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下的羽》


 0 故事的那一晚

    「唉，你就不能跟她讲清楚吗？」
    婉晴将桌上的文件放进提袋里，无奈的看了学弟一眼，「这样我也很困扰。」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根本不听。」学弟说。
    她将教室的灯关掉，走出了应用教室，夏日的傍晚长廊上一片昏暗，球场上还有些人在打球。
    学弟朝楼下打球的人喊，几个人停下来抬头看他，对他发出玩笑嘘声，「城河，你又在纠缠校花了，什么时候要练球啊？」
    「明天。」他喊了回去，立刻跟上走在前头的婉晴。
    「你到底跟人家说了什么？」婉晴边走边想七点半还有一个广告镜头要补拍，可能快来不及了。
    「我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他说。
    「那对方是什么反应？」
    「”我知道，但是我不介意”，我劝她还是当朋友比较好。」
    婉晴听到这话差点气到岔气，她停下来回头看着一脸无辜的学弟，「你都要拒绝人家了，还跟人家谈什么朋友哇？」
    「只是说些安慰的话。」
    「想安慰那就跟人家在一起呀。」
    「我没喜欢她。」
    「那就不要给别人任何的希望，就是连做朋友也不行。」
    「这么伤人的话我说不出来。」
    「所以你才会把自己搞得一天到晚麻烦缠身。」
    她看不惯他这样优柔寡断的烂好人性格，「你就是对谁都好，才会让那些女生觉得自己有机会，一有问题就拿我当挡箭牌。」
    「我也不想利用你，不然……」
    「我不跟你聊了，我还要赶着去片场，已经有人在外头等我了。」婉晴加快脚步走下楼。
    「是上次那个梳油头的？他又不是你的经纪人。」
    「他是业主的儿子，也算是我工作上的合作对象。」
    「他在追你吗？」
    「嗯哼。」婉晴顺手拨弄长发，一边将头发简单盘起。
    学弟看着她的侧脸轮廓，那是精緻优美的线条，她是属于各种角度都很完美的人。
    「那人说话很油条听不出有几句是真话心，你小心被骗。」他觉得还不够，又补了一句，「我这是在帮你过瀘。」
    「过瀘个头呀，你自己的事都搞不定还来管我，倒是你别老是这样找我，被你跟下去我会真的没人追。」
    「那就跟我在一起呀。」
    她看了他一眼。
    「我是说真的。」他很严肃。
    她没理他。他又追上来，「婉晴。」
    「叫学姊。」说完她还是没去看他，嘴角却不由得笑了。
    ──两人走过穿堂，大门口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女孩。
    婉晴想到了什么，停下来问学弟，「上次跟你提的那个案子如何？」
    「你说你们写的那个偶像剧吗？」
    「没错，我经纪人有意要採用，他也觉得你适合里面的角色，一起来试镜吧？」
    他知道她说的那个故事，由她和几个社团里的学姊共同编写，说的是一个坠落人间的天使折了一边的羽翼，独自对抗黑暗势力，只为了救出一个平凡又渺小的人类女孩，而这女孩却也是能使他回到天堂的真命天女。
    只可惜婉晴不在这部戏里，所以他没兴趣，「那个角色太娘了。」
    「附合你这个花美男的形象啊。」婉晴开他玩笑，这让他有点不高兴。
    「试镜是后天晚上七点，记住了。」她说。
    「等等，我……」
    「韩城河──」
    尖锐的女声扯断了他们的交谈，他们终于察觉了那个站在大门口的女孩，灯光下女孩脸上画着大浓妆，肩膀一颤一颤的，脸色阴暗。
    婉晴看了学弟一眼，「是你提过的告白女生吗？」
    「不是。」
    他向前一步，看清楚是前阵子缠着他的学妹。这段时间她再出现他还以为终于摆脱了，没想到这回在这堵他。
    「你在这干嘛？」学弟问。
    女孩没回答他的问题，她的样子看起来精神不太稳定，然后，她盯上了婉晴，「我就知道你跟她在一起……」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
    「喂。」婉晴轻推了他一下，小声提醒，「你没看她在哭吗？」
    女孩怨憎看着两人，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晴学姊……你跟韩城河是真的相爱吗？如果是……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你们要对外一再否认？」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婉晴走近学妹想安慰她。
    「如果不是你，韩城河早就跟我在一起了……」
    女孩沉沉的退了一步，狠瞪着人的双眼佈满血丝，「如果不是你，韩城河早就跟我在一起了、如果不是你……」
    城河这时看到她手上提的东西并不是书包。
    「你为什么不去死！」
    女孩激动的举起手臂，将手中提的液体朝婉晴泼去──

 1 白色羽毛(1)

    「这什么啊？」
    我提着早餐站在旧校舍二楼的阳台转角，看着从天空中飘下来一根很细的羽毛，它就这样轻轻的躺在地上。
    学校里的植物园紧邻旧校舍，会是有鸟在树上筑巢吗？
    耸了耸肩，我将羽毛捡起，坐在废弃的水曹上悠间吃我的早餐。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因为老旧再加上位处偏僻，目前被学校当作仓库使用，平常几乎不会有人刻意走到这来。
    除了那一次以外。
    半个月前的早晨，我带着早餐拐过转角，赫然发现角落有人。
    那是一个穿着靛蓝制服外套的学长正倚靠在围墙上看书，阳光从他的身后洒落晕出了一片金色的光芒。
    我看呆了，他整个人就像是在电影里的画面，当他抬头时也对我露出了惊讶神色。
    他閤上书后严肃的看着我，是种警告的气息，让我意识到自己入侵了他的私人领域。
    我急忙转身想离开，却不小心撞上墙柱而跌倒在地，一阵眼冒金星后我揉着疼痛的额头看着他走来。
    「你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调冷冰冰的，细緻的嘴角勾起一道男生特有的粗獷角度，似笑非笑的对着我。一股热气窜上了我的脸颊，也烧得我脑袋一阵晕眩。
    「你没事要跟我说吗？」
    我从地上爬起，立刻转身要逃，他一把拉住了我。
    「想临阵脱逃吗？都跟到这里来了，不如把话讲清楚再走？」
    我困惑的看他，有些尷尬的问，「学长……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他的脸色一沉，「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对不起，我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来。」我急忙的举手投降，「学长，你先来的，这里就让给你好了。」
    「没关係，我不会再来了。」
    他看起来很生气，说完这句话后就匆忙的离开了，留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为什么要生气？我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那天之后，学长就再也没出现了，于是，秘密基地再次属于我一个人。
    只是每当我走近转角时，我的心仍然会有些怦然，然后失落。
    我拿着羽毛在阳光下细看，这羽毛轻柔细緻，还有些半透明，不像是一般鸟类的羽毛。
    早自习的时间快到时我背着书包走回教室，教室里一如往常闹哄哄的。
    「蒋日靑，这是图书馆学姊要拿给你的。」
    班长把一封通知信函交给我。我打开来一看，是图书馆员的工作证。我不敢置信的盯着信函上面四个大字：「入取通知」。
    天啊，我真的入取了图书馆的打工机会，从此我就能优先借到新书了。
    我拿着信函跑去找王敏雯和林家嫻，结果看到王敏雯站在陈肇律的面前，还没走过去就能察觉到气氛好像有些不大对。
    「你想偷a我的照片哦，不然为什么要交两张？」
    个子高大的陈啟聿，在桌上翘着二郎腿，对王敏雯又是打量又是挑眉。
    「看他，一副贱嘴。」林家嫻走过来对我说。
    陈啟聿是我们班上的运动健将，身材高挑，轮廓分明，笑起来像个阳光男孩，刚开学时曾受到不少女同学的注意，不过认识他这个人之后就没几个喜欢他了。
    面对陈啟聿这种外在条件出色的男生，王敏雯面无表情也毫无私心，我彷彿听见她曾对我和林家嫻说过的话：「陈啟聿？他差点没在我的名单之中。」
    王敏雯除了是我们班的学艺之外，她还有个兴趣，就是收集全校俊男美女的资料，并且这些资料分门别类做成档案，成为班上同学打听消息的第一手情报员。
    「学校怎么规定就怎么给，」王敏雯说，「你已经迟交好几天了，再不交就自己送件。」
    「好啦，明天一定给。」
    陈啟聿对着王敏雯眨了个眼，王敏雯回给他一记白眼。
    坐在陈啟聿后方的吴晓欣双手捧着脸，对他的侧脸痴痴看着，似乎只有她才懂得欣赏陈啟聿的个人幽默。
    「这白痴。」林家嫻不屑的转过头来问我，「你手上的什么？」
    我将图书馆工作证的拿给她看，她张大了眼睛，「真的入取了？这超多人竞争的耶，你太幸运了吧。」
    她又突然神秘地说，「先别拿去给敏雯看，她参加学生会的新生干部结果落选了。」
    「为什么？她在国中时的经歷很漂亮不是吗？」我问。
    林家嫻摇头耸肩，莫可耐何的耸肩。
    我们庆应高中的学生会是能与学校立场平等的学生组织，独立运作，争取学生权益。每学期招收新生干部都是抢破头，因为一但成为学生会干部，如同特殊荣誉。
    为了顺利拿到学生会徵选资格，王敏雯还在开学的时候自愿担任学艺，负责打包全班所有烦人的杂事。其实她是一个很懒的人，好恶分明，对没兴趣的事连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学生会干部没选上又得替班上做牛做马，她的心情盪到了谷底。
    「你猜，陈啟聿明天会不会带照片来？」林家嫻问我。
    我摇摇头。他会记得才有鬼。

 1 白色羽毛(2)

    中午的鐘声一响，陈啟聿拿着篮球带头衝出教室去抢球场。
    「真佩服那些男生，打球就饱了。」林家嫻拿着便当习惯往王敏雯的座位去，她问我，「你今天又要去餐厅啦？」
    「嗯。」
    「怪人。」
    我笑瞇瞇的带着钱包和课本离开了教室。在餐厅买了一个麵包之后就往旧校舍去。
    每天规定自己只能花最低限额，扣掉早餐和车钱我根本买不起像样的午餐，所以这就是我不想留在教室里吃饭的原因，我怕被人看不起。
    坐在水曹边上，我一边看书一边啃麵包。
    这里特别安静，可以看到学校操场的景色，也能一个人独享清新的微风，我仰着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机传来震动，是一通未接电话的讯息。
    我望着陌生的号码让有些犹豫，有人走了过来。
    「hi，小学妹。」
    是那个学长。
    「学、学长早。」我开始显得慌乱。
    「现在是中午。」
    「啊。」尷尬得要命。
    看他拿了一本书来，该不会打算待在这里吧？我该马上离开吗？
    「一年三班的学妹，」学长看了一眼我制服上的学号，「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学长在问我。我急忙将课本前页折了一个角递给他，他困惑的接过去，翻开我折角的那页，上面有我的全名。
    我倒吸了一口气。
    「名字很好听，写字却像小学生一样？」
    名字……好听？
    「蒋晴，你的名字很好听。」
    「啊，不是。」我尷尬挥着手，指着课本上的名字，「要分开唸……」
    「哦，日青。」他会意的笑了，我真想把头鑽进地洞里。
    学长将课本閤上，递回给我时轻咳一声说，「我姓韩。」
    韩，所以？我困惑的看着他，他似乎也在等我的反应。
    「韩学长好。」我说。
    韩学长笑着摇摇头。这是什么意思，他又不姓韩了？
    「你那天额头还好吗？」
    「嗯，没事了，谢谢。」
    离那天撞到头已经有些时日了，没想到学长还会记得，而且……我干嘛跟他说谢谢？
    「你常来这里吗？」
    「因为……这里是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只要走到那里，就像进入另一个世界去。」
    「哈利波特？」
    「嗯。」
    学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天啊，我又在说什么蠢话了。
    「我偶尔会来这里看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笑了笑，然后靠在墙边，自顾自的翻起书来。
    我揣测着学长的意思，意思是我能留在这吗？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跟上次他对我的态度差很多。
    学长侧过脸来看我，目光相对间我立刻转开了视线。
    「学妹，你没告诉过别人我在这吧？」
    我摇摇头，「我连学长的名字都不知道，要告诉谁呀？」
    他愣了一下，「原来如此。」
    看来学长并没有打算告诉我名字的样子。
    他是学校什么特殊人物吗？校长或某老师的儿子？还是因为长得太帅被女生追到需要躲藏起来？所以他很怕我知道他之后会说出去？
    我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回想学长唸我名字时的发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可以那样好听。
    就在捡到羽毛的这天，我得到图书馆打工的机会，还有再次遇见了变得友善的学长。我决定将它好好的放在座位的抽屉里，天天获得好运。
    当时我想，它一定是来自天堂的羽毛，才能为我带来这么大的幸运。

 2 学生会的条件(1)

    放学的时候林家嫻提议一起去吃冰。「算是帮今天的敏雯降火气。」她说，意有所指的用眼角往后瞄了一眼，我回头看，陈啟聿走在我们后方一段距离，也一脸痞子样的回看我们。
    我算了一下时间，应该赶得上饮料店的打工。
    于是我们三人一起走出校门，在走到冰店附近的时候，我发现商业大楼前有一台拍证件照的照相亭。
    「原来学校附近就有一台呀。」我指着照相亭说。
    「一提到照片的事就有气，陈啟聿还说找不到地方拍。」王敏雯哼了一声。
    「也许他不知道学校附近也有一台。」
    「谁管他呀，理由一堆。」
    我回头朝瞻望，就在不远的后方我看到陈啟聿跟吴晓欣走在一起。
    「我要去抓他。」
    我立刻往回跑，跑到陈啟聿的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你干嘛？」陈啟聿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陈啟聿，那里有一台拍证件的照相亭。」
    「是哦？那又怎样？」
    「走啦，还怎样。」我扯着他的袖子，硬是将他拖过来，吴晓欣也笑瞇瞇的拉着他另一边的袖子，「走快点，一起去拍嘛。」
    这个女生该不会以为是要拍大头贴吧？
    之后陈啟聿在我们四个女生的监督下，乖乖的拍出合格的大头照，我将洗出的照片交给王敏雯，对陈啟聿说，「好啦，你自由了。」
    「快走啦，冰店等一下就没位置了。」林家嫻催促着我们。
    陈啟聿跟了过来，「哦，你们要吃冰哦？我也要去。」
    「你不是要陪我等公车吗？」吴晓欣噘起嘴，拉着陈啟聿的衣角。
    「公车再等就有啦，又不会跑掉。」
    「公车会跑掉好不好。」我和林家嫻异口同声，陈啟聿愣了一下。
    「我不能太晚回家啦，人家住那么远。」吴晓欣说。
    「对呀，我们三个人吃冰是要消火气，你别来火上加油。」林家嫻说。
    「别这样，我这人长得很消暑的。」
    陈啟聿硬是要跟我们进冰店，被我和林家嫻推了出去。
    「奇怪耶，我是不能吃冰哦。」
    陈啟聿被吴晓欣拉着走，还不忘回头对我们比中指表示抗议。
    「真是麻烦的傢伙。」王敏雯说。
    我们三人对着冰品讨论了一下，最后合点了一份超大的水果总匯冰。
    「蛮明显的耶，吴晓欣很喜欢陈啟聿。」林家嫻偷偷窃笑。
    我用汤匙从冰塔底下挖出了一个洞。
    「刚才陈啟聿拍照，日青站在旁边监督的时候你有看到吴晓欣看日靑的眼神吗？」林家嫻问王敏雯。
    「她很在意日青？」
    我忍不住出声抗议，「喂喂，小姐们，我人就在这里耶，这么大辣辣的在我面前谈八卦？」
    「你小心哦，我觉得吴晓欣平常看起来娇弱的样子，这种人吃起醋来最恐怖。」林家嫻说。
    「听你扯的呢。」我继续从冰塔底下挖出一口冰含在嘴里。
    冰塔微微倾斜了一下。
    「哦哟，你别老是从底下挖，这样冰会倒耶。」王敏雯说。
    「可是我想先吃底下的芋头跟花生嘛。」
    「慢慢吃就会吃到啦。」
    「可是我等一下要……」我话没说完，王敏雯预言的惨事就发生了。
    冰塔向我的方向倾倒，上头的水果块滚落下来，我手忙脚乱抢救滚下的水果，免得它们混出盘外。
    我扠起一个掉在盘外的苹果块，然后把它放进嘴里。
    「日青你好噁哦，这样会拉肚子啦。」林家嫻露出一脸嫌恶的样子。
    「自己搞砸的当然要自己收拾。」
    我对着她们露出一个大傻笑，然后起身走借厕所洗手。回来的时候顺手背起书包，将我的那份钱放在桌上。
    「我要先走囉，打工快迟到了。」
    「打什么工？」王敏雯问，我才想起好像还没跟她提过。
    「她在饮料店打工，很缺钱咧。」林家嫻对我提早离去有点不高兴，「下次我们去找她，把她喝垮。」
    「难怪早上每节下课都睡得像猪一样。」王敏雯说。
    「对不起嘛。」我双手合十道歉，心想着得赶上三十分的那班公车，「那我们明天见囉。」
    我匆匆地离开冰店。
    走到公车亭时，我想起了中午那通未接来电，拿起了手机回拨后却一直没接通。

 2 学生会的条件(2)

    最后两分鐘，我飞快的跑进饮料店里打卡。
    「哦哦哦，来不及了哦。」
    老闆朱老大扛着茶桶对我开玩笑。
    他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留着山羊鬍，喜欢学年轻人穿潮牌打扮，个性也算豪爽。
    记得来面试的时候，他一知道我是庆应高中的学生时，一见如故的跟我认亲说是我的学长，然后嘰哩呱啦的聊起学校的事，可是我才刚入学根本不知道他说的那些人事。
    我穿起围裙走进柜台里，今天和我一起上班的是读大学的男同事。
    「阿圆。」我和他打个招呼。
    「你今天心情很好哦？」朱老大扛着一大桶茶水过来，「谈恋爱了厚？」
    「才不是呢。」
    「阿圆，」我小声地靠近他，「问你哦，你不是家里有养鸟吗？」
    我将捡到羽毛的事告诉他，但阿圆对这根羽毛显得很陌生，他拍下了羽毛的照片，打算回家查查看再告诉我。
    □
    第二天早上，我正式到图书馆报到，带我熟悉工作的是高三的学姊，她因为升学考才将这个缺职释出。
    我们走到图书馆后方的一扇门前，她说，「这间是图书馆办公室兼修復室，一般学生没有许可不能随意进入，等一下带你进去参观的时候你可不要太兴奋哦。」
    太兴奋？
    学姊敲了门后转开把手，对内喊了一声「报告」，我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老师，这位是顶替我的一年三班蒋日青。」
    坐在办公桌前的图书馆老师仔看了我之后点点头，另一个站在后方架上的男生回过身来，我惊讶的看着他，是那个韩学长。
    「哦，对了，这位就是……」学姊笑着向我介绍。
    「我们已经认识了。」韩学长走过来说，学姊的脸上有些讶异的看着我。
    「好吧，算你幸运。」学姊语带玄机的笑着。
    王敏雯对我和林家嫻露出了神秘的笑脸，「我要说一件非常、非常幸运的事。」她双手合放在胸前，仰望着教室的天花板，两眼间闪着光芒。
    「就在今天早上，我遇到了我们庆应高中的学生会长。」她兴奋的说，平常说话粗理粗气的音调突然转高，「学生会长耶，你们都知道吧？庆应的校草。」
    林家嫻追问，「然后呢？」
    「你们知道那种毫无预期的近距离巧遇是有多震撼的事吗？虽然我欣赏的人不计其数，不过我就是为了会长才来这里唸书的，这次终于看到他本人了，我下定决心从今以后我要专一的追随他了。」
    我和林家嫻看她这样子沉醉在其中，毫不掩饰的在她面前偷笑，看来对研究俊男美女毫无私心的王敏雯也有这样少女心的一面。
    林家嫻说，「她真的病得不轻耶。」
    我小声的回，「她是中邪吧？」
    林家嫻喝着奶茶，点头如捣蒜。
    眼中闪着光芒的王敏雯毫不在意我们两人对她的消遣，「跟你们说，今后，我就是学生会长最忠诚的粉丝，请叫我『忠粉一号』！」
    「噗──」家嫻嘴里的奶茶一口喷了出来，我笑得嘴都疼了。
    下课，陪王敏雯到教务处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会那么迷学生会长。
    「你不知道会长的事吗？」
    我摇摇头。
    「天啊，身为庆应高中的学生，你竟然不知道？」王敏雯的表情很夸张，「他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耶，他和晴学姊的故事你也不知道？」
    我承认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怎样的故事？」
    王敏雯左顾右盼小声说，「这里人多不能提会长的事，我有空再跟你说。」
    「哦。」
    我想起了一件事，「敏雯，你没选上学生会干部，那接下来该怎办？」
    「我不会放弃。」敏雯带点神秘的小声说，「我后来发现要凭成绩跟经歷那些根本进不去学生会，似乎要靠点关係才行。」
    「什么关係？」
    「后援会。」王敏雯小声的在我耳边说，「学生会掌握在『会长后援会』的手里，只要能先加入后援会，才有可能成为学生会干部。」
    「这听起来有点复杂。」
    「总之就是要靠关係啦。」
    王敏雯的眼色一转，用手肘轻碰碰我，「嘘」了一声。前方走来三个穿着蓝背心的学生会干部，领头的学姊长发及腰，有张很有气质的古典五官。
    王敏雯悄悄告诉我，「前面的是学生会副会长吴爱梅、助理干部彭学姊和王学姊。」
    当她们走近时，王敏雯对她们点头微笑，三个学生会干部对我们的反应很冷淡。
    等她们走远后王敏雯才说，「先前想藉由加入学生会来接近会长的人很多，所以吴爱梅都会特别过瀘，上回我去面试的时候，其中有一个问题就是问关于学生会长的事。」
    「但是后援会不也是想更靠近学生会长才成立的吗？」我问。
    王敏雯说，「后援会在吴爱梅的掌握之中呀，她就是后援会的发起人。」
    「所以简单的来说，不管是学生会还是后援会都是吴爱梅在管的？」
    「是这样没错。」

 3 韩学长(1)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几个女生围着王敏雯聊八卦，我在旁边听她们聊天边看书。
    偶尔抬头，从这个角度能望见操场对面的旧校舍，但只能看到前排教室的阳台，却看不到我们常去的那个角落。不知道韩学长在不在那里。
    这想法有点笨，韩学长又不是不用上课，哪可能一直在那呢？
    林家嫻一把抽起我的书，「用功？聊天课你竟然偷偷用功啊。」
    我把书抢了回来，「我晚上还要打工，只有这种零碎的时间才能看书呀。而且你们聊什么我也听不懂。」
    「蓝正龙啊，超帅的。你都没在看剧的呀？」
    「哪有那个时间啦。」
    林家嫻神秘兮兮的说，「敏雯说想办一个校内联谊活动，让全校的学生都有机会跟学校的风云人物联谊。」
    「她是认真的？」
    林家嫻点头如捣蒜。
    「这困难度一定破表吧？王敏雯好大的胆量。」
    「反正我第一个报名了，哈哈。」
    「你都不在意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可能成真吗？」
    「拜託，管它会不会成真，反正敏雯这么认真，我们支持她就对啦。」
    太疯狂了，真是。
    「反正如果办成了，你也一定要参加哦。」她说。
    我摇摇头，「我没时间啦。」
    「不管，是朋友就要相挺。」
    我苦笑着。
    但是王敏雯她是认真的。她真的开始策划活动内容，试图联系上名单上的校园人物，好几天的时间她都乐此不疲。
    不管这事情有没有可能性，王敏雯十足乐在其中，林家嫻和班上的女生也围着她加油打气，消息短短几天就传到别班去了，她几乎是一夕之间成了我们高一的知名人物。
    而我什么也帮不上忙，照旧在中午的时候到校舍去。
    大多的时候那里只有我一个人，韩学长偶尔会出现，但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他几乎天天都比我还早到那里。
    与他的这几次见面后，那种见到他就会紧张的心情终于缓和许多，我开始习惯他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在许多时候我们各自看书很少交谈，像是某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只是需要一个寧静的角落而已。
    其实有他在不可能是完全寧静的，至少我的心没办法。
    有一天午休的鐘声响起，韩学长要离开的时候，有一根羽毛从他的身后飘落。
    细长、轻柔而半透明的羽毛。
    我捡起那根羽毛，望着韩学长逐渐远去的背影，想起了先前也曾捡过一模一样的羽毛。
    后来阿圆传了讯息给我，他说羽毛很像是一种叫天堂鸟的尾羽，又称天使之羽，但是这种鸟并不產在亚洲，台湾不可能有这种鸟类，我心里对韩学长充满了困惑。
    隔天，我带着羽毛来到旧校舍，拿出那根羽毛递给他看。
    「学长。你知道这是什么鸟类的羽毛吗？」
    他看了我手中的羽毛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问我？」
    「上次学长离开的时候身上也飘下来了同样的羽毛。我问朋友，他说很像是传说中的什么鸟……」我忽然想不起那鸟的名字，「就是又称天使之羽……」
    「你觉得我像天使？」他笑了起来。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解释时却听到他说，「讚美的话我听了许多，不过你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有些意外。」
    他有些轻蔑意味的笑。
    想想也是，像韩学长这样的人肯定很常有人巴结奉承他吧，所以他才会误以为我也在逢迎他吧，这让我有些不大高兴，「难道学长喜欢听批评的话吗？」
    「那也是听过不少。不过你如果可以说出有点意思的批评，我会很乐意听看看。」
    韩学长拿着书，一手插在口袋里笑着看我。
    这是下战帖的意思囉？
    「批评不敢，倒是有些个人想法。」我说。
    「请说。」
    「首先，像学长这么受人瞩目的人难免会给人有些高傲的感觉，但是我觉得学长的性格有一部份是很孤僻的。」我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对自己不够有自信吧。」
    「怎么说没自信？」
    「因为你不喜欢人群。」
    「我只是想要安静而已。」韩学长不以为然的笑。
    「所以学长并不擅长在人多的地方找到自在感，不是吗？」
    我等着韩学长的反驳，他依然笑笑的看着我。
    「我猜对了？」
    「你是在硬拗。」
    「那我赢了。」
    「像我这么孤僻的人，怎么会让你留在这里？」他说。
    我不甘心又想再回击，「这里是学校，我当然可以留在这呀，就算没有学长，我照样还是会来的。」
    「这里很危险，难道你不知道吗？」韩学长走近了我一步，我直觉得往后退，却撞到了水曹边。
    他说：「这里是学校最偏僻的角落，平常不会有人来，如果你在这碰上什么事就是大声喊叫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股发麻的感觉从脊背窜起，我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吓人的话。
    韩学长对我淡淡一笑，「你现在还觉得我像天使吗？」

 3 韩学长(2)

    那天之后，一连三天我没主动跟韩学长说话，虽然知道他那次不过是吓唬我而已，但心里总有些疙瘩，就连他不在时我都觉得一个人待在无人的旧校舍都有些可怕。
    上午，我拿着苹果从图书馆出来，回教室的途中在高二教室前看到了一场小骚动。
    一群女生围着一个男生在那里起鬨着什么，我好奇地佇足观望，那背影帅气的男生是那些女孩起鬨的主角，好像是告白的现场。
    吴爱梅领着两个学姊这时从另一边走来，颇有气势的走进那群围观的女生，骚动瞬间安静下来。
    干部学姊驱散人群，那男生随着吴爱梅离开，他的衬衫在阳光下白得发亮，与吴爱梅走在一起的背影登对得像是一对情侣。
    留在原地的女生垂头丧气，手里捏着一个礼物，干部学姊对她发出了警告，「以后不准你再骚扰学生会长，听到了没？」
    学生会长？
    我再次将视线拉到那两人离去的的方向，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回教室时，林家嫻也正跟着班上的女生聊这件事。
    「消息传得真快。」我说。
    「听说那个高二的学姊被拒绝后哭得很惨。」林家嫻说。
    「她在想什么啊，以为多找几个人助阵就会告白成功吗？」头发短得像男生头的张芝心说，一脸嫌恶。
    「听敏雯说除了晴学姊，学生会长是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的。」
    「你们很清楚他的事嘛。」我把从图书馆带回来的苹果给了林家嫻。
    「当然，他是学校的男神嘛。」张芝心说。
    林家嫻看了一眼苹果，叫了起来，「不会吧，今天又有苹果？」
    「嗯，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每天都有人放苹果在我的工作桌上。」
    林家嫻贼兮兮的看着我笑，「哦～蒋日青，有人暗恋你哦。」
    「胡说什么啊，没留任何字条耶。」
    林家嫻把苹果还给了我，「每天帮你吃都吃腻了，下次你早点去，看是哪个胆小鬼偷放的。」
    她的眼神忽然瞟望窗外，我也转头去看，走廊上来了两个学生会的学姊，其中一个是先前我也见过的彭学姊。
    彭学姊站在教室窗前先是有些不耐的叹了一口气，「王敏雯同学在吗？」
    我和林家嫻对望一眼，王敏雯就坐在位置上看向这里。
    王敏雯曾在申请新生干部的时候到学生会办公室面试过，不过彭学姊没认出她来，对着教室大喊，「王敏雯同学。」
    「我是。」王敏雯立刻起身，朝着教室外走去。
    「感觉来者不善耶。」林家嫻小声说。
    「不会吧，早上跟会长告白的又不是她。」我开玩笑。
    家嫻拍了我的手臂一下，「你很坏耶，就别让学生会的人听到。」
    过了几分鐘，王敏雯面无表情的走回教室，我们跑去问她怎么回事，她才说学生会的人是来警告她的。因为她一直在收集打听学长姊的事，尤其是学生会长，还知道她想办联谊活动，所以希望她收敛不要再做这类的事。
    「没犯校规的事为什么不行？」林家嫻说。
    「她们不是自己也在搞小团体吗？什么后援会的。」我说。
    王敏雯说，「学校有权监督学生会，但是没办法管到后援会，因为后援会算是校外活动组织。而且你们知道吗？吴爱梅是学校董事的女儿。」
    「那怎么办？学生会盯上你了。」林家嫻问。
    王敏雯脸色一变，胸有成竹地说，「刚才跟那两个学姊接触后，我对下一步该怎么做更有把握了。」
    □
    中午，我带着苹果和麵包来到旧校舍。
    韩学长依旧比我早出现，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苹果，「第一次看你带苹果来。」
    「嗯，不知道是谁送的。」
    「最近图书馆的二楼的杂志需要整理，你可以找一天自习课过来吗？」韩学长说。
    「没问题。」
    我拿起苹果咬了一口，发现韩学长还在看我，「怎么了？」
    「没有。」韩学长笑笑的转过头去。
    我吃苹果的样子很好笑吗？

 4 与学长间的小秘密(1)

    早上，我到图书馆时，在楼下看到有几个学长姊举着标语喊口号，像是游行的队伍一样往这里走来。
    「拒绝学生会干涉隐私」
    「支持制定约束条款」
    「反对董事会介入教学领域」
    ……
    学长姊逢人就发宣传单，但是从他们身旁经过的人却像惊弓之鸟一样闪躲。
    一个学姊也发了一张宣传单给我，上面是学生连署活动的宣传，主要诉求是认为学生会职权过大，干涉太多，希望学校可以制定约束学生会的条款。
    我有些不能理解，这种事不是直接跟主任、老师反应就好了吗？但又想到了王敏雯说学生会副会长吴爱梅是学校董事女儿的事。
    带着这张宣传单走进二楼图书馆，韩学长已经在那里处理文件，我将刚才在楼下看到的事跟他说，他忙得没时间理我。
    「你只有一节课的时间，先过来整理这里。」
    韩学长领我走向待整理的区域，地上、架上堆放着许多种杂志刊物。
    「图书馆的老师最近请长假，我暂时代替她的职务所以会很忙，你帮我分门别类打捆、纪录缺少的期刊再交报告给我，不懂再问。」
    「哦。」我想了一下，忍不住好奇的问，「学长，你对学生会有什么看法？」
    韩学长想了一下，「你对学生会感兴趣？」
    「我们班上有一个同学很想当新生干部，可是听说要进学生会得走后门，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有证据吗？」
    「是没有。这么说……学长是支持学生会的吗？」
    「我没有立场。不过你的思维不能这样二分法。」
    二分法？我还在思考韩学长说的话时，韩学长走来手掌轻压我的后脑，「过来，这堂课也是发你薪水的，工作的时候就认真工作。」
    「哦。」
    「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现在才高一，不懂就别参加这类的活动。这些活动透过社团是允许在学校里发声的，但是你最好别让自己惹上麻烦。」
    「参与连署也算吗？」
    「算。因为你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如果想要顺利在学校毕业，就不要参加这些具有争议性的活动。」
    听学长这样说，他应该是知道不少的吧，但是他又表达得这么保守，是所谓的明则保身对吧，这个我懂。
    □
    张芝心跑来问我分组课程的事，胖胖的钟秋萍也跟着来认组员，于是林家嫻开始算起我们这组的人数。
    「呣，加上敏雯、日青，我们还少一个耶。」
    林家嫻提了几个人选，发现那些人都已经有组别了。
    「那叶心凌呢？她好像还没有分组要问一下吗？」我提议。
    张芝心第一个跳出来抗议，「拜託，她很跩耶，整天自以为漂亮很了不起，看了就讨厌。」
    陈啟聿凑过来，主动要补我们这组的缺额，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们推开。
    「你是男生耶。」张芝心叫着。
    「又没规定一定要男女分组。」
    「我们这组就是只收女生。」王敏雯说。
    「我主动加入是你们的荣幸耶。」
    「厚脸皮，我们跟你又不熟。」林家嫻说。
    陈啟聿和大家你一言我一句不停斗嘴，一直到上课钟声响起，他还不肯罢休，我看大家争论不下，急着问，「找叶心凌，还是陈啟聿？」
    林家嫻夸张叫着，「不会吧，要让陈啟聿进来？你去问看看叶心凌好了。」
    我刚起身，陈啟聿突然挡在我的面前，嬉皮笑脸地说，「我知道你要找叶心凌，买叶心凌送一隻陈啟聿哦。」
    「走开啦。」
    我动手要去推开他，他挺起胸膛一副讨打的嘴脸，「你干嘛，想摸我胸部是不是，好哇，来呀，让你摸一下，看看什么叫作男人。」
    「天啊，你到底在发什么颠？」
    我踢了陈啟聿一脚，正中他的膝盖，他痛得抱脚哀嚎还撞到了别人的桌子上。
    「哎哟，好像打情骂俏哦。」张芝心笑着说。
    「那我们让陈啟聿来我们这组好了？」钟秋萍说。
    「好吧，随便。」张芝心復议。
    陈啟聿嘿嘿笑了两声，「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已经有组别囉，掰掰。」说完，他一溜烟的跑走。
    「什么啊，陈啟律你真的很欠揍耶。」
    张芝心和林家嫻两人一路追打陈啟聿，我笑着看他们在闹，瞥见吴晓欣时，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似乎对发生在身旁的事视若无睹。
    □
    放学的时后，我拿了两袋垃圾穿越操场，将沉重的垃圾丢入垃圾车里。
    原本说好要丢垃圾的陈啟聿竟然先行落跑，我一边埋怨一边往旧校舍一楼的洗手台走去，洗手的时候我听到有种奇怪的「嘎嘎」叫声，像是乌鸦，我抬头张望却没看到有任何鸟的行踪。
    那声音停顿了一会又再度出现，我循声找去，察觉似乎是从植物园和旧校舍间的窄廊传来的。
    我望着杂草丛生的窄廊，一种好奇心牵引，推开廊前生銹的铁栅门，朝着窄廊走了进去，尽头是一块空地，围墙边杂草丛生。
    一个大鸟笼就掛在树下，站在鸟笼旁的人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韩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我走了过去，发现他手上拿着果实正在餵笼里的一隻有着漂亮羽毛的鸟。
    「我才想问你，怎么我到哪你都知道？」韩学长没好气的说。
    「我是听到有奇怪的叫声才走进来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怎么知道全校偏僻的地方都是你的地盘。」
    我望着鸟笼里的那隻鸟，艳丽火红的身体，尾巴是一把纯白的长羽。但才一走近那隻鸟便发出了难听的嗄嗄叫声。虽然并不响亮，但实在不是很优雅的声音。
    韩学长伸手阻挡了我，「牠怕生人。」
    「原来我捡到的是牠的羽毛呀。」我看着韩学长，「你那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说呢？」
    韩学长说，「牠是我一个朋友寄养在这的，属于保育类动物，私养是犯法的，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可是牠的声音……不会被人发觉吗？」
    「小天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情绪一直很躁动，平常牠其实不太爱叫的。」
    韩学长将手中的果实放入笼中的食曹，拉着我离开鸟笼，「你也别说出去知道吗？」
    「知道。你还真多秘密。」我忍不住又回头望了被叫「小天」的天堂鸟一眼。
    天堂鸟在笼子里面躁动振羽，韩学长对牠说，「好，就放你出来一下。」
    笼子一开，那隻小天飞了出来，我看着牠拖着美丽的雪白长羽，在空地上飞行，牠的平衡感有些歪斜，忽高忽低，飞了一圈之后停回了韩学长的手中。
    「牠很听话吧。」韩学长的笑容很得意，站姿如一位训鹰师般的英俊，将牠放入鸟笼后，牠变得安静了许多。
    「牠先前受了伤我没让牠飞，不过看来牠的伤也快好了，是该多练习一下。」
    听完韩学长自语般的对小天溺爱的话语，他对我笑，「真受不了你这么爱乱闯，我们走吧。」

 4 与学长间的小秘密(2)

    「学长，你每天都要来照顾牠吗？」
    我跟在他的身后走，仍想回头多看几间笼里的鸟，他忽然一把将我拉离了窄廊旁的围栏，推到旧校舍的侧墙边，他作势着要我噤声指向一旁。
    植物园里走来了一个巡逻的工友。
    「躲好。」
    韩学长的手臂围着我的肩膀，我与他之间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就碰在一起，我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了起来，他身上有种清新的味道，像是淡香水，又像是柔软精。
    韩学长观察工友巡视的状况，直到工友离开，他才将我从他的怀中释放。
    「你刚问我为什么吗？」
    我的脑袋早已晕成一片空白，怎么还会记得自己问了什么。
    「学长……鸟的叫声这么明显，早晚都会被发现吧？」
    「那个工友伯伯有重听，这点倒还没什么关係。」
    韩学长与我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窄廊，他说起了关于天堂鸟的事。
    先前韩学长的一个澳洲朋友来台读书时偷带天堂鸟的蛋，后来孵化了，澳洲朋友因故回国时却没办法把鸟带走，只好先寄养在学校里托他照顾。
    「那怎么办？就一直养在这吗？」
    「在笼里的鸟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我想等牠伤好了就交给动物园安置。」
    「不能野放吗？牠在动物园也是被关着。」
    「台湾不容易找到适合的环境，牠在动物园的鸟园里应该会有专人照顾，那里也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牠飞。」
    虽然觉得这件事上韩学长看起来蛮有爱心的，但是有一点让我感意外，他看起来像个优等生没想到也会做违法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揪到他这个小秘密让我觉得很开心。
    「我们从后门离开学校吧。」韩学长说。
    我没反对的跟着他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学长，你知道学生会长吧？」我说，「听班上的女生说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草，这传闻是真的吗？」
    「你问我做什么？」
    「因为你是学长啊，你应该知道学校很多事，我想知道你们的看法。」
    「那你觉得呢？」韩学长转过身来，停下脚步问我。
    「嗯……」我想了一会，「依我看，都一样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再特别也就是这样吧？」
    「你见过他了？」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没什么特别？」
    「所以才问你呀。」
    「你认为我也会跟着称讚吗？」
    韩学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里有一丝不怀好意的目光，我直觉的向后拉开距离，却碰到身后的墙柱。
    韩学长双掌靠在墙面上，将我围困在他的身前，低头凝视着我。
    「那我呢？学妹，我也想被人当面称讚一次。」
    我的手心冒汗，猛烈的心跳震得我微微发颤。
    镇定啊，蒋日青，韩学长又在捉弄你了，不管你现在心跳多紊乱，你的脑袋一定要保持清醒。
    我紧张地深呼吸，却嗅着学长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思绪顿时踩空。
    「学妹，如果学生会长是大家眼中的男神，那站在这里的我又会是什么？」韩学长扬起嘴角，笑得很邪魅。
    他知道我无路可逃，他知道能够轻易的把一个陷入惊慌的普通女生迷倒，可是我不一样，我嚥了嚥口水，鼓起勇气伸手将韩学长推开。
    「我说呀，学长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什么便宜？」
    「占女生的便宜呀。」我胀红着脸，怒视着他，「你很喜欢看到别人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吗？这样你会比较有优越感对吧？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肤浅的虚荣。」
    韩学长愣了一下，嘴角显露出笑意，「你说话还真伤人。」
    他伸过手来摸摸我的头，像个安抚小孩的动作，「刚闹你的，别生气。」
    我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抢先走在他的前头一把拉开生銹的铁栅门走了出去。
    「真有趣。」
    学长走过来和我併肩同行，「有时候觉得你很单纯又害羞，有时候觉得你又全身带刺。」
    「学长还真是观察细微啊。」
    「你以为只有你在观察我吗？」
    我心中一惊，不否认也不敢承认。
    天色渐渐转为暗淡，照明灯下的篮球场上还有一些人在打球。
    韩学长仰望着夕阳云彩轻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事在叹气，但是我想我应该明白，黄昏的天色总让人容易多愁善感。
    「学妹，想见见学生会长吗？」
    「很难吧，听我同学说他这人很神秘的呢，可能要先打倒他前头的那排后援会军队。」
    韩学长笑了起来，「如果有机会呢？」
    我想了一会，不确定的摇摇头。
    「一点都不好奇？」
    我在心里冷笑了两声，韩学长又想考验我？还是挖坑给我跳？
    我故意说，「我是觉得哦，不管那个学生会长多优秀，像大家那样迷恋他就有点太夸张了，就算我见过他又怎样，马上跟着大家一起迷恋他吗？」
    「不好吗？」他笑笑的说。
    还来？我学着他笑，「韩学长，你放心，我不会喜欢什么大眾情人的，那样的人对我来说都是浪费时间跟力气的事，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间功夫，我忙得很。」
    「你说得这么洒脱，真教人很不放心。」
    「是觉得我的话太道貌岸然了吗？」我自嘲着。
    「那你刚才对我脸红又是怎么回事？」
    韩学长勾起食指轻打在我的脸颊上，像是打了一个问号给我，让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起了一阵波澜。
    「那、那才不一样。」
    「既然你对那个学生会长不感兴趣，那就表现给我看吧。」
    「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
    韩学长说，「不是故意要激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跟别人一样，一窝蜂的，算是我个人自私的请求，可以吗？」
    这么听来，韩学长似乎并不喜欢学生会长，我看着韩学长柔和却认真的面孔，知道他是说认真的。

 5 不明来电(1)

    回家途中的公车上，我回想韩学长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他不希望我和别人一样是什么意思？左思右想，总觉得他的话里还有别的含意。
    手机这时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是那组陌生的手机号码。
    「喂？」我接起来，电话那头没有出声，也没掛掉。
    仔细听，那头似乎并不是完全静音的。
    公车里的声音很吵杂，我捂住一边耳朵仔细聆听，电话里发出电子仪器般的滴滴声响。
    不会是变态吧？
    我害怕得马上掛掉电话，愣愣看着这组号码，发现跟之前没接的那组陌生号码是同样的。
    回到家后我跟妈妈提起了这件事，妈妈若有所思的走进了厨房里。
    「妈，你觉得要不要报警啊？」
    她在厨房忙了起来好像没听到我说话，我又问了她一次，发现她这反应有点不太对劲。
    「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妈妈洗着菜没抬头看我，「你今天怎么比较晚回来？」
    我有些心虚，「在学校帮忙了一下，想说今天不用打工嘛。」
    妈妈将水龙头关起来，擦了擦手，回过头来看着站在门边的我。
    「日青，你的手机让我看一下。」
    我将手机递给了妈妈，她看了一会又把手机还给我。
    她欲言又止的抿起嘴微微苦笑，半晌才说，「那是你爸打来的。」
    我的脑袋嗡然响起，妈妈的声音顿时变得模糊，「我也有接到，他现在生病了，人在医院……」
    我转身离开厨房，将手机丢到餐桌后回到自己的房里。
    妈妈过来敲门，我情绪失控的对着房门大喊，「别跟我提他的事，他才不是我爸！」
    我的心情陷入极度的恶劣，以前那人伤害妈妈的画面再度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开始翻腾。
    那个拋家弃子的人过了这么多年有什么资格再联络……
    □
    因为那个人的事，我整夜没睡好。
    我的脚才刚踏进教室，教室里就传来女生尖叫欢呼的声音将我吓得清醒。
    王敏雯的位置上围了一圈的女生，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林家嫻立刻把我拉了过去。
    「日青，我还要跟你说一件重大的消息，我成功加入后援会了。」王敏雯说。她身旁的女生七嘴八舌的像是许愿一样，期望王敏雯进入学生会之后可以带更多的消息出来。
    「很好啊。」我笑说。
    「那当然，我可是学生会长的忠粉一号。」王敏雯意气风发。
    鐘秋萍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可是你最近不是在关注5班的那个男生吗？」
    「那是不同回事，我的本业还是要继续维持啊，竖起天线接收所有优秀品种本来就是我的天职。但是呢，成为会长的忠实粉丝是我的使命！」
    「你们女生又在聊没营养的八卦了哦？」陈啟聿也凑了过来。
    「关你什么事呀。」林家嫻拿笔对他挥赶，他很快的弹了开来。
    「嘿嘿，没有打到～」
    「跟苍蝇一样，烦耶。」林家嫻说。
    女生们忙着聊八卦没人去理他，我看着陈啟聿自讨没趣的离开，在教室里晃来晃去，一下捉弄那个女生一下又跑去叶心凌那去献殷勤，逗得叶心凌笑得花枝乱绽。
    林家嫻小声地跟大家说，「听说高三有个学长最近追叶心凌追得很紧，上次放学有人见到叶心凌给那高三的学长接送，陈啟聿这个讨厌鬼还像个哈巴狗一样缠着人家，我看早晚会出事吧？」
    我看陈啟聿老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平常很喜欢耍贱，但好像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有点难想像他跟人争风吃醋会是什么模样。
    林家嫻看向我，「日青，你怎么了？看起来闷闷的？」
    「没什么，只是有点睏。」
    □

 5 不明来电(2)

    中午我没到旧校舍去。
    心里想去，早上在图书馆没遇到韩学长，但我想知道昨天的他和今天会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我的情绪依然低落，我觉得自己没办法用这样的脸去面对他。
    我拿着从图书馆带回来的苹果啃，连麵包都懒得去买了。
    这下我是真心感谢每天送我苹果的人，先前还有些担心这样收别人的东西不妥，但就算不把苹果带走隔天还是会有新的苹果出现。还好今天苹果让我感受到一些温暖。
    王敏雯拿午餐过来和林家嫻一起用餐，也许是因为我难得中午留在教室，所以我成了她们聊天的重点。
    「我看你一定是生病了。」林家嫻伸手朝我的额头摸了又摸，「嗯，是有点烫。」
    「身体不舒还是要吃饭吧。」王敏雯说。
    陈啟聿拿着便当走过来，在我们三个人身旁转了一圈，然后嘿嘿地笑着，「哦哦，有醃萝卜耶。」
    他的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林家嫻的便当里夹了一块醃萝卜就跑，林家嫻立刻站起来对着他喊，「陈啟聿，你这个乞丐，给我滚回来。」
    陈啟聿闪到台上去伸长了拿着筷子的手，脚抬个金鸡独立的姿式，挑衅的将醃萝卜放进自己的嘴里嚼。
    看他那滑稽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个傢伙脑袋是哪里有问题啊。」林家嫻大叫。
    「我还是去餐厅吃一点东西好了。」
    「这样才对，就算吃不下也要吃。」王敏雯说。
    我带着苹果走到旧校舍时韩学长正要离开。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午休时间才过一半韩学长就要提前离开，难道是因为我不在才要走的吗？我胡思乱想看着他。
    他看了我手上的苹果一眼，「每天吃苹果会不会腻？」
    「没办法，别人送的，又不好意思写字条要求换水果。」
    「知道是谁送的吗？」
    我耸肩装作不在乎，「不知道，我同学说可能是一个暗恋我的胆小鬼吧，哈……」
    「笑得这么无奈。」韩学长也跟着我笑。
    无奈并不是因为苹果的关係。
    「其实我不喜欢吃苹果，但是我很感谢每天送我苹果的人。」
    「你不喜欢苹果，那喜欢什么？」
    「橘子。」
    我的脑海里闪过小时候那人牵着我的手，在市场挑选堆成小山的苹果画面。
    『小青，爸爸多买几颗给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依然那么清淅，笑起来嘴边的纹路深刻又迷人。
    那时候，我以为他是我的天，我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
    我的视线停留在韩学长身上，回神时发现他也正看着我，很安静的看着我。
    这样的沉默有些尷尬，我咬了咬嘴唇，想办法打破这奇怪的氛围。
    「学长，你一年四季都穿外套不热吗？」
    「我今天只穿这件，要我脱掉吗？」他将手放在前釦上。
    「不、不用了。」
    我吓得闪开，听见韩学长爽朗的笑声，「这么容易就被吓到？」
    看着他的笑靨，阳光下，如水晶碎片般的树影映在他身上，闪闪发亮。风吹动我们的头发，一种怦然的感觉在我的心底淡淡的发酵。
    「日青，如果你心情不好可以大声说出来，别一直闷在心里。」
    「……学长看得出来呀。」
    「你一大早进来图书馆我就知道了。」
    我讶异的看着他，「我们早上没见面呀。」
    「办公室有监视器你忘啦？」
    我倒吸了一口气，「这感觉这样有点变态耶。」
    他伸出手朝我的头顶拍了拍，「又不是专门盯你用的。」
    □
    回教室时我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陈啟聿站在教室外看着我，我也一脸莫名其妙的回看他，「干嘛？」
    「你中午去哪里了？」
    「我干嘛跟你报告呀？」我从他的身旁走进教室，他还站在我座位旁的窗外。
    「我看到你拿苹果就往专科教室的方向走。」
    我心下吃惊，旧校舍就在专科大楼的后方，我恼怒地瞅着他，「你跟踪我干嘛？」
    「我只是刚好看到而已，你又干嘛紧张？」陈啟聿露神秘的笑脸，「该不会是偷跑去跟谁幽会吧？」
    「幽你个头啦。」
    我背过身去不理他，陈啟聿一直缠着我要我快点招认。
    林家嫻走来狐疑的看了我们一眼，「陈啟聿，你干嘛一直缠着我们家日青？」
    「谁缠她了啊。」
    「走开，别一直站在我们窗口。」
    陈啟聿还要跟林家嫻闹，忽然视线一转，立刻跑去追他隔壁班的球友。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应该没跟踪到旧校舍去吧？看来下次要小心一点。

 6 多事之秋(1)

    儘管我不想去知道爸爸的事，但多少还是知道了一些状况，似乎是肝硬化，病得有些严重。
    所以呢？他爱的那个女人没照顾他吗？这些疑惑还是隐隐的埂在我的心里－－不要去想，蒋日青，你发过誓的。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图书馆里，看到工作桌上的一颗橘子。
    苹果换成了一颗橘子，而我只跟一个人提过这件事……
    我拿起橘子往办公室跑，门也忘了敲就闯了进去，对着正在处理文件的韩学长，结结巴巴，「这个橘子……」
    韩学长将椅子转过来，双手交抱在胸前微笑的看着我。
    「对。我就是那个胆小鬼，不过我不是暗恋你，是看你中午只吃麵包，所以就带水果给你了。」
    我的脸发烫了起来。
    「以后别再吃麵包了，吃点像样的东西，今天中午我要看你带饭盒来找我。」他几乎是命令的口气。
    「为什么？我……喜欢吃麵包不行吗？」
    「你太瘦了，而且我不喜欢看到太瘦的女生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一点也不健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被韩学长嫌了，听起来却让人感觉很暖。
    □
    王敏雯加入后援会不久真的顺利进入学生会，成为后补的新生干部。
    她这几天心情大好，我虽然对学生会印象不是很好但也替她松了口气，至少她不必再受到学生会学姊的威胁了。
    另一方面，学校里反对学生会专权的声浪似乎有扩大的跡象，校方找来两方代表开会，但在激辩中似乎无法达成双方共识。
    学生会一直都帮学校管理学生事宜，制度和成效都做得非常好，坚决不因少部份异议份子的声音而退让。
    而反学生会的学长姊们也决定以连署的人数来证明他们不是「少数」的异议份子，他们希望透过三分之一票数门槛，要学校正视学生会垄断权力的现象。
    这些都是听韩学长说的，他不允许我参加活动，但只要我好奇的事，他还是会告诉我。虽然他没表明，我感觉得出来他大多是站在反学生会立场上的。
    后来连署结束后，韩学长意志消沉了好一阵子，那段时间他看起来很疲累，话变得很少。
    当我问是否是因为连署门槛没通过的关係，韩学长只跟我说事情其实很复杂，因为复杂，所以他不再跟我多谈。
    也许说了我也不懂吧。
    图书馆老师回来后，职务上他不再需要和我接触，我和他常一句话也说不上。
    橘子倒还是有的。
    其实我也不爱吃橘子，只是不要是苹果就好了。
    那天中午，我带着饭盒到旧校舍，发现靠近角落阳台的那间仓库教室是打开的。
    我好奇的走进去探望，看到韩学长倚靠在窗边发呆，手里拿着一本资料夹。
    他见到我只说了一句，「让我静一静。」
    我像是踩到地雷一样不敢再靠近一步，又悄悄的退出了教室。
    待在后边的阳台上与韩学长隔了一道厚墙，总觉得今天不太对劲，学长看起来情绪特别低落，可是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关注他。
    韩学长从教室走了出来，语气平淡的跟我说，「连署活动的两个发起人都被迫转学。」
    「转学？这么严重？」我立刻联想到学生会。
    「这惩处是有点过分。」韩学长脸上有着一层阴鬱，「但也没办法的事，他们触碰到学校董事会的禁忌。」
    「为何会跟董事会有关？不是学生会的事吗？」
    韩学长想了一下，「我不该跟你说太多。」
    我还想追问，但韩学长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谈。
    「学长，里面有你的朋友，对吗？」
    韩学长没否认，而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安慰他，心里却有点庆倖他没捲入这件事中。

 6 多事之秋(2)

    但是在这天中午之后，韩学长没再过来了。
    听图书馆的老师说他请了几天假，但不知何时会回校。我忍不住一直将他往反学生会的事去想，他会不会其实有参予反学生的事，或是他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以为我瞭解韩学长，其实并不是这样，我甚至连他的名字、班级，他的人以外所有的事都一无所知。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谜团一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又突然地消失。
    我对他事先没跟我说就消失的事感到生气，这感觉让我想起以前面对父亲的挫折感，那种被拋弃的感觉又再度浮现。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习惯有他的存在了。
    每到旧校舍去，我都必定难掩失望。
    那小天该怎么办？
    我焦急地趁着放学人走光之后，溜进了旧校舍的后院。
    小天见到我叫了几声，我轻轻的靠近牠，希望取得牠的信任，看到鸟笼里放了新的饲料和水。
    「韩学长回来过？」
    惊讶中我却又有些生气。
    之后每一天的放学，我几乎都到旧校舍的后院，但一直没遇到韩学长，直到有一天，有个高三学长也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惊讶的看着我，我却比他更害怕。
    「你在做什么……」我问了之后，看到他手上拿着新的饲料。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学长的警戒心比我还重。
    「这几天是你在照顾牠？」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猜到了些大概，「你是受韩学长所託吗？」
    他顿了一下，会意了过来，「哦，你就是他说的那个姓蒋的学妹。」他笑说，「我是他的同学，你放心，我们都知道这里的密秘。」
    后来，我跟这个学长打听了韩学长请假的事，他只说不清楚，餵了鸟之后就离开。
    「我才不觉得呢，我还是觉得陈啟聿帅多了。」吴晓欣挽着朋友的手，从我的面前走了过去。
    「你也太没眼光了，那个不正经的傢伙，而且他看起来就是很花心。」她朋友说。
    吴晓欣嘻嘻笑着，笑声中洋溢着她沉浸的小小幸福。
    中午，我拿着饭盒带着一丝苦涩的心情走进了教室。
    林家嫻兴高采烈的告诉我，敏雯的校园美女选拔赛构想提案通过了，很有可能在校庆上举办。
    王敏雯问我，「每个班都能派一到两个代表参加初选，日青，你想不想报名啊？」
    「你是在开玩笑吧，」我说，「要选也是叶心凌。」
    「叶心凌是肯定要推派的呀，大家都知道她很受关注。」林家嫻说。坐在她身旁的张芝心一脸不以为然。
    「对了，再跟你们说一个有点吓人的传闻。」王敏雯愈说愈小声，「先前不是学校有人提出反学生会的连署的活动吗？有人传说背后的发起人之一是学生会长。」
    我不能理解，「我记得反学生会其中一条是要罢免学生会长的不是吗？如果他是发起人这不合理吧？」
    「对呀，」林家嫻附和我的话，「哪可能自己罢免自己啊？」
    「所以，吴爱梅说她查出消息来源是那两个发起活动的高三学长，他们恶意栽赃会长也是发起人之一，而且还公然污辱董事会，校方最后才会决议让他们转学。」
    「好阴险，不过也很笨。」林家嫻说，「要是会长是发起人的话，他不想干直接退职就好了，干嘛间接搞活动罢免自己。」
    虽然这样说没错，但我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至少我看过的那些在校内宣传的学长姊们并不太像是兴风作浪的好事者。
    王敏雯说，「有人猜测学生会长的父亲在地方跟学校的董事关係良好，就算他真的不想担会长一职，在多方压力下也很难自行辞退。」

 7 不速之客(1)

    多事之秋，这意思一点也没错。
    继韩学长不告而别后，我第一次拿到两科月考不及格的考卷，吓得说不出话来，这张考卷将危及到我与妈妈之间的打工承诺，若要打工，必定要每科成绩在高标上才行。
    走在学校外的巷子里，我抱头苦思该回家诚实面对，还是将成绩的事想办法呼拢过去？突然前头传来几个女生高频的尖叫，将我吓了一跳。
    我好奇的往前望去，她们正围绕着一个在復古咖啡店前的男生，远远的，那男孩的侧影有些面熟，我绕过人群走到巷子对面，看到了那人是韩学长。
    他回来了？
    在旁围观的几个女生窸窸窣窣的小声交谈，似乎不敢太靠近韩学长，像是在保护稀有动物般。
    他站在咖啡店前的二手书架上看书，对他身边的那些小骚动不为所动。
    看到韩学长让我有股衝动想走过去，但是看他这样受欢迎的情况，我反而不敢过去了。
    他把书放回了架上，忽然朝我的方向转过头来，我吓得躲进小巷子里，听见他身后那群女生失控尖叫。
    这些女生也未免太夸张了。
    我应该是明白了他喜欢清静地方的心情了，那不是孤僻，而是一种轻松。
    □
    晚上十点多，我从饮料店打工回家，在家门外的鞋柜上看到一双艳丽的平底鞋。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回来啦。」
    妈妈穿着一件朴素的裙装前来开门，脸上淡淡的画着妆，但仍遮掩不了她不好的气色，而且神色有些古怪。
    我脱鞋进屋，闻到一股不属于我们家的香水味，客厅里坐着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正对着我点头示意。
    是爸爸的那个女人。
    「日靑，她是吕阿姨，你可能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我不打算跟女人招呼。
    那女人脸上的笑容笑得有点僵。
    妈妈跟着我走来房间，轻声地说，「人家特地等你下班要看你，你不能一点礼貌也没有。」
    我看着妈妈，不懂她为何可以这么冷静。
    「她来干嘛？」
    「是要谈你爸的事……」
    我倒吸了一口气。
    妈妈知道我不喜欢谈这件事，她的语气也有些为难，「你爸这两年病了，他很想念你，希望可以看看你……」
    「但我并不想见他。」
    妈妈皱起了眉头，「他毕竟是你爸，你不能用这种态度对他。」
    「妈，你真的忘记以为他怎么伤害我们的吗？他背叛你跟那女人在一起，在你生病的时候对你不闻不问，你全都不记得了吗？」我故意说得大声，就是要让客厅的那个女人听见。
    妈妈被我气得说不出话，调头出去。
    我立刻将房门关上，打开音乐，将门外的声音完全隔绝。
    □
    他怎样都与我无关。
    我决定把心思全放在成绩补救上，林家嫻总看不惯我每堂下课不是在补眠就是在看书。
    「拜託，这次考试全班不及格的人多的事，我也才刚好及格，你可以用你的文科跟你妈谈呀，你的文科不都在高标上吗？」
    「不行。」
    「为什么你这么坚持赚钱啊，你家真的有那么穷吗？」
    林家嫻见我不回答，也放弃理我。
    「这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到敏雯这次的数学成绩很好，打算要去问她，但是看到她和其他同学聊得那么开心，还是别打扰了吧。
    中午的时候林家嫻约我一起去餐厅买午餐，我拿起掛在椅边还没吃的早餐，她嘟着嘴和其他女生一起离开了教室，对林家嫻我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没办法。
    教室里的人空了大半，顿时变得安静许多，我看了看早上还没吃的早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一个挥手的不小心，我打翻了自己的奶茶，溅得走道都是。
    我无奈的起身，走向教室后的工具柜里拿拖把，这时班上的女生发出了小小的骚动引起我的注意。

 7 不速之客(2)

    韩学长出现在我们教室的外头。
    我抓了拖把就躲到工具柜的门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
    叶心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视线与韩学长对望，她身旁的两个朋友交头接耳，兴奋的轻推着她。
    我想起先前有人说有高三的学长喜欢叶心凌，难道那个学长就是他？
    我的心突然紧揪在一起，难以言喻。
    叶心凌被朋友向门外推去，我背过身去，心慌得很。
    是呀。我告诉自己，像叶心凌这样漂亮的女生会吸引韩学长的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失神将手上的拖落在地上，发出了声响，我吓得急忙弯下身去捡，窗外的韩学长看到了我。
    我假装没发现他，赶紧把拖把捡起，却瞄见他正要离开。
    韩学长在经过后门时停缓下了脚步，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我，却又露出安然的淡笑。
    我揣测韩学长的意思，半信半疑着。在他离去后没几分鐘，我也悄悄的溜出教室。
    直到我走到旧校舍，才发现学长并没有在那里等我。
    我真是个笨蛋，别人一出现、一个眼神就能把自己给耍得团团转了？我调头就走，压仰着心中油然而生的怒气。
    前几天才决定不再想韩学长的，怎么他昨天放学一出现，我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情又起了波澜。
    我的眼前忽然一暗，头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我吓得向对方道歉了，正要绕过去时，那人又刻意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人是韩学长。
    「干嘛这么匆忙？」
    韩学长两手插在口袋里，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
    「为什么不过来了？」韩学长笑笑的问我。
    我第一次坐在仓库教室里，手肘靠在冷冰冰的生物实验桌上，对他的提问感到难以为答，不想承认是因为他也不在。
    「谁知道你何时回来。」
    我将视线从学长的脸上移开，不能瞭解自己现下的心情，先前明明是会想他的，现在见了面却又只想生气。
    「你也没说一声就消失了，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学妹而已，又不是谁，你不需要跟我交待，但是这种突然就不见人影的感觉真的很糟。」
    韩学长伸过手来摸摸我的头，露出了歉疚的笑，「那时候突然有事要处理，没顾及到你的感受真的很抱歉。」
    「是什么事？」
    我脱口而出后又觉得不该这样问他，「算了，这是你的私事，当我没问……」
    「我的外公过世了。」韩学长说。
    我愣了几秒，不知该怎么接话。
    「对不起。」
    「没关係，」他的脸上有淡淡的阴鬱，「我外公是我小时候最亲的亲人，他一个人住在南部，身体一直都很好，突然过世让我措手不及。」
    「你一定很难过吧，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乱问的。」
    一想到先前还把韩学长想成不告而别的差劲的人，我的心里更过意不去。
    「别再对不起了，这没什么，人年纪大都会走的。」他的手指轻戳了我的脸一下，「现在看到你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这是真的吗？」我有些意外韩学长会这么说，心头甜甜的。
    「其实，昨天放学的时候，我有看到学长……就在学校附近的那间咖啡屋前。」
    「我知道。」韩学长说，「你躲进巷子里跑了。」
    原来他都看到了，我轻咬着唇有些尷尬，「学长很常去那间奇怪的咖啡店吗？」
    「偶尔吧。你进去过了吗？」
    我摇头，「只是偶尔会经过那家咖啡店，它好像兼卖书跟古董。昨天当我看到学长出现的时候很惊讶，我以为像我们这年纪的学生对古书不太感兴趣。」
    韩学长向后坐上窗台，背对着光的他看起来有种神秘的气质。
    「学长外表是学生，可是感觉身体里住着一个老头子呢。」
    学长淡淡的笑了起来。

 8 神秘的录音(1)

    「你跑去哪了？」林家嫻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臂，「有人说中午的时候看到学生会长经过我们教室了。」
    我讶异地看着林家嫻，她说，「你不是在教室里吗？有没有看到？」
    「呃，我后来出去了啊。」
    家嫻瞄了四周一眼，在放低音量说，「叶心凌说学生会长是来找她的，说得像是跟会长有曖昧一样，还一边叫我们不要乱传出去。」
    这么巧，学生会长中午也来找她？
    「找她干嘛？该不会学生会长也喜欢她？」
    「拜託，你还真的相信哦？敏雯说学生会长才不喜欢她这型的女生，她跟晴学姊比起来差太多了。」
    这件事有些巧合的古怪。
    隔天中午，我带着数学课本到旧校舍温习时，问了他。
    「学长，你知道我们班的叶心凌吗？」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坐在实验桌对面的韩学长。
    韩学长想了一会，「你们班的那个头发又长又蜷的女生？」
    「你知道？」
    「有听人提过。」韩学长轻描淡写，手指飞快的在笔电上打字，发出噠噠声响，看不出情绪。
    「昨天我以为学长是去我们教室找她的。」
    韩学长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等我说下去，「学生会长也来了。」
    「你在吃你同学的醋？」他笑说。
    「我哪有。只是……很羡慕而已，男生很容易就注意到她了。」
    「你也很可爱呀，有什么好羡慕别人的。」
    韩学长伸手又像摸小孩一样摸摸我的头，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看他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哄，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承认就算了，看我自己的书。
    可是我心烦意乱，根本看不下去，我悄悄地偷瞄坐在旁边专心打电脑的韩学长。
    他抬头看着我。
    「没事。」我说。
    「从刚才就看你一直在同一页打转，是有什么问题？」
    学长将我的课本拿了过去，看了一会，「都很简单，你哪题不会？」
    我将课本从他的手中抢了回来，「就是喜欢不会，不可以吗？」
    「用这种心态的话，再简单的问题也解决不了。」
    我噘着嘴，心里气恼，「反正有时候就算自己再努力，结果也不会是自己要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浪费心力，说不定还过得比较轻松。」
    「才高一就有这种消极放弃的想法，我很怀疑你是什么决心读这间学校的？」韩学长将笔电盖上，双手抱胸地看着我。
    我突然像洩了气的汽球，「不是消极，是认清事实，再怎么在意事实就是这样……」
    学长没吭声，听我悄悄叹气，自己竟然会说出这么意气用事又幼稚的话。
    「你刚是在说的不是数学吧？是在指什么？」
    我吓了一跳，皱起眉头来，心里就是承认自己是忌妒，忌妒。
    学长将双手放在我的脸颊上，用力挤压，「你这么爱嘟嘴就让你嘟个够。」
    我的脸被学长挤成一团，慌乱出手反击，却怎么抓也抓不到他的脸。
    「还不老实，说不说？」
    「呜呜……」我举起双手投降，嘴巴噘得像鸡嘴一样，含糊求饶，「跟你说、跟你说啦。」
    学长终于放手，我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恨恨地皱起眉来。
    「我不喜欢你们男生都这样，明明喜欢却又装作不在意。」
    「你在说什么喜欢？」
    「例如……我们班的叶心凌。」
    「你还在意这个啊？」韩学长叹了一口气，「我没喜欢她，而且我根本不认识她。我昨天去你们教室真的是找你。」
    我看着韩学长。
    「傻瓜，你真的很会胡思乱想。」学长伸手又捏了我的脸一把，「我教你数学吧。」
    「才不要被你笑笨呢，你只要教我这一题就好了。」
    学长没理我，拿起我的课本翻了翻，似乎在温习过去所学的记忆。
    「那这题你已经会了吗？」韩学长指着其中一题，「基础题型不熟的话，后面的变化题就会难很多。」
    就这样，他开始为我復习基础公式。
    我看着他拿着我的笔在课本旁写着算式和诀窍，那种感觉很奇特，同样的一隻笔握在学长的手上就变得很不一样。

 8 神秘的录音(2)

    韩学长成了我的数学小老师。
    中午他会在旧校舍里教我数学，勤于教学的态度超乎我的预想，而且十分严格。
    不过，他也有请假的时候。
    那天我到旧校舍去一个人做数学习题，在伸懒腰的时候，我看见一隻鸟影停留在窗台上，是小天。
    怎么会飞出来了？
    我缓缓起身靠近小天，牠一个转身又飞走了，我跑过去打开窗户看，楼下空地没有人，只有小天低空盘旋绕着圈。
    牠的姿态优美艳丽，白色鸟羽轻盈如雪，我情不自禁的拿起手机，录下牠飞行的样子。
    录到一半，我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而接近。
    我吓得赶紧抓着课本就躲到桌椅下，悄悄的探头向窗外的走廊观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会来到旧校舍，而且还不是学生，是三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性，其中一人是我们的副校长，另外两人似乎也大有来头。
    一人说：「改建大楼没问题，不过这里占地坪数不足。」
    「围墙后的那块地是政府的，只要透过一点关係就能便宜的买下来，我们吴董事的关係很好，这没问题。」副校长转向另一人说，「你看，这边的利润应该有多少？」
    那人说：「保守估计，这里的土地价值有四亿。」
    四亿？那些大人对话的模样有点怪，似乎在谈一笔很神秘的交易。
    「嘎」的一声，小天停回窗台望着我，走廊上的那三个人全被牠的声音吸引而望进教室里来。
    我紧张的缩在桌下，听见他们开门进来的声音。
    「有问题吗？」其中一个人问。
    副校长的脚步声有些迟疑的接近，直到桌前，他停了下来。
    「在这。」
    我的心脏顿时漏了一拍。
    另一人的声音，「哦，是鸟啊，这隻还真漂亮。」
    副校长将小天从窗台上赶走，把窗户关了起来，「可能是来打扫的学生忘了关窗户，现在的小孩做事情真是随便。」
    另人的声音，「就是最近流行说的“妈宝”啊。」
    他们笑着走了出去，将门锁上。
    直到脚步声离去，我才敢从桌上鑽出来，发现手机还在录影的模式，赶紧关掉。
    □
    吵闹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睡眼惺忪的抬起头，一时还弄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抬头看到墙上的鐘才想起这是第一节下课。
    王敏雯的座位上围了一堆女生，班上几个男生也好奇地围上去，林家嫻见我醒来也开心的在那头对我招手。
    我懒洋洋的离开座位，拖着睡意走了过去。
    「是学生会长耶，他真的有去参加啊。」
    「这张，这张照得好清楚，他都不笑，好酷哦。」
    「真的超帅的啦！」
    大家轮翻尖叫，我也好奇那个让女生疯狂的傢伙，可是怎么也挤不进去女生圈里，张芝心抢先将王敏雯的手机抢过去看，其他人一起围了过去。
    这些人简直是饿死鬼，不就是一个学生会长而已吗？算了，跟人家凑什么热闹，我把握时间溜回座位去补眠。
    同学们的讨论声仍不断传来。
    「这个跟会长站在一起的女生好漂亮哦。」
    「当然啊，吴爱梅学姊是这次生日趴的寿星。」
    「敏雯有跟会长拍照吗？」
    「来不及啦，他提早离开了。」王敏雯用神秘的口吻说，「而且他不喜欢跟人拍照，这些可是我偷拍的，看就好不能传出去哦。」
    上课的鐘声在欢乐的鼎沸中响起，我揉了揉眼睛，开始了第二堂课。
    □
    从旧校舍的走廊上捡起一片飞落的枯叶，抬头望向植物园的树木，在不知不觉间，这里的叶子渐渐转黄了，深秋季节吹来的风也有些寒凉。
    前两天韩学长将小天交给了动物园，从仓库教室里的窗户看得到楼下后院，但少了天堂鸟，这里也变得冷清了去多。
    韩学长翻着我的数学课本，「来看这题吧。」
    我立刻离开窗户走了过去，韩学长一边说明题型一边摇动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仔细为我解开算式。
    我们之间距离靠得很近，看着学长那有些过长的头发被风吹动。
    「蒋、晴。」
    韩学长转过脸来故意唸错我的名字，「你有认真在听吧？」
    「啊、有哇。」
    在学长的身旁要做到专心这件事真的并不容易。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的事，并和韩学长提起。
    「我本来是要拍小天的。后来我不小心录到了副校长跟两个不认识的人的对话声音，我觉得他们谈论的事听起来有些古怪，好像要把旧校舍拆掉改建。」
    「拆掉？这栋旧校舍是初创时期的第一栋教学楼，创办人不可能将它拆掉。」
    「可是创办人不是已经过世了？会不会是接任的儿子决定的？」
    我将手机拿了出来递给韩学长。
    韩学长静静的听那天录的对话，神色有些凝重，我有些害怕，「是不是……我录到了什么不该录的了？」
    韩学长陷入了沉思中。
    「危险的话我把它删掉？」
    「别删，」韩学长看起来有些激动，「也别对别人说出去，你先帮我保留吧。」
    我不太明白韩学长的意思，不过还是答应他守密这件事。
    当我想再追问我录到的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韩学长不愿多谈，我隐约有种感觉，他是不想把我牵扯进去。

 9 趁乱告白(1)

    在期中考前，我和打工的饮料店请了三天的温书假，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
    因为临时决定要请的假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我特地在这天留晚了些，帮忙大家一起打洋的工作。
    朱老大趁没什么客人的时候，特地开了他的伏特加，调了这几天他不停在实验的鸡尾酒。他总是喜欢发明一些奇怪的饮料，我记得先前他曾说过自己在南部某饭店里当过调酒师。
    「来来来，今天谁是骑车回去的？没有人厚？好，都没人，全部过来领一杯。」
    总是打扮亮丽的小c是大二生，她第一个跑过去领，「这是新品试饮吗？」
    「饮料店不能卖酒吧？」阿圆拿起桌上的调酒看了看，似乎觉得手中的这杯紫色液体有点噁心。
    「有什么关係，酒精浓度降到最低就行啦。」朱老大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和创举。
    我有些犹豫，毕竟我还未成年真的可以喝酒吗？我接过朱老大递来的玻璃杯，嗅了一下，水果酒的香气扑鼻而来。
    朱老大试酒试得满脸通红，「日青，你喝喝看啊。」
    「日青，你之前喝过酒吗？」小c问我。
    我摇摇头，他们几人的目光开始有趣地盯着我，似乎好奇我对人生的第一口酒会有何反应。
    我在他们的注目下浅嚐一口，嘴唇和舌尖有些甜甜辣辣的，除此之外，饮料本身的味道其实还蛮好的。
    阿圆也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半口出来，「啊，这不行，酒精太浓了。」
    小c飘了他一眼，「拜託，这才比红酒浓一点而已。」
    「怎么样，不错喝吧？」朱老大拿起他给自己调的那一大个啤酒杯，酒色浅了许多，看来酒精成分比我们手上的都还高。
    「来，乾杯。」他举起调酒，「那就来庆祝小c跟男朋友感情更好、阿圆早日交到女朋友，日青……考试过关。」
    「我都还没考试啊，哪有人先庆祝？」我猜朱老大醉了。
    我们举杯和朱老大一起庆祝一堆莫名其妙，然后将手中的那杯酒喝掉。
    小c一口喝乾，阿圆皱着鼻子也慢慢喝，我则是放在一旁边做打洋工作，边将它喝掉。
    身体渐渐发热了起来，感觉有一把火从胃开始烧，这奇怪的感觉让我有些担心。
    阿圆看着我喝光了酒，叫了出来，「你全喝了？」
    「嗯，好像有点晕晕的了。」
    「休息一下可能会好点。」阿圆很贴心的拉来了一个椅子给我坐，又说要帮我做剩下来的工作。
    「我没关係的，我是特地留下来帮忙的。」
    「那你等一下怎么回家？」阿圆问我。
    「公车未班车还赶得上啊。」
    「不然我送你回去？」
    我睁大了眼睛，想了一下，摇摇头，「你这样骑车也算酒驾吧？」
    「拜託，我又没喝完，那一点不会超标啦。」
    「真的吗？」
    「先生，我们打洋囉。」阿圆走到前头去，对着走近的客人说。
    「没关係。」
    那声音有些熟悉，我回头有些讶异，「学长？」
    韩学长对我挥一下手，站在店外看我们打洋。
    阿圆小声问我，「你男朋友？」
    「不是，是学校的学长，没听到我叫他学长吗？」
    「你们先下班吧。」朱老大将电源关闭，对大家说。
    我开心和大家挥手道别，拿着外套走出店外，对还没走的韩学长说，「我下班了。」
    阿圆离开前又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再见」就离开了。
    不知道刚才那杯调酒的味道会不会被学长嗅出来，我刻意和学长保持一点距离。
    「你往哪走？」
    我指着往公车站的方向。
    「一起走吧。」韩学长抿嘴微笑。
    他穿着一件黑色尼龙外套，围了一条灰色的围巾，乍看之下还以为他已经是大学生了。
    「你刚看到我很吃惊的样子。」
    「是呀，感觉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看到你都好奇怪哦，尤其是第一次看到穿便服的学长。」
    我低头拉了拉身上的蓝色毛衣觉得有些尷尬，在经过灯光明亮的地方时，会很在意衣服上的小毛球。
    「对了，学长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打工？」
    「我只是刚好经过，看到你在这里。」
    好巧。
    公车亭一下子就到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公车亭的距离竟然这么的短。
    「学长住这附近吗？」
    「不是，我晚上来找朋友。」
    「不然我先陪你等公车？」我说。
    「现在很晚了，你会错过未班车吧？」
    我指了指前方，「我家是这个方向，偶尔我也会走路回家，没关係的。」
    「走路不远吗？」
    「不算远吧，大约要走25分鐘。」我对学长咧嘴一笑。
    「那我陪你走回去吧。」
    我愣了一下，看他又对我说了一次，「陪你一起走回去。」
    「哦……好哇。」
    我惊喜的看着韩学长。

 9 趁乱告白(2)

    冷风吹来，我发烫的脸额外觉得舒服，原来酒精真的可以取暖，外套一直被我抱在手上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以后你下班还是坐公车吧，一个女孩子这么晚走回家很危险。」
    韩学长的叮嚀听起来也暖暖的。
    我抬头看着天空上的星星，觉得今天真的好幸运，韩学长看起来心情不错，好像比在学校里的他更让人觉得亲近。
    平常在学校里我们聊的话题除了数学就是学校一些琐事，对于校园以外的彼此反而瞭解有限。
    趁着夜黑、街灯昏暗，我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的站到学长的身旁来，仰起头给他一个大大的灿笑。
    「这么开心？」学长也回了一个微笑给我。
    我有些头重脚轻，心情愉悦，垫高了有些晃的脚尖对他说，「学长，说不定我们可以来谈恋爱哦。」
    韩学长好像被我的话吓了一跳。
    我继续说，「我觉得有时后我们相处模式就像是在谈恋爱的人一样呢。」
    「不过我可能不是一个好对象。」韩学长笑说。
    「为什么？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趁着酒精壮大我的胆子，我提出藏在心里许久的好奇。
    「快考试了你还在想有的没的？」
    韩学长像大人看小孩一样看着我，但我还是想问，「学长的女朋友是怎样的人？漂亮吗？」
    他没有回应我，笑着叹一口气，「你刚才是认真的跟我告白吗？」
    「哪一句？我们一起谈恋爱吗？」我呵呵笑了两声，觉得自己的提意很动人。
    韩学长低下头来凑近我的脸，我吓了一跳闪开，连忙说，「我只是开玩笑的。」
    学长伸手把我拉过去，一手碰触我的脸颊，「还没成年就别急着当大人，小孩子喝什么酒？」
    「所以，学长你的女朋友……可以知道？」
    「这有什么好谈？」
    「因为学长没有否认有女朋友的事，所以我想知道……跟学长在一起的女生是什么样子。」
    「别瞎猜了，我没有女朋友。」
    韩学长伸手捏我的脸颊。
    「哦，痛。」
    「痛就是要让你清醒记得这件事：不准你这样随便对别人说这类告白的话，恋爱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如果对方是个不怀好意的人，你这样投怀送抱会很危险。」
    投……投怀送抱？我睁大眼睛看着学长。
    「我、我才不会这样跟别人说呢。」我咕噥着，「我又不喜欢别人……」
    「你又乱告白了。」
    我的话被韩学长打断，胀红的脸显得更加难堪。
    韩学长一直陪我走到家里附近的巷口，我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快回去吧。」他站在原地似乎打算要看我走回家才要离开。
    「学长，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对不起。」
    我与他隔了一段距离，昏暗中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仍看着我。
    我不放心，走了几步又走回去跟他解释，「我答应我妈在大学以前不会交男朋友，所以刚才的玩笑请你不要当真。」
    韩学长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半晌才开口，「我也是。」
    也是？也是什么？
    我又开始不想放弃追问，「学长没交女朋友是因为家教也很严吗？」
    他摇着头。
    「学长喜欢男生？」
    他笑出声来，我急忙地问，「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可以不交男朋友，我也可以不交女朋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快回家吧～」学长按住我的肩膀将我转过身去，轻推着我往前走。
    我过马路挥手跟他道别后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总觉得韩学长的视线仍在身后，不知道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会是怎样子的？
    当我走到家门口前回头看时，学长早已经离开了。
    回想一路上和学长的对话，我突然感到丢脸，我竟然趁乱告白，学长一直都是淡定的态度让我觉得更加羞愧。
    我捂着自己再度发烫的脸，蹲了下来，「好丢脸、好丢脸……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白痴的话了。」
    都是酒精害的，害我连羞耻心都没有了。
    「这么晚了，你蹲在这里干嘛？」
    妈妈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抗议，「妈，事干嘛吓人。」

 10 泼酸事件的传闻(1)

    期中考顺利结束后，班上开始热络的讨论起这次校庆的特别活动，也就是王敏雯和学生会学姊一起筹办的校园美女选拔赛。
    班上的叶心凌也在出赛名单中，这是预料中的事情。
    「校庆当天就是决赛了。」林家嫻说，「听说1年1班的女生呼声很高，应该会是叶心凌的强竞对手。」
    听说1班的班花是标准美女，带点艳丽，在中庭的公告栏上有所有人选的名单中叶心凌略显下风。
    「1班的说不定会拿下全校的总校冠军哦。」张芝心说。
    「如果1班女生真的顺利晋级决赛，我还蛮期待会长看到她时的表情。」王敏雯说，「因为她长得有些神似晴学姊。」
    「晴学姊……那是谁？」我问。
    林家嫻和王敏雯一起对我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就是会长的前女友，」家嫻懒洋洋地说，「之前提过你都忘了哦？」
    我仔细想了一下，这名字我听过几次，「哦，你们说什么传说中的那位吗？」
    王敏雯摆摆手，「别勉强她了，她没兴趣。」
    我确实听了就忘，我以为大部份的人应该都跟我一样才是。但是看自己老是跟朋友间的认知脱节，总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夸张了点，再这样下去我应该会没朋友吧？
    「别这样，我现在想知道了嘛。」
    林家嫻皱着眉头苦笑，「你真的是庆应高中的学生吗？晴学姊几乎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耶。」
    「也不算人人皆知啦，」王敏雯纠正林家嫻的说法，「你也只是少数不知情而已。」
    「两年前，他们两人是我们庆应高中的最活跃的人物，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正式交往，都各拥一大票粉丝。后来有个学妹苦恋学生会长不成，认为是晴学姊从中作梗，朝她泼洒强酸导致晴学姊重伤毁容。」
    「那件事之后，学生会长休学照顾晴学姊，就是在那时候他们才开始正式交往的。可是听说过没多久，晴学姊后来还是过世了，从此之后会长不再跟女生太过亲近，也没再喜欢过别人，大家都认为在他心里没有人能超越晴学姊。」
    「过世……」死亡这件事震撼得我说不出话来。
    林家嫻说，「不是听说那个吴爱梅跟会长有曖昧关係吗？」
    「后援会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会长很久了，但是没听说过会长对她有表明过什么，不过她确实是跟会长最亲近的一个女生。」
    王敏雯和林家嫻谈话的声音在这刻变得很不真实，虽然意外发生在两年前，但是我刚知情就像前不久才发生一样，鲜明得吓人。
    「晴学姊是怎么死的？」我小心翼翼地打断她们说话。
    「听说是想不开自杀。」王敏雯说。
    原来那个学生会长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我重新走在校园里，想着这发生在两年前的校园事件，或许也感受到这件事关乎死亡的阴影，整个学校的氛围都显得晦暗了。
    到饮料店打工的时候，朱老大和我打听关于校庆时的校园美女选拔赛的事，我忽然想到他曾是我们庆应高中的学长。
    趁着没客人的空档，我问他是否也知道关于两年前泼酸案的事。
    「哎呀，你们这年纪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嘛，这种意外每个学校多少都发生过，不用想太多。」朱老大一副稀松平常的拍拍我的肩膀，要我别大惊小怪。
    「可是最后学姊自杀了，当时一定是很大的新闻吧？」
    「死了？」朱老大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样子，他微微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朱老大突然开口聊，「跟你说，我那届才猛咧，我们班十几个男生跟『文中』的学生约在河堤上单挑，你知道『文中』的吗？就是那个很嚣张的学校……」
    朱老大说个不完，趁着柜台边有客人来时，我大声喊了一声「欢迎光临」就往柜台边跑去。
    □

 10 泼酸事件的传闻(2)

    校园美女选拔赛的活动在学校里讨论得沸沸扬扬。
    陈啟聿从后方用力拍了我的肩膀一下，高举着自製的海报板，上面大大地印着叶心凌的照片和竞选号码，对着我喊，「要投给我最爱的叶心凌哦。」
    「你干嘛拉自己人的票啊，去拉别班的呀。」
    陈啟聿带板子又跑了出去。
    听说班上的男生和别班一起组成叶心凌的加油团，叶心凌的气势瞬间在我们一年级这带非常的火旺，学校的老师有些受不了陷入疯狂的学生，在朝会时还特别再三强调大家不要太过热衷，这样的好意应该没有多少人会放在心上吧。
    中午，我穿越嘈杂的走廊，带着考卷到旧校舍去。
    韩学长倚靠在角落的墙边看书，看到我来便把书盖上。我难掩心中兴奋，紧抿着嘴边的笑意，将考卷藏在身后地仰望他，「学长，猜我考了几分？」
    韩学长笑不作声的伸手向我要考卷。
    我开心的把数学考卷拿给他，「当初没讲好，如果考超过标准的话，应该也要有奖励吧？」
    「笔呢？」
    「什么笔？」
    「你竟然错了这题。」
    「哦，别这样，我想要奖励。」我可是考了连自己也不敢置信的高分。
    「当初没说有奖励吧？」
    「有处罚当然也有奖励，这才公平不是吗？」
    我鼓着嘴，他却说：「这些都是你本来就应该要会的。」
    「说到这我还有些害怕，考试当天看到考卷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学长出的考卷呢，基础题型就算了，难的几题里都是你出过的。」
    学长说：「我只是从歷年测验中帮你抓最有可能的题型而已，而且这次考的不难，你在我这里学，应该拿满分的。」
    满分就太吓人了，「学长真的好厉害。谢谢你让我平安度过难关。」
    「这样会让你迷恋我吗？」韩学长开玩笑的说。
    「好。」我轻轻应了声。
    「好是什么？」
    「就是……我最喜欢、最喜欢韩学长了。」
    我夸张的喊着，他竟然愣住了，这个样子的他感觉好可爱，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可以答应给你奖励，但要在我的能力范围里。」
    「真的？」
    「一说到奖励，你的都眼睛发亮了。」他笑。
    「让我想想看要什么哦……」
    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要什么奖励，一时也不知道该要什么。
    忽然有个念头闪过。
    「学长，有一件事我想问你，这跟奖励没什么关係但我想当成奖励来交换，可以吗？」
    「别拐这么多弯，就问吧。」
    「学长，你知道两年前学校发生过一件泼酸案吗？听说有个学姊死了，是当时的校花。」我推算那时候韩学长应该是高一吧。
    「你的奖励是建立在别人的伤口上？」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看学长的脸色有异，我急忙解释，「学长，我只是想了解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这跟你没关係吧。」韩学长说，「你又是听谁说的？」
    「听说几乎全校的学长姊都知道的事。」
    「别听那些倒听涂说的流言蜚语，没有人死。」
    「晴学姊没死？」
    「我不太想聊这种事，到此为止。」
    韩学长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校庆的前几天我照常到图书馆报到，我与韩学长连续好几天一句话也没说上，他也没到旧校舍来，只说是要忙。
    我不禁的猜想是因为晴学姊的事吧，我猜想，或许他也曾经喜欢晴学姊，所以才会对她的事这么敏感。
    我真是个笨蛋。

 11 校庆副会长的告白(1)

    校庆当天早上学校里一片热闹，操场边二十几个活动摊位很早便开始作准备。
    我意兴阑珊的和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吃早餐间聊，林家嫻很早就嚷着想要去玩高二联办的鬼屋迷宫，我对什么活动都提不起劲来，王敏雯这天的制服外加了一件代表学生会的蓝军色背心，这让她的身分显得很特别。
    十点之后，校庆活动正式开始。
    我站在中庭的人群中观望是否有熟人的身影，校庆这天对外开放，朱老大说过要来玩的。
    但还没看到他就被林家嫻她们几个人拉着到处跑，她们一下说要去操场主舞台后偷瞄进入校园美女总决赛的人选，一下又说要去找忙得喘不过气来的王敏雯。
    再过二十分鐘，就要举行决赛活动，我们随着人潮往操场前进，主舞台前早已聚满人潮。听说评审中除了校内评审之外还有专业的星探。
    我抬头看着舞台四周早已架起外来媒体的摄影器材，忍不住惊呼，「敏雯好厉害，她把活动搞得这么盛大。」
    「对呀，这次选拔活动是校庆最大的特色，我以前的国中同学都超羡慕的。」张芝心说。
    「敏雯坚持加入学生会是对的，不然今天就没有办法让她美梦成真了。」林家嫻说。
    「蒋日青、林家嫻──」
    人多吵杂中，有人大喊我们的名字。
    我和家嫻左顾右望，看到陈啟聿两手抓着水球，后头领着几个班上的男生往我们衝了过来。
    「快逃。」林家嫻喊了一声。
    我来不及反应，突然眼前一晃，啪地一声，水球砸到我的脸和身上。
    我喊着痛，看见陈啟聿这个白痴在哈哈大笑，林家嫻已经跑走了，其他的男生正在追她，我一把抓起地上一个还没破的水球也朝他丢过去。
    陈啟聿闪过我的水球，回头逃了，我立刻起身追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咒骂是哪个笨蛋提议在十二月天玩水球的。
    我跑回班级上的摊位上，两大箱的橘色塑胶桶里堆满了彩色的水球，我从中拿了水球就往陈啟聿身上丢，林家嫻也跑过来帮我，后来不小心打到了别班的男生，那人也拿起水球回击我们，陈啟聿趁机而入，一瞬间成了一团大混战。
    我拿着水球在人群中寻找陈啟聿，眼睛因为进水而有些刺痛，一堆水球在半空中乱飞，时不时就会被砸中。
    后方一声大喊，我回头，陈啟聿往我扑了过来，我承受不住他的衝力，一块和他跌在地上，推他的人正站在后方哈哈大笑。
    「走开啦，重死了。」我推着陈啟聿。
    「哦，男女授授不亲。」一旁跑过来的同学大喊。
    陈啟聿尷尬的爬起来，还不忘嘴贱，「她没胸部哪是女的？」
    我将手中的水球狠狠的往陈啟聿的头上砸去，趁着陈啟聿回头找水球之际，我逃之夭夭。
    远离那几个玩疯了的人我看着被砸到发红的手臂，虽然有些痛麻，但原本鬱闷的心情似乎也舒坦了许多。
    只是全身都被水球给弄溼了，本来打算校庆结束后和大家一起去逛街的，看来得先回家换衣服才行了。
    走廊上的扩音器传来大会报告的声音，我往人群聚集的反方向走，彷彿置身事外的自己竟然会有种奇特的孤独感。
    我想起了韩学长，他八成对这些活动也不感兴趣吧。先前曾和他聊天提起校庆，他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的他也许一个人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吧？

 11 校庆副会长的告白(2)

    教室里空无一人。歪七扭八的桌椅和匆忙而留下的材料垃圾，还能感受得到稍早在教室里的欢乐气息。
    我打算先想办法把衣服弄乾些再去楼下找大家，但是面纸一下子就被我擦完了，头发还是溼的。
    我拧着溼衣服，没能拧出多少水，忽然瞥见抽屉里的东西。一个用素雅的纸包装小礼物，上面没有写任何字，也没有任何卡片之类的东西。
    是给我的？
    我不置可否的拿着这神秘的礼物走出了教室，站在教室的走廊上让那微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这点温度帮助不大，但寥胜于无吧。
    远眺着操场上的活动舞台和密密麻麻的人群，参与决选的女孩们在舞台上淋漓尽致的表演才艺，对我来说略显漫长的校花选拔赛，在看不清楚舞台上的人的情况下，让我看得有些意兴阑珊。
    我将礼物拿在耳边轻摇，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进入最重要、最紧张的时刻，我们的评审已经开始进行评分讨论……」
    扩音器里传来主持学姊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兴奋吶喊声中，主办宣佈，「第一届校花选拔，总冠军是──二年2班的许语菁。」
    操场上响起一片掌声，有很多人尖叫欢呼。
    我小心翼翼拆开包装纸，里面是白色的硬纸盒。
    「现在，请我们的学生会长颁发冠军的奖盃。」
    颁奖音乐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打开白色的纸盒，里面是娃娃吊饰，娃娃有着旁分清秀的头发，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翻转娃娃背面，底下刻着细细的两个字「日青」。
    是韩学长的字跡。
    望着他秀气的字跡，这是韩学长特地订做给我的专属纪念品。
    一瞬间，热热的溼气蕴着我的眼眶。
    那天韩学长生气之后冷落了我，让我不停的胡思乱想，就连和他道歉的机会也没有，我吸了吸鼻子，将娃娃吊饰紧抓在心口往旧校舍的方向跑去。
    大会活动进行中，扩音器传来一阵麦克风刺耳的音波，专科教室接连旧校舍的走廊上，我听见短暂安静后传来一个女生的说话声。
    「我想请颁奖的学生会长留步。」是副会长吴爱梅的声音。
    她说：「我想藉由这次的机会，在这里和会长说几句话。」
    我缓下脚步，听着吴学姊带有些许颤抖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印象中那个能干的学姊。
    我进到专科教室里，从另一边的窗户远眺操场上全景。舞台上的一男一女，吴爱梅手里拿着一束花对着麦克风说话，站在舞台边的高挑男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学生会长吧，这个距离，很难看清楚每个人的脸。
    「我还记得，在我刚入学的时候，是学长带领我认识这个校园的，一转眼间已经认识学长两年多了，这些日子以来，学长总是给我许多的支援和帮助，亲手培育我成为学生会重要干部……」
    麦克风里传来吴爱梅因紧张而吸气的声音，「从入校以来，我就一直很欣赏祟拜学长，也喜欢学长温柔的个性，只要在学长的身边就能感觉到自己无比的幸运和快乐……」
    吴爱梅走向学生会长，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容貌，但我猜这时的她应该是深情款款的凝望学生会长吧。
    除了她的声音之外，操场上一片静默，直到她说，「学长，可以跟我交往吗？」
    下一秒，瞬间全场哗然。
    吴爱梅低下了头，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是害羞、哭泣、等待？一群人开始起鬨大喊，「接受她、接受她。」
    声音在人潮声浪之中越滚越大，吴爱梅将那束花递给了学生会长，但是男主角却没有动作。
    他还在考虑吗？我瞇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心里怨叹这么意料之外的插曲，我竟然一个人站在离舞台这么远的地方。
    那个学生会长走上前去，伸手错过了吴爱梅的那束花，从她的另一隻手上拿走麦克风。直到台下鼎沸的声音缓了下来，他将麦克风凑近轻声说了一声，「抱歉。」
    声音有些沙哑。
    半晌，台下的人才反应了过来，一阵错愕的骚动声中也有人发出嘘声。
    男主角将麦克风递给了主持学姊，从容的转身下台。
    吴爱梅还站在舞台上深受打击，在转身离开的那刻将花狠狠的丢下，跑进了后台。
    主持学姊出面缓场，我看了一会后才离开专科教室。
    站在走廊上，我望着通往旧教室的方向，心想，还是别去了。
    或许是受到吴爱梅告白失败的影响，我的心情也跟着感到挫折。
    我并不瞭解韩学长，或着是说，我不懂像他们这样的男生到底在想些什么。从吴爱梅的自白中感觉得出来，他们之间本来就有一定熟悉和情谊在的，没有十拿九稳副会长不会做这样的告白，但是她还是失败了。
    而我的韩学长有时看起来那么温和可亲，他也照顾我，但也确实有我完全无法料想的另一面。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娃娃吊饰，心里揪成一团的混乱。
    韩学长，我究竟在你的心里是什么呢？

 12 致命的温柔(1)

    校庆结束后，大家回教室收拾东西离校。
    林家嫻看着我还穿着溼掉的制服感到很讶异，「你竟然没带要换的衣服？那你怎么跟我们去逛街啊？」
    「只能回家换衣服了，没关係啦，你们去就好……」
    「蒋日青，你这个笨蛋，我都提醒过你要带衣服了。」
    我真的不想玩水球，也没料到会被偷袭。
    学校的人潮渐渐散去，操场上剩下一部份的人在游盪、打球，厂商工人也开始进行拆棚作业。
    我穿越冷清的操场朝着植物园走去，只想一个人在那里静一会。
    但一踏进植物园才知道里面早已进来了一对又一对的情侣，置身在其中，我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好多馀。
    转头又朝路口走了出去。
    一小团纸球砸到我的头，我抬头看，是韩学长。
    他站在旧校舍二楼的阳台，对着我笑，「捡上来给我。」
    我立刻将纸球捡了起来，朝旧校舍走去。
    韩学长穿着那件绽蓝色学生西装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围墙上看着我走近他。
    他的笑让我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我一边走上前一边拉着还没乾的衣服和头发，衬衫紧贴着我的身体感觉让我很难为情。
    「你怎么全身都弄得这么溼？」
    「我们班在玩水球。」
    我尷尬的将手中的纸球递过去，韩学长没收，「你打开来看过了吗？」
    我听话的将那纸团打开，是一张揉烂的卡片，上面简短的写着：「校庆结束后到植物园来。」
    我困惑地看韩学长，这是他的字，但不懂揉烂卡片是为什么？
    「我在植物园外的垃圾筒找到这张卡片。」他说，「可能是你们班上有人乱动了你抽屉里的东西。」
    「学长，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会是谁做这种事？我一时想不到可疑的人，我在班上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恶劣对我才是……
    韩学长脱下西装外套朝我的肩披上，外套上那残留的体温薰得我脸热，他这突如而来的举动，让我受宠若惊得不知所措。
    「不过你还是来了。」韩学长看着我书包上的娃娃吊饰，「喜欢吗？」
    「嗯。」我满足的微笑着。
    「日青，今天你应该知道了吧？」
    「啊？」我困惑的看着韩学长。
    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困惑，「你不知道那选拔活动吗？」
    「我错过了舞台上的活动，不过透过广播我还是知道的，学长，你问这个干嘛？」我忽然想到，「你是要说副会长告白的那件事吗？」
    他看着我，从他那让人猜不透的眼神中我感觉得到他的好奇。
    我说，「那件事真让人遗憾，结束后我们班上的人也在讨论，大家好像都以为会是一个好的结果，没想到副会长会被这样当眾拒绝，连一点馀地也没有。」
    学长皱起眉头笑了，那反应好像我讲了一个不在他预期之内的笑话一样。
    对他这样的反应我有些不大高兴，「学长，要一个女生跟男生告白这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气，而且又是当全校的人面前，被拒绝已经是很让人伤心了，学长竟然还觉得好笑。」
    「我不是在笑这个。」他说完还是忍不住嘴边的笑意。
    「那是笑什么？」
    「那个学生会长帅吗？」
    我不置可否的耸肩，原来学长还是在意那个人啊。
    「你明明知道我错过了现场还问我对方帅不帅的问题。」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事吗？跟那个学生会长一样一点也不顾虑别人的心情。
    「你真的很迟钝，过来。」
    「才不要，都搞不懂你们这样的男生到底在想什么？」我忍不住发脾气，对他这么不通人情感到生气。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韩学长将我拉了过去，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说，「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但很在乎你对学生会长有何想法。」
    我、我又不认识那个人，会有怎样的想法？」我想了一下，「不过，我大概也能明白学生会长的那些心情。」
    「什么心情？」

 12 致命的温柔(2)

    虽然不是十足的肯定，我说，「他是因为忘不掉喜欢的人，才会拒绝副会长的吧。」
    「如果我是副会长我不会选择告白，因为这样至少还能和喜欢的人维持原来的关係……」我意有所指。
    「你觉得友谊关係比爱情重要吗？」
    「对他们两人来说应该没有爱情上的问题，因为学生会长只喜欢那个忘不掉的人。」我刻意回避「晴学姊」这三个字，就怕韩学长听了也不高兴，「但也许就这样一直爱着一个人也很好，」我说，「至少这世界上还有人相信感情是永恆不变的，学生会长也是因为这样的特质而深受大家的喜爱啊。」
    「你这样说的意思是你不相信爱情？」
    我不置可否。
    学长露出了一丝的笑，「也是，你的年纪还太小。」
    我不服气的说，「我爸妈以前很相爱，他们学生时代就在一起了，就连我的名字都是为了纪念他们的感情而从名字中各取一字所组成的，可是最后他们还是离婚了。我爸爱上了别人，说变就变，短短的一、两年就能推翻二十年的感情，还有什么会是永恆不变的呢？连我的名字都变成了一种讽刺。」
    韩学长轻皱着眉头看我，我惊觉自己这样有点失态。
    「好，我懂了。」韩学长充满光芒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我分办不出这样深邃的涵意。
    「这里风大，我们离开吧。」他说。
    韩学长陪我走下楼，这时候学校里的学生几乎都走光了。
    我们从学校的后门离开，对面的大楼工地正在施工，水泥车、大型机具占掉了大半的路面，在坑坑巴巴的路上，韩学长贴心的让我走向内侧。
    「学长，你刚是不是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也没什么。」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公车站前还有几个同校的学生在等车，我有所顾忌。
    「学长，我一个人等车就可以了。」
    「我载你回去。」
    我不置可否得有些惊慌，他拉着我往马路对面的机车用品店走去。
    「学长？」
    「我只有一顶安全帽。」
    我懂了他的意思，轻轻的拉着他的衣服，「不要麻烦了。」
    他只是笑笑，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在店里，他让我挑自己喜欢的安全帽，然后结帐，走向他停车的地方。
    「上车吧，还站在那干嘛？」
    我看着学长熟练的一脚横跨过那台银蓝色的重机，我倒吸了一口气，这台车不是一般学生买得起的吧。
    上车前，我还是忍不住问，「学长，你有驾照吗？」
    韩学长笑了出来，「我都十九岁了。」
    我搭着他的肩爬上有点高耸的后座，笨拙的不知道手该抓哪里，韩学长将我的双手拉到他的腰间，「抓紧了，别跌下来。」
    车子发动后，冷风从外套的领口灌进我的身体，我冷得紧靠在韩学长的背上，这才发现学长将外套给我穿，自己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衫。
    「学长，你会不会冷？」
    「不会，你穿着吧。」
    风将韩学长的衬衫袖口吹开，我发现他的左手腕下有着红褐色的疤痕。
    韩学长问我家的路线，我一边解说仍忍不住看着他手上那太过醒目的丑陋疤痕，是烧烫伤吗？
    □
    「这里我记得。」
    韩学长将车停在住家附近的公园，陪我一起穿越公园回家，他这么说让我想起了上回和他一起走回来时的酒醉状态。
    我因觉得很丢脸而不敢多话。
    回想着我们在旧校舍时，学长明明就有话要说，为什么后来又不说了？我猜想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你住在这里？」学长抬头望着我家的老旧公寓。
    我吓了一跳，不知不觉把学长带到家楼下了。
    我将身上的外套脱还给他，看他在笑，急着问，「学长在笑什么？」
    「笑你一脸紧张的样子。」
    「没有，我才不紧张。」
    韩学长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管他在笑什么，我听得都很不是滋味。
    「学长可别看我家这样，虽然外观是破旧了点，我家里面可是很温馨的呢。」
    「这是邀我进去的意思吗？」
    「啊……」
    「逗你的，乖乖进去吧。」
    韩学长说完披上了外套转身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跳仍然不停乱颤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我的心情反而低落了下来。
    外头的风有点冷，我打了个冷颤，赶紧开门进去。
    「先吃完饭再去打工吧，难得提早回来。」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她看了一下时间，又改口，「也没提早多少啊？」
    我跑回房间换衣服，将还有些溼的头发吹乾，走出来时，妈妈已备好晚餐了。
    「今天没跟家嫻她们去玩呀？」
    「嗯。」我拿起碗筷添饭，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刚才那个送你回来的人是谁啊？」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妈妈。

 13 曖昧(1)

    「刚在窗户看到你跟楼下的一个男生一起走回来，那高高帅帅的男生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听到妈妈这样一问，我差点把碗给掉了，「是……学校的学长啦。」
    妈妈神祕兮兮的看着我，「那男生叫什么名字？高二还高三的？」
    「妈，你问太多了，只是认识的学长而已，刚好在路上遇到而已。」我撒了谎，低头扒饭，心想妈妈可能是在窗边看到了我跟韩学长。
    妈妈似乎还在观察我，我塞了满嘴食物，把筷子放下来，看着她。
    得要光明磊落才行呀，我跟韩学长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今天是有些超过了些，可是那也不算什么吧。
    「干嘛，你发脾气呀？」妈妈若无其事地夹着我眼前的那盘菜，「跟男生交朋友是可以，妈妈也只是想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你别那么敏感。」
    「才没敏感呢。」
    我把碗里的饭全扒光，然后起身走准备出门打工。
    □
    校庆结束后，大家谈论的话题常在新任校花和学姊告白事件上，听说有不少女生对于学生会长拒绝吴爱梅幸灾乐祸，我觉得这种事简直无聊。
    「说哦，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书包上的娃娃。」
    林家嫻笑着把玩我的吊饰，把背面刻着我名字的字跡对着我问，「谁送的，不会是先前一直送你苹果的那位吧？」
    我有些心虚的观察周遭，小声说，「你得先发誓不说出去才行。」
    「欸，你当我是什么人，小学生才发誓呢。」她笑着捉弄我。
    我把吊饰抢回来，「那就别问了。」
    「好啦、你说，我不会跟别人提。」林家嫻又想了一下，接着补上一句，「除了敏雯，这样可以吗？」
    我想了一下，不置可否，忽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想过要从王敏雯那里打听韩学长的事，现在想来反而有些衝动，又不那么肯定。
    「是一个学长送的。」
    「他跟你告白了？」林家嫻兴奋的问。
    我摇摇头，「他没说喜欢我，我们也只是朋友的关係。」
    「那你呢？你喜欢他？」
    我尷尬的对着林家嫻笑，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她不停追问，「他几年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班级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什么？连名字都不知道，该不会是人家随便送个礼物你就喜欢上人家了吧？」
    「我又不是白痴。」
    「这也太奇怪了，他连名字都不跟你说吗？」
    「我一直都叫他学长也已经习惯了。」没有林家嫻的提醒，我还真没想过要问韩学长的名字。
    「你们到底熟不熟呀？」
    林家嫻想了一下，又神神秘秘地说，「你不要衝动跑去告白哦，男生不会珍惜主动送上门的女生，要不要叫敏雯帮你查一下？」
    「你这样说好恐怖。」
    林家嫻的观感朝着与我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总之，你得先好好观察他才行，连班级名字都不告诉你一定有问题。」
    我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了。
    □
    或许也是被林家嫻的话影响，这两天我刻意回避韩学长。想了很多，我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如果再和见面下去一定会愈陷愈深的。
    从校庆那天他送我回家之后，我们之间变得曖昧，不上不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彼此，弄得我很不安。
    林家嫻一直建议我该找王敏雯帮忙查看看，但是在韩学长背后调查他让我觉得像是种背叛，我的心里很挣扎。
    最后，还是抵不过心里的诱惑跟王敏雯借了手机。
    王敏雯问我，「是要找谁吗？之前看你兴致缺缺的样子，还以为你都不感兴趣呢。」
    「我只是想看看。」
    翻找着王敏雯设为「庆应」的资料库，里面收集学校里许多优秀出名的人物，但是没有一张脸和那个学长吻合。
    我把手机慎重的还给王敏雯，心中不免感到疑惑，光以韩学长的外表条件来看不可能没在敏雯的名单，除非他不是庆应的学生，还是他真的过于低调了？
    「敏雯，你的资料全齐了吗？」
    王敏雯瞄了我一眼，「这什么话，当然，全庆应的俊男美女全被我收服在这里面，怎么了，没看到你感兴趣的吗？」
    「你当这是后宫名册啊。」我说。
    王敏雯大笑，忽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学生会长没在这名册里，把他放在这里面对他太不敬了，还是你想看他？」
    我摇摇头，「我才不想。」

 13 曖昧(2)

    下午，在一楼的走廊上我遇到了韩学长。
    韩学长迎面朝我走来，对着我淡淡微笑，又是那带有责备的眼神。然后，他若无其事地从我的身旁走过去，身后一段距离外跟着两个女生，笑得嘰嘰喳喳的偷偷跟他走了一段路。
    我还是往旧校舍跑去了，在中午以外的时间，韩学长果然在这里等我。
    「你躲我？」
    「才、才没有。」
    韩学长狐疑的盯了我的脸，「你干嘛不敢看我？」
    我感到难为情，眉头皱成了一团，「哪有。学长我，我最近比较忙，所以……」
    「手机给我。」他说。
    我愣了一下，他催促着。
    我将手机拿给了他，他用我的手机播号给自己，然后还给我，「这样以后我就找得到你了。」
    我看着萤幕上那串陌生的号码，「可学长没给我名字，要我怎么记住。」
    「你可以输入“亲爱的学长大人”。」
    我噗斥地笑了出来，「才不要呢，好噁心。而且会被误会。」
    「你害怕我们被误会吗？」
    「学长不怕吗？」我反问他。
    「不怕，只是担心会造成你的困扰。」
    也是。韩学长说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像他是那么的耀眼，总是会吸引四周的目光，如果跟他走在一起，肯定会成为眾矢之的吧。
    「虽然这么说，可是，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係。」
    「你觉得呢？」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问我。」
    「你不是希望是朋友关係吗？」
    我看着他，他说，「我答应你，就朋友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韩学长这样的回答，我却感到失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说友谊比爱情还重要的关係吗？如果我没说，那么他原本的意思是……
    「你果然又开始在想些有的没的了？」
    「啊？」我回过神来看他。
    「你每次想事情就会皱起眉头，小心还没老就成了老太婆。」他用手指按了我的眉心一下，。
    「才没有呢，学长别乱诅咒我。」
    「当然，还有一点。」
    「什么？」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太过倾斜，我到哪、做什么都会被人刻意放大检视，流言蜚语，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很平静、自在。所以，你还是我避风港。」
    「学长这样说，我觉得很开心。」
    韩学长轻捧起我脸，「日青，我想让你知道，对我来说，你很特别。」
    我望着他的双眼，目眩神迷，再也无法从他的视线中离开了。
    □
    韩学长传来了一则简讯，上面是一串英文数字：「chenhedai200228」。
    我用这串字在网路上搜寻到是他的脸书帐号，要不是头像是那隻天堂鸟，我还会有些疑惑是不是他，因为dai是「戴」吧，但是学长姓「韩」呀。
    我将这帐号加入名单，然后对着萤幕发呆。看着韩学长的脸书是深蓝色的星空，沉淀的版面给人一种过度的压抑的感觉，这像极了他那深不可测的神秘。
    我又等了一会才回到自己的脸书页面，翻看同学间的动态。
    陈啟聿这笨蛋又po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搞笑影片，然后同样加上『哈哈，这个影片好白烂。』这类无聊的註解。
    新的讯息跳出，韩学长确认了我们的交友关係。
    我欣喜若狂的回去翻看他的脸书，发现韩学长很少发文，又是些活动与读书心得之类的东西，没有多少是关于他自己的生活层面，连个己的照片也没有，真像他一惯低调的作风。

 14 名字(1)

    「学生会长和爱梅学姊昨天好像办公室里吵架了。」
    王敏雯说，「当时只有他们两人在里面十多分鐘，很多人都听到爱梅学姊大声争执的声音，走出来的时候还红着眼眶，不过她还是装作一副没事发生的样子。」
    王敏雯这几天常待在教室，她说是在躲避学生会里的乌烟瘴气，她不喜欢那种氛围。
    林家嫻倒是开始偷偷追踪起一个网路上的「反后援会」的社群团体，这社团让我想起先前曾经办过连署活动的学长姊们，但似乎是不同层次族群，社群里可匿名发言，很多都是情绪性的发言，没什么见地，尤其是在吴爱梅跟会长告白之后，乱七八糟的八卦多到爆炸。
    林家嫻滑着手机，一边靠在我的桌子上，「欸，看这则八卦，三百多则回应，太可怕了，早上才发的现在就吵得这么火热。」
    「你成天都在看这些无聊的八卦呀。」
    我继续背我的课文。
    「欸，你们很奇怪耶，到底怎么了，怎么从校庆之后大家就变得死气沉沉的呀？校庆时大家不是都很嗨吗？」林家嫻将我的课本拉了下来。
    「小姐，那是因为我们不久又要快期.末.考啦，你快点回地球来用功吧。」
    □
    韩学长最近的烦恼似乎不少，只要觉得他心情不好，我就会静静的陪在他的身旁看书，偶尔他会来关注我的课业。
    「我毕业后你才高二，那时候怎么办？」
    韩学长将数学课本还给我时，上面写了一个我常会犯的公式错误。
    「我跑去找你补习啊。」我大言不惭，「听说上大学之后会比较自由，到时候你也会有时间教我吧？」
    「你这个大忙人会有时间来找我吗？」
    我嘿嘿地笑。
    □
    期未考顺利结束后就要放寒假了。
    王敏雯开始在学生会里忙事务，还传来一些消息。
    「听说爱梅学姊和会长合好了，大家都觉得爱梅学姊很委曲，自从那件告白的事之后，会长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对学姊很冷淡，我们都在想办法怎么帮她。」
    虽然她说不喜欢淌浑水的感觉，但我们都感觉得出来她其实很在意学生会这两个头头的感情动态呢。
    「咦，日青，今天是你的生日耶。」
    林家嫻第一个发现这件事，「你怎么都没吭声，要不是我先发现，谁知道你生日？」
    「因为期未考也没想太多。」
    「怎么可以算了，上次我生日的时候我们是一起庆生的，这次当然也要陪你庆生啊。」
    「那要怎么庆祝？我今天放学没事。」王敏雯想了一下，「找张芝心她们一起，怎样？」
    林家嫻悄悄地遮嘴说，「张芝心最近跟吴晓欣走得比较近。」
    「哦。」王敏雯应了声。
    看她们两个彼此会意的样子，我却听不出什么意思来，「怎么了吗？」
    林家嫻白了我一眼，「你还不知道吴晓欣对我跟你都有敌意吗？」
    我往吴晓欣的方向瞄去，她正拉着陈啟聿说话，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为什么啊？」我看不出来她哪里不对劲。
    「还不是上次陈啟聿开玩笑乱叫我们大小老婆那次，听张芝心说吴晓欣气到现在。」
    「叫陈啟聿快点娶了她唄。」王敏雯说。
    我边笑边看着陈啟聿他们，若是这样的角度看过去，他们的互动真的就像是一对情侣。
    「怎样，有想去哪里吗？」林家嫻把话题拉回我的生日上。
    「可是我今天要打工。」
    「打工？你疯了吗？哪有人生日还排班的。」王敏雯说。
    林家嫻狐疑地看着我，「哦，该不会是骗我们说没空，然后偷偷去找影子恋人了吧？」
    我吓了一跳，王敏雯一脸困惑的看向家嫻，「什么影子恋人？」
    「就是日青喜欢的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生。」
    「别乱讲啊。」林家嫻完全把我在意的事全忘光了，还是她觉得，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秘密？
    「我们学校的吗？哪一班的？」敏雯也好奇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哪班。」
    「看吧，她超单纯好骗的啦，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都不觉得怪。」林家嫻调侃着我。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我抗议。
    「你一定是没谈过恋爱，所以才会搞不清楚状况。」林家嫻说。
    「我们只是朋友、学长跟学妹的关係。」
    「好啦，别吵了，快上课了，快点决定怎样？」王敏雯说。
    「临时请假会造成麻烦。」我说。
    「算了、算了，上课。」王敏雯起身，拿着饮料走回自己的座位。
    林家嫻不放弃，「那你几点下班？」
    「十点半，还是算了吧……不如，我们约这星期六？」我说。
    □
    放假的前一天，最后一次到图书馆整理工作。
    韩学长走过来将资料夹放在我的工作桌上，「今天我会提早离开，中午不会过去旧校舍。」
    「学长，你寒假有什么计划？」
    「你约我？」他笑。
    「噢不是，我随口问问而已……」
    「旅行吧，」韩学长说，「我想去一些地方走走。」
    「一整个寒假吗？」
    韩学长想了一下，「我没很明确定下时间表，不过应该会在过年前回来，你呢？」
    「打工吧。」
    相较于环岛旅行，打工真像是个带有悲凉意味的寒假。
    「那我再打电话给你。」
    「啊？」我讶异的看着学长，不太确定刚才听到的话。
    「我一个人旅行，偶尔也会想跟人说话，找你可以吗？」
    「嗯……好哇。」
    他笑着伸手摸摸我低到不能再低的头。
    「学长，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什么事？」
    「你的名字。」我看着他，心里想至少要在这学期结束前知道韩学长的本名。
    韩学长收起了笑容，想了一会，将我拉到他的身前来，在我听边小声的说，「韩.城.河。这样够清楚了吗？」
    韩城河……韩城河？我好像哪里听过？
    看他一脸富饶兴味的等待我的反应，我直觉有诈。
    「这奇怪的名字一定是假的。」我发出质疑，「那为什么你脸书会是dai（戴）呢？」
    「因为那是我妈的姓。」
    「噢。」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学长……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不准逃。」他拉住了我的手臂，「我把名字告诉你了，有一天，当你发现你不喜欢我的名字的时候，我不准你逃跑。」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学长，我超讨厌我的名字的，我也没逃呀。」

 14 名字(2)

    □
    寒假第一个星期六，我和同学一起约在市区的ktv前。
    除了林家嫻和王敏雯、张芝心、钟秋萍，陈啟聿也来了，他身后跟着吴晓欣。
    「哦，抓到了厚。」
    我们用曖昧的眼神看着陈啟聿和吴晓欣，她害羞躲在陈啟聿的身后，陈啟聿则是忙着解释，「我们是刚才在公车上遇到的啦。」
    「哪有那么刚好的事。」
    「对嘛，心里有鬼哦，这么快就想撇清关係。」
    「喂，我们有找吴晓欣，可是没约你吧？」
    我们笑闹着他们，一行人嘰哩呱啦的走进大厅。
    大家一进到包厢就像饿鬼见普渡一样，佔点歌机、抢歌本、抓摇控器、看菜单。
    钟秋萍站起来说，「谁要先跟我去沙拉吧大开杀戒？」
    然后看我一个人什么也没抢到，就拉着我一起出包厢了。
    有人唱歌的时候，我们就在一旁聊天、吃东西，不知道是聊到哪个点，顺着话题起鬨着，将陈啟聿和吴晓欣两个人凑在一起。
    「快点帮他们点一首情歌来加温啦。」
    「搞屁呀，我不要。」陈啟聿用手肘甩开钟秋萍抓他的手。
    我们忙着找歌插播，陈啟聿跑进厕所里被鐘秋萍硬拖出来，大家闹成一团，有人提议要加玩处罚游戏。
    「我们来尬歌，唱输的那对要被处罚当眾玩亲亲。」
    林家嫻不顾形象的大笑，「这个好，我讚成。」
    大家的情绪高涨，吴晓欣靦腆着不断推辞说自己真的不会唱歌。最后大家选出我和同样不会唱歌王敏雯组成一对。
    陈啟聿在被逼迫之下选一首自己喜欢的歌曲，我则是和王敏雯选了一首几乎所有人都会唱的国语经典情歌。
    陈啟聿立刻发出抗议，「这种歌谁不会唱呀。」
    「那你刚才干嘛不选？」
    「别吵、别吵，歌来了，快点。」
    在大家的簇拥下，吴晓欣拿起麦克风被推向陈啟聿的身旁。
    陈啟聿粗理粗气地乱吼，走音了也自我陶醉，换吴晓欣时，她的声音又小又抖，形成了很大的对比，我们开了导唱给她，还为她打拍子加油。
    陈啟聿则在旁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直翻白眼，我拿起桌上的卫生纸揉成团就往他丢去。
    「来，处罚处罚，不用比了，陈啟聿你们这组输太惨了。」
    喊着「不要、不要」的陈啟聿被钟秋萍抓住，吴晓欣也被大家从沙发上拉起来和陈啟聿尷尬地对望。
    「亲亲太over了，人家可能连牵手都还没有呢。」有人说。
    我们在旁乱出主意，「那就先抱抱好了，至少要抱一下暖暖身。」
    两个人都不肯就范，看得出来吴晓欣并不排斥，陈啟聿的反抗很明显，不知道是男生不好意思的表现还是真的不愿意。
    「不然这样啦，」我拿起桌上陈啟聿那杯喝剩一半的汽水，「陈啟聿给你选，你要和吴晓欣喝交杯酒，还是要跟吴晓欣抱一下，选一个？」
    说着，我开心的摇头晃脑把桌上酱菜、汤汁和胡椒粉、辣椒等东西全加进杯子里，用筷子搅和、搅和。
    「哦，为什么吴晓欣那杯就是正常的？」陈啟聿拿起我塞给他的杯子在鼻子前嗅了一下，露出噁心的表情。
    「你是男人耶，女孩子可以喝那种东西吗？还是快点抱抱算了。」
    「算了，给吴晓欣也调一杯，然后两杯都叫陈啟聿喝好了。」
    大家哈哈大笑，一边大喊「快喝、快喝」一边大叫「抱抱、亲亲」
    陈啟聿鼻子一皱，一口气将手中的那杯噁心东西全喝了下去，霸气地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嘿嘿地说，「怎样，我喝完啦，马的，有够好喝的啦！」
    大家对着他又是一阵爆打，因为他根本不理我们的「交杯酒」游戏规则。
    陈啟聿抱头又笑又哀号，突然张手反过来往我身上搔痒，我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他从后面扑了上来，大家笑他搞错对象，合力将他从我身旁拖走，连他的上衣都快被大家拉掉了，光着肚脐被推还给吴晓欣。
    林家嫻大叫，「啊，这我的歌、我的歌。」然后拿起麦克风和张芝心合唱了起来。
    两个玩最疯的女生开始唱歌，刚才的闹剧也才算平静下来。
    陈啟聿连衣服也不拉好，就露个乾扁的肚脐站在舞台旁跳舞搞笑，钟秋萍也拉吴晓欣一起跳，但吴晓欣坐在沙发上不起来，她一脸尷尬，似乎也不太开心。
    我凑过去在她耳边问，「还好吧？是不是大家玩得太过份了？」
    她皱着眉头看我一眼。
    「还是身体不舒服？」
    我见她没理我，有些尷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想就这样不理她。
    她突然对着我大吼，「走开啦，假腥腥。」
    她转身从沙发上拿起她的包包，衝出了包厢。
    这一幕大家都愣住了，所有人看她衝出去又惊疑的看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音乐还在继续着……

 15 寒假的旅行(1)

    那是唯一和朋友一起过的欢乐假期，第二天之后我开始到饮料店上全天班。
    一开始是件期待又开心的事，毕竟全班的薪水比平常打工要来多，但是一连上好几天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人生似乎除了打工，就只剩下等领薪水，每天累得要命，只能期待领薪的那一天。
    看着林家嫻她们一群人打扮得光鲜亮丽出游的照片，我不由得开始羡慕了起来。
    还好，我还有韩学长。
    学长的旅行在寒假第二天出发，从那天早上开始，他都会传一封讯息来告诉我今天他将要出发到哪里。
    偶尔，他会在晚上找到过夜的地方后打电话给我，这样毫无计划的旅行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作风，他说这是挑战，他一直很想要突破自我。
    我不懂他要突破什么，对我来说，他已经够好、够完美了。
    我常躲在棉被底下偷偷和他聊天，聊着他的旅程趣事，或是我今天又遇到了什么奇怪的客人。
    有几天，我莫名其妙迷上了心理测验，几乎每天晚上都缠着他玩。
    每当我问他答案准不准的时候，他总是笑说，「不是很准。」
    心理测验真是个把人玩到愈来愈迷糊，想要透过这游戏更瞭解学长似乎行不通。
    我忍不住在电话前叹了口气。
    「怎么了？」学长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很好，不过那是当然的，他刚才还笑我太迷信了，他的人就在我面前，而我却硬要相信测验里的答案才是真正的他。
    「学长，好久没看到你了。」我偷偷的试着对他撒骄。
    「那我一回来就去找你。」
    「真的吗？」我想了一下，「可是你没那么快回来吧。」
    「这么想看到我？」
    「也不是啦，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我忽然发现，我们这样的对话真的就像是在谈恋爱。
    我抿着唇心里一阵甜蜜，幸好韩学长在电话另一头，看不见我现在的表情。
    「那我打视讯给你？」他说。
    「不、不要好了。」我身上穿着睡衣，这样子怎么见人。
    「我现在回到外公家了，你想看看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吗？」
    「好……不过三分鐘后你再打来。」
    掛掉电话后，我起来匆匆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找了件衣服换，又回头看看有点乱的房间，紧张的手忙脚乱整理了一下，在这时候韩学长打来了，我吓得立刻接起。
    「你在干嘛？一脸惊慌的样子？」
    「啊，没有呀。」
    看着韩学长坐在一个简朴的厅堂上，他的笑脸多了几分神秘，将镜头转出，让我看他小时候住过的旧三合院，一边说着小时候妈妈带他回外公家生活的事。
    「外公很喜欢栽种花草，以前他常抱着我在附近邻居家串门子、下棋。」
    这是韩学长第一次跟我提家人的事，回忆在他的语气中显得怀念又感伤，我则很难想像贵公子般的韩学长，小时候竟然也曾住过这样古朴的乡下。
    冷冷清清的大宅院里，只有他一个人回去。
    「学长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
    「嗯，明天会到外公的墓前上香。」
    □
    农历将近了，一波寒流侵袭让气温骤降许多。
    这天韩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客厅，我一看是视讯通话，吓得溜回房间里去。
    「学长，你在哪？」
    韩学长的脸出在萤幕上，他的身后漆黑一片。
    「警局外面。」
    「发生了什么事？」
    「乡下找不到地方过夜，借住警局囉。」
    听他这么说，我才松一口气。
    看着学长的下巴有些鬍渣，头发也因变长而有点塌扁，感觉有些颓废，我笑说，「学长现在好像流浪汉哦。」
    「那也是最帅的流浪汉。」学长说，「你是在哪里呀？脸上的光怎么蓝成这样？」
    「因为是偷跑进房间说话，所以还没开灯。」
    这时，妈妈突然开门，我吓得把手机往床舖里一塞。
    「你在干嘛？」
    「准备要睡啦。怎么了？」我问妈妈。
    她说，「今年过年小阿姨不来我们家囉。」
    「为什么？」
    「她今年要带着那两个小孩飞往美国，就是跟她那个华裔的男朋友一起过年。」
    「这样呀……」
    自从小阿姨离婚后，这几年的过年都是带着两个表弟到我们家一起围炉的，如果今年小阿姨不来，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了，怪冷清的。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替小阿姨再次找到幸福而高兴。
    等妈妈走掉之后，我才想起韩学长，赶紧把手机从绵被里挖出来。
    通讯已经结束了，回拨反而没了讯号。
    过了一小时，学长传了讯息过来：
    『气温8度，在山上和警察大叔喝小米酒。小学妹，晚安。』
    『晚安。』回完讯息，我将手机捧在心上，觉得今晚特别的暖和。
    □

 15 寒假的旅行(2)

    除夕当天，妈妈怪我把除夕也排上班，留她一个人在家打扫。
    「我们今天只营业到六点，回来我一定会帮忙你嘛。」我说。
    「那时就吃饭啦。」
    即将过年的关係，饮料店里的同事心情都很好虽然客人比平常还要多，忙起来大伙还是有说有笑的。
    我趁着空档看了一下手机，今天也没收到韩学长的讯息，不知道他旅行到哪里了？
    三天前他说临时想去离岛看看，可是之后一连几天都没联络了，看着先前我传出去的讯息连读也没有，我的心一直悬着。
    下午的时候传来了讯息，我打开来一看，不是韩学长。
    林家嫻传来一张照片，背景是晚上的高级社区里，一栋别墅的二楼阳台上，一男一女在说话的身影。
    『敏雯大爆料，爱梅学姊半夜到会长家里过夜。』
    我好奇的将照片放大来看，站在阳台上的学姊脸还辨识得出来，但是会长的脸在门口背光，看不清楚。
    我回传：『真的是学生会长吗？连脸都看不清楚啊。』
    林家嫻：『这就在会长他家呀，敏雯的第一手炙热消息不会错的，先前就有听到风声啦。原来他们已经开始偷偷交往了耶，开学的时候学校里一定会风风雨雨，哈哈。』
    过没多久，林家嫻又传来，『他家很有钱，听说这整栋别墅都是他的，一个人住！』
    我想也是，副会长都是董事的女儿了，会长家有钱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以前我以为庆应是以自由开放的校风而闻名的，但在进来之后才渐渐感到似乎不是这样，学生的阶级其实一直都很明显，所以对于这类追逐贵族学生的消息，我一直都不是很感兴趣。
    下午四点半，冷冬的天色已经显得昏暗，客人还是络绎不绝。
    「咦，日青你看。」小c用手肘轻撞了我一下，「对面红绿灯那站了一个男生，好帅哦，围红色围巾的那个。」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她所指的那个红围巾的男生，他站在人群中很容易辨识出来。
    小c在我的身旁发出兴奋的尖叫，「他来了！」有些激动地将我挤开，站在柜台前迎接他。
    「韩学长。」我站在小c的身后喊了他一声，这让小c反应有些错愕。
    他的瀏海变长了，整齐的抓向一旁盖住了半张脸，鬍渣也刮乾净，少了点颓废美，整个人又回復原本乾净俊俏的脸。
    「hi，小学妹。」
    小c讶异的来回看着我和韩学长，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要喝什么吗？」
    「对呀，要喝什么，有“小学妹”请你哦。」小c闹着我们。
    他笑笑的看了小c一眼，她整个人就几乎快跳起来了。
    「你帮我决定吧，我很少喝饮料。」他对我说。
    「那就『冬日的初恋』吧，里面有季节限定的草莓哦。」小c推荐着。
    冬日的初恋这名字让我觉得尷尬，我插不上话，韩学长说了一声，「可以。」
    我吐了吐舌头，开始调起这杯饮料。
    小c趁着空档找韩学长聊天说话，虽然心里有满满的话想问他，但又不好意思当着同事的面，能看到他平安的回来已经没比这更重要了。
    我将饮料递给学长，「这杯我请你。」
    韩学长看着身旁排队的客人变多，也不打算多作停留，「我先走了，你们忙。」
    我忍着心中的悸动，也只能有些依依不捨的和学长挥手道别。

 16 心惊胆跳的年夜饭(1)

    小c缠着我问东问西，都是在追问我跟韩学长的事，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係呀之类的，缠人的程度不输给林家嫻，我们就这样嘻嘻闹闹的忙到打洋。
    在与朱老大和其他同事互相道别新年快乐的祝贺声中，各自离开了店舖。
    天黑后的气温骤降，我搓着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一边走向公车站。
    远远的看到韩学长坐在公车站亭的椅子上，他看到我站了起来。
    「学长，你在这待多久了？」我惊讶的看着他，他是下午四点多来店里的，现在都已经六点了。
    「很冷吧？」
    他将自己的红围巾解下来，绕在我的脖子上，「我陪你等公车吧。」
    「那你呢？」
    「我也是搭公车过来的，骑了十几天的机车有点累。」
    「学长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就陪我这几分鐘……」
    「有什么关係。」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当通往我家的公车驶进站时，我仍不想招手，就这样让公车从我们的身旁开走。
    我拉着学长外套的衣角，「那你走路会不会累？可以陪我走到下一站吗？」
    「不如再一起走回家吧？」
    「嗯。」我咬着下唇，心里偷偷的窃笑着，就这样拉着韩学长的外套衣角。
    小年夜街道冷清，连大马路上都没什么车子了，与学长经过明亮的商店街，看着路人偶尔从旁注视我们的目光，我心中泛起了一种要不得的骄傲感。
    我想着明明是我要回家，韩学长却说是「一起走回家」，这句话有多让人心醉。
    望着马路与街上灿烂的灯火，冷风吹上我烫热的脸颊，这一刻觉得很舒服，心中满满的幸福。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韩学长说，「我的手机在去外岛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所以没联络上你。你一定在偷偷生气吧？」
    「才没那么小气。可是这几天真的有些提心吊胆，因为你只有一个人又是骑车，先前听你说会从东海岸骑回来，那里都是悬崖峭壁，车多又快，我都不敢多想了。」
    韩学长停下脚步来，轻握着我的肩，「对不起，我本来昨天想打给你，可是回来真的太晚了。」
    「没关係啦，看到你回来我就很开心了。」
    「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学长，今天是除夕，你陪我回家会不会太晚了？」
    「没关係。」
    「真的没关係吗？」
    韩学长点点头，但我心里却愈想愈觉得过意不去，我真是粗心大意，听妈妈说除夕常是提早围炉的，我却在耽搁学长的时间。
    我们一起穿越公园后，我停下脚步，上回糊里糊涂的让学长陪我走到家门口，结果被妈妈从窗外看见了，这次得小心点才行。
    「学长，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将围巾还给了他，虽然有些不捨但还是得将他放生，学长还要赶回家吃年夜饭吧。
    「新年快乐。」韩学长说。
    「嗯，新年快乐。」
    韩学长走近我，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这突如而来的举动将我愣住，我看着他，他却用一种温柔的目光凝视我。
    过了一会才意识到有人走近，我转头一看，是妈妈，提了一袋从便利商店买来的东西就站在那里。
    妈妈那张脸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她肯定看到学长亲我的那幕才有这种表情，我一时间吓到说不出话来。
    「伯母，你好。」
    打破僵局的人是韩学长，他看起来从容自若，似乎没察觉我的脸色有异。
    妈妈也很有礼貌的向韩学长点头，还亲切的问，「你送日靑回来呀？」
    「我们是一起走回来的。」
    啊……韩学长竟然这样回答妈妈。
    我想起国小六年级发生过的一件惨事。曾经有个男同学和我一起走回家门口，结果被妈妈撞见。妈妈二话不说，拉了那男同学拖到一旁唸了老半天，还把人家的身家背景全问个仔细，吓得男同学从此不敢再跟我说话，为此我还难过了一阵子。
    现在，我就这样惶恐地看着妈妈，看着她亲切笑笑地打量着韩学长。
    「你就是日青说的学长吧？」
    「伯母，我叫韩城河。」
    就这样，我一整个学期都不知道学长的名字，妈妈没开口，学长就直接报上名来了。
    「我家就在前面，要不要到我家坐坐？」妈妈盛情邀约。
    这不合常理，我立刻当机立断，「妈，人家还要赶回去吃年夜饭。」
    「对不对，学长？」我转头看向韩学长，给他使了使眼色，希望他看懂。
    韩学长依然泰若自然的看着我和妈妈，「好，谢谢伯母。」
    天啊，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
    妈妈笑嘻嘻的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走在前面带路。
    韩学长侧着头看我，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了。
    「我刚去商店买一些酱料，真是的，忙到都忘了准备火锅的配料。」妈妈一边回头对学长说，一边拿钥匙准备开门。
    「不好意思，我家看起来有点寒酸，你别客气，鞋子脱在那进来就好。」
    面对妈妈依然笑瞇瞇的脸，总觉得她这客气的背后一定是笑里藏刀。
    「咦？日青，你还站在门口干嘛，快关门进来呀。」
    「哦。」我连忙把门关上。
    餐桌上摆满丰盛的年夜菜，中间的火锅正冒着热烟，明明才两个人，妈妈还是准备了一盘的菜，或许是不想要让过节的气氛冷清的关係吧。
    妈妈要学长先坐，「我再炒个青菜就好，青菜是要等日青回来才炒的，不然冷了不好吃。」妈妈说完，转进了厨房里。
    我心想妈妈何时变得这么囉嗦，一举一动都要跟韩学长报告似的，我与学长远远对坐，趁妈妈不在，伸出食指对着他指了指，「你死定了。」

 16 心惊胆跳的年夜饭(2)

    「你家看起来很温暖。」他笑说。
    我看了一下东西有点多的客厅，就算妈妈整理过了，东西还是多到堆了起来，大半是妈妈工作在用的材料。
    「学长是认真的吗？我家明明是东西多到快爆炸。」
    「很有家的味道。」学长依然微笑。
    不知道韩学长家是怎样的？
    妈妈端上了两样菜，我吓了一跳，「太多菜了，妈，我们才两……三个人。」
    「有什么关係，过年嘛，而且男孩子胃口大。」
    妈妈也坐了下来，立刻把那盘花雕鸡的鸡腿夹到了学长的碗里，「别客气，当自己家。」
    我焦急了起来，「妈，你真的要把人家留下来吃年夜饭哦？今天除夕耶……」
    「没关係，反正我回去也是一个人。」
    韩学长这么一说，我和妈妈都讶异的看着他。
    韩学长解释，「我家人目前在国外做生意，今天很感谢阿姨留我下来，不然我回去也是没年夜饭。」
    妈妈皱了皱眉头，语带同情的又帮韩学长夹了些菜，「那你多吃点，喜欢哪道菜就包回去。」
    「唉，日青，你爸年轻的时候也像你学长这么帅哦。」
    「妈，别乱讲。」我又对学长说，「我妈是开玩笑啦。」
    看他不以为忤的笑着。
    「我没乱说，只是你爸年轻的时候不爱笑，他那酷酷的模样，还真的是迷死一堆女孩子了。」
    其实一开始认识韩学长的时候他也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尤其是在图书馆工作的时候，但只要认识久些就会发现其实韩学长很爱笑，他笑起来就像个天使一样。
    妈妈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提起爸爸的事，看她对韩学长侃侃而谈，我反而有些不太高兴让学长听到关于爸爸的那些事。
    「当年听说他只接受漂亮的女孩子，我听了很难过，觉得自己没希望了，就故意不理他，没想到他反而过来追我了……」
    妈妈爽朗的笑声让我觉得很丢脸，只想把脸埋进饭里，我尷尬的抬头夹菜时，看到学长正看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阿姨很漂亮，年轻的时候一定更美。」
    韩学长的话把妈妈逗得花枝乱颤，我竟然不知道他也会说这种讨好女性的话。
    看着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我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两个我最喜爱的人在熟悉的家里一起吃饭，画面美得好不真实，就像真的是一家人一样。
    □
    晚饭结束后，妈妈让我送韩学长坐公车。
    往公车亭的路上，韩学长说，「你妈妈人很好啊，看你紧张成那样。」
    「她那是反常，我反而有些害怕。」
    我将以前那个男同学的遭遇告诉了学长。
    「那男同学走掉之后，妈妈连续嘮叨了好几天，害怕我误入歧途、受骗上当、学坏变成太妹，最后把自己搞到未婚怀孕……」说到「怀孕」两个字，我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跟韩学长说这么露骨的字眼。
    「怎么了？」韩学长见我不说下去，我对他尷尬地耸了一下肩。
    「那时候是因为你还小的关係吧。」
    「现在也还没满18呀。要上高中的时候，我妈提醒过我不能太早谈恋爱，至少要到大学再说。」
    我看了他一眼，怪疑的问，「学长，你在笑什么啦？」
    「你在跟谁谈恋爱？」
    我吓了一跳，听他轻松地说，「你刚才那些话好像是对男朋友才能说的。」
    「对、对不起……」我感到羞愧不已，我已经乱了与学长间的界线，看他就这样取笑我，心里又不是滋味，「可是，都是你突然这样……亲我，被我妈看到才会引起我妈误会的呀，我才会跟你提这些的，我又不是故意要把你扯进来。」
    「别那么紧张，我没说不好啊。」
    韩学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敢再应话，但是他也没再说下去。我偷瞄着他，为什么不说下去呢？
    「你家只有你跟你妈两个人？」
    「嗯，先前会跟小阿姨一起过年，不过今年她出国了。」
    「那你爸呢？你们家没再跟他联络了？」他想了一下，「抱歉，这个不想谈没关係，我只是想多瞭解你的事。」
    「没关係。」我不怕学长在意。

 17 密秘(1)

    对于爸爸最后的留给我的深刻记忆，是他让我和妈妈一次又一次的不停找寻他。
    有一次深夜里下着磅礡大雨，我们母女俩就在路边淋着雨，我不记得那次是否有找到爸爸，只记得妈妈在大雨中崩溃的情景。
    爸爸一再说谎欺骗、背叛妈妈和对我的承诺终于将妈妈逼近疯狂，妈妈狼獊跌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没办法站起来了，我只能抱着她在雨中大哭。
    那年我十岁，我下定决心要变得坚强：
    “从今天起，这个家只有我和妈妈，由我自己来照顾她！”
    我有些过于沉淀在过去的记忆里，当我回神时，发现韩学长有些伤感的望着我。
    「我刚才说话的表情一定很可怕。」
    他摇头，「你是因为曾有这样的经歷，所以才会总是对感情小心翼翼的吧。」
    「学长不也是吗？」
    我们是为了想要保护自己还是因为保护对方，才变得这么小心翼翼？
    「你是一个独立的女生，」韩学长皱眉头苦笑，「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不用一直那么坚强，累的时候也让我有机会让你依靠。」
    韩学长伸过手来拥抱了我，像是那夜大雨中我拥抱妈妈一样，虽然他的眼中是我不乐见的同情，但是他的安慰是股暖流，在寒冷的年节夜晚额外的温暖。
    我抬头望着韩学长，发觉自己在他的怀中变得软弱，可是我真的能够依赖他吗？
    「后来呢？」韩学长问。
    我轻描淡写。
    在妈妈的面前爸爸只是一个没心的空壳子，妈妈终于签下离婚同意书，他不久也跟吕阿姨结婚另组家庭，我和妈妈搬来这个城市，从此过着只有我们母女俩的日子。
    直到前阵子那通电话和吕阿姨出现为止。
    「一直聊我家气氛好凝重，学长呢？我也想听你说自己的事。」
    「我家的事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我们一起走到了公车亭，这几分鐘的路程却像走了好几年，而除夕夜的公车还要半个小时才会进站。
    「我跟你的情况有些相似，从小跟着母亲相依为命。」韩学长说，「不过我不是婚生子女，外婆很不能谅解我的母亲，直到外婆过世后，母亲才带着我和外公同住。」
    韩学长坐在等候亭的椅子上，很少提私事的他原来有这样一个过去。
    「外公在地方上是有名声的人，所以从小我常听到街坊邻居议论我身世的耳语，外公也替我们承受了不少的厌力。母亲在我七岁时候过世，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把我接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我父亲，我妈从没提起过的亲人。我的姓从“戴”改为“韩”。」
    「所以，学长的脸书帐号200228是……」
    「对，那是我母亲的忌日，2002年2月8日。」
    我听着韩学长说，却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和他相比起来，我反而幸运，至少，我爱的人都在身边。
    韩学长说，「这次回去外公家，镇长告诉我外公过世前曾留一些东西给我，这些东西里面，有份资料让我很头痛。」
    「资料？」我疑惑的看着韩学长，他似乎也有些迟疑该不该说。
    「那资料对现在的学长很重要？」
    「日青，如果你最敬重的亲人曾犯了错，但逝者已矣，你还会忍心揭他伤疤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还是忍不住想追问「我能知道是什么吗？」
    「关于庆应校舍土地开发和改建的工程弊案。」韩学长说，「过去我知道外公曾为了向我和母亲争取应有的利益而不得不与我父亲接触，但是我不知道后来我外公会运用自己的人脉与父亲合作一起介入了一些建设与土地买卖的弊案。
    「这事说来有些复杂，也许你不太能懂，总之一年前我已经在追查这件事了，但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证据有了，却很为难的是出自于外公……我不想破坏外公的名声。」
    「学长的意思是，原本学长想要揭穿自己的父亲？」
    「没错。对于父亲，我和你的感受是一样的。对他而言我只是他许多孩子中的一个棋子，被控制、培训，安插在庆应的棋子，未来也会被他安插在对他有利益的位置中作牺牲。」
    我有点不敢置信这些话是从韩学长的口中说出，他看起来是那样的温驯，自信、有主见，但此刻的眼中却透露出那隐隐的愤怒与仇恨。
    「为什么要揭发？」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
    韩学长若有所思地说，「为了还给受害者一个公道。」
    受害者？看着韩学长坚毅的神情，这之间复杂得让我摸不着头绪。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外公的关係而让学长苦恼不已吗……」我喃喃的说着。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学长，外公为什么要把那些弊案的资料証据留给你？」
    「他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很重要，交待给我，我能替他好好的保管。」
    「但会不会也有可能是他希望你可以替他揭发呢？」
    韩学长惊讶的看我。
    我说，「如果他真的不想要让人知道，他可以烧毁，可是他却留给了你，或许他生前因为在地方身份地位的关係，所以他没法揭发自己。」
    韩学长陷入了沉默。
    「不好意思，我也只是这样乱猜。」
    「不会，也许你说的有道理，让我再想想……」
    我望着公车亭上的跑马灯，再过两分鐘公车就要进站，韩学长也注意到了时间，对着我笑了笑。
    「谢谢你们家今天的招待。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我在离岛拍日出时不小心把手机给摔了，不过还好这台没坏。」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台数位相机。
    「我们拍一张照，好吗？」
    「咦？」
    「我的旅行还缺一张照片。」
    我有些难为情的点了点头。
    韩学长揽着我的肩，将我轻靠在他的身旁，看着萤幕上状似亲暱的我们，他按下了快门。
    □

 17 密秘(2)

    我开门后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啃瓜子。
    「哦，回来啦。」她听到我关门的声音没回头。
    我安静的走到妈妈对面的沙发坐下，与其心惊胆跳的猜着妈妈的心思，还不如自己先摊牌。
    「妈，我跟那个学长……」
    「哦，那个男孩子长得真不错，」妈妈抢话说，「你爸年轻的时候其实也就差不多那样。」
    又是这种话我忍不住抗议，「他们才不一样，长相也完全不一样。」
    妈妈呵呵笑着。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呢？
    「妈，我们没在交往。」
    妈妈顺手关掉了电视，回过头来看我，「你们不是很明显了吗？」
    「其实学长是很礼貌性的亲我一下……」
    「哎呀，别想否认，妈妈都看得出来。」
    我对妈妈态度变得大方感到不可思议，她之前还表明过不准我交男朋友的，不会是真的被韩学长给收买了吧？
    「这个男孩子看起来不像什么坏学生，不过妈妈还是想跟你说，你们交朋友就好了，不然之后会很麻烦。」
    果然。
    「什么麻烦？」我问。
    「你这年纪交的男朋友都别太认真，以后日子还长得很，像他这样条件的人，你们撑不久的。」
    我不服气，「你又知道撑不久了？」
    「他条件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没有女朋友？」
    「既然你都认为我们在一起了，那他的女朋友不就是我了吗？」我知道自己是意气用事胡说八道。
    「就算他真的跟你在一起，倒追他的女孩也是一大堆，你光是吃醋就够受了。」
    「学长才不是那种人呢。」他要是会这样就不会老是一个人窝在没人的地方了。
    「不管是不是，你跟这样的人交往注定会很辛苦。」妈妈打量了我一眼，「你想看看，你又不是特别出色，比你漂亮的人多的是，他是哪一点看上你？」
    妈妈故作事不关己，一边还发出啃瓜子的恼人声音，边说话，「这年纪的男孩子在想什么妈妈很清楚，妈妈也很早就谈过恋爱，是过来人了。你要小心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要是闹出人命，我可不想要那么早就当外婆。」
    我简直听得冒火三丈，不想再跟她说下，起身回房。
    到底把自己的女儿想成怎样的人了，我是那种一谈恋爱就昏头的人吗？就是因为妈妈是过来人，我才不会像她当年那么笨啊。
    □
    几天后开学。
    王敏雯在下学期把学艺的位置让给了班上一个真正有热情的同学，以好更专心投入自己喜欢的事上。
    韩学长传来了简讯，问我能否将先前录到的那段影片档传给他。
    「一整个寒假都没看到你的人，我们揪了好几次你都在上班。」
    林家嫻突然坐在我的桌子上，我吓得赶紧将手机收了起来。
    「好消息，今年情人节学生会长将出席后援会的派对活动哦。」王敏雯兴高采烈的跟我们宣佈，「这次后援会活动有对外开放，不过有限名额，怎样，想不想来呀？」
    林家嫻第一个举手，王敏雯看了看我。
    「呃……我考虑看看。」其实不太感兴趣。
    「不要考虑了啦，不然等一下机会就被张芝心她们抢走囉。」林家嫻小声说，「敏雯是先问我们的耶。」
    「可是……」
    「不会你又要打工了吧？」王敏雯瞇着眼睛盯我。
    「那天是没有打算啦……」
    「你该不会想跟你的影子恋人约会吧？」林家嫻摭嘴偷笑。
    「把他拉出来一起参加呀，这个活动又不限定单身。」王敏雯说，「顺便让我们帮你鉴定一下？」
    林家嫻拉着我的手臂，「不管，你整个寒假都在打工，这次又不跟我们去太不够意思了。」
    「为什么后援会这次会开放给非会员参加啊？」我问。
    「喂，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啊，被林家嫻抓包了。
    王敏雯说，「也不是所有非会员都能参加，参加资格必需要有会员带，听说这次活动是联谊性质的，会有很多外校的男生参加哦。」
    「那说不定这次我会遇到我的真命天子哦，」林家嫻笑笑的说完又瞪了我一眼，「日靑，反正你不来的话以后都不约你了啦。」
    「家嫻你这样很幼稚耶。」
    「那就陪我去呀，快点、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好啦、好啦。」天啊，快被林家嫻给烦死了。

 18 情人节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没长眼睛，竟然会送讨厌鬼礼物。」
    林家嫻指着陈啟聿桌上的两个礼物抱怨，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今天就是情人节了。
    「对了，那天我们唱歌结束后，陈啟聿和吴晓欣有合好吗？」我问。
    林家嫻耸耸肩，「谁知道。」
    上课的时候，陈啟聿刻意把收到的礼物留在桌上炫耀，直到有老师反应他才慢条斯理的收到抽屉里，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下课时，我无意间看见陈啟聿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礼物，混进围在叶心凌周围的人群块中。
    男生们争先恐后的拿着礼物对叶心凌献殷勤，她似乎也很感困扰，虽然微笑收下大家送的礼物，但是东西已经多到抽屉、书包也放不下，还有人贴心的找拿了一个纸箱让她可以放置礼物。
    隔一堂下课，陈啟聿一脸彆扭的带着礼物过来。
    「看你们都没人送礼物，真是可怜，哪，我只有一个，你们三个自己猜拳好了。」
    「谁要收你的礼物呀。」林家嫻白了他一眼，王敏雯也冷笑一声。
    「那送蒋日青好了，反正我本来也只想送她。」他说完将礼物放在我的桌上。
    「哦，这么没诚意，你这也算告白哦？」王敏雯酸他。
    我看着桌上的小礼物觉得有点眼熟，对陈啟聿说了声谢谢。
    「拜託，他这种外貌协会的人，还是边缘会员的傢伙，送个礼物都这么没诚意你还跟他说谢谢？」林家嫻说。
    「喂，你承认自己丑了哦。」陈啟聿指着林家嫻笑。
    林家嫻抡起拳头一副要搥他的样子，王敏雯无趣的看着他们一人一句的吵闹着，我将桌上的礼物拿起来看，发现下方贴着註明了给叶心凌的小卡片。
    我悄悄将卡片从礼物上拆下来收到抽屉里去。
    「日靑，我看他送了什么东西。」林家嫻撇头针对陈啟聿说，「说不定有人想恶作剧，让我先检查一下。」
    陈啟聿发出了抗议，「喂，要拆也要本人才可以拆。」
    「送给人家的礼物还管给谁拆哦。」
    林家嫻从我的手中拿过礼作势要砸吓陈啟聿，她翻看那有点沉的礼物后就它还给了我。
    「是什么东西呀？」她问。
    「不告诉你。」陈啟聿转过头来对我说，「蒋日青，回家再拆。」
    我不置可否的收进了书包里。
    等陈啟聿走后，林家嫻才说，「不知道讨厌鬼有没有送礼物给叶心凌？叶心凌好像退了很多人的礼物，我真想看陈啟聿被退礼物时候的表情。」
    其实这件惨事已被我发现了。
    「她直接当面退别人礼物吗？」我问。
    「是啊，好像不喜欢的人不会收，很跩吧，又正收礼物的人又不会痛。」
    我笑她，「你不也是要拿陈啟聿的礼物要砸人家吗。」
    「那是他犯贱，玩笑归玩笑，他真的送我的话我还是会收啦，这样日后他敢怎样就有个把柄在我手上了，哼哼。」
    我看着藏在抽屉里的那张照片，感到烦恼，陈啟聿这人也太大意了。
    趁着某堂下课没人，我将那张卡片悄悄的放回陈啟聿的抽屉里，转身时，赫然撞见陈啟聿刚好走进教室里。
    「你在干嘛？」
    「没什么。」为什么我要像作贼一样心虚呢？
    陈啟聿走过来朝抽屉看了一下，伸手将我放进去的卡片拿了出来，「哈哈，原来你偷写情书给我哦？没想到你这么老派？」
    他一看卡片上的字时，欠揍的笑容立刻垮掉。
    「这个卡片……是我捡到的，我猜，这字应该是你的，所以……」
    陈啟聿提了一口气，「是你自己发现的吧？」
    我这谎说得肯定太烂。
    陈啟聿抓抓头，渐渐胀红的脸上满是尷尬，「被你发现我就直说好了。我本来真的有想送你，也想送叶心凌，不过我这个人对感情很专一，礼物只能选择一个人送，是怕要是两个人都送的话，如果你跟她都答应要当我的女朋友，那我就伤脑筋了……」
    「你会不会想太多啦？」
    陈啟聿哈哈大笑，「开玩笑的啦。」
    □
    下午倒数第二堂下课，我再次到旧校舍去，韩学长刚好从仓库教室走出来，提着笔电正要离开。
    「你来了。」
    「学长，你中午的时候在忙吧？」
    「嗯，有些事没办法过来，不好意思。」
    我笑笑的说，「是被告白的女生缠住了吗？」
    韩学长笑着摇摇头。
    「我还猜今天学长也收到了不少礼物……」
    「你终于在意了。」
    我急着辩解，「我只是很好奇问问而已。」
    「真弄不懂你。」他说，「收到的时候是很困扰，不过我会婉退回去。」
    「退回？那不是会让送的人很伤心吗？」
    韩学长说，「我不收礼物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如果因为心软而收了她们的礼物，无形中会让她们认为我给了她们机会。对了，今天你要打工吗？」
    我摇摇头，还在想韩学长拒收礼物的这件事，退回礼物到底对不对呢？
    「放学的时候可以到那间咖啡屋来吗？」他说。
    「啊，好哇。」
    「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韩学长离开，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情人节……学长这是在约我？
    □
    「不行。」
    林家嫻生气得跳脚，「答应的事怎么可以反悔？」
    我也觉得这样对她们说不过去，太重色轻友了，但是早知道学长会约我，我就不答应林家嫻了，现在变成我两边都答应人家，弄得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在林家嫻的坚持下，我还是打消了毁约的念头。
    只能放学后先去找学长，再赶到会场了，希望时间上来得及。

 19 樱花树下的约会(1)

    那间位有着巴洛克元素的古蹟咖啡屋，店外没有任何招牌，但只要经过附近都能闻到从屋里飘来的咖啡香。
    以前我也只从这店外经过，虽然知道这间咖啡屋也卖许多的旧书和古物那些小东西，但总觉得这不是我们这年纪的人会去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仔留意过它。
    直到那一次韩学长出现在这里，当下我忽然觉得这间咖啡店有了别种意义。
    走进店里，轻柔悠扬的古典歌谣从唱片机传来，彷彿回到了民国二、三十年代，书柜后的小方桌坐着两、三位客人，看起来都是玩文弄墨的文化人，站在柜台后煮咖啡的老闆蓄着小鬍，一双细小的单眼皮不太像是本地人。
    我绕了店里一圈发现韩学长不在这，也或许他在校忙着还没过来。于是我决定在这里等着学长，顺便佇足观赏墙面上那一张张的老照。
    柜台后的老闆抬头看到了我，用有些口音的国语问我，「蒋小姐？」
    我点了点头，看他对我笑着指向店内后方。
    我有些狐疑的往他示意的方向走去。
    穿过窄小拱门和走道，有种走近别人家屋里的感觉，我轻推开半扇的活动木门，外边是一处别有洞天的后院。
    后院里栽满盛开的樱花林，步道尽头的石桌前韩学长拖腮看书。
    我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樱花落下的花瓣使我忆起了那曾经从学长身上落下的羽毛，他像是只属于这样梦幻世界里的人，有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平日里熟悉的学长其实离我非常的遥远。
    过了一会韩学长才注意到我，他对着我招了招手，我则笑着摇摇头。
    他只好起身走来，「干嘛不过来？」
    「学长在樱花树下的画面很美，我怕我会破坏了气氛。」
    韩学长轻皱起眉头笑着说，「我是在等你呢。」
    我望了院子四周，由衷的讚叹，「学长，我从来不知道学校附近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因为现在正值樱花开的时节，我很想让你来看看。」韩学长说，「这里属于田村先生的私人庭院，少对外开放，这十几株樱花是当年他从日本来台时移来种。」
    「田村先生就是柜台那个老闆？」
    韩学长点点头，「他祖父是湾生，他原本是寻着祖父的根才来台定居的。」
    「湾生？」这是一个我没听过的陌生名词。
    「湾生是指早期日据时代在台湾出生的日本人。」
    学长说。日本殖民时期，日皇鼓励人民来台开田村先生的祖父出生在台湾，从小以为台湾是自己的故乡，直到二战日本战败，在台的日人全部被迫离台。
    祖父离开时原本还怀抱着有一天会再到故乡的期待，田村从小听祖父说在台的故事，对台湾有着一种独特的感情。
    长大后的田村和大多数的日本人一样，过着平凡忙碌的日子，总是搁着祖父想回台的计划，直到祖父临终前遗愿未了，因为悔恨才决定带着祖父的牌位回台寻根。
    田村先生告诉学长，当他第一次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就爱上了这片土地，仅管物换星移，现代化的台湾已不是早期农村社会的模样，但是他仍然感觉到台湾特有的空气，像是前世记忆或又像是祖父藉由他的眼睛，让他感受到祖父留在这块土地上的情感。
    虽然最后他没有找到祖父口中的日村旧址，但是他找到了这里，一间从清末民初就存在的一百多年，充满歷史记忆的老房子。
    他透过不少管道才找到房子的后人，花尽积蓄想尽办法的买下它，让它从几近废墟中重生，就像他在这块土地重生一样，他决定在这里定居，以怀念祖父来经营自己的梦想。
    「田村先生就这样一个人住在台湾？」我问。
    韩学长说，「他先前在日本原本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友，但是他爱的人并不想和他一起来台湾。」
    黄昏馀暉下的樱花有种淡淡的哀愁，我望着静静飘落的花瓣。

 19 樱花树下的约会(2)

    「老闆的心里一定很挣扎……他在这里种下了日本樱花，其实是很想念日本吧？」我情不自觉地想伸手去接落下的花瓣，它从我的手边飘开，优雅的坠落。
    韩学长的手掌擭住了它，将它放到我的掌心上。
    「有一种爱可以被延续下来，如果没办法割捨过去就没办法找到更好的未来。」
    我抬头望着韩学长，他说的这段话让我感到困惑，「学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韩学长淡淡的笑着，下一秒将我搂进了他的怀里，「我不知道田村先生在日本的时候经歷过怎样的磨难，使他心灰意冷不回日本，但是我知道他心里的那份坚持，只要坚持努力下去，一定可以再次找到属于自己的爱。」
    这一刻像作梦一样，很不切实际，但是心跳，还有他身上的气味都那么的真实，我灼烫的脸颊还有发晕的脑袋早已无法思考，我不知道被抱住的双手该放在哪里，我又该作何反应？
    他双眼迷离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在眨眼间颤动，涌起我心中犯滥的悸动，我也情不自禁的伸手回抱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感觉到他发烫的体温，还有他胸口的心跳，和我一样跳得好快。
    草丛亮起了一盏盏柔美的灯光，彷彿我们就站在一条星光的舞台上。
    「日青，跟我在一起，好吗？」
    我抬头望着他，灯光下那张令人沉醉的脸。
    「学长这时候才问……会不会太晚了？」
    他微微一笑，「我怕你会反悔，那我什么都得不到了。」
    「学长这样也太卑鄙了……」我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心里很开心，原来不只有我对学长感到不安，他也同样的怕会失去我？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跟你说，可是找不到适切的时机，这件拖久了夜长梦多，我想，你听完之后再回答我好吗？」
    韩学长松开了我，眉宇间透露着淡淡的担忧，这让我也慌张了起来。
    「是坏事吗？」拜託，千万不要是什么得了绝症之类的……
    「不确定。我一直觉得那不重要，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就应该要让你知道。」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是林家嫻打来的电话，我想起了情人节派对，我给了韩学长一个歉疚的笑，急忙走到一旁接起。
    林家嫻在电话里问我人到哪了，我惊觉时间就快开始，而我的人还在这里。
    我小声匆忙应付后掛掉了电话，一脸尷尬的走了回来。
    气氛都被我给破坏了。
    「你晚上有约？」韩学长显得有些惊讶。
    我连忙解释，「是先前跟同学约好的活动，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在情人节约我，我先答应了同学……」如果韩学长知道我是要参加会长后援会的情人节活动，他肯定会不高兴吧。
    「没关係，既然答应了，那就快去吧。」韩学长没再细问下去，但他这样理解我反而让对自己感到厌恶。
    「学长，对不起。」
    「要我送你吗？」
    「不、不用了，我坐公车就行了。」
    韩学长见我惊慌的样子笑了笑，陪我一起离开咖啡店后走向公车亭。
    我再次向他道歉，他似乎有点受不了我这么耿耿于怀的样子，将我拉了过去，在我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别想太多，朋友也很重要，玩得开心点。」他说。
    我上了公车后，看着学长挥手的身影远去，内心压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罪恶感。
    自己竟然在情人节捨弃了学长，真是一个大笨蛋。

 20 情人节派对(1)

    我已经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只好硬着头皮直接赶去和林家嫻相约的地点。
    林家嫻站在一栋豪宅的大门口前，身上穿着一件粉蓝色的洋装，脸上画着妆，看我匆匆跑来一脸惊讶。
    「你竟然穿制服来？」她翻了白眼，摇头叹气，「算了，我们赶快上去吧。」
    我们走进气派的豪宅大厅，林家嫻和守卫登记后领着我进电梯直达顶楼。这次后援会的派对活动是办在一位干部学姊家的顶楼，那是座百坪大的宴会厅，平时作为大楼住户的活动交谊场所。
    王敏雯从会场里走出来，一向打扮中性的她也穿起了裙子，我有些惊讶的打量着她，若是在学校出现的话一定会跌破同学的眼镜吧。
    「日靑你也太乖了吧，还穿制服？」王敏雯不太满意的瞄我一眼，领我们进场。
    宴会厅里已聚集了不少人，多半都是盛装打扮，看来似乎也有大学生在内。我望着挑高的大理石装璜，像皇宫般的拱型圆顶装饰得金碧辉煌，这里无疑就是现代沙龙场所，优雅的声光音乐中，我第一次联想起了「纸醉金迷」这样的成语。
    「这里真的是一个正式的舞会耶。」
    林家嫻瞪我一眼，「你现在才搞清楚状况啊。」
    王敏雯跟我们介绍了几个她在后援会的朋友和这里的场所。
    「如果觉得闷想透气的话，从那边走有个玻璃门，出去就有露天花园跟游泳池，不过这种天气你们应该不会想下去游泳吧。」
    王敏雯介绍完这里之后，一个学姊从人群中把她找了过去，留下我和林家嫻两人。
    愈接近舞池愈是吵杂，我们说话都要在对方耳边喊才能听得清楚，我拉着林家嫻离开舞池，走到较安静的吧台座位区。
    看起来颇为专业的年轻调酒师正为三个女孩调饮料，一旁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我跟林家嫻两个没吃晚餐的人都像饿死鬼一样拿着盘子边走边拿食物，装了满盘的食物，彼此偷笑后找个空沙发坐了下来。
    「我刚听说这次舞会，爱梅学姊会和学生会长会一起公开亮相。」林家嫻喝了一口气泡饮料，又拿起了盘里的一颗撒上金箔的巧克力，「他们被偷拍小年夜在一起过夜的事早就传遍后援会了，关係迟早要公开的。」
    「我不太能理解，两个月前学生会长还在全校的面前公开拒绝了她，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已经成了过夜在一起，这中间的转折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觉得这个发展让人蛮意外的，也许学生会长当时拒绝是因为他不喜欢公开表白。」
    「hi，两位正妹。」
    一个打扮流气的男生走过来，很大方的直接坐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对着我自我介绍。这男生大二，是某个我们不认识的会员的哥哥，说话不时轻拨头发，样子有些痞。
    林家嫻很快的跟他聊了起来，似乎对他夸张的说话方式很感兴趣。
    我悄悄的闪到一旁不去打扰他们。
    穿越热闹拥挤的会场，我推开通往露天庭院的厚重玻璃门，一阵冷风吹来，使我打了个冷颤。身后的门自动閤上时，也将所有的喧嚣一併隔绝在内。
    偌大的露天庭院安静许多，我望着远处的夜景，想起樱花树下的学长和自己，还有离去时他那有些失望的眼神，心痛得要命。
    打了两通电话给韩学长，但电话一直没拨通，我环抱着自己倚靠在汉白石的墙边，仰望满空寂静的星辰。
    时间来到八点半，我重回活动现场，那对眾所瞩目的情侣还没现身。
    不久，吵杂的音乐声静了下来，门口那处传来一阵欢呼。我不免俗的随着人群凑近热闹，垫起脚尖观望，原来吴爱梅来了，她穿了一件雪白的短礼服典雅地攀起长发，走在人群中闪闪发亮。
    大家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欢迎她的出场，但她的身后却没有学生会长，有人和我有同样的疑惑，交头接着的小声交谈。
    吴爱梅走到舞池中央说话，她的笑容幸福洋溢，诚心感谢大家参加她的情人节派对。
    「会长还有一点事，要晚点才会过来，请大家再等一下。」吴爱梅说完后转身朝向里间的休息室。
    拿着麦克风的彭学姊开始主持接下来的派对活动，我在人潮中寻找林家嫻和王敏雯，但现场的人实在太多了，一时间根本找不到。
    我往厕所的方向走去，经过休息室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20 情人节派对(2)

    「为什么不能来？我们明明谈好的不是吗？我又没要求你答应我什么，你只要像之前那样来现场一下就好了呀？」
    那声音极为压抑，但仍听得出来充满愤怒，我不自觉地朝门缝看去，吴爱梅拿着手机，对着电话那头激动又是请求。
    「什么情况不一样？你说清楚！」她几近失控的快要哭了出来，我惊觉不该再偷听，快步的离开。
    找了半天，最后终于找到林家嫻，她还在和那个大二男生聊天，我只好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百无聊懒之际，有一、两个男生过来和我搭訕，全被我尷玠的微笑拒绝了，当我拿出手机时，发现学长传来一通讯息。
    『今天想说的话还没告诉你，明天请留时间给我。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快乐……』我打着回讯，但又想他只有一个人有什么好快乐的？改掉重打，但改来改去一直拿不定主意。
    我先将萤幕关掉，得好好想一下该怎么回才好。
    「干嘛，灰姑娘，十二点还没到看什么时间？」
    林家嫻和大二男生站在我的面前，看她轻勾着大二男生的手臂，那男生一双眼睛来回的盯着我和林家嫻看，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林家嫻带着玩笑的语气说，「你今天没穿礼服，应该不用怕变回原型吧？」
    「王子也不在这啊。」
    「就算王子来了也不是你的呀。」林家嫻哈哈笑着，她指的「王子」是学生会长吧。
    她放开勾着男生的手，凑到我的耳边来压低音量地说，「爱梅学姊的脸色好像很难看。」
    我朝林家嫻眼神的方向看去，背对人群的白礼服公主正和几个学姊谈话的身影。
    王敏雯也走了过来，表情有些古怪，「看来会长今天不会来了。」
    林家嫻很讶异，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我们走吧。」王敏雯说。
    我跟着她们两人一起离开了会场，那个大二男生并没有跟来，他留下了林家嫻的手机号码后继续留在会场。
    走近门口时，我撇见了叶心凌的身影，惊讶的拉着林家嫻问，「叶心凌也来了？」
    林家嫻也同样意外，「真的耶？」
    「她也是后援会的会员。」王敏雯平淡的回应我们，「而且比我还早加入后援会。」。
    「哇，她真是“惦惦吃三碗公”看不出来耶。」林家嫻说。
    王敏雯一走进电梯里，跟我们借了两张溼纸巾，擦掉脸上的淡妆。
    「家嫻，刚才那个大二男生……你觉不觉得他的年纪大我们很多？」我发觉自己的语气真像个妈妈。
    「有什么关係，我又没说要跟他交往。」
    「啊？你们刚才不是聊得很开心吗？你还勾他的手臂。」
    林家嫻一派轻松地说，「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就很花心吗？」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
    她看笑说，「哎呀，来玩的，干嘛玩真的。你呀，就是个性太“ㄍ1ㄥ”了，我看有男生找你说话你都不理人，什么都放不开，连影子恋人也不让我们认识，怎样，他这么见光死哦？」
    「你们在聊什么？」王敏雯一头雾水的看着我们。
    我本来有些想跟她说学长和我告白的事，还有，他才不是什么影子恋人呢，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只是现在我反而不想提了，谁知道林家嫻她又会怎么看待学长？
    「敏雯，为什么会长不来了？」林家嫻问。
    「听学姊说他们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本来会长有答应要来的，但是爱梅学姊说不知道是谁漏了口风，不小心被会长知道今天要公开交往的事。」
    「什么意思？」我问。
    「听某个学姊说，学生会长不想高调的表明自己的恋情，所以不来了。」
    林家嫻在旁得意的说，「看吧，我没猜错。」

 21 幸福破碎的声音(1)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韩学长在脸书上新增的旅行相本，每张照片纪录着他去旅行时的点点滴滴，偶尔他会在照片上标记着短文。
    看到有一张是栋民房失火的照片。
    『旅途中意之外遇到的灾难现场。必需歷经相同时间的劫难，才足以抹灭这样的痛苦记忆……』
    反覆看着学长所写的意思，总觉得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
    我叹了口气，将网页关掉，倚靠在窗边望着马路对面的公园，不敢再多作联想。谜一样的韩学长仍有许多的故事是我不知道的，例如他手臂上的伤疤。
    我曾在开学前不久，我曾忍不住提问关于他伤疤的事，但是韩学长并没有多作说明。也许有一天他想说的时候就会告诉我。
    □
    第二天，我揉着眼睛走图书馆，昨天没睡好让我频频打哈欠，刚开学图书馆还没那么忙这让我做起事来有些昏昏欲睡，于是我决定到楼上去整理那叠先前没整理完的书藉。
    一直到走回教室时，我才想起昨晚派对上的那封简讯还没回给韩学长，我急忙拿出手机来看，就连韩学长要我到图书馆找他的事我竟然也忘了。
    我恼恼不已，我错过了回应学长的时机，情人节已经结束，我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已读不回」的傢伙。
    「哦呵，蒋日青。」
    我正想传一封简讯给学长解释我的迷糊，陈啟聿在这时突然出现，将我吓了半死。
    「怎样，饼干好吃吗？」
    「饼干？」
    「你没有打开吗？我送的礼物啊。」
    我想起陈啟聿给我的那个小礼物，现在还好好的躺在我的书包里，我几乎完全忘了这东西的存在了。
    「啊……还没耶，所以里面是饼干哦？」
    陈啟聿搔搔头，很是失望的样子，「对啦，是我做的。」
    如果林家嫻在的话一定会吐嘈他噁心，男生学女孩子做什么手工饼干。
    「喂，讨厌鬼你在干嘛？又来招惹我们家日青？」
    林家嫻的声音就从陈啟聿的背后冒了出来，陈啟聿立刻跳开她的座位，免得又被她打。
    王敏雯这时也从前门走了进来，闷着一张脸。
    「我吃了一定会跟你说感想，谢谢你啦。」
    打发掉陈啟聿之后，我跟林家嫻跑去找王敏雯。
    「你还在为昨天party的事不开心哦？」林家嫻问，「没关係啦，我们昨天玩得很愉快，对不对？」
    我配合着点头。
    「才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
    但不管我们怎么问，王敏雯就是闭口不谈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我们只好转移话题，结果却像是我跟林家嫻两人在表演相声一样，你一言我一句，王敏雯看得意兴阑珊。
    王敏雯叹了口气，颓靡着身子，「会长坚持不给爱梅学姊一个交待。」
    她也太投入别人的感情问题了吧。
    王敏雯接着说：「昨天有人拍到会长跟别的女生在一起的影片，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都不愿意相信他会劈腿……」
    「哪里？我看。」相较于王敏雯的心情沉重，林家嫻显得兴致勃勃。
    「奇怪，他们两人是不是随时都有狗仔在跟拍呀？」我问。
    「跟上次拍副会长是不同人啦。」王敏雯说。
    「你怎知道？」我好奇地问她，她没有回答。
    王敏雯将那段用手机偷拍的影片开给我们看，偷拍的时间是傍晚，天色昏暗，镜头从后远拍一对身高明显落差的男女，状似亲密的站在公车亭里，我认出这个公车亭的位置是我平常等车的地方。
    「哦，那女生也是我们学校的耶。」林家嫻问王敏雯，「知道是哪班的吗？」
    「后援会的人还在查。」王敏雯说。
    那男生转过身来，在对方的额前亲吻了一下。看到这里，我的脑袋突然像被电击般的啪滋一声，电流贯穿了我的全身。
    那个男生是韩学长。
    「是不是……弄错了？」我的身体动弹不得，毫无意识的说了这句话，「这个人是……学生会长？」
    「怎么可能会弄错。」王敏雯肯定的说。
    「咦，这女生的侧影倒是有点像日青耶。」林家嫻的话像第二道雷击轰隆地向我打来，她哈哈大笑的轻推着已全身僵硬的我。
    王敏雯也转过头来看我。
    「一点都不好笑。」我强作镇定的缓缓站起，假藉要上厕所离开了教室。
    一出教室我就想跑，但是我脚不听使唤沉重得快要走不动了。
    韩学长是学生会长？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他们真的没拍错人吗？可是……如果真的拍错人，他们也不会那么肯定……
    我躲在最后一间女厕里蜷缩在地，混乱的思绪不停在我脑海里打转，我失去了方寸已经没办法静下来好好思考。
    “连名字都不告诉你……一定有问题。”
    “蒋日青，今天你应该知道了吧？……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但是又有些在乎你对学生会长的想法。”
    “想见见学生会长吗？……如果有机会的话？”

 21 幸福破碎的声音(2)

    上课的鐘声响起，我从厕所走了出来，平缓下来的心跳在接近教室时又犯起一阵心悸。
    「你是去上大号哦？」林家嫻回过头来糗我，我勉强笑了一下。
    「家嫻，那影片是谁拍的？」
    林家嫻耸肩，「我怎会知道，技术很烂吧，拍也不拍清楚一点，一般手机镜头都可以调光跟远近吧？」
    是啊，好险不是拍得很清楚。我驼鸟心态的想着。
    「干嘛，你怎么了，脸色有点差耶？」
    「是有点不太舒服。」
    「要不要去保健室？」她关切的问，我摇了摇头。我不想逃避，必需尽快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家嫻，你还记得那个学生会长叫什么名字吗？」
    她想了一下，「不太记得耶。敏雯说过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名字，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直接叫他会长。不然我去帮你问。
    林家嫻突然站了起来，对着隔了三排座位的王敏雯喊，她举动吓了我一大跳。
    王敏雯回过头来，林家嫻大辣辣的问她，「学生会长叫什么名字啊？」
    这时老师走进教室，我赶紧拉她坐下。课堂上，她传了简讯给我，我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手机，萤幕上三个字显眼的映入了我的眼帘。
    『韩城河』。
    我的脑袋一阵发麻，讲台和四周的声音变得模糊，只有韩城河这三个字像是发出清晰的声音在我脑袋里响。
    韩城河。我的韩学长。
    “反学生会的连署……传说背后的发起人之一是学生会长……会长的父亲在地方跟学校的董事关係良好……”
    “外公运用自己的人脉与父亲合作，一起介入了一些建设与土地买卖的弊案。对我父亲而言我只是他的一个棋子，被控制、培训，安插在庆应的棋子……”
    总是待在无人角落的学长，总是不在眾人面前现身的学生会长；
    提到晴学姊，韩学长的反应和他们说学生会长一样忌讳。
    有太多的线索都在暗示、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人，而我却从来没有多想，多去怀疑过。
    我真是一个大白痴。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欺骗我？
    混乱的情绪啃蚀着我的理智，上午的那几堂课怎么挨过去的我一点也不清楚。第四堂下课鐘声响起，我飞奔跑向旧校舍。
    喘息着，心脏猛烈的跳动彷彿要从我的嘴里吐了出来，过度换气让我头晕目眩，看着空盪盪的角落阳台，他还没有来，好，我在这等着。
    等到他从转角出现的那一刻。
    他对我露出了一如往常的微笑，那曾让我神魂颠倒的微笑现在看来却像是嘲笑我的愚蠢。
    我嚥了嚥，发现很难开口。
    「昨天没看到你回讯息给我，是不是玩得太累了？」
    韩学长走来，我直觉退了一步，硬生生的抬头看着他。
    他也察觉我的不对劲，眼神变得警戒，这样的表情好陌生，我不住在心里问，学长，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对吧？
    紧握拳的手仍然不停发抖，不行，我不够冷静，一定会搞砸事情的，我得先离开。
    我转过身去，韩学长拉住了我的手，他那担忧的神情让我一度无法分辨真假。
    「日青，你怎么了？」
    怒气再也无法压制，我已恨恨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欺骗我……我的无知让你觉得很有趣吗？」
    「我欺骗你什么？」
    「我都知道了，学长……不，你是学生会长。」
    他垂下视线叹了口气，放开了我的手，「对不起，我不该隐瞒你的，昨天我本来要跟你说的事……」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为人，可是你却这样愚弄我？」我打断他的话，「你跟爱梅学姊交往却又不敢公开承认，还要跟我私下在一起，你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的脸色一变，「我没跟她交往。」
    果然是会否认。
    「日青，听我说，不论别人说我什么，我都不是他们讲的那样，你该相信我，我没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
    「太像了。」急着得为自己辩驳的模样，彷彿和那个──我称为爸爸的人，在妈妈面前发誓时，他的表现，「几乎一模一样……」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不敢置信他可以表现得这么熟练而无辜，是不是同样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演技和反应？
    先是惊慌，再来是诚恳得异常，意图为自己辩驳时总是有很多令人乍听之下就能相信的无奈原因，但不管这种人说什么，全都是为了替自己曝光的恶行脱罪。
    我不想把话说得难堪，因为我知道自己还那么喜欢他，但是心被压得好痛、好痛，痛到眼泪不停的掉下来了。
    「学长。」我的声音在喘息中颤抖，「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
    我转身立刻跑走。
    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害怕知道太多，像他这样的人总有过去是我不敢触碰的，关于他的初恋、他的前女友、他私下生活的一切，我能避则避，就是害怕自己会太在意，可是，我没办法把已经知道的事再假装下去了。
    在这一天前，我以为我是这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女生，我想像着我们会在一起的许许多多的场景，可是真相却像是一把利刀，在我毫无防备之时将我和他划成了两半。
    我痛得快要窒息。
    □
    我静静看着吴晓欣不厌其烦的跟在陈啟聿身后，又看陈啟聿去开别的女生玩笑的样子。
    一整天王敏雯都没理我，我却不敢主动找她。我偷偷的问林家嫻王敏雯怎么了，她只开了个玩笑说「那个来吧」，然后自顾自的笑着。但我心里害怕，王敏雯或许真的也知道了……
    晚上打工回家后只感觉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却不停的翻想妈妈前不久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
    他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有女朋友？你想看看，比你漂亮的人多的是，他是哪一点看上你？
    我愤然起身去拿起手机，打算删光一切所有关于他的讯息，却看到有几通他打来的未接来电，还有一通简讯。
    「不能上当。」我告诉自己，没将讯息点开来看，而是直接删除，将手机关机之后丢进了衣柜的抽屉里。
    连与他的脸书关係也删除好了。我起身打开电脑，解除了好友关係后连带着把他的帐号也一併封锁。
    真是一阵痛快。

 22 信任间的拔河(1)

    林家嫻将我拉到一旁无人的地方，严肃的劈头问我，「会长身旁的女生真的是你？」
    纸终究包不住火，我无奈点头招认，「是敏雯跟你说的吗？」
    林家嫻没回答我，她显得很生气，「你的影子恋人原来就是学生会长？是因为这样才瞒着我们吗？真的很过份耶，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啊？」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是学生会长……」
    「太夸张了，你骗谁呀？」
    我知道这答案有多可笑，「家嫻，你还记得吗，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怎么又会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们还没交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将上学期偶然与韩学长相遇的经过告诉了林家嫻。
    「我们这么要好你却瞒着什么都不肯讲，你真的是重色轻友。」
    她骂完后还是怒气对我。
    我拉着她的手，「真的很对不起。」
    「算了啦，以后你不可以再这样了。」
    「没有以后了。」我说。
    她想了想，又说，「可是，这样的话我会有点担心你耶，听说真的有人在查会长身旁的女生是谁……」
    「是学生会的人吧？」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此打住的。
    □
    已经两天了。我对着手机发呆许久，明明知道韩学长打来我也不会接，但我还是没办法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
    自从上次不接他的手机也不回简讯后，他没再传讯过来了，我不住想，他真的不在意我了吗？人的感情怎么能这么的矛盾？
    「怎么没开灯啊。」
    妈妈推门进来，顺手打开了房间的灯，我吓得立刻低头，顺势将脸上的泪擦掉。
    「妈，太亮了啦。」
    我抬头一看，妈妈已经离开我的房间了。她只是经过顺手开灯而已。
    要是她知道我和韩学长的事，她一定会说「看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类的话吧。
    我起身搭了件外套，拿起钥匙发出了轻脆的声音，妈妈从半掩的房门里出声问我，「要去哪？」
    「公园走走。」
    「别太晚回来，这时间危险。」
    我应了声后换上外出拖鞋出门。
    走在公园外的人行道上，我的脚尖沿着地上的砖格缝细的直线走，得好好沉淀一下浮动的心思才行，从今以后专心在课业上吧。
    我抬头，看到一个人从前方朝我走来，我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为什么他会在这时间出现在这？
    我转身就走。
    「日青。」
    韩城河的声音从后追来，我加快了脚步，但跑没两步就被他捉住。
    「听我解释好吗？」
    我哀怨地看着他，「我是很想听啊。」
    我叹了口气，将手机里的那张他与吴爱梅被偷拍的照片递给他看，「我想听这个解释。」
    他望着萤幕的表情有些惊讶，「为什么会有这个照片……」
    那惊慌的样子是心虚吗？明明前一刻还很期待学长会再联络我，现在他的人就在我的面前，我却反而感到气愤。
    「照片从哪里来一点也不重要吧？韩学长，你做过什么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还很清楚吧？」
    「日青，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这种照片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当然不能说明什么，」我看着他试图压抑着情绪把话说清楚，「但是只要我一想到，当我还为你旅行失联的事而担心的时候，你和爱梅学姊正在甜密的在一起，隔天你却还能若无其事的来找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觉得自己实在是笨得太可笑了。
    「那天她说有事来找我，我看她的脸色不好先让她进屋里来，但是我们并没有怎样。」
    「我爸来讲都会讲得比你更有说服力。」我对他冷嘲热讽，「你老是把我当小女生哄，可是学长你知道吗？我从我爸身上很早就明白了许多惯用的技俩，你说的谎是多么薄弱不可信，而且还漏洞百出。」
    「你不相信我？」
    「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我、我还没有单纯到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事！」
    「我不知道别人把这件事传成怎样，我只在乎你的感觉，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我们之间的信任有这么薄弱吗？」
    我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学长，像我这么普通的女生，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一点也不普通，日青……」
    我用袖子擦去不断提醒我很软弱的眼泪，告诉他，「因为像我这样的人，被骗得团团转的时候特别有趣、好玩。但是我不是那种笨到会对一个人死心踏地，一再上当的笨蛋。」
    他的脸色一沉，从恳切变成了慍怒。
    「他们说你只爱晴学姊，这个传闻还是真的吗？」我的脑袋已经混乱了。
    「我不想扯别件事，我只想跟你说清楚，事情很单纯，在情人节那天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也许我不该错过那次机会，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要欺骗你，我跟你爸也不是同样的人，你不应该片面偏颇的认为我故意要欺骗你。」
    韩学长捉着我的手臂，语气有些激动，「我是因为真的在乎你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谁，我不是没有犹豫过，我只想要保护你，想要我们之间的关係更加单纯。」
    「吴学姊真的待在你家一整夜才走？」
    他的表情有些错愕，顿了一会开口说，「是。但那是因为她……」
    「这样就够了……」
    我阻止他再解释下去，我害怕我的理智会被他的话所蒙骗，儘管我想装得冷静，但怎样也没办法呼吸到足够的氧气，心，一直哭不停。
    韩城河紧抿着嘴，吞下他那隐藏不住的情绪。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韩城河。」

 22 信任间的拔河(2)

    □
    回到家后，我将自己埋在绵被里痛哭了一场。
    我只给自己五分鐘的时间发洩情绪，然后就不得收拾掉这该死的儿女私情。
    可是我睡不着。
    当说出不要见面的时候，我以为说出那句话可以让自己感到痛快，像是报了仇一样，我以为我赢了，可是，为什么心情变得更加烦闷？
    我叹了口气，起身望着窗外的一片黑幕，视线却不由自主的望向马路对面的公园。
    我在找什么呢？都已经过这么久了，他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么想的我，却看到他还坐在公园外的花圃上，心情低落般的沉思模样。
    为什么都过这么久了他还不走？
    我的心一阵揪痛。拜託，快点走吧，我在心里祈求他快点消失，视线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我只能双手紧握，硬是将想衝下去找他的这股衝动吞忍回去。
    将窗帘拉上后我的心里五味杂陈，看着手机中那张他与吴爱梅被拍的照片，发现照片取景的角度很特殊，下方还有时间日期，不像是凑巧撞见用手机拍下的，愈看愈觉得有些刻意。
    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
    上电脑课的时候，林家嫻偷偷的告诉我，「校庆活动上有我们的照片」。
    我紧张的从张校庆花絮的网页中来回寻找，她指着其中一张我们在操场上和男生互丢水球的活动照片，她所谓的「我们」不过是占了混乱人群中的一小部份，没有她的指认，我还不见得能找到自己的身影，我松了口气。
    「你想吓死我。」我小声的抱怨她。
    「我只是看到我们有在照片里很开心，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没关係，是我自己太敏感。」
    我注意到这张照片的右上方出现了污点，原本不以为意，那或许是水渍弄脏了镜头。
    但一张张的活动照片瀏览下来，我发现一连串的花絮照片里都有这么一个污点。日期排列方式、习惯多以仰角拍摄……我将偷拍吴爱梅的照片调了出来，一经对比，污点的形状与位置一模一样，说明偷拍的是同台相机。
    我从校庆网页底下找到几个摄影社学生的名字，将这些名字记下后，连结到学生会的专页去比对名单，找到了共同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也兼任学生会干部。
    张张照片果然是假偷拍。
    如果真的是偷拍，为何只流传于后援会内部而没有外流？这种事一但流出，韩学长应该也会知道，但是他拿起我的手机看的时候像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
    可是，就算照片是刻意製造出来的，但也不代表他和吴爱梅之间完全清白吧啊。
    我冷静的再三思考。
    韩学长确实不像是那种会惹花拈草的人，如果他真的要这么做，我们独处了一整个学期他早就会露出原型了……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他了？
    我该和韩学长道歉吗？

 23 警告(1)

    第二天进校门的时候，我感觉有人跟在我的身后，她们不停窃窃私语的声音引我回头，是两个不认识的女生，视线一与我对上立刻调头离去。
    站在图书馆的办公室前，我深呼吸后，开门走进，「报告。」
    韩学长不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的。
    我想了又想，在他的座位上留下了道歉字条，对于照片的事是我误会他了。
    图书馆整个早上特别的安静，在结束工作准备回教室的途中，我听见了有人在楼下停车场说话的声音。
    「韩董的公子好像知道了一些事情。」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说。
    这个人好像在学校哪里见过，我一时想不起来，他似乎不是教职员，但常在学校出现……对了，他是副校长的秘书。
    「知道也没关係，他不过是个学生，不碍事。」另一个胖矮低沉的中年男子说。
    「前阵子韩董派人去处理戴公的遗物时，听说找不到了那箱资料，有邻居说看到韩公子在寒假时回去过戴公老厝，说不定那箱东西在他那里。还有，先前我得知他似乎对于前女友被毁容的事仍起疑心，不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
    中年男子看了西装男一眼，沉吟后开口，「如果是这样确实有点麻烦。你再盯住他，必要时就先对他动手。」
    韩董的公子、戴公、前女友毁容……我摀着嘴深怕自己不小心会出声，他们在谈的是韩学长。
    我躲在一辆车子后面，等他们上车驶离停车场才敢悄悄离开。
    □
    我一踏进教室门口，班上同学的声音全静了下来，一双双的眼睛盯着我。
    黑板上被写满了字：
    『蒋日青是无耻的小三！』
    我错愕的盯着这几个字看。
    林家嫻跟在我的身后背着书包进教室，一看到这个情景，大声的喊，「谁干的？」
    全班没人出声，全看着我们两个人，林家嫻立刻拿板擦将黑板的字用力擦掉，我看到自己的座位上也被人用奇异笔胡乱涂鸦滥骂。
    『小三、贱人』
    『你不是晴学姊，丑八怪、冒牌货。』
    『去死。』
    我的抽屉和椅子上也被倒满了垃圾。
    林家嫻走去问王敏雯，「是后援会的人干的吧？」
    王敏雯冷冷的看着她，「我不知道，我早上进来就这样了。」
    「你是学生会干部，也参加了后援会，你应该很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敏雯站了起来。
    我赶忙过去拉住林家嫻，「算了，这些又不是敏雯做的。」
    「她应该会知道是哪些人干的……」
    我对着林家嫻摇摇头，心里乱得很，「不管是学生会还是后援会，人数这么多，敏雯只是干部怎么可能清楚所有的事。」
    王敏雯不领情的坐下，将头撇开不愿面对我。
    我趁着上课前赶忙收拾打扫，拿抹布拼命的擦拭桌上的字跡，但那些丑陋的字根本擦不掉。
    □
    “你不是晴学姊，丑八怪、冒牌货！”
    冒牌货那三个字清楚的浮印在我的脑海里，万般的刺眼。
    因为我不是晴学就成了冒牌货？
    我开始在网路上搜寻关于他们两人的相关资讯，觉得自己很自虐，先前已将与学长的脸书关係删除封锁了，现在却又想透过别的管道探查关于他的一切。
    我想知道为什么除了晴学姊和吴爱梅，谁都没有资格喜欢他。
    网页上出现了当年耸动一时的新闻：
    『庆应高中发生泼酸案。……疑似感情纠纷，高二陈姓女同学朝高三林姓学姊泼撒强酸，造成林姓学姊脸部、身体多处受伤……』
    当时的晴学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平面模特儿，这件泼酸案的相关报导也扩及到娱乐新闻和八卦杂志的版面，我陆续的又找到了一些相关的讯息。

 23 警告(2)

    其中一篇是週刊内容的歷史页面：
    “现年18岁的平面模特儿林婉晴，和韩姓学弟两人对外称宣称朋友关係，但因常在一起而传出有曖昧，双方在校各有自己的粉丝和爱慕者，两方的人马互相谩骂较劲是常有的事。
    意外发生后，私下受访的师生都说韩姓学弟个性温和，可能因不擅长拒绝女方纠缠才引来这次事端。
    伤害林婉晴的陈姓学妹在笔录中供称，只要林婉晴毁容，学长就会和自己在一起，但在少年法庭上曾又翻供自己是受人指使，那人声称能够帮助她与男方交往而教唆伤人，「只要林婉晴从学校里消失」……
    事后本刊记者访问与加害人亲近的同学，表明陈同学在校成绩中等，平常表现正常，虽然忌妒心强但平常很胆小，对于她会做出伤害学姊的事感到很意外。
    这次攻击事件中不只林婉晴受重伤，陈同学也被自己泼出去的强酸溅到，韩同学在当时为了要保护林婉晴，手臂也受到严重强酸侵蚀……“
    原来是因为这样，韩学长的手臂才会有那样的伤疤……
    我试着在社群网路上寻找晴学姊，有与她同名的人，但似乎都不是她。最后，我找到了一个已经毕业的学姊网志，她曾和晴学姊是同学，事发的那段时间曾在网志上公开过相关的讯息。
    5月8日
    『昨天当韩学弟听到婉晴可能会失明的时候，他表示想捐出自己的眼角膜，但这不合规定，被医师当场拒绝了。
    这几天遇到媒体来电访问，我都不想接，主要是不想要让外界过度观注这件事，但是学校里的传言每天都有，愈传愈夸张，我想在这里以婉晴朋友的身份跟正在看这件事的你们说明：请不要再相信那些以讹传讹的消息了，韩学弟并没有推缷责任，也没有搞失踪。
    这段时间，我去医院时总是会遇到他，他办休学是为了要照顾婉晴，现在除了婉晴的家人之外，就只有他会不离不弃的照顾她。
    同样身为被害人的他没有必要现身说明，就算他有错，他也只需要对婉晴和她的家人负责，但没必要跟和这件事不相干的人道歉！
    婉晴不是社会事件的主角，她在我的心中依然是颗闪亮的明星，我相信她可以撑过去，我们都会一起守护着她，如果你们认同婉晴是庆应的骄傲，是否可以和我一起为她祈祷……』
    5月20日
    『韩学弟还是向婉晴告白了。我们曾跟他说现在谈这件事可能不太理想，或许等婉晴情况稳定之后再说比较好。但是他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他想要让婉晴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一直都是真的。』
    8月10日
    『最近听说婉晴还是跟韩学弟分手了……』
    11月3日
    『她曾说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希望外界不要打扰她。我们几个朋友都不知道她的近况，很担心她现在的伤势和心情，只知道她转院了……如果连韩学弟都不知道她的去向，那我们也没办法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最后一篇相关网志之后再也没有关于晴学姊的讯息，或许当时晴学姊不想再与外界联络，才会有人误传她已经死亡的消息。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我呵欠连连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心情很沉重。
    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版，我想像意外发生时，韩学长会是怎样奋不顾身的去保护晴学姊，还有晴学姊受伤后的那段时间他一定也很痛苦吧。
    他是在清楚晴学姊已经被毁容的情况下和她告白的，他对晴学姊的感情是真的。而我呢，如果我也受到这样的伤害，韩学长也会对我有同样的情感吗？
    或者，若换成受伤的人是他，我是否也有勇气为他做这一切？我不能确定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就连想像那种情况都令自己感到害怕。
    忽然间，我觉得我和他们过去共同经歷一切相比，我对韩学长的感情看起来不过是寻常人的小情小爱。
    如果当初不是晴学姊坚持与韩学长分手，现在在他身边的人会是她吧。

 24 割捨的勇气(1)

    公车亭里挤满了许多等车的同校学生，其中一位是穿蓝背心的学生会干部，我有些胆怯绕开了那里。
    往前多走一站应该不会很远吧。我记得前一站靠近交流道，四周都是老平房和工地似乎很少人会走到那里去搭公车。
    我凭着印象往前走，无意间看到走在前方的韩学长。
    为什么他要走这里？他的机车停在前面吗？我不由自主想跟在他的身后一探究竟，可是昨天才被人在教室里涂鸭警告，这件事使我脚步变得犹豫。
    不行，一想到昨天停车场里听到的事，我得去警告他才行。
    当我朝韩学长快步靠近时，一群同校的女生从前方的路口出现也朝着韩学长的方向跑去，我立刻躲到了路边。
    看着那些笑容满面的女生跑到他的面前，和他打招呼后又开开心心的跑开了。我立刻跟上前去，却在他转进路口后跟丢了他。
    我轻叹着气，回头朝空荡荡的公车亭走去，亭上的跑马灯安静又勤快的显示还有四分鐘公车即将进站的讯息。
    来来回回的走动，不停挥赶縈绕在心头的那股急切的烦躁感，望着韩学长离去的方向，这一抬头，却看到韩学长正朝我走来。
    我开始变得惊慌，四处张望觉得自己无处可躲，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等车，他肯定看到我了。
    我背过身去，想当作没见到他，一阵跑步声逼近，我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抓起，韩学长拉着我的手离开公车亭，我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他拉着一直往前跑。
    「出、出了什么事？」我问。
    「不想让人看见。」他说。
    我回头见到几名同校的男女正走向公车亭。
    韩学长拉着我一直跑到了河堤才停下来，我们气喘吁吁的彼此互看一眼，我忍不住一声笑了起来。
    他边喘气边笑着看我，「什么这么好笑？」
    我想到一向姿态稳沉的韩学长，也会在见到同校学生时紧张的模样就觉得很有趣。
    我摇摇头，看他脸颊上渗着晶莹的汗珠，在春暖的夕阳下闪闪发亮。
    韩学长将寒假时留长的头发给剪短了些，又变回原本他所习惯的发型。
    「为什么要偷跟在我后面？」他一如往常的语气让我感到有些意外，难道他不生我的气了？
    「我才不是偷跟踪你，我是想到比较没人的地方等车。」我有些心虚的说着。
    「你留的字条我看到了，原本我查到照片的事还想再找机会跟你说明，但是我很高兴你自己聪明的解开了这件事。」
    「我那原本也只是大胆的猜测，所以照片真的是造假的？」
    「我想，你更在意的应该是我跟吴爱梅的关係吧？」
    我不可否认，静静的听韩学长提起关于两家人因政商上关係而熟络的事。
    「后援会当初是她坚持要成立，我也无权干涉她的自由，出于人情压力我才会偶尔应邀出席她所办的活动，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其它的感觉，顶多只是把她像妹妹一样看待。
    「关于除夕前一天晚上她在我家留宿不走的细节我没办法告诉你，因为那是她个人的隐私，对于这点我对你感到很抱歉。」
    「我想，我可以理解。」
    「偷拍的事我已经请她自行调查处理了。」
    「学长相信吗？」我有些担心，大胆的猜测，「偷拍的事与吴学姊无关？」
    「没有证据证明是她自导自演，不过关于我们两人也被偷拍的事，可能就真的与她们无关了……」
    「学长也怀疑过偷拍有可能是吴学姊自己策划的，那为什么还要她自行处理这件事呢？」
    「因为现在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更重要的事？对了，我差点忘记提醒他，「学长，昨天我在图书馆楼下听到了有人可能要对你不利的事。」
    我将偷听到的事告诉了他，他听完只淡淡的说，「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
    「你就当作没听到那些事吧，我不想将你扯进来。」
    我还是会担心，「他们说的下手是什么意思？」
    「别担心。不过这阵子我们先不要接触比较好，等过一阵子之后……」
    「不行，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跟学长表明……」
    韩学长伸手挠起一綹遮到我眼前的发丝，轻叹了口气，「唉，我喜欢的女孩对自己怎么会这么没自信，看起来明明很单纯但是固执起来也很令人伤脑筋……」

 24 割捨的勇气(2)

    他微笑凝望着我，「我不会在你背后惹花拈草的，相信我好吗？」
    才说要死心的，为何拒绝不了学长这样温暖的笑靨？
    儘管明白了他的真心，可是我不能就此沉溺在自欺欺人的假相里。
    「不是的，我不是要说这件事情……」
    「那是什么？」
    「学长。你爱晴学姊吗？」
    韩学长的脸色微微一怔，在我的凝视下他淡淡的将视线垂下。
    「我不能骗你，我确实爱过她。」
    「她在你的心中是无可取代的吗？」
    韩学长沉默。而我早已清楚这个答案。
    「其实我自己明白爱和喜欢还是有差别的，我不想让你感到为难，只是，你若还爱着晴学姊，那么被你喜欢的这个我不过就只是第二的选择，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公平。」
    「你怎么会把自己说成这样，这种想法并不对……」
    「对不起，学长。我知道我永远也比不上晴学姊在你心中的地位，但是我只想成为你里的第一，因为你对我而言也是唯一。我知道自己这样想很贪心，可是谁的眼中容得下另一个人的影子，所以我想趁一切还没开始、还来得及的时候，退出。」
    「日青，你还记得我在咖啡店的后院时跟你说过吗，有一种爱可以被延续下来，如果没办法割捨过去……」
    「我不是晴学姊的替代品。」我打断了韩学长的话。
    「学长，请你好好保护自己……我，我不希望你受伤，再见。」我不能再说了，我怕再说下去我会心软而后悔。
    我转身离开，将韩学长叫唤我的声音拋在后头。
    □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
    这阵子，我们被拍到的照片在校园里延烧，网路上也出现了批评谩骂的声浪，这些都是林家嫻告诉我的，我刻意不去关注那些言论，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有别班的人跑来教室前想一探究竟。
    就算已经没有跟学长见面，那些忌妒的目光仍紧咬着我不放，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作万眾瞩目，当自己成为焦点时连呼吸都是一种压力。
    林家嫻拿着手机回头劈头就问，「日青，关于影子恋人的事要不要听？」
    「我现在不想知道他的事。」
    「你们现在的关係是怎样？」
    「我们没有在一起。」
    林家嫻有些讶异，「是因为上次那些涂鸭的关係吗？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跟那没关係，只是觉得分开对彼此都好。」
    我还是轻易放弃了。在可能会有人对他不利的时候拋下了他，我终究还是一个既自私又胆小的人。
    「我们还是当朋友吧。」那时候我原本是想这样说的，可是面对他我却说不出来，说回到朋友的关係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我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了。
    「那你可能会是第一个甩掉校草的女生哦。」林家嫻说。
    对于林家嫻这个玩笑，我只能苦笑。
    「真的不后悔？这么棒的男朋友。」林家嫻说，「要是我，就大大方方的公开承认，让那些小心眼的人嫉妒到死。」
    「我们没正式在一起过，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别再乱讲了。」
    「我觉得他很可怜，」家嫻还是把手机放到我的面前，要我看上面那则存下来的过往新闻。
    那是十一年前的新闻，一个年轻的女人因车祸身亡，意外爆出她的非婚生儿子是韩登平──也就是学长父亲的私生子。
    『韩登平元配阻挠私生子认祖归宗……这事闹了两个多月，最后以喜剧收场。』
    喜剧吗？我想起韩学长曾说自己母亲过世后才与父亲第一次见面，他跟父亲之间感觉殊离，当初大妈阻挠最后仍然失败，想必日后待他也不太好吧。
    林家嫻轻推了我一下，「都看到恍神了，还要假装不在意他吗？」
    她说，「之前知道会长一个人住别墅只觉得超羡慕，人长得帅家里又有钱，不过现在想又觉得他身世蛮可怜的。」
    是啊，和他最亲的外公也过世了，难怪他会这么的伤心难过。也许韩学长在除夕夜那天毫不犹豫的答应留下来吃饭是因为他真的想要有家的感觉吧。
    「唉，你也把人家说得太像可怜了吧。」我刻意要笑，却装得很不自然。
    「哪有，他是真的很可怜好不好，前女友不要她，现在又被学妹给甩了，可怜哦，条件这么好有什么用？还是孤单一人。」
    「别再说了……臭家嫻。」

 25 注定的噩运(1)

    手上的绘本，翻到了最后结局的那页。
    画面是外公抱着孙子在后院散步，看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韩学长，他曾提过他的外公以前也是会抱着他四处赏花的。
    我轻叹口气，将手中的绘本放回架上，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了。
    我走向在沙发上看杂志的林家嫻，和她一起离开了市立图书馆。
    一跨出图书馆大门，她张开手臂大大地打着呵欠，「快闷死人了，图书馆超安静的，我都不知道我睡了几次。日青，有想到要吃什么吗？」
    「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你家在附近，也算是你的地盘吧？」
    「呣……是有间parsta还不赖，而且还算平价。」
    「就那家囉。」
    我和家嫻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拉着手走出广场，一起讨论接下来下午去哪的行程。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生活回到原点，儘管仍然很想念学长，还有我们过去天天会聚在一起的角落阳台。
    但也终是会不时的想起他与晴学姊过去的事，想久了，会有一种将自己从中抽离的感觉，那不是我的故事，而他也不是我的学长，是晴学姊的韩城河。
    心情沉重，思绪不停打转，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旧校舍前。
    我想念这里，以前只要拐过转角就能遇见韩学长，他总是比我先到，总是会对我微笑。现在，他还会到这里来吗？
    我踏上台阶，走向二楼，记不清楚现在是第几堂课了，望着走廊前方，发现有一些男生正在搬运仓库教室里的东西，走廊上也堆满了从教室里拖出来的桌椅。
    「请问，你们在做什么？」我问了一个抱着一叠资料夹的高二学长。
    「要把教室清空啊，这学期结束后这里就要拆掉了。」
    拆掉？
    我匆匆的跑到了尽头转角，那里空无一人。指挥动作的老师走了过来，「同学，没事请离开。」
    我被趋离后，看着这些人将仓库里的东西全搬去了回收场，包括我与韩学长曾经在教室里坐过的那组桌椅。
    我朝回收场走去，望着成堆已被视为报废的东西，油然而生的愴然。
    「这些都不要了……」
    眼前成堆的道具，看起来像是过去社团表演用的佈景，一本落在地上的剧本上写着话剧社三个字，下方社长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林婉晴。
    我翻开剧本看，不确定社长的名字是否只是与晴学姊凑巧同名，上面开宗明意地写着社团成立主旨在于培养后辈新秀……等等，第二页社员名单上出现了韩学长的名字。
    阳光下，一道影子从我的身后遮盖，我回头看，是四个穿着蓝背心的学姊站在我的身后。
    「喂，你就是一年3班的蒋日青吧？」说话的人是副会长的助理彭学姊。
    她们四人将我团团围住。
    「学姊找我有什么事吗？」
    彭学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屑的笑，「就你这货色，也敢来纠缠会长。」
    「拜託，我看也长得不怎么样嘛。」
    「做小三很呛吗？就凭你也敢抢副会长的男朋友？」
    「真没看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到底是凭哪一点觉得自己配得上会长？」
    其他三人对着我尽其可能的言词讥讽。
    「学姊，如果你们是因为韩城河而来的话可能就白太费力气了……」
    「会长的名字是你可以直接喊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呀。」彭学姊用力地推了我一把。
    「你的名字还真难听，『晴』字拆开来，难怪别人说你是冒牌货。」
    我紧握着手心，听到她们身后有人在喊，「喂，到底要不要动手啊？」
    后方来了两个学长，其中一人提了两个水桶，我退怯了一步。
    「你兇什么，等一下会让你们玩啊。」另个学姊说。
    「学妹，别害怕，我们只是想好心的提醒你，」彭学姊先笑瞇瞇的一张脸，一把狠狠的抓住我的领口，怒瞪着我，「别再纠缠学生会长，不然你会比今天……」
    「跟她囉嗦什么，闪开。」
    那个提着水桶的学长一个箭步走来，学姊们很有默契的突然闪开，下一刻水往我的身上泼溅，我整个人滑倒在地。
    第二桶水也往我的头上慢慢淋下，那学长一边说，「算你幸运，厕所的尿都冲下去了。」
    我将那剧本紧护在怀里，听着一旁观看的学姊哈哈大笑。
    彭学姊在我的身前蹲下，看着一身狼狈的我，「蒋日青，你有一星期的时间可以考虑，看你要休学还是转学都随便你，就是别让我们再看到你到学校来，否则我们会让你天天都在学校里很难过。」

 25 注定的噩运(2)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吧……」我浑身不停颤抖，是因为水很冷还是因为害怕，我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
    「你们太夸张了，这样拱他是在造神吗？你们根本不知道这样做只会破坏韩学长的名声。」我擦去脸上的水，抬头狠狠瞪着彭学姊。
    「你有胆再说一次试看看。」彭学姊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往我的脸上吐了一口水。
    我用力的擦着脸，仍然感到很噁心。
    「彭学姊，要不要我直接帮你教训这个贱人？」站在一旁的学姊说。
    「好哇。」
    彭学姊一离开，那三个学姊立刻围了上来，一阵拉扯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我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蜷曲着身体任由她们发洩心中的怒气。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活该，我喜欢上韩学长，我与他两人一整学期的私会招人妒恨，终于在今天得到了报应。
    有人抓住了我将我往一旁的道具撞去，脸忽然一阵刺痛，我抚着脸，看见是一把木钉子划伤了我，溼黏的血从伤口流出来沾上了我的手。
    突然一阵尖叫，学姊被人撞倒在地，我抬头一看，一隻手朝我伸了过来一把将从地上拉起。
    是陈啟聿……
    他握着拳头，将我粗鲁的拉到身后去。
    「马的，哪班的，找死啊。」
    两个男学长朝陈啟聿挥拳过来，个头比他们还高的陈啟聿和他们打了起来，我吓得尖叫，那三个学姊被这突发状况而愣在一旁。
    开始有人靠近围观，我不知所措得不停大喊，「别打了。」
    两个从球场上衝过来的男生从围观的人群挤了上来，试图拉开打在一起的三个人，但没多久却演变成了一场群架。
    五个男生被赶来的几名老师硬生生的拉开，那几个学姊已经逃离现场。
    赶来的训导主任看了我一眼，对着他们几人大吼，「打什么架，争风吃醋啊？」
    陈啟聿率先回呛，「是他们欺负我们班的女生。」
    「顶嘴，全部都给我到训导处去。」
    陈啟聿皱着眉头回看我一眼，我低下头去让头发去遮掩流血的脸颊，抱着剧本，跟随那几个人一起走向训导处去。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受伤，为了掩饰沾到血的手，我将手藏进了口袋里。无意间发现一支羽毛在口袋中，是天堂鸟的羽毛，我想起是前两天决定将它从抽屉里带回家时顺手放进了口袋里，后来忘了将它拿出来。
    看着这支被我的血染红的白色羽毛，我想，也许错了，从捡到它开始，带来象徵好运的同时也伴随着这场注定的噩运……
    □
    林家嫻站在教室走廊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脸颊上的纱布，「你没事吧？」
    「只是小划伤而已。」
    她想扶我却连碰都不知道该碰哪，我在保健室弄乾了头发，衣服却还是溼的。
    「陈啟聿跟隔壁两个球友都被记一支大过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坐在教室里趴着睡觉的陈啟聿，「你没问他吗？」
    「他说在操场旁的回收场看到有学长姊找你的麻烦，你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我没什么事。」我不想多做解释。
    我望着陈啟聿，怎样也没想到会来救我的人是他，但我也从没想过会有人来帮我。
    下一堂课陈啟聿睡饱了精神，开始和班上的人又回復了笑闹的样子，提起和学长打架的事他一脸得意的把身上的伤当成战绩发表。
    我讨厌他四处宣传，这样一来不知情的人也都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我的麻烦已经够大了，他这人完全没意识到这件直。
    原本我想跟他道谢的，现在却丢脸想躲起来。
    林家嫻从后方偷敲他的头，「你这人很没水准，连女生都打哦？」
    「坏人还分男的女的哦？」陈啟聿理直气壮。
    我趴在桌上假装睡着，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家后，我将那本剧本拿了出来，这是晴学姊与社员共同编写的故事，封面上的剧名因水渍而糊掉已无法辨别。
    我翻开剧本读了起来，那是一本奇幻爱情故事。
    描写一个坠落人间的男天使，因与恶天使对抗而折了一边的羽翼，为了救出平凡女孩差点死在人间界的故事。
    女孩救起了天使后与他共谱恋曲，天使告诉女孩，时间一到若不回天上去他就永远无法回去，这是他决定留下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说的。
    后来女孩才发现，天使没告诉她不回去就会死的事，但是已损毁了一边羽翼的天使也无法回去，于是女孩离开了他，独自踏上寻找解救天使之羽的旅程。
    我看到角色名单上，饰演天使的人选是韩城河……这个故事让我联想起韩学长为了保护晴学姊受伤的事，那么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就非晴学姊莫属了，它就像是预测般的预言了他们两人今后会发生的事。
    原来我无意间想保护的却是别人的爱。
    我独自掩面哭泣，心好痛，却不知道为什么都决定分开了还会这么痛？
    我这个人简直像个笑话一样的存在。

 26 陈啟聿的告白(1)

    王敏雯说吴爱梅和会长在毕业后打算一起到澳洲留学的计划，他们两家交情匪浅，门当户对。
    这些话听来都有些刺耳，王敏雯和朋友宣扬这小道消息，听起来却像是针对我而来，我也只能假装不在意。
    这天放学，陈啟聿摆着一张朴克脸跟在我的后面。
    他的手臂和脸上都还有些未消退的瘀伤，那天之后我从没仔细去看过那些伤，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才好，总觉得应该要跟他道谢，但又觉得他这样的举动很不寻常，就如同现在，我也很想只装作不知道他着我走这件事。
    后来他跟我上了拥挤的公车，几站过去后车厢里变得空旷，我看向站在一旁的他，他也看了我一眼，我终于受忍不住开口。
    「陈啟聿，你够夸张了，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跟到你回家啊。」
    「干嘛？」
    「保护你。」
    我被他这话堵了嘴。
    他因为我打架是事实，我怎么也没想过他会来救我……
    「不用这样吧。那件事……谢谢你，也很对不起。」
    「干嘛道歉，你又没错。」
    「我害你受伤又被记过……」
    「我自己先动手的啦，不关你的事。」
    他跟着我下了公车，走没几步，我回头阻止他，「陈啟聿，到这就好了。」
    他又靠近我一步，「如果你难过的话可以跟我说没关係，要哭的话我肩臂可以借你。」
    「你在说什么啊，我干嘛哭啊，这样说话很不像你耶。」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的在笑，他那说话的样子让我很不习惯。
    「你这几天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真的。」我半请半推的把他往公车亭送，「我等一下还要赶着去打工，你快回去啦。」
    「喂，等一下啦，蒋日青。」
    陈啟聿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个给你，」他搔了搔头，一脸靦腆的说，「补送上次的情人节礼物……我先前就买好了，不过看你心情一直都不好，所以找不到时间送你。」
    「这什么？」
    「你收下就知道啦。」
    「你不是送过我了吗，干嘛现在还送啊，这样很奇怪耶。」
    「因为先前那个礼物给过叶心凌，你知道啊……我良心不安。」
    「就因为这样？我又不介意。」
    「你收下啦。」
    陈啟聿将礼物凑近在我的身前，我迟疑的拿起，也当着他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很漂亮的手鍊，看起来似乎不便宜。
    「先前陪我妈逛百货公司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买了。」
    我将盒子盖上，退还给他，「这个我不能收。」
    「为什么？只是一个礼物而已。」
    「除非全班的女生都有一条。」
    「这不可能啦，我哪有那么多钱，而且……我也只想送你。」
    只送我才是问题的关键啊。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能收你的礼物。」
    我怕伤害到他，只能这样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是跟我表白，只是补送我礼物而已，但是我真的不能收。」
    陈啟聿看着我没再说话。跟他说了一声「再见」后，我回头朝家里的方向离开。
    陈啟聿追过来挡住我的去路，愤怒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
    「你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学生会长是不是？」
    我睁大眼看着他。
    「他是长得人模人样，可是一点担当也没有，你被欺负的时候他人在哪里？」
    「你在胡说什么，他又不知道这件事……」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啊，这种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他也能不知道，他不是学生会长吗？怎么，还能假装不知道然后撇得一乾二净？」
    陈啟聿步步逼近的愤怒，让我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这样说法好像我跟他有什么关係一样，我们……」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他不是都亲过你了吗？」
    我愣住了，为什么陈啟聿会去清楚这些事……
    陈啟聿没打算放过我，继续逼问着我，「你上学期就在跟他搞曖昧不是吗？什么学生会长，一点也不光明磊落，竟然让一个女生来承担他的烂摊子，看我敢不敢把他揪出来！」
    陈啟聿咬牙切齿，一把将手中的礼物用力扔在地上，我吓得去拉住他的手臂。
    「拜託，我已经跟他没有来往了，我的事都跟他没关係。」
    「你还在帮那种人说话，你被利用了还不知道吗？」陈啟聿狠狠的甩开我的手。
    太多事已经让够我烦的了，为什么会得像现在这样复杂。

 26 陈啟聿的告白(2)

    「陈啟聿！」
    我抑制不住混乱的呼吸对他用力的喊，「我真的很讨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惹事生非了，你他妈的是我的朋友就别增加我的麻烦。」
    他抽动脸部的肌肉，怔怔的看着我。
    路上的人全看向我们这里来，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会以为我们怎样了，我意识到这点后拼命收拾激动的情绪，深呼吸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我拉住他，「拜託，别管我的事了，你才高一就一个大过，我已经良心不安了。」
    「你有看到我脸上的伤？」陈啟聿将瘀青的脸朝向我，「我也会痛耶，我是多管间事，那你连一点点同情都没有哦？说要去找他讨公道，你就吓到替他哭……他到底是哪点好？」
    「我不是为他哭，我是真的担心你，而且真的好烦好烦……」
    「……」
    陈啟聿垮着的脸，皱起眉头看着我，他伸手要碰我的头时我闪躲开来，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一下。
    「我打工真的快要迟到了，你快点回去啦。」我心里不停对他道歉，那个专属的动作不该属于他。
    「好吧。」他说。
    我将被丢在一旁的礼物拿起来还给他，「不管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和他没关係，千万别告诉他我的事，拜託。」
    □
    隔天我和陈啟聿在学校里碰面，彼此间的感觉都有些尷尬。
    我想假装不在意昨天的事，但一时却忘了平常和他相处的模式是什么，也有些搞不懂他昨天会为什么突然这样做，那真的很像告白。
    就这样，我和陈啟聿很奇妙的没说上一句话，也没有不愉快，反而是一个眼神就能大略猜出彼此暂时不想接触的默契，这反而有点像是刚分手后的男女，但我一点难过的感觉也没有，反而对也有些许的罪恶感。
    可是不经意间，我还是能感觉他时而关注我的目光。
    以前，他就常这样关注我吗？我为何从来没注意过……
    「日青，跟你说，我最近认识几个高三的学长，他们都是反后援会的成员。」林家嫻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的说着，几乎忘了我提过不想再听到有关韩城河的事。
    我对她叹了口气，「你小声点，别让敏雯听到了。」
    「怕什么，她那个死脑筋……」
    「别这样，我不想要你们为我而闹翻。」
    林家嫻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啦，我们没有闹翻。」
    我忍不住探问，「那些人该不会对学长有敌意吧？」
    「拜託，他们又不像一些后援会的疯子，只是不爽打打嘴砲而已。」
    林家嫻瞧我一眼，憋着嘴边的笑意用手肘撞了撞我，「欸，还是会担心你的影子恋人厚？」
    「说实在的，那个会长倒底是多“倾国倾城”啦？上次校庆时看他也还好啊，艺人明星不也差不多就长那样，怎么会搞得一堆人鸡飞狗跳？」林家嫻翘起椅脚背靠在墙上，一副悠哉地说着。
    我想，或许现在加王敏雯三个人里只有林家嫻是最清醒的吧。
    「唔。」林家嫻眼神瞟向窗外，立刻将椅子坐正，睁大眼睛说，「你看谁来了？」
    我转过头去，看见韩学长朝这里走来。
    「是你把他盼来的吗？」林家嫻嘰嘰地对我偷笑。
    我慌张得从座位上站起，心想现在衝出教室一定会被看到，还是故计重施好了。
    「拜託，说我不在。」
    我立刻往教室后面跑，躲进工具柜里，听见林家嫻外头开玩笑的声音，「来不及囉，他好像看到你了耶。」
    我挤在杂七杂八的打扫用具里，从门缝中看到教室里起了小小的骚动，韩学长就这样大辣辣的站在我们教室的窗口。
    「蒋日青呢？」他问着林家嫻。
    林家嫻一幅紧张地起身，「哦，最近找我们家日青的人很多耶，」她想故作悠哉，声音却有些抖，「现在她人躲去哪了我也不知道，会长要进来我们教室找看看吗？」
    我小声地咒骂林家嫻。
    韩学长扫视了教室一眼，我的心脏噗通狂跳，该不会真的要走进来吧？
    他和林家嫻说了句话，我没听清楚，他说完就走了。
    等到韩学长离开后，我才在班上的人窃窃私语中走了出来。
    「你都没看到影子恋人走的时候神情有多落寞。」林家嫻取笑着我。
    「别再说什么恋人那四个字啦。」
    「可是我刚才近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真的蛮帅的耶，那张脸又忧鬱又帅气，我觉得他不用开口眼睛就能说话，这种极品你真的捨得不要哦？」
    「干嘛，你现在又觉得他“倾国倾城”了？」
    「别这样。你的韩学长要我传话，」林家嫻笑着，靠到我的耳边轻说，「放学的时候他会在前面的校门口等你。」
    我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要在最多人出入的校门口等我，这是什么意思？

 27 答应(1)

    韩学长来过教室后又让我的心随起波澜，我讨厌这样一直没办法完全放下的自己，也不懂他来找我的用意。
    难道先前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好不容易都明白的说到那个地步了，为什么……思及此，我忽然想起了陈啟聿，会不会是他真的跑去找过韩学长了？
    放学的时候，我刻意从后门离开，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等在前门的韩学长，但是我现在的心情还很混乱，我不能再和他见面。
    我跟着稀稀落落的人潮走出了后校门，那一身靛蓝色的身影就站在围墙的转角看着我。
    糟糕，我上当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韩学长，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不会乖乖从前门走。
    「走吧。」他说，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伸手轻碰着我的背催促着，「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带我走进了那间我们情人节当天来过的古典咖啡店，他和田村先生熟络的点了一杯咖啡，问我想喝什么的时候，我摇了摇头。根本没那心情。
    「那就一块蛋糕吧。」他说，看上去有些疲累。
    我与韩学长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这样的气氛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没有我所熟悉的笑容。
    和上一次来到这时的我们是完完全全的不同状况。
    才隔两个月不到，我们之间的关係竟然会演变成如此。
    我想转移注意力，试图平抚紧张不安的情绪。
    「上学期那个偷走我留言卡片的人已经跟我说了。」
    「留言卡片？」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昨天他来找我，我认出他就是上学期校庆时来过植物园，把留言卡片丢在垃圾筒里的那个人。他将你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
    「是陈啟聿……」
    韩学长面无表情的点头，我忍不住追问，「他、他说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
    「我替他跟你道歉，造成你的困扰真的很抱歉，我跟他说过了，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你又不知道他对我说什么。」
    「他这人出口多半没好话，一定说了很多惹人厌又搞不清楚状况的话吧？」我想了想，「他说的也不一定是事实。」
    田村先生送上咖啡，他的表情依旧亲切，我们停止交谈。田村先生给了我一块看起来很可口的乳络蛋糕。
    「店里的招牌很好吃，你吃吃看。」田村先生用带有腔调的国语跟我说，我有些尷尬的点头回以微笑。
    看着田村先生走回柜头那头忙，他看起来似乎对我与学长之间有些不同的气氛毫无查觉，又或着他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韩城河苦笑了一下，「你好像跟陈同学感情很好？」
    「我们只是朋友……」
    「对于后援会那些人对你做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他啜了一口咖啡，冷淡的说，「陈同学说的没错，我漠不关心才是壮大那些人为所欲为的主因。」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你只是有要事在忙，学校这种杂七杂八的小事……」
    「你不用替我找理由辩解，这确实是我的过失。」
    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这么的就事论事，不带私人的感情，我看着他心想着，他是以学生会长的立场来和我说话的吗？
    「人事部份一直都是吴爱梅在处理，她在这方面的能力强也很有热诚，所以我一直都很信任她。但是她将学生会的权限无限扩大，又做出这种伤害人的行为，身为学生会长的我确实有很大的责任。」
    「学长，那件事没关係了……」
    「我会全面处理这些问题，也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能体会她们的感受，毕竟……」
    「毕竟我是大家的？」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韩学长冷笑，「她们这样认定我，你现在也是这样看我了吗？」
    我低下头，心里有些惭愧，我将对韩学长的那份感情尽可能的压抑隐藏，将他还原、视为学校的学生会长，原来这些想法他都已经感受到了。
    「你为何发生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我就这么没办法让你信任吗？」
    「我觉得没那个必要，她们只是因为一时的愤怒才会泼水的……」
    「如果今天泼的不是水呢？」韩学长愤怒的一掌拍在桌上，将我吓了一大跳。

 27 答应(2)

    我怔怔地看着他，「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增加你的负担。」
    韩学长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没看过他那么生气的样子，觉得好可怕。
    韩学长就那样对我生闷气，一语不发的一口喝下咖啡，我低下头，默默吃了一口蛋糕，却吃不出它的味道。
    这短短的静默却像永恆。
    「走吧，我送你回去。」
    韩学长起身过来拉我，他的手僵硬又冰冷。
    □
    我跟在韩学长的身后走，试图开口。
    「学长，上学期反学生会的连署活动，你也是发起人之一吗？」
    他停下来回头看我，想也没想的说，「对。」
    「你为何要罢免你自己？」
    「因为我父亲对学校有影响力的关係，我才成为学生会长。」他说，「我得面临多方压力无法自愿离职，只要我担任学生会长，有些事情在那些董事的计划中就好去实行，我只是我父亲安排的一种障眼法，他们设法让学生不去关注学校的事务上，这其中的复杂利益我没办法跟你一一解释清楚。」
    我很讶异韩学长会这样毫无保留的告诉我这些事。
    「总之，我反抗不了父亲和董事会，先前我外公重病，所有医疗资源都有赖父亲家的协助，我别无选择，只能匿名协助朋友发起活动，意图透过反对声浪来改革学生会，让自己有机会辞退，可惜后来失败。」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韩学长问。
    「我只是一直对这件事感到疑惑而已。」
    「我父亲不是完完全全的坏人，过去他也确实想弥补我。」
    韩学长的机车就停在一旁。
    他说，「我耽误你的时间了。上车吧，现在等公车太慢了。」
    「学长，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他还是将安全帽塞给我，修长的腿熟稔地横跨过重机，等着我上车。
    我不是很情愿的爬上机车后座，捏着他的衣角，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环扣在他的腰上，「抓紧。」
    我更迷糊了，他这样子的动作还属于学生会长的立场身分吗？
    一路上的车速让我心惊胆跳，这样飆一点也不像韩学长的个性。
    我感觉得到他还在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是因为我让他成为一个被人视为胆小懦弱的人，还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跟他说、不信任他？还是……我联想起他说那句话时的愤怒表情：
    如果泼的不是水呢？
    他在害怕。说出那句话时，他的手微微的颤抖。
    我想起晴学姊被人毫无预警泼酸的意外，心里打了个寒颤。
    □
    机车停在公园前，我将手中的安全帽递还给韩学长，「谢谢。」
    韩学长跟着下车，陪着我走进公园。
    「学长，我不是那种需要人保护的女生。」
    「我没他那么有能力保护你，我只是送你回去。」
    「他」是在指陈啟聿吗？我抬头看着韩学长，他这样说是在吃醋？
    我没再拒绝，就这样让他陪我徒步穿越沉默的公园。
    该怎么办，我的心在动摇，动摇得好厉害。
    「日青，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停下来问我。
    我要什么？
    我想跟韩学长在一起，可是，只要这么想，脑海里就会浮现晴学姊的那些事；我想要离开他，可是一见到他我就会心软。
    我要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
    「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勉强你。」他很冷静，语气并不像是在说气话，「分开后，还是可以当朋友，觉得尷尬不见面也无所谓，这样可以吗？」
    不见面也无所谓？我的心口彷彿被他重重的搥了一拳。
    我老是想着我们总有一天是要结束的，但每次我提出时总还是无法真的死心，现有是他提的，那么这次就是真的了。
    「我……」
    我的声音沙哑，望着四周空荡荡的公园，却只让我感到更无助。
    「走吧，让我最后一次陪你走这条路。」韩学长说。
    只要再过个马路就到家了，他就会离开我，也会把他喜欢我的心一併收走。
    然后，我们就结束了。
    我发现，我不想这样。
    我重心不稳的晃了一下，他及时拽住了我，他的手是强而有力的温柔，但那双眼睛却是冰冷的，慑入心寒。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说，「这决定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用力的摇摇头，忍着盈满的泪眶推开他，转身奋力的逃跑。
    我不要这个人送我回家，我不要结束，我只想要当初的那个人回来。
    我要我的韩学长……

 28 最后的手段(1)

    我几乎是全身虚脱的回到家，走进房间立刻扑跌到床上，脸埋在棉被里开始哭了起来，尽情的、无声的哭着。
    我听见妈妈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她问了一声，「怎么了？」
    我不耐烦的喊，「没事」，鼻音重得很明显，应该是瞒不过妈妈的吧。
    一开始分开都是我先提的，他现在说分手也不过是顺我的意思而已，可是为什么我还会这么难过？这本来就是我要的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仍没听到妈妈进一步的关切，我抬头看，妈妈已经离开了门口，我有些讶异她竟然没查觉我的状况。
    擦乾眼泪后，我起身收拾情绪，换掉制服准备打工。
    可是，我好累。
    「先吃点东西再走吧？」妈妈坐在餐桌前，碗里的饭都帮我备好了。
    我坐下来吃了几口，心里烦闷得很，也一直感觉到妈妈揣测的目光。
    我抬起头不耐烦的回应她的眼神，发现她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我轻咳一下，装作没事的问她，「干嘛一副苦瓜脸？」
    「你爸爸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送进医院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要。」
    「小青，不管他过去有种种的不是，他还是你爸，他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了，你连去看一次都不愿意？」
    「我知道妈妈对他还有感情，但这不代表我也有。」
    「你这样性子太刚烈了。」
    我感到气恼，「我真搞不懂你们大人欸，以前这样吵得要命、闹得半死不活，竟然可以时间一久就忘光了？说原谅就原谅，那以前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到底又算什么？你有想到我的感受吗？」
    「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跟妈妈说话。」妈妈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并不想和妈妈吵架，只是现在也无法顾虑谁的感受。
    妈妈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以后就会明白……」
    「那就以后再说吧，我要出门了。」
    我起身，背起包包就走。
    □
    经过公园时我还是忍不住望了那里一眼，没见到他的身影──我也知道他不可能还在这里。
    「小青，你是要把茶桶拿去哪里呀？」
    朱老大喊了我一声，我回神过来发现自己手里端着空茶桶走出了后门。
    「今天怎么，一直恍神啊？」他笑着。
    小c说，「她啊，最近都这样。」
    放下茶桶后，我像洩气的汽球走回柜台忙，思绪仍然纷乱。
    那人只是从床上摔下来就得送进医院里了，也许他的病情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严重，一想到这，我那莫名的罪恶感又袭上心头。
    或许我该站在同情的角度上去见他一次面，但是一想到他义无反顾拋家弃女，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与他见面。
    □
    客厅只开了盏照明的夜灯。
    我再次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走进自己的房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哀怨的脸多惹人生厌。
    妈妈在这时轻敲了房门，走进来坐在我的床舖上，温顺的看着我，我警戒着，如果是要跟我提起那人的事……
    「最近没听说你那个学长了，他还好吗？」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很好吧。」
    「我晚上去医院看了你爸，他的状况稳定了，人又消瘦许多……他还是惦记着你没来。」
    我随便应了个声，心里想着，惦记自己的女儿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但是看到妈妈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今天的态度很伤她的心。
    我坐在椅子上，面对她，「妈，今天很对不起。」
    「妈妈知道你恨爸爸，但是妈妈过去也有些不对的地方，我们总是吵吵闹闹，把一个家搞得一团混乱、家不成家，妈妈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你小小的年纪就跟着我们大人吃苦……」
    「妈，以前的事过去就别提了。」我知道妈妈难过，但现在自己也没多少心情能来安慰她。
    妈妈说，「以前我很想不开，紧抓着你爸不放，他这样骗我、勉为其难的跟我生活他也很痛苦，一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想明白，其实放手也是一种爱。」
    「放手就是放手了，说爱太沉重……」我若有所思地说。
    「你这年纪不懂是很正常的，妈妈也是经歷了很多事才体会过来。感情抓得太紧，会逼得对方喘不过气，自己也跟着窒息。真心爱一个人不是将他死抓在手中，而是希望他可以任由自己的意识去选择，让自己活得更快乐。」
    我摇摇头不懂妈妈为何突然说这些话，「妈妈是因为这样才愿谅那个人的吗？」
    「是，我是想通之后才签下离婚同意书的。虽然之后还有一段难熬的过程，但是我知道我得挺过来，一定要，因为我还有一个女儿。」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妈妈现在还会替他感到难过呢？」
    「我难过不只是因为看到你爸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为你。你是一个什么事都藏在心底不说的孩子，什么事都想要自己一个人解决。」
    妈妈在说的不是那人的事……
    「不在一起也没关係，但妈妈不捨得看你一个人这样默默承受。」
    妈妈轻抚着我的背，我的视线被温热的溼气氳糊了。
    「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很清楚我的女儿很辛苦。」
    我讨厌被看穿我的感觉，真的很讨厌……
    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掉下来，忍了好久好久的防备全都瓦解，最后还是在妈妈的面前溃堤了。
    「那个男孩妈妈看得出来，他不是坏人，他如果做了让你难过的事也不会是故意的。」
    「你上次明明就不是这样跟我说的……」我的声音含着眼泪模糊不清，「你说我根本配不上他，他也不属于我。」
    「那是因为怕你对爱情期望太高，像我当年一样。每个父母都害怕自己的孩子会受伤。」
    「谁说我想不开，是我先提分手的，我先提的。他只是答应而已……」
    妈妈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将我的头靠在她的怀里，「那他一定也很难过吧？」
    「你怎么又帮别人说话……我是你女儿啊。」
    「所以只要是你认为是对的妈妈都会支持你啊，小青比妈妈还勇敢，一定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28 最后的手段(2)

    我像大病初癒一样，有时候醒来头昏脑胀模模糊糊的，有时候想起韩学长还是会想躲起来哭。
    但是总算是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不再想前几天那样感到崩溃了。
    王敏雯还是不肯理会我，下课常往学生会跑，先前不怎么熟的张芝心反而跟我和林家嫻在一起。
    她们还是王敏雯的朋友，但当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王敏雯不会过来，她们过去跟王敏雯聊天时，我也不会去打扰，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井不犯河水。
    林家嫻佔用我桌上的位置，一边抄笔记一边跟我间扯。
    我发现自己看了几分鐘的课本还是停留在同一页──我又在想他了。
    「欸，我的桌子都被你佔满了，快点写啦，我还要背课文。」
    「哦，你看的是下午才要考的好不好。」林家嫻说。
    王敏雯毫无预期的走到我的位置旁，仍是一张朴克脸的看着我。
    「我要跟你说一件事。」她说，「听说有人要你离开学校，你自己小心点。」
    脑袋嗡地发出鸣响，刚听到消息，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是听到林家嫻开口，我才意识到事情果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是吴爱梅吗？」林家嫻看王敏雯没有否认，忍不住动气，「她凭什么啊？她权利有这么大吗？」
    「她爸是我们学校的董事。」
    相较于林家嫻的激动，王敏雯显得冷静许多，我看不太出她的情绪，她不像是会去威胁嘲弄别人的人，所以她是奉吴爱梅来警告我的吗？
    「太过份了，她爸是董事就了不起？我们没校长了吗？」林家嫻的声音大到引人注目，像是巴不得所有人都听到。
    「喂，你干嘛对我发脾气，我只是来提醒而已。」王敏雯说完，不想淌这浑水般的离开。
    「那些人怎么这么没度量，棒打鸳鸯不多还要这样追杀，」林家嫻愤恨不平，「真想叫敏雯快点离开那个邪恶团体。」
    「别说了。」
    「董事比校长还大吗？」林家嫻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问我。
    「不知道，不过校长似乎都要看董事会的脸色。」
    「这样啊……」林家嫻皱着眉头，「那怎么办？」
    虽然也会感到很害怕，但也无可奈何。
    「家嫻，你要陪我去学生会一趟吗？」
    □
    我和林家嫻出现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将目光留在我们身上，身后也出现了一些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彭学姊一脸嫌恶，用几近嘲讽的口气说，「你来干嘛？学生会长不在这。」
    「我是来找副会长的。」
    「有什么事吗？」
    「和学生会长有关的事。」我说。
    彭学姊还想再问，但我坚持不再透露，她瞄了我一眼才转进办公室。
    我们站了一会，彭学姊从办公室出来，「你一个人进去。」
    林家嫻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然后走了进去。
    吴爱梅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眼冷冷的打量我。
    「蒋.晴？」，她嗤之以鼻地笑出来。
    她故意喊错我的名字。自从我曝光之后，她们不止一次拿我的名字来取笑。
    「学姊，我听说你想要我离开学校，这个传言是真的吗？」
    「这不是传言。」吴爱梅停顿了一下，「是王敏雯跟你说的吧？」
    「之前有学生会的人曾经来警告过我了。学姊，我和你们都没有过节，为什么你们要这样逼人？」
    吴爱梅冷冷的瞄了我一眼，慵懒的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我的面前。
    「我爸是这所高中的董事，是知名企业集团的总裁，我们和韩家也有交情，像你这种单亲家庭又中贫出生的人，连出现在我眼前都没资格，凭什么来跟我兴师问罪？」
    一股恶气衝上我的脑门，我想好好解释和韩学长早已无关係，她却这样羞辱我家。
    吴爱梅说，「庆应高中本来就不是每个人都能读的，是我们说要让你读你才能读。要让你滚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你也别觉得讶异，在你之前我已经轰走了不少像你这种噁心的苍蝇。」
    我硬是忍下想回嘴的衝动。
    吴爱梅看我默不出声，脸上的笑容一垮，怒不可遏指着我大骂，「就是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老是缠着会长，自己不觉得噁心多馀吗？癲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她那张脸不断扭曲着，我也决定不再放软姿态。
    「学姊不是跟会长在交往吗？」
    「是又怎样。」她抬高了下巴看着我。
    「可是，看来学姊并不瞭解会长这个人。」
    「你说什么？」
    我没理她转身走向门口，她的愤怒的衝过来拉住我，「给我站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就说清楚。」
    我说，「学姊长得很漂亮，家世又好，在校地位也很祟高，那为什么还要对一个高一的学妹感到害怕呢？是因为在韩城河的眼里，你连“日青”这个冒牌货都比不上吗？」
    她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次看看，我会让你马上从这里消失。」
    「那就请便吧。」我甩开了她的手，逕自的走出会议室。
    林家嫻追上来问，「怎样？」
    「搞砸了，看来真的要转学了。」
    「别吓我啦，到底怎么回事？她真的有威胁你？」
    「如果她要让我退学就退吧，庆应里有这样跋扈的学生会，真令人失望。」
    我不知道吴爱梅她会用什么手段逼我离开庆应高中，总之，我衝动坏了事，也确实没办法对学生会的人低声下气了。
    但是愤怒退去后，接下来感受到的还是害怕。
    我没将这件事告诉老师，如果连校长都无法动得了学生会，那么一个级任老师又能怎样呢？
    我成天在校里坐立难安，连上课也没办法好好专心，心想着不知道吴爱梅会用什么手段逼我离开学校，就像在座位上被安装了一颗不定时的未爆弹，不知何时会爆炸将我炸死。
    我开始后悔了自己那天的衝动，到时候该怎么跟妈妈交待被开除的事，她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吧。
    学校这几天风平浪静，一向消息灵通的王敏雯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林家嫻安慰我说，「也许吴爱梅只是吓吓你而已，她根本没那个能耐，要是有更进一步的状况的话，敏雯应该也会知道吧。」
    「也许敏雯被刻意隐瞒消息也不得知啊。」我说。
    总觉得这是暴风来临前的寧静，安静得实在太不寻常。
    隔天，我的直觉应验了。

 29 骤变(1)

    早上一到学校，看到不少sng车和记者在校门口拍照、採访，学校的主任阻止记者进入校园，也禁止学生受访趋赶着我们快进校门。
    发生了什么事？我看着许多人的脸上和我有相同的疑问，但没有人知道。
    校园里笼罩着一股低气压，师生议论纷纷，听说是学校爆发弊案。
    班上有同学还不知道什么叫作弊案，我联想到的是韩学长在上学期曾和我提过校舍工程弊案。
    “我会全面处理这些问题，也会给你一个交待。”
    是他做的……
    学校的事登上报纸、新闻版面，校长和学校的董事、行政相关单位都被检调约谈调查，这件事风波愈掀愈大，引来了学生家长的不安，家长会更是出面要求学校该给全体师生一个明白的交待。
    事件像野火一发不可收拾。全校上下动盪不安，就连学校要关门的谣言也随风扩散。我终于明白到韩学长为何先前对于揭发弊案这件事感到踌躇不安。
    这招简直是玉石俱焚，令我不禁开始担心起他现在的状况和安危。
    揭发检举的是匿名者，但这件事那些内部的人早晚会知道是他吧？早在先前停车场那次他就被盯上了，而他现在仍然义无反顾的去检举。
    副校长在週会上再次强调重申学校不会牺牲学生的受教权。儘管人心惶惶，学校的事务和教学进度确实也依旧照常进行，只是我们对于享有几十年荣誉的名校还有多少信任感已经很难说了。
    学生会那里一直没有动静，我猜想是因为这场弊案突然爆发的缘故，吴董事也被调查了，副会长家现在应该是鸡飞狗跳吧。
    正当我这么认为，那天中午我和林家嫻、张芝心三人到学生餐厅，听到不少人在异论关于学校将学生退学的事。
    「在这种校誉陷入危机之际，学校竟然还敢开除学生？」
    看着许多人挤在中庭的公告栏前讨论，林家嫻问我，「要过去看吗？」
    我有些害怕的摇摇头。
    「我去看。」
    张芝心跑到公告栏前挤在一堆人中，仰头瞻望。
    这件事该不会真的没完没了吧？虽然我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仍然感到很害怕。
    张芝心从人群中鑽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说，「好多人被惩罚了哦。」
    我的心底一凉，「有我吗？」
    她一边喘气一边说，「不是你。名单上都是学生会干部。」
    学生会干部？我与林家嫻不解地互看，林家嫻也跑过去看，告诉我那些干部被以滥权、瀆职记过退职，大多是与吴爱梅亲近的人。
    「学校要在这週未召开会议，是关于学生会解散或重组的决议。」她说。
    「开除名单里有韩学长吗？」我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不过吴爱梅竟然也没在惩处名单里面，真过份，她才是带头的大魔头吧？」
    「或许她家目前对学校还是有影响力吧。」我说。
    「火苗也烧到学生身上了吗？」王敏雯显然对惩处名单的事感到气恼。
    「不知道学生会的事和学校弊案有没有关联？」林家嫻说，「听说学生会跟董事、家长会都有很密切的关係，许多学生会干部也都有些这类的家庭背景，发生任何矛盾时学校都以和为贵，感觉这次是有人趁着弊案想一举推翻学生会。」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林家嫻，「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当然是看网路反学生会的消息呀。」
    林家嫻终于注意到王敏雯的脸色难看，乖乖的闭上了嘴。
    过没多久，校内传出学生会长以懈怠职责为由自行处分请辞，这件事又引起校内一阵波动。

 29 骤变(2)

    王敏雯满脸怒容的站在我的面前。
    「会长要解散后援会，这下你高兴了吧。」
    她激动的吼，「你知道我为了学生会长和这个后援会付出多少时间跟心血吗？现在都被你一个人给毁了。」
    我怔怔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虽然在学校传出学生会暂停运作的时候，一开始我无可避免联想这件事和自己有关，但是我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去撼动得了整个学生会和后援会呢。
    而且，「敏雯，那些被惩处的人都是因为滥用权利，这我没有关係。」
    「是吗？学生会长以前根本不管这些人事，就因为你的事曝光之后才会一连发生些事，你不会觉得太巧合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故意要害学生会的？我先前被那些人威胁，该受惩处的人是我吗？」
    我忍不住动怒，看着无话可说的王敏雯，忍不住继续说，「在你知道我跟他的事之后你就只顾着生我的气，完全不站在我的立场想，你就只想着我有多可恶、多自私，可是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吗？你真的认为你所知道讯息都是真实的吗？」
    林家嫻轻拉着我的手臂提醒我该冷静，我发现自己已气到浑身发抖。
    我深吸了一口，意图缓下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敏雯，我也不想要变成现在这样……」我起身，走出了教室。
    我不知道韩学长是以怎样心情和方式处理这些事的，但我知道他现在承受的压力和状况比我还要来得大又复杂。
    网路上有不少挞伐他的声浪，过去后援会的人、反对他的人全都在指责他。认为他不懂得感恩、忘恩负义，铁石心肠，甚至还有人要他出面向自己的粉丝公开道歉。
    韩学长对这些批评不可能完全不知情，但是他的反应和我想的一样低调。
    一想到他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我无法忽略心痛的感觉，但是却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表达关切，他的所有行动如同那天和我说话的语气一样，公事公办，那么我若表达出关心未免也显得太矫情和自以为是了。
    □
    客厅的电话声响了好一阵子，听见妈妈急促的从房间里走出去接听的脚步声，我才意识到自己又在恍神了。
    我走出房间，看着妈妈神情凝重的掛上了电话，「是你爸爸是病危通知，这次可能是最后一面了，你要不要去看他？」
    自从他摔下床送医后就没再出院了，身体状态每况愈下。
    我想了许久，还是摇摇头。
    妈妈急着赶去医院，没再多说什么就出门了，走的时候对我的坚持又气又无奈。
    我一个人坐在灯光昏暗的客厅里，心情纠结。
    这阵子以来常听见妈妈和吕阿姨通电话，从她们对话中知道妈妈是真的不再计较过去。
    听到爸爸这次已不可能出院，甚至病危，我突然有种不知道为何坚持的感觉，彷彿多年的仇恨未报就这样突然变空洞了。
    我也曾有过要放下的念头，可是心里总有说不出来的害怕和焦虑，我还是没勇气去医院看他。
    隔了这么久的时间，我再次感觉到自己仍然是那样的脆弱。
    隔日凌晨，爸爸过世了。
    妈妈回来的时候没责备我，只淡淡的告诉我这个消息，她一夜没睡显得很憔悴，而这憔悴的脸色从那天起再也没有消退。
    为了安慰妈妈，也出于妈妈对我的失望的内疚，我答应出席爸爸的告别式。
    在告别式上我看到了那两个与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爸爸那方许久不见的亲属，吕阿姨在灵堂前哭得死去活来，妈妈也在一旁偷偷拭泪。
    两个曾经大打出手，斗个你死我活的女人，因为爱上了同个男人而痛苦过，现在随着这个男人病逝，她们却也和解了。
    我默然看着遗照上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离开时，我听见旁人的耳语，爸爸死的时候眼睛是没合上的。

 30 心愿(1)

    和韩学长分开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发生了许多的事让时间感觉像过了一年那羕样遥远。
    我想念过去我们在旧校舍的那些平淡又单纯的时光，可是我已不再去那个地方了，害怕触景伤情，怕他会出现在那里，或他不在那里。
    在植物园里徘徊的我，抬头望向旧校舍的阳台一眼，初夏的暖阳斜照在二楼的围墙上，斑驳的磁砖闪闪发光。
    我想起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我懒洋洋的坐在水曹台上和韩学长一起看书看到睡着，听见鐘响起时惊醒，发现自己正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尷尬抬头离开，他笑我睡到口水都沾到他的衣服上了。
    我好想再看到他那张无懈可击的笑和他轻松自在说话的模样，许许多多和他有关的记忆里晕出了甜蜜却也有更多苦涩。
    儘管我可笑的说服自己只是迷恋他的外表，喜欢他的原因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肤浅理由，可是在爸爸过世后我却没来由的特别想念他……还有他手臂上的伤疤。
    陈啟聿宏亮的声音将我从沉溺的思绪中喊醒，看他洋洋得意的在教室里被女生追着跑，不知道刚才又因为什么事惹恼了女生。
    林家嫻从后面架住他的手，把他拖到教室讲台上，吴晓欣跑过来，给了陈啟聿肚子一拳，这一拳下得很轻，陈啟聿假装重伤抱着肚子大叫，惹得吴晓欣大笑。
    看陈啟聿反追着吴晓欣到处跑，这一幕很吵闹也很让人羡慕欣慰。
    林家嫻看了看我，走过来从我的手中抢走课本。
    「喂，再过几天高三就停课了，你想不想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
    「復合呀。」
    我摇摇头，「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
    「是他提出的呀。」
    「他是顺应你的要求，不是吗？算起来是被迫跟你分手的耶，现在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他也辞去学生会长的职务，你们应该可以復合了吧？」
    「如果是因为先前后援会那些人，我不会分，算了，现在讲这些没有意义。」
    当初晴学姊的不告而别让韩学长心中留下遗憾，在他的心里永远也无法放下她，我没办法介入这样的感情，对我来说，他的心终究属于晴学姊。
    □
    下午的时候后，学艺搬回这学期的校刊走进教室来发，班上的女生起了骚动，有人回头看我，像是在期待什么的眼神。
    我接过林家嫻拿给我的校刊，封面人物是韩学长，心里突然一阵抽动。
    他身上穿着那件我所熟悉的靛蓝色学生外套，眼神定定的看着镜头，严肃中有种淡淡的哀伤，似笑非笑的嘴角微微扬起，天生不可捉摸的魅力让人神魂颠倒。
    王敏雯曾说过他拒绝公开露面和访问，而这回他的近照就出现在校刊封面上。
    「哎，不是有校园美女专访吗？怎么都没上封面？」陈啟聿拿着校刊挥舞、哀哀叫。
    我不敢多看一眼，将校刊往抽屉里里。
    林家嫻故意拿着校刊在我面前翻着，「欸，有学生会长的专访耶，啊，说错了，是前学生会长。咦？你不看看他说了什么吗？是毕业专访哦，也许会提到你哟。」
    「又不是我毕业。」
    虽然这样说，我还很在意。
    放学的时候，我将抽屉里的校刊像烫手山芋一样，用两本课本夹在中间一起塞进书包里，为的就是不想看见封面。
    打工的时候，还是不停在想校刊的事。
    回到家，仍旧在书桌前徘徊，最后还是将校刊从书包里抽了出来。
    封面上写着前学生会长毕业专访，发生那些事后这是他第一次高调出现，但内容并没有提及前阵子那些敏感问题。
    上次的娱乐週刊不但爆出韩登平捲入校园弊案的内幕，还有耸动的标题写出与私生子断绝父子关係，这件新闻最近仍炒的拂拂扬扬，听说已从父亲买的别墅搬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
    望着封面上的他，心想看又有什么关係，他是以前学生会长的身份受访，又不会提到我们的私事，我在怕什么？
    虽然是这样试着说服自己，但翻开了专访的那刻，我的心中却又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满满的三页文字夹着两张採访照片，我近乎是强迫症的逐字阅读，深怕有所遗漏。

 30 心愿(2)

    有一段韩学长毫不避讳的提起了关于那件意外而休学的事。
    “那段时间我常往返医院照顾受伤的学姊，后来常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屋看书、沉淀自己，那一年是我在庆应高中变动最大的一年，感谢那段时间的所有经歷，虽然有所遗憾，但也让我从一个轻浮自傲的人转变成现在的自己。”
    文末，韩学长只有一句祝福与勉励学弟妹的话，这是唯一我勉强和我沾上边的话。
    失落感笼罩在我的四周。
    那所谓的遗憾，指的是与晴学姊的恋情吧。
    韩学长的文字里没有我──当然不可能会提到我。
    看着他的照片，想起他曾经开玩笑的说，我这样依赖他，他毕业后我该怎么办。现在的他是否还会像那时候一样担心我？
    我抱着校刊感伤的将脸靠在桌上，感觉像是有人又硬生生的撕开了好不容易快癒合的伤口。
    为什么还是无法放下？
    妈妈轻敲了敲我的门，我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她，发现妈妈的眼眶也泛红。
    妈妈这阵子精神回復许多，但我猜想她今天一定又想起了爸爸和过往的事了。
    爸爸就连死了都这么折磨人。
    妈妈坐在我的床舖上跟我聊了一些琐碎的事，像是要藉由和我聊天转移心情。
    「妈。」我打断了她说话，「我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女儿？」
    妈妈半晌才开口。
    「妈妈可以体谅，你还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只是妈妈不想要你留下遗憾，总觉得有些事如果该做的话，有做会比没做好，至少你以后瞭解了就不会感到后悔。」
    我知道妈妈指的是见爸爸最后一面的事。妈妈心里一定还在责怪我，只是她太爱我所以捨不得再责备。
    「对不起，妈妈。」
    「那次去医院看你爸时，我说你生病了没办法来，他很关心你，也说能谅解你不来看他。他还记得你是一个从小个性就很直拗的女孩，想怎样就怎样，是他把你从小宠坏了。」
    「才不是……」我低着头，不敢和妈妈承认我当时内心有多挣扎害怕。那天晚上我总算还是领悟了自己并不能完全切割对爸爸的情感。
    「你爸爸有留东西给你，如果你不想看也没关係，妈妈会一直帮你收着，总有一天你想看的时候再跟妈妈说。」
    妈妈说完，拍抚着我的背后，轻轻的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在房间里不知道坐了多久，想的都是好久以前的回忆往事，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嬉闹、哭闹着想要买bb枪，还有和邻家小男生打架后爸爸总是袒护着我的情景，这一瞬间竟然歷歷在目。
    曾几何时，爸爸开始不爱我和妈妈了？一想到后来的种种变化，我的思绪像断了线一样，没办法再回想起那些恶行恶状，他的那些所做所为彷彿随着他过世一件件的跟着烟消云散。
    我起身走向妈妈的卧房，推开房门，看见她正坐在床舖上整理一箱子的旧东西。
    妈妈看着我，顺手将手边的旧物一件件收起。
    「妈妈，给我看吧。」我说，「我想看爸爸留给我什么。」
    □
    手机萤幕里的镜头微微晃动，病床上插管的男人苍老消瘦得让我几乎认不得，只能从他枯槁变型的模样中隐约找到爸爸昔日的轮廓。
    他的眼角泪水闪烁，嘴唇嚅了嚅，含糊不清的对着镜头叫着我的小名，「青青。」
    「要好好照顾妈妈……爸爸会在那里保祐你。」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再也说不全话了。
    我按下重拨键，重新又听了一次，还是那句，青青，要好好照顾妈妈，爸爸会在那里保祐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一次又一次的重拨，看着这个曾经非常依赖，又曾经痛恨过的男人，发现自己想听的是他那曾经熟悉的声音。
    看着妈妈从医院里带回来的旧洋娃娃，我几乎早忘了曾有过这样一个东西。我记得那是爸爸买给我的，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将它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我问妈妈为什么洋娃娃会在爸爸那里，她也不清楚，也许是当年被爸爸发现捡起来带走了，但我记得那天他走的时候连一眼也没瞧我。
    我想起，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父亲对你的冷淡也许不是出于本意。有时候只是他当下的无能为力……”
    我抚摸着这与我再次重逢的洋娃娃，看着影片中爸爸将它放在身边，我的心紧紧揪痛着，懊悔的眼泪让我不住哭出声来。
    如果我可以放下过去的仇恨，只要那一丁点就好，也许我来得及跟他说再见。
    跟还爱的人，好好说再见。
    我抱着洋娃娃哭了好久，我吸闻着它的味道，充满病院里的味道、爸爸的味道、回忆里一切的味道。
    「学长……」我想和你好好的说再见。
    有那么一瞬间，一个念头从我的脑海中清淅的浮现。
    我起身，将那本被我放在抽屉底层的剧本找了出来。
    一直以来，我感觉到剧本里写的是韩学长与晴学姊的故事，既然不在这个故事里，但是剧本却在我手中，那么，也许我可以让故事的结局成真……

 31 也是一种爱(1)

    林家嫻睁大眼睛看着我，一副怀疑我说错还是自己听错。
    「你要找晴学姊？」
    我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你是认真的吗？」林家嫻降低了音量，几乎是用气音说话，「找她干嘛，你又不认识她，怎么找？」
    「韩学长在校刊里提到对晴学姊的事感到遗憾，如果有能为他做的，那或许就是让他和晴学姊再次相见了。」
    「你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当初晴学姊离开都没人知道她去哪了，现在更不可能找到她吧？」
    「总是要试看看才知道啊。」
    林家嫻伸手朝我额头摸，「你是怎么了，受到什么打击了吗？」
    「别闹。」我把她的手挪开。
    她说，「如果找不到的话呢？万一提前走漏消息又失败的话呢？我保证你会变成学校里的另一个大笑柄。」
    这些我都想过，或许也都可能发生，但是既然决定要找，这些可能性当然是自己要去承担。
    「家嫻，别这么悲观好不好，你想一下，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呢？」
    「那才更惨。」家嫻不自在的挪了挪坐姿，「我觉得你脑袋不清楚了，与其找他的前女友回来触景伤情，还不如好好把他追回来。」
    我摇摇头，不想多谈跟他復合的事，只要给自己一点这样的希望，就会让自己再次陷入痛苦里，「我是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立场从他们两人关係中抽离的。」
    「晴学姊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别鑽牛角尖硬要把人家的过去像骨灰一样挖出来。」
    「如果晴学姊其实也还爱着韩学长呢？」我说，「她当初只是因为一些因素而不得不离开他，如果她知道韩学长是真心爱着她的话呢？」
    「你是想要考验韩城河吧？韩城河可是真的爱过晴学姊的，如果你真的把她找出来了，你是完全没机会的，知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他们曾经相爱，我才没办法说服自己介入他们的感情啊。对他或着是对我自己，我都不想要留下遗憾，也许只有成全他们我才会对韩学长彻底死心，就是这样。」
    「你有感情洁癖。」
    或许吧。
    林家嫻气得转过头去不想理我。
    两个真正相爱的人本来就该在一起。和最初最爱的那个人在一起，弥补当初留下的缺憾，世上还有怎样的感情更美满。
    我也是最近才终于明白妈妈说那句话的意义。放手，也是一种爱。
    我想做得更好，我想成全这个爱。
    一但决定后，我展开寻人计划。
    搜找图书馆里歷届的毕业纪念册的资讯和利用网路找人都是万基本的，一连连找了好几天林家嫻终于正视到我的决心，放弃说服我，跟着加入寻人的行列。
    我们分工在网路上找相关资讯，除了以前的那泼酸案的旧闻和晴学姊拍过的广告资讯外，还没找到任何有用的新资讯。
    林家嫻提议要不要去找王敏雯帮忙，「她还在学生会，或许可以从那里找到晴学姊的通讯资料。」
    我坚持不要，出于自尊心与不被她谅解的立场，我不想低头。
    「这样太难了啦。」林家嫻抗议，「要大海捞针又不能对外求援，这样怎么可能找得到？」
    高三停课那天，我意外收到韩学长传来的讯息。
    『今天是最后一天上课，你来吗？』
    我木然站在原地，看着手机里的讯息，彷彿韩学长微笑召唤着我，我的心跳再次乱了起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我没再过去了，而他一直都在旧校舍等我？
    我不敢再想下去，害怕自己有所动摇，现在和他见面还不是时候。
    但是我将学长的脸书解除封锁了。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表达善意的方式，不想和韩学长最后有这样的结痂。
    □
    「妈，怎样才有办法找到一个人？」
    实在没办法，我将想找晴学姊的事告诉了妈妈，想与她商量。
    她听完我的陈述后想了又想。
    「大人的世界很现实也很复杂，他们经歷过那样的事，熬得过来也算是大人了，那个学姊或许知道人生中有太多的事无法强求才会选择离开，你这样做，可能反而会去打扰到别人平静的生活。」
    原来，妈妈也是不讚成我找人的。
    虽然妈妈的话也有道理，但是我不想要像大人一样顾虑太多反而让自己动弹不得，事情一定会有转圜馀地，只是缺一个人去啟动而已。
    一想到这，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31 也是一种爱(2)

    隔天打工的时候，我抱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问朱老大有什么方式可以找到不认识的学姊。
    朱老大先前曾表明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学长，虽然和我相差十几届之遥，不过他老是说过自己人面广，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你要找谁，我去打听看看。」
    「真的吗？」我心喜若狂，「老大，我想找的那个人我不想让外人知道，如果你可以帮我保密我才能跟你说。」
    「什么人这么神秘？」
    我将手机里翻拍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拿朱老大看。
    朱老大的视线停留在照片上好一会，该不会真的有认识吧？
    「这女生长得真漂亮，没进演艺圈或当模特儿就太可惜了。」他说。
    「老大，她就是两年多以前泼酸案的受害人林婉晴学姊。」
    「难怪觉得这个女生有些眼熟。」朱老大说，「她拍过广告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要不要朝经纪公司那方向问看看？」
    「对哦。」被朱老大这一提点，我顿时茅塞顿开，重燃了新的希望。
    之后，几经波折，终于将电话打进了晴学姊在四年前合作的经纪公司。
    但是就算我再诚恳，对方还是拒绝告诉我晴学姊的一切相关的联络方法。
    我不死心又打了几次电话，或许对方认为我只是个高中生，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吧，不是立刻掛我电话，就是叫我稍后，然后无止尽的背景音乐声传来，直到我自己放弃掛断电话。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得到晴学姊？
    进展又这么断了线。
    □
    「你在找晴学姊？」王敏雯走到我的位置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看向林家嫻，林家嫻立刻无辜的耸肩，小声说，「不是我说的。」
    「你听谁说的？」我问王敏雯。
    「没听说，上次电脑课的时候看到你一直在搜寻跟晴学姊有关的网页。」
    我吓了一跳，原来坐在后头的王敏雯全都注意到了。
    王敏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字条放到我的桌上，「这是以前晴学姊家的资料，不过不确定有没有更改。」
    我看着敏雯笔跡写着的陌生电话和地址，胸口突然一阵温热，心情也跟着沸腾了起来，顿时间却连谢谢也说不出口。
    「就只能帮你这些了。」
    王敏雯说完后还是一幅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打过去的电话是空号。
    我不死心。
    週未，我来到字条上的地址，站在一栋公寓社区前，怀着紧张的心情按下门铃。电子音乐刺耳的铃声响起，上方的小萤幕一片漆黑。
    没有反应。
    三楼的阳台种着花草，看起来并不像空屋，我再按第二次门铃，耐心等候。
    邮差先生拿着信件快步的走到隔壁公寓送件，当他走过来时，看了我一眼。
    「请问，这栋三楼姓林吗？」
    邮差先生走了过来，「你找这户的谁？」他一边说，习惯性地翻翻手中的信件。
    「林婉晴。」我期待他能从信件中找到确认的讯息，虽然机率微乎其微。
    「林婉晴？」邮差停下了手边找信的工作，他想了一会，「哦」一声，「以前有阵子常送她的信，她的包里还不少哦。不过好像已经搬走很久了。」
    果然。
    「那……您知道她们家搬去哪吗？」
    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白痴问题，邮差哪可能知道啊。
    邮差露出有些啼笑皆非的表情，摇头走开了。
    在门铃的音乐声中断之后，萤幕上突然亮了起来，一个老先生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透过镜头正狐疑的看着我，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找谁呀？」
    「不好意思，您知道之前这户人家是不是姓林呢？」我已经到了逢人便问的地步了。
    「搬到台中去了。」
    「台中？」我的眼前突然点亮了一盏明灯，「请问有他们家的地址或电话吗？」
    「没有。」老先生不耐烦的掛上通话。
    好吧，至少有新的进展，晴学姊不在北部，在台中。在那个对我而言更远、更陌生、更没方向的城市里。
    □
    「人找得怎么样啊？」朱老大扛着茶桶走到后方来，顺口问我。
    我摇摇头，「搬去台中了。」
    当初晴学姊执意要离开学长的时候，学长一定也找过她，或许那时晴学姊已经搬家，两人才因此真正断了联络吧。
    感觉我只是在走人家早已走过的路而已……
    朱老放下茶桶，叹了一口气，「一开始还以为你闹着玩，没想到你这么认真。」
    「我一直都很认真。」
    「好吧，君子有成人之美。」
    我看着朱老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老大擦了擦手，对我喊一声，「过来。」
    我跟着他走到后门外的空地，看着他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一隻手拿出手机来滑。
    「你们学校的那个林婉晴，我有个小老弟也认识，他跟她哥哥林伯侑是朋友，以前追林婉晴的时候几乎天天在校门口，那个蠢样，呵。」
    「林伯侑有交待过，如果真的有心为他妹妹找到台中来，就把电话给他。」
    朱老大把那叫林伯侑的人手机号码给我，「祝你一切顺利吧。」
    「朱老大，我爱死你了。」我兴奋得不可抑制，大叫一声，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朱老大吓了一跳，赶紧把靠近我的菸拿远，像是怕我烫到似的。
    「便宜你了，小妮子。」

 32 晴学姊(1)

    我望着这组手机号码，手指微微颤抖的按下拨出。
    连日来，我的心情在希望与落空之间起伏徘徊，这次我压抑着内心过度的期待感，替自己先打了预防针，有可能会打不通、手机是空号、记错号码、被拒绝、被臭骂……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如此。
    儘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拨接声从耳边传来的时候，我还是紧张得心脏蹦蹦乱跳，直到手机接通的那一刻。
    『喂？」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支手机不是林伯侑的吗？
    「您、您好，我想找林婉晴小姐。」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才开口，「我就是。」
    我心跳无可抑制地加快，竟然这么幸运直接找上了晴学姊。
    突然紧张得手足无措，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跟晴学姊介绍自己，厚着脸皮又唐突心急的提出了我的请求，「我可以和你见个面吗？」
    「我不认识你，只因为你对我好奇我就该和你见面吗？」晴学姊的声音冷淡中带有一丝的情绪。
    「不、不是的，我有一些话想跟晴学姊当面说，你只要给我一点时间……」
    「什么话你可以现在说。」
    我慌了手脚，把原本演绎过的程序都打乱了，心急之下脱口而出，「学姊，其实我是为韩城河的事找你的……」
    我的话还没说明，却忍不住闭上了嘴，感觉到电话那头弥漫出很不寻常的氛围。
    完全沉默之后，晴学姊说了声，「抱歉。」
    电话那头被掛断了。
    ……我这个乱了阵脚的鲁莽笨蛋。
    再次打过去已没有人接。
    懊恼了一整个下午，原本该先客气的和晴学姊表明问候，取得她的初步信任后才能提出要求，我怎么会心急到一开口就要求见面呢？连日来的努力都被自己一次搞砸了。
    晚上，我厚着脸皮再打过去，这次接起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的低沉声音，一开口就说，「林伯侑手机忘在家里，你晚点打来吧。」
    我急忙的说，「伯父您好，我、我是要找林婉晴的。」
    「那你等一下。」他很乾脆的回应。
    我在电话这头屏气凝神的等待、长久的等待、度秒如年的等待。
    话筒再次被接起，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你就是在找婉晴的那个学妹吧？」
    我赶忙地应声，「是，您好，我叫蒋日青。」
    他说：「我是林婉晴的哥哥，我在朋友那听说过朱老大提起过你，但是我还没将这件事跟婉晴提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来了。」
    「很抱歉，我打扰了。」
    「我刚和婉晴谈了一下，也提了朱老大的保证，她才同意跟你见面，所以你真的要跟她见面就约暑假吧。」
    我急着说，「暑假太迟了，我什么时候下去台中都可以，只要是晴学姊有空……」
    「你白天还要上课吧？婉晴的假日有事没办法跟你约。」
    「那我可以明天下课就去台中。」
    林伯侑好像被我的急性子吓到，不大确定的回我，「我再问看看好了。」
    掛掉电话之后，我握着手机坐在床边等待，把林伯侑当我与晴学姊之间的传话筒还提出这样任性的要求，让我对这从未谋面的大哥哥感到很抱歉。但是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我怎样也不想放掉。
    等了半个多小时，林伯侑终于回我电话。
    「你后天星期五找个人跟你一起下来吧，我把地址给你。」
    我急忙抄下，完成预约后掛上电话，那刻，我情不自禁地拿着抄写下来的地址开心的咧嘴而笑，接着急忙打电话跟林家嫻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林家嫻在电话那头尖叫，大喊，「我也陪你下去。」
    我和林家嫻开始聊了起来，一整晚都在讨论到台中后该说什么话比较能说服晴学姊，林家嫻提议之后回市区可以到有名的一中街逛、再去逢甲夜市，然后再坐火车回台北，胡乱安排了一堆行程，我很怀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真的做得了这些事吗。
    □
    当天要下台中的早上，林家嫻苦着一张脸走进教室。
    「日靑，跟你说，我不能陪你去台中了。」她有些抱歉的瞅着我看。
    「你家里的人不准你去吗？」
    「嗯，因为我没有自己坐过火车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很不放心，怎么说都不肯放行。」
    「那我们那天还聊到半夜。」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看她这么歉疚我也不想再多抱怨。
    「我一个人去也行啦。」
    「真的没问题吗？」林家嫻想了一会，「找张芝心如何？还是问看看鐘秋萍？」
    我否决了林家嫻的意见，与其跟不清楚我这里状况的朋友去，不如一个人去来得妥当，至少可以把再次搞砸的风险降到最低。
    「陈啟聿好了，他是男生，有他陪你去应该比较安全。」林家嫻不死心又提人选。
    「我看陈啟聿和吴晓欣最近的关係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32 晴学姊(2)

    放学的时候，我在下班尖锋时刻抵达人潮汹涌的台中火车站，依循地图上的记号寻找公车站牌位置，在长长的人龙中跟着排队上车。
    人满为患的公车上，我的情绪一直处在紧张亢奋的状态，忘记时间经过了多久。看着人潮渐渐下车，窗外的夜景也从繁华的市区转为清冷平房和空旷，经过一段路后更显昏暗荒凉，只有路灯不时从窗外一晃而过，我开始感到害怕了起来。
    「林田。」司机用粗獷的声音一喊，我急忙确认后下车。
    走在只有路灯陪伴的大马路上，人生地不熟的昏暗地方，为的是寻找韩学长内心角落的那盏希望。
    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狗吠，冷风吹来，路树发出沙沙的声响，我不禁缩瑟着身子，满腹怀疑晴学姊一家人怎么会住到这样的乡下地方。
    循着地图走了一段路后，我终于看到前方那栋独立在田野间的别墅，别墅灯火通明在寒凉的郊外显得特别温暖。
    我急忙跑去按门铃。前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长得很贵气，也很美，她一脸惊讶，「你是来找婉晴的学妹？」
    「阿姨你好。」
    「哎，快点进来。」阿姨朝我的身后看了一下，又问，「你一个人来吗？太危险了啊。」
    她将我引到客厅来，桌上放了一盘早已切好的水果，「婉晴的哥哥刚去车站等你，你没遇到他吗？」
    我吓了一跳，惊觉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急忙将手机拿出来看有好几通未接电话，而我的手机竟然处在静音的状态下忘了更改过来。
    「没关係，我打个电话叫他回来。」
    阿姨拿着手机，一边往楼上走，前去呼唤那让我紧张万分的名字，「婉晴──」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空着肚子在叫，但紧张下一点胃口也没有。
    阿姨从楼上走下来，「你们聊，我先去忙。」
    随后下楼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手脚纤细的长发女子，穿着连裙步伐优雅，她的右半边脸下一直延伸到锁骨的地方有一大片的丑陋伤疤，和韩学长的手臂状况一模一样。
    我有些不敢直视她的脸，那伤疤让我想起了韩学长，心头跟着一沉，好像遗弃了什么重要事物的感觉。
    她淡淡的看着我，「要到楼上吗？」
    「啊，好。」
    我立刻起身，跟着晴学姊上楼，对于她的邀请有些受宠若惊。
    晴学姊让我坐在楼上的小客厅里，这里的小厅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使用，她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给我，态度和电话中略显不同，我原以为她会是以一种不悦的状况来对应我的。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她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我与她之间只隔了薄薄的一张茶几。
    「蒋日青。」我说。
    「你跟韩城河是什么关係？」她饶富兴味的看着我，嘴边抿着淡淡的笑意。
    这让我无来由的紧张了起来，「我是他的学妹。」
    「只是学妹而已？」
    「呃，是的，我曾在图书馆打过工，韩学长也负责管理的职务，所以我们有多认识了一些……」
    晴学姊浅浅的笑了，她笑的时候右边脸颊上的肌肉因伤疤而有些僵硬，「你看到我的时候会害怕吗？」
    我摇摇头，晴学姊依然非常的漂亮，她那大半完好的容顏是韩学长努力保护下来的，我足以想像她的脸完整时是多灿烂耀眼，不禁替她感到可惜。
    「这么可爱的小学妹都找上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学姊，请不要误会，我这次来……」
    「韩城河还好吗？」晴学姊打断了我的话。
    「学长快毕业了。」
    「我最近也才要准备要申请大学。」晴学姊停顿了一下，转回话题上，「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他的什么事？」
    「我希望学姊可以出席学长的毕业典礼。」我将准备好的一个信封拿出来，「这是给学姊的交通和住宿费，学姊可以坐高铁来回，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那是我仅有的存款了，在见到学姊家是这般的富丽之后，有些担心钱给得不太够。
    晴学姊说，「可是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他联络了，也已经离开了两年，突然出现很奇怪吧。」
    我鼓励她，「如果韩学长看到学姊出现一定会很高兴的，学姊不想看看现在的韩学长吗？就当作是看看以前的好朋友也行。」
    见晴学姊有所犹豫，我忍不住跟她提起，「韩学长的心里一直掛念着学姊……」
    晴学姊陷入了沉思，她的神情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曾在韩学长的身上看过同样的一层忧伤，是不是经歷过相同灾难的人们才会有这样相似的印记？
    我既羡慕又难过。
    「你很喜欢他，对吧？」晴学姊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她说，「前阵子我接到以前公司的人打来的电话，说有个小女生一直在打电话急着要找我，那个人是你吧？」
    我心虚地点点头，「造成你的困扰，真的很抱歉。」
    「你一下课还穿着制服就跑来台中，若只是他的一个学妹或小粉丝，恐怕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晴学姊依然瞅着我看，「他应该也很喜欢你。」
    我望着学姊，惊讶的急着否认，却听她说，「他从以前就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对谁都好、很和善，但也不是一个会轻易跟别人谈论自己私事的人，但是我看你这么有把握的来找我，可见得你跟他不会只是一般的交情。」
    「我跟韩学长……之间真的没什么关係，我只是因为很幸运打工和韩学长接触，所以比较瞭解韩学长而已。」
    我说，「韩学长曾在校刊受访时提到令他感到遗憾的事，他是真的在意晴学姊，所以，我想要在他毕业前送给他这个惊喜。这样的要求也许对你来说很莫名其妙，可是，我知道晴学姊不可能完全对学长没有感觉，对吧？」
    晴学姊默默的看着我，没有否认。
    「我希望学姊可以答应我，学长在你离开之后就没再和任何人交往了，他一直都很孤单、很想念你。」
    「是这样吗？」晴学姊叹了一口气，「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他这两年来还是那么放不开吗？」
    「学姊，请你答应我吧，拜託。」
    晴学姊看上去情绪有些复杂，也许我无法完全去理解她的感受，但她究竟在顾忌什么呢？
    「你说你叫蒋日靑？」
    「嗯。」
    「很可爱的名字，我记住了。」晴学姊说很勉强的抿嘴微笑，「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看看。」
    晴学姊没有收下我给的钱，她送我下楼时，林伯侑已经回到家了。
    我因为没接到电话害他白等的事跟他道歉，他只笑着说没关係。
    「我送你回火车站吧。」他说。

 33 曾经别人的故事(1)

    生平第一次坐在陌生人的副驾上，我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回台北可能也要十一点了，有人会来接你吗？」林伯侑关切的问。
    「妈妈会在车站等我。」
    「这样我就放心了。」林伯侑亲切的对我一笑，他笑起来和晴学姊有些相似，同样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一身西装的打扮似乎已经是社会人士了。
    「如果我妹真的回学校的话，当初那些高一的学弟妹应该会很惊讶吧。」他说。
    「我很期待晴学姊可以答应，她看起来对韩学长还是会很在乎的，他们重逢的画面一定很美，请哥哥也帮我说服学姊。」
    林伯侑说：「一开始我留手机号码，原是希望韩城河有一天会打来，没想到等了这么久，结果是你先拿到了。听朱老大提起你的时候我很惊讶，婉晴离开了两年多竟然还有学弟妹会想起她。」
    「我们学校很多人都知道晴学姊的。」虽然不知道大多数的人都记得是因为学姊曾是明星还是因为那件事。
    「韩城河在学校一样很活跃吧？」
    「学长先前担任学生会长，听说那个职务很忙。」
    林伯侑轻笑了一声，「我是说一样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感觉到话里有轻謔的意味。
    我们在车厢中沉默了一会，车速缓了下来。进入市区的车辆变多了，道路有些壅塞。
    「婉晴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算勉强走出来。」林伯侑平静的说：「她现在虽然不再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要她在眾人面前露脸，又有过去认识她的学弟妹……」
    「如果他们两人私下见面的话呢，这样可以吗？」
    「我知道他们过去感情很好。以前他们还没在一起时，我对韩城河很有意见──不好意思，这样讲你的学长。」
    「啊，没关係。」我并不知道韩学长过去是怎样的人，所以听起来好像是在听别人的事。
    「那小子以前对周遭的女生态度都很轻浮，个性忧柔寡断，我警告过婉晴，她只替他说话，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傢伙迟早会出问题。」
    「对不起。」我轻声地说。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你干嘛帮他道歉？」
    「啊，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搞不清楚状况就跑过来，好像真的造成了你们的困扰。」
    「搞清楚状况你就不敢来了，是吗？」林伯侑笑看着我。
    我自己也不太确定。
    「韩学长现在变很多了。他和晴学姊分开之后就没再跟谁来往，他在学校也非常的低调。」
    「我现在没那么讨厌他了。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曾跟我们家低头道歉，我曾经衝动在我妹面前狠狠教训他一顿，他也默默承受。
    「当时他说想跟婉晴在一起，不过婉晴不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态都极不稳定，对他的猜疑心又重，韩城河可以说在那段日子里吃尽了苦头，他还是没走，直到婉晴答应和他在一起为止。
    「看他天天守在病房里照顾婉晴，自己手受伤了也没心照护，再怎么气那傢伙都会被他的诚意感动，何况，这件事也不完全是他的错。」
    「我替学长谢谢你……」
    「你又谢我什么？」他宛尔一笑的摇了摇头，彷彿我真不懂，「你知道这事是怎么引起的吗？」
    我点点头，「是当时一个学妹怀恨在心的关係。」
    「不是，没那么单纯。」林伯侑和我提起了一个我从不知道的事情。
    「当时婉晴曾无意间发现学校的一椿土地交易案，听说金额庞大，牵涉到许多官员，在事发前她曾经收到警告威胁，也有人偷跟踪她，她那时候很害怕，常叫一个认识的小开来接送她下课到片场，但是不久之后还是发生了那件意外。
    「当时我们也认为是那学妹的一时失控，直到后来仍有不明人士出入过婉晴的病房，我们才相信这件事不是单纯的意外，为了婉晴的安全才会决定举家搬回台中生活。」
    晴学姊当时知道弊案和韩学长家有关吗？
    等等。我想起週刊新闻上陈姓学妹翻供的事，韩学长也曾提起过他想举发是为了两年前的一个被害人，那么，这个被害人指的就是晴学姊了。
    林伯侑说，「前阵子看到你们学校的弊案终于曝光了，我想感谢那个匿名举发的人，婉晴这两年来一直在做同个被追杀的噩梦，这个人终于将她从噩梦中解救了。」
    「哥哥，其实匿名者是韩学长。」
    林伯侑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我不确定跟他说是不是对的，但我想这对晴学姊和韩学长两人之间都有帮助。
    「早在先前，韩学长在晴学姊受伤之后开始一直在收集情资，他曾说过想替晴学姊讨回公道。」
    我将我所知道的细节告诉了他，他听完后沉默了一会，「看来是我小看了韩城河。」
    「哥哥，后来呢？我想知道学姊为什么还是跟学长分手了？」
    「这要问她才知道。当时的状况很复杂，她跟韩城河提分手的时候自己也是哭得死去活来，我不知道她心里的感受是什么，也许是情况混乱，她很害怕，也或许是她仍坚信韩城河不过是因为内疚才跟她在一起。
    听陈伯侑陈述当时的事，我像是身处在别人回忆里，事情逼真得彷彿就在眼前发生却已是触不可及的过往。
    「我觉得学姊很勇敢，而且，她还是很漂亮。」我发自内心的说，也想安慰谈起妹妹的旧事就显得心事重重的林伯侑。
    「她并没有比别人勇敢，现在的生活是用很多眼泪换来的。」林伯侑平静的说，「如果他们能復合，我也乐见其成。」

 33 曾经别人的故事(2)

    我作了个梦。
    梦见韩学长在病房里抱着晴学姊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我的心也跟着被拉扯。
    令人感伤的梦境将我唤醒，眼角已然泛溼，感觉那梦却还没醒。
    找到晴学姊原本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可是，好像无意间又踏入了自己所害怕的那段关係里──那段别人的感情里，再一次重新体认到自己在这其中显得多么多馀。
    我还是我，但韩城河并不是我的韩学长了……
    隔天在学校里，我将和晴学姊见面的事告诉林家嫻，王敏雯知情后也终于打破了她对我的偏见与坚持，开口询问了我关于与晴学姊见面的细节。
    「她会来吗？」林家嫻问。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感觉得出来，晴学姊还是对韩学长很在意，提到韩学长的时候她的眼神都变得很不一样。」
    「那你呢？」林家嫻用带有同情的眼神看我。
    我耸了耸肩，装作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真佩服你。」王敏雯终于对我露出了笑容，「做得很好。」
    □
    每天等待晴学姊的答覆，每天落空，我曾忍不住又传了一次自认为文情并茂的邀请讯息，晴学姊仍未表态。
    高三毕业典礼只剩下一天，这天依旧没有晴学姊的答覆。
    或许我过度乐观了。看着静静躺在书桌上的手机，我开始预演了晴学姊答应与不答应的两个结果变化。
    如果晴学姊最后还是不来，我也该好好的在毕业典礼上和韩学长告别。
    手机响起时我还在思绪里，意识到来电才赶忙接起，手机差点从我的手中滑落地面。
    「晴学姊。」我在电话那头喊了出来。
    「学妹，我答应你。毕业典礼那天我会过去。」
    听晴学姊一说，我开心得叫了起来，「谢谢你，学姊！」
    这天兴奋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心喜若狂的心情渐渐平息之后，接踵而来的一整片的空虚，像黑夜一样毫无边境。
    我躺在床舖上看着韩学长最后一次传给我的讯息，是停课那天问的：『今天是最后一天上课，你来吗？』
    『学长，虽然知道你不喜欢收礼物，但是有个毕业礼物我仍然希望你可以收下。』
    我送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的第一个讯息。
    这则讯息在送出后没多久出现了「已读」。我吓了一跳，现在已经是半夜了，韩学长还没睡，是被讯息声吵醒吗？
    盯着自己送出的简讯，毫无睡意的我起身走到电脑桌前，偷偷点开学长的脸书，他的动态依旧停留在先前的时间，唯有环岛的相本更改成了公开。
    我点阅相本，重新看着每一张他所拍摄的照片，就把它当作回忆，最后一次瀏览吧，以后不再看了。
    与晴学姊重逢后的他们，也许放的就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新回忆了。
    ──第二十六张照片，是一个位在荒凉山坡上的陈旧教堂，韩学长在照片上写着，『曾经祈祷的，会随着时间冲散。』
    ──第三十三张照片，坐在屋簷下的白发婆婆，神情空洞而恍惚。
    第一次看这些照片的时候，只觉得能分享学长旅行的照片很幸运，对未来还有无限的憧憬，就算看不懂那些照片附加文字的意涵也觉得无所谓。如今看来，似乎每张都有着一种情绪，与当时内心充满甜蜜的我而言是完全不同的情绪。
    ──第五十五张，学长仰望冬日破晓的身影。『旅行的意义。』
    也许，这些照片透露出来的隐藏讯息，是一场思念晴学姊的旅行。
    ──第七十六张，一张在路面上几经车辆与雨水催残而不堪的纸张。
    『这让我想起校庆那天，你迟迟没有来，看见被人揉掉的留言卡的当下，我感到害怕，你知道了，所以愤怒不想再见面？这份担心直到看见你来，你的脸色有些慌张又一脸茫然的可爱，我已迫不及待的想紧紧拥抱你。』
    我怔怔的看着这段文字，突然一阵发麻，我先前没来得及把相本看完，他却早在那时留下了这段告白。我错了，这不完全是思念晴学姊的旅行……
    实际上那天，我和韩学长还为吴爱梅告白的事对他有所牵怒，却不知道他当时是那样的心情。
    ──第九十张，是端秀的手指握笔书写的照片。
    『手机摔坏了，回想着所有熟悉的人的电话号码里，就是始终想不出最想打的那组号码，心里一阵慌乱。』
    ──第九十九张，滨海公路通往台北的路标，崖下浪花汹涌打打着岩岸。这张取名为『归途，』。
    “我在离岛拍日出时不小心把手机给摔了。”
    我想起除夕夜那天晚的公车亭里，他说，「我的旅行还缺一张照片。」然后将我揽了过去，按下了快门。
    ──第一百张，『为了第一眼让我心动的女孩』。
    归途，为了第一眼让我心动的女孩。
    我仰起头，不让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滴下来，回想第一次与韩学长见面时，他明明对我很冷淡的，哪里像是心动了？
    为什么他总是可以把自己的情感埋得这么的深……
    手机传来了震动，是学长的讯息：
    『好，只要是你送的礼物，我会全心全意的收下。』
    我皱起了脸，紧咬着下唇摀着脸趴倒在桌上，身体剧烈的抽颤着，连呼吸都变得好困难了。
    为什么现在要看到这张照片，为什么韩学长要写下这些，为什么又要那么坦白的承认他心里对所有人的感觉，如果他骗我从来没爱过晴学姊，那该有多好。
    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34 最后的礼物(1)

    如果，我们还停留在情人节那天，那该有多好。
    六月二十日，高三毕业典礼当天，我提着早餐，怀着很难形容的心情走向旧校舍。
    我只是想再看一眼那个地方，当作告别，学长毕业后我也不会再去了。
    走进转角，那里空无一人，我庆倖着。夏日的阳光，照在我们曾经的阳台上，我看见水泥曹上搁置了一本书，是韩学长常带来看的那本设计书。
    书上佈了一层灰，我拿起它轻拂去上头的灰尘，不明白韩学长为何没把书带走？
    那天的午后，我曾问过学长，『这书封面的翅膀只有一边，另一边却在背面，看起来好孤单。』
    『你不觉得它依然是展翅飞翔吗？』他说。
    失去一边羽翼的天使，落入旧校舍的角落……在我发现他手臂上的伤，并大胆追问那属于他沉痛的过去时，我永远都无法忘记他脸上那傲然的自信，变得暗淡无光的神情。
    『她并没有比别人勇敢，现在的生活是用许多眼泪换来的。』林伯侑的声音彷彿在我的耳边提起。
    不论是韩学长还是晴学姊，在眾人面前跌倒之后以别人所不能体会的辛苦努力爬起。
    我轻翻着这本书，怀念起韩学长翻它的模样和那些日子，发现书的封面并不是单独的，而是一对跨越书背的翅膀。
    我将书紧抱在怀里，靠着墙，仰望着树梢上的晴空。
    □
    「你眼睛又肿了？最近老是在过敏哦？」林家嫻明知故问的开我玩笑。
    一整晚没睡，我的精神很差，连声音也有些沙哑，「我好像快感冒了。」
    看着小镜子里的自己脸肿得像溺水的浮尸一样，丑死了。
    「这是高三毕业典礼的行程表。」王敏雯拿给我们。
    「晴学姊什么时候会来？」林家嫻小声问着。
    「大概中午前吧。」
    「毕业典礼中午前就会结束了，来得及吗？」王敏雯问。
    「应该来得，只要晴学姊有到。我已经请家嫻帮我带学长过去和学姊见面。」
    「好可惜。」王敏雯说，「真想请她到礼堂来，让所有人都见证这歷史的重要一刻。」
    「我们说好还是要顾及晴学姊的感受。」我再次重升。感情并非是骄情造作的表演，他们的重逢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与讚同，只要他们能面对彼此的真心。
    自习课时我们三个人一起到礼堂观看高三的毕业典礼。
    週边早已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偌大的礼堂里整齐坐着各班毕业生，致词的主任身后是一巨幅的投影萤幕，能让全场的人看得清楚台上的实况。
    我们在人群中试图寻找韩学长的身影。
    「他应该会在最前面几排吧？」林家嫻指着讲台右方一排穿着学生会蓝背心的学长姊。
    「他已经不是学生会长了。」我说。
    「在那啦。」王敏雯指着师长后排的方向，当中一个穿着靛蓝西装外套，俊秀挺拔的身影，一度会让我心跳停止的身影。
    主任致词结束后，司仪宣佈，「接下来，我们请毕业生代表上台。」
    韩学长从人群中起身，在热烈的掌声中，他脱下了西装外套。
    「干嘛脱，不是穿着比较正式吗？」林家嫻在旁问着。
    他穿了和所有人一样的夏季衬衫，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短袖，左手臂的伤疤明显的曝露出来，既使距离有些远我仍然清楚看见。
    原本安静的礼堂中起了些许骚动，就连前排的师长也不禁交头接耳。
    林家嫻不知道韩学长手臂受伤的事，王敏雯也是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以前被强酸波及的伤，没想到这么严重……」
    摄影机的镜头跟拍韩学长上台，他手臂上伤疤在投影萤幕上更显清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明明是他最在意的缺陷……
    韩学长调整了麦克风的高度，脸上从容自信。
    我的手机传来晴学姊的讯息，她提早到校和以前的师长叙旧，现在正要从教师办公室离开。
    我跟她事先约在学生会的办公室，这是王敏雯的提议，这个时候学生会办公室没有人在，正适合做为他们两人重逢的地方。
    我将简讯拿给王敏雯看。王敏雯会意的点点头，小声地说，「那我先去学生会那里等晴学姊。」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一切的安排能够顺利。
    在一阵掌声中，韩学长致词结束鞠躬下台。林家嫻拉着我问，「等一下我引他过去，在跟晴学姊见面前，你要跟他说个话吗？」
    我摇摇头，「该说的早就已经说完了。」我终究是个胆小鬼，我不敢再和韩学长面对面。
    王敏雯传了讯息过来：『还没看到晴学姊。』
    就在这时，礼堂中突然响起一片哗然。
    前台走进来了一个长发飘逸的女生，身上穿着制服，但是优美步伐却一点也不像是学校的学生。
    我一阵错愕，「是晴学姊。」

 34 最后的礼物(2)--最终回

    晴学姊的长发隐隐的遮住了受伤的脸，美丽的模样依旧光彩照人。
    林家嫻拉了拉我的衣袖，「那就是晴学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你不是跟她说好要到学生会办公室的吗？」
    「我、我不知道。」因为在意晴学姊的感受，所以才刻意安排无人的学生会办公室，可是，晴学姊却突然出现在礼堂中，难道是她记错？
    「先叫王敏雯回来，快。」我说。
    林家嫻赶忙低头打手机。
    司仪不慌不忙的念稿，以特别来宾宣请晴学姊上台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她并不是记错地方，而是没有接受我的计划提议，她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坚强。
    韩学长佇足在台下，望着她，我看不到他脸上神情，但他一定感到很惊讶吧。
    晴学姊拿起麦克风与台下的学弟妹寒暄，投影银幕上的她笑容甜美，毫不介意那隐约显露出来的伤颊，从容不迫地开始对大家侃侃而谈。
    「你们也许都知道我曾经发生的事。在我高三的那一年某天放学，我在校门口被人泼了强酸，导致我的右半边的脸到身上等多处灼伤。我曾经一度陷入生命危险，那年因为住院而没能参加毕业典礼，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感谢校长和主任老师同意我回校和大家一起参加这次的毕业典礼……」
    相较于晴学姊的成熟的做法，只显得出我的幼稚和鲁莽。
    「感谢当年一直照顾我的师长，还有我的学弟，韩城河。」
    晴学姊的目光落在韩学长身上，镜头转向了他。
    「学弟，这两年来辛苦了，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
    我紧握着隐隐发抖的手，艰难的吞嚥了一下。
    「今天我来，是想让大家为我们作见证，让在学校里流传的不实故事做一个完结。让日后的学弟妹都能乖乖的用功读书，别再传关于我们的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故事了。」
    晴学姊的幽默引得台下响起一片笑声。
    她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下台，朝韩学长走去，摄影镜头紧跟着他们两人，捕捉歷史性的这一刻。
    「喂，你还要看吗……」林家嫻皱起了眉头，在旁小心翼翼的问我。
    「当然呀，」我的声音乾涩无力，「我这么辛苦就是在等这刻。」
    晴学姊大方的对韩学长展开了双手，原本惊讶的韩学长神情转为从容，他低下头露出了笑，也对晴学姊张臂拥抱。
    四周欢呼鼓譟，开始有人起鬨着喊「在一起」，整个礼堂顿时欢乐了起来。同样的情景在上学期校庆时也曾发生过，只是这次对象换成了晴学姊──真正的女主角。
    师长跟着人群起身鼓掌，在一片欢闹声中校长与主任也乐见其成，同样沉浸在这重逢的一刻。
    我勉强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面露微笑，多美的画面。
    晴学姊对韩学长亲近的说了些话，可是他们的声音夹在欢闹声中，就连他们的身影也在起身围绕的欢呼人群中淹没。
    学长，你曾经问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可以跟你说了，我想要的是你和晴学姊在一起。
    我告诉自己，也许现在我会很难过，可是等以后真的把韩学长放下了，再回头来看，我会为自己感动。
    我想跟林家嫻说我要先离开，可是轻拍她的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我已经没办法说出话来了。
    弱爆了，蒋日青，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
    眼泪不停的淌下，我急忙朝礼堂的后门离开，林家嫻追过来拉住了我。
    「日青！」
    我听见晴学姊的声音大喊。
    回头，看见她正朝我走来。许多人注视着走廊上的我们，我赶忙拭去脸上的泪水。
    「学姊……」我拼命地吸着鼻子，强顏欢笑假装自己是喜极而泣。
    「学妹，我是因为你才来的。」晴学姊说，「我都叫你的名字了，你为什么还要急忙的走呢？」
    「对不起，学姊，我没有听到。」
    晴学姊皱着眉头看我，「你还要骗自己多久？」
    她说：「你来找我之后我想了很多，也考虑过你的提议，试着和韩城河重新开始，但是当我和他联络之后，我们长谈了一夜，今天当面见到他后我才更加确定心里面真正的感觉。」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晴学姊，原来他们早先联络上了……
    「现在的韩城河成熟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让我牵掛的学弟了，他是你所认识的韩城河，对我来说已是不同的人。」
    晴学姊见我说不出话来，她问，「你想知道我刚才跟他说了什么吗？」
    我呆滞的猛摇头。
    她会意的一笑，「我告诉他，有个傻瓜一心只希望他能幸福而不停努力着，这样的人才是值得他珍惜的。」
    我低下头来，眼泪扑漱漱直掉。
    被拒绝的韩学长伤心吗？我的心情变得很复杂，我不喜欢这样前功尽弃的感觉，让他们重逢并不是为了要结束……
    「谢谢你来找我，让我将这一年多来藏在心里的话有机会说出来，你算是圆了我的梦，所以你也该更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感情，别像我们那时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晴学姊说完后轻轻的拥抱了我，我却仍感到羞愧而不敢抬头，又害怕眼泪沾溼了晴学姊的衣服。
    「好了，我也该走了。」
    晴学姊和我们两人道别。
    正急忙赶回来的王敏雯望着从身边经过的晴学姊一脸茫然，向我和林家嫻两人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回身朝她一直想见的晴学姊追去。
    韩学长这时走来，脸上仍是那样带着淡淡的忧鬱，我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想逃却不敢逃。
    「你的同学可以借我说句话吗？」韩学长对一旁的林家嫻说，并从我的身旁走过，我转头看着林家嫻，她挥赶着手势催促我快点跟上。
    □
    我跟在韩学长的身后默默的走，一直走到校园的植物园里，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在台上看到了你，直到她也出现我才知道你说的礼物是怎么回事。」
    我抬头看了韩学长一眼，他伸手捏了我的脸颊一下，「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本来以为……」本来出以为他们重逢后会重新在一起。
    我替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眼泪再次失控，我急着摀住了脸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原本以为可以带给学长惊喜，却没想到害学长又再一次被晴学姊拒绝。我不想在他面前这么软弱，可是，「真的很对不起，学长……」
    韩学长安静的看着我哭，等我平静了些，他才开口。
    「这一次，你可不可以让我把话清楚讲完？」
    我点了点头。
    韩学长拉开我挡在脸前的手，低下头来认真地凝视着我，我急着想转头逃离他的视线，脸颊却被他的手掌固定住。
    他低下头来亲吻着我的额头。
    「日青，你才是我想要的礼物。」
    我忘记了眼泪，脸热烘烘地看着他，他的吻再次的落了下来，落在我的嘴唇上。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彷彿随风飘落的树叶化成了粉红色的花瓣，回到了下着樱花雨的情人节那天。韩学长将我紧拥在怀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笨，我人就在你的面前，你却把我往别人的身上推。要是我还没死心，早就找到她了，你这个笨蛋。」
    「学长……对不起。」我嚅了嚅嘴，几近无声的说着。
    「这次，你别再逃走了。」
    我微微的点了点头。
    「不要急着长大，不要强迫自己快点成熟，让我牵着你一起慢慢走。」
    韩学长的脸展开了无瑕的笑靨，充满光华，照亮了在树荫下的我们，也温暖的指引了我一度迷惘的心。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