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先生:復得篇(BL)》 初始化、傻蛋 初始化、傻蛋 大片玻璃、黄铜门把,宽广车道能让两台车通过,一人高的树长在半人高盆栽里,阳光在雕花门廊轮转,银色跑车在停下,一隻穿有慢跑鞋的脚踏出车门,不如车子抢眼。 「柯少。」 头戴贝雷帽的服务员上前,车主挥手赶他走,独自进入电梯。 长廊在眼前展开,套房入口是个客厅,桃花木茶几围绕1、2、3人的提花布沙发,壁纸上彩色小花斑斕,孔雀开屏油画取代电视坐镇中央,小桌玻璃灯提供昏黄灯光,别有一番復古气氛。 地毯是沉稳的大地色,边缘细緻的缝上红色曲线,连硬底鞋踏上也不会发出声音。 柯少讨厌这样的配置,他是黑道出身,父亲是眾多政要的背后势力,他有很多帮手,却有更多的敌人,这样的地毯让他很没安全感,再次确认门窗都是密闭,他才把身体沉入沙发中。 好累。孤单、寂寞吞噬情绪,他想好好一个人待着,细细品嚐这份感情,却又想投入狂欢,好逃避这份几乎是痛苦的相思。 打开放在一边的长木盒,里头是一瓶红酒,他躺着,盯着上头标籤,很昂贵的年份。但和送礼者覬覦的相比不值得一提,嘴角咧出一丝冷酷微笑,拔掉软木塞,直接仰头灌了好几口。 果香立刻在口腔散开,的确是好酒,可是要满足他的豪饮,浓度稍显不够。 『好甜。』 傻蛋喝完甜酒,笑咪咪的,他一定会喜欢。 如果是失联后一个月,柯少或许会捨不得开酒,好好收着等傻蛋回来。 可是现在都过一年了,那天落下的叶子长回来一次,又落了一次,自己都从太子爷变成少当家,酒越收越名贵。 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呜,哈哈哈!傻蛋……」 丢下还有一半的残酒,他笑起来,眼泪不停的流。 稍微控制住情绪,他拿起电话。 「来一瓶伏特加。」 酒很快送来,期待中的强烈酒精麻醉中枢,睡意很快笼罩他,黑暗和梦境随之降临。 梦里天空比什么都蓝,世界笼罩一层粉红色,傻蛋丝毫没变,彆扭的问他真的要牵手?柯少和傻蛋说是逗他的,丢下他步入翠绿草地,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柯少忍不住吻了他,味道是那么的好。 梦没有维持太久,几小时后,他从回忆清醒,在混乱的房间里醒来。 「傻蛋?傻蛋!」 梦还残留眼前,嘴唇上残存他的柔软。 好冷、好冷,身边的空洞让柯少发颤,壁画冷冷反射他的声音。 「叫个少爷来。」 他拿起电话。 少爷、小姐都好,只要是活的,能让他抱抱,都好。 半乾的泪水在脸上留下痕跡,他抹抹脸,在沙发上坐正,把馀下的酒喝完,佈满红丝的眼睛盯着门口。 没多久,门被敲响。 「柯少。」 来人规矩穿着衬衫背心,脖子系有白色丝巾,比楼下的服务员精緻,却又没有柯少那样的主人气息。他微微张大眼,对屋内混乱有点讶异。 「名字?」 柯少身上酒气浓重,眼神迷惘、说话口齿不清。 「blue、我是blue。」 「坐。」 支着头,他往皮夹夹出几张钞票,台币、韩圜、日币、美金、欧元散落一地。 「您心情不好?」 blue并没有坐下,忽视那些钞票,先把酒瓶放回桌上。 「开瓶酒……白酒。」 点酒关乎blue的业绩,他可不能被说不大方。 「要什么样的白酒?」 他的妆有点浓,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凌乱,金色变色片遮掩一部分心绪。 「你决定就好。」 blue选了新酒,由近年来开始有名气的厂商出產,就价格来说不上不下。 「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聊聊吗?」 嘭。软木塞被拔出瓶颈,一缕轻烟放出葡萄香。 「我在想一个人、心上人。」 识时务、不贪心,目前为止,blue表现得很好,不会过问太多私事,还姑且长了张可爱的脸。 「柯少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高脚杯斟上清澈如水的白酒,杯壁凝结气泡,果香随酒精蒸发飘散。 「傻蛋、他叫傻蛋。」 不知道是喝多头痛,还是想起过去烦恼,柯少挤眉摇头,blue停止斟酒,他又示意他继续,直到酒杯九分满。 「过来一点。」 blue有点迟疑,放稳瓶子才坐下,柯少爬过来,枕着他的大腿。 「傻蛋看起来没有脾气,却又拗得很,喜欢吃甜不吃苦。」 傻蛋带走所有甜味,不论多甜的糖,嚐起来就是有苦味,他甚至没头没尾的指责厂商,一直到在工厂,亲眼看到一包一包的糖倒进搅拌缸。 他伸手,伸向blue的领巾,捲起布,感受锻面丝滑。 「我有哪里不好,他要离开我!?」 哽咽着哭诉,眼眶里眼泪闪闪。 「或许……那位和您家世差异太大。」 在没有姓氏之下,总不能叫人家傻先生,blue温温软软的漫聊,态度不太热络。 「我妈不想要我继承家业,一直到我10岁,我爸才知道我的存在。当我说要去和我爸住时,她气死了,连夜离开家里,到现在都没回来。」 业绩算他们的,酒是客人的,blue不够资格喝,柯少接过唯一的那杯酒,晃晃整杯金色,浅啜一口递回给他。 「结果我还是接业了,你知道为什么?」 blue摇头,不带痕跡的擦去水杯上的水珠。 这次柯少笑而不答,勾起blue下巴,压上他的身躯。 1 青廷 #1青廷 「在这种地方,不在意吧?」 blue的头发上头有发胶,摸起来硬硬的,带红的褐掩住原本发色,后颈像用刮鬍刀刮过,乾净得没有一点瑕疵 「不要。」 「不要?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柯少哼声带点寒气,拍拍大腿示意blue坐上来,体重、淡香水更靠近,在胸前、腿上清楚存在,柯少嘴角笑意多了一点。 「今天我是来陪伴,不包含……性服务。」 手被强迫勾在脖子上,blue尽量坐正身体,好减少接触面积。 「你没做过?」 勾起同样光滑细緻的下巴,柯少的语气充满嘲讽,酒气冲天的口鼻逼近樱花色唇瓣,顺手摘了他的变色镜片,恶意的弄糊燻成红色的眼妆。 「柯少,您醉了。」 酒臭让人反感,blue忍耐不皱眉,脸朝后方退,柯少不让他离开,双手逮住左右肩膀,转身一压,把这个不识相的男人压制沙发。 「回答!」 「有的。」 blue直直望着客人,深褐色眼珠让人联想到饱满蓝色,有如晴朗的天空和海洋,澄净却有黑云和暗流藏在其中。 「有什么?完整说一次。」 「我做……」 回话被狠狠打断,断在一阵兇猛的强吻之下,blue没有特别反抗,却也不怎么合作,紧闭的嘴找不到缝隙,暂时逃脱几秒又被圈住,攻势止于双唇外,停留五分鐘,两人呼吸互相混合,想说的、想做的都已然明瞭。 「傻蛋、青廷。」 柯少温柔的耳语,勾起换色的头发,记忆中的柔软还在。此举让blue脸色一变,又推又撞的想脱开。 「不要!……我、我很脏。」 他叫着,声音几乎变了调。 「脏了我帮你洗。」 抱着偽装过的傻蛋,身体摸索着,像是挑逗,也像是安慰。 「洗又能洗多久?」 「一辈子。」 好香、真的好香,是傻蛋的味道,如果是另一个人点到他……,他还得等多久,想到可能的擦身而过;柯少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不能走我背你,不能吃我餵你,别再离开我。」 身体互相摩擦出火,慾望长蛇爬出身体,疼惜的吻变得热烈,在颤抖的肌肤留下长痕,布料防线被抓住,成为蛇缠绕下的牺牲品。 『我做……』 傻蛋、这是只属于他的傻蛋,他听不了傻蛋下面的话,三百多个想念他的夜晚,傻蛋被拥有过了。 「尉,今天我真的不……」 声音变成绝望的恳求,想抓住衣服,裤子被解开,慌忙的想穿上裤子,肩膀又暴露在空气,一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柯冬尉哪还停得下来,在裸露的肌肤上又亲又啃,滑过熟悉的曲线和弧度,大腿、臀部、腰线,肌肤滑腻得像是丝,入手温凉。 「等一……」 腿间最温热的位置被抚摸着,青廷敏感的缩起脚,无力的反抗听起来更像引诱。最后一次滑过腰际,呼吸抽成细丝,拉动冬尉最后一道极限,翻过青廷的身体,热气喷在耳边,炙热的两处重叠在一起。 「唔……」 来不及做好准备,突来的入侵让青廷缩紧手脚。 「没事……傻蛋。」 青廷断断续续在喊不,冬尉腾出一隻手,捏捏他的下巴。 他的手粗糙好多,不再是只会付钱享乐的手,又多一个陌生的改变。 冬尉也察觉到青廷不只变瘦,还变白、变得会打扮,下巴肉都捏不起来了,他一定吃很多苦。 吸吮、舔舐细緻雪白的肌肤,红印从背部直到小腿,压住还在挣扎的傻蛋,他把手往下伸,确认交合处已经不再紧绷,粗糙的手指经过脸颊,再度在唇上细吻。 腹部深处被侵犯得更深,硬物顶在敏感处,李青廷瞪大眼,手紧攥着衣服,深吸一口气,剧烈的喘息。 黄灯让客厅有点昏沉,孔雀像看着这里,斑斕更称出蓝色深度,绣线表现出绝佳生命力,根根羽毛好像在随风飘动。喘息加倍煽情,柯冬尉闭上眼,寻找和他一样的节奏,耳边他的呼吸声颤颤发抖,似乎在忍耐极大的痛苦,牙齿几乎咬破唇,双眼因为痛而紧闭,泪水滑过潮红的双颊,柯冬尉又停下来,等他松懈才持续推进。 过程中blue—青廷一语不发,连呻吟都特意压低,如果不是熟知他的反应,柯少会当他性冷感。 赤裸身披着外套,吃过甜头的柯冬尉不断黏上来,但都被一脚踢开,柯少也闹够了,多拿来一件浴袍给他盖上,而原本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扣子少了好几个。 「帮我拿一件李先生的衣服来。」 柯少拿起自己的电话,吩咐私人管家。 早知道他应该带上傻蛋喜欢的饼乾,穿他称讚过的上衣,还有他们第一次约会的裤子。 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戴着他送的手链? 「生气了?」 柯少问。甘愿蹲在旁边当受气包。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如果是安排的,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让他忍受被其他男人抱的煎熬? 「第一眼就认得。」 其实一开始柯少也不确定,他变了、真的变得太多,加上自己喝得太醉,如果不是他的反抗方式,柯少不会那么确定。 「你呢?你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你好像没认出来。」 饱满的褐色闪过光芒,死死看着别处,傻蛋说谎的典型行为。 「真傻,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傻蛋就是傻蛋。 青廷这才转过身,圆滚滚的眼睛有点肿,他才不会承认自己被感动了。 「叫我的名字。」 柯少微微笑着,鼻子轻碰他的眼皮。 「冬尉。」 2 柯少 #2柯少 时间是早上7点,躺在双人床上,丝绸的床单有点冷,青廷缩了缩身体。 窗帘都是拉上的,靠近地板的部分投出阳光,他坐起身,到处空荡荡的,檯灯、画作还是昨晚的样子,椅子也好、枕头套也好,没有一件是属于他的私人物品,精緻的天鹅时鐘安静的运作,他突然想到冬尉总是会把手錶忘在床头。 一年、不过一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变这么多,他是冬尉,却又不是冬尉,青廷完全不认识这一年的他。 现在不会这么迷糊了吧。 身体有点疲乏,太阳穴阵阵发痛,腹部深处还有点痠,残留另一个个体的温度。他们都不是孩子,临时起意没影响该做的准备,可是冬尉的激情还是让他直不起腰。 『傻蛋……』 他都还没叫,那傢伙反而先哭了,抱着自己,像让妈妈接放学的孩子,笨蛋,害他也想哭。 相隔那么久,好不容易见面,却把气氛弄得像分离,浪漫的话都没说几句。冬尉边哭边吻他,害他吃了满嘴鼻涕,温柔得让人全身发抖,他、招待所看重的柯少,居然会是傻乎乎的冬尉。 到处都找不到衣服,青廷随便捲起浴衣,直接进了浴室,浴衣落到地上,让水染上透明,温水从花洒降下,舒展僵硬的肌肉,水淹过白色磁砖,泛出浅蓝色光泽。 脚丫、头发湿淋淋的踏出浴室,空调冷透身体,几乎是故意的到处晃,冬尉却还是没有出现。 客厅放着一套新衣裤,有点宽松的帽t配上休间长裤,内裤、袜子、鞋子,通通都有,尺寸都完美符合,崭新的皮夹里头有卡和3万元现金。 餐桌上用保温锅装了几道菜,都是青廷爱吃的,助长被玩过丢掉的心情,早上都吃两碗白饭的他,糟到连口水也喝不下。 悻悻然踏出门,两个黑色西装的男人守在门口,头顶超过门顶,壮得像头牛,一左一右的挡住,连让他跨过门槛的机会也没给。 「请李先生待在这里。」 「走开。」 当自己是他圈养的羊? 「请不要为难我们。」 李青廷的脸上写满不满,看起来很想给他们一人一拳。 套上有帽子的上衣,青廷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拳头不比小孩大多少,一点威胁性也没有。看门人没把这个当威胁,嘴角有一丝嘲笑语气,肌肉纠结的胸还是直挺挺的。 「我爬窗户。」 他转身就走,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青廷的确不是随口说说,五楼而已,摔也不见得摔得死。 保鑣脸色一变,紧张得抓住人,同时又怕伤到瘦小的他,弄得用力也不是,不用力也不是。 「让开。」 还说是黑道的,中看不中用。把两个活路障推开,青廷跨过门槛。 他们只能让开,然后跟着。 「听话,好吗?」 电话里的冬尉很无奈。 「我又不是你的女人!」 大步走在人行道上,慢跑鞋稳健的撑着青廷前进,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跟着,魁梧的身材让路人自动让出一条路。 「对,你是我的男人。」 黑色轿车穿梭在车流中,阳光从脸上略过,刺痛了眼睛,冬尉没急着拉上窗帘,间情逸致的看着外面,白天比夜晚来得有活力,马尔济斯在街上跑,头上绑着可爱的粉红色蝴蝶结,丝毫不在意被拉绳制约。 为什么他的傻蛋就不能那样,开心的让他锁着呢? 「我要去找顏医生。」 青廷更为生气的撂下一句,每一步都啪啪作响,路人退开的距离拉得更大,以他为中心造出一个无重力场。 「你哪里不舒服?」 好吧、就哄他吧,哪怕把他宠坏。放下柯少身段,冬尉好声好气的问,兴趣盎然的前倾身体,闭上眼,想到傻蛋气得红扑扑的脸蛋,他露出笑容。 照后镜清楚照出他的笑脸,一身的黑更衬出脸上光亮,从里到黑都是黑的柯少,能看见他的笑容的人越来越少,上次看他开心大约是半年前,只因为找到一甁不错的酒,柯少却没喝,而是收着没事就摸一下。 「全部!」 啪。青廷把电话掛上。 「这傢伙什么时候变成这个脾气?」 跌回汽车座位里,全真皮的沙发今天特别不舒服,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青廷把这套发挥到百分百,空虚源源不断增加,很快淹过重逢的喜悦。 冬尉像个小孩,不满的唸着。 公事未完,翻阅行事历,今天还有六场会,四场饭局,没搞到半夜不可能完,他能做的只有尽量把明天空下来,再打电话叮嘱保鑣看好青廷。 早就习惯由工作开始一天,打开秘书传来的日程表,条列密密麻麻填满一页a4,略过那些麻烦的东西,他打算只听口头报告,真正看的只有最后一页,里头只有十多行,都是等待裁决的事项。 「是我,开视讯吧。」 拋开私事,他打开视讯,椅背电视映出一个女子。 「银杏土木是怎么回事?」 他翻找出相关文件,夹着笔翘起脚,现在才真正阅读事情原委,努力把其他细节从脑袋救出来。 「银杏监工何嘉昆,从半年前开始要求总工程款的10%做为订金,经过协调,调整为1%,对方在一週后完全兑现,金额是五千三百万。何嘉昆在三天前开始完全失联,目前工程进度延迟一个月。」 她清楚老闆怎么做事、怎么想,知道他肯定对这件事很陌生,眼睛瞥过老闆的文件,迅速翻到相同页码,清楚的逐项报告起来。 「银杏那里说什么?」 「归咎为何嘉昆的个人行为,翻了一堆他的烂帐出来,说自己也是受害者。」 「嗯哼。」 柯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开玩笑,他不是被骗大的,他的下属更不是,这件事不会卡在这里为止,麻烦的是如何处理。 「还在和他们交涉中,我们正在翻银杏的资產簿,没意外的话,上法院时我们能拿回违约金,如果上法院行不通,实行组也准备好了。」 「方便拿走的有哪些?」 扛走别人的资產毕竟不合法,下手得更快,银杏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他们得防警察,更得防债主。 「大部分还是不动產,银杏老闆有些资產记在他老婆名下,还有几个情妇,都没什么背景,让她们转让不难。」 「别拿超过了。」 人家也得吃饭,活不下去不拼命才怪,黑道背景并没有扭曲柯少经营正牌的决心,出身是不能改了,但总能靠努力改变。 「是的。」 秘书在纸上特别註记,这件事算是解决了,将文件拋进左边箱子,里头是已解决的文件,右手边的箱子堆到眉毛高,还不只一个,右边堆满还得扛去下一站,瞄瞄自己粗壮的双臂,她垂下肩膀。 「报告一下今天行程。」 「是的,十点是月例会,十一点是经理会议,十一点半和土地规划部确认1378号建案进度,同时有三场小的部门会议,十二点开始有一小时用餐时间,」她知道柯少喜欢自己一个人吃,特意空下来的,「下午一点和开发局局长餐叙,大约需要两小时……」 「刚吃饱怎么和局长餐叙?」 「抱歉,是我的疏忽,那和局长那里改时间吗?」 「改来改去,你以为人家时间很多吗?别改了。」 「是。」 精緻妆容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一点也不反感柯少的霸道态度。 「继续报告。」 「三点半和龙首建设梁董事午茶,五点和简先生约好在金沙鱼餐厅,晚上八点则是在绿芽酒吧。」 她停了一下,翻到记事本的下一页。 「另外有五份文件,得麻烦您在明天前审核完毕。」 五份?五本还差不多,加上相关资料,有一些还能装满两篮子,得整个小组抬来,人家花五年弄的案子,他得半小时了解完,决定他们五年的青春能不能开花结果。 「知道了。明天帮我空半天下来。」 他还能说什么? 「好。」 「满德哥在哪里?」 「在隔壁,要请他过来吗?」 她有时候不懂柯少是纯粹问,还是有别的意思。 「没关係,你去忙吧。」 他说完,中断掉视讯,看着一片黑的萤幕,秘书摇摇头,突然觉得很疲惫。 3 豆腐 #3豆腐 这是套很小的套房,由两个相邻的房间组合而成,应该是厨房的地方只有电磁炉和小冰箱,比饭店的简配好不了多少,客厅只有两人沙发,东西其实不多,但都凌乱散着。一团『拖把头』搁在角落,不知道待了多久,仔细一看,那其实是一隻白色玛尔济斯,牠竖起耳朵,一高一低的禁戒,湿润的小鼻子抽动,蜷曲在身体下的两隻前脚伸直,尾巴摇动越来越快。 「豆腐。」 整天守候的门打开,进来属于外界的光,时间是早上七点,太阳光正强,足够让一夜未眠的青廷瞎掉,他带着墨镜,手上提袋往地板一放,好空出手抱抱爱犬。豆腐立刻兴奋的舔了他一脸口水。 「豆腐,吃饭、吃饭。」 四脚落地后,豆腐依然蹦蹦跳跳,轻盈得像隻蝴蝶,项圈上的小铃噹铃铃作响。 青廷给豆腐装满食物,换了碗水,将宠物厕所里里外外清理一次,最后这才拍拍豆腐的脑袋,把屁股往椅子放。 全身肌肉僵硬,腿好像失去功能,头感觉大了两倍、很重,头枕在手上,他连澡也没洗就沉沉睡去。 他没有真的睡很久,意识模糊中,眼前好像有人影晃过,青廷并不以为意,身边传来呼吸声让他惊醒。定睛一看,居然是柯冬尉。 「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心脏因为惊吓而狂跳,好不容易才抓回呼吸,分神注意周遭,豆腐还在埋头苦吃,自己身上盖着小被子,脸上的妆被洗得乾乾净净,自己真的睡那么熟? 「问的。」 就算自己是柯少,招待所公私分明,问半天也没问出东西,他用的是老方法—跟踪。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知道我很喜欢你嘛。」 冬尉大方的靠上他的肩膀,单边脸颊挤成一团,却不再是以前的麻糬样,脸颊肉的份量下降了很多,像是没有馅的大福。 这一年,青廷也学会从人的装扮判断身分,冬尉现在是真的得体,不再是买贵东西乱穿。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青廷有点慌张,一年来的空好像瞬间被填满,让习惯空虚的他呼吸困难,下意识的一挣没有脱开,刚睡醒而软趴趴的手被抓住,掬水般小心的捧着。 「我想你。」 柯冬尉小心抓紧手,深怕他又会逃跑。 铃铃铃。吃完饭喝饱水,感觉到无聊的豆腐上下跳个没完,身上长毛扬起又落下,可怜巴巴的催促主人玩耍梳毛。 意识到有另一个『人』在这里,羞耻让力气达到最大值,往冬尉身上一推,匆匆离开沙发,跌在地上的冬尉不免得有点受伤,半天没动作。 「他叫什么名字?」 「豆腐。」 他继续梳着毛,梳完背梳屁股,屁股结束换小脚,最后轮到肚子,豆腐舒服得直打呼嚕,眼睛瞇成一线。 「你会把他宠坏。」 一人一狗和乐融融,冬尉有点吃味,边瞪着豆腐,边对青廷扁嘴。 轻捏豆腐的小爪子,青廷乐得眉开眼笑。 「欸、欸!」 青廷还是不理他,冬尉索性从豆腐下手,朝小尾巴拉了一把,豆腐呼嚕嚕的跳起来,鼻子直朝尾巴凑,不搞清楚其中奥义不放弃,不管主人命令还是哀求,自己玩起追尾巴游戏。 「我去洗澡。」 青廷酸溜溜的说。 还没站直,身体被一股力气带走,重心朝后倾斜,跌到沙发上,怀里鑽进熟悉的气味,一种带着婴儿爽身粉和奶的味道,味道连结记忆,拉出一幕幕他以为早淡忘的情景。相遇的那天,夜店的昏暗和五彩斑斕的灯光,甚至是冬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一起淋湿,在破烂温泉旅馆的晚上、高级饭店共度的夜晚,像梦一样的情境。 淡淡汗味从冬尉身上传来,一丝丝的气味进入鼻腔,在肺部扩散,蔓延到全身,难以形容的酥麻感直到末梢,费洛蒙產生难以估计的效用。手不自觉攀上冬尉,抓住他的前襟。 『我也好想你。』 不同的是,青廷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咬着牙,这一年,他吃了很多苦,心碎过好几次,却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再也撑不下去。 冬尉凝望着他,丝毫没有别开眼,像是要看完一年间所缺少的,青廷比想像、比回忆中还要更好,每次都能发现更多细节,怎么也看不腻。 「别这样。」 彆扭躲过冬尉的手,被当作枕头的大腿只能挪动一点。 「别躲。」 他没想过,还能在一年后得到机会,一年前留下的遗憾得以弥补,躺在傻蛋的大腿上,拥有他的时间、他的人,好像醉了一样。勾住傻蛋的后颈,残留的短发还是很软,覆盖在皮肤之上,一年能改变很多,但总有不会变的。轻柔沾过傻蛋的唇,冬尉似乎满意了,躺在青廷腿上滚。 『那个时候为什么丢下我?』 抿抿嘴,青廷艰难的开口,却发不出声音,胸口像被扯开,往日旧伤流着血,翻腾难忍的痛,死咬着牙就是不哭出来。 「怎么又那个表情。」 累了一天,冬尉有点烦燥,也没真的听他说了什么,捲起身体闭上眼睛。 「不然我要什么表情?」 在外面陪笑一天,他已经好累了,还得听柯冬尉说教,李青廷莫名的有气。 「难道还要问你要不要喝酒、要不要按摩?」 「你给谁按摩?」 柯冬尉脸色一凝,巴不得把每个多看青廷一眼的断手断脚,平常他能控制不管,但知道了就不能吞。 「每个男的!」 「你为什么说这种话?」 不管是不是气话,这句确实击中柯冬尉,抓住李青廷的双肩,心里又痛又气,傻蛋无理取闹他很乐意忍受,作践自己就是不行。 「反正我就是……」 「就是什么?」 用力摇晃着青廷,他逼问,话没问出来倒是逼哭人家,眼泪一出,大功告成,再硬的心也化成水,此刻的柯冬尉只想叫他别哭了。 「不要管我!」 李青廷没想要用泪水攻势,他不要柯冬尉因为哭就什么都让自己,他寧愿被骂一顿,用什么理由也好,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觉得亏欠冬尉,可是话说出来就是凶巴巴的。 「好,我不碰你。」 柯冬尉不打算在他情绪不稳定的状况下冒险,情况危急的谈判他做过几次,要让对方冷静,首先得保持舒适圈。 脚步一步步往后退,几乎退到门口,结束追尾巴游戏,豆腐才注意到多了一些陌生味道,好奇的东闻西闻一路吻到柯冬尉膝盖上。 担心、却又无法靠近,柯冬尉平举双手呈投降姿势,心脏跟着狂跳。 柯冬尉身后就是门,只要一转身就能离开,可能不再回来,李青廷早就换了手机,也忘记冬尉的电话号码,再分开,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 最后的顽固终于瓦解,他瘫在地上,抽泣到发抖。 「傻蛋。」 柯冬尉这才放松肩膀,跪着帮他擦眼泪。 李青廷大哭起来,思绪和情感混杂在一起,自己好像不再是自己,懊悔的抱住柯冬尉,鼻涕眼泪跟吻混杂在一起,咸咸的。柯冬尉的惊讶没维持很久,有些霸道的反压住,舌尖缠绕在一起,擦出呼吸困难的低喘。 打断粗暴的相吻,李青廷别开脸,却又贴近他,胸口互相贴合在一起,两方呼吸交错起伏,原来还在口腔翻搅的唇向侧面移动,嗅过还留有化妆品气味的脸颊,柯冬尉的吻细密的在下巴间移动。 他知道傻蛋喜欢温柔点的。 「嗯……」 慢动作特别难熬,酥麻的点没有扩散开来,而是在无数地方发起涟漪,从不同方位撩拨,抱住柯冬尉越来越往下的头,对空中发出叹息,腰已经使不上力气。 「洗澡吧。」 结束短暂的缠绵,柯冬尉空出嘴,手依然暗示性十足的停在腰部曲线。 「好。」 其实真的很累了,虽然被勾得全身软绵绵,李青廷还是比较想睡觉。 「哇!」 身体维持直立离地,柯冬尉一手环膝盖,一手环腋下,像拔木棍一样抱起他,脚尖悬空十公分,一走路摇摇晃晃的,每次只前进半步。 「放我下来!」 简直像在坐恐怖娱乐设施,重心一下左一下右,李青廷死死巴住他的肩膀,却又不敢乱动。 「哈哈哈。」 恶作剧心一下衝到满分,柯冬尉索性放开另一隻手,吓得李青廷尖叫连连。 铃铃铃。听见主人大呼小叫,豆腐跳上跳下的,绕着柯冬尉转圈,脖子铃鐺没停过,看不出来是想玩还是想帮主人。 4 破洞 #4破洞 滴答。大滴水滴从水管表面冒出来,到表面张力撑不住自己,破碎的声音在小空间回盪;并不算新的套房有很多旧管线,几经装潢和修理,浴室的漏水还是一直没解决,除了有点声音外,并没有大问题,李青廷就这么一直放着,到柯冬尉进来的一刻才觉得有点丢脸。 放下李青廷,柯冬尉转身去放水,柜子摆放几种沐浴乳和泡澡剂,有花的有柑橘树木的,他一样一样闻过去,东放一点西挤一些,连洗发精都加进去,水龙头產出的瀑布拍在水上,绵密泡泡蓬松的填满半个浴缸。而李青廷则是轻松的倚靠墙壁,看柯冬尉努力的好笑样子。 「欸,你怎么还穿着衣服?」 弄得腰酸背痛,见到一脸看热闹样子,柯冬尉不免抱怨,但傻蛋只是看看天花板,没要动作的意思。 「要洗再脱。」 白给柯冬尉看?他才不干。 柯冬尉站起来,李青廷不怕他打人,但还是退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 手上还有泡沫,袜子早就全湿,还沾着一点泡沫,柯冬尉甩甩手,解开自己的扣子,脱下上衣和内衣,随手一丢拋在地下。 「你干嘛。」 光裸的肩膀和胸脯暴露在外,因为灯光而发亮,样子显得有点陌生,这还没完,柯冬尉解开皮带,开始脱裤子,李青廷并不慌张,只是尷尬的别开脸。 「洗澡。」 大方的坐进别人家的浴缸,一部份泡沫承着水溢出,空间比想像中大,够他伸直脚。 「傻蛋,过来。」 傻蛋只是站着。 「还是要我帮你脱,嗯?」 李青廷扭扭嘴背过身,先脱了裤子,才又脱了上衣,最后除去内裤,遮遮掩掩坐到浴缸里。 滴答。又一滴水滴在地上,浴室门是半开的,豆腐跑来跑去,铃噹声时近时远,黑色的小鼻子不时探缝,挤着想进来。 水温比平常热,刚进去时感觉有点烫,抱膝缩在柯冬尉前面的半个空间,李青廷硬是挺直腰,很不舒服,每一分鐘就换一个姿势。 柯冬尉一伸手,将他抓进怀里,浴缸就这么大,跑也跑不掉,脚还没抬起来,身体扑通一声又掉回水里,李青廷有点反抗,硬是要靠侧的,巴不得接触面积最小。身体逐渐适应水温,紧绷的肌肉和神经放松成一团烂泥,他慢慢挡不住睡意,迷濛的靠在柯冬尉身上,只想睡觉。 眼见机会难得,柯冬尉更放肆的摸这摸那,先抓了手来看,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没什么好看,又抬起手臂,玩起青廷勾自己脖子的游戏。 李青廷缩瑟一下,牵动满池水晃动,没有特别阻止,池水很混浊,胸口之下什么也看不到,把下巴放上李青廷的肩膀,柯冬尉开始感觉到无聊。 「和我聊天。」 「嗯?」 热气排除氧气,脑袋因为缺氧而晕晕的。 眼皮都张不开,李青廷呜咽着打哈欠,头歪斜斜的倒在他的胸口,嘴微开朝天发出呼声,开始打瞌睡。 「青廷?」 半个额头沾在水里,鼻孔离进水只有几公分,李青廷依然无动于衷,压着柯冬尉胸口,好让『枕头』乖一点。 柯冬尉捨不得叫醒他,把洗发精混水,在手上搓出泡泡,小心帮他洗好头,又拿来毛巾,洗过手臂和脖子,不忘记趁机游览平时看不到的『风景』。 洗净他、擦乾他,让他香喷喷的,变成更讨人喜欢的傻蛋,有点懂为什么养成游戏总是吸引人,虽然是做苦工,冬尉还是忙得很快乐。 途中李青廷醒来几次,小小说些像梦话的抗议,一闭眼睛就又打呼。 房间就在浴室隔壁,还能闻到浴缸泡沫的气味,对开的衣柜从天花板一直到地板,上方横槓被戏服等级的花俏衣服佔满,下半部则是整理柜,宝物都在里头,柯冬尉拆开一条红条纹内裤的包装,拉出一件长袖上衣,长度只能勉强盖住李青廷屁股。 脑子充斥几百条脱光李青廷的念头,柯冬尉鞭策自己忍一下,憋住气给他穿好内裤。 「这怎么弄的?」 浴室到处是雾气泡沫,看不清楚什么。灯光充足的床上,一个清晰的青紫色扎实的印在李青廷胸口,大约有十元硬币大,顏色还很清楚,明显是24小时内用的。摇醒睡梦中的青廷,柯冬尉指着那个『草莓』,手指都在抖。 「不知道。」 好烦好睏。翻过身抱住枕头,李青廷半说梦话,脸埋进棉被。 「醒醒。」 他作势掐李青廷的脖子。 「啊,呜嗯……」 李青廷也搞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快说。」 柯冬尉没放过他,捏住睡意当武器,极其烦人的轻拍李青廷的脸皮。 「开香檳被软木塞弹到啦!」 在想睡被吵的酷刑中,李青廷没有坚持太久,一口气吐出一串话。 「哈哈,怎么会弹到。」 想像傻蛋被打中的啊呜声,柯冬尉爆出笑声,整个人扑上李青廷。 「走开……」 意识模糊的继续打盹,李青廷又推他,才刚使力就睡着。 。 睁开眼能看到傻蛋、鼻子是他的气味,耳朵听他的呼吸声,对柯冬尉来说是美梦成真。好久没有安稳睡到到天亮,更不用说神清气爽。 例会时间到了,多赖半小时床已经够任性,他得更巩固自己的势力,为了傻蛋。 屁股刚离开床铺,李青廷也醒了,他靠坐在床上,头发乱得像鸟窝,看着柯冬尉却一语不发。 「要吃什么,我让保鑣去买。」 换上乾净的衬衫,布面是蓝绿色,看上去有点冰冷,在社会上打滚,衣装是基本、偽装是法则,装成别人想要看到的样子最好,柯冬尉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 皮带又比上周松了一点,失眠让他常常吃不下,一天五场餐叙,有四场他都只能入口流质食品,顶多吃几口沙拉;当他拉紧皮带,李青廷终于动了,却是直直朝卧房外走。 「你去哪里?」 边走边熟练的翻起领子,软滑的长带子在指间穿梭,以前要花上半小时、重覆几十次才能打好领带,现在没有镜子也能一次系好。 豆腐也早就清醒,又跳又转圈,不时用两脚站立,李青廷搔过他的肚皮,又是换水又是洗饲料碗,表情没有一点笑容,好像还没完全脱离睡魔。 一直到领带打好,李青廷都没说一句话。 「我出门了。」 柯冬尉对他探头,巴望一个问候,可是李青廷看也没看他,转身进了厕所。 5 小愿望 #5小愿望 好想和傻蛋共度一天。 一向准时、提早到的柯少晚到半小时,秘书虽然好奇,却不敢多问,赶在十分鐘浓缩报告事项。 坐在椅子上,面对该签名盖章的文件,手上握着笔,柯冬尉的魂早飞出办公室。空间漂荡新鲜花香,矮柜上放着一大把白色茉莉,蓬松得像一大把卫生纸,让他想起豆腐、那个让人嫉妒的讨厌鬼,只会吃、连自己的尾巴都不认得,而自己居然比不过那个呆狗。 「老闆?」 抢在时限报告完事项,她认为自己做得很好,闔上笔记,她瞥见老闆的目光停在茉莉上,不枉她每天打点,老闆终于注意到了,她压住心里喜悦,试图叫回出神的柯冬尉。 「比想像难料理……,她还有其他家人吗。」 调出自动录到脑袋的记忆体,虽然对秘书说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就是知道,边慢慢说,他边在脑子理出头绪。 「没有,和家人关係不好,很早就离开家里,只养了几条猫。」 「……宠物。」 脑子突然开出一条路,白色的终点等着他。 「从兽医下手,让他编一个罕见疾病,再引渡到我们的人那里。」 「好的。」 她在记事本记下这件事。 「然后查一下玛尔济斯喜欢吃什么。」 他得和豆腐合好,他是人、豆腐是狗,和一条狗吃醋不理智,他没必要把豆腐当敌人。 「要市场调查吗?」 他们可从来没有涉及这块。停下写字,她没把老闆要求写下来。 「去网路上问一下就好,有个……朋友有养。」 这对秘书来说是令人振奋的消息,当秘书已经一年,她从未犯错,得过几次称讚,却从未涉及他的私生活,秘书兼情人的状况很普遍,她也不是想要有名分,只是想更了解她的老闆—不论公私。 「哪位朋友?」 「父亲那里的人。」 她点点头,挤出一个完蛋的僵硬笑容,顏医生、文森,都是她不想也不敢惹的人物。 「mina。」 「是。」 她感觉手心在冒汗,于公于私,柯少都有理由骂她。 「今天的花不错。」 乌云被风吹散,日光洒了他一身,光从外表看来,柯冬尉只是个年轻的商业人士,谁能知道他会在黑社会佔有一席之地,如果不是这层关係,她或许会追求他。 「谢谢。」 「每天鲜花不便宜吧,我们也不是什么高级饭店,不要再放了。」 他知道mina很忠心,是真的全心全意在为自己做事,配上不擅长称讚的自己总有点委屈,但她除了是个秘书外,和柯冬尉再没什么关係。 「我并不是用公款。」 她小心的说道。 「真的要买买盆栽,插水活不了多久。」 还那么漂亮就得被丢掉,他看不顺眼。 「你可以出去了。」 公事上一样无可挑剔,今天的mina特别让他心烦,他说不出为什么。 青廷还没回来,他不该这么晚回来。还没到晚餐时间,天色甚至还没黑,仗着两根开锁工具,柯冬尉穿上自己带来的拖鞋,踏入李青廷的客厅,门锁等级很低,看门狗也没发挥作用,白色玛尔济斯窝在地板,抬了一隻耳朵起来,鼻子嗅了嗅,发现不是主人又垂回头。 「豆腐。」 豆腐吊着眼睛,黑色小鼻子动来动去,也没躲柯冬尉的手,任由陌生人揉自己的头,却从没正眼看过他,始终注意门边,一有动静就摇尾巴。 客厅放着两人座沙发,打开电视,电视柜下堆放光碟盒,有部分是主机游戏,大部分都是电影,电影种类很多,几乎是推理电影和写实片,另外也有动画片和温馨片。 挑出一片迪士尼,他从没和傻蛋看过电影,自己那么离不开他,对他的瞭解却又那么少,这算什么。 他盯着萤幕,却没怎么看进去,只记得公主变成天鹅,恶魔唱起歌,背景雷电交加,好让小朋友知道他是坏人。 豆腐突然跳起来,爪子在门上抓扒,李青廷走进来,摸完豆腐才察觉到屋子里有人。 「吃过了吗?」 一呼吸都是香水味,浓烈得让人窒息,不是玛尔济斯都闻得出来,瞥见穿着鲜艷衣服的他,喉咙像卡了一块麻糬。 脱下外套、蝴蝶结,李青廷没回答,神色顾忌的闪避他的眼神。 「为什么不吃?」 「现在不饿。」 这傢伙怎么回事,偷偷进来别人家,看到主人也不打招呼,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管,柯少就是柯少,吃饱撑着没事做。 「不吃伤胃。」 「没胃口。」 喝整天的酒,胃里没有剩下什么空间,只感觉想吐和晕眩,一见到柯冬尉,胃更翻搅起来。 「我来煮。」 柯冬尉有点高兴,高兴自己终于能给傻蛋做点什么。 冰箱很空,一眼就能看完,吃一半的花瓜罐头放在门边,小型犬巧鲜包搁在层架,连豆腐都有牛肉大餐吃,傻蛋却没给自己买个便当。 「我不饿。」 「上一餐什么时候吃的?」 「店里有吃的,有……」 「我说正餐。」 抱着胸,柯冬尉嘮叨状态全开。 招待所毕竟不是餐厅,却又特别忙碌,一般服务业都没得吃了,他能吃什么。 「我有去便利商店买麵包。」 「我也还没吃,刚好出去一起吃。」 「我累。」 李青廷还是那句话。 「那我买回来。」 「不要。」 「等我回来。」 索性朝外面走,反正青廷逃不了,没走几步,脚边突然贴上一团生物,豆腐凑过来,小脚搭上他的脚,和准小偷很熟似的。 「豆腐,不行。」 豆腐扭来扭去,挣脱平时最喜欢的主人跑得老远,前脚抓着青廷房间门板,硬是从缝隙鑽进去,没几分钟后,拖出一条比自己长好几倍的牵绳。 「哦,你想出门玩?」 圆滚滚的黑色小眼睛盯着他,好像懂又好像不懂,尾巴甩得全身都在动,样子非常可爱,就算是曾是敌人,柯冬尉心底还是融化成一片。 「哈啾!」 一边的狗主人大大打了一个喷嚏,揉着鼻子,窸窸窣窣的吸鼻水,看起来完全派不上用场。 「我顺便带豆腐出去走走。」 「那我也要去。」 昨天没有带豆腐散步,想到他在在屋子闷一天,李青廷就有点愧疚。豆腐年纪小,还很浮动,一出门就像吃了兴奋剂,现在的自己没力气拉住他。 「干嘛,怕我会欺负他吗?」 柯冬尉打趣的笑说,蹲下给豆腐扣好牵绳,全身长毛的他立刻乖顺跟在脚边,尾巴甩成鐘摆,完全脱离大脑控制。 「我很快回来。」 往还有粉底的脸颊一吻,他再度踏入黑夜。 路跑正盛行,晚上的公园聚集各个年纪的跑者,其中不乏年轻女孩,而白色的小狗显然很受她们喜欢,十分鐘的路程,柯冬尉就因为这样被拦下3、4次。 「好可爱,你的狗吗?」 去程时他还很得意,乱说一些豆腐平常怎么捣乱,现在他只想快点回去。他买了三道菜和白饭,五个便当盒装得满满的,两个人吃很足够;为了让青廷补足营养,还特别买了中药排骨汤,距离出门已经过去半小时,傻蛋一定很饿。 豆腐知道自己很受欢迎,一看到年轻女孩就黏上去,特别是绑马尾的,怎么都拉不走,柯冬尉只能抱起他,脚步焦急的穿过公园。 附近都是住宅区,有一群固定在这活动的人,有情侣,有骑脚踏车的小朋友,刚下班的上班族借道而过,几个摊贩看准商机,推着摊车卖香肠卖鸡蛋糕,儼然是个小聚落,天暗了还是很热闹。 「jazz?」 其中一个上班族有点眼熟。 「柯冬尉?啊,豆腐~」 玛尔济斯没多搭理jazz,前掌压住路边一根野草,自己玩了起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住附近,前面那个社区。」 一年的时光丝毫没损耗jazz的精力,身上还是一样的电影院制服,或许对一般人来说,一年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他指指下一条街区,还是满脸微笑。 「一年了,你还没升职?」 柯冬尉挖苦道。 「难得豆腐愿意让陌生人遛。」 服务业面对奥客百百种,脑袋不灵光做不来,酸话难不倒jazz,依然保持有礼的温润弧度。 「你去过青廷那里?」 柯冬尉脸色暗了一些,周围的气氛都紧绷起来。 「有时候他太忙,会帮他带豆腐。」 一年了,这一年柯冬尉翻过所有和青廷有关的人,哪怕只是说过几句话的同学,傻蛋的交友能力差得让人失望,他甚至跟踪李政粟,却仍然毫无收穫,结果青廷居然住在离jazz一条街的地方。 「他只是问我适合的房子。」 柯冬尉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这个,要给豆腐的。」 jazz从口袋掏出一包洁牙骨,牛奶口味的,像他靠近青廷是为了豆腐。 「快走吧,你不是要给他送饭?」 排骨汤的热度降低成温热,饭菜也差不多冷了,柯冬尉这才清醒过来,抖抖牵绳拉走豆腐。 「一年了。」 他还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jazz摇摇头,掂掂塑胶袋里的两个便当苦笑。 6 假的 #6假的 『她是假的!』 电视里播放着动画电影,穿着华丽的公主指着另一个公主,两个人的面容一模一样,被指认的公主先是错愕,接着露出微笑,黑色烟雾从她脚边冒出来,瞬间变成一个妖艳的女恶魔。 『奥洁塔!』 皇后乾脆昏过去,四周的群眾开始议论纷纷,王子跑起来,恶魔却没打算放过他。 好久。 播放器倒数剩下36分,这部片有一个半小时,距离柯冬尉出门已经快要一小时,比自己出门吃完回来还久,出车祸?店都没开?还是他其实带着豆腐逃跑了? 焦躁的猛咬指甲,内心大声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他以为已经戒掉这个坏习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当门发出声音,李青廷立刻跳起来,飞也似的打开门。柯冬尉错愕的和他面对面,手里还是那两根铁丝,豆腐踏着轻快脚步,自己鑽回家里,往水盆猛舔水。 「怎么了?」 他敏锐发现柯冬尉样子不对劲,喜孜孜的表情被面具覆盖,怎么看也看不透。 「买吃的时候和人吵架。」 他放下塑胶袋,一个一个拿出便当盒,炒牛肉和沙茶的气味在小饭厅传开,让刚冷静下来的豆腐又开始蹦蹦跳跳。 「我去拿碗筷。」 愤怒和难过突然涌上,李青廷无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心神不寧的打开餐具柜,手指突然一滑,没抓住沉重的陶瓷碗。 嗙!陶碗在地板撞出一个陨石坑,并没有破,连一个小角也没有缺。 柯冬尉的角度看不到地上,见他蹲下要捡,一个箭步衝上前,手銬一般的銬住李青廷手腕。 毫不领情的朝后面一撞,挣脱柯冬尉,拿起自己的碗筷,往纸盒挖了一点白饭。 「你在生气?」 莫名奇妙碰了一脸灰,柯冬尉捡起劫后馀生的陶碗,由后环住傻蛋,用脸颊蹭脸,像一条爱撒娇的猫。 被这样对待,李青廷也气不起来了,彆扭的扭扭嘴巴,也帮他呈了一碗饭,筷子往菜盒各夹了一点。 「你先吃。」 柯冬尉没有放开,手在他的小腹打转,傻蛋抽了一口气,呼吸变得浅急,往前贴得更紧,用膝盖拨弄起大腿内侧。 「为什么?」 僵硬的端稳碗,假装自己很冷静,筷子岔成劈腿样子,除了用刺的什么也夹不起来。 「餵我。」 柯冬尉要求。 李青廷挑了一块牛肉,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往哪里塞,脖子向后扭到逼近90度,还是看不到目标。 「你站……」 抱怨还没说三个字,柯冬尉突然松手,逮住他的脸颊,恶狠狠的吻住唇,深入因为错愕而微张的嘴,里头残留葡萄的酸味,比想像还柔软湿热,柯冬尉发出低吼,徘徊腰间的手伸进裤子内。 他反抓住柯冬尉的腰,攀附在胸膛上,任由身体化成烂泥。豆腐发出疑惑哼声,摇摇尾巴,看一下访客又看一下主人,丢下原本在玩的玩具,叮叮噹噹绕餐桌一圈,一跳跳上椅子,狗嘴凑到牛肉边。 「啊!豆腐,你不能吃这个。」 李青廷叫得像是世界末日,衣衫不整的抄走牛肉,抱起爱犬细心的检查有没有漏网之肉,还好只是毛沾了一点沙茶,并没有真的吃进去,给他擦完嘴巴,李青廷灌下一杯水,穿回衣服扒了几口饭,刚才的记忆似乎一起被吓跑。柯冬尉只能也穿好衣服,愤愤闷头吃饭,暗自打消取悦豆腐的想法。 吃饱喝足洗乾净碗,柯冬尉陪他把剩下的电影看完,王子和公主合力消灭恶魔,两人从此幸福快乐,是很美满的结局,李青廷看得很入迷,眼眶红红的,几次都差点掉下眼泪。 「小孩子的电影,也能看成这样。」 柯冬尉哄着,语气是好笑的,趁着傻蛋不注意,偷偷捏了他的脸。 「走开啦。」 李青廷推他一把,却没真的很用力,柯冬尉眉开眼笑的接下那一推,优雅的倒在沙发,顺手抓了青廷当被子,弄得他一阵尖叫,拳头又几个过来,柯冬尉半闪不闪的求饶,眼睛向下一看,豆腐正坐在地板,双眼看着他。 「豆腐,过来。」 拿起茶几上的宠物小馒头,一有吃的,豆腐立刻乖顺的等在沙发边。 「坐下。」 「他才不听。」 关掉电影,李青廷在几台新闻间跳来跳去,说着风凉话。 「要用对方法。」 家里的几条狗都是他训练的,柯冬尉有信心也搞定这个白毛小狗,他压着豆腐的屁股,一手拿着小馒头,悬在豆腐闻得到却吃不到的高度。 「坐下。」 豆腐先是试勾了几下,又在原地自转几圈,最后很合作的顺着手部力气坐下,再下一次,一看到小馒头就自动坐下。 「你看,他会了。」 得意的和李青廷献宝,他再试了一次,这次连口令都不用说,豆腐就坐得稳稳的,比大型犬还稳定。 「他当然会。」 真主人走过来,拿走那包小馒头。 「一直吃会胖,不能再吃了。」 眼看零食没了,豆腐发出哀鸣,开始抓地板洩恨。 「豆腐,坐下。」 柯冬尉用一样的语调下令,可是这隻玛尔济斯一点也不理,继续抓咬地板,想挖出更多小馒头。 他们一起洗了个澡,温暖的水消除疲劳;散步起了作用,豆腐一样在外面走廊跑来跑去,但比昨天安分不少,李青廷没太多反抗,乖乖让柯冬尉抱着,顶多泼他几次水,好好的被毛手毛脚半小时,洗过头发刷好牙,香软的躺在床上,在柯冬尉的膝盖和轻拍下,一下子就进入梦乡。 「晚安。」 确认李青廷真的睡着,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东西,样子有点像无线电,只是小得多,比手机还略小一点,这一年他学了不少事情,程式语言、煮饭、水电配线都能聊上几句,做出反监视机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捧着机器,他到处巡视是否有奇怪讯号,在客厅房间浴室来回走动。 脚下传来纸的撕声,卖场型录散落一地,露营用品图片散得到处都是,内页在玛尔济斯身下变团变纸条,前掌一拍,准确的压住一个烤肉炉图片,一发现有人立刻傻愣的定格在原地,黑豆小眼睛有点紧张,有一边耳朵反过来,样子有点好笑。 「豆腐,你还没睡啊?」 拍拍他的白色脑袋,顺手把耳朵翻回原位,发现不会被骂,豆腐继续撕起纸,边注意柯冬尉的举动,好奇的跟前跟后,不时用爪子勾裤脚讨摸。 在世界还有彩虹泡泡的时候,他以为爱是透明的,以为两人能完全瞭解,能够没有任何秘密,青廷让他嚐过那种滋味,再透明的玻璃,重叠之后也会变白,他不得不背着青廷做一些事情。 确定一切都没问题,柯冬尉暗自退出门外,亲自锁好门。 琐事并没有因为夜晚降临而减少,回到离开不到四小时的办公室,椅子还维持一样的角度,桌上文件照着原本的顺序整理过,最上头用笔压着一张对折的纸,里头是mina的笔跡,写着明天到期的审核文件列表。 疲劳过度的眼睛很畏光,连窗外的灯光都显得刺眼,放下办公室窗帘,掏出口袋所有东西,包含jazz买给豆腐的洁牙骨,包装是可爱的牛奶罐造型,大大写着『添加钙、消臭配方』,里头是五个两头打上结的牛皮,顏色是米黄色,看上去真的满好吃的。 时间是凌晨两点,这些最晚明天早上要完工,如果他还想睡觉,最好快点赶工,柯冬尉陷在椅子里,沾在衣服的傻蛋气味让他冷静不下来,手臂内侧还留有他的温度,裤子上还黏了几根豆腐毛,想到傻蛋全副武装,身上却有狗毛的样子,柯冬尉不禁笑出来。 「傻蛋,你真的让我……」 咬住唇,忍住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丢开那些情绪,打开最上面的文件,开始漫长的夜晚。 7 职场上 #7职场上 这是个老公寓,两栋大楼同用一个大门,住户大多是一般家庭,李青廷住在坪数最小的顶楼加盖,楼梯很小很陡,扶手很细很斜,起不了什么稳定作用,有些地方的红色塑胶皮还脱落了,露出下面的生锈金属。 「早安。」 楼下陈太太身材高大,总是精神抖擞,送两个小孩上学、买菜,是她一天的开始。李青廷话一直很少,除了重復一样的话问好外,对其它的问题都只会笑笑带过,只有聊到宠物时多说几句,当邻居一年了,陈太太仍然不太了解他。 这孩子和她姐姐的小孩差不多年纪,她也就把青廷当成自己的孩子或弟弟照顾,不得不说她蛮担心他的,早上8、9点出门,晚上9点还不一定会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和疲惫,连假日也没得休息。 「早安。」 这样的青廷总是没什么表情,所以当他露出真正算微笑的笑容时,陈太太有点吓到,当她回过神来,李青廷已经消失在视线外。 听着陈太太上楼的声音慢慢变小,李青廷咬着牙,像在思考什么,面前是一大片的信箱,信箱塞满广告,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他感觉到不对劲,周围的空气一下被压缩,像有双无形的手抓着他。 搭上公车,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一回头,都是每天看到的、熟悉又陌生的乘客,谁也没多注意这个年轻人,年轻一些的都在玩手机、看报纸,年纪大些的成群结队的聊天,说一些哪家的菜便宜之类的话。 被监视的感觉一直到他进俱乐部里都在,一时之间没拿稳托盘,一个同事衝过来,及时扶住瓶子,酒洒了一点出来,弄脏雪白的桌巾。 「对不起,soul前辈。」 说是前辈,soul也才入行三年,却己经是里头前三老的服务员,年近30的他长着一张娃娃脸,从不和谁深交,唯一看顺眼的就只有blue。 blue很适合这一行,原因不是因为外貌,也不是口才,他话说得烂透了,该称讚不称讚,却没真的惹恼哪个客人过,看起来生气,却又过几天来光顾的也有,blue不卑不坑的个性天生让人有好感,用通俗一点的词来形容,blue是天使,一个听你说话,永远不是敌人的天使。 「小心点,店长看到不是闹着玩的。」 soul有一副高音嗓,让他听起来总是有点大惊小怪。店长是个严肃到极点的人,赏得很重,罚得也很重,就算是不小心也会得一顿好骂。 「我知道。」 说得李青廷也有点紧张,回头看了看,店长还忙着对桌巾指手划脚,没有注意这边的小骚动,而负责桌巾的人被骂个半死,边对不起边抹脸上口水。 「那天派你去见客人,真的很对不起。」 那原本是soul的活,李青廷通常只负责推销酒精饮料,顶多陪客人聊几句,并不需要外派。 「没关係,其实也只是去聊天而已。」 soul看了他一眼,神色有点奇怪。 「真的?柯少是有名的……」 他偷看了一眼店长没说完,拉着李青廷到更边边的地方。 「外传他脾气很怪,而且还很爱玩,我还以为你被……」 「我没事。」 「真的?可是第二天,你……他不是派人跟着你吗?」 人嘴一喝酒难免多话,以贩酒为主的俱乐部总是流窜情报,柯少又算是名气比较高的一人,打听他的消息不难。 「只是和他打了个小赌。」 「你最好不要和他私交太深。」 「我知道规矩。」 「不是我故意要说你,那个柯少就是个吃人鬼,他……」 「soul!」 声音贯穿所有人的耳膜,没有谁敢多看一眼,清扫继续埋头苦干,一手胶带一手扫把,口袋塞着乾布,深怕哪里多掉一根头发,推销人员抓起课本,巴不得吃进每个字。 「干了三年,基本规定还会忘记?还是说你不想遵守?」 店长长得嫩嫩的,年纪其实也没大soul几岁,身高还矮了他几公分,声音是很有男子气概的低音,骂人也像广播主持人一样悦耳好听,只是凶了几百倍。 「不是的。」 「你说了什么?」 大家手上忙,耳朵也没间着,低沉和尖细声音一来一往。 「我和他说柯少的事情。」 soul很乾脆的招了,店长换了个姿势,搭在椅背上的手环抱胸前。 「柯少怎样?」 「柯少名声不太好,我怕blue受委屈。」 「那不是你该管的。」 店长语气放软了一点,幽幽的低音炮碰出几个火花,皮鞋鞋跟在地板叩叩响。 「blue本来就很少出场,那天还有其他人,为什么一定得派他?」 「比如谁?」 环视在场其他人员,每个被瞄到的人都低下头,连小时候偷踢小猫的罪一起赎。 「一个比一个还八卦,那是柯少的大忌讳。」 几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低下头,脸热烘烘的。 「如果blue不能接受,那也是他和我的事情。」 「我知道了。」 soul咬牙说道,他有点不甘心,站在公事角度,他不是不能接受,如果两方不是柯少和blue,通常他会认同店长。 「blue,来我办公室。」 办公室的样子很办公室,一般的办公室,不是电影里的那种巴洛克样子,椅子桌子是耐用兼具美观的铝架材质,墙壁贴上米色壁纸,掛着自然摄影比赛的冠军作品,到处都坚持兼顾耐用,带着浓重的工业风格。 「坐。」 隔着桌子指指椅子,店长催他坐下,金属的冰凉透过裤子传来,冷得有点想拉肚子,挪动着让屁股接触面保持一半。桌上散放几个饰品,有戒指有项鍊,都是价值百万的精品,它们却不知为何的染着血,李青廷努力把视线瞥开,当做没看到。 「柯少很喜欢你。」 点起一块香,白雾从有洞的盖子里冒出来,浓重的香料气味弄得鼻子很不舒服。 「我不太懂意思。」 听得脸上发红,李青廷吸气不吐气的硬憋住一口气,看上去显得很为难。 「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柯少对我们店里很重要吗?」 这一年很辛苦,但是他很自豪,自豪所得都是双手打拼而来,心里好像有什么碎了,一股恐惧笼罩他,声音有点发抖。 「他没有soul说得那么糟糕。」 店长没有正面回答,语气变得很轻松。 「店长认识他?」 他很害怕,怕他们和自己所想的不一样,更怕自己的心情被发现。 「我喜欢你比喜欢他多得多。」 店长比谁都爱酒,俗话说物以类聚,臭人爱臭味,酒反映一个人的本质,常喝烈酒的追求刺激,喜欢老酒的则比较沉稳。blue是他认识的人之中最爱甜味的,这样的他和苹果酒一样善良,拥有同样的后劲。 「你可以再想看看。」 低沉的嗓音嘶哑,听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老十岁,人家都说店长的声音有魔力,那样的优势让他佔尽谈判优势。放松语调、停下脚步,像是猫科动物的最后逼近。 离开办公室,站在店里阴暗的走道上,脑袋充斥的东西全变成背景,该买的东西、上班要注意的事全部变得不重要,长久以来支持他前进的东西突然变得好可笑。他怎么会觉得自己能乾乾净净的生活,自己生来就在父亲照顾下,当时六年的『闯荡』什么也没有博得到,这一年他又怎么可能做得更好。 「blue。」 店长站在走廊上,半边身体接着办公室灯光,更显得脚下阴影浓重,店长从不叫他们的本名,李青廷却一直很相信他会真正对自己好。 他看到信任破碎在脚下。 「他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 后来他才知道店长的意思,不过那是很久之后了。 8 往事 #8往事 「跑了?」 张大手,十根手指触碰成一个网形,柯少陷在黑色皮椅里,简单的两个字阴冷冷的。 「是。」 「现在在哪里?」 他问的当然是银杏监工何嘉昆,这关乎上亿元,昨天回报说已经等在门外,估计今天早上就能抓到人,但是30小时过去了,迎接而来的却不是成功,柯冬尉没有做好听坏消息的准备,面对更为复杂的情况,他显得很疲累,高级西装衬着还年轻的脸庞,未能增加更多活力。 「马尼拉,当地没人愿意帮我们。」 向他报告的并不是mina,而是父亲的助手伯德,伯德为柯家工作多年,看上去还是个年轻人,工作资歷却已经超过10年,柯冬尉从小叫他哥哥。公事上,伯德哥不会向他汇报任何事,给予的帮助一直不多,有的只是老爸希望他做的题目而已。 「我们在马尼拉有眼线。」 柯老大和银杏老闆颇有交情,不止一次要他对银杏放松一点,这次事情爆发,他不但不先怪罪银杏,反而说儿子太不看重人情,后续处理不朝上游追究,反而要柯冬尉对保险公司施压,甚至传播假消息,让担心拿不到工钱的员工和政府要钱。 「当地还有其他人物要监视,眼线不能暴露身份。」 不同于一般人对黑道的印象,伯德总是衣冠楚楚,用最低调的方式妆点自己,没有一点骄傲、不屑,甚至是微笑,就像那是真的无可奈何的事实。 柯冬尉的能力不够在海外佈置眼线,在公司腾出私人空间就已经很费力,揉揉太阳穴,疼痛照样不讲理的刺痛眼眶。 「我知道了,谢谢你。」 在柯冬尉心目中,伯德哥从未变过,依然是那个违反老爸命令,在他被关紧闭时,偷偷送食物的伯德哥。 「不用客气。」 伯德露出温润的笑容,看上去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柯冬尉总是有点婉惜,如果不是经济不好,伯德哥一定能当上他最想当的医生。 「老大那里还有点事情,其他详细资料在mina那里。」 「啊,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勉强不让僵住的笑容变成失望,柯冬尉落寞的看他出去,很不习惯这样的应酬话,不计身份的玩闹生活好像很远了。 「老闆。」 mina紧接着进来,妆粉精緻的脸纠结一丝不明显的笑,咬紧画成正红色的嘴唇。 「资料呢?」 看她两手空空的,柯冬尉不太高兴。 「啊,还需要整理一下。」 「伯德哥拿来的东西还需要整理?直接拿来就好。」 又不是要考验mina的秘书能力。柯冬尉很不满她对失职的说词,语气有点凶。 「需要给您泡一杯咖啡吗?」 「泡什么咖啡,东西快点拿来。」 「好的。」 最近的柯少更难以看透,或许是银杏案子的影响,他逐渐变得急躁,脾气也比以前更大,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咖啡。 「真是……」 他并不想失态,尤其是对mina,基于上司和下属关係,随意发泄情绪不专业,也有失权威,而最根本的原因是…… 他不信任mina。 从纸本履歷上看,mina的学歷很普通,是一间还算前段的私立大学,专业来自人数最多的科系,惊人的是她的经歷,当过一家小企业的主管,还当过大企业的小主管,参加过的专案洋洋洒洒一大篇,就她的年龄来说太过优秀。 基于一点好奇,柯冬尉面试了mina,她非常美丽,依然青春的脸上化上淡妆,一双眼睛清澈透明,衣服得体又不会太过拘束,这一下更让他想不透,唯一能得到的结论:她是个狐狸精。 当时老爸没给他资源,公司还只是个有椅子的小房间,柯冬尉和她报告所有的窘境,说明她必须兼职会计业务和秘书,打扫则和自己轮流。 「有生理假吗?」 她连薪水都没问。 「呃……需要的话,我能给你请。」 他其实不太瞭解女性的需求,生理假一个月顶多3、5天,有什么困难? 「我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柯冬尉在请人,而不是mina来找工作。 柯冬尉还记得那天不久前刚签收包裹,绿底纸箱印着白鸽,就放在离mina高跟鞋不远的地上,粉红白的鞋子让地板看起来很廉价,当天下午柯冬尉就找人换成木头地板,俗话说『输人不输阵』,他可不能输。 「柯老闆?」 mina试探性的问了一次,拧起一边眉毛,刷淡的粗眉多出几分青春气息。 「啊,那就星期一。」 之后mina问了几点上下班,客气的道谢离开,他们就这样当了一年的上司下属,期间遇到的怪事、跳票堆成山,公司状况稳定也不过是三个月前。 患难最能见真情。mina虽然没有掏出家当给公司,但好歹做过好几个月的百工,周转资金、街头发传单都没一句抱怨。 「这是伯德先生拿来的资料。」 喀喀的高跟鞋声打断他的回忆,她不常擦香水,身上飘荡化妆品的淡淡香气,闻起来像是浓缩矿泉水。 柯冬尉原本想和她道歉,话才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闷闷的看着上头的字,每个字都看过了,却没进到脑子里, 「对了,老闆。」 mina站在一旁,微弯纤细的腰,视线和老闆平行。 「嗯?」 「玛尔济斯喜欢吃的东西,是和您口头报告呢?还是要看纸本资料?」 上次才被怪罪,她不想再踏到老闆的私领域,小心的斟酌问道。 「先放着吧。」 他悲哀的发现,在自己心目中,豆腐比银杏建案重要多了。 9 气息 #9气息 李青廷的公寓位在一条小巷,距离捷运站五分鐘,不再有怕黑问题,巷子很小,车子开不进去,附近车位特别难找,大多是违停红线,真的能停的区域步行要半小时,柯冬尉这次学乖了,直接搭捷运。 刚进车站就下起大雨,行人叫着衝进捷运站屋簷,嘻嘻哈哈的抖掉水,看似开心的咒骂,没人真的生气。 雨溅湿半个月台,空气闷热得难以呼吸。进入车厢,凉爽乾燥的空调才让他找回呼吸。 便服也难掩他的特殊气息,还好这年头注重流行品味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顶多多看他几眼,满足好奇心后就腻了。 一年前全身金光闪闪反而得不到注目,今天他只想低调点,却白白收那么多目光。 握着一样的扶桿,站在一样的车厢,受着不一样的目光,柯冬尉心里有点复杂,过去的时光如同落地的雨,再回来也不是原本的样子。 「豆腐。」 豆腐记得他的味道,态度比上次热络,绕着柯冬尉脚边打转,注意力很快被他手上的袋子吸走。 「好乖好乖。」 小白狗哈哈的深出舌头吐气,像是刚运动过,棉花糖一样的脸看起来很满足。地上散落几个纸碎片,一本面目全非的杂志落在沙发下,柯冬尉动手把它们塞进垃圾桶,顺手倒掉狗便盆里的脏尿片,洗刷起水盆和饲料碗,豆腐则懒散的趴在沙发边,正好能监视柯冬尉,也看得到门口动静。 「真是个好位置,哼?」 给豆腐擦尿清屎完,他找来垃圾袋,垃圾桶都是微波食品残骸,义大利麵、燉饭,柯冬尉猜想傻蛋喜欢义式食物。从垃圾中挑出回收,叠起过期杂志打结成一大捆,一看到最爱的玩具要被丢掉,豆腐呼呼的追逐尾巴,撞了柯冬尉好几下,更差点咬人。 「嘿,豆腐!」 被这么一凶,小玛尔济斯缩到鞋柜边,恶狠狠的瞪着不敢动作。 扫把扫出更多纸屑和狗乾粮,去除完大垃圾后,他往水槽底下找出一条破抹布,仔细的擦拭地板。 扫过两次的地板依然有很多灰尘,白色狗毛佔据角落,柜子后面甚至有蟑螂蛋,难怪李青廷老是喷嚏打不停。 趴俯在地板上,一点一滴的去除脏东西,抹布黑了又黑,弄得柯冬尉满头大汗,但他只是用袖口抹抹脸,价值上万元的衬衫变得和抹布没两样,大约两小时过去,他才站起身拉拉背,很得意自己的成果。 茶几底下平放着一个相框,以图片向上的姿势躺在帐单和狗狗饼乾间,身为一个相框,那是一个奇怪的姿势,照片是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印刷品质很差,看上去灰灰的、很不起眼,茶几比地板还脏,蜘蛛在沾灰的网上爬来爬去,丝毫不受打扰,相框很乾净,平庸的木头涂漆没有落灰,玻璃面光亮透明,不像是被忘在那里。 基于浓烈的好奇心,柯冬尉拆开了那个相框,如他所想,木板和图片间的确夹着东西,像是折叠过后的纸片,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张符咒,展开大约有15公分,浓黑的墨甩了好几个鬼画符,连几个字都看不出来。 这是做什么的? 偷偷给符咒照相,他把东西归位,继续清扫工作。 除去灰尘,连空气都轻巧起来,拖走两包垃圾,他拿出带来的东西,里头是几样蔬菜和肉,脑袋里琢磨几个食谱,食材足够做出4人份的蔬菜肉燉饭,他打算再配一道中式鸡汤,而为了豆腐,他也另外准备餐盒,里头是胡萝卜鸡胸肉,来自最近最有名狗狗餐厅。 到处都是香味,油锅煎着绞肉,汤锅里有整隻鸡,豆腐抽动鼻子,很稀奇的没到门口等主人,几分鐘往厨房跑一次,小脚在地板挖出噪音,柯冬尉不理他,继续操纵锅铲,脚边突然一阵啪啦响,垃圾桶倒在地上,袋子被全部扯出来,玛尔济斯很惊险的避开,朝塑胶袋又是一阵乱咬。 「豆腐那不能吃!」 如果豆腐吃坏肚子,傻蛋不和他拼命才怪!豆腐狠心和他闹,一等他放手又朝塑胶袋扑,弄得柯冬尉背后都是汗,七手八脚才用牵绳绑住,想说这样就解决了,这个小恶魔没要放过他,几分鐘就挣脱项圈,垃圾袋都成了碎片。 「啊!」 他大叫一声,调皮鬼抬起一边眼睛看他,嘴巴力气小了一点,察觉到豆腐根本不会吃垃圾袋,柯冬尉也不再和他角力,往饲料盆放了一点饲料,豆腐很识趣的吃起来,鼻子依然在半空中搜寻,像是在闻香配饭吃。 做菜难不倒柯冬尉,但这次的菜色都是第一次做,加上蔬菜多、不容易煮透,花的时间比想像中多,就怕李青廷回来没得吃,一面加大火力一面紧张,豆腐满足的趴在地上,黑豆眼睛是闭上的,看起来就只是个乖巧的玛尔济斯。 手忙脚乱的弄完燉饭,他很开心傻蛋至少不用饿肚子等,但一直到鸡汤煮完,连烛台都架好,门那边还是毫无动静。 屋子里静得可怕,豆腐醒了,动都不动的盯住门。 「如果你会说话就好了。」 柯冬尉跟着他趴在地板上,刚擦拭过的瓷砖地板很冷,光滑的白色表面映射出影子。 由下往上的角度让门看起来很大,笨重得像是永远不会开啟,等待的时间遥遥无期,几乎逼疯柯冬尉,一早起来又劳动那么久,眼皮越来越重。 当柯冬尉从睡梦中清醒,已经是两小时候的事情,皮肤表面有点冷,身上盖着毯子,脖子该死的痛,豆腐正大啖他带来的狗狗餐盒,边吃边对主人哈气。燉饭和汤重新热过,在桌上冒着烟,李青廷看着爱犬笑咧嘴,脸上疲惫更显得笑容灿烂。 「好吃吗?豆腐。」 转转痠痛的脖子起身,李青廷停止和豆腐娃娃音,收起笑容,一脸尷尬的呈了两碗饭。 睡得太沉,衣服完全没皱,手腕清楚印上袖扣形状,柯冬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头乱发的在餐桌坐下。 「好吃吗?」 一手碗一手筷子,他没有立刻开吃,盯着李青廷喝下汤。 「唔,嗯。」 味道很平凡,说不上难吃,却很温暖,冬尉其实可以买现成的回来,却偏偏选择自己动手,奇异的感动和热汤一起跑遍全身,最后哽在喉咙,堵得青廷说不出话。 10 闯空门 #10闯空门 李青廷在半夜醒来,脸上冷冷的,一盏灯也没开,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家具轮廓。 有人在屋子里走动,衣服沙沙摩擦,对陌生人敏感的豆腐难得没有跑来跑去。 柯冬尉? 离开床铺,还有点睡眼惺忪,床头led灯用大红色排出时间,凌晨4:36,上厕所不该这样摸来摸去。 黑暗中只有一抹影子,头戴着棒球帽,身高大约一百七,身型像是青少年。 害怕得不敢动弹,人影绕来绕去,小心的在屋子内搜索,李青廷清楚的看到他的轮廓,脸上戴着口罩,手上扁平物体像是刀子。 缩在床边,他只盼望小偷能快点走,屋子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这反而让小偷不甘心的翻了很久,客厅传来杂志丢下地板的声音,李青廷缩在床边,手中攥紧手机却不敢打开,就怕光吸引到歹徒。 「这隻狗怎么回事,不会叫?」 豆腐! 他看过新闻案例,小偷不见得会伤人,却可能计画毒杀宠物,通常是加料的食物或是直接杀死。 就算全身发抖,他还是鼓起勇气,抓起床头闹鐘,往门外丢去。 「是谁!」 歹徒大喊,长刀吓人的在空中挥舞,风切声在屋子回盪。控制住发抖的手,李青廷再拋出一个娃娃熊。发现玩偶丢出方向的歹徒走近,脚步挤压地板,带进陌生的男人气味,空气变得危险,缩在床边,李青廷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悄悄调整成起跑姿势,预备等小偷踏进房子后抢出门。 计画成功了一半,李青廷很好的把握到空隙,藉机从门缝鑽出去,客厅一片狼藉,他无暇顾及那些,慌乱的环顾寻找豆腐,水盆饲料盒翻在地上,狗窝、常待的沙发下都是空的,没任何白色毛茸茸的影子。 小偷很快的抢出房门,手上举着刀,黑暗和口罩遮挡住脸,靴子一步步靠近手无寸铁的李青廷。 两人相隔不过五公尺,人生的一幕幕在眼前疯狂掠过,压力掐在脖子上,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小偷愣了一下,就这一秒,肾上腺素涌遍李青廷全身,他衝往门口,用闪电一般的速度打开门。 「李先生?」 门外的却是上次的保鑣之一,他很快嗅到空气中的不对劲,飞速进入客厅,扫视一地的凌乱,卧室的窗户大开,窗帘被吹得扬起,出去就是屋顶,和隔壁栋的距离不到两公尺,人是追不到了。 真正确定已经没有安全疑虑,保鑣才打开灯。 「你为什么在这里?!」 「柯少让我们守着。」 他没有再移动,规矩的站在门口,视线朝着厨房过去,那里有一团拖把外型的东西,李青廷这才想起爱犬,豆腐倒在地上,对主人的叫喊毫无反应,呼吸有点急促,小小的舌头吐在外面,黑豆般的眼睛是张开的。 抱起爱犬,眼泪不停往下掉,李青廷完全乱成一片,好几分鐘才找出钱包钥匙。 「您要去哪里?」 抱着一隻小狗,李青廷看上去只有可怜和脆弱,和上次威胁他们的样子成为对比,自认为有铁汉心肠的保鑣都不由得心软。 「动物医院。」 用手背抹去眼泪,手中的小毛球还有呼吸,嘴巴艰难的张开,似乎正在努力活下去。 「我载您去吧?」 「好,谢谢。」 经常去的动物医院只有10分鐘路程,保鑣特别加快速度,5分鐘就到了。在李青廷忙着和兽医师解释情况时,保鑣打电话向柯冬尉报告,理所当然的挨了一顿骂。 「他怎么样?」 打起十万分精神,疲累让柯冬尉看起来像个老头。 「没有受伤,也没有丢东西,还有……那隻玛尔济斯吃了小偷的东西,现在在动物医院。」 「豆腐吗?」这比傻蛋受伤还要糟糕,他知道傻蛋有多疼豆腐,「医生说什么?」 「还不知道。」 「好吧,我晚点会过去。」 白色的小身体接上各种药剂,管子从嘴巴抽出一堆黏糊的东西,小脚无力抽搐,细微的哭声混在仪器运作声里,李青廷隔着玻璃站着,偶尔难以忍受的别开眼,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保鑣没有立场对他说什么,心里却也是痠痠的,室内太过沉闷,他乾脆站在医院门口,除了便利商店外,其他的店家都已经结束营业,昏黄的灯洒在柏油路上,看上去是银色的。 身在这个世界太久,有时候他们都分不清楚梦和现实。 11 行程 #11行程 柯冬尉仍旧陷在椅子里,手上数的不只是一千万、两千万,更是十个人、二十个人的人生,他不懂,为什么像自己这样的坏人没有报应,而傻蛋却得一直承受厄运。 在文件的最后落下印章,有人的命运将在明天扭转,一辈子的心血会因此化为乌有,也有人能踩下忍耐好久的死对头,就此飞黄腾达。 柯冬尉知道这叠纸代表什么,他能做的就是把章盖得好一点,每个章都得清晰鲜红、边缘方正,至少能表示他看重这件事。 当然也有人的生活是不变的,对他们来说只是薪水发放人不同,依然吃同样的便当,每天在太阳底下挥洒汗水,直到再也扛不动砖头,他们的名字不会列在盖好的房子上,从来没机会分一杯羹。 他最希望傻蛋过那样的生活。什么也不用愁,不必想米饭鱼肉来自哪里,会吃就好。 可惜傻蛋从不是吃乖巧长大的。 想起傻蛋努力的样子,柯冬尉笑起来,心里却浮现一丝苦涩。 忙完事情是两小时后,天空濛濛亮起来,夜晚的沉重还没退去,保鑣没有捎来青廷回家的消息,柯冬尉知道他还在等豆腐。 天终于亮起来,却开始下雨,好不容易的太阳被乌云遮住,雨不大,滴滴答答的打在地板、帆布遮雨棚,单调得让人沮丧。 在有点远的地方停好车,说服傻蛋需要一点时间,他不希望车子被拖吊。 街上活动的人还不多,大路两旁都是快炒店,兽医院静悄悄开在巷子口,外观很是破烂,24小时急诊的牌子立在地上,门边有个黄金猎犬雕像,似乎从开幕那天就蹲在那里,早就失去白色本色的确鼻子长满青苔,隔着玻璃,他的傻蛋低头坐在椅子,垂头丧气的背对他,看不到表情。 门把上大铃鐺空空响,李青廷把脸从手掌中抬起来,浮肿的脸向着门口,双眼像被抽去灵魂。 「我先走了。」 打破僵局的是一直守着的保鑣,柯少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柯冬尉一下子不知如何称呼他,是该叫傻蛋,还是青廷,还是什么都不说? 「傻蛋。」 一听到他的声音,李青廷再也忍不住的哭出来,不安、害怕跟着泪水倾泻而出。静静的听他的哭泣声,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坚硬如铁的心又变回肉做的,傻蛋的眼泪一滴滴的刺痛胸口。 「没事,嗯?先到我那里去,你需要睡一下。」 手背留有撞伤的瘀血,很轻的揉着那团青绿色,柯冬尉藏不住浓浓的疲惫。 「我要陪豆腐。」 「医生说什么?」 「还要观察。」 失去豆腐的恐惧还在心里,他不敢离开,深怕在他不在的时候,最坏的情况就会发生。柯冬尉看了下兽医师,示意他说点话。 「如果刚受攻击,本能会让狗想保护主人,就算受伤还是处于紧绷状态,主人在反而不休息。」 这几个小时医生劝过不只一次,好不容易才来一个能带走他的人。 「听到了?等你睡饱吃饱,再来见豆腐。」 医生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氛围,只是见怪不怪了。 「好……」 带着红肿的双眼,李青廷总算点头。 12 激情 #12激情 到大楼时,李青廷已经睡着,歪扭扭的倒向一边,被安全带卡住。柯冬尉停好车,打开副驾驶座想抱他,刚碰到手臂,李青廷惊醒过来,惺忪神情带着惊慌,对他摇摇头,步履蹣跚的跨下车。 「你还好吗?」 高级的公寓,连电梯里也美轮美奐,玻璃雷射精緻花纹,灯光是黄金色,红地毯柔软支撑脚步,衬着柯冬尉一身西装笔挺,非常合适。 「没事。」 李青廷是睡衣等级的内衣短裤,脚上连鞋子也没有,空调冷透手臂,双手抱胸才取得一点温暖。 给他披上外套,手指滑过残留的泪痕,李青廷缩了一下,却反而把自己逼进墙角。手指接着滑过耳后,柯冬尉直视他的双眼,黝黑的瞳孔流动执着,把鼻息喷在他的脸上。 咕嘟吞下一口口水,电梯还在上升,李青廷盯着控制板,就怕门突然打开。 「不会有人来,」察觉到他的紧张,柯冬尉开口,声音变成带有魅惑的音调,「这里住户很少,而且都不在这个时间活动。」 透过镜子,他能看见傻蛋纤细的后颈,宽松的衣服让皮肤露出得比平时多,看上去更性感动人,嗅着那里的皮脂分泌,柯冬尉有点把持不住。 「你在说什么啊?」 家里遭小偷、豆腐还在住院,这傢伙想的居然就是这些,李青廷有点生气,硬是鑽出他的臂弯,站到电梯门口。 白色颈子晃到眼前,带着傻蛋特有的芬芳,柯冬尉没忍住,由后紧贴着,膝盖抵住后脚窝,手伸进衣服下,大肆佔有温暖的皮肤。 「放开我。」 还在拉拉扯扯,电梯刚好到了,柯冬尉索性抱起他,大步走过走廊,一点也不费力。李青廷没有白花力气,决定把握他拿钥匙时逃跑,来到门前,柯冬尉没有掏钥匙,对门把说一声『开门』,门自动向后打开,像是闹鬼一样。 「啊啊啊!」 逃跑无望的他只能叫,那当然是没用的,柯冬尉很乐于看他活跳跳的样子,压制住他的挣扎,顺手打开音乐。 优雅的蓝调从四面八方展开,振动从耳膜、皮肤酥麻到深处,被扛在肩膀游览了一圈,李青廷第一次见识到柯少的『府上』,客厅很宽敞,足够再隔出一个饭厅,他却只放了一个两人沙发,徒留大半空白,对外是两面落地窗,能看见城市的星星点点。 人肉小火车在客厅转过,直直的驶进卧房,还没看清楚床单什么顏色,就被拋上床压住,裤子咻的一下被脱个不知去向,好在反应快才保住内裤。 柯冬尉没急着和他抢,只是又伸出手,勾着滑过下巴、脸颊,来到颈后,那处因为破损的血管而变得敏感,指尖经过的每一下都像刮在脊椎上,李青廷直觉想闪,却被地心引力压得动不了,软弱的手被从腕部抓住。 「宝贝,放松点。」 敞开的衬衫开到第三颗,隐约露出肌肉线条,柯冬尉吻着他的手背,还穿着裤子的腿搔过大腿内侧,单是布料磨擦就让李青廷难以忍受,全身像爬满蚂蚁,他更为用力的推着柯冬尉,连脚也用上。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他担心着李青廷,担心他会受伤,更担心他会给jazz打电话,却不让自己知道,如果他没让保镖守在那边,他的傻蛋不就……,想到傻蛋躺在担架上的样子、可能变成冰冷尸体的样子,柯冬尉就全身发抖,失去所有属于柯少的优雅从容。 「小事情而已。」 「他有武器。」 柯冬尉尽量不发怒,却没控制住手上的力道,用力的把傻蛋捏在手里。 「我自己能处理。」 受到监视让他气无处发,柯冬尉这一下点燃了他心中怒火。 「你能处理什么?」 「那是我的事。」 生气挣脱开他的手,他讨厌被柯冬尉这样对待,那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而冬尉只是刚好想照顾他,而不是需要他。 「你可能会受伤。」 面对他的狂暴,柯冬尉反而冷静下来,瞳孔浮现柯少的幽深光芒。 「所以你就监视我?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但这套显然对李青廷效力有限,他叫、不管自己只穿着一条内裤,又打又踢的的攻击。 「什么?」 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柯冬尉吃了好几拳,退开一些按住他,原本还很神气的李青廷又被封住动作。 「你说,你被谁监视?」 在肩膀的握力加重,黑色眼眸烧着火,李青廷没看过他这个样子,愣在原地没说话。 「说。」 他又放柔语调,听起来好陌生,也许从他们重逢那刻开始,冬尉就己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冬尉了。 卧室里大片落地窗,窗帘是打开的,大把阳光射进来,柯冬尉背对着窗户,阴影完全盖住李青廷,他这才意识到他们如此不同,柯少、他是柯少,自己只是一辈子都没没无名的失败者。 就算这样,李青廷洩气的发现自己离不开冬尉。说?还能说什么,柯少看上了他,就这样而己。 所以他放松身体、放弃挣扎。 顺从却不听话的态度惹毛了柯冬尉,戴回属于柯少的面具,撕开傻蛋的上衣、扯掉内裤,也脱掉自己的上衣。 「叫一声柯少来听听。」 喘着气,肌肉在光线下起伏,线条完美得像是艺术品。 明明只要说一声,他就不会勉强傻蛋,只要一句话,他甘愿为青廷做牛做马,哪怕是献上心脏。 看着早就失去防线的傻蛋,他却提不起一点性慾。 「柯少。」 属于blue的眼睛看着他。 柯冬尉露出一抹微笑,俯身和他唇齿相依,闭上眼细细品嚐他的柔软,炙热的唇覆盖冰冷的唇,逐渐被浸透,双唇间吐出湿热气息,藏着更深的渴望。 一直在下的他主动起来,双手缠绕上脖子,舌尖互相缠绕,在口腔内部探索,唾液从嘴角流下,下巴一片黏糊,耳边是他隐忍的低吼。 傻蛋嚐起来那么好,好得让人上癮,肌肤残留沐浴乳和被单香气,挖空心思想他的日子多痛苦,鼻子在颈间贪婪的吸气,单纯的气味满足一年的空虚,引出男人的佔有欲,手指都陷入头发。 「叫我的名字。」 傻蛋没说话,迷茫的看着他。 宠溺的摸过傻蛋的头发,满足的看他瞇起眼睛,自己对他的了解那么少,连如何让他舒服都不知道。 指尖在耳后转转、经过脖子,往下走过锁骨,来到肚脐,扫过腰时,李青廷倒抽一口气,几百道电流窜过全身。 「啊……不要。」 掌握到进攻区域,手掌完全覆盖上去,粗糙的掌纹经过平滑的腹部肌肤,泛起一颗颗颤慄。 「尉……冬尉。」 手指扣在柯冬尉的皮带扣上,李青廷发着抖,语气里都是渴求。 脱去自己的裤子,柯冬尉的温柔转为粗暴。下身贴上李青廷的下身,用自己的敏感物挑逗着他的,皱摺摩擦着皱摺,不时刺激脆弱的地方,李青廷喘着气,捏乱手下床单,张大嘴巴喘息,没几分鐘就先行释放。 全身细胞都在沸腾,汗水濡湿皮肤,清楚感觉到腿间黏糊糊的,空间瀰漫腥臊味。 另一双唇贴上来,舔舐掉汗水,眼睛中的情慾没有退去,呼吸混合嘶哑的咆哮。 「等一……」 腰被无预警的托高,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抵在后穴,下意识想推开却没有力气。冬尉直挺挺进入,推进到腹部,两具身体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好痛。」 眼睛挤出泪水,前戏没有达到效用,他过于窄小乾涩,禁不起突然的扩张,那处破裂渗出血,黏膜黏着入侵物体,每次拉扯都是酷刑。 柯冬尉拉高他的脚,手掌感受臀部弧度,牢牢的卡着他,拉出一半又再推入一半,开始长达数分鐘的律动,最后瘫倒在李青廷身上。 火辣辣的痛和难受,李青廷充满厌恶的推开他,才换个姿势,身下突然一阵温暖,白色的液体流出身体,在床单积成一滩。 「浑、浑蛋……呜…...」 暴风狂吻碾过他,纠结更多热度,软绵绵的李青廷没太多力气,挣扎着寻找一点喘息空间。 迷濛接近昏厥的眼神简直是催情药,激烈的颤抖大大满足男人的佔有欲,和他十指相扣,柯冬尉再度压住他,动作趋向温柔,双手环绕住敏感的腰,在大腿揉出无数红印。 「不要、不要了。」 强烈的疲倦袭来,心跳却越来越强,身体分裂成两个部分,一半虚弱的喊着要休息,另一半则乞求更多快感。 「我会对你好的,嗯?」 收起恶魔的羽翼,柯冬尉诱惑着,更多的是请求,他永远都要傻蛋不够、永远都疼不够。 「不要,变态!」 歷经两小时的运动,傻蛋已经变成粉红色,气起来更可笑。 「噗哈哈!」 柯冬尉忍不住笑出来,肚子挨了傻蛋一拳,像是撞上拳击沙袋的触感,感觉上更可爱了。 舌尖再度探进口腔,这次更为甜腻。 。 漫长的缠绵一直到夜晚,经歷三回合激战,李青廷已经精疲力尽,棉被乱成一团,被单被扯下床垫,到处是黏糊的液体,力气都消失在空气里,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傻蛋?」 拍拍依然有红晕的脸颊,健壮的身躯佈满汗水,在床头灯光下闪闪发亮。 李青廷呜咽一声,想翻身避开,才一动肩膀,刺痛从腰蔓延全身,内脏好像全变成石头,重得动不了,灼烧退去的身体冰冷异常,半昏迷中缩着低声哭泣。 顺过湿冷的头发,柯冬尉有点心疼,更多的是几乎满溢出来的满足。 洗净擦乾傻蛋,柯冬尉将傻蛋抱进客房,仔细盖好被子,空调调整到最舒适温度,衣服被单在洗衣机翻滚,他就着一条裤子在厨房搅锅子。 材料不多、时间不多,简单的煮出两菜一汤,有菜有肉,蛋白质、纤维也不少,每道都营养均衡。 「起来吃点东西。」 柯冬尉换了一套衣服,傻蛋还在浅眠中,眼皮颤抖着、眉毛揪成蚯蚓,像是做了恶梦,嘴唇贴在温热的脸颊上,他在傻蛋的耳边说。 「不想吃。」 「不行,你整天没吃东西了。」 或许是熬夜的关係,李青廷的额头有点热,手背贴在额头上,柯冬尉皱起眉头。 「几点了?」 李青廷的心情不太好,一点胃口也没有,好说歹说才勉强喝了一点蔬菜汤,闷闷的压扁碗里蕃茄,他不习惯这样什么也不做。 「下午5点。」 「我要去接豆腐。」 「医生说最好住一天,明天早上再去。」 柯冬尉真的很嫉妒豆腐,讨厌他天生讨傻蛋喜欢,所以他随口撒了谎。 「我想他。」 「明天再让他过来,好吗?」 看来又得找机会讨好那个小毛球了。 「你要出去?」 柯冬尉穿得像英国电影里的贵族,一身帅气的深灰色细条纹西装,头上是毛呢绅士帽,另一手拎着手套,领带还没打,垮垮的掛在脖子。 「有点事情要办。」 「嗯。」 他的表情过于轻松,说不上的奇怪,李青廷只是点头,给他牢牢的打好领带。 「几个小时就回来了,要顺便到你家拿什么吗?」 一个结就让心里甜腻腻的,握住傻蛋的手,真有点捨不得放开。 「豆腐的碗和玩具,玩具是彩色绳结的样子。」 「知道了,你再睡一下,饿了桌上有吃的,饭在电子锅里。」 李青廷只是听,低头看着交扣的手,柯冬尉放开他的手,尷尬又满怀歉意的站起来。 「记得打电话给我。」 13 间聊 #13间聊 脚步声慢慢离远,到听见电梯到达的声音,李青廷才如大梦初醒。 他从不知道安静是有声音的,耳朵感觉到空气回盪,同样的空间好像突然变大,他没想过一个人的离开能那么明显。 去除过度忙碌的生活,没有豆腐、没有柯冬尉。双脚落在地上,肌肉比想像中还要无力,几乎站不起来,地板是软软的长毛地毯,踩起来很像草地,一年前,和冬尉一起离家出走时,他们曾经脱鞋在草原跑步、翻滚,弄了满身草屑,不用钱的行程,却玩得好开心。 衣柜的门是镜子,里头的自己穿着长睡衣,领口很宽松,半个肩膀露在外面,手脚都乾巴巴的,没有男人该有的厚实肩膀,脖子上长着一张看两次都会忘记的普通脸孔。 自己似乎越活越回去,而柯冬尉已经是个帅气的男人,怎么想都不搭嘎,空虚灌满胸口,到泪水掉在衣服上,李青廷才惊觉自己哭了。 随便抹掉眼泪鼻涕,额头热呼呼的,喉咙伸出紧缩在一起,一不注意就会感冒,必须吃一点东西,从热水壶里喝了一点温热的开水,他按开电子锅,里头的白米饭是满的,维持刚煮好的水平线。 冬尉没吃?他也应该什么都没吃,却就这样出门了,望着一桌的家里味,李青廷感到阵阵无力。 熟悉的音乐响起来,过好几秒他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打来的是jazz,今天晚上他们都没班,原本约好一起去吃牛肉麵。 「你不在家吗?」 「嗯。」 「想好吃什么了?」 jazz的语调还是很欢快。 「对不起,突然有点事,可能不能去了。」 「怎么了?」 那头语气充满关心,不像是探问。 「豆腐生病。」 「哦,他没事吧?」 「没事,晚点就能回家。」 他呵呵笑着,脸上冷汗直流。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我……」 被突然一堵,冷汗都冒到背上去了。 「哈哈,这是最近电影的热门台词,你不知道吧?」 「哦,这样。」 李青廷乾笑。 「记得吃饭,不要吃炸的,要多吃菜。」 又恢復柔情似水的语气,jazz苦笑起来,像永远嘮叨小孩穿太少的妈妈。 「我知道。」 「一定要吃,我先掛了。」 「嗯,拜拜。」 走下蜻蜓家里楼梯,jazz掛上电话,走出小巷外,他回头一看,叹了口气。 身后10公尺外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几年的服务业经验加上天生的神准直觉,jazz得以分辨哪些人会凑在一起,也得以间接猜出来人目的,直直走向他们,他们没有逃跑,而是照着原本模式活动一个喝咖啡,一个看报纸,简直能去演戏。 或许他们本来就是演戏的。 从口袋拿出手机,jazz飞速打了一条简讯,确认传出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得再加把劲。 14 猪队友 #14猪队友 亚热带小岛终年温暖,到12月才算上会冷,整年穿着西装,大部分时间柯冬尉都觉得热,巴不得天冷得快一点;穿上大衣带上围巾,衣服给他带来不少气势,走在灰色地带,一般人死在这里,连葬仪社都不敢收,帮派份子看他的表情一月一变化,最新表情应该用『恨得牙痒痒』来形容,走过他们面前,柯少戴上墨镜,算是另一种打招呼。 「哦,是柯少。」 和他打招呼的是个不足170的大汉,头上毛发稀疏,就是12月天还是穿着短袖,健壮饱满的二头肌刺上人像,用色鲜艳大方,典型的帮派份子样子。 「金老闆。」 「我也算看你长大的,叫什么老闆,叫大哥。」 身后的小弟们发出吼嚕嚕的嘶吼,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壁较劲,带头的两位却一脸和煦,像是熟识的朋友。 「不好吧?您都叫我柯少了。」 「这阵风真大哼?连柯少都能吹来。」 「您这里温暖。」 小指搔搔带有鬍渣的下巴,短袖向上跑了一点,露出一个刺青,图案是个长鬍子老头,老头身穿长长的古代衣服,周围环绕彩带,坐在一头驴子身上,却是倒着的。 「旧仓库,但总比比破房子能挡风。」 「我家的老鼠好像到金老闆的仓库去了。」 道上刺青的比例偏高,柯冬尉并没有刺青,却不反对刺青,刺青的内容多半和人生态度多半相关,他见过金老闆的刺青,上头是如披肩环绕的八仙过海。 「不就是隻老鼠,跑掉就算了。」 官官相护、商商勾结,大饼带着总会掉屑,跑到哪老鼠跟到哪,连河都能走进去,金老闆肯定有闻到香味。 「您姐夫吞了钱。」 可是金老闆的眼神看起来毫无贪婪,反让柯冬尉觉得可怕。 「年轻人就是不会想,不就一点钱,用得着伤感情吗?」 「那请您把那点钱还来。」 「政府在嘛,不会搞文件?金大哥能帮你。」 「政府的钱不是我的钱。」 「怎么就说不听,啊?你爸他都……」 「我不是我爸。」 「我姐夫是好人,就是有点爱钱,用不着这样子。」 「金老闆,今天就算是打招呼,招呼不会打两次。」 「欸欸!」 还在琢磨话中的意思,回过神来,柯少已经走远。 公司还有事情,檯面下没解决,檯面上的文件又淹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四肢被无形的锁链缠住,他相信自己只是累了。 等着柯冬尉的不是司机,而是应该跟着傻蛋的保鑣阿诚,他一脸歉意的等着,看也不敢看柯少。 坐进车子里,柯冬尉有点心惊,只是不好发作,他拔下墨镜,却因为手套拿不太住。 「你怎么在这里。」 除下手套,连同眼镜盒一起收进胸前口袋,他知道自己现在很不成样子。 「李先生不喜欢我跟着。」 「不喜欢是他的事情。」 车子维持公车速度往前开,视野因为低底盘而降低,得以舒适饱览沿途风景。 道上每个人都是烦躁一根菸,他最近越来越能体会为什么。 「那个……第一次让我们去保护李先生那次。」 「有话就一次说完。」 「那次李先生表示不喜欢这样。」 柯冬尉装作在查看手机,耳朵张得大大的。 「他说什么。」 「嗯……就臭骂您一顿,说要从窗户跳出去。」 「啊,真麻烦。」 的确是『现在』的傻蛋会做的事情,最近的他变得很拗,还对自己有种敌意,发冷的手放在发冷的额头上,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阿诚,你刚结婚对不对?」 记得对方也是个很火爆的人,求婚还花了不少心思。 「对,怎么了?」 「你都怎么讨她开心?」 自己其实没和谁正常交往过,感觉钝得很,光想想不出什么好意见。 「送小礼物,偶尔帮她做家事。」 「这样就可以?」 礼物送过、还跑腿过,可是傻蛋看起来不太开心,难道是不够贵吗? 「她看起来在生气,不过其实都喜欢。」 还是因为男女有别? 「意见不合的时候怎么让她听话?」 「她不是……她只是动手大力一点,有时候还是会听我的。」 差点用难听字眼形容李先生,阿诚收起即将到口的话,委婉的说。 「礼物……,还是送礼物比较简单。」 「每次我买花她都最生气,也最开心。」 「我还没送花给他过。」 电视情节送花果然都是有依据的,手指刺刺自己的下巴,柯少很认真的自言自语。 15 藏着的破坏者 #15藏着的破坏者 菜冷了,凝结油冻,汤不再冒出热气,李青廷关掉电锅开关,等它冷却好放进冰箱,半锅饭只缺了一小角,少的部分还躺在胃里。 冬尉有重要的事情处理,今天不会回来。 这消息来自他的秘书,一位非常美丽的女秘书,她亲自来访,一身粉红色套装,脚上是洁白的高跟鞋,声音带有性感的磁性。柑橘甜味久久不散,就算只在门口略为逗留,她的气味还是闯进来,无形的表示存在。 额头的烧没有退,喉咙一直觉得乾,泛白的嘴唇都是深刻的纹路,他很久没有觉得自己病了。 床太软睡不习惯,躺卧在沙发上,突然明白豆腐等门的心情,电视频道有100多台,内容却很单调,一半以上在卖东西,锅子、保健食品、锅子,再一半是政论节目、老套的综艺。 最后停在美食节目,雪白的蛋白霜烤得酥脆,抹上柔软的鲜奶油和鲜艳的莓果果酱,飘散圣诞夜的幸福氛围,连不爱甜食的李青廷都想吃。 有点孤单。 隔天一早,李青廷去接爱犬,住院一天,豆腐已经恢復健康的样子,看到主人特别开心。 「这样就没事了。啊,豆腐好乖。」 认识不过24小时,兽医师已经拜倒在豆腐的魅力之下,脸上满是花痴神情。 离开兽医院、带着豆腐,沿着河边走了好几个小时,河滨步道行人不多,自行车一辆一辆擦身而过,没有太多杂音,是他最喜欢散心的地方之一。 深水处泛起涟漪,指尖大的水草上下波动,鱼在池底污泥游动,扬起一条泥巴路,看不清楚样子。 在草地坐下,距离河道只有两三步,豆腐捲曲成一团拖把,睡得不省狗事。 天色还很明亮,风带起落叶,头发被吹得歪一边,挡住半边脸,风吹太久,鼻子都冷了,流下鼻水,捏着口袋里柯冬尉给的钥匙,打开一直关着的手机,累计的未接来电有20通,名字都是柯冬尉,他很小心没让保鑣跟上,恢復难得的自由,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很想、很想回到冬尉身边。 又是彻夜未眠的一天,天气有点阴,飘荡细雨,阳光到不了地面,让柯冬尉不必戴着墨镜。 「又去哪里了?」 失去保鑣的监视,他对傻蛋的行踪一无所知,喝水也打电话,看到猫狗也打电话,一天下来打了20通,李青廷却一通也没接。 「在睡觉吗?」 面对雷射雕花镜子自言自语,电梯堆满纸袋,休间品牌、昂贵百年皮件、明星潮流服饰都有,按按电话,那边还是没有回应,让电话滑回口袋深处,仰头伸了一个懒腰,差几公分就能碰到头顶镜子里的自己。 「不会跑去上班了吧?」 想到这,他又拿起电话。 和纸袋一起挤进家门,只有昂贵冰冷的家具陪着他,三个月前买的沙发已经看腻,不知道傻蛋喜欢哪种。 拉过一个袋子,里头都是从傻蛋家里拿来的东西,大部分是豆腐的食物、碗和玩具,连他老大的床垫狗窝都搬来了。如果不是先去付了住院费,柯冬尉不会知道宠物看医生那么昂贵,傻蛋没给自己多买几件衣服,倒是给爱犬添了不少玩具。 傻蛋本身没什么东西能带,就这么空手走实在不甘心,柯冬尉索性当逛纪念品点,喜欢的摆饰都包下来,包含一个藏在柜子不知道几百年的马克杯。 那么多战利品,却没一个可以分享的对象,傻蛋的下班时间从来不固定,有可能等一下,有可能半夜。 「好无聊。」 甜总是比苦难忍耐,300多个日子都能过,多等几小时却像要他的命,柯冬尉努力不去想哪里能抓傻蛋回来,抱着傻蛋房间抓来的星形抱枕,倒卧在沙发上看门。 真佩服豆腐的耐心。 抱枕上带有湿气残留过久的臭味,棉花吸附傻蛋的沐浴香,闻着、想像傻蛋刚洗完澡,头发睫毛沾附水滴,他却不急着弄乾,而是窝在床上看手机、看杂志。睡意爬上眼皮,短暂睡去几分鐘,门外的动静让他睁开眼,刚好和李青廷面面相覷。 「你怎么在家?」 「我想回来就回来。」 还赖在沙发上,慵懒得像隻狮子,柯冬尉没察觉他话中的意思,半开玩笑的说道。 李青廷没有多说什么,低头换下鞋子,略长的瀏海掉了下来,遮住一边眉毛。解开豆腐的牵绳,玛尔济斯在原地转了几圈,鼻子在空气里用力抽动,先跑去柯冬尉的脚边,又到长毛地毯上踩踩,到处游荡一番,自动到柯冬尉堆起来的狗窝,往自己的水碗用力舔水。 「天气开始冷了,多穿一点。」 单薄的肩膀几乎没有肉,10多度的气温加上飘雨,李青廷却只有一件薄长袖加夹克,回家路上,柯冬尉去李青廷家里看过,衣柜里没几件保暖衣服,大多都很破旧,勉强能看的就只有身上这件。 李青廷的目光落在豆腐身上,认出这里多出几样自己的东西,小毛毯、抱枕、小小的木头摆设,好像自己已经确定定居。 「我帮你买了几件衣服。」 光袋子就有6、7个,外套、毛衣、针织衫、牛仔裤、棉裤,说得出的衣服种类都有,连袜子帽子也没少,在沙发堆成一座小山。 「试看看这件。」 拉出一件米色棒球衣,这件有3个顏色,柯冬尉迟迟不能决定哪个适合傻蛋,傻蛋穿什么都好看,边想傻蛋的同款不同色3连拍,10分鐘就刷下5款。 「这个不适合我。」 衣服还附有帽子,像小孩子的款式,李青廷推开它,一脸遇到剧毒的样子。 「穿给我看看,拜託嘛,拜託。」 大男人说什么拜託,李青廷憋住气,瞪着看了几秒,抓起衣服走进房间。 衣服质料好得让他惊讶,摸起来像是很贵的卫生纸,主打不伤婴儿肌肤的那种,没有奇怪的石油气味,套上衣服,肩线正好划在肩膀上,袖子掩盖住瘦弱的手臂,下摆长度刚好盖住屁股,不太自在的拉着衣服下摆,李青廷涨红脸,几乎不敢看冬尉。 「噗,哈哈!」 吊牌还没剪掉,卡在背的正后方,引得李青廷一直去抓,衣服变得歪歪扭扭,柯冬尉先是一愣,手摀住嘴笑起来。豆腐跑到他的脚边,边转边跳,好像在说『有什么好玩,告诉我嘛!』 「……我去换下来。」 「干嘛换,很好看。」 不是帅的好看,而是可爱的好看。上前把衣服拉整齐,柔软蓬厚的材质手感很好,柯少觉得这钱花得值得。 「你在整我吧?」 「怎么会。」 怀里的他彆扭而脸红,感受相似又不同的手感,柯冬尉手脚又不安分起来,按住腰,錮紧手腕。 李青廷有点退缩,刚别开眼睛,腰上的力突然加重,往柯冬尉的方向一带。 「你在发烧?」 手背贴上脸颊都能感受到高温,傻蛋居然还在外面淋雨。 「一点点而已。」 李青廷早就习惯疾病找上门,额头是有点热,但他还站得住,并没有那么严重。 「发烧就是发烧,什么一点点而已。」 看着他烧得红红的眼睛,柯冬尉心疼得不得了,声音上扬好几分贝。 「我去帮你买药,嗯?」 拗不过他的婆婆妈妈,李青廷好不容易才点头。 等柯冬尉回来时,李青廷已经在沙发睡着,额头热得有点烫手,夜晚让免疫力降得更低,烧没有退的跡象,李青廷半昏迷的睡着,最后乾脆哭起来。 「冬尉……」 感觉到主人的情绪波动,豆腐不太安分的焦虑起来,屁股黏在地板没几秒又起身走动,鼻子埋进碗里却不吃,喉咙滚动低鸣。 「我在这里。」 揉揉他的手心穴道,柯冬尉抱着他,心纠结成一团乱麻。 16 放风 #16放风 偶像剧、电影里的早上是幸福的开始,在松软的大床醒来,身边躺着最爱的他,看过可爱的睡脸后,戏弄的叫他起床,一起在阳光下吃西式早餐,有蛋有吐司,还有甜蜜蜜的枫糖,最后用吻道别。事实证明,那都只是给观眾幻想。 距离习惯起床的时间还有两小时,柯冬尉被开门声叫醒,怀里冷颼颼的,糊里糊涂的走出房门,早晨阳光让眼前短暂昏花几秒。 李青廷已经换下睡衣,摸豆腐肚子摸得正开心,头发看起来梳理过,独漏一小搓没顾到,耳朵上方的区域捲出一个可爱的弧度,像是天线。 「早上想吃什么?」 倚靠在门上,试图从李青廷身上找出昨晚留下的痕跡,慾望隐约在宠溺间闪耀。 「等下去上班再买。」 「发烧上什么班!」 收起从容优雅,一秒由柯少变成老妈,柯冬尉跳起来,豆腐被吓了一跳,夹着尾巴跑到狗窝里,转几圈又恢復安乐的样子。 「早就退了。」 甩开他箝制住的手,经过一夜休息,李青廷已经恢復体力,甚至能反压彻夜未眠的柯冬尉。趁着柯冬尉还没找回平衡,他飞也似的逃跑,留下还兴奋吐气的爱犬。 。 柯少决定放自己一天假,偷看傻蛋坐公车、换捷运,还有无聊而哈欠连连的样子;在傻蛋上班地方门口停了几分鐘,找到一个人少的空隙鑽进去,坐在一般位置上,偷偷躲在角落,连贵一点的酒也不敢点。 特选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刚入口时有点甜,酸味接着从舌根散发,和原本的甜接轨,酒精香残留鼻腔,留下几乎无法察觉的樱花香。 服务员不敢随意离开,保持在跨步能到的距离,做一些擦杯子之类的琐事。 「blue在吗?」 一招呼,服务员风一般的刮过来,甚至忘记放下杯子。 「您、您找他吗?」 服务员大约20出头,大学刚毕业,还是个血很热的年轻人,入行不过几週,工作都在打杂,和客人多说句话都不行,让国立大学毕业的他很不以为然。 「跟我介绍一下blue。」 他怕得连话都说不好,全身冷得快尿裤子。 服务员的名牌没有名字,白底的牌子印着『服务员38号』,一看就知道是菜鸟,而菜鸟是最好打听消息的。 「如、如果您想找人陪伴,我们有名册。」 「blue在名册里?」 「啊……不,他不负责这块。」 38号快哭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他决定找机会逃跑,好找店长救人。 「嘿,blue。」 古语说『驀然回首』,总是有个直觉回头,正好能直接看到目标的时机,柯少很好的把握到了。他转过头,朝向blue、朝向那个来找他的客人。 就是现在! 38号上紧脚上发条,两腿灌满肾上腺素,脚都还没跨出去,柯少伸手逮住他。 「那是谁?」 「我不知道名字,某个俱乐部老闆。」 「俱乐部?」 俱乐部和私人招待所并不完全相同,但本质还是很接近,这一行又竞争激烈,会来恐怕都有些目的。 柯冬尉并没有真的很专心在客人是谁上,仗着带着墨镜,一直偷偷看着李青廷,好像又回到一年前,他去电影院偷看傻蛋的日子,电影院柜檯隔开他们,电影院很吵,他紧抓李青廷的每个字,回家后再好好翻出来想一次。 一个在店头一个在另一头的楼中楼区域,距离有点远,能从头到脚的看见傻蛋,傻蛋变得专业,他馀有荣焉,但他的衣服是不是太过性感了?紧身的长裤、合身的衬衫,虽然哪里都没露,柯少还是很不满他走来走去的给人看。 17 走着来 #17走着来 几公尺外、架高半层楼的半开放包厢很平静,丝毫不知道柯少的醋意。 「曾先生,好久不见。」 工作中的李青廷还算友善,话还是不多,偶尔客套话一下,和其馀酒促人员的外向活泼形成对比,当然有讨厌他的客人,认为他阴沉、让人不舒爽;凡事有正负,blue的不多话、冷漠对某些客人来说刚好,那让他拥有为数不多的常客,足够维持基本温饱。 「今天的粉红气泡很棒,曾……」 「你的品味还是没变,像小女孩一样。随便吧,这支就这支。」 他点起一根菸,舒适的往后靠。 「这次的气泡真的很棒。」 说不出专业的名词,无法客套私事,李青廷很尽力介绍產品。 「你不适合吃这行饭。」 转转高脚杯里的酒,气泡冉冉上升,和曾先生喜欢的烟燻气味完全不同调。 「并不是说你的眼光不好,虽然你有点狭隘,」放弃的放下酒杯,曾先生慢慢的说,「你更适合在我那里工作。」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 「我和你们店长说过了,他不反对。」 曾先生打断他的话,有点不耐烦。 虽然距离那么远,柯冬尉还是感觉到气氛骤变,他没有立刻出手,深邃的眼睛冷冰冰的。 谈话持续近3小时,李青廷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到最后连话也不说,只是冷着脸罚站,对方没有停止,双手左右比划意义不明的手势,好像在进行演讲。 一阵风刮过店里,新的客人走进店里,没有人上前招呼,只是看了一眼,由着他走进去,磁场突然逆转,他经过柯少后面,擦身而过的感觉有点熟悉,舒爽偷渡一点不舒爽,像是吃着好吃的巧克力,却突然咬到辣椒。几秒后才发觉那是jazz,不同于之前在电影院的绅士模样,甚至不同于上次遇见的样子,衣着不昂贵却得体,拼接色块让普通的t恤更添质感,一直规矩向两边的头发换了一个方向,全部往后梳,散发的英气足够迷昏女性,也够引起男人的嫉妒心。 一看到他,曾先生像碰了一鼻子灰,脸色不好看的逃跑了,jazz很开心的坐下,李青廷给他倒了酒,两人有说有笑,像是在……约会。 柯少只是在角落看着一切,本该是香甜的酒变得很苦,几乎无法入喉,眼睛被泪水覆盖,却没减退锐利,能把人打出洞的气势恐怖的吶喊。 愉快的气氛突然冰镇住,jazz停下说笑,眼神突然变得认真,缓慢的对李青廷伸出手。柯冬尉期盼傻蛋至少会躲开,但是他没有,而是僵直住,任凭jazz的手伸向耳后,柔软的摸了一下,还很亲暱的给他拨正头发。 柯少看过一个节目,一个搭訕主题的节目,探讨如何摸清楚情人对自己的接受度,有一次说到,如果对方接受抚摸头发,代表同意接吻,是抱有好感的铁证。 他和傻蛋接过吻的,如果节目只到这里,柯冬尉还不会那么难过。身为花心男代表的来宾紧接了一个问题,问了发生关係和是否代表有爱情,两性医生很残忍的给了否定答案,当时柯冬尉还觉得来宾变色的脸很有趣。 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扬起下巴,睁大眼抵抗地心引力,期盼空调能吹乾眼泪,感觉不到绝望,也无法生气,抓起那杯调酒一饮而尽,回想过去一年的生活方式,灌下酒、不管味道,直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18 醋意 #18醋意 才一进门,李青廷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宽大的客厅没开灯,到处黑漆漆的,凭藉酒柜的一点亮,才勉强能往前走,一时找不到电灯开关,摸索着往前走,豆腐缩在狗窝不出来,喉咙滚动嘶鸣,小耳朵竖起来,显得有点紧张。 「柯冬尉?」 窗外光线射进来,所有东西都变成黑色剪影,包含坐在地上的屋主,几个空酒瓶趟在地上。 「不要再喝了!」 早就醉醺醺的柯冬尉还能倒酒,好像没听到,嘴就着瓶口灌,还因为太急而狂咳不止。 李青廷扑上去,硬是要抢下酒瓶,却被用力甩开。 回答他的是粗暴的狂吻,充满酒气的嘴覆盖上来,嗜咬着唇,重得不像吻,舌尖纠缠口腔,带着难以忍受的酒臭,他想反击,却被推倒在地,两个膝盖困住身体,双手被极其暴力的压制,酒瓶缎带死死绑住手腕,紧得指尖发凉。 一团布塞住嘴巴,挡住李青廷原本要出口的尖叫,身体被轻松的翻转过去,下巴抵在地上,膝盖落地、双腿向两旁大张,极其羞耻的姿势。 「不,呜呜……」 恐惧淹没所有感觉,他啜泣起来,连逃跑的力气都蒸发。 酒精和爆发的情绪產生加成效果,力气充满肌肉,佔有的兴奋淹没柯冬尉,引来一波波快感,没等傻蛋打开身体,柯冬尉拉下裤子,摸索入口位置,握着下身直刺进去。 好痛! 「咳……咕……」 差点被唾液呛到,腰部酸痠痛得像要折断,膝盖皮肤磨破,和地毯纤维纠结在一起。 霸道拥有的感觉很棒,紧掐住李青廷的脖子,听着他几乎断气的喘息,衝刺一下比一下重,湿热的内里让人发狂,柯冬尉最后衝刺几下,比以往更快到达顶点。 拘束跟着放松,气息随解放发出,手还在腰部游移,像是在撒娇,一语不发的看着李青廷,不管傻蛋做了什么,自己果然还是……。 「你的眼睛好美。」 美得他不想允许其他人看见。 「怎么了吗?」 身体还带着热度,苍白脸颊染上粉色,李青廷问。 「我今天去你工作的地方了。」 配上真挚的眼神,多像真的,像傻蛋真的关心自己,柯冬尉心里五味杂陈,有酸有辣。 「什么,没人跟我说……」 「就是想看看你,」指侧滑过脸颊,傻蛋瞇起眼,「我看到jazz去找你。」 晶莹的眼珠波动了一下,柯冬尉没有漏掉这一点,心又碎了一次。 「他为什么在那里?」 明明是白天,屋子安静得像是深夜,只有柯冬尉的声音回盪。 「他表弟在那里工作,只是顺便找我。」 「我看到他直接去找你。」 「soul前辈刚好不在。」 「没打电话就过去?」 不敢相信他想骗自己,傻蛋只要坦白,补一句玩笑的道歉,他也会甘心继续相信。 「他在那里等。」 「他摸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躲开?」 柯冬尉不想无理取闹,话却是咬牙说出来的。 「你喝多了。」 「他摸你的头发!」 「只是挑掉脏东西,摸个头发有什么?」 李青廷皱起眉头,无缘故来店里已经很烦人,他还无理取闹? 「有、就有!」 「快去睡觉吧,你很醉了。」 实在无心和一个醉鬼讲道理,爬起身穿回裤子,却被扯回地板,手肘撞了地板一下。 还没能再爬起身,柯冬尉压上他,旁边就是地毯,再过去一点是床底下的黑暗。 「你刚才没有舒服到对吧?」 「不……唔……」 嘴连声音一起堵住,手由后抱起他,毫不费力就把他丢到床上,豪华的大床是双人加大尺寸,张大手脚也碰不到两边,头昏脑胀的转好几圈才停下来,这激怒了李青廷,他弹跳起来,也不管衣服整不整齐,抡起拳头就朝柯冬尉脸上招呼。 「真着急,啊?」 柯冬尉很轻松的挡住,笑得不像温柔的他,李青廷看过那种眼神,那种充满自信,带着鄙视的眼神。 身体被随意的翻来翻去,途中更因为刺激而高潮两次,在馀韵的云层中漂浮,李青廷哭起来。 整理过脑袋,柯冬尉很快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李青廷蜷曲在床上,手腕还残留青紫色勒痕,被单盖住他的脚,身体惨白融入被子,睫毛是湿的,泪水沾湿脸和头发。 「我……」 还没来得及开口,傻蛋先一步爬起身,扬手甩给他一个巴掌。 羞愧热辣辣的在脸上发烫,柯冬尉没有动。 什么话都像风凉话,比起那个巴掌,傻蛋的愤恨更让他难受,他却没办法抱住傻蛋,告诉他不用担心。 「回家!我要回家。」 拖着站都站不稳的身体,李青廷一刻也不想多待,挣扎着穿上衣服,手臂、背部擦伤几乎出了血,单是布料盖上的重量都痛,让简单的动作变得困难。 柯冬尉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他,李青廷毫不领情,反身又是一踢,却只是扯痛自己,离预定的地方差了好几公分,失去平衡的身体摔在地上,厚实的毯子接住他,额头撞上床角,碰的撞出一大块瘀青。 柯冬尉再也不敢靠近他,看他从吼变成哭叫,身体好像被抽空,变成一具空壳,心痛却没有退去,一阵一阵的拉扯胸口,直到无法呼吸。 哭够了,李青廷抄起一个有翅膀的飞龙抱枕,朝柯冬尉丢去,飞龙软趴趴的贴上脸、掉到地上,没有满足李青廷的破坏心,他很快找到新目标,瞄准一整排的纪念品,手臂往柜子上一扫,小人叮叮咚咚掉在地上,头和身体分了家,李青廷喘着气,再看了一下可爱屠杀现场,暴风一般的刮出房间。 好几分鐘后,柯冬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战战兢兢的迈开脚步,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他一个。 好久没爬的阶梯变得好漫长,踏到最后一个阶梯时,他已经气喘吁吁,打开门,内部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少了一些东西,豆腐在原本有狗碗的地方打转,最后不太自在的趴着。 瘫在沙发上,应该熟悉的触感变得好陌生,豆腐在旁边绕圈圈,却连摸摸他的头也做不到,灯没开,黑长出爪牙,栖息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怕得动弹不得,勉强伸出手,要去抓茶几下的相框,但是相框不在那里。 扣囉扣囉。门外有脚步声,从未听过的沉重脚步声,好像还带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不时碰撞老旧公寓的扶手。 脚步声到了门口,过了好一会才敲敲门,咚咚咚。 连问话的力气也没有,紧绷着身体,李青廷只希望外面的人快点走。 「青廷?是我。」 柯冬尉的声音很小的传过来,豆腐一听立刻爬起身,很期待的跑到门口。 「我、我想你会想拿回你的东西。」 里头还是没有回应,令人心烦意乱的安静。 「你在吗?」 柯冬尉想了想,最后播出手机,灯光在黑暗中扩散,李青廷只是看着,直到熄灭都没有接的打算。 「你没事吧!」 有听到电话声却无人接听,下意识往坏处想,敲门声咚咚作响,柯冬尉抡起拳头,眼看就要打碎这个便宜货木门。 口袋手机铃了一声,有简讯进来。 『你走吧。』 里头是简略的短讯,发信人是青廷。 「刚才对不起,我、我……让我看看你好吗?」 他买了药,准备了冰枕,到处都没有能立刻用的冰枕,手上这个是刚从一户人家的冷冻库买来的,希望能让瘀青退得快一点。 简讯没再进来,里头也没有动静,柯冬尉纠结了一下,两根铁丝好好的躺在口袋里,今天没有用的打算。 「要让他进来吗?」 打开手电筒的手机躺在茶几上,李青廷招来豆腐,咕噥的唸。 外头很安静,感觉到自己又是一个人了,明明才刚被他做那种事,回想起来却都是他笨拙又过度照顾的回忆。 挣扎了一小时才去开门,门卡到某种东西,柯冬尉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望着他,像是远足被丢下的小孩。 他很快站起来,尷尬的拍拍屁股,紧抓住傻蛋的手又不敢用力,傻蛋的手热烘烘的,脸蛋红得像烤过,吹过冷风的手往额头一盖,果然是发烧。 「又发烧了?」 昨天一次,今天一次,他果然太累了。 「发烧就发烧。」 「烧成笨蛋怎么办?」 「你本来就把我当笨蛋。」 有些虚弱的靠在冬尉身上,青廷嘴巴上不输。 「嗯,是可爱的笨蛋。」 19 食客 #19食客 柯冬尉来这趟没想过要走,一留就是三天,放着豪华的大房子不住,硬要和他挤单人套房,晚上还非得要同一张床,说是会冷,三天两头的煮这个那个,一天逼他吃五餐,到扣不上衣服扣子,李青廷才惊觉自己胖了。 「豆腐、豆腐。」 刚起床就听到柯冬尉的声音,豆腐显然很满意他的游戏,翻肚开心得成一滩豆腐泥,幸福而普通的日常。 看着这样的他,李青廷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畏畏缩缩的躲到厨房倒水,连开水龙头都小心翼翼的,深怕被发现。 冬天的水很冰,连牙齿都刺痛起来,落入依然温热的胃,冻得内脏一阵阵哆嗦。 离开被窝的身体开始冷,搓搓只有一层睡衣的肩膀,后头突然一阵温暖,柯冬尉攀着他,双手环在腰上,鼻子眷恋带汗味的脖子。 「早安。」 「干嘛贴那么紧。」 李青廷没有反抗,只是嘴巴上这么说。 「谁叫你家没有暖气,今天只有十度,冷死了。」 「不喜欢就回你家啊。」 「那么冷还喝生水,感冒怎么办?」 忽视他的抗议,柯冬尉说道,伸手拉住开始变冷的指尖。 「都喝那么多年了。」 「你最近身体不太好。」 「还不是因为你……」 「嗯,所以我要负责任照顾你。」 脸更靠近了一点,呼吸混在一起,李青廷感觉到自己满脸通红,才闭上眼睛,手机突然响了。 「喂。」 柯冬尉接起手机,没放开他。 「柯少,那……」 李青廷能清楚听到那边,是个有点年纪的男声,语气似乎有点慌张。 「等一下。」柯冬尉对那头说,松开在李青廷腰上的手,目光不太自然的对着他,「我有煮桂圆茶,喝一点吧,嗯?」 语调还是温暖的,只是注意力早就不在李青廷身上,看他点头柯冬尉才又拿起手机。 「怎么了?」 傻蛋踱步出厨房,穿着拖鞋的脚在地上拖,发出刷刷的声音,睡衣是深灰色的,上头还有黑色的狗骨头,很时尚、很可爱,不像是傻蛋会买的东西。 「关于李先生的朋友,jazz先生。」 「他没有名字吗?不要用那个称呼。」 「唔……我没有特别查。」 「真是没用!」 老鼠都快挖到墙角了,居然连老鼠多大隻都不知道,柯冬尉忍不住骂出声,听到声音,李青廷朝这里一看,面露担心。 「继续说,查到什么?」 他赶紧放低声音。 「是八角帮线人无意发现的,说j先生和里头干部有频繁的接触。」 八角帮是一个以食品渔获为经济基础的组织,暗中垄断许多进出口买卖,和政府方也有很深的关係,jazz一介电影院员工,不可能勾搭上。 「知道渊源吗?」 「感觉认识很久了。」 「知道他们接触目的是什么吗?」 「好像只是把货便宜卖给j先生。」 「货?」 毒品?枪炮?八角帮拥有很多货柜,做一些非法买卖不奇怪,jazz看起来还算一脸正气,没想到会干这些勾当。 「鮪鱼乾条,加厚款。」 鮪鱼乾条由八角帮出资的零食公司推出,在网路上很有名,最近更推出加厚款,更多肉汁更有嚼劲,从上市到现在三个月还是缺货。 「我原本也觉得没什么,可是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 感觉到柯少的不快,那头的小弟边流汗边说,试图把理由包装得华丽一点。 「怎么会没什么,八角帮干部又不是业务代表,有必要亲自和jazz见面?」 「也许他……是零售商代表?」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其他还有发现什么,通通打好传给我。」 「可是柯少……」 他最不会弄文件了,这要他的命。 「不管,后天前给我。」 一般他都明天要,后天已经是开恩。再次强调每件事情都要清楚写出来后,柯少掛上电话。一通电话就耗去半小时,有点饿了,还没吃早餐,桂圆茶不能当早餐,傻蛋喜欢吃什么?太阳蛋?炒蛋?还是中式? 「青……」 还没问出口,电话又响了,这次是mina, 「说。」 真是得了一种要亲热就会忙的病! 「找到何嘉昆了。」 「抓到了?」 柯少很少休假,身为秘书的mina自然也成为没有假日的大忙人,难得他不进公司的今天,她却没有休息,依然做着柯少交代的事情。 「警方找到的,找到时己经死了。」 不只这件事情,她还换掉柯少无意抱怨难用的键盘,找人清除地毯污渍,柜子备好网路评选『玛尔济斯最爱零食前十名』,好方便在柯少要的时候拿出来。 「那钱呢?」 「下落不明。」 电话累积说了半小时,李青廷不太安稳的摇晃椅子,房子没有装暖气,热汤热水一下就会冷掉,桂圆茶冒出的烟越来越小,闻起来很香甜,喝下去没有想像那样甜蜜蜜的,而是先感受到桂圆香,尾韵才是自然甜味。 闻到香气的豆腐靠过来,不断团团转乞食,却又对送到嘴边的桂圆毫无兴趣,往茶舔了好几口,爬回老窝,靠着新买的鸭子娃娃,看不出来喜不喜欢。 「还顺利吗?」 刚才的兴奋已经不在柯冬尉脸上,早晨的阳光照在脸上,没有任何温度,更加深脸上的阴影。他常常忘记冬尉其实只大自己半年。 「嗯?嗯,照计画在走。」 他还是心不在焉的,人在这里,灵魂却不在,李青廷反而希望在这里的是他的心,而不是肉体。 「我能帮上忙吗?」 他看起来心事重重,而且疲累不堪,白发长出根,狠狠植入骨头,每次看着柯冬尉的眼睛,李青廷就会有点后悔和他重逢。 「不是你该操心的。」 如果能遇到一个更有力的另一半,柯冬尉一定能轻松许多。李青廷低下头,却不是因为柯冬尉的冷嘲热讽。 柯冬尉后悔个半死,自己是怎么了,公事上他能当最有教养的柯少,怎么回家面对傻蛋就变成渣男柯冬尉? 「你饿吗?附近有家烧饼油条很好吃。」 李青廷打起精神问。 好了,他还让傻蛋担心自己的早餐,真的是包吃包住。 「还是你比较喜欢西式的?虽然我没吃过,可是巷子口有一家新开的早午餐,他们的招牌三明治很有名。」 「就烧饼油条吧,再加一杯混浆。」 李青廷点点头,嘴里默念混浆混浆,好像第一次听到这种东西,不背起来不能点餐。 脱下睡衣,穿上一条长裤,怎样都找不到最暖的那件内衣,裸着上身在房间来来回回,李青廷站在镜子前,盯着柯冬尉养出的腰内肉,皮肤长了一些红点,不知道在那里多久了。 「被自己迷倒了?」 门是虚掩上的,柯冬尉直接乾脆推门进来,手搭在肩膀上。 「才没有。」 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李青廷有点招架不住。 「最近……有个重要的活动。」 柯冬尉望着镜子里的傻蛋,瞳孔是涣散的。 「什么活动?」 「聚会、一年一次的大会,我也是第一次去。」 这还是李青廷第一次清晰感觉到他的不安,目光在光下晃荡,里头藏着害怕。 「你一定能做好。」 「我想和你待一起。」 柯冬尉扁嘴笑,脸颊挤出好几道皱纹,眉毛扭成一团。 「真的不想去就不要去。」 「大家都有伴,一个人去会被笑。」 「又不是毕业舞会。」 虽然他没有去过毕业舞会,电影、偶像剧都是这样演,大家都想和啦啦队长、曲棍球队队长约会,而只会读书的人会被当成怪胎,成为舞会上的剩菜剩饭。 「你秘书不是很漂亮吗,和她去就不会被笑了。」 柯冬尉面色闪过不悦,短得李青廷没注意到。 「她只负责公事。」 「再……」 『再找一个负责私事的就好。』李青廷差点脱口而出,冬尉不缺女人,一辈子也不会,从学生妹到名媛都任他选择,得面子得天下,简单的一句嘲讽,李青廷却说不出口。 「再……再不去买,店就要关门了。」 「傻蛋,陪我去。」 柯冬尉又黏上来,变成不讲理的口香糖。 20 公事 #20公事 最近的影印机很忙,整天复印、列印的跑,mina等在旁边,边确认过后边装订,脚上是适合任何季节的白色高跟鞋,搭配深灰色一件式针织洋装,搭配格子裤袜,保暖不失造型。和她共事过的人惊讶她的美貌,更讚叹她的工作能力。年度结算在即,柯少和其他董事有不少摩擦,为了躲避不必要的纷争,她特别跑到别楼层的影印室。 「新人吗?哪个单位的?」 这自然引来不少蜜蜂,眼前这位是半小时来第三位。 「你疯啦,这是柯少秘书。」 她并没特别回应,后来进来的另一位像是见到神明,连忙赔不是,拖走这个不识货的同事。 「柯、柯少。」 还没到门口,恶鬼挡住了去路,搭訕的那位壮着胆子叫。 「笨蛋,要叫执行长。」 「你哪个单位的?」 柯少心情看起来很差,总是洋溢阳光的脸蒙上阴影,双手插在口袋,言词像是掐着脖子。 「业、业务部。」 「这期业绩很好,给你们两万块预算,去吃点好吃的。」 说着讚美的话,柯冬尉看起来却很心烦,没翻好的袖口捲起来,领带结也歪了一边。 「谢谢营运长。」 两个迷途羔羊又是鞠躬又是哈腰,发挥跑业务练出来的脚力,半打圆场逃跑了。 「老闆。」 影印机还在运作,列印出来的资料堆成山,足足有两箱doublea的量,运转的脏空气久久不散,温度比门外高上两度,加上得上上下下换纸,mina的妆花了一半,头发也有点凌乱。 「总务部刚清点完资產,会计部刚才统计好报表,现在正准备发还。」 去年上任是年度后,这是柯冬尉的第一个年末,事情很杂很多,到处都像砲弹打过,如果不是mina,公司早就变成灾区,连资深会计都称讚mina真的很了不起。 「先和我说,为什么跑去见李青廷?」 柯冬尉正眼也没看过mina,只是先在心里排出一份清单,一份依重要度排序的清单,为首的自然而然是李青廷。 「我看您很重视李先生,怕他有需要什么……」 「说过好几次,你不用管我的私事!」 他就是、就是无法忍受mina和傻蛋接触,傻蛋会怎么想?想说自己不回家,都是和秘书鬼混,又或是什么都不在意,只为了自己有个能干秘书开心? 他很无力的发现,无论傻蛋是喜怒哀乐,自己都不高兴,这牵涉到mina、牵涉到傻蛋的安全。 「很抱歉。」 「明天开始,有三天我会不在,不管发生什么,都让柏德哥处理,知道了吗?就算他要解散集团、宣布明天放假也一样,如果你真的不能服从,就收东西走人。」 事情太多太多,操心也操心不完,柯冬尉知道自己还是很幸运,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从口袋掏出一颗薄荷糖,强烈的气味抢得一点清明,让呼吸顺畅许多。 「抱歉,对你那么兇。我不想要私事影响公事。」 「没关係,是我考虑得不够。」 来软比来硬好得多,mina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真的该对她好一点。 「就这样吧,结算的东西给总务部负责,你专注在明年的营运计画。」 。 聚会就在几天后,活动有点长,他们得在那里住几天,李青廷只来得及准备好衣服,他们开车移动,李青廷坐在后座,左边是保鑣阿诚,右边是柯冬尉,柯冬尉一路上都没什么说话,李青廷也不好意思攀谈,车程比想像久,看着外头无趣的风景,迷迷糊糊的睡着,又模模糊糊的醒来。 柯冬尉抱着他,毫不在意的把手臂给他当枕头,一手支着头,一手握住他的手,好确保傻蛋不会冷,黑色眼睛一直在窗外,侧脸看上去有点憔悴。 「醒了?」 就算这样,柯冬尉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尽量不让李青廷感受到焦虑。 「现在在哪里?」 他试图爬起来,可是柯冬尉按着他。 「东部的山上,就快到了。」 几分鐘后柯冬尉才放手,外头是整片的森林,树木长得很高,完全遮挡住阳光,成为天然隧道。 又开了十分鐘,一幢大房子出现在眼前,外型有点像是中世纪古堡,只是没有天使雕像,墙面全部爬满藤蔓,却不是没有整理过的样子,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里头停满各式各样的黑头车,一些体型粗壮的男人守在旁边,看也没多看他们一眼。 直接搭电梯上楼,阳光照亮走廊,却不刺眼,玻璃贴了某种隔热纸,窗户全部是固定式玻璃,看得到外面却不能开,阳台楼下是中庭,接着是一层楼高围墙,上面还有偽装成装饰的铁刺,像个精美的笼子。 房间不大,但也是和总统套房相比,一进门是3坪大的小客厅,主卧室在右手边,左手边则是两间小一点的房间。 「休息一下吧,晚一点才会开始,我去洗个澡。」 既然是重要活动,李青廷觉得有必要穿得得体一点,可是在不了解性质的情况下,几套衬衫重复换上换下,怎么看都不对。 「在做什么?」 柯冬尉很快洗完澡出来,灰色帽t印着一隻很大的变色龙,头发有点湿,年纪看起来小很多,或许是外面还有别人的关係,他并没有立刻扑上李青廷,而是坐在床上看傻蛋。 「在想要穿什么衣服?」 「就这套。」 他打开衣柜,里头已经掛上一件衣服,白色衬衫、黑色背心和红色领结,外加黑色长裤。 「你穿什么。」 并不是李青廷想像中的款式,但如果柯冬尉也穿一样的就算了。 「平常的样子。」 「为什么我得穿得像服务生?」 「算我拜託你,你就当服务生。」 柯冬尉叹气,语气温和而坚决,却还是没有说原因。 「那到底是什么聚会。」 「和前辈、叔叔们的聚会,不要多问,好吗?」 室内有股花香,很高级的香水品牌,却不足以让柯冬尉冷静,头又痛起来。 「我早就知道你的背景,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青廷。」 有气无力的闭上眼,他突然有点想念顏叔叔,想听他唸自己年轻不懂保养。 「我出去透气。」 再深呼吸几下,李青廷避着他的眼神。 「等一下。」 柯冬尉抓住他,僵硬的眼神软下来。 「戴上这个,让我能追踪你,不要拔下来,知道吗?」 给他戴上手錶,一个精緻的手錶,黑色錶带白色錶面,分针秒针经过打磨上雾,看上去显得有点透明,并不是镶满宝石,或是黄金打造的奢华款式。 「出去要小心点。」 「知道啦!」 李青廷推开他,很兇的快步走出去。 21 散步 #21散步 外头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搭配森林,新鲜的大自然,李青廷此刻很想好好出去走走,一路走楼梯往下,外头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走了大约半小时,李青廷才发现自己迷路了,走廊装潢变得和刚才完全不同,中古世纪的石头墙被花岗岩取代,明亮的崁灯在雪白磁砖照出一个圈,越走路就越暗,窗户被笨重的窗帘盖上,他想走原路,却怎么也转不出去,多走几步就多害怕一点,每个转角好像都藏着什么,当他真的走过去,影子又退开到能监视他的距离。 「哪家的少爷,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正要回头,一个短小精悍的男人挡住他,萝卜腿、萝卜手,一拳挥出去能打死牛的样子,说话字正腔圆,古装剧特有的卷舌。 「对不起,我只是……想到庭院。」 「这里没有往下的楼梯,要先上一层楼,用那里的楼梯才能到。」 男人看起来不太乐意,还是细心的说,手指着正确的方向。 「沿着窗户走,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在这边乱晃。」 「对不起,谢谢。」 终于找到往下的楼梯,穿越拱门,眼前是一片玫瑰园,红玫瑰、白玫瑰长得比绿叶还茂盛,他没闻过新鲜的花香,落花在土地腐烂,发出更为成熟的气味,将养分还与母株。 刚下过雨,只铺设碎石的土走起来黏糊糊的,鞋底都是烂泥,回房子里一定会弄得满地脚印。 每天早出晚归,有空间也是睡觉,很久没有看看天空,天气正在转好,云层逐渐退去,左边的云团变化成一艘船,张满帆行驶,风吹出一隻灰色大兔子。 有点想豆腐,正在宠物旅馆的他正开心的大吃美食,店里还有各式各样的店犬,其中的红贵宾姐姐正合豆腐胃口,估计现在开心到忘记主人。 闷闷的踢走地上石头,玫瑰气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鲜蔬菜的气息,绿藤爬在a字铁架上,结满饱满的蕃茄,还有点绿,但是够吃了,土地插着一个牌子,上头写着『未成熟请勿摘取』。 李青廷还是忍不住摸了一把,感觉就很好吃的样子,如果柯冬尉和他在一起,或许真的会摘几个下来,开心自信的满嘴料理经。 那是什么? 经过玉米、几个只有草,看不出来是什么植物的菜园,眼前是一片田地,里头种的草很特殊,呈枫叶掌型,散发一股奇异的香味,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青廷。」 穿越玉米田,挥开挡路的丝瓜鬚,柯冬尉小跑步过来,灰色上衣有几根鬼针草,刚洗完的头发很蓬松,随微风半飘浮。 「冬尉?那个……」 「先过来。」 差几公分就碰到奇怪的叶子,柯冬尉抓住他,面色有点紧张,也没管李青廷还没站起来,跩着就走。 他们贴着墙壁走,途中经过奇怪的绿色植物,茎由土地笔直的往上长,顶端是球状,几根触鬚散成花形,像是小爪子,李青廷没看过的植物,难道是绿色石榴? 「你真会选地方,几百个区域偏偏就……」 柯冬尉没头没脑的自言自语,拉着他的手没松过,禁錮的力气混合焦虑的汗水。 「你在说什么?」 「那是大麻和罌粟。」 「毒品……?他们在这里生產毒品?」 「不要问,也不要说出去,……真不该让你乱跑。」 自己也参与其中,至少不是会遭到直接排除的身分,但李青廷只是局外人,其他人不会冒风险让他在外面乱跑,柯冬尉咬牙,陷入深深的懊悔。 「告诉我,今天的活动是什么?」 风中混进太阳的温暖,夹带林间凉意,忽冷忽热,李青廷感觉一阵哆嗦,却不是因为气温。 「对不起,傻蛋,你不该介入。」 「我还有得选吗?」脸颊变得冰冷,他才发觉自己哭了,狠狠擦去泪水,声音带着鼻音,「你应该带美女来,而不是带我。」 『我也希望你是和美女在一起,而不是我。』 脑子突然浮现这一句,柯冬尉却说不出口,僵硬的再拉紧傻蛋,柯冬尉浮现莫名怒意,如果这双手能多一点力气,再多一点点就好,傻蛋就不必烦恼了。 穿越丝瓜、走过玫瑰园,浓烈到虚假的香味浸透衣服,到枯萎凋零都没消失。 在一棵红蔷薇前停下,柯冬尉突然想起美女与野兽的故事,怪兽明明那么需要她,为什么就是要对她兇,好声好气的对待她,没用就丢掉,这才是报復下诅咒女巫的最好方式吧?讽刺的是女巫再也没出现,只是让王子公主相遇的引头而已。 如果能兇走傻蛋,傻蛋就不用陷入自己的世界,会过得很平静、平凡,一辈子是傻蛋。 他们之间的快乐回忆真的太少,少得柯冬尉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他,或许自己和其他叔叔没有两样,只是把傻蛋当东西。 「想骂就骂我吧。」 他由衷希望傻蛋能恶毒的骂自己,然后自己能生气,接着大吵一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李青廷咬牙骂了一句,满腹不满等着宣洩出来,什么恶毒的话都卡在喉咙,他完全失去生气慾望,只是很想哭。 「对,所以你就乖乖给我骗吧。」 傻蛋就是傻蛋。柯冬尉被骂得痒痒的,下次真应该叫傻蛋扇自己几个巴掌。 。 穿着服务生的衣服,呆坐在包厢里,李青廷开始感到有点无聊了。到处是绒布,蓝绒布椅子、黑绒地毯,红绒布帘镶上金边,说话完全没有回音,听起来闷闷的,照明是一盏小小檯灯,只足够照亮半张脸,底下是音乐会似的场地,窗口看出去能看见其他包厢,黑色的人影晃动。 柯冬尉不在,也没说要去哪里,保鑣阿诚守在门边,包厢没有门,只是用布幔遮挡。 茶杯又空了,他拿起茶壶,想再喝一杯,但是茶壶里已经没有茶,阿诚看了他一眼,短暂退出包厢,让服务员再拿一壶。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让他跟,也不能去别的地方,简直像是被软禁一样,柯冬尉到底要自己来干嘛。 「柯少是晚辈,会晚一点。」 阿诚开口,语气有点惋惜,他做保鑣十多年,看过各式各样的人,越是和李先生熟识,阿诚就越感慨,这个孩子不该在这里,他却偏偏有一种吸引边缘人的气质。 好吧,就连自己都很喜欢李先生。 「我想去上厕所。」 阿诚没反对,帮他掀开帘子,没忘记跟在后面。 22 一起来的 #22一起来的 慢条斯理的先洗手,坐在马桶发呆,又洗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李青廷看起来很不想回去,出了厕所在走廊上晃,从这头走到那头,维持在包厢外10公尺内。 走廊掛着画,有一个人那么高的,也有一本漫画那么小的,油画、水墨掛画、字帖,融合各国时代流派,却没有不和谐感,重复看几次好像就能看出大道理。 李父希望儿子能有文化,小时候就让青廷和哥哥到处学音乐、看画展,几年下来,哥哥积攒出一套品味,自己却一直是路人等级,现在再到这些东西,心里琢磨相似的想法,李青廷才第一次觉得当年没有白学,自己不是像老师说的那么『不成大器』。 「李先生,到散场时间了,待在包厢会比较安全。」 自认为国家还有法治,李青廷并不在意安全,只是担心柯冬尉会囉唆,这才快速扫完最后一幅画。 走廊热闹起来,传来人群的窃窃私语,几个人擦身而过,李青廷都只是避开,一股熟悉的气味突然鑽进鼻子,直觉抬头一看。 「j……jazz?」 都看到脸了,李青廷还是很难相信,的确是jazz,他还穿着真正的西装,而不是模仿样式的制服。 「你的包厢在哪里?」 jazz没和他打招呼,刻意生冷的问。李青廷还不明所以,先看了一下阿诚,确定他没有反对,这才指了包厢。 「柯冬尉呢?」 jazz没坐下,皱起眉头,很不能理解的样子,是李青廷从未看过的模样。 「他叫我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还没来得及说一个『不』,手臂被一股力气拉走,身体向后跌入另一人怀抱,柯冬尉一脸惊慌的抢过李青廷,把他塞到自己身边。 「他有没有给你吃喝什么?」 脸色惨白难看,捏住双肩的手在发抖,李青廷被吓到了,只能猛摇头。 柯冬尉这才松一口气,转身往阿诚脸上就是一拳,这拳下手很重,揍得他跌倒在地,血从两个鼻孔流下来,很快被接近黑色的地毯吸收,连影子也没留下。 「你干嘛?」 李青廷挡住柯冬尉,阻止了他的第二波攻击。 「对不起。」 保鑣只是缓缓站起来,也没抹去脸上的血,眨眼中混合羞耻。 「去洗个脸吧。」 李青廷说,手没忘记抓住柯冬尉,阿诚点点头,算是道谢。 「怕大家不认识你们吗?动静那么大。」 撩开门帘,顏低头走进来,好像这里是自己家的一间房间,而他只是来这里拿用完的沐浴乳。 「叔叔。」 叔叔一向独来独往,和谁都像两条平行线,先前几次连面也没机会见到,柯冬尉还以为这次也一样。 「又不是第一次来,还是你以为能够呼风唤雨了?」 「我只是……」 他瞄了一下jazz,后者摸了一下鼻子,似乎也有点尷尬,稍微往墙壁站过去,却没有出去的意思。 「你呢,厕所不在这里吧?」 或许是对他的偷听有点不满,顏转移目光,对退到一边的jazz说。 「看到认识的人,来打招呼。」 jazz还是态度轻松,再平常不过。 「是叔叔认识的人?」 「越来越没礼貌,我才要问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他是jazz,以前电影院打工的上司。」 柯冬尉叹口气,仔细的为这个长辈介绍。 「你做过的工作也够多的,哼?」 顏的言语里带着讽刺,jazz耸肩当作是回答。 「那,jazz是叔叔的谁?」 叔叔是好人,但和他来往的却不一定,顏曾是地下世界最优秀的医生,病患遍佈全黑市,连道上老大都叫他一声顏医生,光是让jazz和他平起平坐就很不可思议。 「这是陆警官,我以前的顾客。」 顏是医生,还是擅长移植的医生,而医生是提供服务的职业,用顾客称呼其实并没错,只是少一点人道关怀,随口的一个称呼让柯冬尉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我现在不是警官了。」 「是吗?」顏用眼神捏了他一下,带着不信的冷笑,接着把注意转回晚辈,「又不是晚宴,带他来干嘛?」 「我担心。」 「不如这样,李先生和我待一起。」 「谢谢」柯冬尉很少有的、感激的说,接着转向青廷:「我很快回来,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 不懂他们的对话代表什么,李青廷还是怔怔的,只觉得不答应会让他担心。 柯少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笑容,刻意吻过李青廷才走。 「那傢伙什么也没交代就带你来?」 顏穿得很随便,天蓝色上衣洗得有点灰,领口松垮垮的,褐色七分裤边缘磨破,脚下塑胶鞋啪踏啪踏响。 「说是有重要买卖。」 说不好奇是假的,也不是真的想搞懂买卖内容,只是单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柯冬尉什么也不说,一昧的紧张兮兮,搞得李青廷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迎面走来两个瘦弱的年轻人,东欧脸孔戴着墨镜,深色衬衫和白色裤子,没有穿西装外套,领带都是黑色,脖子被红色刺青环绕,消失在领子下方,像字又像图,口袋微微鼓起,形状像是折叠刀。 「顏医生。」 他们停下来,毕恭毕敬的弯腰,中文带着浓重的腔调。 顏只是略微点头,大步走过他们面前,李青廷头也不回的跟紧,免得不小心惹上谁。 「顏先生。」 迎面走来另一个人,很巧的是几小时前帮李青廷指路的先生,他多看了一下李青廷,完全没把这个迷路的年轻人放眼里,或许是年纪使然,说话不如刚才的人恭敬。 「老简。东西都到了?」 顏还是常年冰山脸,感觉还有点厌烦。 「都在呢。」 老简多看了jazz几眼,对不像是主人,也不像是随从的气质感到困惑,只是不敢质疑顏的朋友,免得惹恼这个固执火爆的医生。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今天的交易实在太重要,下策也只能将就用,老简哈哈腰,客气的问。 「简大哥?你好你好,叫我jazz就可以了。」 jazz率先捧住老简的手,装作热络的上下摇晃,笑得很油腻,脸上皱出一道道笑纹。 「这小子说想见识怎么赚钱。」 顏刻意画出一道界线,还有点轻视的意思,弄得jazz有些尷尬。 「那小兄弟可得努力点,这里可不比外头大公司好混,出错要丢命的。」 「我会很努力。」 场面话说完,一行人再度抬脚往前,两个没份插话的年轻人走在后面,一个东张西望,一个只盯着地板。 「真抱歉,还麻烦顏先生来,实在是太多人被抓,主子不信其他人。」 「也就鑑定一下,没什么大不了,先前麻烦你们才不好意思。」 「那真的不容易,但我老早听说顏先生不出现在黑市,又有哪家大人需要是吗?」 老简缓慢往前行,加上带有老人感的说话腔调,叫老简真的叫对了。 「和人打赌罢了。」 「当年您也是打赌才救得我,不然我一个小管家,哪能让先生开刀。」 老简乐呵呵的。 「当时我也没几成把握。」 转弯进另一条走廊,两个守卫像雕像一样守着,一股奇怪的气味、让人本能讨厌的气味从走廊尾传来,很像雄黄和花椒,又带着草味,最后用浓烈香甜揉合在一起,过高密度的空气侵入肺,李青廷有点呼吸困难,顏还是面不改色,jazz则皱了下眉头。 「你们在这里等吧。」 顏说道。 「可是……」 jazz听起来不太愿意,才想要用什么理由,衣袖突然被抓住,李青廷满脸惨白的弯腰,全身神经连结乱成一团,用意志力才能呼吸。 「你怎么了?」 「不太舒……」 奇怪的感觉涌上背部,像是被盖上很多果冻,他昏厥过去,倒在地毯上不省人事。 三小时后,李青廷已经恢復知觉,口鼻被氧气罩罩住,虚弱得无法说话。 勉强环顾四周,10坪的空间到处是白色,却不是让人紧张绝望的死白,白中带着层次,有粉红有蓝有绿。 房里有充足的医疗设备,药品、氧气,外观和一般床没两样的床能够升降,儼然是个小医院;结束应酬的柯冬尉刚赶到,衣服被菸草燻过,闻起来很沉闷,顏带他到沙发,拉上隔间布帘。 「他的血里有毒品反应。」 归功于大宅的精密仪器,血液分析得很彻底,那是一般医院做不到的。 「什么?青廷不会吸毒的,他……」 「反正他的血里有,最少有半年份。」 有就是有,哪里来又是另一回事,顏打断柯冬尉,硬是把他拉回正题。 「是很新的药品,主要用来催眠,初期会让人虚弱,容易生病,中期有很高机率突然昏倒。」 柯冬尉咬牙,努力翻着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跡,看起来不像是没底。 「看来还是文森的直觉比较准。」 顏还没说完,叨叨絮絮的抱怨。 「他很久之前就应该有症状,你都没发现?」 「是有比较常发烧、想睡觉什么的,可是我以为是我……」 柯冬尉这才有机会开口,却说得很迟疑。 「这种药很特殊,不用注射,从饮食就会吸收。」 这两个还是老惹祸,李青廷就算了,柯冬尉在道上一年,应该要知道下药不只出现在连续剧。 「知道了,我会好好调查。」 还没能多说几句叔叔喜欢的话,口袋手机再度铃铃作响,他狼狈的接起来。 「什么事?」 「执行长,这个季度的报表负债太多,董事会……」 「我不是说让伯德哥处理吗?」急躁打断mina,柯冬尉对她没有一点耐心,「我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让伯德哥处理,不然就放着。」 「我知道了。」 连再见也没说,柯冬尉掛上电话。 「去搞你的事业吧。」 顏对他挥手,不耐烦的赶人,柯冬尉没动,注意力始终在布帘那边。 「放心,我不会让他逃跑。」 「如果他真的想走,还是……」 「随便你怎么想,」摇头打开手机,键盘声响个没完,「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