺取啊!」 赤练允惜瞪大了眼,「你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你父亲……」 似乎很满意赤练允惜的反应,策炎緋将一隻手指轻点上赤练允惜的唇,堵住了他的话,好看的眉眼弯起:「你忘了吗?哥哥,我姓策,而不是宋;宋九崇那傢伙不过就只是扶养我长大的人罢了。」 「而策家人,会的东西只有一个——」 那即是,巫蛊之术。 ? 当梵天依照指示潜入东方祺的房间内时,里面有个不安份的伤者正在耍任性。 「殿下!您还不行起来——」 「本皇子要去哪你们管不着!让开!」 宫女欲哭无泪,偏偏离能镇压住自家殿下的离音殿下不在宫内,东方祺就是看准这个时间点要偷跑,还不给人拦。 「殿下,你这样不行啊。」 站在一旁隐藏气息默默看着的梵天忍不住开口,房内的人都是一愣,愣完后宫女率先扑了去:「暗卫长!快劝劝殿下!」 「这样很危险!」连忙闪开,梵天无奈的看着嘴里喊着帮忙然后一副要藉机抱他的宫女摔在地上,觉得自家殿内的宫女真不是普通的女子……然后毫无心里负担的把宫女赶出房间,转向又乖乖躺回去的东方祺。 「殿下,身为伤者就不要乱跑。」梵天叹了口气。 「你来的正好,我想让暗卫去查一下……」 「苍翊?」 东方祺微微一愣,看向一脸毫不意外的看着他的梵天:「你们早就知道了?」他微微蹙眉。 「喔,要把苍侍卫从赤练领到东方来,调查是必须的。」梵天笑看着他,「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陛下说了,您已经牵扯入了事件,告知您是必须的,但是有个前提条件。」梵天竖起一隻食指。 「……说吧。」东方祺顿了顿,还是缓缓点下头。 「前提是,您知道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得干涉——直到事件结束前,陛下希望您都好好的待在宫中,连同离音殿下。」梵天也不磨蹭,直接说出东方烈的条件。 东方祺倒是觉得没什么,然后接过梵天递来的资料。 当他扫到那个名字后,脸上的淡定彻底破碎。 苍寧。 母妃曾提起过的,妹妹的名字。 梵天看着东方祺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然后把资料摔到地上,默默的提醒了句:「容我提醒一句,您不能插手。即使知道苍侍卫是那位的孩子也一样。」 「……我知道。」东方祺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帮我把母妃的琴搬来——然后,让苍翊过来。」 「……是。」 等梵天退出去后,东方祺才勾起一抹苦笑。 原本只是当成情敌的,怎么就成了有亲戚关係的兄弟了? 但是,资料上只写了苍寧的事件,他还是有一部份的疑惑没有解开。 那个「赤」……指的倒底是哪一家族? 赤苍之子……对于焚日,又是何种关係? 让苍翊来见他后,或许,就能理解了吧。 东方祺暗了暗眼色。 只希望真相不要太复杂。 起码——不要伤害到那两个人。 纷闻之五 梵天回到地下时,玦正在跟一对暗卫双生子对招。 一对二,玦却还是佔得上风,三两下就把两人给放倒了。 梵天在旁边看了一下,不禁有些感慨。 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年纪小小就被丢到暗部来的孩子如今已经长的这般大了,技术在同阶暗卫中也算是数一数二,让他这个当师父的内心很是骄傲,却也同时觉得心酸。 凭玦原本的身分,这些事他原本是连碰都不用碰的,不用去沾染血腥,也不必把自己操练的伤痕累累,他原本是能享尽一生繁华的。 但是东方皇朝传承的规矩是必须遵从延续的,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若是不下令停止传承,仍是觉得这样的存在是必须的,他就只能默默的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无法说。 「梵?」玦和双生子交谈完,正要往外边走去继续执行任务,就看到梵天站在不远处一脸复杂的在想事情,不禁开口唤了对方一声。 「和小雪跟小阳对招啊?」回过神,梵笑着和双生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把玦给拎走:「你们玦哥哥借一下啊。」 双生暗卫乖巧的点点头,回头又继续自我训练。 「……我有脚。」被拎着走出地下,玦弱弱的反抗了声。 「小孩的腿太短,有急事啊。」把人放到地上,梵天很体贴地蹲下身子,跟玦平行对上视线:「陛下让我告诉二殿下了……殿下让我把人带去找他,你知道苍翊在哪吧?」 玦瞪大眼,然后很快地收回惊讶的情绪,点点头:「不知道位置,但很好找。」丢下一句话,玦很快地的闪身去找人了。 看着那抹走的很熟练的背影,梵天突然觉得玦能进步那么快,苍翊果然还是佔了一部份的功劳吧? 都已经跟踪人跟到把固定出没点记下来了吗……? 梵天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这算是往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长…… 而这边玦刚找第一个点就看到要找的人了。 缩在花园里看着纸发呆的人察觉到他的靠近,转过头来,一手把纸塞进随身小袋中:「小玦?怎么来了?」 苍翊有点困惑,现在在宫内玦不会跟的那么紧了,有时候会跟他说一声要去训练,然后就直接消失,据平常的时间推算,应该还有一阵子才对。 玦不着痕跡的瞥了下刚刚苍翊塞进纸的小袋,然后才交代传话:「二殿下让你去找他。」顿了下,玦补充了句:「知道你的身分了。」 「唉?也告诉二殿下啦?也是……就这次事件,是该跟被捲入的殿下交代一下。」苍翊点点头,倒是没多想些什么,母亲那边的事也没什么特别的,其实说了也没差,就是父亲麻烦了点……「我说,殿下找我去,莫非要算帐?」 虽然他觉得这次焚日似乎不是朝他衝着去的,但是自家父亲在里面多少还是有些嫌疑的,说不定是皇子殿下想找替代羔羊发洩……? 玦微微一愣,奇怪的看了苍翊一眼,就他所知,光东方祺跟他的关係,就不可能会动手了,但他还是回了句:「放心,绝对不是。」除非殿下想亲手杀兄弟。 「唉,那就好,那玦你带路啦?」苍翊点点头,就乾脆的跟着过去了。 靠近浮月殿东方祺的住房时,苍翊听到一点琴音传来。 当他站在外边听清楚那个音色后,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曲调他是认得的,母亲在他小时候也常弹给他听,还跟他说家姊最喜欢这首曲子,甚至用这首曲子为另一架对琴命了名。 名唤,梦殤。 「请进。」东方祺淡然的声音稳稳地自门后传出。 玦很自觉的把门打开,把僵住不动的苍翊推进去,然后就自己退出去找了个位置蹲了。 坐在床上的东方祺放下琴,双眼朝苍翊看来。 苍翊顿时一个激灵,就要行礼,然后被东方祺制止:「别给我行君臣之礼,同辈兄弟,何需如此大礼?」 苍翊刚回復的反应回路再次断掉。 ……他刚刚听到什么? 呃,他是不是昨天照顾秦嵐照顾得太晚了,睡眠不足出现幻听……? 「傻啦?」东方祺哼笑一声:「我就猜你不知道我母亲的名字……这架琴,认得吗?」他轻轻敲了下古琴的边缘。 「……梦殤?」苍翊艰难的挤出两个字。 东方祺笑了笑,点点头,把苍翊抱持的最后一丝认错的希望给抹杀。 苍翊默然一秒……下一秒直接内心崩溃。 发现主子兼皇姊的皇子夫君是自己的亲戚,瞬间搭上双条皇族关係线怎么解? 苍翊在心里默默把自己埋到土里。 身分转换太大,他不想玩了…… 刚刚还以为要找他算帐的自己简直傻的可以!不!他寧愿是算帐! 突然认亲是哪招! 不理会这边内心如何哀嚎,反正他刚刚也震惊了下才缓过来,东方祺咳了声,直接问起正事:「我可以问一下……焚日的那群人留下了话——『如果想要活命,就把赤苍之子交出来』……苍家知道了,至于那个『赤』呢?」 苍翊猛的回过神,惊讶的看向东方祺:「我以为他们都跟你说了?」 「苍寧的事,说了。你父亲那边没有说,但是焚日会针对你,应当是因为你父亲那边……」 「那个『赤』,是赤练。」驀然,一个女声插入。 苍翊愣了愣,回头看向推门而入的赤练离音。 「离音。」东方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想起来稍早时离音跟他说过父皇找她,现在的时间点过来,有可能是要说剩下的那一半事情。 「祺、小翊。」赤练离音笑着打了招呼,把门给关上,持着笑容面向两人:「父皇让我决定是否向祺说起赤练的机密——你要听吗?」 「若是你愿意说,我自是洗耳恭听。」东方祺拍了拍床铺边,让赤练离音坐过来,然后眼神示意苍翊自己拉椅子坐下。 「夫君欲听,身为妻子自是诉说。」赤练离音落坐后,缓缓开口诉说。 那是,一对优秀兄弟的故事。 被皇宫里的其他皇亲贵族所嫉妒着的一对兄弟,是当年皇位呼声最高的继位者。 排行第四的弟弟从来没想过当上帝王,一直都觉得长兄是全部的兄弟中最有帝王之相的人,所以总是跟在长兄身边,帮着他一起推翻试图摧毁兄长的势力。 长兄一直都很信任这个弟弟,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四皇弟是他唯一能去交付信任的珍贵存在。 互相扶持的两人势力显然在王位的竞争之中佔了上风。 而就在此时,剩下的几名兄弟商量起了一件事——先把威胁性较大的两人给除去,再来争夺王位。 由于忌惮着两人,他们的合作成立了。 于是在一年一度的狩猎比赛中,他们买通了杀手,意图在半途将两人除掉。 而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当时正在狩猎的兄弟俩中了埋伏,但很快的便以出色的战力反击,一边等着发现异状的护卫前来救援。 但是对上多人战术总会出现疏漏,一个不注意,一名杀手举起弓箭就往出现破绽的长兄射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弟弟推开了兄长,箭隻直接穿透了胸膛。 钝痛感在胸口炸开,一个不稳,中了箭的弟弟跌下了马。 见目标受伤,马上就有杀手要去补刀。 长兄见到弟弟受伤,立刻就要前去援助,却被剩下的杀手缠住,无法脱身。 而在与杀手搏命缠斗,最后在长兄的注视之下,杀手直接将仅剩一口气的弟弟给撞下山崖—— 在长兄撕心裂肺的哭喊之下,姍姍赶到的护卫将杀手给就地解决,而长兄往悬崖边往下望去,却只有一片无止境深崖…… 长兄没有放弃希望,他把联手陷害的其馀手足一一扳倒,掌握住了实权,开始大规模的搜寻弟弟的下落。 几乎像是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跡。 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接下王位的长兄终于在群臣的劝敛与外围压力之下,放弃了搜救行动,彻底接受了弟弟死亡的事实。 「而我们再次有了皇叔的消息,是在小翊入宫之后。」赤练离音淡淡的说着,「那时正值赤练之乱后,我父皇身体已经每况愈下……那时候,皇叔突然携着小翊出现了。」 他与他们交代了让苍翊成为宫内侍卫,不要张扬其身分,也解释了坠谷后的事情—— 他坠谷后侥倖坠入水中,勉强保住一命,但是失血过多,怕是撑不了多久,而那时,「那个人」救起了他。 那是当时焚日教眾的教主之子,他被对方捡回组织,教主见他战力不错,就让他留了下来。 那时的焚日还只是很普通的民间组织,教主宋九崇是个看起来很亲切的粗獷大叔,基于救命之恩,伤好的差不多了以后他便开始帮些杂活,也把教主之子当成儿子在养。 而那时他完全没发现教主之子看着他时那眼里的情感,每每他嚷着復仇什么的,他也没有认真的当真,毕竟是童言无忌。 在一次前去东方布教的路途中,他在一群强盗手中救下了一名少女——那就是苍寧。 之后只要来到东方他都会去找那个姑娘,两人互相心许,甚至论及婚嫁。 他从没与苍寧坦承自己的皇子身份,他听说兄长已经顺利夺下王位,并将国家治理的极好之后,就不打算再回归皇籍了。 这样对他们双方都好。 而就在他以平民身份得到岳父岳母承认后,不久后便成了亲,苍寧也在之后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就在那时,他接到了宋九崇的警讯。 说是,离开所在地,「他」找过去了。 他知道宋九崇一直对他极好,成亲的事也是他帮了一把,于是在与苍寧商量之后,决定暂时离开东方。 宋九崇交代不要透漏任何行踪,两人几乎是被认定为私奔的离开了苍家。 在月华阁好心的收留之下,两人在赤练住了下来。 而在那警告之后,宋九崇那边便没了音讯。 他很不放心,于是趁着一天偷偷的跑回焚日据点查看,才知道——宋九崇,死了。 而那个接续职责的人,看着他的来访,笑的灿烂。 他说:「哥哥,让我替你復仇吧。」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疯狂计画。 ◆ 策炎緋站在屋内,看着空无一人的床铺,几欲疯狂的笑容勾起。 「哥哥……你怎么总是这般孩子气呢?」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而后是疯狂、放肆的大笑。 「啊啊……」驀然停住笑声,策炎緋缓缓抚上了嘴角,「哥哥……你怎么不乖乖把故事听完呢?我都还没跟你好好的说完呢……」 教主的孩子,不是教主亲生的,而是一时好心捡回来养的义子。 教主对他很好,但是他对焚日的大家也都很好,对于当时被策家拋弃的弃子而言,他需要的是唯一对他好的存在。 然后就在那一天——你出现了。 对于孩子而言,独一无二的存在。 一旦认定了以后,就会永远跟随——这就是被东方称为邪道世家的,策家深根地固、血液中流传着的执着。 孩子决定了,他向自己下了誓言,他会为了他最特别的存在,做出一切。 为伤害他的人復仇、向夺走他的人復仇—— 不会让任何人,取走他心中唯一的光明。 誓言是不会打破的,直到完成誓言的那日才会解除。 所以想让他打破誓言、妄想逃出他视线,甚至娶了妻子的哥哥——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因此帮了哥哥成亲、还帮他逃离自己的义父,必须杀掉。 然后为了復仇……为了誓约……他以咒术一一的操纵住了教眾,收拢更多的势力,只为了完成那唯一的目的。 最初的念想是为何而起,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哥哥……就是因为你总是不配合,所以我才要一再的向你身边的人出手。」轻轻的按住胸口的位置,策炎緋轻叹出声:「啊啊……既然如此,我也腻了。」 接近哥哥的人,我现在就把他给摧毁殆尽。 第七曲:浊黑之一 东方祺在秦嵐房外站定,犹豫了下,然后低头检查没有绷带露出后,才敲了敲门。 下一刻,门就被从里面推了开来,秦嵐披着外衣探出头:「谁……」然后愣住。 「……不会让你的主子进去吗?」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东方祺哼笑了声,秦嵐猛地回过神,侧过身让东方祺进来。 慢悠悠地扫视着房内摆设,最后东方祺直接走到床边坐下,还拍了拍旁边的位子让秦嵐坐过来。 「……殿下,这个——」秦嵐有些发愣。 间隔这么久再次私下见面就来这招,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倒是看东方祺这么理所当然的模样,秦嵐才想起不久前好像一直都是这种互动模式,每次东方祺跑来找他也是霸占他的床位,理由是椅子太硬,不想坐,然后就顺道把他一起拉来坐床上。 ……他以前到底都跟殿下做了些什么啊? 不,他有这么迟钝吗?真的假的? 为什么殿下以前这么做他都不觉得有什么……? 那天……好吧,他突然发现如果不是东方祺喝醉的那一齣,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发现了。 这样想想,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对不起东方祺? ……不对,被占便宜的是他吧?没发现是他的错? 这边在纠结,那边到是瞬间从过去惊醒过来。 其实东方祺做完一连串动作后才驀然想起现在两人的距离,咳了声,才有些尷尬地起身,往旁边的椅子坐去,然后伸手往床上一指,命令道:「病患乖乖躺回床上。」 秦嵐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上嘴乖乖坐回床上。 其实他是想说他已经没事了,可不可以站在这里就好,但是那个口气太理所当然了,他下意识的就是觉得不能拒绝,不然有人会马上翻脸。 相隔一个月的再次交谈,他希望可以维持的和平一点…… 「我想我们应该改变一下现在的僵局,所以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问你,你喜欢苍翊吗?」东方祺一开口,就直接把最后一丝和平假象给炸个粉碎。 原来听到第一句话还紧张了一下,结果后面那句一出来,秦嵐差点一个手滑,直接跌下床。 殿下,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属下不清楚殿下问这个的用意,对于苍侍卫,属下并没有特别的其他情感……」秦嵐深吸了口气,抽了抽嘴角,然后答覆。 「喔?你的意思是——你拒绝本皇子是毫无理由的?」东方祺危险的瞇起眼。 「咦?属、属下没有那么说——」不对!这话题怎么偏到这里来的? 「所以你不喜欢苍翊?不喜欢哪一点说说看?」东方祺勾起笑容,但是秦嵐觉得那股笑容怎么看都不对劲:「是没有本皇子帅气?还是没有本皇子有钱有权?还是说没有比本皇子——」顿了下,东方祺邪魅一笑:「技巧来的好?」 「咳、咳咳咳——」没有喝水,秦嵐还是硬生生地被东方祺的话给呛到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不回答出一个理由,我就当你是默认我比苍侍卫优秀的多。」东方祺微微挑眉。 「殿下!虽然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误解,对于你对我的,或是对我与苍侍卫的感情理解,我想不过都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毕竟男人跟男人,那是不合天道的!」被东方祺一个刺激,秦嵐连忙反驳。 而就算他真的喜欢苍翊好了,苍翊也不会正好喜欢他啊! 再说什么技巧!他跟苍翊又不—— 回想起了手掌相贴的触感,秦嵐面上维持僵硬与慌乱,耳根却慢慢地红了起来。 不对!他对苍翊的感情才不是那一种!是有点像喜欢又不太像喜欢、偏向对弟弟又有点不像弟弟—— 到底是什么啊!这个问题他连自己都还没得出结论! 就是希望维持住现状所以才…… 「喔?」东方祺暗下眼色,虽然他来这里并不是要逼对方说出答案,只不过是让对方好好正视情感的,但是看着秦嵐这副态度…… 磨磨蹭蹭的,真让人不爽! 他有些火大地站起身来,慢慢地踱步靠近床铺,而后直一掌拍上秦嵐身边的位置上,强力的手劲带出一股风,拍在床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了原本就精神很紧绷的秦嵐一跳:「你大可说看看,怎么个误解法?」 一张俊容靠地极近,就贴在耳边说话:「……你说,我听着。」 ……您可以先退开吗?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秦嵐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胆说出口。 他战战兢兢的朝后面缩了缩,即使知道这个距离非常危险,但是对秦嵐而言,主子终究还是主子,主子做事必须留给他三分情面,就算想要直接夺门而出也必须忍下—— 「……痛。」东方祺皱了皱眉。刚刚一不注意拍太大力了,忘记手臂有伤。 正在与理智与情感交战的秦嵐猛然一愣,反射性的就要靠近去查看。 刚刚特意拉出来的距离反而就变的更近了。 见状,东方祺直接伸出没伤的那隻手,将计就计的把人给往后一压,一个翻身,身子直接欺压而上,给人彻彻底底的困住。 东方祺俯下身,对上了秦嵐完全失去反应能力的面孔:「……骗你的。」 秦嵐呆愣了几秒,在东方祺惩罚性的咬上他变得通红的耳朵后,才彻彻底底地从极度的惊吓中惊醒过来:「殿、殿殿殿下!您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姿势! 被人看见还得了! 查觉到现在两人完全不妥当的位置,秦嵐慌张地要从底下挣脱,然后推着东方祺的肩膀,他很窘迫的发现——根本就推不动! 为什么!都!推不开! 殿下!你到底使了几分力! 他刚刚根本不该想着什么留顏面的!他早该直接逃离才对!. 东方祺皱着眉看着秦嵐一脸惊慌失措地想把自己推开,还一直压倒他的伤处,顿时整个痛的呲牙咧嘴,还不能让对方看出来——他是做什么欠他的啊! 他都把人给压在床上了,秦嵐还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反应;而方才不过是提到苍翊……不过是想起苍翊,就红了耳根,这让他略感不爽。 明明都如此明确的知道自己的心情了,这傢伙到底是在磨蹭个什么劲? 听完苍翊的状况后,他估计能让两人在这边拖拖拉拉的时间也是不多了,所以才想来把人推个一把,起码能在事态变复杂以前先把人定下来。 这也算是他多管间事,但是既然知道苍翊跟他的关係,总觉得把两人凑起来……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还可以勉强接受。 至于他们两个,眼明的人都看的出来彼此有好感,就是当事者在那边闪闪躲躲的。 他想要,但是得不到的感情…… 明明是互相喜欢,为何不能坦率接受? 直到留不住了、不得不放弃了…… 东方祺轻轻一叹。 谁会乐见呢? 起码,是自己喜欢过的人……他的一点小小的私心,是能被接受的吧? 想要藉由对方的一个承认,让自己完全的放弃。 放下,然后接受——赤练离音在他酒醒的时候唯一说的那句:「我等你。」 「秦嵐,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思考一下——别去管什么天道、什么俗礼,你自己明白,那都只是拖延不去面对的藉口罢了。」 在最初发现自己对于秦嵐的不正当情感时,他也曾经如此逃避过。 觉得自己不正常、污蔑了皇族血脉。 他尝试了各种方法移转、淡化这分感情。 但是随着时间推进,这份情感却没有因此散灭,反而因为每一次的相处、多一分的了解,而变的更加浓烈。 那时候,他就知道了。 「我爱你,是的,同为男子,我以我的这份情告诉你——你对我的重要,是能拋弃性别的禁錮的。」东方祺退开了身子,定定的看着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的秦嵐,不禁伸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而你对苍翊的这份感情,究竟是对于兄弟?还是儿女情长?——我想你自己清楚。」 他笑了笑,起身离去。 有些事情,终归是要当事人亲身领悟。 他不过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轻轻推他们一把。 希望喜欢的人获得幸福——那,也将成为他的一种幸福。 掩上了门,东方祺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一双手稳稳的托住他。 「殿下。」梵天微微蹙眉,看着又染上鲜红的臂膀和东方祺惨白的脸色,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恕属下无礼。」 「梵,我这样,做对了吗?」东方祺垂下眼睫。 「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成效——但是,殿下,您做的好极了。」梵天轻笑出声,带着一点欣慰:「若是苍贵妃看到,也必定会讚美您的。」 东方祺微微勾起嘴角,而后直接闭上了眼:「送我回离音那里去吧。」 他是该放下了。 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去管的事了。 ◆ 苍翊抱着古琴,静静的最在花园的亭子里。 父亲与母亲的事,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倒不会引起什么牴触情绪。 他只是在思考着,东方祺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那一句问句——「你喜欢秦嵐吗?」 ……他不知道。 他会去无意识的在意对方、会因为对方的靠近而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他可以确定的是,他是把秦嵐放在一个特殊位置上的。 第一次见面,救起那个满身是伤的男孩的原因不过是一时兴起。 照顾了近一个礼拜后,就变成了在乎。 所以当他外出归来时,发现那个男孩不见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一样,不住的慌乱。 只有那条紫色的流苏搁在原本男孩躺的位置上,像是与他告别。 他一直想去相信,有人找到了男孩,带他回去他该回去的地方了;因此在那日看到秦嵐的面容时,他的内心是很庆幸的。 庆幸男孩活了下来,庆幸两人能再次相遇。 只是他也发现了,秦嵐的眼里没有他这般重逢的喜悦,所以他下意识的选择了隐藏身份,变了声,儘管不清楚对方是否对他的声音有记忆——但是他会害怕,害怕秦嵐是不是刻意不去认他,对于那段回忆,是不是对方心里的伤? ……虽然之后是证明他想多了。 但是当初的那股在乎,在重逢后,每一次的相处、对谈,越是了解对方,就变的更加浓烈。 他看着自己的手,回想着当初触碰的感觉。 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喜欢。 所以,他答不出那个问题。 苍翊顿了顿,将小袋中的纸条拿出,盯着上面的字跡,然后,下定决心。 先把这个事情解决吧。 解决了以后——他会去正视这个感情,给出答案。 做好决定,他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下随身物品,然后潜出宫殿。 目的地是,秘林。 浊黑之二 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秦嵐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失眠了。 东方祺的话还缠绕在他的脑中,不停地打转。 他在思考。 东方祺所对他说的真心,与他对苍翊的心意。 是兄弟吗?还是恋人? ——其实答案一直都很清楚,只是他逃避了。 在知道苍翊是月琴之前,他早就将注意力投注在了苍翊身上,知道对方的身分后,不过是更加深了那份在乎。 也许他是刻意忽略了,知道苍翊就是月琴时,心里一瞬间闪过的欣喜。 一直以来都是喜欢着同一个人的喜悦感。 一直以来……? 秦嵐愣了愣,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好像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更久之前的,比月华阁那时候更早的,一种熟悉感。 在第一次与苍翊的身分见到的时候,为什么他会觉得……声线不对? 看着那张脸,为什么—— 「呜、」突然脑袋传来一阵钝痛,秦嵐皱眉,伸手按压住。 又是这种疼痛……! 『喂?你还活着吗?』 驀然,有声音串过脑中。 枝叶被风吹拂的骚动声,以及极为模糊的清丽嗓音。 ……谁? 『欸欸,你怎么都不醒一下?不能确认你还活着,我照顾起来很没动力的啊!』 画面驀然闪动,像被风吹动的书页,飞快地翻动。 破旧的小屋中,有人拿着树枝很无聊的戳着他的脸颊,低声抱怨。 但是他还是每天感觉到那个人替他出去採药,然后替他的伤处换上的新的膏药。 他尝试睁开眼睛,却使不上劲,只有模糊的影像。 像是一个绑着马尾的漂亮孩子,不眠不休的照顾他。 伤口总是很痛,引起的高烧让他的意识一直很是恍惚。 但是他还是每天听到那个孩子对他说话的声音,像是不在意他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就只怕他无聊。 说今天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不厌其烦的问他醒了没有,然后是很好听的歌声。 他很喜欢那个声音,只要那个声音不见了,他就会开始害怕。 虽然孩子总是会向他报备行踪,但是那种看不见的不安感让他无法忍受空间的寂静。 很怕哪一天从昏睡中醒来,那个孩子就不见了。 『放心啦,我不会丢下病患偷跑的。呜,不过这药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功效,伤势恢復的太慢……不行啊,我还是回去问问父亲好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啊。』 那一天,孩子摸着他的头,轻声交代,说过半日就回来了,让他等着。 那时候他的视力恢復了不少,也比较有力气了,有时候也能开口说个几句话,但是牵动伤口会很痛,所以他很少会说话。 突然的不安让他想拉住对方,叫他不要走,见状,孩子只是愣了愣,然后笑着伸手:『如果担心我食言,我们就来打勾勾。』 『……约定?』 『嗯,我跟你约定,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回来找你。说谎的话……』轻轻的勾上他的小指,孩子偏了偏头:『嗯,就算失言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所以放心吧!』 『嵐,我来带你回去了。』 然后同一天,梵天找到了他。 『那个人……还没回来……』 梵天沉默了下,『你必须现在跟我回去,再拖下去,你的身体会撑不下去。』 他还没跟对方告别。 『你可以留下讯息,让他知道你安全的离开了。』 所以他留下了腰上的流苏,然后被梵天带回了宫里。 在之后,他把一切,都给遗忘了。 「喀。」 猛的从回忆中惊醒,秦嵐飞快地起身,往房外衝去。 然后用力打开苍翊的房门。 ……不在。 秦嵐微微一愣,抬头看着已经超过天际一半的月亮。 这么晚了……会去哪了? 不对……刚刚还在的。 他刚刚有听到很细小,翻动东西的声音。 默默感应了下,秦嵐神情一凛,跑回房间带上了剑,就循着气息追上去。 他不知道,那段记忆是他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确定的只有,他确实见过苍翊。 更久更久之前,还是暗卫的时候。 梵天跟东方祺都有提过,当初就是那次任务受伤后,东方祺才把他挖来当近侍的。 当初他完成任务后受了重伤,在返回宫里的半路就不支倒地。 然后,苍翊把他救了起来。 就在那片秘林。 『……是以前来秘林时发生的事?』 『这……是没错……但实在不太……』 那时候他在秘林问的那句,苍翊眼里的复杂。 他是笨蛋吗?居然问救了他的人这种问题……? 所以苍翊是记得他的,但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现出他完全没记忆的样子。 还有归还流苏的时候,苍翊说的那句:「不,这是你的……本来就是你的。」 他一直以为意思是,就送给他了。 那流苏,本来就是他的,是他与苍翊报平安的信物。 ——他都做了些什么? 不希望人消失,却一再的将人给推开。 明明是害怕苍翊不再回来,却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苍翊。 苍翊……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唤着,然后加快前行的速度。 这一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 「呵……」策炎緋轻轻抚上手中的木雕小人,摆弄着木偶,而站在他身后的宋蒋正带着一队约略三十人的小队,等待着他的指令。 一群人的眼里空洞,宛若被掏空了灵魂,一动也不动的站立着。 唯一留有意识的宋蒋向前一跪:「教主,目标已经进入秘林。」 「嗯……先别轻举妄动。他们被暗示制住灵魂,应当是探测不到气息的,让他们尾随而上。你负责指挥。」策炎緋小心翼翼的把木偶收起,不带笑意的眼神朝身后一扫,随口交代,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是——教、教主!您要去哪?」宋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教主甩头就走,有点慌张。 虽然他知道这些被暗示的人武力值还在,目标也只有一个人,但是如果等等魁儡爆走了谁要来制住啊! 「呵,不过是去看看——」策炎緋微微侧过头,端起诡异笑容的面孔朝向某一方向:「我佈下的,最后一步棋。」 要摧毁那个碍眼的存在,最有利的一颗棋子。 他低声笑了起来。 啊啊,我等不及要看到你绝望的表情了。 被最喜欢的人,狠狠背叛的,那股绝望—— 就让你替哥哥体验看看吧,苍翊。 浊黑之三 视线昏暗。 在夜晚仅有的月光照明下,要摸黑在秘林前行是很艰辛的。 苍翊一边依着记忆往父亲连络的位置前进,一边注意附近有没有危险。 秘林其实只佔这片土地的一小部分,秘林的森林不过是山下的低林地带。只是很少有人会进到后方的高山,所以便以这片森林帮这座山命名为「秘林」。 越往里处走,危险便越多,苍翊猜想秦嵐所说的皇族狩猎与暗卫训练应该就是在山中进行的。 山里的地形确实多变,好些坡段很是险峻,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滚落山头。 玦被他刻意隐藏气息甩掉了,虽然在跟踪这块玦确实很厉害,但是总归是他年资比较大,若是刻意认真起来,玦是跟不上的。 他不是要故意把陛下放在他身边的眼线甩开,毕竟若有万一,玦会是能在第一时间通报皇族救援的强力帮手,但是他隐约嗅出这次来信的不寻常。 父亲要约他见面也不会约在秘林的山上,只可能是「那个人」出手了。 他不能把玦捲入危险,他看的出来玦的身分绝对没有那么单纯,也搞不懂为什么陛下会让这么小的孩子来跟着他这么敏感的人物。 当然他也没把玦甩太远,他有准备信号,这边若有动静,在附近绕的玦必定能看到,然后再去通报。 焚日要撤退也没有那么快,时间足够了。 只要抓住教主……就是他们赢了。 父亲也能够…… 「儿子啊。」 苍翊微微一愣,看到赤练允惜一脸紧张得躲在树后面朝他招招手。 他没想到父亲真的会在,一时间有些错愕。 他微微探查了下周遭,也没察觉到其他的气息。 ……没有埋伏? 苍翊有些不敢相信,还是快步跑到赤练允惜旁边:「父亲。你怎么……」 「嘘,先听我说。事情有点麻烦了……你知道『策』家吗?」赤练允惜一脸严肃的抓着他的手,凑过来低声说着:「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不,毕竟不是我们国内的家族——但是教主的能力比我想的还要麻烦,他——」 「苍侍卫……?」 正在谈话的两人驀然一僵,一致回头看向突然出现在后面的人。 苍翊瞪大眼,他没想到秦嵐会在这时候出现。 秦嵐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苍翊晚上会跑来秘林,而且还是后山……他的视线微微一转,注意到了苍翊身边的那名男人,看清了那身装扮后,整个脸色刷白。 焚日! 为什么苍翊大半夜的会和焚日的人在一起……? 他直接抽出了剑,面色冷峻,对上那名全身焚日打扮的男人:「你是谁!放开苍翊!」 「哎……?」赤练允惜很听话的照着做,放开苍翊,做完才回过神,疑惑的向愣住的苍翊问了句:「儿子啊,你朋友?」 回过神,苍翊听到自家父亲就这么喊出来,整个想去堵住他的嘴。 您不要添乱!我都还没好好解释!人家可是跟焚日有仇啊! 啊啊啊——他明明是想默默的把事情解决的!然后再去面对秦嵐……! 顺序完全反了! 「……儿子?」秦嵐往看起来有点心虚的苍翊看去,突然有些恼火:「你跟焚日有关係?」 他居然被矇在鼓里? 一种他说不上来的被欺骗感在胸口处漫开,让他几乎压制不住情绪。 觉得莫名烦躁,莫名的…… 『你想……对吧?』 秦嵐微微一愣。 他来这里是想…… 不、不对! 他是…… 突然的钝痛感再次袭来,伴随着一种略为邪魅的声音。 似乎,在哪里听过的—— 「呃!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怎么了?」苍翊正想摊开来好好解释,他也没想到东方祺居然没告诉秦嵐就是,才刚要开口,就看到秦嵐整个跪倒,面色痛苦。 他连忙凑上前,要去扶起秦嵐,结果秦嵐突然一个抬头,神色冰冷的把他甩开,然后站起身子。 「秦侍卫……?」苍翊愣愣地看着他走近。 秦嵐停在苍翊前方五步的距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欺骗我,很好玩吗?」 「你在说什么……?」苍翊愣住,他从来没看过秦嵐摆出这种态度。 让人……感到畏惧。 「九年前,我在执行焚日歼灭任务时,被你所救——我一直都很感激你。」秦嵐眼神暗了下来,死死的盯着苍翊完全傻住的面孔:「结果,你根本不是好心?你早就知道焚日的埋伏?你是——刻意救我的吗?」 『啊啊,是了,他就是骗你的。全都是自导自演——』 『怨恨吗?恨他骗了你吗?』 『你想——杀他吗?』 那个声音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甜腻的诱惑着。 『你想为父母復仇吗?想为兄弟姊妹復仇吗?你怎么会不怨恨——勾结焚日的他呢?』 『动手吧。』 『呵呵,你想——』 「你在……说什么?我当初根本不知道你是——」苍翊向前了几步,试图解释:「你先听我说!我——」 「翊!退开!」赤练允惜脸色一变,一个伸手,将苍翊拉到身后,将人护住。 然后,一把剑直直的贯穿他的胸膛。 秦嵐眼神空洞的拔出了剑,放任鲜红染红整个剑身,顺着向下流淌,坠落地面,被土壤吸收。 「咳、咳!」赤练允惜面色苍白的摀住胸口,黏稠的鲜血自伤口渗出,瞬间染红了衣服、沾染上了手掌。 直到赤练允惜脱力的跪倒在地,苍翊才从方才的画面中回过了神:「……父亲?」 「翊……离开、这里!咳!」他失算了,他没想到策炎緋居然往这边也下了暗手——不,早在对方说出苍翊琴弹的很好的时候就该警觉了:「那个孩子……」 秦嵐定定的看着苍翊抱着那个焚日的人,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你想——杀死他的吧。』 ——是啊。 我是来,杀死你的。 ◆ 「哥哥……又不听话了。」策炎緋脸色暗了下来,抬头感觉着那股熟悉的血味,微微皱起眉。 明明才正好玩的啊—— 真没办法。 啊啊,算了,玩够了呢。 喜欢的人,杀伤了自己的父亲……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暗暗的下了指示。 那就开始,下一步棋吧。 这样的痛,还远远的不够。 心灵,然后是肉体——最后,全部都毁去。 那时候,哥哥就是他的了。 全部。 一切。 都是属于他的。 「玦,怎么了?」梵天听到一阵略带着急的拍门声,疑惑的下床,推开了门。 玦一看到他开门,立刻拽住他的手,着急的说:「苍翊哥哥跟丢了!他跑去秘林!」 梵天神色一凛,让他先放开,返回去把武器带上,然后直接放了个讯号,立刻就有几名暗卫前来领命。 「把暗卫集合起来——顺便放出消息给陛下,然后在秘林会合,用最快的速度!」扫了眼快速开始动作的暗卫,梵天转过身对上玦的视线:「一边说,我们先走。」 玦用力点点头,带着梵天往秘林赶去。 希望,不要有事。 浊黑之四 「秦嵐……你究竟在做什么?」苍翊觉得浑身冰冷,他清楚地感觉到了父亲逐渐变的微弱的气息,和染上他的手掌的温热血液。 不对,不是秦嵐…… 苍翊猛的回过神,这种感觉完全不对劲。 从一开始在这里对上的时候起,就感觉到了不和谐感。 『你知道『策』家吗?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不,毕竟不是我们国内的家族——但是教主的能力比我想的还要麻烦,他——』 策家的能力……是什么? 苍翊对上了那副无神的视线,瞇起了眼。 关键点是什么? 自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对劲的? 『我不是很渴……』 『嗯?什么渴不渴?呃,你想喝水?』 『……不是你问我的?你刚刚没说话?』 『没有啊?你刚刚有听到……声音?』 『……应该是我听错了,没事。』 想起之前的对话,苍翊微微一愣。 声音。 听到声音。 还有,莫名的头痛。 但是秦嵐并没有说过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头痛的。 什么时候接触到教主—— 他瞪大眼。 ——秋祭! 秋祭的时候,他还以为教主没有看到他,所以才没追上来。 但其实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 察觉到周遭忽然出现的骚动,苍翊站起身,将陷入昏迷的赤练允惜护在身后:「谁!」 回应他的喝斥,一身黑的焚日瞬间将附近给包围。 估算着人数,他危险的瞇起眼:「你们教主呢?」 「哈!解决你这么小毛头哪需要我们教主出马?」宋蒋自包围后方踏出,不屑的嗤笑了声。 回应他的是一支毒针急射而出,就钉在他左手边的人头上,人直接倒地。 宋蒋瞪大眼,低头看了眼已经没了气息的下属发愣,然后猛的回过神,惊恐地看着无声无息干掉一人的少年:「你你你你——」 苍翊阴沉着脸,勾起一抹冷笑:「喔?你的意思是——等我把这边的人干掉了,他就会出来了吧?」 「——少说大话!」总算抓回当将军时的那股傲气,宋蒋气的胀红了脸,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也不看看双方的人数差距! 看他随随便便就把这嚣张的小孩捏死! 他比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包抄了过去。 苍翊看了眼完全没动静的秦嵐,一咬牙,抽出了剑,对上了敌人。 其实他当然没有表面的那般轻松,一方面担心父亲的安危,一方面不知道秦嵐现在的状况,三方兼顾,让他硬是挨了好几下。 他发现这些人几乎都是凭着本能在搏斗,眼神空洞,跟秦嵐的状况一样。 他大概摸清了教主的能力,但是还是无能为力。 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除暗示,即便察觉到了,也是无用。 他需要支援—— 顿了顿,苍翊眼神一亮,一个挑剑将几个近身的人掀翻,抓住空档摸到了腰侧的信号弹,就往上放出。 巨大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策炎緋冷冷地看着那个信号弹,勾起笑,接着下指示。 「抓紧时间!目标只有那小子!」宋蒋收到指示,一个激灵,也拔剑围攻而上。 这个小子确实有本事,在场的除了几名原本就是兵家出身战力较强,大多数还是一般水平,对付普通人绰绰有馀,就是对上这个异常兇猛的小孩有些吃力。 策炎緋一开始就言明了这是场消耗战,并没有放出全部的底牌。 现在在场的他们都是上次失败过一次,再失败就会被判死的成员。 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一旦失败——就是死路一条。 他向原本要留在最后等人被虐的差不多了再上的战力使了个眼色,瞬间十几个人全都围攻而上。 「呜……!」苍翊几乎是强撑着意识不倒下,他挨了好几剑砍得极深的,一股血气逆衝而上,被他硬是忍住。 一剑把砍中他左臂的人往脖子一抹,他一个回身,踢翻了几人,然后眼神不经意的一扫,顿时瞪大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根本顾不得挨了几剑,他往那个就要把完全没有反抗的秦嵐一剑砍下去的人衝去,纵身一扑,就把偷袭的人给撞倒。 「咳、咳……!」猛的吐出一口污血,他抬头看像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像是完全被掏空的秦嵐:「快离开!离开这里!算我求你了——嵐!」 秦嵐的身子猛的一僵,无对焦的视线迷惘的往他看来,似乎说了些什么—— 但是他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苍翊哥哥——!」 他听到了玦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然后就被敌人给带着往一旁的山崖,直直地摔落。 风声呼啸。 他感觉到了身子不停地下坠、再下坠—— 而后,陷入黑暗之中。 ◆ 当援军循着信号迅速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苍翊连着敌人一齐坠落山谷的画面。 「苍翊哥哥——!」玦瞪大眼,一股怒气上涌,一瞬间就把身边的几名敌人放倒。 梵天闪身到了秦嵐身边,一个抬手,直接把被操控住的人给揍昏。 「撤退!撤退——!」接收到策炎緋的计画完成指令,宋蒋第一个撒腿就跑,其馀几个在暗示解开的瞬间也立刻回过神,开始往回跑。 「留住一个,其他杀掉。」梵天眼神冰冷的抱起秦嵐失去意识的身子,语调充满杀意的下了命令。 暗卫立刻压制住刚刚发号施令的领头,其馀的几乎眨眼便全部歼灭。 「总队,有伤者!也是焚日的!」一名暗卫发现被藏在树后几乎奄奄一息的赤练允惜,梵天直接下了指示:「带回去救治!」 他刚刚就看出来了,面罩下露出的那张面容跟前任赤练皇帝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连赤练允惜也下手…… 焚日教主,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梵!我要下去找!」解决完敌人的玦衝了回来,僵着面容语气强硬的要求。 「其他暗卫会去,你给我乖乖地跟着回去。」梵天向后面的暗卫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暗卫开始组织行动,也有人立刻下山去通报陛下拨来的亲兵一齐搜索。 「我也要去找苍翊哥哥,人多,找得快。」玦倔强的说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苍翊坠谷,自己回去!「再说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是我的错!如果可以再早一些时候——」 梵天暗下脸色,看着有时候莫名坚持的小孩,沉着声警告:「记住你的身分,东方玦。不要连你自己都忘记了,你该有的身分是什么。」 见梵天脸色变了,玦立刻禁声,垂着头,不发一语的走开。 看着那副不甘心的走开的身影,梵天望向苍翊摔下去的地方,而后垂头看着陷入昏迷的秦嵐,在心里暗暗祈祷。 拜託了,让这些孩子——都顺利地活下去吧。 上一代人留下来的纠葛,不是他们该承受的。 所以,至少——请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总队……」一名暗卫低声喊了他,梵天遮去面上的不安,抬起头,轻轻的点头,抱着秦嵐就往回走。 起码,现在还不是该灰心丧志的时候。 浊黑之五 东方祺一言不发的看着床铺上紧闭着眼的身影,就这么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眼里深邃,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伸手碰了碰对方带着微弱温度的手,东方祺感受着显示人还活着的温暖,面色痛苦。 自他看见梵天抱着陷入昏迷的秦嵐回到宫内,已经过了三日,秦嵐一直没有醒来的跡象。 而同天坠崖失踪的苍翊,在那之后虽然马上封山展开搜救,但是翻遍了整个秘林,人却像原地蒸发一样,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可追查的线索,完完全全的失去行踪。 没有人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事。唯一可能知道的赤练允惜身受重伤,太医院还在使尽全力的研究如何救治病患,暂时还处在危险观察期。 而人质,经赤练离音辨认,是赤练曾经的将军宋蒋,但是宋蒋一直坚持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说了,他也会立刻死亡,比起毁在那个人手里,他寧愿被东方刑求致死。 而梵天身为暗卫第一总队长直接接手了刑求任务,笑得十分恐怖的表示会让他后悔…… 宫内的气氛维持着低气压,听说消息也传回了赤练,赤练鈺宁表示他会一齐展开搜捕,彻底查找焚日可能所在地,关于赤练允惜,他们近期内回派人过去看望。 以苍翊为饵钓出焚日的行动,反倒被焚日反一将军,把人给折进去了。 其实东方烈并不特别重视此事,对君王而言,焚日没有抓到,顶多是再花一些时间罢了,倒没有说因为一人失踪就必须倾倒兵力去搜索。 这份重视,是东方祺在主殿跪着求父皇求来的。 听说玦也去求了,而梵天也出了一份力,大殿下也多方相劝,东方烈才分派下更多兵力去搜查焚日的下落。 更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苍翊的身分。 苍寧与赤练允惜的孩子,好歹也是个皇族成员,东方烈愿意松口,也有是基于苍宛的妹妹血脉的原因。 虽然在东方烈投注兵力之前一直有持续在追查,但是不像是这次卯尽全力。 他们必须跟时间拔河,只怕苍翊那边有个万一。 赤练离音静静地陪在东方祺身边,一手搭上那隻不住发抖的手,轻轻一叹:「……祺,歇息会吧。」 虽然最初两人联姻时是互不顺眼,但是赤练离音还是很快的接受必须成为东方祺妻子的事实。 她从小就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身为赤练唯一一个公主,婚姻本就不可能是自己能决定的,虽说兄长们都很是宠她,苍翊也曾跟她说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和赤练鈺宁反应——但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影响到赤练一国利益。 所以她试着去接受自己的夫君,也在第一天就发现了东方祺对自己的近侍不寻常的情愫。 她能理解,喜欢一个人,但是却无法在一起的,那种痛苦。 更何况还是同性? 所以在发现以后,甚至是洞房夜东方祺甩头就走,她都很克制的没有失态。 她看的出来东方祺内心也很挣扎,也试图接受她,所以她对他说:「我等你。」 等你完全去解下这段情,能去接受我的时候到来。 也许这种事在一般女性看来,是极其屈辱的,但是他们彼此都还不熟悉,夫妻仍是名义上的关係。 所以他们还能去花一段时间去接受彼此,互相了解,也许最后会喜欢上彼此,也可能是利益上的交易罢了。 喜欢一个人,是时间堆垒起来的。 秦嵐先一步走进东方祺的内心,所以成了挚爱,这些本身都是没有错的。 而他们能否走入彼此的内心……至少,他们是都在尝试的。 起码现在这样,就已足够。 「……让我多待一下,我放不下心。」东方祺语气疲惫的反握住离音的手,紧紧握住,感受着一丝温暖:「离音,我是不是做错了呢……?」 那一席话,是不是不该去说? 若是没有说出口……秦嵐是不是就不会追上苍翊? 是不是苍翊就不会像如今……生死不明? 如果不是他亲手去推了秦嵐一把——这个在他心中极其特殊的存在,是不是就不会像这样躺在这里,不知何时才醒? 「不要想太多。没有人知道当初事件的全貌——可以肯定的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别自责,好吗?」离音缓缓地抱住像是要崩溃的人,慢慢地顺着东方祺的脑袋抚着,轻声安抚。 梵天敲了敲门板,闪身而入,对上房内朝他看来的两人,行了个礼:「两位殿下——赤练亲王醒了。」 东方祺与赤练离音互看一眼,眼里充满惊讶,而后梵天的第二个消息,则是让东方祺不住激动—— 「另外能解除秦侍卫身上暗示的人,我们也找到了。」 「是谁?」东方祺向前两步,揪住梵天的衣服,略带紧张的追问。 梵天咳了声,倒是没对东方祺的举动说些什么,神情严肃地继续说道:「人是找到了,就是有些难请——这个家族,只接受熟人委託。」 「皇族请託,也不接受吗?」赤练离音微微蹙眉,这倒是难办。 「我去求看看——」 「哎哎,不是,殿下你别急,听我说完啊!」无奈地把没耐心就要往外走的人抓回来,梵天只好一次性的总结:「那是皇族都要礼让三分的神祭世家宫家,我们有联系上了与苍家交好的兰家,其中有人说他认识宫家的人,会去帮我们求看看——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先去向赤练亲王釐清事件经过吧。」 回头看了看还在沉睡的秦嵐,东方祺深呼了口气,就往外走去。 见东方祺镇定了下来,赤练离音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梵天往床上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希望宫家能赏脸,顺利让秦嵐醒来。 一旦赤练允惜甦醒,知道了焚日的据点,他想,秦嵐不会想错过去救出苍翊的行动的。 而苍翊那边……只希望,人还活着。 梵天闭了闭眼,然后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 黑暗。 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 当苍翊恢復意识,看见的就是无止尽的黑暗。 他尝试呼叫出声,但马上就感觉到有东西堵住他的嘴,而眼睛上也缠上了黑布,才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身下有些颠颇,应当是在马车上。 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全身伤口没有多做处理,一动就牵扯到伤处,疼的他不住冒冷汗。 双手双脚都被绑住,无法动弹。 他隐约听到外面有交谈声,但不是很清楚。 起码他知道,自己没死。 他还没死…… 猛的一个急煞,苍翊整个人被带着向前一扑,正痛得斯牙咧嘴的,他就听到外面传来很大的声响,然后马车车门被踹了开来。 「扛下车!」一个粗旷的声音吆喝着,他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然后就被一个扛起,被丢下马车外,落入另一个人的手里。 「嘖嘖,我说教主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子的?这副长相,比姑娘家还生的漂亮啊!」扛着他的人嘿嘿一笑,手不安分地摸了他的屁股一把,让他气得想把那隻手给卸下来,但是完全无法动弹。 老子的身体是你说摸就能摸的吗!浑蛋! 他试图挣扎,感觉到手上的人不安分,壮汉骂咧咧的恐吓了句:「再动!再动小心老子强了你!」 闻言,苍翊顿时安静了下来,心里还是骂骂咧咧的。 他在月华阁待那么久,也没见过这么无理的人! 「对客人说什么呢?」策炎緋笑笑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负责搬运人质的两人一僵,訕笑着回头。 「教主,还不是这傢伙不安分……」刚刚口出秽言的壮汉缩了缩身子,他们都只是焚日基层的干部,就是做些打杂的,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教主很是害怕,连忙解释了句。 「我没说,让你们管教客人的吧?」策炎緋冷下脸,向静静站在他身后的人看了一眼,那人立刻接手搬运,然后快狠准的,就把两名壮汉的手给卸了下来。 「啊——!」 策炎緋看也不看按住手臂不住惨叫的两人,抬脚就往主院里走去,解决完两个不听话的手下,刚刚动手的人默默地跟了上去。 苍翊趴伏在对方身上,微微皱眉。 这个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生气,像是个死物一般,连个呼吸心跳都感觉不到。 还来不及细想,他就被甩到了地上,然后一盆水无预警的直接泼洒而上,让他整个人差点呛到。 「喂,谁让你给他清洗的?」查觉到身后的动静,策炎緋蹙眉看着提着水桶把苍翊身上的污血给冲乾净的人,略为不爽的质问。 『清理。伤口。感染。会死。』全身缠绕黑布的男人用树枝在地上写下几个字,见策炎緋没有阻止,又浇了一桶上去。 苍翊差点被他给呛死。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好歹给个提醒啊! 苍翊呜呜几声,男人这才收手,把人又给扛起来,继续跟着策炎緋走。 「放这里,然后就出去了。」策炎緋随手指了个地方,男人乖巧地把人放好,就退了出去,把门也给带上。 瞬间主屋内就整个暗了下来,只有几盏烛光微弱的发着光。 策炎緋走了过去,一把扯下苍翊眼睛上的黑布。 猛的恢復视力,苍翊眨了眨眼,发现周遭还是一片黑,微微一愣。 「看哪里。」策炎緋一手把他的头发拽住,把视线往他的方向抬起,让苍翊对上他的视线:「呵,真是狼狈,居然还让哥哥替你挡了一剑——我原本想让你尝尝,心爱的人背叛的感觉的。」那双染上疯狂的眼睛微微瞇起,语带嘲讽地说着。 挡了……一剑…… 猛的想起稍早的事,苍翊瞪大了眼,感觉全身发冷。 父亲跟秦嵐……! 对了……那时候—— 「呵,看你想说什么的样子……」策炎緋一手把塞在他嘴里的布给拉出来,让苍翊开口。 「——你到底做了什么!」呸了一口口水出来,苍翊沉着音瞪着眼前的男人,质问:「你不是对父亲——」 策炎緋眼神冷了下来:「父亲?你敢在我面前叫哥哥父亲?」 他用力的拽起苍翊的头发,让苍翊整个吃痛的扭曲了脸,「我的哥哥!明明不该有其他重要的存在的!他的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只有我!」 他低低一笑:「苍寧那个女人,哥哥回来了也就算了,但是他居然瞒着我……有了一个孩子?」 苍翊被强制的抬高了头,眼里映上了那股几欲渗血的憎恨眼神:「我为哥哥付出了那么多,我明明能给他更好的东西!一切!但是——他却选择了那个该死的女人!我能给他的明明是那个女的好几百好几万倍!甚至连性命也给奉上了——」 放开了手,任由苍翊撞回地上,策炎緋摀着脸,一抹奇异的笑容自唇边咧了开来,然后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哥哥!哥哥……」笑声回盪在空旷的内室,回声让诡异的笑声更显得阴森,而后逐渐转弱,只剩下一丝轻笑,和充满甜腻的呼唤声。 苍翊听着这个声音,觉得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全身泛起冷意。 ——很恐怖。 他从来没有觉得哪个人这么恐怖过。 如此的执着、疯狂…… 那双渗着血丝的眼睛猛的凑了过来,让他吓了一大跳。 轻柔嗓音轻轻地说着,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彷彿刚刚的失态从没发生过:「吶,我们来赌赌看吧——究竟是你先会被我折磨至死、还是他们会先找到你呢……?」 「我可是——非常期待的。」 第八曲:罪赎之一 「皇兄。」 赤练皇宫内的书房,赤练鈺宁正在里头埋头批阅奏摺,一名青年自门口走进,手里持着一张信纸,在赤练鈺宁的桌前站定,轻轻的唤了声。 「闵儿,怎么了?」听见声音,赤练鈺宁抬起头,微微蹙着的眉头松开,露出一笑,看向自家弟弟:「真难得,今日不去练武吗?」 赤练一族的二皇子赤练鈺闵是出了名的好武,甚至经常跟上战场,领军打仗,颇有几分军将之风,与其说他是皇族子弟,更像是兵家的,赤练鈺宁见他有这能力,也就下放了几处兵权交给对方管,这些年也是治理的极好,将军纪整顿了一番,逐渐将数年来的累积的陋习扫除。 但是赤练鈺闵只要栽到军营里就几乎不出来了,没有赤练鈺宁的传召回宫,他几乎就定居在军队里了。 「最近边疆地区有些诡异,我想与您通报一下。」赤练鈺闵将手上的纸递出,上面圈起了几处要点,「下属说有见到焚日在外围悠晃,但是具体什么也没做,每次士兵发现要去抓人时,他们便立刻撤退,而且撤离的动作非常奇怪,我们猜不出焚日有何目的,然后——」从腰袋掏出一另一张折成四方形小小张的纸,赤练鈺闵摊开纸片,上方只写了四个大字: 严加防守。 苍劲有力但略显潦草的字,他们都是认得的。 赤练允惜,他们的皇叔的来信。 看着那四个字,赤练鈺宁瞪大眼。 东方那边也传来了讯息,说明赤练允惜身受重伤,以及苍翊失踪的消息,他原本还在想挪出一些兵力,让赤练鈺闵带着去东方找人,但是这个提醒…… 既然皇叔已经被保护了起来,那便是自焚日教主身边脱身了,他以为焚日的第一目标应该会放到把皇叔抢回来,毕竟那个教主的疯狂执着他也有听闻。 但是现在……莫非目标仍是对付赤练? 不对…… 赤练鈺宁皱起眉头,这其中的原因太过矛盾。 倘若焚日教主心心念念都是皇叔,那他就不会让皇叔受伤,甚至是在对方受伤后不闻不问,继续筹备兵力攻打赤练。 除非,他有非不得已的原因。比他喜欢的人更重要的…… 绑走苍翊……真的只是为了报復皇叔瞒着他有了孩子吗? 在去与苍翊通告小心焚日教主之前,赤连允惜回来过一趟,与他交代了几个要点,包括他从焚日那边打听来的计划。 焚日带起的叛国军阀近些年来与赤练的关係越发紧张,就只差那么个导火线,就会酿成战争。 「……闵儿,你怎么看?」赤练鈺宁猛的回神,他眼前不就有个战术高手吗? 快速的说了几处自己的猜测,听完的赤练鈺闵也微微皱起眉:「我倒觉得,这是调虎离山计。」 「怎么说?」 赤练鈺闵说起他的分析:「绑架苍翊只是个幌子,焚日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攻打赤练,他知道苍翊的身分,知道您极有可能会一齐搜救,这样兵力会分散出去,赤练防守会减弱,这个时间点就是他们的最佳进攻时机。」 焚日缺少的并不是一个导火线,而是一个漏洞。 等着赤练兵力出现破绽,然后一举进攻。 赤练鈺宁脸色暗下,「……虽然知道他的伎俩,但若我们按兵不动,就会继续僵持下去。」他当初狠下心将赤练离音嫁去东方,就是希望有一个突破口,把焚日给彻底击垮。 他们若是按着焚日的阴谋,就是他们的战力会减弱,战况会变得如何也说不准,毕竟焚日私下培育了多少兵力,他们不知道;但若是不按着走……就是僵持。 「让鈺响假装成我,带着一些兵力过去帮忙。」赤练鈺闵开口,赤练鈺响是他们最小的弟弟,与他年纪极为相近:「既然他们等着我们这么做,我们就照做,只是,顺着原本的计画反他们一将军。」 若要说目前赤练最有战力的非赤练鈺闵莫属,让他们以为他去了东方,就够了。 「焚日教主未必不会发现。」赤练鈺宁有些犹豫,他是想试着赌一把,但对方极有可能会发现,「若是他们半路袭击响儿……」 「依我判断,即使知道饵是假的,他也会上鉤。」赤练鈺闵沉下声,「您忘了吗?皇叔说过,策炎緋疯了。而这个疯子现在丢下了皇叔,也要攻打赤练——」 他已经被逼到绝路,无路可选了。 ◆ 「是离音啊?哎,旁边那位是……」 东方祺与赤练离音刚踏入赤练允惜的房间,就听见一道挺有活力的声音传来。 换下一身焚日黑衣,赤练允惜穿着较为方便换药的的薄衫,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容有些苍白,还是强打起精神,和他们打招呼。 「见过赤练亲王。我是离音的夫君,单名祺。」东方祺俐落的行了个礼。 赤练允惜弯起笑:「哎哎,殿下不必这般客气,再说我也没回皇籍,就叫我叔叔就好了啊。」 东方祺静静的打量他,然后乖巧的唤了句:「赤练亲王叔叔。」还勾起一抹完美的笑容。 「……离音啊,你的夫君还真幽默。不错啊?」赤练允惜愣了愣,然后笑着看向赤练离音。 「这是自然。」赤练离音淡淡一笑,然后退开来,让东方祺与赤练允惜商量正事。 「说来惭愧,虽是逼不得已到了焚日,但那孩子确实是我没有照顾好。」赤练允惜一叹,再怎么说也是一路看长大的,就是不知道为何会变得如今这般:「我刚刚跟东方陛下聊过,大致了解到那孩子的出身——你知道策家吗?」 东方祺点点头:「知道,策家在东方一向是被视为禁忌的家族。」他们只会内传能力过于邪门,被东方一族视为邪魔歪道,一直都在严加看守,防止他们乱来。 策家的内传能力包括下蛊、暗示等等,甚至能以暗示令已死之人成为傀儡,这些一向都是被东方下令禁止的,策家近年也十分低调,没有出过乱子。 东方祺眼神闪动,「难不成……」 「焚日教主,策炎緋,是策家流放在外的子弟。」赤练允惜点点头,肯定他的猜想:「流放原因是他的父母亲是过于激进的异端分子,早在几十年前便被策家处理掉了。而为防再出现相同的异端,策炎緋很小的时候就被驱赶出门,他离开家门时带走了数本祖传秘笈。」 猛的丢出劲爆消息,赤练允惜不等东方祺缓过来,继续说:「苍翊的那个朋友,听说是你的近侍?东方陛下与我说过了,能解开暗示的那个家族虽然不与皇族打交道很多年了,但是他们与策家一向是死对头,这个忙,他们应当会帮。」 东方祺与赤练离音听了都是松了一口气。 「……还有,关于你们想知道的那天的实际情形……」赤练允惜顿了顿,露出有些复杂的眼神:「那天的情况,有些混乱,总之——在听之前,我先说,我不会在意这一剑,所以也请你们心平气和地听我说完。」 得到了东方祺略为迟疑的点头,赤练允惜才说起当天的情况。 当东方祺踏出房时,面色是阴鬱的。 他知道虽然秦嵐当过暗卫,也杀过不少人,但是心里还是排斥的。 尤其还是无辜之人、苍翊的父亲…… 若是被暗示操纵时,秦嵐是有记忆的呢? 若是他醒来…… 赤练离音默默地拍了拍他紧握住的手,轻声安抚:「先别去想那么多,现在让秦侍卫醒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东方祺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赤练允惜已经告知焚日据点,宫内兵力都在筹备一举攻下,就算秦嵐醒来要面对失控时的罪恶感…… 东方祺闭了闭眼。 他想,即便如此,秦嵐还是会想去亲手救出苍翊的。 之后的事…… 他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不论如何,即便之后有人追究,他会帮着扛下的。 这是,他最后,唯一能帮秦嵐做的事。 ◆ 经过兰家牵线,等了一日,宫里终于迎来了宫家的长女.宫残雪。 「宫家,与策家,一向誓不两立。这个忙,宫家会帮。」宛若冰雕成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色祭服,开始指挥带来的人员准备解开暗示的前置作业。 而此时,赤练鈺响也带着消息来到了东方。 「逼不得已的理由……?」赤练允惜垂眸思考,他也觉得这次策炎緋有些异常,但是他也想不出对方必须如此行动的原因。 「一个人会选择走险路,无非是因为利益,或是为了生存。」被东方祺抓来一齐思考对策的东方帜轻轻说着,淡淡的语调中有种不容忽视的说服力:「这个时间攻打赤练,有弊无利,亲王可有注意过焚日教主有什么异常之处?」 「呜、这个……」赤练允惜偏着头,策炎緋一直很异常,他倒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啊,宫姑娘,你对策家的术熟悉吗?」想起有人可以问,赤练允惜直接转向正在歇息的宫残雪。 「略知一二。」端着茶坐在一边,宫残雪面无表情的应答:「若是涉及性命之术,倒是有一誓约限制,向自己施下,立下要为某一人完成何事,若是没有完成,自己便会被反噬而死亡。」 「皇叔,当初策家的那个疯子说要帮你復仇时,可有许下什么誓约?」赤练鈺响一听,连忙询问。 「咦?那时候他说的这事时,我一直当成是童言无忌……我还跟他说大哥哥不需要。」赤练允惜有些窘迫的诚实答道。 「……若是那人坚持要攻打赤练,大概就是许下誓约了,而且期限大概快要到了,才会急着出手。」宫残雪把视线从不靠谱的大人身上移开,淡淡说着。 「那个人质最近招供了不少东西,策炎緋身边好像还有一个心腹,全身包裹黑色布条,看来像个大叔。」梵天阴测测的补了句,他为了不触及人质身上的暗示,用旁敲侧击出了不少资讯。 玦默默的把身子往东方帜后面缩,他觉得自家师父最近整个回归年轻时的狠劲,变得有点恐怖。 赤练允惜微微皱眉,穿成这样的人他在焚日从没见过,但会被宋蒋说是心腹,应当是常常跟在左右的…… 「小姐,仪式准备好了。」一名宫家的婢女恭恭敬敬前来打断谈话。 「我知道了。」将茶杯放下,宫残雪站起身,整理了下服饰,然后前往仪式佈置的房间。 「请千万不要打扰,还请各位配合。」婢女一个欠身,小跑步的跟了上去。 赤练离音感觉到了东方祺握上她的手,有些打颤,她用力的回握回去,让对方安下心来。 此刻在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在衷心的祈祷着。 祈祷着,所有的事情都会顺利,平安无事的结束。 罪赎之二 苍翊默默地抬头看着一语不发的垂头看着他的黑衣人。 黑衣人一手拿着水桶,一手拿着布,看起来一副又要浇他水帮他洗澡的架式。 策炎緋最近常常不在,每次要出门前就投餵他一颗药丸,然后笑着看药效生效时他痛苦的反应,最后才把他丢给黑衣人,交代不要让其他人进来,自己就出门去了。 据对方的说法,这种毒药药性虽然不大,但累积到一定的数量,毒性会侵入五脏肺腑,伴着五感一点一点的丧失,当最后再也感受不到一切时――便为死亡。 策炎緋交代黑衣人一日照三餐餵食毒药,四天累积下来,他已经渐渐感觉到手脚有些不受控制,这令他完全无法打算自行逃脱的计画。 以他现在的状态,策炎緋随便派个普通教眾跟他打,他说不定都还会打输。 伤口还没完全復原,再加上这种折磨,简直像在受凌迟,一天一天的处刑他。 他不知道多少的分量会让他死亡,他只知道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 虽然他也知道父亲中了那一剑,应当不可能立刻告知人来救他。应该说,连父亲会不会被当成焚日抓起来他都不知道,就算没有没抓,要让人出动搜救他也是一个大工程。 毕竟他充其量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侍卫,是死是活都无关痛痒,大概就父亲跟离音姐姐会很难过吧。 至于秦嵐…… 苍翊抿了抿嘴,是他连累了对方……原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对方都不必承受的。 包括焚日灭村,他没有告知对方父亲这一块的事,也是他的错。 所以他骂的那句叛徒——不论是因为暗示而说出口的,还是内心真正所想,都是事实。 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骗对方。 用假的声音接近秦嵐、隐瞒自己是月琴的身分…… 不管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就是欺骗了对方。 连带的,也欺骗了对方的感情。 事到如今,才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想法,已经太晚了吧? 他没脸见秦嵐。 若是让对方以为自己摔落悬崖死了,或许…… 若是直接这样死去—— 「哗啦——」一桶水无预警的往他的头浇下,原本正在放空的苍翊被惊一个回过神。 然后不等他反应完毕,又一桶浇下去。 还来啊! 苍翊被水呛了几口,忍不住开口抱怨了句:「大叔!我拜託你要浇之前给个预备时间啊!」每次都来这招。他应该会先被水呛死。 黑衣人被他讲得一愣,露出的眼睛盯着他看了看,然后左右张望了下,拿出一颗石头,蹲下来在他面前用尖端在地板上刻起字。 『下次。注意。小时候。习惯。抱歉。』 苍翊愣了愣,他到没想到对方会跟他道歉,毕竟他好歹是个人质,有人愿意每天给他清洗就不错了:「呃,你小时候都这样洗的啊?」间着也是无聊,反正他也只剩这张嘴能动了,就开始跟对方间聊。 这个人很奇怪,完全不说话,全身就缠着黑布条充当衣服,包的紧紧的,走路跟呼吸都没有声音,像是个死人一样,每天就跟在策炎緋身后,异常的听话。 黑衣人摇了摇头,一边拿布帮他把身体擦乾,一边又刻了几个字:『炎緋。小时候。』 苍翊看着那几个字,察觉出什么,猛的瞪大眼:「你……!」 黑衣人突然站起身,一脚迅速的把地上的字跡抹掉,将布揣进怀里,然后闪身到门口,一把揽住整个跌进来的人。 「呜……放手!谁要你扶!」策炎緋摀着胸口,额上冒着冷汗,意识到黑衣人扶了他一把,一脸怒色的就要把人给推开。 黑衣人垂头看着手上的人,摇摇头,直接把人扛到石椅上,然后才退开。 策炎緋瞪了对方一眼,然后怒斥道:「把人带去偏院!别让我看到他!」 黑衣人乖乖地转身把苍翊从地上扛起来,退出主屋。 苍翊有点惊讶,虽然他不是没看出最近策炎緋身体状况不太好,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在他面前露出这么狼狈的姿态。 「你们教主病了?」被搬到偏院的厢房中扔下,苍翊试探性的一问。 他只是打听看看,不指望黑衣人回答。 若是策炎緋真生了重病……对他而言是好事。 他看的出来,策炎緋手下的兵力起码一半是以暗示控制的。 需要以暗示去控制,就表示人不是忠心旗下,若是暗示去除…… 苍翊眼神暗了暗,这样,焚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黑衣人定定地看着他,摇摇头,拿出石头继续刻字:『誓约。完成。否则。死。』 死……? 苍翊瞪大眼:「你就这样告诉我?你们教主……」他真的没想到黑衣人会回答他,而且还是衝击性发言。 策炎緋不是生病,而是快死了……? 黑衣人顿了顿,继续写:『你。像。故友。可以。说。』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苍翊定了定心神,声音因震撼变得有些沙哑,见黑衣人没有摇头,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黑衣人凝视着他。 『宋。九崇。』 ◆ 他好像听见了声音。 琴声。歌声。 『秦侍卫——』 有人在唤着他,有个人。 那个即便在梦中,他也不会认错的声音。 「你在听什么呢?」甜腻的嗓音攀附而上,遮盖住了那道令他熟悉的声音。 秦嵐眼神迷茫的回过头,看着在他身后笑的一脸无害的孩子:「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咦?你不陪我玩了吗?」束着马尾的孩子委屈的瘪瘪嘴,「明明是我跟你认识的比较久的。你怎么能去理别人呢?」孩子走过来,拉住他的手:「你看,我在秘林救了你一命,还照顾你好些日子,月华阁那日重逢,我很高兴的呢!」 「我也很高兴,可以再次遇到你。」秦嵐笑了笑,任由孩子拉着他走。 「真的吗?」孩子声音清脆的笑了起来,好看的眉眼弯起:「那你喜欢我吗?喜欢和我一直一直待在这里吗?」 对上了那道充满期待的视线。秦嵐想也不想的回道:「喜欢,当然喜欢……」他微微一愣。 喜欢……? 注意到他停下了步伐,孩子疑惑的扯了扯他的手:「吶吶,你还没说愿不愿意跟我待在这里的啊?」 『快离开!离开这里!算我求你了——嵐!』 略带哭腔的声音猝不及防的贯穿而入,与孩子的声音交叠。 那个声音…… 秦嵐觉得心脏微微揪紧。 像是最喜欢的东西受了伤,让他想好好的将对方护起,不想让他伤到一分一毫。 秦嵐猛的一震。 不、不对。 他喜欢的人明明是这个孩子…… 他喜欢的…… 九年前救了他的—— 秦嵐驀然甩开牵着他的那双小手,在孩子充满委屈的眼神下与对方拉开距离,眼神锐利的回过去:「不对。不是你——」 九年. 怎么可能样貌完全没变? 当孩子笑着从他的视线里出现时,他确实不疑有他的认定对方就是当初照顾他的那个孩子。 但是,外表对了,年龄,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苍翊啊?当初照顾你的人就是我,所以你喜欢的人是我没错啊?」孩子歪了歪头,面露不解。 「你是苍翊,我承认。」秦嵐暗下脸色:「但是九年过去了——苍翊不可能完全没变!你究竟是谁?」 孩子定定地看着他,原本无辜天真的表情突然慢慢的收起,变的面无表情:「我是谁?」 秦嵐看着孩子的表情变化,下意识的要去抽出腰侧的剑,却是一空。 而孩子一步步地走近,每前进一步,身子就拉高一些,走到他面前站定时,视线已经与他齐平。 那确实是苍翊那张清丽的脸庞,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寒冷得令人发颤:「你连我都认不出来吗?除了你最喜欢的苍翊,还会有谁?」轻轻的挑起秦嵐的下巴,「苍翊」将脸贴的极近,热气扑洒在对方的脸上,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容。 秦嵐淡定的看着几乎要贴到他身上的人,冷着声音:「不,你不是苍翊。」 「苍翊」脸色变了变:「喔?怎么说?」 秦嵐看着他,收手握住那隻抬着他下巴的手,微微的勾起笑:「因为,苍翊如果会贴的离我这么近——我一定会克制不住的亲下去!」然后他抬起手,空着的手上驀然出现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往前方的人狠狠地刺了下去。 「啊——」伴随着通苦不已的惨叫声,周遭的景象突然裂出了缝隙,像是破碎一般,漫开了整个视野,甚至是正在哀号的人的身上。 「为什么不信我!我给了你记忆!我让你想起曾经的!你该要相信我!陪我一直一直的待在这里——」 尖叫声划破空间,强烈的白光在眼前炸裂开来,秦嵐下意识的闭上双眼。 然后,猛的惊醒。 一名面无表情的少女跟他四目相对。 「……松手。」宫残雪皱了皱眉,看着一脸呆愣地抓着她袖襬的秦嵐,忍不住说了句。 「抱、抱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秦嵐耳根一红,连忙吓的松开手。 「秦嵐!」碰的一声撞开门,东方祺完全顾不上礼仪,直接就往还躺在床上傻傻地看着他衝进来的秦嵐抱去:「你这该死的混蛋!总算是醒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说着,声音不住哽咽。 「殿、殿下?」秦嵐吓了一跳,「您您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秦嵐茫然地看着室内到处贴满符文的装饰,身上扑了一个情绪失控的主子,整个傻住。 「咳咳!殿下,请您克制一下,离音殿下在看你了。」没在第一时间拦住自家殿下闯进去的梵天尷尬的咳了声,替站在外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的眾人说了句话。 东方祺一僵,迅速松开手,站直身子,一脸严肃的退开来:「你总算醒了,有要事要跟你交代,刻不容缓。」 「……属下听令。」见自家殿下变脸自如,秦嵐抽了抽嘴角,也正起脸色。 东方祺咳了声;「细节路上再说,你只要知道一件事——」他顿了顿,脸上表情无比认真:「去把苍翊,救出来就对了。」 罪赎之三 在秦嵐顺利醒来后,一行人正准备配置前往焚日据点的人员,赤练传令就捎来最新消息――焚日已有动作。 做完份内工作的宫残雪交代了下一些策家的用术以及秦嵐的状况,便先行离开了。 不知道幸或不幸,秦嵐没有被操纵时的记忆,他们也就很有默契地先瞒住他,毕竟知道这事,只会对目前的行动添加变数。要说也是苍翊讲给秦嵐听,毕竟真正目睹一切的人是苍翊,赤练允惜也只是听个片段。 而此刻他们正聚集在赤练允惜的住屋,商讨事件。 由焚日教主亲自率领的叛军开始与赤练边境驻军交火,人数眾多,看上去不似正规兵种,倒像一般人民,其中也有多名叛国将领及当初麾下的亲兵团。 虽然战火兇猛,但赤练还是暂时控制住场面,焚日一时间还无法突破国界,在外围与赤练对峙。 与此同时,东方与赤练境内也发生多起小规模的衝突,但都被快速的镇压下来。 奇怪的是,这些被镇压住的人几乎都是普通民眾,基本没与焚日接触过,被制住后都是一脸茫然,像是无意识的行为。 而国境的战场据负责迎击的赤练鈺闵所言,这些叛军虽然看似是有组织性的进攻,但是行为模式极为怪异,几乎就是见人便砍,一味的迎击,毫不在意防守,完全是豁出去凭本能在战斗,但有些时候又会突然组织起来,杀个他们措手不及。 「焚日的人员除了部分是前任留下的,大多都是策炎緋接手后招的。」赤练允惜听完后皱起了眉:「炎緋手下的资源大多都是暗示后据为所用,很多数是随机袭击村落,将村子占为己有,从而让村内的人听话,那些小衝突应当都是受他的指示所为。但是那些村民的能力照理来说是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才是,这是无意义的耗损。」 「依我所见,若是照先前的推断――这大概是狗急跳墙了吧。」东方帜淡淡地说道:「从外边攻入赤练,在加上从内起乱,他在赌,哪一边能先达到搞垮赤练的目的。以小动乱让国力耗损,也许也能视为『復仇』。」 若是他所下的誓约是替赤练允惜「復仇」,那么不论用何种方法,只要让赤练陷入混乱之中,达成他的目的,那么誓约就算完成,也就不会被反噬。 「先不管焚日要怎么闹,赤练再怎么样也不会败给一眾被暗示制住的叛军,现在的重点是,焚日与赤练在交战,据点应当无人看守――这是最佳的潜入时机。」东方祺敲了敲桌子,把眾人的注意力引来,「我与父王请示过了,暗卫能派出的都能跟去,其馀侍卫除去守卫宫里的,都能派调,当然,秦嵐必须去,而我被下过禁令,不能行动。」 「我也去吧。」赤练允惜率先加入,不顾几人劝他伤还没好应当好好养伤,神情坚定地开口:「我对焚日内部熟悉,我能带你们行动,只是无法成为战力,这不碍事,若我拖累你们,就别管我,救出翊为第一优先;再说若是炎緋刚好回来,我的出现能脱住他。」 「我,可以护卫您的安全。」玦站出一步,恭恭敬敬的要求:「我也去,能派上用场,这事,我也有责任。」 「玦!」东方帜伸手拉住玦,面露不赞同,「你不能去。」 玦摇了摇头,「我应该要去,于情于礼,身分上的职责,我也是暗卫的一员……」 见东方帜脸色不对,避免两人当眾说起什么不该说出来的事,梵天先一步插入两人中间,咳了声:「要沟通的话,还劳驾到外边。」不然就等着全部不知情人士听东方的机密了。 东方帜一言不发的把试图挣脱的玦往外拉,直接去外面「沟通」。 等人沟通完进来,告知说服东方帜的玦加入行动名单时,出发名单已经选好了。 皇族成员一概留宫,梵天必须坐镇宫内保护陛下不能跟去,算来算去,也就是秦嵐、赤练允惜,以及身为暗卫的玦,带上宫中配置的人力,前往教址救人。 毕竟不是要与焚日打起来,主要还是顺利潜入里边救出苍翊,人员并没有携带很多,侍卫不像暗卫能将气息完全消除藏身,赤练允惜主张在附近留守,若是焚日发现他们,暗卫搞不定时会再发送信号,唤来支援。 在这时机留守在教址的应该都是一般教徒,武力较高的应当去了赤练;但为防有留守高手看管苍翊,他们还是多带了几个暗卫,以防万一。 「玦,虽然我退一步妥协,让你前去,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东方帜定定地看着准备出发的人,「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对上了那抹认真的神色,玦向前一步,飞快地抱住东方帜,小声低语:「是的,兄长。」 然后他放开手,行了个礼,便跟上其他人的脚步,一齐离去。 「我以为您会很坚持。」梵天看着那张面露纠结的清丽面容,问了一句。 「那孩子,都搬出了皇族教条,我能拒绝吗?」东方帜苦笑,「虽然我希望他即使肩负职责,也能记住自己仍是皇族的一员……不要随意犯险。」他轻轻一叹:「……玦长大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再拦着,岂非是否定他所寻找到的自我定位?」 「放心吧,殿下。以玦那孩子的能力,不会有事的。」梵天安慰了句:「我以暗卫长的身分跟你保证,那孩子是个独当一面的暗卫,所以,放心等他们归来吧。」 「……我知道。」 静静地凝视着玦离开的方向,东方帜在心里默默祷告。 拜託让他的弟弟,让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的归来吧。 这是他做为一个兄长,一个皇子,最深切的乞求。 ◆ 苍翊躺倒在偏院厢房的地上,眼神有些迷茫。 药物的效果刚发作完,宋九崇这次到没有直接倒水,策炎緋有要事出去了,宋九崇估算对方暂时不会回来,蹲下身很有耐心地用布沾水帮他擦洗刚刚挣扎的出汗的身体。 第五日,他开始发起高烧。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代表毒性已经开始往里边侵蚀,才会引起身体抵抗,而发起烧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任人摆布的布偶一样,四肢无力,喉咙乾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跟昨天相比,加速恶化了。 他不清楚还有几日,才会毒发身亡。 当五感开始丧失时――便是死亡倒数的开始。 他试图以其他事情转换注意力,但是不论是哪一件事,都让他感到糟心。 那日,宋九崇与他说了详细经过。 黑衣人确实是焚日前教主,策炎緋是他捡回来的孩子,他一个大男人,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再加上下面还有一个组织要顾,忽略了孩子需要亲情的陪伴,策炎緋变成现在这样,他需要负责。 而赤练允惜是在一天策炎緋救回来的伤患,因为对人客气和善,所以他也对这年轻人不错,炎緋喜欢黏着对方,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让赤练允惜多多看着孩子,也就没什么再管了。 也许他们都错估了孩子的内心期盼,才把结局导向一个万劫不復的局面。 发现了策炎緋心中疯狂的想法,他曾经去劝说过,但是却被孩子给闪避开来。 再之后,他帮着赤练允惜逃离东方,好些阵子都没找他谈话的策炎緋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一直想把你当成父亲。』笑着站在他房里的孩子,以极为令人悚然的语气说着:『但是既然你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想,我是该转变一下我对你的定位了。』 掛着笑容,猝不及防的杀死他的孩子,对他下了咒。 于是,他成了一个受他控制的尸体。 无知无感,只留有一丝残存的意识。 『允惜。好吗。』 「……父亲过得很好。」看着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苍翊突然觉得一阵鼻酸。 父亲后来发生的事,这个人都不知道。 因为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把他给杀了。 人死后,不会再有记忆存入,只剩下过往。 他就算说了父亲之后被策炎緋逼迫回到焚日的事,也只是增添宋九崇对于过去的愧疚感罢了。 帮他清理完,宋九崇在地上写了几个字给他看:『我。出去。有事。炎緋。行动。待着。』 宋九崇要出门,策炎緋那里有状况,让他待在这里。 苍翊点点头,反正他一个半瘫痪的人质也去不了哪里。 宋九崇伸出手,有些犹豫,最后在他的头上摸一摸,才走出去带上门。 室内安静了下来,静的有些可怕。 他打听过了,焚日去攻打赤练,教址内部现下没留几个人,自然是安静了不少。 什么事都无法做,苍翊索性闭眼休息。 然而有个压低音量的说话声引回了他快昏沉睡去的意识。 「喂,是这间没错吧?」 「你没看到那个心腹三天两头往这鑽,里面关的不是那个小子是谁啊?」 「嘿嘿,正好那个心腹也出去了,整个教址里也只有我们几个在看守……」 苍翊警戒了起来,他认得这个声音,当初将他绑下车的那两个人…… 脚步声停在这间厢房的门外,然后门被推了开来。 他微微瞇起眼,只看的到鞋子的部分,但不影响他听到两个人想做的事。 「嘖嘖,正好焚日里面都没有女孩子,好久没有开荤了,正好有一个美人儿……」其中一名壮汉猥琐的笑了几声,蹲下身,用一条布摀住他的嘴巴,无视他的挣扎,就伸手往他的衣服扒去。 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退下,苍翊整个心都凉了。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对方想做什么?好歹他在月华阁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想要挣扎,想要呼救,但是几乎失声的嗓子,与完全无法动弹的四肢,让他连最基本的抵抗都做不到。 不要…… 停下来!停下―― 感觉到贴上脖子的噁心触感,苍翊觉得自己都快吐了。 一双手在他身上粗鲁的抚摸,男人逐渐粗喘的呼吸让他整个人都感到绝望。 感觉到意识逐渐恍惚,苍翊闭上了眼,隔绝一切感知。 不是他…… 现在正在被侵犯的人不是他…… 不是那个人的触碰,那么这个身子就不是「他」―― 秦嵐―― 「框啷――」 驀然,一旁的窗户整个炸了开来,正要接续下去的壮汉和站在一旁看守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个一大跳。 「怎、怎么回事!呜呃!」壮汉大叫了一声,然后突然整个倒下。 苍翊猛的睁开眼,只见一个黑影闪过,瞪大眼傻住的另一人便被直接放倒。 然后门被撞了开来,奔进来的人瞪大眼,看清眼前的情况,怒火整个窜上,一个箭步,把苍翊给拥入怀里,扯下布往他身上一盖。 处理完试图对苍翊下手的两人,玦退开来,就默默的站到墙边,当装饰。 苍翊感觉到抱着他的温度,整个人都愣住了。 秦嵐死死的抱着怀中的人,害怕对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他哑着嗓子,缓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翊……」 一遍又一遍,染上哭腔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唤着他,苍翊回过了神,反手抱了回去。 像是梦境,像是幻影,他不知道。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苍翊只知道,这个人,找到他了。 秦嵐找到他了…… 秦嵐顿了下,将人更用力的抱紧。 「我来带你回家了。」 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把你给弄丢了。 ◆ 正在战场上指挥行动的策炎緋驀然一顿,突然停下动作。 默默跟在旁边的宋九崇疑惑的看着他,写了句:『怎么。』 策炎緋眼里染上一丝疯狂,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声里有止不住的愉悦。 「我们回去。」拉着马直接掉头,丢下战场不管,策炎緋无视胸口啃咬似的痛楚,唇边漾开了欢愉的笑意。 哥哥,你可总算是找来了…… 你总算,来找我了。 他怎么可以不回去好好接待呢? 他的哥哥…… 最后的最后,总算是…… 策炎緋加快前行速度,眼里的疯狂增生。 可要在那里,等着我啊。 哥哥。 罪赎之四 见秦嵐冷静了下来,玦淡淡提醒:「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秦嵐点点头,帮苍翊的衣服整了整,将人打横抱起。 原本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猛的放下,再加上服食毒药的后遗症,苍翊就在秦嵐怀中昏睡了过去。 「哎哎!翊没事吧?」在外面跟暗卫一起蹲守的赤练允惜看到秦嵐抱着昏迷的苍翊出来,整个吓得连忙跑过去探探脉搏,确认人还在呼吸后,才安下心来。 「苍侍卫应当是中了毒,气息有些混浊,只是不知是入毒几分,当尽快救治,否则会留下残疾。」一名暗卫出现查看了下苍翊的状况,微蹙着眉告知眾人情况。 「先抓紧时间撤离,我觉得这里有古怪。」秦嵐压下心中的不安,他们必须先安全撤出,才能带苍翊去看大夫,首要任务就是再避开守卫人员离开这里。 但是不论是他们潜入教址之后,还是现在他们发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有一个焚日的人出现拦阻他们。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没错,但是太过顺利,反而会觉得其中有蹊蹺。 当然,那两个唯一看见的混蛋傢伙就不用提了,秦嵐现在简直想回去再把人给补个几刀,最好让他们永远消失在世界上,不留一丝残魂! 「是挺不正常的,就像是特意欢迎我等进入――」无视秦嵐突然释出的杀气,玦皱了皱眉,正想在说些什么时,突然一惊,回身抽出匕首挡下一剑。 不知何时摸到眾人身边的黑衣人被匕首逼了回去,沉默的退回原本的位置站定,而掛着微笑的策炎緋接过黑衣人递来的剑,对上瞪大眼看着他的赤练允惜,甜腻的喊出声:「哥哥,你可总算是找来了。不枉费我特意调开所有人员――这是第一次呢,你主动来见我。」 几名暗卫飞快地将赤练允惜给护住,秦嵐抱着苍翊不便出手,很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暗卫的保护网后方。 「炎緋!」赤练允惜注意到那个黑衣人,认出对方的身分后,整个猛的震了下,有些颤抖,宋九崇不是已经……? 「哥哥,喜欢这个惊喜吗?」满意着赤练允惜的反应,策炎緋朝黑衣人勾勾手,然后扯下遮住半张脸的黑布,让那张脸暴露出来。「这可是我非常满意的成品呢。」他轻轻一笑,就像是在炫耀玩具的小孩,眼神闪亮的让赤练允惜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浑身泛冷。 黑衣人与他直直的对上了眼,那双无情绪的黑眸定定的看着他。 如此熟悉。 赤练允惜颤抖着音:「……宋大哥?」 不对,那时候策炎緋分明跟他说宋九崇死了,还带他去看过准备下葬的尸体―― 看出自家哥哥的疑惑,策炎緋笑了:「怎么?他们没跟你说策家擅长什么吗?我还特地提醒哥哥了呢,你还不知道吗?」 他扯过宋九崇,将宋九崇的头发往上一拨,露出额头上的红色符文,声音愉悦:「策家的,役尸符文――很完美,不是吗?」 「策炎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赤练允惜怒吼出声,玦连忙把要衝出去的人给拉住:「那是抚养你长大的父亲!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怎么做的出,这种事?」策炎緋顺着唸过一次,像是在思考,然后他猛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为什么做不出这种事!我甚至为了哥哥!为了让你把视线放在我的身上!我付出一切!全部!把整个生命都献祭给了哥哥!」 瞪着变的血红的双眼,策炎緋撕心裂肺的向赤练允惜喊着,声音嘶哑:「哥哥!为什么你就是不把一丝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为什么做的出这种事!你先告诉我啊!我喜欢哥哥,想要拥有喜欢的人的全部注意力!这有什么错误!」 「策炎緋。」赤练允惜强忍下直窜心里的怒气,冷下脸色:「你错了,大错特错。」 策炎緋猛的一僵,对上那双像是在看陌生人的眼神。 「你缺乏爱,所以渴求,这些,我不怪你。」赤练允惜直视着这个从小看到大,却从来没有理解过的孩子:「我与宋大哥,都想弥补你缺乏的关爱,所以一直对你很好,从不会去特意处罚你,但是看来,我们两个都是失败的父亲与兄长。没有发现你的偏差――是我们的错。」 「因为我们也有错,所以我再次严正的跟你道歉。然后,给你迟来的教育。」赤练允惜拉开玦制止他的手,向前一步,朝策炎緋走近。 策炎緋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宋九崇突然伸手拉住他,不让他逃走。 「你做什么?你这个该死的魁儡!」策炎緋一怒,要直接把不听话的魁儡毁去,而宋九崇就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避了开来,反手将他的手给制住,空洞的眼里隐约出现一丝情绪。 赤练允惜停步在他面前,一股属于王者的霸气显露而出,居高临下的俯视:「策炎緋。我必须告诉你――你不能以你的一意孤行,强压在他人身上,要求他们背负。是,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那么你为了我都做了些什么?」 「以我不需要的復仇为名义,杀人、抢劫、威胁……以暗示操纵眾多人民,让他们去执行你所谓的復仇――炎緋,你所做的哪件事,是为了替我『復仇』?」 「我――」策炎緋瞪大眼,被眼前有些陌生的赤练允惜给镇住。 「小炎。我不管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什么,但是,停手吧。」赤练允惜缓下脸色,轻声劝说。 他不会说,策炎緋所做的这一切是能被原谅的。 也不会去否定策炎緋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初衷是因何而起。 但是,身为看着他长大的兄长――他只希望,策炎緋不要继续再错下去了。 放任策炎緋这样发展下去的他,也是有罪的。 「……哥哥、哥哥――」策炎緋垂下头,猛的压住自己的胸口处,突然面色空洞抬起头:「哥哥要我,收手吗?」 等赤练允惜反应过来策炎緋想做什么时,宋九崇已经把人给压制在地。 「放手!该死的!不是要我收手吗!既然如此――就让那些受控制的人跟我一起死啊!只要收手了――就会死的啊!」策炎緋疯狂的大笑起来,「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现在……才要我松手,就是要我去死的啊……?」 赤练允惜脸色变了变,一行人都瞬间理解了刚刚宋九崇没制止的话会发生什么事――他要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只要我下指令,他们都会把刀往自己的脖子抹去……」策炎緋低低的笑了起来,「啊啊,哥哥,我只是想要人陪伴,一起、一直的,跟我待在一起――」 秦嵐认出来,这个声音就是在那个暗示里不断跟他对话,求他留下来陪他的孩子。 看似单纯的愿望,却以十分疯狂的方式去实现。 他只是渴望陪伴,永远的陪伴,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绝对忠诚的陪伴。 但是,这种事,是做不到的。 「我陪你。」 一个沙哑的声音驀然打断。 宋九崇无视他人投来的目光,基本上已经败坏的嗓子,努力的挤出字句,看着瞪着眼朝他看来的策炎緋:「我,陪你。一起死。」 「孩子,对不起。可是,我,只能这么,向你道歉。」他伸出手,抱住了对方。 「你的罪,我陪你。一起赎还。」 感受着毫无温度的怀抱,策炎緋依稀想起,当初那个一手把他捡回家的男人僵着身子牵着他的手,说: 『我带你,回我们的家。』 你以后,就是我的孩子。 男子笨拙的想向他表示亲近,送给他了一个雕工粗造的木偶娃娃。 他嫌弃对方的手艺,说像是个诅咒偶一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把那个木头娃娃一直留着。 他从来不觉得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因为宋九崇从来没有过多的溺爱他。 他想要一个会宠着他、爱着他,将他视为唯一的存在。 他一度以为,赤练允惜就是他寻找已久的唯一。 但是对方却不断的逃走,有了爱人,有了孩子,然后自他的世界消失。 他的世界一直都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存在,所以他想着,若是把哥哥的世界也变成只有他存在,那是不是哥哥就只会注视着他一个人了呢? 他的誓约,与其说是帮哥哥復仇,更多的实质意义是――让哥哥的世界崩塌毁灭。 只要有他就好。 他一个人,重塑起哥哥的世界,就好。 可是太难了,实在太累了。 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去尝试,迎接他的却是誓约即将接收他的生命。 他不能忍受。 他只是想要有人陪伴他,一直看着他,只是想要哥哥,一直看着他的存在、认可他是有价值的生命。 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成功。 这个时候,宋九崇却说:「我陪你。」 他从来不当成父亲的人,甚至被他视为妨碍杀死、并变成魁儡的男人…… 他真的累了。 这样,也好。 「……父亲,这是你说的。」他回抱了回去,轻声地笑了起来。 不含一丝杂质,最纯粹的笑意。 宋九崇似乎也笑了。 然后他摸出一把刀,往策炎緋的胸膛刺去。 解除暗示,需要往施术者的心脏刺去。 策炎緋没有挣扎,静静的看着他,勾起了漂亮的笑容,眼神失去焦距,抱着他的手慢慢松落。 而后,再无呼吸脉动。 宋九崇将失去气息的人放好,施术者死去,被施咒的人也将回復受控制前的状态。 他也将再次死去。 他站起身,与赤练允惜对上眼。 「宋大哥……」赤练允惜欲言又止,宋九崇摇了摇头,试着勾起笑容。 「允惜,对不起。这孩子,添麻烦了。」宋九崇看向秦嵐手里抱着的苍翊:「也帮我,跟苍翊,说抱歉,让他受苦。」 「不是,这不是宋大哥的错,我也――」 「允惜,是我,拖累你。我很抱歉。但是,这孩子,犯下的错。我必须,一起承担。」宋九崇眼神坚定,带着豁达的笑意:「这次,真的,要与你道别了。」 「你走吧,带着,你的孩子。我也,该带着,炎緋,回家了。」 赤练允惜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朝他深深一鞠躬,然后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宋九崇目送着赤练允惜离去,在再也看不倒人时,转身走到策炎緋身边,握住对方的手,然后闔上眼。 「晚安,炎緋。」 父亲,去陪你了。 罪赎之五 刚离开了焚日教址,赤练允惜便撑不住心力交瘁的身子,一个踉蹌,差点跌倒,一旁的暗卫眼明手快的把人给扶住。 而抱着苍翊的秦嵐也明显感觉到手上的人身体微微发烫,伸手贴上额头,才发现正在发烧。 「这样不行,必须尽快找到大夫处理,苍侍卫这状态,怕是毒已侵入体内,若是再不解毒……」先前看过苍翊情况的暗卫靠过来查看,皱起眉头。他虽懂得解毒,但是奈何手边毫无资源,现下最快的方式还是找到大夫,替苍翊解毒。 只是,引起高烧,应当是毒已入身,身体排斥毒素所引发;等到入毒三分,要完全去毒便几乎是不可能的。 「去找白大夫,就在附近,人品信得过。」赤练允惜苍白着脸色,暗卫将人揹起,照着他的指示带着一行人飞快前去。 白氏药舖藏在一处较隐僻的巷子之中,基本只接熟人生意,赤练允惜跟店主颇有交情,店主见到他带着一群人闯入,连忙从位置上跳了起来,迎上前去。 「允惜!怎么搞成这样!」店主白芍招呼着背着伤号的人把人放到里边诊房内,见到赤练允惜渗出衣服的血不住惊呼。 「别大惊小怪,先给我儿子看,他的比较严重。」赤练允惜蹙着眉头,让白芍先去给苍翊看病,他的不过就是还没癒合的伤口又裂开了,苍翊的毒比较紧急。 「儿子?」白芍转去看黑着一张脸的秦嵐手上抱着的苍翊,被秦嵐的气场吓得打了个哆嗦,招呼自家儿子来帮忙把赤练允惜身上的伤口清理一下,便连忙让苍翊躺上床铺,帮人把脉。 白芍面色一变:「这是……!」他又探了几处脉搏,「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请问,现在情况如何?」秦嵐耐住性子,沉着声询问。 「若是早些送来,还有去毒的可能。」白芍叹了口气:「现在毒已入体,怕是……只能压制住侵蚀的速度,拖延些时日,但是日数一到——」 就会死。 把非病号全部赶出诊间后,白芍就开始忙着调製药剂,将苍翊体内扩散的毒素先暂时稳住,但是他也先跟他们告知,这种方式撑不了多久,苍翊服入的毒量太多,发烧与昏睡不过是初期的发作症状。 而最多能延迟的时间是,一个月。 一个月……? 呆坐在药舖门前,秦嵐满脑子绕的都是白芍说的话。 他好不容易,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他明明找到了苍翊,却是来晚了。 「……秦侍卫,喝点水吧?」一隻手从他的视线前方探出,递出了个茶杯。 秦嵐抬起头,对上玦有些担心的视线。 他顿了顿,伸手接下,勉强勾起一笑:「谢谢。」 玦摇了摇头,犹豫了下,缓缓说道:「殿下那边,我会去说,让你先留在这里。暗卫今晚会动身回宫,但会留下一两人护卫安全,有什么需求,可以和他们说。苍侍卫的情况我们会回报给两国,所以……」 玦正了正神色:「苍翊哥哥,不会有事的。」 「……嗯,谢谢您。」定定地看着努力想安慰他的玦,秦嵐缓下脸色,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玦有些窘迫的提醒:「说过不要用敬称,我一直是暗卫的身分……」 「嗯,谢谢你,玦。」更正称呼,秦嵐勾起了笑。 谢谢你,提醒了我。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担心苍翊的事,他不能这样消沉。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一个月,他还有事情必须去做。 至少,还有时间…… 秦嵐闭了闭眼,然后将心情调整好。 起码这一次,他会陪着苍翊。 ◆ 苍翊整整昏迷了两日。 期间玦回宫后让暗卫带来了东方祺写的一封信,上面大致说了下焚日的后续处置,并让他放心的待在那边照顾苍翊,宫里的事就别操心了。 焚日与赤练的那场战争,最后是以极为平静的方式结束的。 策炎緋死后,暗示解除,被操纵的焚日教眾皆是动作一顿,然后恍惚的清醒,一醒来就见到正与他们战的轰轰烈烈的赤练兵要往他们砍来,连忙吓的弃械投降,求饶命。 见焚日一时间气氛整换转变,赤练也愣住,及时停下攻势,观察一下焚日,发现人真的没有再战的意愿,便把参与的人员绑回赤练,听陛下发落。 而几名将领与其亲兵不像一般教眾那般配合,试图反抗逃走;除了叛变将领被赤练制服扣押,其馀亲兵便就地正法。 一场战争,以极为轰烈的攻势开始,以极为和平的方式结束。 但是虽然只战了不到一周,还是照成了一定的伤亡。 庆幸的是并不似多年前那场反王之乱严重,因为他们将藏在幕后的人先行给解决了,才将伤害压制到最低。 被策炎緋操纵的那些人清醒后都没有被操控的记忆,不记得焚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战场上,唯一记得的只有他们原本都很平常的在做自己的事,下一秒就没有意识了。 但是不是说发起战争后说自己没记忆就能把人放了不追究,赤练鈺宁乾脆大手一挥,让人去当劳力,帮忙修建都城被他们损坏的地方,当成刑罚。 至于那些叛变将领,就没那么简单放过了。 东方那边的就押送回了国给东方烈的人处置,东方烈也把他们当成人质的宋蒋由梵天亲自押回去赤练。 也不知道梵天做了什么,宋蒋原本的一身戾气都被磨掉,整个人乖的跟什么似的,完全看不出当年纵横沙场将领之风,看到梵天还会微微发颤,像看到天敌的动物一样。 因为这场战争的幕后主使已经死了,也没办法追究什么,再说还牵扯到了策家的巫蛊之术,怕让人民心生不安,于是发起战争的原因,便被定为篡夺王权,就这样把真相给埋没了。 而消隐多年的策家因为没有直接的牵扯,并再三强调策炎緋已经驱离家族多年,东方烈只好让人把策家看紧一点,别再出乱子就好。 最后东方祺再三交代让他专心顾好苍翊,好歹也是同脉兄弟,然后他的近侍位置被人给代替掉了,没有把苍翊追到手的话,就算回来也没位置给他当了。 而白芍让玦带回来的毒物成分两国也有太医在帮忙研发解药,一有最新进度,会再跟他通知。 『给我听好,绝对不准留下遗憾,给我记住,否则本皇子亲自跟你算帐!』 「……属下明白。」看着最后特意加重的笔跡,秦嵐低低应答了一声。 不要留下遗憾……吗? 苍翊刚刚醒来后,白芍把人先给检察了一遍,然后黯淡着一张脸出来,说有事要跟他说。 「有件事,我必须先跟你说一下,经过我刚刚的检查,与跟苍侍卫的问话,发现了有些严重的事。」白芍看着他,叹了口气,「据苍侍卫所言,这种毒物会伴随着五感丧失,不过算是及时处置,暂时压制住毒素不会再那么快恶化;但是毒物一旦侵入体内,就去除不了了,丧失五感是迟早的事。」 五感丧失……? 见他发愣,白芍叫了他几声,等他回神,又交代几处注意事项,才把他放进去诊间。 秦嵐注意到赤练允惜闷着一张脸缩在另一边的床上,也在看信,不过那封是赤练鈺宁送来的就是。 然后,他看到了苍翊正笑着,朝他的方向看来。 他走过去,苍翊拍了拍空着的床铺位置,让他坐过来。 「……翊。」秦嵐轻轻的唤了一声,而后走了过去,在苍翊身边坐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唯恐一个惊扰,苍翊就会在他眼前消失。 像是不禁碰触的瓷器,稍微用力,便会破碎,再也抓不住。 「嵐,你好像瘦了?」苍翊看着秦嵐的反应,没多说些什么,就把人的手拉过来,捏了捏:「感觉才几天没见,都瘦的像是骨头了。之前的那个手感比较好。」他想起当初两人碰到手时跟被电到似的反应,不经失笑。 但是,真好。 他还感觉得到秦嵐的温度,还能看见他的样貌、听见他的声音。 秦嵐一愣,苍翊的手温不像是之前在秋祭时那般温暖,反而是有些冰冷,他的心里一揪,看着那抹像是没事人一样的笑容,紧紧的回握。 虽然赤练允惜还在房内,但是秦嵐还是不禁伸手抱住了苍翊。 「翊,我喜欢你。」 被抱在怀里,苍翊眨了眨眼,看到对面自家父亲突然一个手抖,差点把信给撕了,险些笑出声。 他犹豫了下,然后伸手回拥。 「……嗯。」 这是他现下所能给的,答覆。 白芍刚刚跟他说的话,他还记的很清楚。 『我也不瞒着你,一个月——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东方跟赤练能拿出什么仙丹妙药出来救你我是不知道,但是我想跟你说,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就抓紧时间去做吧。』 不要,徒留遗憾。 感受着相拥的体温,苍翊轻声说道:「嵐,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吗?」 「嗯?」秦嵐低低的应了一声,有些哽咽。 「我想到处走走,这一个月,去看过所有我想去的地方。」苍翊松开手,与面露惊愕的秦嵐拉开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就你,跟我,一起到处看看吧。」 「你……知道?」秦嵐看着他一脸坦然的说出时限,整个心狠狠揪紧:「不,不会的,你还可以活得更久——」 「秦嵐。」苍翊微微一笑,「我的身体,我知道。」 能不能够撑得更久,他自己最清楚了。而秦嵐,想必也是清楚的。 「你知道吗,若是一个人丧失了去看见、听见,去感触一切的能力——那即是与死了相同。我中的毒,虽然暂时抑制住了,但一旦再次侵蚀,感知丧失,那即使强撑着一条命,我也不会开心。」 他对上秦嵐的视线,「所以,陪我去记下吧。」 记下这个他所在的世界,最后的样貌。 终曲:琴深之一 在秦嵐答应要求后,苍翊先让他出去,然后下床走到赤练允惜的床边,等着他发话。 「父亲也没办法拦你,我有愧于你,与你的母亲,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赤练允惜在心里一叹,「不过,儿子啊,其实我还蛮期盼你生个孩子给我续脉的……」他眼巴巴地盯着苍翊看。 「两个男的,生不出来的。」苍翊毫不留情地把自家父亲的期盼打破,「祺哥哥会延续苍家血脉的,至于赤练血脉,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会生一打给你。」 「……要玩的开心啊。」赤练允惜默默捂脸,觉得孩子大了,都不可爱了……他真的没有把孩子带歪,到底是谁让这孩子变成这个个性的? 他是个失职的父亲啊,呜呜。 苍翊看着一脸孤单寂寞觉得冷的自家父亲,无奈的向前给他一个拥抱:「我会回来,好吗?」 「好好,父亲信你,要顾好身子,别太勉强啊。」抱着很久没有这样亲近的苍翊,赤练允惜勾起有些难过的笑容:「真不行的话,就让秦嵐带你回来好吗?不要太勉强。」 「嗯。」 隔日一早,白芍在他们出发之前顶着黑眼圈,将一堆药包塞到苍翊手上。 「两日服用一帖,记好啊?不要忘记了……哎,虽然我是让你去做想做的事,但这也太乱来了……」白芍不放心的抓着人又把了一次脉,确定毒素暂时没有发作,但还是再三的叮嘱只要觉得身体不对就回来、一定要多休息、不要太操劳……这边嘮叨完又把秦嵐拉到一遍再次交代。 将一粒黑色圆型药丸塞到秦嵐手上,白芍神情严肃:「若是途中苍翊体内的毒发作,用一般药物压不住的时候,先把这粒塞给他吃,然后快马加鞭的送回来这里。千万记住,这是最后手段,吃下这一颗保命丹的同时也会缩减剩下的时日,所以一定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再让他吃,当然,没用到是最好的。」 「我明白。」秦嵐将药丸收好,向白芍一个行礼:「让白大夫费心了,我定会将苍翊顾好的。」 「哎,别谢啊,好歹也是允惜的孩子,这点事儿……没法子让这孩子完全痊癒,是我的医术不精,反而是我对不住允惜啊。」白芍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难受。 他与允惜相识多年,受了对方许多帮助,但是现在却还不了他的一个人情,救不回他的儿子…… 原本他听到苍翊的要求时是很不赞同的,毕竟实在太冒险了,见人很坚持,他提出不如他随行照看他的情况,但是苍翊拒绝了。 「虽然很对不住白大夫的好意,但是这是我的旅行,我还是希望,能只与秦嵐一人,一起去走走看看。对不起,这是――我最后的任性。」 当下他就什么劝諫都说不出口了。 所以他熬夜了一晚,把剩下的药量都赶製好,让苍翊带上路。 这是他能替对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然而虽然可以不带药师同往,但是还是得让暗卫跟着,这也是为了若有解药研发出来时第一时间能找到人。 不过也不知道是谁跟东方祺回报的,他们昨天晚上才刚决定好要出门,今日一早玦就被东方祺调来给他们当同行者了。 「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玦严肃着一张小脸,把一匹上好的马以及东方祺交代下来的物资交给了秦嵐,然后就直接隐身了。 东方祺特意这样做的理由,是希望他们的旅程不会被不认识的暗卫干扰,才特意把玦调过来。 秦嵐觉得,自己实在是愧对东方祺太多太多了。 但是对方唯一想要的情感,他却无法交付。 这份恩情,他竟无以回报。 想起信里东方祺写下的叮嘱,他甩了甩头。 现在他该要去想的,是苍翊的事情。 东方祺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也不能让对方的用心白费。 现下该做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清点完物资,秦嵐让苍翊坐上马,考虑到苍翊的身体不能太过操劳,所以他们只牵了匹马共乘。 原本他的意思是用一辆马车来,让苍翊在里面休息,但是苍翊觉得会拖慢他们前行的速度,再说也很累赘,沟通妥协后就变成现在的状况了。 「父亲,我走了。」等秦嵐也跨上马,苍翊朝着赤练允惜笑了笑,挥了挥手。 「一路顺风啊……我说秦小子,你可要好好对待我家儿子啊。」赤练允惜不捨的朝着苍翊挥手,然后看着就跟儿子贴着坐的秦嵐,忍不住多念了句。 这种要嫁女儿的感觉……真让人感伤啊。 ……他生的明明是儿子没错吧? 「放心,我会的。」秦嵐顿了顿,然后苍翊突然在他旁边说了句,他僵了下,对着赤练允惜生涩的喊了声:「……父亲。」 「噗……哈哈哈哈――」看着赤练允惜一副被雷击中的震撼表情,苍翊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在赤练允惜哀怨的视线中,让秦嵐策马而出。 风自脸颊划过,带来了冰冷的凉意,却让他更感觉到与秦嵐依偎着的体温。 将身子往秦嵐的怀里靠了靠,他轻轻地哼起了歌。 他人生中最后一趟旅行,啟程了。 ◆ 苍翊计画中的第一站是赤练,因为跟父亲约定会回去东方,所以两人就乾脆从最远的开始跑。 一路悠哉地看风景、聊聊天,他们花了两日才到达赤练。 期间顾虑到长期坐在马背上会对苍翊的身体造成负担,走一段时间他们便会停下来休息,这一路下来也没出过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苍翊的嗜睡症状比较明显一点。 晚上怕苍翊会有状况,两人睡在一间,原本是想让苍翊睡床,他靠着墙休息,但是苍翊很坚持要他上床一起躺着,结果苍翊睡得安稳,他却整个晚上都紧张的睡不着觉。 然后顶着黑眼圈醒来,看到他的脸,苍翊笑着在床上打滚,秦嵐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如果让苍翊这么开心,这个失眠也是值了…… 踏入赤练的国都后,苍翊先去了趟宫里,跟赤练鈺宁见了个面。 秦嵐看着他们的互动,总觉得倒不像是君王与下属的关係;他看出赤练鈺宁是把苍翊当成同等地位的兄弟在对待,这让他对这个年轻的君王有了不少好感。 赤练鈺宁原本想让苍翊留在宫里给太医照看,但苍翊委婉地拒绝了,只说现在他在旅行……他其实不知道苍翊是怎么跟对方说的,因为他站在跟苍翊离的有些距离的地方等人谈话完,不过赤练鈺宁在听完后明显朝他这里看了一眼,眼带审视意味……他还是不要知道好了,嗯。 离开宫中后,苍翊突然鑽进一家店里,让他在外边等着,然后苍翊出来以后,秦嵐整个眼睛都直了。 只见苍翊换上一身女束,还画上了妆,盖住他有些苍白的病容,朝他一笑,还拉着他用女声说:「嵐哥哥,好看吗?」 秦嵐被这声哥哥衝击的整个人都没反应,好半晌脑子都晕呼呼的,整个跑魂,还是苍翊闷笑着拉了下他整个红透的耳朵才回过神来。 「很、很漂亮。」总算回神,秦嵐看着完全就是倾国美人的苍翊,结结巴巴的称讚。 不,说漂亮根本就不够形容啊! 「既然这么喜欢,嫁我如何?」苍翊坏笑着抬起他的下巴,用原本的声音开口调戏,还在他耳吹了口气。 「嗯……嗯?」一时间被美色迷惑,秦嵐下意识地听到问句就回復,应下后他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苍翊整个乐了,不等他反应过来,拉着人就熟练地往前走,还心情很好的哼起了歌。 当苍翊将他拉进月华阁里边的客人止步区,然后被眼尖看见人的妓女姐姐们团团包围,听到苍翊笑着介绍他是未娶入门的媳妇时,秦嵐才整个意识过来。 未娶进门的,媳妇儿。 ……好像哪里反了? 他刚刚到底答应了什么? 听到苍翊的介绍,一眾看着人长大的姐姐们顿时炸开了锅。 「哎呀呀,想不到小翊儿好这一味的啊?真俊的公子啊!来来,让姊姊评鑑一下!」然后根本没给秦嵐澄清证实的机会,就来势汹汹的把人围起来鑑赏。 「怎么不是反过来,小翊儿是媳妇呢?我还想着有一天要看着小翊儿出嫁呢……」月华阁里地位最高的紫鳶看着被围起来的秦嵐,不禁叹惋,被站在外边看戏的苍翊很不客气的赏了个白眼。 「孩子长大了,出去一趟还记得带媳妇回来见家长……」更多的人兴起了欣慰的感触,苍翊是他们一路看着长大了,这会儿都已经要娶妻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总之完全没人觉得自家苍翊娶了个男媳妇哪里不对。 正在教训没大没小赏她白眼的苍翊,紫鳶突然想起:「对了,难得回来一趟,要弹一曲吗?」 苍翊连忙从揉他头发的手下挣脱,看了一眼秦嵐的方向,确认了人还暂时挣脱不出来,就拉着紫鳶进了一间隔间说起悄悄话:「关于这个,那架月琴我想跟姐姐做个交易……」 听完他的想法,紫鳶笑了笑:「这点小事当然是没问题,只要你捨的得就好,毕竟这是小寧留给你的啊。」 「嗯,没关係。」苍翊顿了顿,犹豫了下,还是把他现在的情况说了下。 紫鳶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还有隐约的怒火:「那个浑小子!敢这样对我家小翊儿――」 「嘘!紫鳶姐姐小声点儿。」苍翊连忙把人的嘴巴捂住:「先别让其他姐姐们知道……我这次来,是想跟姐姐告别的。」他垂下眼眸,不敢去直视紫鳶的眼睛。 紫鳶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孩子,缓缓抱住对方,轻轻安抚:「别说什么告别不告别的,那些话姐姐不想听到……小翊,姐姐会当你在东方过得很好很好,只是忘了要回来看我们了……所以不要害怕伤害到我,好吗?想说什么,不敢对别人说出口的,让姐姐听你说说,别憋着了。」 苍翊眼眶一红,抱着紫鳶小声地哭了起来。 他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所谓。 正常人,面对死亡的来临都是会害怕的。 只是比起死亡,他更怕的是伤到身边的人。 他只要露出一丝脆弱,都会伤害到与他亲近的人们,尤其是秦嵐。 他不敢跟秦嵐说起被操控的那日发生的事情,就怕他的自责会更深。 但是,这明明不是秦嵐的错,反而是他将对方捲入…… 所以他试着保持着欢乐的心情,假装自己不是濒死之人。 告诉自己这趟旅行,就只是他与秦嵐确认彼此情意后的初次约会。 将错失的这些年,弥补起来,用他仅剩的时间…… 将他最后的身影,留住在对方的回忆之中。 那样在他离开之后,秦嵐还有个可以缅怀的记忆。 不论多少年过后、不论他身边是否有了别人…… 至少,他曾经在秦嵐的回忆中存在过。 琴深之二 等苍翊平静下来后,紫鳶听着他说起最近发生的事,一边听着,一边心疼。轻声安抚着,让他将憋在心里的委屈都倾倒而出,没有插话,就是静静听着,任他宣洩情绪。 也许是自小有记忆以来,都一直看着母亲在月华阁努力卖艺养活自己的背影,再加上父亲不定时才会出现,苍翊习惯不去依靠他人,唯一敢撒娇的只有像他姐姐般的紫鳶。 他不敢去依靠秦嵐,他喜欢对方没错,也愿意说出心事……但是有些话对着秦嵐,他说不出口。 怕他心疼,怕他自责。 依赖的越深,越会害怕哪一天对方消失不见时,内心被掏空了一个洞,再也补不上那种空虚与疼痛。 明明知道无法与秦嵐一起走下去,还要给予承诺,让对方有所期盼——那种事,他做不到。 所以秦嵐说喜欢他时,他没有回说:「我也是。」 他在心里给自己设下最大限度的底线,他可以和秦嵐亲近,但是不会做下承诺。 他可以开玩笑的说要娶对方,但若是秦嵐与他求婚,他会拒绝。 因为不希望,他走了之后,秦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十岁时丧失亲人,那种独身一人的痛苦,他不希望秦嵐再次尝到。 他最大的自私,只能是这一段旅途中留下与秦嵐共有的回忆。 那之后…… 当紫鳶重新给苍翊补好妆,带着他出去时,刚好看到玦与被妓女鑑赏完毕的秦嵐在一起低声交谈,见他出来,玦很快的结束话题,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蹲回阴影处。 秦嵐朝他笑了笑,走了过来。 「小翊儿真的不考虑弹一曲吗……」一旁的紫鳶突然感叹了句,苍翊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紫鳶见这小子不开窍,附耳低斥:「哎呀,这时候就要在你媳妇儿面前说『对不起,但我的琴现在只弹给我爱人听』啊!」 苍翊抽了抽嘴角:「紫鳶姐姐,这对姑娘家说或许很浪漫,但是嵐是男的……您最近又看了些什么戏?」 有时候月华阁也会让戏子进来表演一齣戏,紫鳶很喜欢戏里的那些爱恨纠葛,还让手下的姊妹们多做笔记,说对生意有帮助,下次可以用在客人身上…… 「这么久没回,姐姐的话不听了?」紫鳶变了变脸色,看着她这样子,苍翊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出声来。 是了,他倒是想起来,之前紫鳶在父亲偷偷来到月华阁看母亲时,也问了同样的话。 那时候苍寧已经生了病,不太能弹琴了,但是赤练允惜不知道,于是紫鳶便故意问了句,苍寧笑着回答:「对不起,但是我现在只弹给我爱的人听了。」 他当时站在门口看着父亲听见后整个脸炸红,看着母亲笑得灿烂,然后被父亲抱进房里,一起听母亲演奏很久没听见的琴曲。 虽然在那一曲后,苍寧不久便病逝了,但是那天的一幕,却在他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像是正常的家庭一样,聚在一间小屋里欢笑着,让他感觉非常幸福。即使短暂,却是非常的温暖…… 之后他接替了母亲的位置,延续「月琴」的身分,即便去了宫里当上近侍,也会定时回来露面。 而后,在这里,与秦嵐重逢了。 苍翊勾起笑容,看着在他面前站定的秦嵐,「哪,嵐,以后就只弹曲给你听了,可好?」 秦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后,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猛的把面前的人给抱住:「好。」将头埋到苍翊的颈边,秦嵐语带笑意的回答,「翊,只能给我……只属于我的。」 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结果这次换苍翊炸红了脸。 在一旁看着苍翊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紫鳶很没良心的笑了起来。 与紫鳶与一眾不捨的姐姐们告别,苍翊一边牵着秦嵐在街道上漫步,一边聊着过去在赤练的生活。 秦嵐很认真地听着苍翊说,他们这些天都在互相了解彼此,说些小时候的趣事、刚当上侍卫的事……不管是多么小的事,都一一诉说,深怕遗漏了对方过往生活中的一点片段,少了解了对方一分。 晚上两人入住了一间客栈,苍翊换下一身女装,洗了个澡,就趴在床上发呆。 秦嵐拿着毛巾走了过来,让他坐起来,给他擦头发,然后问着行程:「你打算在赤练停留几日?」 苍翊享受着有人服务的轻松,微微瞇起了眼:「嗯……大概三日吧,带你到几个赤练的景点看看,你没来赤练玩过吧。」 三日…… 秦嵐暗暗估算了下,点点头,「那就早点睡吧。」拍了拍苍翊的头,秦嵐让对方躺好,刚要下床去把明天的东西再整理一下,突然被苍翊一个拉住,猝不及防的在脸颊偷亲了一口。 然后偷袭完人,苍翊就埋到被子里,想起刚刚秦嵐脸上的表情,偷笑了起来。 秦嵐脑子轰的一声,整个炸了。 ……他在梦里吗? 听到苍翊得意的笑声,秦嵐果断的放弃整理物资,将被子掀了开来,对上那张笑的狡猾的漂亮面孔,按耐不住的对着嘴亲了回去。 像是要将人揉入灵魂里,缠绵而温柔的吻。 苍翊闭起眼,回应了这个深吻。 他的不安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只知道,他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他的秦嵐。 分开了彼此,苍翊觉得一阵犯睏,往秦嵐怀里缩了缩,安心的睡了过去。 秦嵐收紧了臂弯,在苍翊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翊,晚安。」 将人小心的放开,秦嵐把被子盖回苍翊身上,然后下床坐到桌前,沉思了下,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笔墨,抽出一张纸写起信来。 ◆ 在赤练游歷了三日,他们往东方回程。 与赤练允惜约定回去的日子倒还有段时间,这次回去东方主要是去另一个目的地——苍家。 听说苍家已经回到月云商行整里店铺了,苍翊兴致高昂地说要去看看,但是又怕被认出来,结果就跑去换了女装,戴上了面纱,然后拖着秦嵐偷偷摸摸的站在商行外边往内看去。 苍家现在的当家苍锦生是苍寧与苍宛的叔叔,两姊妹的生父苍锦虞听说几年前去世了,由弟弟接手管理,不过苍锦生年纪也不小了。 苍锦生与妻子膝下无子,这一代中只有身为长兄的苍锦虞有两个女儿,但都不幸早逝;若是苍锦生无法再做下去了,月云商行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苍翊到的时候,苍锦生正坐在柜檯算着帐目,瞇着一双老花眼,一手拨着算盘,仔仔细细的作帐。 「要进去吗?」看苍翊看的认真,秦嵐轻轻地问了一句。 「还是不要吧……嗯?」苍翊刚说到一半,皱着眉头,拉着秦嵐往一边躲去。 两个穿着邋遢的男人自另一边走来,进了月云商行,苍锦生察觉有客人,抬起头,刚要招呼,就被一人扯住领子拽了起来,大声谩骂:「你这死老头,前段时间给这附近造成那么大的麻烦还有脸再开店?」 「这位客倌,有话好说。」苍锦生皱了皱眉,倒是没有多大的惊慌,沉稳的嗓音淡然,似是见怪不怪。 「还跟你扯什么废话?我们要的是钱!那天我家老婆跟孩子被吓个半死,你倒是负起责任啊?谁让你这奸商招惹那种人,让这附近的人都不得安寧,自己倒是逃的挺快!」一旁的人嗤笑了声,「今日总算让我逮着你了,有胆再开店,就先吐出你的黑心钱来赔我们!否则今日有你得受!」 「我怎么不知道,两个单身乞丐也有妻眷?」冷冷的声音打断勒索的两人,「——王狗?陈旺?吠起来还真是像条狗啊。」 被掀底的两男人面色一变,迅速回过头。 然后看清说话者的长相,整个呆住。 苍翊面色阴鬱的扬了扬刚刚玦给他递来的身家资料,冷笑了声;「刚刚说的挺得意的嘛?」 「哎呀……误会误会,姑娘你误会了,这……这就是玩闹嘛,这么久不见老苍了嘛……」盯着眼前得大美人,王狗扬起諂媚的笑,一双眼睛不安分地在苍翊身上打转。 陈旺见状况不对,正想偷偷溜走,结果看到同伙完全没有危机意识还满脑想勾搭刚刚爆出他们家底的美人,整个想把人揍下去。 不过也等不到他揍了,被忽略在一旁的秦嵐看着居然敢打他家苍翊主意的王狗,直接把苍翊往身后一拉,一拳就揍了过去。 看着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被揍的昏厥过去的同伴,陈旺吓的一声惊叫,直接下跪求饶。 「带着你的同伴,滚。」秦嵐黑着一张脸,浑身杀气:「再让我看到你们出现,杀无赦。」 陈旺连滚带爬的拖着昏死的王狗逃出商行,完全不敢多停留一刻。 开玩笑!谁惹得起这种人! 苍锦生看着三两下解决掉无赖的两人,正想道谢,结果对上苍翊的眼睛,驀然瞪大眼,语气微颤:「寧、寧儿?」 苍翊一愣,苍锦生从柜檯绕出来,神色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寧儿……寧儿!你总算回家了!你父亲他……」 「……对不起,我不是寧儿。」看着眼前欢喜的快要哭出来的中年男子,苍翊不忍心的打断对方。 「您认错了。」秦嵐默默地将苍翊拉过来,淡淡的说了句:「他是我妻子,叫做月琴。」 苍锦生被两人一说,顿时冷静下来,看清了苍翊的面容,「啊……是了,寧儿已经不是这个年纪了……当初她离家时,样子简直跟这位姑娘一模一样。」勉强的勾起一笑,苍翊看着那抹笑里的苦涩,心里驀然一紧:「对不住,是我认错了,还以为是我姪女回来了……谢谢两位相助,不知道该如何答谢?」 「……不会,顺手而已,别介意。」苍翊稳住动摇的心情,轻轻淡淡地回应:「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唉,等等!」苍锦生连忙把人叫住,走到一旁的柜子摸索了下,拿出了一支发釵,递给苍翊:「这是寧儿当初落下的,她一直宝贝着这个发釵……我怕她回来时找不着,一直收着……但是等了十几年了,她还是没有回来。」苍锦生有些恋惜的看着发釵,轻轻一叹,然后朝苍翊勾起笑容:「今日见到与她如此相像的姑娘,也是有缘,不介意的话,就送给你吧。算是谢礼。」 拿着那支发釵,苍翊整个说不出话来。 母亲的遗物…… 他不敢与苍锦生相认,不敢坦承他的身分。 之前刚到东方时是害怕焚日找上门,现在是他实在时日无多了,这时候认祖归宗,也只是徒增他的牵掛,让多一个人替他伤心。 但是拿着这个发釵,听到苍锦生的感慨,他却动摇了。 不可以。 他…… 闭了闭眼,苍翊朝着苍锦生一鞠躬:「谢谢您……我会好好珍惜的。」 然后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转身就走。 秦嵐向前,将一封信塞给苍锦生:「这是,某个人写给您的信,请您在我们走了之后再拆开。」然后一个行礼,跟上苍翊。 苍锦生疑惑着反过信纸,看着信封上的属名,瞪大了眼。 赤练允惜…… 他记得这个名字,当初带走寧儿的人—— 颤抖着手将信拆开,读着读着,眼泪滑落了下来。 「苍伯伯,您在家吗——」兰梦儿提着母亲託付的糕点,走了进来,看见苍锦生跪倒在地上,一个惊慌,连忙上前扶起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苍锦生一个劲的摇头,死死拽着那封信,看着苍翊离开的方向,喃喃着:「太好了……这样,就好了……」他又哭又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欢喜还是难过。 只是一直念着那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琴深之三 「翊。」走到抱着发釵蹲在墙边、把头整个埋在臂弯中的苍翊身边,秦嵐也跟着蹲下身来,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安抚。 「嵐,我是不是,根本不该来?」苍翊哽着音,这是他第一次在秦嵐面前显露脆弱,但是他觉得好难受,难受的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我这样……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自私的隐瞒真相,自私的觉得,这样做对大家最好…… 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伤害了他人。 「你没有错,你没有做错……」把人轻揽在怀里,秦嵐感觉到苍翊正在颤抖,心疼的将人抱的更紧:「翊,你一点也不自私,你只是——太过善良。」 所以不愿意让身边的人受伤,即便最后伤到的是自己。 「难过的话,就儘管哭出来吧,我会陪着你的。」秦嵐低声哄着,听着呜咽的抽泣声,整个心都疼的发痛。 他怎么可能没看出来,苍翊一直在压抑自己。 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却还是在他面前笑着,装成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他能为苍翊做些什么? 能替他……做些什么…… 感觉到苍翊在他怀里哭累了,又昏睡了过去,他将人抱起。 苍翊最近的体力越来越差,时不时地便会昏睡过去,他一直很怕,哪一天对方就会一觉不醒…… 定定的看着苍翊,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的发釵,秦嵐顺了顺对方的头发,然后下定决心。 「玦,那件事处理得如何了?」他知道玦正在附近,轻声开口询问。 「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要的东西殿下已经交代下去……另外殿下提的那件事,他要我问你,什么时候要开始准备?」玦默默地现身,看了眼苍翊,回应完后又询问了句。 「……等回到白大夫那里,就开始吧。」 玦露出淡淡一笑:「是。」 ◆ 苍翊刚醒来,就感觉到有双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睁开眼,对上了秦嵐靠的极近的脸,一时间有些吓到。 「小心。」见苍翊差点一个退后撞到床板,秦嵐连忙把人扶住。「这里太久没用了,有些地方还没来的及清,不要去碰到。」 「……咦?」苍翊愣了愣,然后觉得这个屋子好像有点眼熟……「我们在秘林?」 秦嵐点了点头,「想说趁着你睡着的时间,先到下一个地点,这样醒来的时候就不用再让你赶路了。」 了解了情况,苍翊打量了这个很久没来的小屋。 毕竟是许多年没用了,有些脏乱,但是没有太多破损,就不知道是房子本身建的坚固,还是有人修整过了。 房内只有桌上的一盏红烛,微弱的照明让视线感觉有些昏暗。 从窗户望出去是一片黑暗,应当是已经晚上了,只是不知道是他睡到了晚上,还是已经又睡掉一天了。 他们旅程的最后一站就定在秘林,想带着秦嵐到当初他们相遇的地方回忆一下,停留个两三日就差不多该回程了。 原本苍翊就没打算要出门太久,他清楚自己的身体不能长时间的旅行,光是一个月过不到一半,他就会不定时的觉得疲倦,然后就像现在这样昏睡过去。 任性过了,他还是得回去白氏药庄,不能让父亲跟白大夫太过操心。 这趟旅行,也快走到尽头了吧。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里啊……」苍翊有些感叹,虽然知道秦嵐想起来了,但是他们倒是还没确认过这一段记忆。 当初重逢时,对方可是连他自己在秘林受过重伤的事都忘的一乾二净。 现在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想起过去的事,并确认彼此的心意――也许有一部分,还必须感谢那个变态吧…… 虽然恨意还是比较多,嗯。 「嗯。」秦嵐淡淡一笑,递给了他一杯水:「当初,被你捡回来时就是在这个小屋里吧。」 接过水,苍翊微微偏头想了下:「喔,对啊,这屋子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当初把你救起来以后一时间找不到地方安置,恰好看到了这间屋子,看没人住的样子就进来了。」 走到一半看到一个倒在血泊中一副快要不行的小孩他真的被吓了一跳,「那时候我还想说这傢伙死了吗?原本想说死了就埋掉,发现还有气只好先把人急救包扎,幸好有来的及。」所以现在才能相识、相遇,然后,彼此相爱。 埋掉……秦嵐苦笑,还真庆幸他那时候还有一口气啊,虽然能被苍翊埋葬也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暗了暗眼神,秦嵐很快的掩去心中的苦涩:「现在身体觉得如何?」 「嗯,没有异常。」苍翊感觉了下,这一觉睡起来感觉身体轻松了多,脑袋也没有那种被压迫的疼痛感。 虽然感觉有好转,但他清楚这不过只是暂时的假象。 他中的毒,是不可能会自行解开的,按时吃的药也只有抑制效果。 突然好转,反而令他感到害怕。 像是一种前兆,令他不安。 「那么……虽然是晚上——要出去逛逛吗?」秦嵐笑了笑,伸出了手邀约。 「嗯?外面现在能看的到什么吗?」苍翊疑惑地眨了眨眼,还是搭上那隻手,让对方牵他下床。 秦嵐伸出食指,轻放在嘴唇前方,示意他噤声,然后带着他,推开了门。 当苍翊看清眼前的景色时,瞪大了眼。 像是回到秋祭的那一晚,亮晃晃的一片红灯笼,掛了整排在树梢上,艷红的火光星星点点,将一片夜色渲染上了晕红,美的令人惊艷。 秦嵐拉着他的手,神色自若地带着他走上那条火红铺成了道路。 苍翊还在震撼中回不过神,隐约听见了一点声响,而后秦嵐突然一手遮住他的视线,停下脚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这是,我答应你的事。」 确认人员准备完毕,秦嵐移开了手。 无数的天灯在苍翊眼前缓缓升空,摇曳的灯火映着祈愿,橘黄色的温柔色泽照亮了夜晚的黑暗,渐行、渐远,化成夜空的一部分,宛若星辰洒落,让他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像是梦里的景色一般的不真实,如此的令他叹谓。 隐身在黑夜中施放天灯的侍卫们突然欢呼了声,抬着一个白色的天灯跑了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你们……?」苍翊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然后认出这些人是在宫中一些跟他走的比较近的侍卫。 他转头去看秦嵐,秦嵐笑着,递给他纸墨,让他向前去天灯上写下愿望。 「来来,小翊,写什么都可以!我们不会偷看的!」方岳让一眾看戏的下属转过去背对,招呼着他。 苍翊抿了抿嘴,他不知道这些是秦嵐什么时后佈置好的,也不知道他拜託了多少人帮忙…… 但是,他能深刻的感觉到,他很幸福。 能被秦嵐爱着,珍惜着…… 那日能救起这个人,真的太好了。 在侍卫们的怂恿之下,苍翊走向前,看着白色的纸灯。 拿着笔,他有些茫然。 在天灯上写下愿望,能将祈愿传送至神明那方。 获得庇佑,施予祝福。 可是,会实现吗? 想要把这一刻,一直延续下去, 将秦嵐,一切,牢牢的记在心里。 没有结束,也不会失去…… 他从不相信向神明祈祷,愿望就会实现。因为现实一再的告诉他,没有努力,就不会达成所望所求。 所以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苦练琴艺、提升剑术,只有这样他才能去守护他想留住的事物。 但是此刻,他突然很希望神明能实现他的愿望。 实现他根本不可能达成的愿望。 将妄念写上纸灯,苍翊转身,就看见秦嵐一手持着那条紫色流苏,一脸紧张,而在他写愿望的时候,秦嵐也在他的那副纸灯上写了愿望,就被放在一旁,让他看的清楚。 ——希望苍翊能成为我的伴侣。永生永世,生死相守,永不分离。 「『我跟你约定,不管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念出与记忆中重合的字句,秦嵐笑着,递出了流苏:「这次,是我找到你了。」 苍翊看着那条流苏,鼻头一酸,猝然落泪。 「翊,别哭。」秦嵐慌张的拭去苍翊的眼泪,「抱歉,瞒着你准备了这一齣……」 苍翊摇摇头,露出一笑:「我只是……很高兴……」 太过高兴,却也害怕。 会不会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太过美好的美梦,梦醒后,一切都不復存在。 「翊……」 「……许愿,可以吗?」苍翊对上秦嵐的视线,将他的身影印入眼里:「可以向你许愿吗?」 在月华阁时与紫鳶告别、在月云商行站在家人的面前…… 因为有秦嵐陪着,他才有勇气去面对。 他在。 因为秦嵐说:「我会陪着你。」 他很自私,自私的想在秦嵐心中留下他的身影、与他的回忆;却又想着要让对方忘记他,在他离去以后再找个人陪伴、结婚,组一个家庭…… 明明是这样想着,有这段旅行的回忆,就够了,却发现自己比想像中的还要贪心。 贪心的想拥有更多,向神明许愿,想要一直留在秦嵐身边—— 即使死去,也希望,秦嵐的身边只有他一人。 一再的提醒自己,一再的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能。 所有的动摇,在秦嵐为他所准备的这如梦般的场景之下,骤然溃堤。 「秦嵐,我想要你陪着我。一直、一直,待在我的身边。」握上秦嵐的手,苍翊将流苏包裹在两人的手心之间,许下了他在纸灯上写下的愿想。 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那时候,他说了会找到对方,但是却食言了。 可是,秦嵐找到了他。 不想再放手了。 秦嵐微微一愣,然后神色激动的将人给抱住:「好……!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一直。所以——翊,你愿意,嫁给我吗?」 紧张的问出口,秦嵐不安的观察苍翊的脸色。 苍翊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愿意。」 想要牵起你的手,不论剩下多少时间…… 都不想再放开了。 琴深之四 那天秦嵐求婚成功之后,两人一起将写下祈愿的天灯放上天空,牵着手仰望逐渐变小的灯火,就像是神灵接收了他们的愿望,许诺了两人的祈祷,令他们不禁相视而笑。 看着幸福的两人,侍卫们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痛,然后方岳一脸淡然的把他们都给赶去一边,传达东方祺托他捎来的消息。 「宫里的太医终于研发出了最新的解药,不过似乎也不能完全解毒,但是延缓毒发的时间是没问题的。」 秦嵐和苍翊对看一眼,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惊喜。 不管能再延迟多少时间,对两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讯。 「殿下已经让人把药往白大夫那里送去,另外,殿下也带着离音殿下往那里赶去。」 「殿下也去了?为什么?」秦嵐有点疑惑,他是有询问东方祺一些事项,对方也说就交给他了,但是并没有说要亲自前来。 方岳微妙的把视线看往苍翊:「呃……这可能就要问苍侍卫託人送了什么东西给殿下了。殿下说他亲自来好好的『答谢』一下。」虽然说的咬牙切齿,不过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东方祺很高兴。 几天前苍翊託紫鳶把月琴送往东方,附上了一封信,说要交给东方祺。 方岳不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但是他看到东方祺读完那封信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骂了句「该死!」,表情看起来有些挫败,像是输了什么一样,等情绪稳定下来后便阴着脸,但是带着笑意地说要亲自去一趟。 至于秦嵐的委託……「殿下要你做好准备,嗯。」方岳看向秦嵐,眼里充满怜悯。东方祺说这句时还真的不带笑意,整个寒气四溢,还是赤练离音经过才把他从结冻的空间中解救出来。 「……你给殿下送了什么?」秦嵐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转而望向苍翊。 「喔,物归原主。东方来的,还给东方;苍家之琴,也只配给予苍家之人。母亲曾说过,想再与姊妹共奏一曲……祺哥哥将梦殤予了我,于是我将月琴送给他,即便无法与他对曲,相赠对琴,有算是共同奏过一曲了吧。」苍翊有些难受,东方祺在那日将梦殤交付给他,是希望连同秦嵐一起,託付给他,让自己断了执念。 他知道,这样做对谁都好,不管是东方祺,离音姐姐,还是秦嵐。 但是,他已经不久人世。 他知道东方祺对秦嵐的好感,或许这么做是不妥……但是他知道秦嵐对于东方祺的感觉,就像是家人一般。 他不希望自己走后,秦嵐独身一人,所以将月琴赠与东方祺,希望在他走了之后,两人还能好好相处,这是——他最后的自私。 而东方祺接受了他的託负,这份恩情,实在是太大了。 秦嵐沉默。他不知道殿下竟然做了这种事…… 「对了,殿下还有一件事要交付你们两位。」方岳看着陷入沉默的两人,打断了一时之间冷下来的气氛。 两人抬头,看见方岳眼里的笑意。 「『如果看到我时敢给我摆着一张苦闷脸,或是觉得对不起我——那这兄弟就别做了!听懂没!』」方岳板起脸,学着东方祺当时的表情跟语气,让两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他们亏欠东方祺太多。 可若是不接下东方祺给好意——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不尊重对方吧。 他们对于东方祺的歉意,也许是偿还不了。 但是现在心里涌上的满满感谢,却是如此强烈。 谢谢,能够支持我们——最后的任性。 ◆ 在秘林逗留了三日,接下来两人便返回白氏药庄。 到达时,看着整个变的完全不一样的房屋装饰,两人都有点傻眼。 喜气洋洋的红色布满整个空间,还不等两人发愣完,东方祺从门口走出来,然后一个指令,马上就有人簇拥着把新郎跟新郎带开,各自塞到一间房里面。 「咦?紫鳶姐姐?」被塞进房间后苍翊回过神,才看清把他推进来的人居然是不知为何在这里的紫鳶。 「我就说我家小翊儿就是要嫁的那方嘛,哼哼。」无视苍翊的惊讶,紫鳶高兴的和也在里面的赤练离音分享喜悦。 「嗯,小翊很适合呢。」赤练离音笑了笑,然后转向整个降低存在感的白芍:「白大夫先给小翊看看吧?」 「喔,好!」白芍猛的从被美女包围的晕眩中清醒,然后让紫鳶推过来的苍翊先坐到椅子上,把起了脉。 在紫鳶与赤练离音的注视之下,白芍鼓捣了一阵子,然后吐出一口气,露出一笑:「没有异状。暂时不会发作。你有好好的按时吃药呢。」 房内的两名女性皆是松了口气。 「不过以防万一,先把这个吃了吧。」白芍拿出一罐装着几粒白色小药丸的瓶子,交给苍翊:「听说这是赤练与东方的太医聚在一起研发出来的暂时性解药,虽然不能完全解毒,但是比起我的药物,能撑过更长一段时间。」 苍翊看着那罐药,有些不敢置信。 一个月,他以为,那是最大的极限了。 因为那时候白芍跟他说过,策炎緋餵食的这种毒物并没有记载,应当是策家相传的毒药。 之后东方祺也去询问过策家是否有解药,但是策家的人表示,记载毒物的书籍已经被策炎緋带走。 而焚日教址那边,不知道是谁的指使,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被一把火,吞噬殆尽。 连同策炎緋,与宋九崇的遗体,一併烧毁。 所以才让研究解药的太医束手无策,靠着毒物的样本,居然能够做出这个解药……即便是暂时性的,也是一大恩赐。 「……谢谢。」苍翊哽咽着,接过了药瓶。 谢谢。 为了他,做了这么多的人…… 他这一世,实在太过幸福了。 「哎呀!别哭别哭,哭红眼的话,要抹更多胭脂上去啊!」紫鳶凑过来,把他的眼泪抹掉。 「什么……?」被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这里的布置很是诡异的事:「对了,这是要做什么?」 猛然,门板被踢了开来,手上抱着一件喜服的兰梦儿走了进来,看着瞪大眼看着他的苍翊,疑惑的偏过头:「唉?还没好吗?我把寧姐姐的喜服给带过来了喔!」 「等等?咦?」苍翊觉得他好像、似乎,知道了他们要做什么……但是,「等一下——母亲的喜服是——」 他是男的!嵐也是男的!好歹带赤练允惜的喜服来吧! 三名女性看向他,一脸理所当然:「两名新郎里,不就你最适合穿女束了吗?」 「这可是苍伯伯特地找出来的,你可不要辜负人家的心意喔!」兰梦儿摊开製作精緻的红色喜服,一脸你不穿就不孝的表情看向他。 「……你知道?」苍翊猛的反应过来,他根本没跟对方说过自己的身分,然后听清了是谁给的,面色一变:「他知道了……?」 「放心放心,你没有漏馅啦,是允惜哥哥写的信……嗯,不对,苍伯伯好像以为是生了女儿?」兰梦儿偏头想了想,啊一声:「难怪我说要借喜服给你时,他拿的是寧姐姐的!」 「啊,不是的,是祺打过招呼,要借的本来就是女束没错。」赤练离音笑笑地打断以为知道真相的兰梦儿,说出了更黑暗的内幕。 啊……是「答谢」呢…… 苍翊已经懒得去反驳什么了,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东方祺高兴,也没什么啦……女装也不是第一次穿嘛。 「好了,男人出去。」紫鳶往白芍一指,然后阴测测的朝苍翊看去:「我们开始吧,姊妹们。」 看着逼近的几名女性,苍翊现在只想说一句话—— 他也是男的,可以走吗? ◆ 秦嵐正在跟东方祺大眼瞪小眼。 除了他们,房内只有梵天和方岳,和单纯被自家师父抓来看戏的玦。 「哼,委託我委託的很爽嘛?」东方祺哼了一声,先行打破沉默:「对了,敢跟我说什么承蒙殿下恩泽感激不尽,我会揍方岳。」 看着一脸惊恐的侍卫长,刚要说出口的秦嵐无奈的勾起笑。 东方祺还真了解他,他原本还想说你就揍我一顿吧…… 「好了,你要求的婚礼嘛,我帮你用好了,还去查了不少资料,民间的婚礼跟皇室的还蛮不同的……反正我付出劳力,所以你要完成我一个愿望。」指着秦嵐,东方祺命令道。 「……属下听令。」儘管他眼皮狂跳,但是他除了这句还能说什么…… 东方祺阴测测的笑了,然后手一挥,梵天侧身亮出了后方掛着的喜服—— 「你就穿这个,结婚。」东方祺灿烂的笑了。春光明媚,魅惑眾生的灿烂。 相较于秦嵐一副视死如归的绝望表情,东方祺笑的彷彿是他要娶妻一般,恶趣味的欢喜。 玦别过脸,不忍直视。 得罪谁都可以,绝对不要得罪二皇兄。 玦觉得他深深的学到了一课。 琴深之五 在婚礼开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就算这次是新郎跟新郎也照样。 虽然仪式在东方祺操刀之下,简略了不少繁琐过程,甚至连聘礼嫁妆什么的全都砍掉了,但就这一项他很坚持,也不知道为什么。 而知道实情的几名伴娘伴郎,都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谈,让两名新人乾等。 因为秦嵐无父母,坐上主位的是赤练允惜,以及紫鳶。 依礼而言,应是新郎于屋内迎等新娘入堂,但是为了不伤及两名新郎的自尊,东方祺把这项习俗改成双方皆一同由亲属牵引入内,同等对待,把两人皆当成出嫁的那一方…… 所以当由赤练离音牵着的苍翊与东方祺自己牵着的秦嵐,在门前互相看见对方的打扮时,都是一阵惊愣。 还是惊吓多于惊喜。 因为,两人,都穿着——女式喜服。 「……」秦嵐默默朝牵引着他走的人看去。 「看我干嘛?看你老婆。」东方祺挑了挑眉,看懂了遮在红色盖头后面的视线,嗤笑了声。 「嵐穿女装……也蛮漂亮的嘛?」苍翊从衝击中回过神,突然叹谓了句, 秦嵐现在只想找洞鑽下去。 这段插曲过去,两人站在喜堂内,依照着梵天的指示,尊礼俗拜堂。 三拜而起,而后各执一酒杯,小酌一口,交杯饮下。 自此以后,便为夫妻。 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苍翊和秦嵐相视而笑,紧握住彼此的手。 「翊,你真的很像你母亲。」看着穿着喜服的苍翊,赤练允惜不住叹谓。 他当年,没来的及好好疼爱妻小,一直都很自责。 因为有苍翊,他才一直撑着自己,想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要保护住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与苍寧的孩子。 但是,他是个彻彻底底失职的父亲。 不论是苍翊的事,还是炎緋的事…… 很多事,他都做错了。 「对不起——父亲实在是,对不起你与寧儿。」 看着陡然低落下来的赤练允惜,苍翊顿了顿,然后朝东方祺看去。 东方祺点了点头,转身交代了句,然后两名暗卫抬着两架琴而出,就放在主位之前。 苍翊驀然放开秦嵐的手,而后伸手掀开盖头,与东方祺一齐向前,各自在一副琴面前坐了下来。 月琴,以及梦殤。 苍翊抚上了梦殤,轻轻的弹了个音。 「父亲,你还记得……母亲弹奏的最后一曲吗?」对上赤练允惜呆愣的表情,苍翊微微一笑。 母亲所弹奏的最后一曲,是他与秦嵐初遇的第一首曲子。 带着终曲,迎向新的开端…… 他抚上琴弦,一旁的东方祺也一同起音。 然后宛如共鸣的琴声,裊裊缠绕。 互相牵引,互相应合。 这就是对琴,月琴与梦殤。 也是他们的母亲,最后的寄託。 凝视着也正在看着他的秦嵐,苍翊轻声啟口: 「挑起一支促弦频 谁与相和曲中吟 梦里凋零梦中身 一世长安难寻 前事歷歷过眼云 旧景斑斑壁上存 倾心付血织华音 弦断琴意未停 我拨一闋子午歌吟 祁祁豳歌欲断魂 我弹一指商羽蕤宾 萋萋楚吟不復闻 曲罢弦停相忘此生 世事多故道不完离分 花开幻梦独自凋零 唯留琴意深深 如梦方醒寤孰真 依稀韶华鸦鬓新 重寻旧梦访余温 还似年少痴嗔 冰雪积霜十指寒 犹弄琴弦不肯停 掷我一世心血尽 请君侧耳倾听 梦里问君何故沉吟 郁郁青青结子衿 梦里怨君奈何沉吟 子衿悠悠缘无分 曲罢弦停相忘此生 世事多故道不完离分 花开幻梦独自凋零 唯留琴意深深 不负琴意深深」 秦嵐。 与你相遇的这一生,就如同最美好的梦境一般,令人不愿醒来。 深陷其中,幸福的无法自拔。 自那日命运般的相识起,直至月华阁的相逢,串联起来的偶然,交织而成了我们的相知相惜。 梦会清醒,琴声会停歇。 但是这一生向你倾诉的爱慕,对你弹奏的每一首曲调…… 都会永恆永久的,停驻在你的心头。 只向你而倾诉、只为你而弹奏。 将我的曾经存在,烙印在你的回忆之中。 即便时间冲刷、岁月流逝。 不论我们还能拥有多少日子,是否能再共同走过四季年岁…… 起码此时此刻,我们能在彼此身边。 执起你的手,互诉情意,与你相守。 秦嵐,这一世,你找到了我。 若是来世,我们能再次相遇—— 下一世,我会先找到你。 「永生永世,我都将不离、不弃。 不论你身在何方,我都会找到你。」 ——下一次,我绝不食言。 ◆ 泰阴历天十五年。 东方皇朝,末王之日。 东方皇帝突然驾崩,而如同诅咒一般,皇室成员接二连三的死去。 所有人都认定此为四皇子的诅咒,因不满东方长期将其视为肩负守护皇族的贴身暗卫,而意图倾覆皇朝。 被怀疑是兇手的四皇子东方玦遭到诬陷,打入地牢。 一夕之间,王权覆灭,权臣官将纷起篡位,朝内朝外陷入混乱。 而此时一场大火,焚烧皇宫,虽被及时扑灭,但被供奉在醉琴殿的一对古琴被趁乱盗走,失去下落。 数个月后,四皇子的罪名被平反,并被视为天定之王,掌起王位。 新王上位,将一眾预谋夺权的孽臣流放朝外,此后疾风厉行、整顿朝野,短短数年,便将东方朝乱平定,并以其之手腕,将东方推入皇朝盛世。 期间东方玦不断搜索遗落在外的古琴下落,却未曾听闻有人见过此对琴。 有人猜测是否因窃盗古琴的盗贼将琴拆解变卖,才未曾有人目睹;也有人在猜测那对琴对于陛下是何种意义,是否为心仪之人的定情之物…… 直至被后世视为一代帝王的东方玦病逝,这个谜题一直都是无解。 而后时代推进、歷史长流冲刷,再也无人会再提及那副对琴。 千古歷史歌颂,讚扬帝王功业。 有些事物,却是沉寂期间,再无音息…… 軼曲:一世 那一段旋律,像是在梦里听见,又似真实耳闻,一直的在他的脑海里繚绕。 飘渺的似若随时会消失,却让他整整追寻了近十年的时间。 在秦沐寒至今十八年的人生中,那首曲调从未断过。 那或许是一种呼唤,他不清楚,但自他有记忆以来,就记住了那段旋律。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必须去找,找到那个声音。 于是他让母亲将他送去学琴,他试过各种乐器,最后选定了古琴。 这一学,就是十年。 他参加各种比赛,想在一眾高手中找到那一曲调,却从来没有找到过。 在这期间他得了不少奖,最后以特色招生进了一间艺术大学,并以第一顺位入学,羡煞了一眾同班同学。 「人长得帅!又弹的一手好琴!简直不给人活!」方祺然趴在桌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模拟考的成绩单。 他们还要为学测努力,眼前这傢伙居然已经有学校了!简直不要太可恨! 淡然的解着数学题本,秦沐寒瞥了邻座一眼:「你可以少抱怨一点,多用功一点,相信会有用的多。」他就没看到这个人除了抱怨还做过什么事,「大考快到了,多放点心在上面吧。」 「看看,人家有大学了还那么拼,少在那边干扰阿寒。」东方曜阳从旁边经过,手拿题本直接往无病呻吟的人头上敲下,惹来一阵哀嚎。 拉开前面的椅子,东方曜阳在秦沐寒前方坐下,翻开题本,和对方讨论问题。 「你不去艺校吗?」一边解题,秦沐寒忍不住问了句。 东方曜阳的古琴也弹得很好,比他还要高段,而且在这个圈子中也蛮有名的,他的母亲甚至是国内首屈一指音乐家,但是对方似乎无意往这方面发展,才让他拿下了艺校的首榜。 「嗯,我想习医。」转着笔,东方曜阳专心的看着他的题解,没有移开视线,随口回答:「哼哼,我就去考个t大的榜首给我爸看,看他还能不能拿我哥压我!」 ……叛逆期? 秦沐寒听完回答,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想了什么。」东方曜阳挑起眉,扔了擦布过去。 被砸了个正着,秦沐寒无奈的把弹开的擦布捡回来,闭上脑继续帮对方解题。 其实以他们家里的经济能力,要让他上艺校是有困难的;但是学校那边拨了一笔奖学金下来,说只要他入学,学费由他们出,但是要他做招生招牌。 他是没太关注自己的名气如何,还是东方曜阳翻了报导给他看,他才知道自己被上次国外来的比赛评审封为「古琴王子」,然后莫名的在网路上火了一把。 说真的,他觉得有点蠢。 尤其是有学妹看到他时还叫他什么王子殿下学长,让走在一边的东方曜阳听了整个笑岔了气,把这个称号当成笑话连着叫了一个礼拜,叫到全班都知道了,还一起跟着叫。 ……啊,起码快要毕业了,真希望从这个称号一起毕业。 他倒也不是很在意,就只是在想,他如果都这么有名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那首曲子呢? 他只有半个谱,也弹来询问过一些对古箏颇有研究的前辈,但是从来没有人说听过这首曲调。 明明是为了寻找旋律,才开始弹琴的,十年一晃眼过了,却连个影都没找着。 秦沐寒叹了口气。 他都快要忘记,自己为何开始接触古琴了。 ◆ 大考完放榜后,秦沐寒跟学校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大学那边邀请他去音乐术科考试监考,大概是又想拿他当噱头,不过因为再来也没事,想想就答应了。 站在大学门口,他拉了下系的有点紧的领带,虽然每次参加比赛都会穿正装,但是这类衣服他就是穿不习惯,觉得很勒颈,偏偏父亲觉得男孩子穿西装就是要端端正正,然后每次都用力拉到最紧,害他都要等父亲离开以后自己给自己松开。 其实他有怀疑过父亲是不是觉得他习琴太烧钱了,所以打算用西装阴影来让他放弃继续比赛;但是在有一天不小心瞄到父亲的书房里贴满他每一次比赛的照片跟新闻,他才知道是他想多了…… 「呃,是秦同学吗?」有人拍了他的肩一下,秦沐寒回过头,对上了有些娇小的女生的视线。 「是。」他点点头。 女孩露出了小小的酒窝,笑容温和:「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算是你学姐吧!我带你去试场吧!」 秦沐寒看了下对方的工作牌,上面写着女孩的名字,练欣蕊,倒是个蛮特别的姓氏:「麻烦学姐了。」 练欣蕊笑了笑,说他太客气了,然后引领他前往考场。 音乐术科考试分为两天,昨天考的是笔试与乐理,今天才是主修与副修乐器鑑定;而学校邀请他来监考的是传统乐器的考试,负责的是古琴。 其实他觉得学校邀他来也只是好做招生,应该还是会有教授在一旁共同监考才是,毕竟他再厉害,也只是名在学生,说不定还会让考生觉得不被尊重。 正跟着练欣蕊走上楼,一名考生急急的从他身边跑过,一个不注意,两人差点相撞,秦沐寒侧过身,眼见对方反应不及直接往前跌去,伸手拉了一把。 「抱歉!」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要滚下楼的男生感觉到被人拉了一把,站稳身子后,回身向出手相助的人一个鞠躬。 当少年抬起头时,秦沐寒一个发愣。 那张漂亮的不似男孩子的脸庞令他惊艳,他还没看过如此好看的人,一时间缓不过来,倒是一旁的练欣蕊看到少年,瞪大眼:「堇簫!你还在这里干嘛?考试要准备入场了!」 「忘记拿东西!我去去就回!」苍堇簫合掌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继续狂奔下楼。 「真是……」练欣蕊不住摇头,这个表弟就是少根筋,让人操心。 「刚刚那位是……?」回过神,秦沐寒发问。 「那是我表弟,也是这次应考的学生,他之前都待在国外,这次要考大学才回来,说要读国内大学。」练欣蕊苦笑了下,「他也是学古琴的,琴弹的不错,就是有点迷糊,让人伤脑筋。」 「待在国外?为什么会想回国读书,国外的学校教育比国内的好吧?」电视上常常在说什么国家教育没救了,还不如出国读书……虽然他是没感觉就是,该学的东西就学起来,倒是没什么障碍感。 「我也不知道啊,他说要找人,也没说要找谁,就跑回来,然后说要考这间学校。」练欣蕊耸耸肩,其实以苍堇簫的实力,只要他想读,国外的一堆音乐学校都抢着要,就是本人完全不甩,直接跑回国了。 找人? 秦沐寒皱了皱眉,觉得有种说不上来奇怪感觉。 「到了。」练欣蕊停下脚步,在一间教室前敲了敲门:「教授,我把人带来了。」 带着他走进试场,一名有些年纪的老教授从座位上站起身,与他握手:「欢迎欢迎,这次还要你多多关照啦!」 秦沐寒客套的笑了笑,和教授寒暄了下,然后坐上审查位置,等待开始。 练欣蕊就负责叫号,每个考生进来看到有两名监考都是一愣,然后认出了多出来的那个是谁后,一阵激动。 ――喔喔喔喔!天啊!考个试也能遇到王子殿下!简直不要太幸运! 这是女生的内心的尖叫。 ――嗷嗷嗷嗷!我去!考个试放个帅哥琴手来虐我等是何居心! 这是男生内心……是表情上显露而出的纠结。 儘管考生被他的出现给惊吓到了,但是还是发挥了正常实力,顺利的考完了试。 意外的,教授就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偶尔提醒个一两句,然后就放心的交给他评审了。 当叫到苍堇簫号码时,秦沐寒就看见刚刚那名少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教授好!」苍堇簫气喘吁吁的一个鞠躬,手上抬着一架古琴。 ……刚刚忘记拿的东西居然是考试乐器?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架古琴似乎在哪看过…… 「小簫啊,又做什么去了,喘成这样。」一旁的教授笑弯着眼,看着感觉就是踩线抵达的人。 苍堇簫訕笑了声:「宋教授,你就别让我在别人面前丢脸了……」他看向秦沐寒,一愣:「誒?是你?」 「你好。」秦沐寒稳了稳心神,淡然的向对方说明起考试规则;「接下来的时间,请弹两首自选曲,评比佔分是一百。」 苍堇簫盯着他看了一下,「那个,弹什么都可以啊?」 「嗯?」秦沐寒微微一愣,监考这么久,第一次听到考生问这个问题……自选曲不是来考之前就该选好了吗? 他看其他考生听完讲解都二话不说地开始弹了。 等等,所谓的从国外回来该不会是这几天的事而已?连考试规则都还没摸清,就直接杀来考了? 「小簫啊,问什么蠢话啊,你妈不是昨天给你恶补过规则了吗?」宋教授也忍不住对搞不清状况的小孩叨唸了句。 「不是啦,我知道规则,也有准备曲子——」那双澄澈的黑眸一瞬不转的紧紧定在秦沐寒的脸上,眼里透出笑意:「但是看到这位考官后,我突然想换弹一曲。」 被那双彷彿会吸人的眼眸看到有些恍惚,秦沐寒感觉到自己有点失常,不禁皱了皱眉:「不管你要弹什么,我们都不会过问,只要你能发挥出实力,让你的考试通过就好。」 苍堇簫弯起了好看的眉眼:「这首曲子,只有半首,但是看到你,我就觉得应该要弹给你听。」 然后不等秦沐寒反应过来,苍堇簫抱着琴坐下,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而后定了定心神,缓缓奏起。 当听出了曲调后,秦沐寒整个都不淡定了。 这个曲调—— 「哎呀,好久没听到这首了。」一旁的宋教授乐呵了声,轻轻叹了句:「这孩子啊,小时候就抱着古琴,整天弹着这个只有一半的曲,也不弹完;只说要找到另一半谱,必须找到那个人……」 「但是找啊找啊,十年过囉,都还没见着个影子,这次突然杀回国内,说他觉得回来以后就能找到。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秦沐寒一震,突然一个向前,也顾不得考试还在继续,搭住了苍堇簫的肩膀:「你——」 被迫停下,苍堇簫抬头,含着笑的面容对上了他。 彷彿眼里只有他。 此时,此刻。 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彼此的眼中,只有两人的身影。 『永生永世,我都将不离、不弃。』 似乎有个声音,有个声音。 带着笑意,轻轻的倾诉。 『不论你身在何方,我都会找到你。』 苍堇簫勾起了笑容。 ——这一次,是我先找到你了。 「嵐,你说,若有来世,我们还会彼此相遇吗?」躺在秦嵐的脚上,苍翊偏头,问了一句。 「会的。」秦嵐轻笑了声,拍上了对方的头:「就像我会找着你,你也会找着我……」 然后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再次重逢。 不论你身处何方,我都会找到你。 然后牵起你的手,与你继续走下去。 这一世,再不放手。 后记:关于那些不能说的秘辛 感谢一路读到这里的大家。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popo的华文大赏,也是我第一本完结的长篇故事。 两个月,十二万字,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笑 如果没有截稿日,大概要给我一年到两年我才会写到这么多字数吧……(远望 能够顺利完结简直是奇蹟哇! 虽然我中途一直卡稿,嗯。 接受我各种哀嚎求救的朋友们,辛苦你们!orz 还有不弃我而去的灵感君大神,感谢你的眷顾呜呜呜呜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写中国古代……拿这题材来写比赛某方面来说超玩命的啊! 因为我平常没什么在看古装剧,基本知识都是看书看来的哈哈,一直在找资料(当然有些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编了,嗯 爆走的灵感君加上爆走的作者,在此感谢大家愿意读完这部作品(跪 ◆ 来说说这部小说吧! 其实一开始的故事架构完全不是这样!完全!天差地别的那种!(别再强调了喂 一开始的故事,苍翊跟秦嵐的关係没变动,但是那时候的设定是翊、嵐、离音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然后离音喜欢的是秦嵐……(掩面 是个我爱你但是你爱他的,单向道,宫廷爱恋故事。(炸裂 我知道你们不想知道,嗯。 我可以说,祺那时候依然喜欢的是秦嵐,但是他跟离音是兄妹(咳 好吧,让我们遗忘上面不知道为什么突变成这样的故事内容(擦掉 我自己承认,我一开始写这部故事时,就在苍翊以男装出场之前……我差点倒向祺嵐cp(掩面 看过的人都跟我说:「我还以为主cp是祺嵐耶?」 相信我!真的!不是!!!虽然我自己差点倒戈(揍)但是我有扶正剧情哇! 祺就是个苦逼男二,人气很高的那一种,几乎人见人爱大喊到我怀里哭吧的那一种(咦 我自己向看过的朋友做了调查,祺在喜爱角色前三名单全部都有上榜(嗯还有人心里只有祺,别无所爱# 然后听说有读者最喜欢的角色居然是苍翊(女装ver.)xd 哈哈,希望后面满满的女装苍翊有满足你们啊!(苍翊:我要揍作者,不要拦我(▼皿▼#)## 然后炎緋……身为大boss的炎緋,被取了个变态弟弟的绰号(笑 顺带一提,祺是天使。(咦 然后。 包括苍翊的身世、焚日的大boss炎緋、以及很感人的宋爸爸…… 其实都是打到中途突然迸出来的(掩面 所以说珍惜你的灵感君,他会带给你很大的惊喜跟惊吓。(没有因此大爆剧情写不完的我真是天神保佑啊 好啦,其实是我一直都是爆衝型作者,我的大纲都是打来摆饰的(掩面 如果要说我最喜欢哪一段,其实是炎緋和宋九崇的那一段。 我自己打一打,突然很感慨。 其实炎緋这孩子虽然是脑回路非常奇异的变态,真的变态到我自己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咳,我要说的是,其实他就是个渴求爱的孩子。 因为小时候被丢弃的心理创伤,他渴求他人的关爱,而且是绝不会背叛的那种爱(我称其为病娇的佔有欲,嗯)。 纯粹的愿望,却以极为扭曲的方式去达成。 也许你不能说他错了,但是牵连到他人,甚至是害死了人命,这项行为就是不可取的。 做错了,即使醒悟,但却已无法弥补。 其实我只是想说,幸好在最后,有人愿意去接纳他。 宋九崇给了他想要的爱,陪着他,一起共赴黄泉。 我一直很喜欢亲情的桥段,但是我很少去写这一块(可能是我的主角大部分不是丧父丧母就是本来就无父无母,各种家庭不健全吧……)。 希望这次的尝试能让你有所感触!(但是请不要学变态弟弟,他不可取# 后面有被我虐到的读者真的是很感谢你啊@@(被揍 然后,慎重地来说一下主角两位。 他们的感情进度,真的,让我,超级捉急的啊!!! 你们这么悠哉,作者都要哭了…… 我都觉得简介是诈骗了,祺嵐教都满出天了(才没有),两名主角居然连个小手都不敢牵啊! 而且最后的最后,就只到接吻……(清水好,只是你们知道那边故事就快完结了吗? 两隻蠢萌造就的世界奇观,我也是认了。 起码我有符合那句九成是追爱日记!(真的最后才追到人呵呵 虽然古代是be,但是我另外多写了现代的he! 我觉得大家的转世都还蛮好猜的啊(笑)只是曜阳小朋友这一世跟沐寒只是朋友啦,很好的那种,嗯,俗称损友(唉? 我好庆幸我没把当初考术科的简章丢掉!虽然我不是考音乐的啦,所以考试过程诡异的话请不要在意,我是凭空想像的(缩 当然,请不要学沐寒小朋友,打断人家考试(当然考试没这么随便);也不要学堇簫把考试当成找老公的绝佳时机喔!(被揍 然后真的感谢纠正我古琴不等于古箏的鳶@@(拜 我想有人会很疑惑为什么古代结局会那样写……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我全篇几乎都没有讲明玦小朋友的身分秘密,只在最后写道他是东方的四皇子,但是身分是暗卫。 嗯,想当然也没人发现我在里面偷塞了很多套路…… 因为这个故事,是有,第二部的!(炸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因为这部是后来才写出来的,所谓的第二部是蛮早之前就设定好了。 是的,第二部的主角就是玦小朋友! 讲述末王之日后玦登基上位,一统天下,打造东方盛世的故事(而且是正常向,让你失望了)。 然后看到这一部的剧情,朋友问我:你真的还杀得下去吗? 嗯,当初根本没设定祺的故事设定,现在有血有肉,还超心疼,可是,我,还是只能杀(掩面) 所以哪天看到我想不开(?)把第二部开坑了,欢迎来里面寻找老面孔。(只是你会找不到我们苦逼的祺小朋友了嗯) 想打的东西还很多,只是我觉得再爆秘辛下去我大概会被揍死(## 再次感谢愿意读完故事、看完我充满废话的后记的读者。 这次的写作,我收穫了很多东西,也很庆幸我有坚持把他完稿。 大家的阅读与留言就是我的动力! 虽然故事结束了,但是主角们会在现代继续携手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