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花落》 第一章 「白公子,楚楚这杯酒你还没喝呢,要罚哦!」 天香楼最大的一个房间内传出楚楚的娇笑声,普天之下能让全天香楼最当红的楚楚如此放纵的也只能是他,白昊天了。 白昊天,县老爷的儿子。就因为县老爷总是不管白昊天,搬至此县后他的母亲又到长白山上的庙宇吃斋去了,每天他就流连于赌坊及青楼,终日无所事事。 白昊天在百姓间的口碑算是颇好的了,至少他来了以后都没有欺压百姓,一点也不像前父母官的儿子那样,只知道顶着父亲的名字到处捣乱。 听到楚楚的话,白昊天似笑非笑地接过楚楚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在心中暗暗讚叹着。 天香楼的酒果然是珍品,选择这里是没错的,虽然有一个烦人的女人在。 没错,白昊天来青楼只为这里的美酒,可是一进门便被楚楚缠上了,甩也甩不掉。这样下来,虽然喝酒的兴致会骤减,不过她又没真正妨碍到自己,白昊天也随她了。 「少爷!」 一杯过后,一个下人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漠视楚楚朝白昊天说:「老爷到处在找您呢,他要您立刻到衙门一趟,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会有什么重要的事?」白昊天挑眉,再次饮尽杯中酒,模样很是狂妄不羈,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随下人走了。 楚楚不满地看着白昊天离去的背影,视线却逐渐变得痴迷,忍不住脱口唤道:「白公子,记得要再回来找奴家哦!」 白昊天头也不回,酷酷地挥了挥手,踏出房间。 「爹,你找我有事?」白昊天在衙役的带领下走到牢房,并找到他的父亲。 「昊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学习打理衙门的事务了。」白老爷带着别有意义的笑容,捧起茶杯:「今天就从犯人开始。」 「藉口,县官又不是世袭的,你怎知道我会当上县官?」白昊天毫不留情地说:「况且我不觉得犯人有什么好看。」 「总之你是有用的,不然我叫你来干么?」白老爷放下茶杯,硬是把白昊天拖进牢房。 犯人们一见白老爷,便连滚带爬地衝到栅栏前。白昊天厌恶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白老爷倒是非常兴高采烈的样子,拿出一张名单,仔细地审问着那些高呼冤枉的人。 白昊天拋下他的父亲,走向牢房深处。途中不断有人拉扯白昊天的衣服,却都被他那变得冰冷的目光吓得缩回去了。 继续往前走,声音像被挡下来般静了一点,白昊天这才看进监仓。一看之下,他竟捨不得移开视线了。 监仓内只有一个人,他坐在监仓的一角,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有点凌乱的青丝倾泻而下,与暗黄的衣服起了强烈对比。 少年突然浑身一震,抬起了头,幽深的眼睛真逼白昊天。勉强称得上脱俗的少年木无表情,声音却充满轻蔑之意:「官吗?」 「不行吗?」白昊天冷笑,刻意迎上对方的眸子。少年比白昊天想象中胆大,居然毫不退缩地和白昊天对视着。 「李日嵐。」白老爷走到白昊天旁边,说出了少年的名字。 「你是县官?」李日嵐瞇起眼,盯着白老爷身上的官服,脸上始终掛着嘲讽的笑容:「我该感到荣幸吗?我一介草民竟被县官记住了名字。」 白老爷听了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反问:「你这么说,不怕因为失言而受罚吗?」 「受罚?」李日嵐低下头,像在看什么,又像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才说:「你们这些官不是最擅长惩罚人吗?」站起来,走至他们面前,说:「睁开你们的眼看清楚,即使你要罚,也只是在眾多伤痕上多加一道,我?不?介?意。」 李日嵐裸露出来的手腕和脚裸上隐约能见到红肿的鞭痕,但真正惹起白昊天注意的是李日嵐眼内的坚忍好强,和其他犯人不一样的眸了竟让白昊天生出狠狠地蹂躪,甚至令他完全绝望的欲望。 白老爷驀地伸手唤来一个狱吏,命道:「开锁。」 「啊?」狱吏一脸惊讶:「可是大人,他是杀人犯啊!」 「我没有杀人!」李日嵐大吼着反驳:「是你们捉不到人才找我顶罪的!我没有杀人!!」 「你闭嘴!」狱吏心虚地瞄了瞄白老爷,怀着白老爷上任只有几天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心态嚷道:「你别以为大人什么也不知道便可以胡说,大人不会上当的!」 李日嵐猛地抓住栅栏,把狱吏吓得后退了两步。抓着栅栏的手渐渐泛白,李日嵐瞪着狱吏,一脚踹在栅栏上,赌气般再次坐回角落。 狱吏刚想开口,却被白老爷淡淡的话给堵住了:「李日嵐的确没有杀人。不要以为我跟上任县官和你们一样会怕陈府的人,虽然他们的势力很大,但证据确凿又岂能让犯人消遥法外?」 「大人在、在说什么呢?」狱吏还想狡辩,却在接触到白昊天冷冷的视线后整个软倒,结巴地说:「大、大人是怎样知、知道的……不、不可能有人告发啊……?」 「为什么不可能。」白老爷好整以暇地取过他腰间的钥匙,替李日嵐开了锁,但李日嵐无动于衷地坐着,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真好,恐吓的话一句也不用说。」白老爷仍然笑着。他挪开脚步,自言自语地说:「没钱交税的要放、得罪权贵的要放,真麻烦……」 白昊天也不管他父亲,问李日嵐:「怎么不走?」 「没地方去,出了这里我就没地方睡了。」李日嵐的神色稍稍黯淡下来:「我只剩下一个人了啊……」 「那,要不要到我家工作?我刚好缺了一个侍候我的人。」白昊天彷如天神。 李日嵐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拍掉身上的草屑:「好吧,看在你们替我洗脱冤名的份上,我就勉强地当一次书僮吧。」 「不,不是书僮。」白昊天微笑:「是下僕。」 第二章 李日嵐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包袱,随着白昊天进了他的家。 白府很大,光是那个园子已比李日嵐曾经住过的破庙大,在园子一角的那口水井更为整个园子增添一点古朴的味道。 「少爷,您回来了。」余总管小跑着到白昊天面前,狐疑地望向跟在他身后的李日嵐,问:「少爷,这位是……?」 「这位是我请回来侍候我的人,余总管,你就指点他一下白家的规矩吧。」白昊天回头,微笑:「日嵐你待会直接回房休息,明天再来侍候我。」 李日嵐强忍着对那亲昵的称呼的不适,回答:「是。」 待白昊天远去后,余总管才领李日嵐到他的房间,语气像不太欢迎李日嵐:「……要记得,每天卯时便要起来,梳洗后要打水让主子洗脸,不管主子醒了没有……」 余总管连珠炮发地说,在最后忍不住咕噥了一句:「真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会选你这种人……」 「什么?」刚刚一直在神游的李日嵐唯独没有漏掉余总管的嘀咕。 余总管推开一个房间的门,站在门外义正词严地说:「我警告你,你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勾引到我家少爷,少做那些富贵梦了!」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剩下摸不着头脑的李日嵐。 什么跟什么啊…… 少顷,李日嵐不再去想余总管的话,跨进房间。 李日嵐看了看这个小小窄窄的房间,坐到床上,默默地打开包袱。包袱内只有一件衣服,那件衣服意外的乾净,和他身上的衣服截然不同,看得出他很爱护这件衣服。 衣服是李日嵐的母亲临死前织给他的,所以儘管衣服已变得古旧,但李日嵐还是很珍惜它。 因为,曾几何时,李日嵐能倚赖的,只有他的母亲。 现在,他能倚赖的,只有他自己。 ※ 翌日,卯时。 「喂!」余总管门也不敲,一把扯走李日嵐身上的薄被,怒骂:「我不是说过卯时一到便要起来了吗?少爷带你回来不是让你吃喝睡撒而已!」 李日嵐抓抓耳朵,自动忽略余总管带刺的话,精神还停留在半睡半醒之间,一翻身又想睡过去。余总管铁青着脸抓向李日嵐的肩头,往后一扯,痛哼洩出李日嵐齿间。 「你在装什么可怜啊?!这样子碰一下用得着嗯嗯啊啊吗?」余总管故意加重力道,又揉又捏的。李日嵐没再发出任何声音,但余总管感到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渗出来了。 布料粗糙单薄的衣服渐渐浮现一抹红。 感觉到余总管松开了手,李日嵐这才睁开眼睛,瞄了瞄见血的伤口,总算肯从床上爬起来。李日嵐用力甩去睡意,视线投在面如土色的余总管上:「老头,可以替我拿一套乾净的下人服吗?」 「没有。」余总管可说是固执得可怕,虽然自知理亏但还是不肯帮李日嵐。李日嵐满不在乎地皱皱鼻子,从身上摸出一瓶小小药膏,再次鑽进被子。 余总管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能乾瞪着地板不说话。突然余总管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却在看到眼前光景后怔住。 被子遮挡不住的蜜色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丑陋的伤痕横七八竖地交叠着,染血的肩头显得尤其狰狞。 「死色老头,看什么看!」李日嵐随手抄起上衣,掷向余总管,又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好像真的被余总管佔了便宜。余总管的脸色变了变,扭头离开,把伤口的问题拋在脑后。 李日嵐又一次瞥向停止出血的伤口,想了想还是珍而重之地收好药膏,跳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掸去尘埃穿上。 「喂!起床了!」这下轮到李日嵐揪人起床,对象是在大床上的白昊天。 李日嵐捧着装满刚打到的水的铜盘来到床边,放下盘子,又喊了一句:「爷,水已经打好了,快起来梳洗吧。」 没有动静。 李日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终于明白到方才余总管叫他起床时的痛苦之处。想了一会,李日嵐俯身下去,脸容逐渐靠近白昊天,准备来一记河东狮吼。 忽然,一隻手抚上李日嵐腰部,把他搂近自己。李日嵐脚步不稳地往前倒,连忙伸手抵在床边以支撑自己,没有注意自己和白昊天已构成曖昧的动作。 罪魁祸首白昊天睁开那双温润黝黑的眼睛,一时间竟让李日嵐忘记挣开他的手。 白昊天略为茫然地看着李日嵐,展开一抹绝丽的笑容,以磁性慵懒的声音说:「美人,你是来侍寝的吗?」 李日嵐觉得自己有种想要暴打面前男人的衝动。 李日嵐按下冒出的青筋,努力挤出笑容,刻意装出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左手在同时摸出床外:「爷,不要睡了嘛,日光已经可以照到你的屁屁了哦。」 噁,我这辈子也不要再这样子说话了。 白昊天重新闭上眼睛,从喉咙哼了一声算是应对,搭在李日嵐腰上的手倒是放肆起来,呢喃着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语音未落,那盘沁凉的井水不留情地泼在白昊天身上! 白昊天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李日嵐也因此脱离他的魔掌。 「你这是在干什么?」白昊天用手拢了一下不住淌水的发丝,浑身湿透的他却带有危险的味道。 可是,偏偏就是有人不害怕。 「哎哟,看小的多不小心,一、个、不、留、神便倒翻水了。」李日嵐左手还抓着盘子,语气怎样也称不上有诚意。 白昊天瞇起眼睛,然后眼前一黑,李日嵐抓起仍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胡乱替他抹去脸上的水珠。白昊天被擦得生痛,不甚满意地拨开李日嵐的手。 「吶吶吶,爷的脸真的很娇嫩呢,怎么稍微碰一下也不行?」李日嵐倜侃着说,完全漠视线白昊天冷冷的视线,想要惹怒他般凑上前:「要哭鼻子了吗?来,大哥哥帮你呼呼好了。」 白昊天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温热的暖风拂过他颊边。李日嵐看看失神的白昊天,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哼着「打水打水」走出门外。 白昊天轻触脸颊,眸内闪过一丝玩味。 这个人,有意思。 第三章 「爷,你一大早就来这种地方吗?」 李日嵐面有难色,视线从眼前的天香楼移到白昊天身上。街上只有他们二人正大光明地驻足于天香楼前,不少人为之侧目。 「不行吗?」白昊天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径自举步走进天香楼,同时哂笑着说道:「怎么了?难道日嵐你怕女人?」 「呿,你家的古井才怕女人。」李日嵐回了一句,跟上白昊天。 天香楼内人不多,白昊天一进去,老鴇便迎上来了。老鴇堆着讨好的笑容,挥了挥丝巾说:「白公子又来找楚楚了吗?」 白昊天笑而不语,隐去眼中的不耐,递给老鴇一锭银子。老鴇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命人领着白昊天到房间去。 白昊天微微偏头,睨向落在后方的李日嵐,发现他正和一个男子纠缠着。 李日嵐咬着下唇,用力想要挣开面前的男子,虽然徒劳无功却没有向他人求教的样子。男子见李日嵐推不开自己,狞笑着抓住李日嵐的头发强逼他抬头。 李日嵐依然不呼救,甚至没有望向白昊天,拳头握得死紧,神情就像马上会崩溃。 看见自己的玩具遭人抢夺,白昊天不快地走近他们,在那人沾污李日嵐前一把将他扯离,并把李日嵐护在自己身后。 男子显然已喝得酩酊大醉,居然没有认出白昊天,还叫嚣起来:「你谁啊,敢跟我争我看中的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不是什么小倌,他是我的下人。」白昊天按捺着不出言相撞。 「是不是小倌有关係吗?」男子大笑:「我陈万贯想要的人是不会得不到的!」 「你是陈府的人?」皱眉。闻之,李日嵐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惹来白昊天关心的目光。李日嵐摇摇头,蠕动双唇说:「我没事。」 「怕了吧?!」陈万贯继续嚷道:「怕了就乖乖的把美人呈上,再跪下来叩个头认个错,说不定本大爷慈悲性起——!」 白昊天忍无可忍,伸手揪住陈万贯,脸上却仍掛着完美的笑顏:「你也好大的胆子,敢叫县官的儿子下跪叩头?嗯?」 眼底的一抹温度消失得无影无踪:「陈万贯,不知道在你父亲受审的同时,还保不保得住你这个不肖儿子呢?呵……」 说完,白昊天也不去看陈万贯的脸色,拖着李日嵐走出天香楼。 此时,一直风情万种地半倚着围栏的楚楚站了起来,看也不看那吓得直打哆嗦的陈万贯,原本期待的心情缓缓沉下,轻唤着她旁边的一个女子:「小燕。」 「姐姐,怎么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潜入白府。」艷丽的容顏变得狰狞:「他们不只是主僕关係的,这样的小鬼……他不配跟我抢男人!」 「爷……」细若虫鸣。 「你还好意思叫我爷吗?有麻烦了怎么不叫我帮忙,我似是那种怕事的人吗?」白昊天一脸不高兴,就这样站定在横街上。 李日嵐不以为然地咂唇,抽出自己被握痛的手,随口说:「我不习惯向人求救嘛,从前娘就吩咐我凡事只能靠自己,盎然在的时候又——」驀地住口。 「什么?」 「我说太多了。」李日嵐撇过头,一付不想多言的样子。 白昊天没有追问下去,反而擦身走过李日嵐。李日嵐怔怔地看着白昊天的背影,没有移动脚步。 白昊天回头,朝李日嵐投以奇怪的目光:「日嵐,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走吧。」 ※ 明明前一刻才从青楼出来,为什么马上又进赌坊了?待会你不会去吸大烟吧?!你要吸就自己吸个够好了,我不要去! 李日嵐胡思乱想着,随着白昊天走进赌坊。白昊天对这里好像很熟悉,不等别人招呼便径自拨开赌坊里头虚掩的帘子,原本欲要阻止的人一见是他,反手替他拉起帘子:「白大人,你只能一个人上去。」 白昊天頷首,遣开李日嵐后踏上木梯。 木梯以上是一间装饰典雅别緻的房间,一名儒生模样的男子负手而立,默默地注视着掛在墙上的一幅地图。 白昊天故意放轻脚步,慢慢地走到男子身后。男子若在所感,淡淡开口:「白昊天你敢吓我我就把你扔下去,从这里。」 白昊天听了,毫不客气地勾上对方的肩,笑闹:「青鸟你感觉可以迟钝一点不要紧的。」 「在这个世界生活,稍微迟钝一点就活不下去了。」被戏称作青鸟的郑羽清回答,表情竟有丝冷冽之意。 郑羽清,兼任情报员的青竹帮帮主,会和白昊天相识全因一场意外。而这样子的他当然有资格这么说,想当初郑羽清坐上帮主之位时,不满的人何其多,暗下杀手的也多不胜数。即使现在帮主之位牢不可破,不代表没有好事之徒来捣乱。 「说吧,找我干么?」 「帮我查一个人。」白昊天放开勾住郑羽清的手,认真地说:「盎然。」 「盎然?刚刚跟着你来的那个人?」 「不是,他是我的新玩具。」白昊天毫不避讳:「盎然是他口中的一个人名,我想知道他是谁。」 郑羽清摸摸下巴,沉吟着:「只有名字的话有点难找……」对上白昊天一付「你就别装了」的表情,笑了:「好啦,帮你就是。」 郑羽清在案头上抽出一叠单子,把最上头的一张递给白昊天:「看在你是我的朋友份上,费用就勉勉强强地收个一百两好了。」 「又是那句『朋友是朋友,钱还是要收的』?」白昊天无奈地说。 「对。」 第四章 这是个怎么样的景象?! 这是小燕顺利以下人身份进来工作的第二天早上,她「刚巧」经过白昊天的房间,又「不小心」瞄了进去,然后就发现了某些乖乖不得了的东西。 房内的香炉渗出混和木香的丝丝白雾,略略掩去交叠缠绵的两道身影,却为他们抹上一色春意。小燕收起视线前看到的,是那隻抚上难以啟齿的地方的手。 原来姐姐不是反应过敏……可是,赶走了他,白公子就会回姐姐身边了吗?虽然姐姐说她只是不服被一个男人抢走自己心仪的人……还是别想了,好好地计划下一步吧。 下一步,就这样吧。 小燕打定主意,往柴房走去。 另一边厢。 「爷,你给我起来。」李日嵐木无表情:「还有,拿走你的臭猪蹄,不然别怪我又一次让你了解了解井水的凉快。」 「有人这样叫人起床的吗?」白昊天声线柔和得犹如爱侣间的呢喃,可是说话内容却令人不敢恭维:「你又不是女生,难道还会怕吃亏吗?原来你的脸皮只比宣纸厚,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李日嵐不甘示弱地说:「反省什么?反省一下为什么有些人脸皮厚得用斧头也砍不开,对方是男人也可以对他动手动脚这样吗?」 白昊天没再说话,反而戏謔地看着李日嵐。李日嵐拧乾毛巾,原本还想讽刺一两句的他和白昊天接上视线后,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因由地,他就变得不善辞令起来。 「我想吃点香脆的东西,日嵐你待会去弄吧。」擦过脸后,白昊天吩咐道,好像没有留意到李日嵐的变化。 「嘖,一大早便吃肥腻的东西,小心胖死你!」李日嵐一下子反应过来,捧着盘子走出房间,剩下白昊天意义不明地笑着。 ※ 李日嵐掀起锅盖,白烟随即消散掉,留下碟中几个精緻小巧的水晶饼。李日嵐小心地取出碟子,自言自语道:「香脆、香脆,拿去炸炸好了……」 李日嵐衔住一件水晶饼,倒去锅里的水并换上油。油在柴火的猛烈燃烧下逐渐变得滚烫,李日嵐拿起木筷,准备把水晶饼放下去。岂料木筷沾有水,水珠断线落到油上,滚烫的油顿时飞溅起来。 李日嵐稍稍后退,气窗的光线突然暗了一暗,有什么被拋了进来,直往锅里跌去。 李日嵐下意识地踏前伸手一捞,截住那个东西,却惊觉那东西居然会动,于是收拢手指抓住它。 那东西被抓住后显得很惊惶,发现挣扎无用便狠狠地在李日嵐手上咬了一口,趁着李日嵐松手的一刻跃出去,直直堕到油中。 李日嵐还想接住它,手掌却一阵灼痛,是被激起的油灼伤了。 灶房顿时响起凄厉的叫声。 那是老鼠的叫声。 李日嵐脸色一变,连忙捡起木筷夹起老鼠,可是已经迟了。即使被夹住了尾巴,老鼠始终一动不动的。李日嵐也不管手上出现的水泡,把老鼠置在手心上。 突然,好想哭。 又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上消失了…… 李日嵐茫然地走出灶房,在灶房不远处的庭园跪坐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泥土,老鼠的尸体就放在旁边。 「你在干什么?」 白昊天出现在李日嵐身后,一眼便瞄到李日嵐虎口上那个被老鼠咬的伤口,皱眉:「你不是在弄早点吗?怎么走出来了?」 李日嵐不知道被触及哪根神经,鼻子一酸,眼眶便满是泪水,但还是没有开口回答白昊天的问题。 白昊天见他不回答,也没有催促他,只走到他的面前蹲下,静待着。 「爷……」直至最后一堆土覆上小坟,李日嵐才开口,声音竟带着微许哽咽。李日嵐猛地住口,努力压下哽咽。 「你的手……」白昊天拉起李日嵐的手,发现不只虎口带伤,他手掌上的水泡有些已经破裂,并渗出了血水。 白昊天莫名其妙地生气起来,一把扯起李日嵐把他拖回寝室,吼道:「你是怎么搞的?!伤了还在那边挖泥,会染病的你知道吗?!」 李日嵐仍然不发一言。 白昊天语窒,最后叹了一口气,将李日嵐按在椅上,转身取出郑羽清向他兜售的金创药,坐在李日嵐的对面。 李日嵐在白昊天碰到自己后往后一缩,白昊天再次皱眉,牢牢捉住李日嵐的手腕,命令道:「不要动。」 李日嵐看着白昊天专注地替自己抹药的样子,訥訥地问:「爷,我没有弄好早点,你不怪我吗?」 「别傻了,我似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主子吗?」白昊天头也不抬:「我告诉你,你的伤口在未完全康復前都不能干粗活,最好什么都不要做,知道没有?给我发现的话你就死定了。」 李日嵐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说:「爷,谢谢你。」 白昊天本想开口调侃几句,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了。 第五章 在接下的几天,李日嵐都没精打采的,看来那隻老鼠的确勾起了他一些不快的回忆。 至于白昊天,这几天他都没让李日嵐叫自己起床,还特意减少了李日嵐的工作量,只是叫他陪着自己呆在家中。然而在他作画消间时,视线总会不自觉地飘向李日嵐包扎好的手。那时候李日嵐便会虚虚一笑,把手藏到身后。 「日嵐,你还是回房间去吧。」之后白昊天多半会这么说,而李日嵐也会乖乖地离开他的房间,再在自己的房间内发呆下去。 就像李日嵐现在所做的。 李日嵐往后一摊,倒在床上,右手像压住了什么,有点不舒服。李日嵐翻身去摸,摸出了他那瓶小小的药膏,瞳仁猛然瞪大。 良久过后,李日嵐慢慢地开腔:「盎然,这次……是不是和那次一样,我不应该再介怀下去呢……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吧。」 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李日嵐打起精神,走出房间。 ※ 「白公子,怎么今天你自己一个来?你的那位僕人呢?」楚楚挨近白昊天,为他酌酒,笑得花枝乱颤的。 白昊天不着跡地拉开和楚楚之间的距离,接过了酒杯却没有把酒喝下。外出不足一个时辰,白昊天的心竟已不踏实起来。 楚楚倒是很高兴,以为白昊天已经对李日嵐感到厌烦,于是格外卖力地向白昊天推销着面前的佳餚。 「爷!你果然在这里!」木门一把被推开,清冷嗓音从门外飘进来。 「想通了吗?」白昊天没有回头,似乎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再想不通那就不是我了。」李日嵐关上门,一屁股坐在白昊天身旁,完全地把楚楚当作隐形。 楚楚看了看突然冒出的李日嵐,他和白昊天那些彷佛只有二人才明白的话让她尤其不爽。一个控制不住,尖酸的话便从口中吐出:「身为下人,在未经主人批准之下便和主人同桌,成何体统?」 「下人的行为不当是主人教导不周,爷是你的错。」李日嵐毫不客气地拿起共用的木筷,开始大块朵颐。 白昊天眼角含笑,撇头看着楚楚,顺着李日嵐的话说:「那么很抱歉哦楚姑娘,我家家规不严,所以才会有这种放肆的下人出现。」 此话表面上是在道歉,暗地里却顺道把某人兜了进去。 「白公子,我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楚楚急急地欲要解释。 白昊天淡漠地打断楚楚的话:「我没有生气,这种小事还不值得我动怒。」 「那、那么……」楚楚再也不敢胡乱说话,陪着笑脸说:「白公子,不若让楚楚侍奉你,来尝尝天香楼新製的菜餚吧!」伸手一摸,楚楚摸不到公筷。 「嗝!爷……我见到两个爷哦……」 脸颊酡红的李日嵐打着嗝儿,木筷「啪嗒」一声摔到桌上。 楚楚惊呼,她的计划都被李日嵐给打乱了。餸菜全都以酒配製,目的是为了弄醉白昊天,那么自己就可以和他这个那个……可是现在……! 「你喝醉了?」白昊天以为李日嵐偷喝了他杯中的酒,蹙眉问道。 「嗝!我……才没有醉……」李日嵐口齿不清地说。 白昊天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当机立断地拽着李日嵐的肩头让他站好,对楚楚说:「楚姑娘,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 语毕,白昊天不等楚楚回应,便拖着李日嵐离开,浑然不觉楚楚那怨恨的目光。 李日嵐跌跌撞撞地跟着白昊天,白昊天感到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隐含齷齪思想的视线。 也难怪,原本便相貌清秀的李日嵐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嫵媚,迷离的眸子更为他添上一份娇态,加上在青楼这种地方出没,根本不可能叫客人们不蠢蠢欲动。 白昊天不满地顿下来,弯身横抱起李日嵐,宣示主权般环视四周,冷冷的目光压下其他人,这才踏出天香楼,鑽进一直等待的轿子。 轿子很小,李日嵐理所当然地窝在白昊天怀中。 「呵呵呵……」李日嵐傻笑着,不安份地蹭了蹭。 「在笑什么?」白昊天眼内是微小得难以察觉的温柔。 「爷……嗝!」李日嵐又打了个酒嗝,艰难地睁着眸子:「你对我真的很好呢!日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了……日嵐很高兴、很高兴可以遇上爷,爷从来都不骂我……又不会逼问我……爷最最最好了……」 声音渐趋细弱,李日嵐慢慢入睡。 白昊天噙着笑容,替李日嵐整理他的乱发。指尖略顿,停留在李日嵐那依然緋红的脸颊上。白昊天像被吸引般低头,一点点的靠近……靠近…… 突然,轿子猝地颠簸了一下。 李日嵐撞上白昊天的下顎,正当白昊天捧着下顎嗷嗷叫的时候,李日嵐迷惘地睁开眼睛,醉醺醺的瞳仁在看到白昊天后染上一抹欣喜。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李日嵐彷佛只懂得说这句话,絮絮地重复着。明明是高兴的语气,李日嵐却满脸泪水。 白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凝视着李日嵐,儘管他的泪顏让自己的心有点儿揪痛。 李日嵐伏在白昊天肩上,把眼泪擦到白昊天的衣服上边,撒娇地说:「回家以后,你煮东西给我吃好不好?每次都是我弄食物给你,也该换你了……」 见白昊天仍不说话,李日嵐不清醒的脑袋开始感到不知所措:「你是不是生气了?不要气嘛!要不我弄个蛋花麵给你吃好了,不要生气了嘛!」 李日嵐看着还是不说话的白昊天,不情愿地说:「好啦,我知道啦,你就知道佔我的便宜……」 说着,李日嵐双手触及白昊天的脸,「啵」的一声亲在白昊天唇上,眉开眼笑:「满意了吧?」 白昊天一怔,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唇,而后收紧手指,问:「日嵐,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日嵐再度傻笑,枕着白昊天的肩头:「你喝醉了哦,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呼……」 感觉到李日嵐已经睡去,白昊天这才放开攥得死紧的手。 日嵐把我当成了谁? 目光一沉,白昊天浮起冷笑:「我一定会揪出他来的,居然把我错当成他……」 白昊天似乎没发现自己对李日嵐的在意已超出了合理范围。 第六章 市郊风光旖旎,浓绿点缀着连线的远山,清风伴着鸟啼拂过游人耳旁,格外令人心情舒畅。 但有人的脸就是臭得和腐烂的鸡蛋一样。 「呜……头好痛……好想睡觉……」李日嵐拖着步伐跟在白昊天身后,嘀咕:「为什么我要陪你出来郊游……你家古井的,头好痛……我不要再碰酒了……」 「日嵐,如果你真的很不舒服的话,你还是先回去吧。」白昊天随口说道,视线不离地面。 「不要。」李日嵐想也不想,拒绝道:「我昨天已经休息一整天了,再不干活的话会被骂的。」 白昊天拧眉,怀着不知明的心情停下,转身并摸出身上所有东西,一古脑儿堆给李日嵐,说:「你给我好好看着这些东西,少一件的话你就死定了知道吗?……还有——」 白昊天从那堆东西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圆滚滚的丸子,命令:「张口。」 李日嵐乖乖地张大嘴巴,让白昊天把丸子放进自己口中,吞下。说也奇怪,刚刚因为宿醉还在头痛的头一下子就不痛了,还精神得很。 「爷,你给了我吃什么?好神奇誒,我现在没事了,可以跟你郊游了。」李日嵐将东西还给白昊天。 「那是大还丹。」 「大还丹?!」李日嵐突然激动地说:「那不是很名贵的药吗?!你干么给我?!宿醉很小事而已,不需要这种药啊!难道——」语气一转:「你有很多?」 白昊天信手把药瓶丢掉:「只有一颗。」 「那你为什么给我?!」 「我——」不知道。 白昊天一窒,没有说出后半段话,生硬地转开话题:「我的事不用你管。还有,我不是来郊游的,我来找松果。」 李日嵐见白昊天支开话题,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追问下去,抓了抓头说:「那我也一起找吧,不过——」顿:「什么是松果?」 静默。 「……日嵐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离开市郊,穿过城门,白昊天直直往赌坊走去。 到了赌坊门口,白昊天吩咐道:「日嵐你先回府,待回我自行回去就可以了。吶,这个给你。」白昊天把什么塞在李日嵐手中。 「这就是松果吗?」李日嵐将那颗棕色的球果觉至目前,左右转了转。 「是。」白昊天转过身,微微偏过头,让李日嵐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身为白府的下人,怎能连松果是什么也不知道?说出去会遭人笑话的。」 「哦。」李日嵐愣愣地回答,看着白昊天走进赌坊。 拋高松果,接住。 爷没那么快回府的,难得出来了,去那边一趟吧,被油烫伤以后便没到那边过了…… 李日嵐打定主意,走开去了。 ※ 「送东西给自己的玩具用得着那般窘迫吗?」 郑羽清就站在窗边,对刚进来的白昊天说:「别想否应,这个位置可是看得很清楚的。」 白昊天反反白眼,没有回应郑羽清的问题,甩出收在袖中的松果:「你要用松果来入药吧,这是我今天弄到手的。」 郑羽清反手接住松果,一运功便把它们震成粉末,撒在桌面的药材上。 郑羽清对医药颇有研究,却只肯用新鲜的药材,自己採集的尤佳,说穿了就是不相信药材店。 「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吗?」 「没事不是不能来找我。」一针见血:「没事你不会带东西来找我。」 「我想你再替我查点东西。」白昊天开门见山地说:「帮我调查一下我的玩具有什么关係亲密的人。」 郑羽清一怔,反问:「你的玩具是不是叫李日嵐?」 白昊天点头,郑羽清随即说道:「那么不用查了。」 「盎然?」 李日嵐坐到盎然对面,开出一朵白昊天从未见过、无忧无虑的笑容,把松果递至盎然前方:「盎然你看,这是爷送我的松果哦。」 李日嵐小心翼翼地把松果揣在怀中:「好久没收礼物了,自从上次你在死前送我药膏后,我就再没收过礼物了……感觉居然没变,和你送东西给我时一样——呃,上次不算——会感到快乐,又有一点点感动。 「盎然,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吃醋?」李日嵐忍不住加深笑容,可是过了一会又黯淡下来:「你真的不作声啊……不要不理我啊,你不理我我该怎办?你再不理我,我便投靠爷——」懊恼:「我在说什么啊……」 「我在这个县查到的盎然有三个。 「李盎然,男,三岁夭折。 「叶盎然,女,已成人妻,膝下儿女有四。 「杜盎然,男,和李日嵐是爱侣关係。」 第七章 「杜盎然,男,和李日嵐是爱侣关係。」郑羽清看着白昊天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慢慢吐出:「曾经。」 「曾经?他们分开了吗?」白昊天脱口问道。 「杜盎然已经死了。」 郑羽清不等白昊天开口,径自说道:「在一个多月前,杜盎然因为李日嵐被当眾唾骂而发怒,以言语反击对方。随后没多久,有人发现杜盎然陈尸在某条后巷,胸口有一道深至见骨的伤口,尸体旁边有一柄染血的刀。三天后,李日嵐被误认为疑犯,衙役在一间破庙拘押了他。」 白昊天抿紧了唇,眉头深锁:「听起来很熟悉的样子……」 「嗯,陈府那起谋杀案。」郑羽清确定白昊天的想法。 过了很久,李日嵐才从双掌抬起头,视线对上面前简陋的墓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盎然,你总是这样,冷淡、脾气又坏,可是……可是你对我很好……」李日嵐失神地望向远方:「如果你不是那么暴躁,如果你没有那么在意我,或许你就不用死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我们不能长相廝守,不是因为断袖之情不被接受,只是因为我们有缘无份,所以我不需要介怀你的死……呿,谁会真的不去介意啊!不介意的不是人好不好?!」 李日嵐咂唇舌,沉默下来,好一会后才再次开口:「一不小心又生气了,你看,现在都反过来了,明明从前都是你吼我弄伤这里擦伤那里的…… 「盎然,我觉得我最近好像怪怪的……昨天我做梦有梦见你哦!」李日嵐点点墓碑,像戳在杜盎然身上一般:「我梦见你在吃我弄的蛋花麵,你有夸我弄得很好吃呢!真难得,以前你都没有夸我过…… 「然后梦境腥红一片,你就在我眼前倒下了,像那天一样。」李日嵐放轻声音,「再之后,火苗在不知何处燃起了,整个房间陷入火海之中,连你也不见了,在我以为我死定的时候,一隻手把我拉出火场。」 李日嵐往后一躺,伸手遮去刺眼的阳光,表情竟有一丝脆弱:「我想知道他是谁……我只觉得,那个人对我很重要……」 ※ 白府的气氛异于平日,彷佛在压抑什么似的。 下人们聚集在园子中,李日嵐才刚踏进后门便听到那个叫小燕的僕人在大声嚷嚷,不过她在说什么,李日嵐一个字也听不到。 李日嵐好奇地走上前,被小燕发现了。 「李日嵐!你太过份了,偷去我努力储的银两也不够,还要盗去爹留给我的玉鐲吗?!」小燕双眼通红,指着李日嵐高声喊道。 李日嵐茫然地指着自己,微微瞪大眼睛:「我?」 「我不怪你,真的,毕竟你可能很需要钱。」小燕楚楚可怜地说,语气旋又急促起来:「可是、可是你可不可以把鐲子还我?那个是我爹的遗物来的……」 李日嵐垂下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掌中,字句从齿间逼出:「你们认为是我干的?」 「什么认为?根本就是好不好!」一个真率的下人脱口说道:「银两都在你的房间藏着,你还有什么解释?!」 一个起头以后,所有人都炸开来了。 「对啊!有胆量干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你勾引少爷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欺负女子,你是不是男人啊!快把鐲子还给小燕!」 李日嵐白着一张脸往后退,脑袋乱哄哄的,甚至把面前这堆人错当成那天抓走他的狱卒。李日嵐勉强冷静下来,开口:「不是我干的,我没有偷她的东西。」 「有哪个杀人犯会承认自己杀了人的?你少来了!」起初说话的那个下人猝然伸手推了李日嵐一把,李日嵐踉蹌地退了一步,狠狠瞪住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欠扁是吧?!」那个下人撩起衣袖,挥动拳头。 小燕硬是挤在二人之间,挡在李日嵐前面,惻怛地大叫:「你们不要动手好不好?我相信日嵐,鐲子或许不是他拿走的……可能……可能只是那个小偷不小心放进了日嵐的房间,才会被大家误会……」 「小燕你不要那么天真了!」小燕的话让周遭的人更加气愤,也增加了他们为小燕讨回公道的决心。 李日嵐咬着唇,即使泛出了腥意却始终不发一言。 他知道小燕在陷害他。 他明明知道小燕在陷害他,但他就是不想开腔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反正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李日嵐瞄了瞄四周,漠视其他人锐利的目光,猛地转身奔向门口。 ——却在下一刻被捉住了。 「把他关起来啦!老爷回来再让他主持公道!」 李日嵐不敌眾人的力量,被强行拖走。 小燕看着李日嵐远去,换下刚刚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老爷去了衙门,少爷出门未归,夫人到了寺庙斋戒,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的错……很好。 姐姐教的这一招果然有效,这里的人也真单纯,难道没有人发现我在说谎吗? 「怎么那般的吵?发生什么事了吗?」白昊天出现在小燕身后,把小燕吓了一跳。 小燕连忙垂下头,就怕白昊天认出自己。自她埋伏在白府开始,她就一直躲着白昊天,以免节外生枝。虽然白昊天很少在天香楼见到小燕,但小燕就是觉得白昊天认得自己。 「少爷,有个下人行为不端,被他们关起来了。」小燕战战兢兢地说。 「哦?他做了什么?」白昊天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是绕有兴趣的。 「他、他偷了小的东西……」 「偷了什么?」 「……二十两银子和一个玉鐲子……」 白昊天沉默下来,小燕以为白昊天已经相信自己的话时,白昊天发出了一声轻笑。 「唷,谎话说得再多也不会变成事实的。」 小燕浑身一震,白昊天像是看不到她的震惊,如沐春风地笑了,语气却是冰寒彻骨的。如此的反差,让人打心底害怕起来。 「我记得,你叫小燕,是楚姑娘身边的人,对吧?」 第八章 白府牢房。 四周满是潮湿发霉的味道,明明正日当空,却没有一丝一缕的日光洩进来,牢房内唯一的光线只有栅栏外的一台蜡烛。 李日嵐盯着烛光良久,没有说话。方才他被推进来的时候因为挣扎而被打了一拳,现在他的右腹还在火辣辣的痛。 可是,李日嵐在笑。 虽然这个笑容比哭更难看。 盎然,我是不是跟牢房特别有缘啊?怎么有一堆人想要陷害我?这次……这次爷会来救我吗? 念头一出现,李日嵐便怔住了。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依赖了? 不过……爷应该不会放我走吧……若果外面的人加盐添醋乱说一顿……爷会相信我还是他们呢? 李日嵐再次一怔,旋即苦笑起来。 怎么总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算了吧,我只是一介下人,犯错的话爷说不定会很高兴可以换掉我这根眼中钉…… 「日嵐?」 牢房的门被推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李日嵐瞇起眼睛,但他没有望向说话的人,他知道那个是白昊天。 白昊天走到李日嵐面前,蹲下:「日嵐,他们没对你怎样吧?」 李日嵐下意识地摸上右腹,顷刻后才说:「爷,你来放我出去的吗?」 「嗯。」 「为什么相信我?」李日嵐低声囁嚅。 「你不是会偷窃的人。」白昊天微笑:「况且我知道小燕是谁,以她的身份,不可能进来打工的。」 李日嵐没有问小燕是谁,闷闷地说:「我还以为,爷会趁着这次机会,把我这个只会顶撞主人的下人换掉……」 「别说傻话了。」 李日嵐抬头,看到白昊天那隐带柔意的双眸,心头猛是一撞,连忙说起别的话题:「那么,小燕呢?」 「她一被我认出便落荒而逃了。」说着,白昊天皱起眉头:「不过她也满厉害的,三言两语便把其他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李日嵐不屑地从鼻腔哼了一声,像很在行地说:「拜托,她那些叫过于夸张,感情虚假到这个地步还叫厉害?真正厉害的你都没见过。」 李日嵐看了看白昊天,没有站起来的意思,问:「爷,你有听过『红娘』吗?」 「『红娘』?日嵐你想成亲?」白昊天在问的时候心中竟有些微着紧。 「不是啦!」李日嵐笑了,说:「爷是外来人,应该没听过过……在我小时候,『红娘』曾是这个县最当红、最有名的戏子。 「她也是我娘亲。」李日嵐抱紧自己,笑容有点虚幻:「娘那些才是真的厉害。从小我就看她教导别人,虽然我没有学过,看得多我也懂得演了。」 「那么,你演来看看好吗?」白昊天笑得温柔:「我想看。」 我想更加接近你。 「无聊!」李日嵐嘲弄了一句,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气氛顿时尷尬起来。 半晌。 白昊天试探地唤了一声:「日嵐?」 「你让我自己一个静静好不好?」李日嵐没有抬头,声音破碎飘渺。 ——像在哭。 白昊天的心微微抽痛着,脑海浮起那次李日嵐醉酒后的泪顏。白昊天伸手想要触碰李日嵐:「日嵐,你……」 「别碰我!」李日嵐一下子拨开白昊天的手,把自己缩得更小,轻若无语地呢喃:「我居然……我居然……不见了……那么重要的……」 白昊天慢慢收拢手指,木无表情,语气冰冷起来:「那东西很重要?谁送的?」 李日嵐像没听到白昊天的话,继续说道:「……明明……明明我都已经把它好好的收起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它还是消失了呢…… 「是不是……是不是连上天也认为……也认为我不佩拥有它……所以才把它夺走呢?」李日嵐犹似失去灵魂,恍惚地说。 他?杜盎然? 白昊天的脸色沉下,双眸黯淡无光,却带着淡淡的低气压。 李日嵐抬头,目光穿过白昊天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脸上的笑容很纯粹:「爷,你知道吗?它是我最珍惜、最珍惜的——」 「别再说了!」 白昊天哑声低吼,像不甘心,又像压抑着沉痛,声音直直迫向李日嵐。李日嵐刚想看清白昊天眼底的那一抹奇怪神色,却被白昊天一把拥入怀中。 白昊天力气大得彷佛要把李日嵐捏碎。 李日嵐难得地没有出言相激,甚至没有推开白昊天。 白昊天的拥抱让李日嵐感到痛楚,这种紧得快要窒息的身体接触同时令李日嵐感受到白昊天的痛苦。如果就这样推开他,他会更难过吧? 演什么戏呢?现在演出祸了……李日嵐暗暗叹气,心想:不过……好像有种被关心的感觉……真好…… 为什么我听到李日嵐那种语气……心会痛得那么厉害……? 难道是……嫉妒? 思及此,白昊天的身体不由得僵硬起来。他连忙放开李日嵐,转过身以遮挡自己的不自然,说:「我们先出去吧。」 李日嵐看了看他,继续沉默。 白昊天的思绪万千。 「嫉妒」?不可能。我怎么会像青鸟所说,会过份着紧日嵐?他只是我的玩具……没错,日嵐只是我的玩具,只要我下令,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照办的…… 青鸟,我会証明你是错的。 日嵐他只会是我的玩具。 第九章 「咳、咳咳……」 白昊天轻咳着放下毛笔,站起来,然后站不稳般摇晃了一下。白昊天抵着桌子,另一隻手则扶着额,似乎有点昏眩。 「爷?你怎么了?」李日嵐急步上前,把茶杯摞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扶着白昊天坐下。 「……应该只是感染了风寒,小事而已。」白昊天微笑。 「笨蛋!风寒就不是小事了啦!」李日嵐皱眉,转身走向床边,扯过上面的薄被,把白昊天包得像粽子一样:「来来来,出一身子的汗后便会没事的了。」 白昊天取过茶杯,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茶,声音却是微冷的:「你以前常常照顾病人吗?听起来你很擅长这种事。」 「擅长?不会吧?」李日嵐像听不到白昊天的冷意,说:「我记得,小的时候我都很少患病,即使那次病得快死了,娘也只是强灌了我一大碗药,然后她就登台去了,那次还是我自己熬过去的呢…… 「照顾自己我才在行,要我照顾别人的话,例不如让别人来照顾我,就像……」李日嵐猛地打住,硬生生地把「盎然」开首的句子咽下去。 白昊天眉一挑,彷佛猜到李日嵐后面要说的话,冷峻地命令:「说下去。」 「不。」李日嵐一口回绝。 「不?」白昊天表情阴霾。 「是。」 「很好。」白昊天冷笑一声,心里竟起了杀心。 白昊天身上散发丝丝杀气,杀气直迫李日嵐。李日嵐不退让地和白昊天对瞪着,二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静得只剩二人的呼吸声。 白昊天猝地站起,原本披在他身上的被子堆叠在椅上,他的手中骇然多了一柄匕首。 李日嵐看了看明晃晃的匕首,毫不在意地重新盯着白昊天。像是被李日嵐挑衅的目光惹火,白昊天甩手把匕首发出。 可是,匕首脱手的瞬间,白昊天便后悔了。 李日嵐没想到白昊天会真的掷出匕首,只能呆呆地看着匕首向自己飞来。 「快避开啊!」白昊天大吼着,身形一闪闪到李日嵐面前,把他扑倒。 本该正中李日嵐胸口的匕首险险地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红得刺眼的痕跡。 下一刻,李日嵐摔到地上,脑勺却没有撞到坚硬的地板,而是被一隻大大厚厚的手护住了后脑勺。 李日嵐睁开眼睛,看到白昊天吃痛的表情。白昊天发现李日嵐在看他,随即担心地问:「日嵐你没事吧?」 白昊天压在李日嵐身上,二人靠得很近,白昊天吐出的字句犹如与李日嵐的气息交融在一起,让李日嵐忍不住发窘。 「既要杀我,又何必出手相救?」李日嵐偏过头。 白昊天扯起李日嵐,轻触他脸颊的伤,喃喃地说:「对不起……」 我只是……只是……受不了你有事瞒我…… 白昊天的指尖灼热,灼热感穿透肌肤,烙在李日嵐心坎上。 李日嵐的呼吸一窒,忙不迭地回头,以避过白昊天的指尖,却在接上白昊天视线的瞬间被他慑去心神。 李日嵐失神的样子让白昊天的瞳孔猛地收缩,不由自主地拉近二人间的距离,气氛慢慢变得曖昧难辨。 「嗤」的一声,银光一闪即逝。 这微不可闻的声音拉回白昊天的注意,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 白昊天虽然心惊,但仍强行冷静下来,错开原本对准的李日嵐的唇,若有似无地朝李日嵐嘴角吹了一口气,然后淡然说道:「有尘。」 或许是白昊天的样子过于理所当然了,他拙劣的谎言居然没被识穿。李日嵐摸了摸嘴角,呆呆地点头。 白昊天放开李日嵐,突兀地说:「我娘说过,如果有人肯为我在室外站三个时辰,那……」 「嗯?」 「算了。」白昊天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挥手道:「日嵐你出去吧。」 李日嵐蹙了蹙眉,欲言又止:「……爷,其实……其实我……」 「有事?」 李日嵐数次张口,却都没说出什么,最后他说:「爷,我先出去了。」 白昊天目送李日嵐离开,在收回目光时瞄到门眶上的银针,叹了一口气:「青鸟,刚刚麻烦你了。」 「你也知道麻烦我了?」郑羽清纵身跃下树顶,俄顷后出现在白昊天的房间内。伸手摘下银针后,郑羽清坐到白昊天对面。 白昊天呷了一口稍凉的茶,木无表情的面容浮出一丝苦恼:「青鸟,如果我方才真的亲下去的话,那会怎样?」 「我只能说,你的玩具会被吓到,说不定会选择避开你。」郑羽清瞟了白昊天一眼:「不过,他真的只是你的玩具吗?」 「是。」儘管心中有点犹豫,白昊天还是这般说道。 「白昊天,你真是笨得可以。」郑羽清不留情地数落着:「有哪个人会想去亲一件玩具?有哪个人会那么在意一件玩具的过去?有哪个人……」 「好了好了,我投降。」白昊天一阵无力。 郑羽清没有承机取笑白昊天,为自己倒了杯酒,说:「当然,你可能是独佔慾大,不想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东西而已……你自己怎么想?」 「就……玩具啊……」白昊天一顿,烦躁地抓抓头:「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明明我只是把他当玩具啊!为什么我会受不了他脑里有别的人……?」 「这些事……我帮不到你。」郑羽清垂下眼帘。 白昊天略略平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在说笑地说:「也对,你虽然堪称武林高手,可是对这种事却毫无经验呢。」 「毫无经验的我居然要听你倾诉,浪费时间之馀又没有用,你该怎么赔偿我的损失?」郑羽清微笑: 「告诉你,我的收费可不便宜哦。」 「……」 第九章 「咳、咳咳……」 白昊天轻咳着放下毛笔,站起来,然后站不稳般摇晃了一下。白昊天抵着桌子,另一隻手则扶着额,似乎有点昏眩。 「爷?你怎么了?」李日嵐急步上前,把茶杯摞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扶着白昊天坐下。 「……应该只是感染了风寒,小事而已。」白昊天微笑。 「笨蛋!风寒就不是小事了啦!」李日嵐皱眉,转身走向床边,扯过上面的薄被,把白昊天包得像粽子一样:「来来来,出一身子的汗后便会没事的了。」 白昊天取过茶杯,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茶,声音却是微冷的:「你以前常常照顾病人吗?听起来你很擅长这种事。」 「擅长?不会吧?」李日嵐像听不到白昊天的冷意,说:「我记得,小的时候我都很少患病,即使那次病得快死了,娘也只是强灌了我一大碗药,然后她就登台去了,那次还是我自己熬过去的呢…… 「照顾自己我才在行,要我照顾别人的话,例不如让别人来照顾我,就像……」李日嵐猛地打住,硬生生地把「盎然」开首的句子咽下去。 白昊天眉一挑,彷佛猜到李日嵐后面要说的话,冷峻地命令:「说下去。」 「不。」李日嵐一口回绝。 「不?」白昊天表情阴霾。 「是。」 「很好。」白昊天冷笑一声,心里竟起了杀心。 白昊天身上散发丝丝杀气,杀气直迫李日嵐。李日嵐不退让地和白昊天对瞪着,二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静得只剩二人的呼吸声。 白昊天猝地站起,原本披在他身上的被子堆叠在椅上,他的手中骇然多了一柄匕首。 李日嵐看了看明晃晃的匕首,毫不在意地重新盯着白昊天。像是被李日嵐挑衅的目光惹火,白昊天甩手把匕首发出。 可是,匕首脱手的瞬间,白昊天便后悔了。 李日嵐没想到白昊天会真的掷出匕首,只能呆呆地看着匕首向自己飞来。 「快避开啊!」白昊天大吼着,身形一闪闪到李日嵐面前,把他扑倒。 本该正中李日嵐胸口的匕首险险地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红得刺眼的痕跡。 下一刻,李日嵐摔到地上,脑勺却没有撞到坚硬的地板,而是被一隻大大厚厚的手护住了后脑勺。 李日嵐睁开眼睛,看到白昊天吃痛的表情。白昊天发现李日嵐在看他,随即担心地问:「日嵐你没事吧?」 白昊天压在李日嵐身上,二人靠得很近,白昊天吐出的字句犹如与李日嵐的气息交融在一起,让李日嵐忍不住发窘。 「既要杀我,又何必出手相救?」李日嵐偏过头。 白昊天扯起李日嵐,轻触他脸颊的伤,喃喃地说:「对不起……」 我只是……只是……受不了你有事瞒我…… 白昊天的指尖灼热,灼热感穿透肌肤,烙在李日嵐心坎上。 李日嵐的呼吸一窒,忙不迭地回头,以避过白昊天的指尖,却在接上白昊天视线的瞬间被他慑去心神。 李日嵐失神的样子让白昊天的瞳孔猛地收缩,不由自主地拉近二人间的距离,气氛慢慢变得曖昧难辨。 「嗤」的一声,银光一闪即逝。 这微不可闻的声音拉回白昊天的注意,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 白昊天虽然心惊,但仍强行冷静下来,错开原本对准的李日嵐的唇,若有似无地朝李日嵐嘴角吹了一口气,然后淡然说道:「有尘。」 或许是白昊天的样子过于理所当然了,他拙劣的谎言居然没被识穿。李日嵐摸了摸嘴角,呆呆地点头。 白昊天放开李日嵐,突兀地说:「我娘说过,如果有人肯为我在室外站三个时辰,那……」 「嗯?」 「算了。」白昊天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挥手道:「日嵐你出去吧。」 李日嵐蹙了蹙眉,欲言又止:「……爷,其实……其实我……」 「有事?」 李日嵐数次张口,却都没说出什么,最后他说:「爷,我先出去了。」 白昊天目送李日嵐离开,在收回目光时瞄到门眶上的银针,叹了一口气:「青鸟,刚刚麻烦你了。」 「你也知道麻烦我了?」郑羽清纵身跃下树顶,俄顷后出现在白昊天的房间内。伸手摘下银针后,郑羽清坐到白昊天对面。 白昊天呷了一口稍凉的茶,木无表情的面容浮出一丝苦恼:「青鸟,如果我方才真的亲下去的话,那会怎样?」 「我只能说,你的玩具会被吓到,说不定会选择避开你。」郑羽清瞟了白昊天一眼:「不过,他真的只是你的玩具吗?」 「是。」儘管心中有点犹豫,白昊天还是这般说道。 「白昊天,你真是笨得可以。」郑羽清不留情地数落着:「有哪个人会想去亲一件玩具?有哪个人会那么在意一件玩具的过去?有哪个人……」 「好了好了,我投降。」白昊天一阵无力。 郑羽清没有承机取笑白昊天,为自己倒了杯酒,说:「当然,你可能是独佔慾大,不想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东西而已……你自己怎么想?」 「就……玩具啊……」白昊天一顿,烦躁地抓抓头:「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明明我只是把他当玩具啊!为什么我会受不了他脑里有别的人……?」 「这些事……我帮不到你。」郑羽清垂下眼帘。 白昊天略略平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在说笑地说:「也对,你虽然堪称武林高手,可是对这种事却毫无经验呢。」 「毫无经验的我居然要听你倾诉,浪费时间之馀又没有用,你该怎么赔偿我的损失?」郑羽清微笑: 「告诉你,我的收费可不便宜哦。」 「……」 第十一章(慎) 「李日嵐!你又要赖床了吗?!」 「余老头……你又要嘮叨了吗……」李日嵐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中,有气无力地咕噥着。 直到现在,余总管和李日嵐的关係说不上好,就连关心也是硬绑绑的,却没有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针锋相对。 套余总管的话,李日嵐是个「很讨人厌,但看多两眼便会变顺眼了一点儿」的人。虽然余总管是这么说,但他其实是很关心李日嵐的,至少他就为李日嵐被冤枉时自己不在而感到自责过。 余总管扯开李日嵐的被子,却见李日嵐脸颊潮红,忍不住语带担忧:「病了?」 「……没……」李日嵐再次翻身,磨蹭着坐起来。 「那就快给我起来工作!」余总管大吼。 「是是是。」李日嵐随便应道,正要下床的时候想到了什么,连忙拽住余总管:「对了老头,今天我去厨房也好打扫也好,我可不可以不去侍奉爷啊?」 「啊?为什么?」 李日嵐一怔。 为什么?难道要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爷吗? 余总管见李日嵐不说话,表面上非常勉为其难地说:「好啦,我跟少爷说一声吧。」稍顿,余总管禁不住训道:「真是的,身为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怎能跟少爷吵架?还有——」 「少囉嗦了啦!」李日嵐一付受不了的样子,把余总管推出门外。 细微的推门声过后,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然后,一切回復平静。 这个日嵐又搞什么?平日他都是一脚踹开门的,今天居然那么斯文……不对,来的不是日嵐。 早已醒来的白昊天睁开眼睛,看到的果然不是李日嵐:「余总管,怎么是你?」 「少爷。」余总管恭敬地递上毛巾:「李日嵐他自动请缨到厨房帮忙,呃……还有,若果李日嵐斗胆冒犯了少爷的话,也请你见谅。」 「他告诉你他冒犯了我?」 「不是,是我猜的。」回答得毫无愧色。 白昊天点头,没有说话,让余总管猜不着他的心意,只能在一边乾着急。直至更衣过后,白昊天才再次开口:「余总管,今天娘会离开长白山,你去打点一切,接娘回来。」 这样子,即是没事了吧? 「是的,少爷。」余总管问道:「那么,用不用把一个下人叫来侍奉爷?」 「不用了。」挥手:「下去吧。」 余总管微微鞠躬,退出房间。 门完全被关上的一刻,白昊天冷淡的脸终于破功,失笑起来。 日嵐,你躲我?你退,那我就直接进攻吧。 白昊天面带笑意,忽见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谁?!」白昊天大喝一声,当下奔至门前,却已失去该人的踪跡。 谁竟如此猖狂,胆敢在大白天潜进来? 白昊天沉吟着走出房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难道是小燕?……应该不是,她的脚步虚浮,不像能武。那个人身手敏捷,有可能是武林高手……潜进来到底是要干么?白府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少爷。」一个下人朝白昊天鞠了个躬,白昊天回过神,略略頷首,同时瞄到远处。 那是……? 白昊天发现有异,加快脚步,最后驻足在李日嵐的房间前。 ——门是虚掩的。 白昊天慢慢地推开门,房间内的景像让他愣住。 墙壁有着不下一道的刀痕,有些刀痕甚至深得能让些微光线渗进来。被单被恶意地撕成碎片,衣服都被撕成两半,其中还有一件白昊天从未见过李日嵐穿的衣服。在白昊天的不远处有几块玻璃,看得出玻璃在完整的时候该是一个瓶子,玻璃散落在膏状的物体旁,不知道那是什么。 白昊天走进房间,弯身拾起那件衣服。 「爷,你在干什……么……?」 李日嵐的视线在白昊天的一剎落到他手中的衣服上,呼吸随即急促起来。白昊天有点吃惊于李日嵐的模样,他的惊讶却被李日嵐错当成被当场逮到的愕然。 「爷……你知道……你毁了我最珍视的东西吗?」李日嵐乌黑的眸子透出恨意,一字一句尖锐得直往白昊天心房刺去。 白昊天暗暗握紧拳头,力劲在衣服上形成一道又一道摺痕,犹如伤口。白昊天痛声低语:「这些……都是杜盎然给的,是吗?」 满腔怨愤让李日嵐听不清白昊天的话,他只知道,是面前这个男人!是他把它们摧毁的! 李日嵐一咬牙,抡动拳头衝上前,重重地击中白昊天的嘴角。 白昊天轻力拭掉嘴角溢出的血丝,这才猛地抬头,凌厉的目光扫过李日嵐。 疯狂的恨意驱动李日嵐,他挥舞拳头再次攻击,被白昊天一把握住手腕。白昊天眼神沉黯淡漠,右掌连带不留情的掌风扇在李日嵐颊上。 「啪——!!」 蕴含十成功力的巴掌把李日嵐甩了出去,撞上墙壁。李日嵐脸色剎白,一阵腥甜从喉咙深处涌上,血花洒落在地板上,竟显很异常凄艷。 白昊天略嫌僵硬的手指用力地揪起李日嵐的衣领,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你是我的!」白昊天嘶哑地低吼着,神情有如受伤的野兽,危险而痛苦:「那个该死的杜盎然到底有什么能耐?为什么你就不能……!」 「不准说盎然该死!」李日嵐又是一拳,但仍被白昊天挡下了。 「又想打我?」白昊天冷冷地说,曲膝狠击在李日嵐的肚子上。 李日嵐闷哼一声,立时软倒在地上,又一口血呛出口腔,胸腔血气翻腾。明明再无力气,可李日嵐还是不顾一切地说:「你凭什么说我是你的!我不属于你!!」 「凭什么?」白昊天冷笑,彷佛李日嵐说了什么愚蠢的话:「就凭你是我亲手挑选的『玩具』。」 玩具…… 原来我……只是玩具而已…… 李日嵐脸色惨白,恨恨吐出:「……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白昊天走到李日嵐面前,笑容邪恶无情。看着他的笑容,李日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碰上身后的墙壁。 白昊天半弯下腰,把李日嵐困在自己双臂及墙壁之间,并在他耳畔轻若无语地说:「也许,我该让你试试我真正疯狂的滋味?」 克制不了……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佔有你!! 白昊天撩起李日嵐的衣服,探手进去。 李日嵐一惊,欲要推开白昊天时却被绑住双手,用那件衣服。李日嵐挣扎着,衣服在他手腕上留下红红的痕跡,他叫道:「爷!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干什么?」轻笑:「这种事你和杜盎然不是做过很多遍了吗?为什么还要反过来问我呢?」 白昊天温热的手游移而下,若来怀中人儿的颤抖。李日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抵着白昊天的指尖不禁施力:「爷,放开我……放开我吧……」 「不要命令我!」白昊天盛怒,一把将李日嵐推倒,让他趴在地上,语气有着浓浓的嘲意:「现在我是主你是僕,你要做的事就只有张开腿来迎合我,懂吗?」 懂了…… 你根本……一直都在玩弄我吧……就连昨天的亲吻……也只是一时兴起吧…… 感觉到白昊天的手已扯下自己的褻裤,李日嵐黑白分明的眼珠迸出怨尤,声音却很是淡漠:「我会恨你的。」 「那就恨我吧。」白昊天笑容落寞:「如果不能爱我,那就恨我吧。」 驀地,白昊天一个挺身闯进李日嵐的禁地。 李日嵐久久没有接受男人的身体题得生涩,内壁因为异物入侵而猛烈收缩,白昊天的强行进入撕裂了李日嵐的内壁,鲜血淌下。 剧痛令李日嵐无心理会白昊天说了什么,他倒吸了一口气,反射性地咬住下唇,压制着不让示弱的声音衝出唇边。 既热且紧的身体让白昊天稍稍一顿,旋即大幅度抽插起来。 李日嵐不再挣扎,任由白昊天进出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正轰然塌下。 「为什么你还可以沉默?! 「叫出来!!」 白昊天退出李日嵐的身体,再深深地往前插入。一下比一下用力的攻势让李日嵐抠着地板,即使拼命咬住双唇也阻止不了痛哼洩出来。 就这么一下痛哼令白昊天的慾望胀大数倍,抽插的速度也逐渐加快。 终于,白昊天单方面在李日嵐体内解放,然后缓缓退出来了。 一直死命地维持着意识的李日嵐猝地推开白昊天,綑绑的双手勉力为自己套上裤子,无视鲜红混和浊液滑过腿间的怪异感觉,也不去看向自己施暴的男人。 下体一片狼藉,撕裂的情况尤其严重,可李日嵐仍然强忍着痛,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 「日嵐!」白昊天心一痛,拉住李日嵐。 「不知道爷您还有什么吩咐?」生疏的语气叫白昊天怔住,李日嵐不带感情地你微微欠身:「那小的先行退下。」 语毕,李日嵐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也就没看见白昊天那悔痛的眼神。 白昊天那像要把李日嵐烧穿的目光终于消失,与此同时,李日嵐软倒在地上,脑袋一阵昏眩。 「你没事吧?」 第十二章 「你没事吧?」 谁…… 李日嵐勉强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只见到一个影子在晃动。那个影子碰了碰李日嵐,惹来李日嵐无意识的轻声呻吟:「……呜……不要碰我……好脏……」 「秋菊,快去找王大夫。」 「是的,夫人。」 说话的其实是白昊天的母亲,白夫人和她的贴身婢女秋菊。 白昊天刚从长白山回来,下了桥一进门白夫人便看到倒在古井不远处的李日嵐,他裤子上的血跡让白夫人心惊。白夫人接近李日嵐,本想扶起李日嵐,却发现他的体温略高于常人。 李日嵐无力地往后退,神情无助得犹如迷路的小孩:「不要碰我……真的……我会弄脏你的……」 白夫人没去理会李日嵐说了什么,径自摸了摸李日嵐的额头,语带担忧:「你发热了,再在这里躺下去会有其他併发症的,先回房间好吗?」 好温暖的手…… 「娘……」李日嵐瞪大眼睛,紧紧地抓住白夫人的手:「娘……」 白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李日嵐自嘲般轻笑,强行撑起自己,似乎把白夫人误当成自己的娘亲了:「就连娘你……也不要我了吗? 「娘,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啊……要不然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要我?为什么你们给了我幸福以后,又要拋弃我?」凄切的声音让白夫人双眼发涩,李日嵐垂下头:「果然……我是个惹人厌的人……」 「傻孩子,不要看不起自己,你并不让人讨厌啊。」白夫人关切地拥着李日嵐,扫着他的背。 「娘……我的心好痛好痛……」李日嵐蹭蹭白夫人,啜泣:「他好坏,说的话让日嵐的心好痛……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痛苦的……是我……」 白夫人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仍没有追问,静待李日嵐说话。 李日嵐没再说话,抽泣声愈渐变大,最后痛哭起来。 「乖,别哭了。」白夫人拍着李日嵐,自己儼然真的是李日嵐的母亲。 李日嵐把头埋在白夫人怀中,哭得快要窒息了还是没有停下。 突然,一直伴着哭声抽动的肩膀放松下来,哭声也被扼杀般消失不见,四周寂静得带点不祥。 李日嵐昏倒了。 淌在李日嵐脸上的泪水此刻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得让白夫人的心揪痛着,母爱的因子也忍不住发动。 「来人啊!」 ※ 幽静倘大的客房只剩下两个人,躺在床上的一个脸带潮红,额上不时有冷汗冒出,半张的嘴不住开合,像在呼救。他的手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握住,那个人的脸埋在阴霾中,看不到表情。 房间内的正是白昊天和李日嵐两个。 白昊天趁着他的母亲随着大夫出去的时候潜进客房,视线便没在离开过李日嵐。白昊天站在床边,看着双手紧紧攒着绵被的李日嵐,手指一颤,慢慢地收紧成拳。 「……不要……放开我……放开……」李日嵐拧眉,抓住绵被的手增加力气,声音宛如在求饶。 这就是我当初请日嵐回来的原因吗?我真是个大笨蛋…… 白昊天坐下来,执起李日嵐的手,痛苦地低喃:「对不起……日嵐……」 「昊儿?」 「娘。」白昊天下意识地放开李日嵐的手,走到门前去扶白夫人:「娘,他没什么大碍吧?」 「怎么了?你认识他?」 白昊天看了看李日嵐,违心的话脱口而出:「他是下人,白府上下有哪个僕人我是不认识的?顺口问一句而已。」 我到底在说什么? 「大夫说他只是染上了风寒,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白夫人和善的表情变成疑惑:「对了,他裤子上的血跡是他的血吗?刚刚大夫来的时候忘了检查,若然是的话那得再找大夫回来了。」 要让娘知道我强上了日嵐吗?不,不可以给娘亲知道的。娘亲是个保守的人,她知道了绝对会把日嵐赶走的。现在的日嵐会撑不住的,他是那么的脆弱…… 「那不是他的血啦,方才日嵐在工作,沾在上头的只是那些禽畜的血。」白昊天胡乱地撒了个谎,可白夫人就是相信了。 看见母亲相信了自己,白昊天赶忙说:「好了,娘亲,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关上门。 寂静重临客房。 在门被关上的一刻,李日嵐睁开眼睛,表情呆滞得犹如木偶。 白昊天和他母亲的对话李日嵐都听到了。 禽畜的血……?没想到,我已经沦为动物这种下等生物了……原来我在爷心中……连人也不是…… 为什么我的心还会痛呢?早已被伤得体无完肤了不是吗? 李日嵐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形状姣好的唇逸出哂笑,坐了起来。不大的动作触动了后穴的伤口,伤口虽痛,却没让李日嵐皱眉。 反正没有人会关心,怎么样也没关係了。 走吧,免得一直在丢人现眼…… 早就该走了…… 李日嵐下了床,缓缓走出门外。门外一个人也没有,大概都去了忙为夫人接风洗尘的事。 李日嵐跌跌撞撞地走向后门,他的烧还没退,清爽的风掠过自己时显得有点冷,但冷却的只是他的肌肤而已。这股凉风是吹不进自己的心的,因为他的心早已冻结成冰。 「喂!你还在这边干么?!夫人回来了你也不工作吗?!别以为爷会罩着你!」早前率先为小燕说话的下人冬檀捧着一大堆东西出现在李日嵐面前,骂了一会才发现李日嵐的脸红得不像话:「你……别装林黛玉哦……」 「不用你管。」李日嵐勉力装出一付一切安好的样子,直直走过冬檀。 冬檀瞄到李日嵐脚裸上突兀的血跡,不由自主地喊道:「喂!你受伤了誒!」 「我说,不用你管。」李日嵐回头:「你们很讨厌我不是吗?那还管我干么?放心好了,我会走得远远的,即使死了也不会影响你们。」 冬檀还想说什么,但李日嵐已经打开后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日嵐走出大街,感觉到注视自己的目光像愈来愈多了,多得快要让自己喘不过气。 李日嵐顶着混乱的脑袋转进胡同,完全没发现跟在后头的人影。 眼前景象开始模糊,李日嵐踉蹌了一步,伸手欲要找着墙壁。 后头的人影疾步上前,手起棒落。 后脑传来剧痛,李日嵐还没意识到什么,便倒在冰凉的地上。 第十三章 正与白夫人倾谈的白昊天眼皮一阵狂跳,像在预示什么。 「娘,孩儿去看看灶房那边弄好点心了没。」白昊天借故站起来,得到白夫人的允许后离开房间,不自觉地走向客房,用力按住跳动的眼皮。 「爷?」冬檀一出灶房便看见白昊天,从后叫住了他。 「怎么了?」白昊天不耐地瞪住冬檀,平日的和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冬檀看到白昊天异于平日,疑惑地歪歪头,说:「没什么,不过若果爷要去找李日嵐的话,就会白费心机了呢。」 白昊天虎驱一震,冷冽的目光扫向冬檀:「什么意思?」 白昊天的视线让冬檀打了个突,冬檀下意识地撇开眼睛,指向后门的方向:「他出去了,听语气好像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什么?日嵐他走了?!」白昊天抓住冬檀,怒吼:「为什么要让他离开?!他还带着病的!为什么不留住他?!」 冬檀吓了一跳,怯意萌生,急急说道:「我拦不住他啊!」 黯然地垂下头,白昊天混杂落寞和不安的声音随着手指收拢缓缓吐出:「那日嵐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有啊。」冬檀努力回想着:「他说『即使死了也不会影响到你』,好像是的。」 「他是这么说的?!」白昊天猛地抬头,满脸愕然:「他怎能这样说?他、他……可恶!」 白昊天咒骂一句,松开手衝向后门。 冬檀看着白昊天的背影,摇摇头。 爷什么时候变深情了?难道太阳改从西边升起了? ※ 可恶!日嵐怎可以这么说?!被我找到他的话,我一定要狠狠地—— 念头一冒出,白昊天疾奔的脚步猝地停下。 狠狠地干什么?难道我还伤害日嵐不够吗? 「白昊天?」 白昊天回过神,看到面前的男子:「青鸟。」 「脸色好差,发生什么事了?」郑羽清皱眉,冷淡的语气透出一丝关心。 「你要回赌坊吗?」白昊天岔开话题,双拳却是颤抖着握得紧紧的。 郑羽清默然以对,继续往前走。白昊天跟着郑羽清走了一会,驀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让郑羽清听不清楚他的话:「日嵐他走了。」 挑眉,郑羽清淡淡地问:「走了?被你吓走的?」 友人没发出和平日一般的訕笑,反而掛起异样的表情。郑羽清猜到了什么,轻轻蹙起眉梢,说:「要我帮你吗?把你的人找回来?」 「找到了又怎样?」白昊天勾起凉薄的笑容:「他会又一次逃走吧……」 我那样子对待他,任谁也不会留下吧……我明明说过,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可是现在…… 还是算了吧…… 白昊天如此想着,脑海却不期然浮起李日嵐虚弱地躺在床上令人心怜的样子。 让人放心不下…… 「找到住处就好,拜托你了。」 「什么话?」郑羽清微笑:「我先回去交代一下,就这样。」 白昊天点点头,目送郑羽清离开。 少顷,白昊天迈开脚步,准备回府。 「白公子,你是来找奴家的吗?」楚楚嫣然一笑,不失仪态地踏出天香楼,步至白昊天面前。 惑人的笑容在白昊天看来是如此的烦心,白昊天睥睨着楚楚,语气淡漠:「路过而已,不要自作多情。」 楚楚笑脸一僵,,眸内现出点点晶莹,娇怯地啟齿,但还来不及说任何话便被打断了。 「楚姑娘,你要说什么呢?」白昊天绕起置于身体两侧的手:「不如你就解释一下何以你要让小燕诬衊我家僕人吧?」 「白、白公子!你怎能这么说?」楚楚勉强压下心惊的感觉,嗔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小燕了。况且,说不定真的是那位下人犯错,白公子你就那么清楚他的为人吗?」 白昊天抿紧薄唇,逸出冷笑:「对,我的确不是很清楚日嵐的为人。但是跟你们这些青楼女子相比,他一定好上十万百千倍。」 白昊天眼内并没有对楚楚的不屑,有的只是浓得快要化不开的溺爱。 自己……居然陷得这么深了…… 白昊天唇边轻轻漾开的笑容让楚楚瞳仁霍地收紧,楚楚半垂下眼,让长长的睫毛遮挡眸内的哀怨:「白公子,容楚楚先行告辞。」 语毕,楚楚便径自返回天香楼,内心苦涩。 就是因为出身烟花之地,才想要争取,努力地抓紧可以给予幸福的人啊…… 所以,只要白公子忘掉那个小鬼,只要…… 我就不相信,我不能迷住白公子! ※ 「我会恨你的。」 夜很静。 床上的人却睡得很不安稳。 「我会恨你的。」 某个声音不断在白昊天脑海重覆着,梦中似乎有双澄澈的眼睛在仇视自己。可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是多么的……悲伤……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他。 「不要碰我!」 白昊天猝然惊醒过来,霎时间竟搞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瞬息过后,白昊天定了定心神,翻身下床,伸手为自己倾了杯茶,浅尝间视线飘出窗外,白昊天突然生出非外出一趟不可的感觉。 白昊天没有多加思索,披上外衣便打开房门,跃上瓦顶,不发一丝声响地跑开去。 夜幕下繁星满佈,白昊天急速移动着,只看到一些醉汉在街上游荡着,店铺都已经关门大吉了。 没有发现。 远方打更的声音传进耳中,四更了。 白昊天不经意地瞄向声音来源,却发现一个身影从后巷闪出,旋即融入夜色中。 谁?有点不妥。 白昊天没有停下脚步,锁定那人的去向后掠上前,借着月光认出了那个人。 楚楚? 白昊天皱眉,一闪神已失去了她的行踪。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第十四章 次天早晨。 「青鸟,有线索了吗?」 「有,不过已经断了。」郑羽清冷淡地从文案中抬头:「有人见到你的人进了一条胡同,胡同附近的民居都已经查过了,没发现。」 白昊天皱起眉,把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日嵐有没有可能是被拐走了?」 郑羽清沉吟片刻,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谁会这样做?」 「我不知道。」白昊天预期渗进恼怒,一息后已回復平静:「昨夜四更,楚姑娘曾经独自外出,不知道是否有关。」 「我明白了,我会帮你留意天香楼的楚楚。」 「如果真的是她干的话,背后可能有一位能武的人相助。」白昊天敲敲桌面,认真地说。 郑羽清没说什么,忽地手中多了几支银针,脸上的笑容略带一丝傲意。 ※ 楚楚拉紧用以掩人耳目的披风,匆匆地往前走。 ——儘管漆黑之中看不到一个人。 把今天也算进去,这已是第四天楚楚这样子鬼祟地在四更时分偷溜出来了。 楚楚瞄了瞄四周,闪身进入一条横巷,在木门上有规律地叩了几下。 「姐姐。」小燕的脸探了出来,看清来人后把门打开:「玄玥公子开始起疑了,姐姐,要告诉他真相吗?」 「不用,让我来。」楚楚急急说道,随手放下披风,推开一扇隐蔽的门。 小燕关上木门。 门外精光一闪。 隐蔽的门背后是个昏黑无光的房间,房间不算大,却因全无摆设而显得有点宽敞。 若然细心观看,能依稀辨认出房间中的二人一站一坐,相距甚远。 楚楚一点灯,房间骤然亮了,火光照亮二人的脸庞。 站着的不是谁,竟是不见多日的李日嵐! 李日嵐双目紧闭,似是昏了过去。他的双手被分开绑着,麻绳的另一端则缠在樑上,绳子不长不短,刚好让吊着的李日嵐脚尖沾地。 李日嵐脸如火烧,嘴角隐约有掌摑的痕跡。身体带着异样的热度,不断冒出的冷汗沾湿破碎不堪的下人服。身上的伤口渗出黄黄绿绿的脓液,每当汗水划过伤口时,痛楚都会惹起李日嵐的微微抽搐。 「楚楚,你告诉我,这个人真的如你所说般十恶不赦吗?」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说话的正是小燕口中的「玄玥公子」。 「玄玥,你以为……我会用这种事来开玩笑吗?」楚楚咬着下唇,眼底有着泪花:「是他……是他把我卖到天香楼去的,他还僱用三个男人把我……把我……」 「可是……他看起来……不是会干那种事的人啊!」玄玥看着李日嵐,迟疑地说。 「你不相信我吗?」楚楚挡在玄玥的视线前,抓着他的衣服,语气可怜的很。 楚楚泫然欲泣的表情动摇了玄玥的想法,毕竟楚楚是他鐘情的女子,相信她的理由比相信那个男子多很多。 ——虽然他真的伤得很重。 「我相信你。」玄玥反握楚楚的手。 楚楚不着跡地抽回手,拭去泪水,笑靨如花:「玄玥,谢谢你相信我。如果你能买到酒的话,楚楚就陪你小酌几杯,如何?」 「真的吗?」玄玥激动地跳起来,兴奋得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我、我现在马上去弄酒回来!」 语毕,玄玥衝出暗门,没有看到楚楚逐渐收起温柔笑意的模样。 直至大门完全地关上,楚楚才愤恨地瞪视李日嵐,咬牙切齿地道:「先是白公子,现在是玄玥,你还要抢走多少我的人? 「闭上眼还能勾引别人的,大概只剩你这个贱人了!」 手起掌落。 又是一个乾脆俐落的巴掌。 李日嵐的脸无力地偏到一旁,没有血色的脸颊浮起五隻鲜红刺眼的指印。 「小燕,马鞭。」楚楚妖冶的容顏扭曲着,朝小燕伸出手。 小燕心一惊,脱口说道:「姐姐!你还要打他吗?!再下去会出人命的!」 「怎么连你也帮着他?!」 「不是的!姐姐,我只是——!」 「闭嘴!」盛怒中的楚楚打断小燕的话:「给我出去!」 「姐姐……」小燕不死心地又唤了一声,发现楚楚根本不理会自己后只好乖乖地退出去。 慢慢地关上门,小燕瞥到楚楚拿起了烛台,逼近李日嵐。 门渐渐关上,掩去楚楚的劣行。 ——就差一步。 一隻纤长的手抵在门上,小燕只觉得有什么笼罩着自己,然后眼前一黑,无声无息地倒下。 「冒犯了。」不带感情的声音从郑羽清口中吐出,他的右手正扶着小燕的腰,再让她躺到地上。 郑羽清轻力地推开门,门与框架摩擦发出不协调的声音。令楚楚有所警觉而回头。 郑羽清疾步上前,在楚楚做出反应前伸指拂过她身上好几个穴道,楚楚顿时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到。 驻足,郑羽清这才有机会细看李日嵐,没想到这一看,竟让身经百战的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好严重的伤…… 「你是谁?!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发现自己没问清楚该买什么酒的玄玥折了回来,一推门便看到地上的小燕。玄玥以为她已遭到毒手,于是奔到门前,朝郑羽清吼道。 「你就是那位帮兇?」郑羽清头也不回,继续为李日嵐检查伤口有否伤及骨头。 「什么帮兇?!我说你才是那个罪不容诛的人的同党!」玄玥喝道,随即两柄小刀划破空气,击向郑羽清。 两柄小刀先后而至,但郑羽清看起来完全不害怕。 郑羽清微微侧身,伸手截下一柄小刀,再将另一柄击到地上。小刀落地的瞬间,郑羽清把手上的那柄刀甩出,刀锋深深地刺在玄玥的右肩上。 郑羽清没有理会玄玥,弯身捡起地上的小刀,把吊着李日嵐的绳子割断。 身后传来微末的声响,玄玥忍着痛又一次发出暗器。 速度很快的暗器……避开的话李日嵐必定中招,转身挡掉又会来不及,那么,就这样吧。 所有想法在瞬息间掠过,郑羽清接过李日嵐下坠的身体,立时往旁边一跃,勉强错开暗器。但暗器仍划伤郑羽清,留下浅浅的血痕。 郑羽清回眸一瞥,只见玄玥已因手脚麻痹而跪倒在地上。 「你……在刀上抹了毒……?」玄玥艰难地说,舌头似乎也变得不太灵光了。 郑羽清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口,抱着李日嵐走出房间,语气略带不屑:「那是麻药而已,你还没有资格要我杀你。」 玄玥一脸的难以置信,想说什么却迟迟未能说出口,最后他开口:「你和他是什么关係?他那样子对待楚楚,你还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首先,我和李日嵐没有任何关係,会救他只是受人所托。其次,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对你说了什么,不过你最好查清楚再做帮兇。」不停歇地说了一大堆,郑羽清离开原地,什么话也没留下便走了。 天色仍然漆黑一片。 第十五章 轻巧地落地,郑羽清很小心没有惊动任何护院。 臂间有着异样的刺痛,却比不上李日嵐那从脚裸蜿蜒而下的乾涸触感来得奇怪。 郑羽清一脚踹开门,把浅眠中的白昊天吵醒。白昊天一醒来便看到李日嵐的惨况,吓得他大概连怎样呼吸也忘了,心中揪着的痛。 「这是什么回事?」白昊天愣愣地问,手脚却是俐落得很。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李日嵐,安然把他放到床上,动作谨慎得像在对待一件珍爱却易碎的木偶。 「绑架,楚楚干的。」不只手臂,好像全身都在刺痛着。 「什么?!」白昊天怒喝一声,感到声音太大的他急忙低头察看李日嵐,得知他没有因此而醒来后松了一口气。 白昊天拂过李日嵐身上每一道伤痕,目光逐渐变得冷冽,一个转身离开床边,走向房门。 郑羽清蹙眉,淡淡地开腔:「去哪?」 「我要宰了她!」字句从齿缝间洩出,白昊天握紧拳头,眼内的怒火让郑羽清不由得一怔。 迅速回神,郑羽清拉住了白昊天:「不能去。」 「为什么?!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日嵐受苦却什么也不能干吗?我办不到!」白昊天甩开郑羽清,压下声线道。 「不能去!」郑羽清拦住再次迈步的白昊天,强硬地说:「你的人伤得快死了,你要报仇的话待他死了再报仇吧。」 「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是不懂的了,我只知道,李日嵐的伤再不处理的话——咯!」郑羽清驀地捂着嘴,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 儘管没点灯,白昊天还是发现了郑羽清的异常:「青鸟?」 「嘖,遭暗算了。」郑羽清啐了一声,当机立断地盘膝坐下:「我没事,不过若然你还想去干掉楚楚的话,李日嵐有什么事我不负责。」 语毕,郑羽清便不再说话,垂头不让白昊天看到自己的脸。 这样子一折腾,刚刚的满腔怒意都已消失无踪,白昊天走向柜子,把治伤的药拿出来,爬上自己的床,解下帘幕。 郑羽清微睁眸子,睨了紧闭的帘幕一眼,终于撑不住身体而无力地靠在门边,掩唇的手带着赫然的血跡。 果然,是中毒了。 白昊天轻力抬起李日嵐的上半身,褪下他身上湿透的衣服。李日嵐交错的伤口令白昊天瞳孔猝地收缩,让李日嵐坐在自己怀中后白昊天拈起药,指尖抹过一道又一道伤痕。 李日嵐模糊地嚶嚀一声,额上冒出更多冷汗。白昊天擦了擦李日嵐额上的汗,调整着他在怀中的位置,摸到他脚上那怪异的触感。 几乎在瞬间,白昊天便猜出那是什么。 那是他当天和禽兽无异的劣行后所留下的痕跡。 所以说……害日嵐躺在这儿的原兇……是我? 白昊天痛苦地闭上眼,抱住李日嵐,没有理会外面那轻微的关门声,喃喃自语着:「对不起……」 我不应该强行佔有你的……没有发生那种事的话……这一切、这一切…… 对不起。干过那种齷齪的事的我可能已经没有资格这样说,不过……我真的好爱你……但你应该不想再见到我了吧……即使这样,我还是想照顾你。 那么,我发誓吧。哪天你要走的话,我不会要你留下,我不会强迫你了。 因为这是我的罪。 日嵐…… 帘幕之后,白昊天拥着李日嵐,一遍遍低声重覆着李日嵐的名字。 带着某种浓烈的感情。 ※ 「喂喂你们知道吗?少爷好像把什么人藏在他的房间里头了!」 「啊?!你是说真的吗?」 「嗯!这几天我送蜜茶过去的时候,看到床上的帘幕是放下的少爷还很着急似的赶走我,明摆着是不想我发现什么嘛。」 「说起来,这几天也没有出来,连饭也是在房里吃的,难道……?」 「啊?!那、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夫人?」一把怯懦的声音如此说道。 「不好吧?少爷平日对我们不薄,难得在感情上认真起来了,又不再受那个姓李的迷惑,我们应该助他们一把的。」 「对啊……爷他居然要那个人住在他房间里面,好想知道他是谁哦……」 「不要这样啦,少爷会很困扰的。」 「那么就这样吧,要是夫人问起,我们就说他在研究西域的东西好了。」 房间内。 白昊天拿掉盖在李日嵐额上的毛巾,沾湿后拧乾再次放在他额上。李日嵐身上和体内浊液都已清理亁凈,弄脏了的被单塞了给余总管处理。 儘管几天前白昊天把一切和盘托出时好像把他吓坏了。 白昊天捧着蜜茶,一小勺一小勺地灌进李日嵐口内,顺道沾湿因发热而显得乾裂的嘴唇。吞咽不下的蜜茶溢出李日嵐的嘴角,白昊天替李日嵐抹了抹嘴,继续喂他喝蜜茶。 一刻过后,白昊天放下手中的小碗,怜爱地摸着李日嵐细软的头发,指尖感受到的温暖已下降了不少,这也让白昊天稍稍安心下来。 替李日嵐拨开黏在颊上的发丝,白昊天改为执起李日嵐的手,轻轻地在他的指骨上吻了一下。 「日嵐,要起床了哦。」才刚开腔,白昊天便忍不住轻笑出来,儘管那个笑容很是苦涩:「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我唤你起床……我可不像你,我不会向你拨水,把你弄个全身湿透的。」 独自微笑了一会,白昊天惆悵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扶额以掩住眉睫见的疲惫。 「你在哭?」 泠泠的声音传到白昊天耳中,白昊天霍地抬头,终于看到令他朝思暮想的幽深瞳孔,低喃:「日嵐……」 李日嵐的模样有点异常,望着白昊天逐渐接近自己的手,咯咯地笑了,眼眸闪现着烂漫的光芒。 「哥哥这么大还哭,羞羞脸哦!」 第十六章 「你叫我……哥哥?」白昊天摸向李日嵐脸庞的手僵住。 李日嵐用力地点点头,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小孩的稚气,连掛着的笑容也纯真得犹如初犊。 白昊天忍不住扶了李日嵐一把,同时问道:「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李日嵐舔了舔乾乾的唇,渴望地瞄向桌上的茶壶,声音很是沙哑:「哥哥……」 「不要说话了,你想喝水对吗?」白昊天转过身去为李日嵐倒了杯温水,眉头一直紧皱着。 「哥哥……」李日嵐接过白昊天递过来的水,双目黯然地低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 白昊天一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哥哥看起来就是一付不喜欢我的样子啊……」 白昊天失笑,揉揉李日嵐垂得低低的头:「我没有讨厌你。」 「说谎。」 「是真的。」 「真的?」 「嗯。」 李日嵐偷偷瞄向白昊天,看到他没半点不耐后放心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 白昊天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决定先不去管李日嵐变成这样的原因。 这样子,可以算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吗?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日嵐,这次就让我照顾你吧。 像感受到白昊天炽热的视线,李日嵐抬起头,左右扫视一下后开口:「哥哥,娘呢?」 「啊?」白昊天再次怔住,迅速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你娘去了登台。」 「去了登台啊……也对,娘那么受欢迎,况且不去登台便没有钱,那么我就不能去私塾念书了……我明白的……」李日嵐握紧手中的茶杯,努力稳住的声音隐约透出一丝颤巍。未几,杯中的水被落下的水珠激起浅浅的涟漪。 白昊天的心一阵抽痛,紧紧地拥住李日嵐:「日嵐,不要哭。」 「我没有哭。」李日嵐声线带着颤音,过了一会,他的话闷闷地从白昊天怀中响起:「哥哥……」 「叫我昊。」白昊天不容抗拒地说,把李日嵐抱得更紧。 「昊……」李日嵐软软地唤了一声,后面硬是加上白昊天本来的称呼:「……哥哥,我……我可以抱住你吗?」 白昊天哭笑不得,在李日嵐头上亲了一下:「傻瓜,抱吧。」 「一会儿就好……」 耳畔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白昊天带着浅笑磨娑李日嵐覆颈的头发,让他睡在自己怀中。 突然,「咕」的一声打破了二人间的寂静,还吵醒了李日嵐。李日嵐睁开眼睛,不能聚焦的眸子看了看四周,视线最终落在白昊天上,迷糊地傻笑起来。 本能地蹭着白昊天的胸膛,然后李日嵐一下子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放开白昊天,一脸歉意:「对不起。」 「我没有责怪你啊。」看到李日嵐那付青涩的模样,白昊天差点没把他再次按在胸前好好地佔一番便宜。 「咕嚕」李日嵐刚想开口,却被一个古怪的声音打断。意识到那个声音是什么,李日嵐涨红了脸捂着肚子,不敢望向白昊天。 「肚子饿了?」白昊天又搓了搓李日嵐的头:「我去拿点食物给你吃,你乖乖的不要离开,知道吗?」 「知道了。」李日嵐听话地应着。 白昊天点点头,站起来,忽感腰间被什么扯住了,回头一看,才知道那是李日嵐。李日嵐一看到白昊天回头,便马上松开手,说:「你……快去吧。」 看穿了李日嵐强装的镇定,白昊天微微一笑,在他颊上偷了个香:「我很快回来。」 李日嵐掛着乖巧的笑容目送白昊天离开,门一关,他的笑容就消失无踪,眸子略略透出恐惧。李日嵐看了看四周,抓起被子把头埋在其中。 不能给哥哥添麻烦,我自己一个也可以的……我不害怕……我才不害怕…… 「叩、叩」 门外驀地响起敲门声,李日嵐霍然抬头,看到映在门上的影子,忙不佚下床,拖着被子走到门边:「昊哥哥!」 「李日嵐?」门外站的不是白昊天,而是冬檀:「你怎么还在这儿?!」 李日嵐一看到来的不是白昊天,马上往房间里头跑去,只是跑了不足三步,他便被脚下的被子给绊倒了。 即使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李日嵐还是一声不吭的,倒是冬檀忍不住走进来搀起了他。 「我不用你扶!」李日嵐毫不领情,一把将冬檀推开:「你是昊哥哥派来赶走我的吧!为什么要撒谎?!说去拿东西给我吃,结果跟其他人一样嫌弃我要赶走我!我讨厌你们!」 「你在说什么啊?」冬檀被推得后退数步,不满之意在看到李日嵐倔强地忍着泪水的脸后消失无踪,想起其他下人是怎么说的:「所以,他们说少爷金屋藏娇,那个娇就是你?」 「你别欺负我!」李日嵐用力擦了擦眼睛:「我怎么知道那个金屋床是怎样叫的?!」 冬檀这才发现李日嵐那和年龄不符的语气,表情奇怪:「你……怎么了?怎么好像变成小孩了?」 「什么变成小孩?我才不是什么小孩,我已经七岁了!」 「七岁不是死小孩是什么?」冬檀不想和李日嵐磨下去,唬吓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哪知道你爹是谁?这个问题问你娘吧!」 「你!」 ※ 白昊天还没接近自己的房间,就已感受到那种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气氛。再走几步,白昊天便看到没有关上的门。 日嵐……又走了吗? 白昊天没有深想,心直往下沉,顾不上碗中的粥会倒出来,疾步走至门前:「日嵐!」 仍在对峙的李日嵐和冬檀同时望向白昊天,李日嵐有点意外地喊道:「哥哥?」 白昊天看到李日嵐还在,明显松了口气,视线落在冬檀上,语气不由得冷淡起来:「你在这儿干什么?」 「你还敢说?!」李日嵐反应过来,大声道:「明明就是你想要赶我走,现在来是要干什么?!」 「谁说要赶你走?冬檀?」白昊天皱眉,锐利的目光直迫向冬檀,同时放下托盘。 冬檀打了个突,连忙摆手否认道:「不、不是我!是他自己说的!」 「你看,没有人要你走啊。」白昊天放轻声音,柔和地说。 「骗人!我才不会相信你,哼!」李日嵐鼓起双颊,撇过了头。 看到李日嵐眼内满满的不信任,白昊天只觉得他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白昊天努力地维持笑意,唇边却染上一丝落寞苦涩。 听不到白昊天的回话,李日嵐偷偷地瞄了白昊天一眼,没想到这一瞥,竟让李日嵐没有因由地慌乱起来:「哥、哥哥,你别这个样子嘛!我相信你就是了!」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吃不吃粥?」白昊天支开话题,端起那碗粥。 「我不吃粥。」李日嵐咂唇,撇头坐在椅上。 「你才刚醒,吃些容易消化的食物比较好。」白昊天压低声线,诱惑道:「这碗粥我命人加了点香油,香香的,咸咸的,吃下去细细绵绵又不会腻……」 听着,李日嵐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白昊天把那碗粥凑近李日嵐,说:「要吃吗?」 「要……」乖乖地伸出手,李日嵐眼内闪现着名为馋嘴的光芒。 白昊天默默地凝视着李日嵐,李日嵐吃了两口,抬头朝白昊天笑了。白昊天摸摸李日嵐的头,二人间仿似生出其他人难以踏足的氛围。 「少爷……」冬檀突然开口:「您……您对他……」 「如你所想。」白昊天平淡地说,像在说一件平凡不过的事。 儘管做好心理准备,冬檀还是呆住了。内心几番挣扎过后,冬檀下定决心道:「少爷,我不会告诉夫人的。」 「谢谢。」坚定有力地回答。 第十七章 晨光熹微。 又是晴朗的一天。 李日嵐的病情随着他的醒来而好转,身上的伤也逐渐癒合了。几天以来,李日嵐都没有问起他娘亲的事,大概是以为她到别的城镇表演去了。 此刻的李日嵐正香甜地睡在白昊天身旁,全然不觉白昊天那温暖得彷如外头阳光的视线。 白昊天似是不想破坏这个寧静的气氛,只静静地抱住李日嵐,没有作出更多滋扰的行为。 良久过后。 日上三竿。 「嗯……」 「醒了?」白昊天微笑。 「再睡一下下……」李日嵐咕噥一句,抢过白昊天身上的被子盖过头顶。可是不消一刻,李日嵐便掀开被子,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不睡了?」 李日嵐揉着眼,停摆的脑袋没有替他过滤吐出的话:「娘说过,被别人收留的时候一定要乖……不然会惹人厌……」 还是把我当外人吗……? 白昊天握了握拳,猛地抱住李日嵐,力度让李日嵐整个清醒过来。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某种情感,这种情感李日嵐不懂,但听了以后却会变得很难受,像被什么哽住一样。 「日嵐,你不需要这样做的,你不装乖也没关係,我不会讨厌你的……」 李日嵐没有说话。 哥哥,起初每个收留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啊,不过当我真的不听话时,他们还不是把我赶得远远的?所以,不乖不行啊。我不想没饭吃,我不想……哥哥讨厌我…… 咦? 「日嵐,想不想出去逛?」草草解决早点后,白昊天如此问道。 「哥哥有空?」李日嵐期待地反问。 「嗯。」白昊天擦了擦李日嵐的嘴唇。 只要是陪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有时间的。 白昊天站起来走近书柜,在书柜的每个角落取下一本书,然后把它们放在和先前不一样的位置。 「啪」的一声,在李日嵐惊讶的视线下,几块木板应声弹开,露出底下的一条楼梯。 「好酷……」李日嵐呆呆地趴在梯口旁,盯着地道好一会,抬头问:「哥哥,这是你弄的?好厉害!」 白昊天燃起蜡烛,朝李日嵐伸出手,显然因为李日嵐的讚美而感到喜悦:「我们走吧。」 木然,李日嵐愣愣的看着白昊天的手,没有作出回应。 手掌僵在半空,白昊天不自然地一笑,收回手。 ——却在瞬间被抓住。 李日嵐的手心微微冒汗,他紧张地看看白昊天,语带试探:「哥哥,走吧?」 「嗯。」白昊天反握李日嵐的手。 李日嵐漾开甜甜的笑容,好久没有人牵住自己了。 ※ 二人在淡黄的烛光陪伴下走了很久。 终于,烛光洒在一扇门上。 「日嵐,开门吧。」白昊天示意。 李日嵐的视线犹豫不决地徘徊在白昊天和门把间,一刻过后,他搭上门把,往后一拉。日光充斥了整个地洞口,照得让李日嵐睁不开眼睛。 当李日嵐再次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有道弧形高墙包围自己和白昊天,上面还有一些突出的砖块,地面则长了不少青苔野草,似乎是在井底。 李日嵐看着白昊天吹灭蜡烛,问:「哥哥,我们怎样上去?」 白昊天神秘地笑了,将烛台丢在地上后一把抱起李日嵐。李日嵐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环着白昊天颈脖,惊呼道:「哥哥你在干什么?!」 「日嵐,我们上去了咯!」白昊天轻笑,亲了一下把头埋在自己胸前的李日嵐。 白昊天轻蹬地面,不偏不倚地落在井边凸出的砖头上,再借力一跃,跳出水井。 水井外是一间荒废已久的园子。 「好好玩!」李日嵐猛地抬头,扯了扯白昊天的衣服:「哥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那抓紧了哦。」白昊天搂紧李日嵐,没有跳下水井,反而往园子外边掠去。 风声颯颯地划过李日嵐颊边,惹来他咯咯的低笑。每逢白昊天跃上树又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李日嵐都会害怕地尖叫,可是当白昊天担心地望向他时,他又会欢快的笑开来。 奔驰了一会,白昊天驻足在一片盛开芫花的草地上,把李日嵐放下来。 淡紫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着,简单地便夺去李日嵐所有的注意力。白昊天看着李日嵐呆怔的样子,低头在他耳边沉声道:「漂亮吗?」 李日嵐不理会白昊天说了什么,欢天喜地地扑向花丛。白昊天无奈地笑着,目光却离不开李日嵐那抹纯真的笑容。 「哥哥!你站在那边发什么呆啊!快来——!」李日嵐边跑边向白昊天招手,然后不知踩着什么,狠狠地给摔倒了。 「日嵐!」重物坠地的声音让白昊天的心几乎跳了出来,他急步上前,心疼之情表露无遗。 李日嵐拉着白昊天的手站起来,,拍拍身上沾到的尘土,傻乎乎的重展笑顏。 「还笑!」白昊天皱眉:「痛不痛?」 「哥哥吹吹便不痛了。」李日嵐无理地要求着,语毕却开始害怕这样的要求会让白昊天不快,然后会把自己扔出去。 出乎意料地,白昊天拉过自己擦红了的手,在上面吹过轻轻柔柔的风,暖风犹如冰泉底下缓缓流动的水。李日嵐心一暖,眼眶发涩,豆大的泪水潸潸流下。 「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痛了你?哪儿痛?」白昊天方寸大乱,手足无措地拭去李日嵐的泪。 「我也不知道……呜呜……为什么会哭……」李日嵐囁嚅着,眼泪越掉越兇:「好奇怪……心好难受……」 虽然李日嵐没有说明,可白昊天知道他说的「难受」并不是指身体不舒服。白昊天的心鬱痛着,把李日嵐拥进怀中:「日嵐,别哭。」 李日嵐抓住白昊天的衣襟,抽搭着将眼泪擦到白昊天身上。白昊天揉揉李日嵐的头,尝试挑起他的兴趣:「日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去哪?」李日嵐吸吸鼻子,通红的眼睛瞥向白昊天。 「树上。」 「我去!」李日嵐带着浓重的鼻音咕噥,紧紧地抱住白昊天,唯恐白昊天会拋下自己。 伴着白昊天的一声轻笑,李日嵐只觉双脚「腾」地离开地面,身体轻易就被横抱起来。四周的风景像走马灯般改变,视野一下子放宽了许多。 白昊天安安稳稳地落在树枝上,李日嵐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不一样的景致。白昊天让他也坐在树枝上,一隻手不放心地搭住他的肩。 李日嵐探身出去想要触碰面前树梢上红红白白的花蕾,花蕾没摸到,反而因此失去重心,差点摔出去了。白昊天一把捞住李日嵐,不忘责备一句:「小心点。」 「谢谢哥哥。」李日嵐再也不敢乱动,可是没一会,他又好奇地指着远方问:「哥哥,他们在干么?」 白昊天顺着李日嵐手指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城墙边有人影晃动,似乎在搬运些什么。白昊天收回目光,随口说:「今天是元夕,大概是有燄火表演吧?」 「元夕?」 「是和爱人相会的日子哦。」白昊天宠溺地说。 李日嵐不解地眨眨眼。 「想去凑热闹吗?」 「想!」 第十八章 城内热闹非凡,四周都是张灯结綵的人,原本努力在工作的他们突然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经过他们的两名男子。 若然是普通两名男子经过也就罢了,可是这两个人竟在牵手,十指紧扣的在牵手! 其中一个还是白大人的儿子! 一时间,人们的眼睛都不知道该摞到哪里去好了。 「没想到白公子居然有这样的癖好……」 「好噁心誒……两个大男人也敢这样子晃出来,也不知道难堪的……」 「真是有伤风化……他们爹娘的脸都给丢清光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本来很是兴高采烈的李日嵐耳中,他们的话李日嵐虽然不是听得很明白,可是他们那睥睨的目光像一盘冷水将他的高兴一下子冲走。 李日嵐跼促不安地放松扣着白昊天手指的手,打算抽出来的时候却被白昊天重新握紧。 「……哥哥……」李日嵐迟疑地喊了一声。 「叫昊。」更正。 「昊……哥哥,他们……在看……」 「管他们干什么?」白昊天眼底蒙上一层薄霜,冷冷的视线刺向刚刚说话的人。那些人打了个颤,连忙噤声继续工作。 李日嵐抿唇,努力忽视他人莫名的视线,眉头皱成一团。 白昊天看了李日嵐一眼,停在他面前,伸手揉揉他的眉心,像是完全没听到周遭讶异的耳语,说道:「怎么了?肚子饿?」 李日嵐摸上肚子,听白昊天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微笑。 「我要吃丸子!」李日嵐举手应道,随后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可以吗?」 「可以啊。」 李日嵐弯起纯粹的笑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是那种圆圆的、红红的,而且很好吃很好吃的丸子哦!」 圆圆的,红红的?冰糖葫芦? 脑海禁不住想象出李日嵐舔着冰糖葫芦,一脸满足的样子。白昊天摇摇头,笑了。如沐春风的笑容让窥视的路人一怔,也让李日嵐脸上一热,心脏呯通的狂乱跳。 奇怪,明明之前都不会这样的啊……不要再跳了啦!待回哥哥听到那怎么办?停!停下! 正当李日嵐按着胸口和心脏「对话」的时候,白昊天已领着他拐了个弯。 「冰——糖——葫——芦——,很好吃的冰糖葫芦哦!」贩子扯着嗓子叫卖着。 李日嵐看着一串串油油亮亮、红得有点剔透的冰糖葫芦,眼内迸出贪婪的光芒。白昊天付了钱,把手中的冰糖葫芦交给傻傻地笑着的李日嵐。 霎时,李日嵐竟捨不得咬下去了。 直至白昊天再三催促,李日嵐才细细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 「嗯!」 丸子好甜,比从前吃的甜多了! 「白少,这位是你的义弟吗?你们感情真好!」看起来敦厚老实的贩子大咧咧地说:「都不像我家那两个儿子,一天到晚就懂得吵架,要是他们有你们这么要好就谢天谢地了!」 白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那个贩子的话,整幅心神就只放在吃得津津有味的李日嵐身上。 贩子没有介意白昊天的沉默,压下声线,八卦地问:「不过,白少,你义弟怪怪的,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住口!」白昊天脸色沉下,眼神带有「你敢再说一遍我就一掌毙了你」的威胁。 寒气从脚底冒出,贩子几乎站不稳,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白、白少,请、请息怒!慢、慢走……」 白昊天拉着李日嵐离去,走了没多久,李日嵐怯怯地问:「哥哥,你跟那个人说了什么?」 「没什么。」 「哦……」 夜幕低垂。 当月满西楼的时候,第一道焰火在上空爆裂,掌声和欢呼声随即在人群中炸开。 「哥哥,你看!好漂亮!」李日嵐高兴地拽着白昊天,指着天幕叫道。白昊天摸了摸他的头,笑而不语。 比起这些灿烂的烟火,白昊天比较想看李日嵐的笑脸。现在有机会,当然要目不转睛,光明正大的看个够。 ——不过,不可能看够的。 「日嵐。」白昊天突然唤道。 李日嵐回过头,什么话也来不及说便被白昊天拥入怀中:「哥哥?」 「借我抱一下。」 较平常低沉的声音让李日嵐暗暗担心起来,他抬起头,着急地问:「哥哥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的事。」白昊天在李日嵐唇上啄了一下,再次抱住他:「乖,别动。」 李日嵐愣愣地点了点头,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体却有点僵硬。 耳边有着沉稳的心跳。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让李日嵐的脸染上粉緋。 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动作已落在某人眼中。 ※ 这里是延长了营业时间的赌坊。 「脉搏平稳,没有异常。」郑羽清收回搭在李日嵐腕上的手,淡淡地说。 白昊天看了一眼酣睡在自己怀中的李日嵐,担忧地问:「真的没事吗?日嵐他会变回从前那个样子的,对吧?」 「我不敢保证。」郑羽清话中微带一丝歉疚:「我只能担保李日嵐的身体不会出问题。」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苦笑。 「嗯。」 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白昊天迅速切换话题:「赌坊开到这么晚没问题吗?元夕晚上的人流很杂,小心被看出端倪。」 「没办法,傲煌派的人来找茬,已经打伤好几个兄弟了。」郑羽清难得多话:「至少要护着情报交换区,免得被烧掉。」 「我爹不管?」 「死了人便会管。」 「那随便推一个人去当冤死鬼不就行了?」白昊天随口说道。 挑眉:「我不出卖兄弟。」 白昊天扬起笑容,不正经地说:「要是你一个不小心死掉的话也可以放心,我会叫我爹批个五马分尸给兇手的。」 「去你的五马分尸。」 第十九章 在郑羽清那坐了一会,白昊天便告辞离开。 白昊天背着李日嵐从密道潜回房间,却发现房间内早已有人在等着自己。 冬檀一见白昊天归来,先是一怔,然后连忙把「爷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的疑惑拋到一旁,迎上前说:「爷,不好了!夫人召您到大厅一趟,不知道要干什么。」 皱眉,白昊天为李日嵐披好被子,说:「娘找我?她不是去了赏灯吗?」 「听闻是因为见到什么才提早回来的。」 「怎样也好,我现在去找娘,替我守着这里。」白昊天吩咐道。 「知道。」 「娘,你找我有事?」 白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进来的白昊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昊儿,你回来了。」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白昊天坐下来,担心地看着他的母亲。 「我没事。昊儿,我有事要问你。」白夫人定了定神,开口:「你刚刚有没有跟人出去赏灯?」 白昊天心生不详之感,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娘见到我了吗?」 白夫人凝重地点点头,拍了拍白昊天的手,语重心长地训道:「昊儿,你是可以在元夕和心上人见面,但也不要在眾目睽睽下做出任何越轨的事啊,这样毕竟有损身份。」 「誒?娘都看到了?」白昊天一惊,那日嵐他…… 白夫人又点了点头,说:「要是你真的喜欢人家就去下聘礼吧,可不要耽误人家小姐的前程。说起来,她是谁家的小姐?我认识吗?」 「呃……」白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打算随便混过去的时候被外头的声音打断。 「不要抓住我!放手!」一把声音尖锐地从进来的人群中响起,白昊天瞳孔猛然收缩,他认出那是李日嵐的声音。 李日嵐甩开抓住他的人的手,见到白昊天就要往他坐着的地方走去。 「喂!你……!」欲要阻止的下人在接到白昊天的目光后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咦?」白夫人显然还记得李日嵐:「你们怎么把他带来了?他的伤都好了吗?」 「夫人!您千万不要被他这种脸给骗了!他在勾引少爷啊!」 白夫人怔了一下,重新看回伸手要白昊天抱抱的李日嵐。李日嵐这才发现白夫人的存在,偏过头看着白夫人,然后露出傻傻的笑容,唤了一声:「娘亲!」 李日嵐改变方向跑向白夫人。 「放肆!谁准许你喊夫人作娘?!」 李日嵐脚步一顿,疑惑地看了看说话的人,闷闷地问:「娘亲……你不要小嵐了?你不要小嵐了吗?」 「你就别再装了啦!要不是方才我们好奇想看看少爷收着什么人,你还会在这儿逍遥下去吧!」 李日嵐抿起唇,摇着头不住后退,直至撞上一个温暖的怀抱。李日嵐转身把头埋在白昊天怀中,有点语无伦次了:「哥哥,我听不懂……我错了吗?我没有打破盘子啊……?」 白昊天摸摸李日嵐的头,在眾人面前把他抱得更紧,喃喃低语:「没事、没事,你没有做错事,日嵐是个乖孩子……」 「所以……他就是和你赏灯的那个人吗?你是和一个男人做出那种行为?」白夫人声音颤抖:「昊儿,你没想过外头的人会怎么想吗?!来人!将他们分开!」 白昊天狠狠地瞪了一眼上前的下人,尝试说服白夫人:「娘亲,性别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不是教过我,只要无愧于心,别人的流言都不用理会的吗?那跟日嵐在一起有什么关係?」 白夫人手掌重重地落在桌上:「我不会承认一个男的媳妇!那太不正常了!」 李日嵐偷偷瞄向白昊天,又看了白夫人一眼,然后挣脱白昊天的拥抱,没有抬头,以和七岁小孩毫不相衬的苦涩的语气说:「不要吵架了……要是我走能解决问题,我走就是了……」 我都习惯了,不是吗?每次也是这样的啊……只是……怎么连娘亲也不要我了……? 「不准!」白昊天吼道,一把抓住李日嵐的手腕。李日嵐吃痛,却依然一声不哼的。 「夫人!」小解回来后发现李日嵐不见了的冬檀大叫着挤进大厅,跪在白夫人面前:「夫人!您不能赶走他的啊!李日嵐现在和一个七岁小孩没有分别,赶走他等于要他死啊!」 「冬檀!你忘了吗?他偷了小燕的东西,甚至还尝试勾引爷,他这种不知廉耻的人你干么袒护他?!」 「我记得!」冬檀急急地反驳:「可是李日嵐都变成这样了,这还不够吗?他又没有伤害过爷,上次的事余总管不也说过只是一场误会吗?难道——」 「够了!」李日嵐抽回自己的手,捂着耳朵大声喊道:「不要再吵了!我都说要走了,你们给我静下来!」 放下手转身就走的李日嵐被白昊天强行拉住,李日嵐静静地瞅着白昊天,在他开口前说道:「哥哥,谢谢你带我出去玩,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哥哥,真的很谢谢你的照顾,我要走了……就这样吧。」 李日嵐草草完结话语,扭头就走。白昊天浑身僵硬,盯着李日嵐的瘦削的背影,然后衝上前一掌将他劈昏。 「对不起……」白昊天接住软倒的李日嵐,脸上闪过一丝悔疚,语气却又变得坚定起来:「可是,我不会让你走的,现在。」 白夫人倒吸了一口气,骇然欲起,刚好白老爷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使眾人略略静下来:「噯呀噯呀,都这么晚了,怎么还这样热闹?」 「相公!你看昊儿他、他竟喜欢上一名男子!这成何体统?」白夫人按额,一脸疲倦:「我真的不懂得教导他了……」 白老爷挑眉,走到白昊天面前,上下打量他抱着的李日嵐,直至白昊天忍受不住而以手臂挡住白老爷射在李日嵐身上的目光,说:「爹,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日嵐分开的。」 「即使我要和你断绝关係,你也不放弃和他在一起?」 白昊天愣了愣,低头看着李日嵐的容顏,良久过后,才开口道:「是。」 「不后悔?」 「不后悔。」 「如果我快死了,遗愿是要你离开他,你从不从?」白老爷漠视其他人的反应,紧盯着白昊天。 「……从。」白昊天想了一会,回答:「守孝七天期满后我再找回日嵐就是。」 「啊……为什么别家孩子会守孝七年,我的只守孝七天?」白老爷抱怨了一句,扬起微笑:「不过算了,你们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相公!」白夫人惊叫着。 包老爷环视满场讶意,禁不住失笑:「我的决定有那么吓人吗?年轻人嘛,既然这是他们的意愿,拆散他们是没用的。由他们去吧!」 「相公!外头的人的闲言闲语怎么办?让全县的人得悉白家儿子居然有龙阳之癖,这怎成?」白夫人有点气急败坏。 白老爷把手搭在白夫人肩上,安抚道:「没关係的,他们要说闲话也会顾及我这个县官,不会太难听的。况且,有什么闲话我是没听过的?」 白夫人撇过头不去看白老爷,不满地说:「白家会绝后的。」 白老爷弯起嘴角,语调轻快:「不会绝后的,我才四十五,还很年轻啊,只要我们努力一点,白家总会有人继后香灯的。」 白夫人脸一红,微嗔:「说什么胡话,儿子还在呢!」 「他都十八了,没关係没关係。」 白昊天无言地看着恩爱的父母,抱起李日嵐并打发下人离开,然后说:「爹,娘,祝你们有个美好的晚上。」 「昊儿!」 白老爷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目送白昊天。 儿子啊儿子,当父亲的算是这样了吧。你可要争气点,继续争取和爱的人在一起,不要走为父的旧路…… 怔,苦笑。 都过去了,想来干么? 都过去了…… 第二十章 一觉醒来,李日嵐只觉得后颈赤赤的痛,忍不住皱起了脸庞。 白昊天见状,放下手中的笔,坐近李日嵐:「日嵐,很痛吗?」 「咦咦!?哥哥你怎么还在?」李日嵐吃惊,伸手在白昊天身上乱摸一通:「我是在做梦吗?昨天我不是已经走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白昊天抓住李日嵐的手,撒谎道:「你昨天没说什么走不走的啊,一看完烟火便睡得像死猪一样了。」 「什么啊!居然说我是猪!」李日嵐抗议道。 白昊天笑了,揉揉李日嵐的头,在上面快速地亲了一下,说:「我去拿早点,你先梳洗吧,等我回来。」 李日嵐乖巧地点点头,下床拿起搭在盘上的毛巾,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一片,他随即陷入漆黑之中。 李日嵐惊惶地扶着身旁的柜子,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怎么会……什么也看不到…… 「哥哥……?」李日嵐尝试轻唤,却只换来满屋寂静。 满屋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一个。 李日嵐被眼前的黑暗迫得喘不过气来,他蹲下来,把头埋在双膝之间,颤抖着想要忽略自己失去视力的事实。 「日嵐,你看,是——」话语在白昊天推门看到李日嵐的瞬间打住,白昊天担忧地喊了一声:「日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 「不要过来!!」李日嵐失声尖叫,慌乱地摇着头。 白昊天皱起眉头,搁下盘子:「日嵐,你真的很不妥。来,我们去看大夫。」 「不要!」 白昊天强行拉开李日嵐环抱着头的手,看到了他那紧闭双眼的模样,急问:「日嵐,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李日嵐尝试挣脱白昊天,却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没事的话你会这个样子吗?快张开眼睛给我看看!」白昊天难得吼道。 李日嵐吓得直发抖,慢慢放松眼部肌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预期中的黑暗并没有持续,李日嵐挣开眼的一剎,光线便充斥了他的双眼。 方才失明的事就像是自己的幻觉。 「哥哥……」李日嵐摸了摸自己双眸,不由自主地隐瞒了事实:「有东西跑进去了,张开眼会痛。」 「真是的。」白昊天舒了一口气,凑近李日嵐:「不要让我担心啊……」 「对不起。」李日嵐垂下头。 「傻瓜,我又不是在说你。」 ※ 往后几天,李日嵐的身体都没有再出现毛病了。 几天以来,李日嵐都呆在房中习字,而白昊天则坐在李日嵐对面,拿着毛笔不知道在干什么。 「哥哥,很闷誒。」李日嵐赌气地扔掉毛笔,望向埋首纸上的白昊天,抱怨道:「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白昊天听着他那比较像在撒娇的语气,失笑:「好、好。」 李日嵐瞇起眼睛笑了,拉起白昊天的手往密道方向走。白昊天用另一隻手将李日嵐搂进怀中,说:「不用走密道,今天我们从正门出去。」 「哦,那走吧,走吧!」李日嵐没问为什么,看来这几天真的憋坏他了,一听到可以出去便高兴得这个样子。 白昊天把东西收一收,牵着李日嵐的手走出房门。 没想到一出门,他们就遇上赏花归来的白夫人。 「娘,你终于回来了!」李日嵐笑得灿烂,看不到白夫人听到自己喊她娘时那抽搐的脸容:「娘,现在我跟哥哥要出去玩,没有人会吵到你休息的,待会我再跟你聊~」 「啊……那样啊,你们去吧,不用那么早回来。」白夫人不自在地说道。老实说,她还是接受不到李日嵐,但白老爷都那样说了,无法反对。 「那,娘,我们出去了。」白昊天抢在李日嵐开口前,匆匆朝白夫人拜别,半拖半拉地把李日嵐拉离白夫人。 「哥哥,为什么不让我跟娘说再见?」李日嵐扁了扁嘴,顷刻后恍然大悟地下了定论:「难道哥哥在吃醋?不可以哦,那是我娘。」 白昊天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伸指一弹他的额头:「胡说什么。」 「痛!」李日嵐摸摸额头,忿了一句:「小气。」 「我们回家。」作状转身。 「啊!!不要!」李日嵐缠上白昊天的手臂,不让他往回走:「哥哥,你还没玩够吧,不要那么早回去啦!」 白昊天开怀地笑了,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穿戴白色衣装的人。那人白昊天认识,他叫杳梵,是郑羽清的得力部下,现年二十,比郑羽清年长却很敬佩他。 「白大人。」杳梵微微頷首,说:「我正要去收拾几个不成材的帮眾,没想到会遇上您。」 白昊天也点点头,李日嵐见他想要寒暄一会儿,很乖地站在一旁不说话。白昊天看了看杳梵身上的装束,问道:「杳梵,帮中有人丧命了吗?」 「是。」杳梵眼内透出沉痛,顾不上礼仪,猛地抓住白昊天,恳求道:「白大人,请您帮帮我们,青竹帮一眾帮眾将感激不尽!」 「发生什么事了?」白昊天皱眉。 「帮主……帮主他死了!」杳梵哑声道,神色痛苦。 「死、死了?!」白昊天心一寒,难以置信地低声说:「怎么会……青鸟他……以他的实力,有谁能伤到他……甚至下杀手……?」 杳梵握紧拳头,愤恨地道:「是那群狗养的傲煌派干的!该死的!明明、明明帮主没有惹他们,为什么……!」 白昊天沉默,恨意却逐渐聚积:「傲煌派是吗?」 杳梵深呼吸了一下,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放开白昊天,声音带有不顾一切的仇恨:「因为帮主交代过不能私自替他报仇,所以请您、请您找出证据,为我们讨回公道。」 「我一定会帮你们的。敢杀我的朋友,看来他们已经做好了,」白昊天阴沉地扬起笑容: 「灭派的心理准备。」 第二十一章 死?……谁死了? 听着白昊天和杳梵的对话,李日嵐的思绪混乱起来,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好痛!有什么鑽进去脑袋里了…… 李日嵐抱着头,欲要止住越冒越多,却零碎模糊的画面。 这是……什么……?怎么……好熟悉……这是谁? 盎……然? 脑中蹦出一个名字,连带地,更多的记忆接连起来了。 我记起来了,全部。 李日嵐放下抱头的手,平淡的目光投向仍在说话的白昊天,按捺着想要拔腿逃跑的念头,开口唤道:「爷。」 听到久违的称呼,白昊天也来不及细想,身体便反射性地转过去,看到褪去了稚气的李日嵐。杳梵大概看出了气氛的转变,快速地告别一声离去。 「日嵐,你叫我……什么?」白昊天全然不觉杳梵已离开,艰难地朝李日嵐问道。 「爷啊。」李日嵐回答,生硬地一笑:「不然你希望我继续叫你哥哥?让你带着我游街示眾,好展示你是个大好人?」 白昊天心一痛,踏前一步打算解释。李日嵐冷着脸往后退,稍稍整理仍然混乱的记忆,开口:「爷,你放过我吧。」 李日嵐的声音并没有颤抖,反而平静得像在闲话家常,只是,这种声音比哭泣更让人难受。 白昊天静下来,和李日嵐对视良久。李日嵐努力忽略白昊天眸内的黯淡,下定决心转身,迈开脚步。 「日嵐。」白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却被李日嵐无情地打断。 「爷,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李日嵐脚步稍顿,以冷漠掩去声音内的苦涩:「爷对我做过的事,我忘不了,看到你我很痛苦。所以,不要再见了。」 说完,李日嵐也不让白昊天说话,急步离开。 白昊天凝视着李日嵐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说过,你要走,我不会留你。 可是…… 白昊天渐渐放松握紧的拳,然后再次握紧。 你要走,我捨不得。 ※ 第七天了。 李日嵐看着置于桌上的芫花,暗忖。 那天过后,李日嵐在杂货店找了份打杂的工作,还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地方住下。居所定下来以后,李日嵐每天都会收到一朵芫花。 李日嵐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来拈起它的,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下不了手扔掉此花。 李日嵐还记得,在芫花丛中,白昊天那温柔无比的脸。 「唉……」李日嵐叹了口气,把那朵花放到芫花堆中:「为什么还要想他呢?那个大淫贼、自大轻佻粗鲁说话又不饶人,想来干什么呢……」 可是,他对我很好啊。 好得……比盎然对待我的更好。 李日嵐甩甩头,走向床边,然后发现了放在枕边的纸卷。 ——是画。 微微瞪大眼睛,李日嵐盯着纸上的画像,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着:「这……是我?爷画的?」 画中的人正是李日嵐。画中的李日嵐正在酣睡,脸上噙着笑意,满足得像得到蜜饯的小孩。 「可恶!」李日嵐驀地把纸卷掷在地上:「为什么还要送这些东西给我?!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都打算要忘记你了,你为什么还要不断提醒我你的存在?!」 怒吼完毕,李日嵐看了纸卷一眼,气呼呼地爬上床,倒头就睡。 李日嵐的动作全然落在窗边的白昊天眼中,白昊天眼神一黯,无声地开口。 日嵐,这是最后的了。青鸟的事已调查得七七八八,就等兇手自投罗网,这次我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一旦失败…… ……就如你所愿,我将永远消失。 日嵐…… 等了好久,白昊天还是没有把剩下的「再见」说出口。 不想燃起任何希望。 翌日。 杂货店前。 「阿嵐,帮我分一下麻袋里面的米!」杂货店店主财叔喊道,手指飞快地在算盘上拨弄着。 「是!」李日嵐放下刚抬出来的货物,蹲在麻袋旁边,开始把米分成一小袋一小袋。 「财叔!我要买油!」一个身体健硕的人大声嚷道,李日嵐瞄向他,见财叔放下算盘便没有动作,让财叔招呼那名熟客去。 财叔从曇子里勺出油,装进小罐,随口问道:「唷,怎么今天这么晚?路上有什么热闹吗?」 「咦?你不知道吗?」那人吃了一惊,反问。 「到底是什么事?」财叔好奇地问,连李日嵐也忍不住留心起来。 「白府被刺客入侵了啊!」 「!」李日嵐动作一顿,耳边继续传来那人的声音:「……听那里的下人说,那群刺客厉害得很,不消三两下便解决所有护院了。」 财叔把罐子递给那人,追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直接闯进白少的房间,和白少打起来了。」 财叔感兴趣的「噫」了一声,没有发现李日嵐正颤抖着,又问道:「那白少怎么了?」 「谁知道?」那人耸肩,似乎不太喜欢白昊天,冷淡地说:「兴许是死了吧。」 李日嵐指尖一僵,一时竟抓不住米袋,任由它跌在地上。李日嵐不理会财叔的叫骂声,心慌意乱地抓着那人,急问:「爷……白少他到底怎么了?!」 「我怎知道?!」那人吓了一跳,大叫。 李日嵐深呼吸了一下,苍白的脸色却没有因此而缓和,心中的不详反而越渐浓重。 ——就如盎然死前的那种感觉。 李日嵐踉蹌地后退,然后跑出店外,把财叔的叫喊声威胁声全部略掉。 爷……你不能死。 只抱着这个念头,李日嵐一口气跑到白府,这才发现白府被堵得水泄不通。 怎么办…… 李日嵐瞪着面前他挤了好久也挤不进去的人墙,双拳握得紧紧的。脑中不断浮现盎然的死状,李日嵐全身逐渐变得冰冷。 要是爷也死了……那我…… ——那不是正合你意吗? 心中某个声音如此说道,李日嵐脑袋空白一片,空荡荡的只剩下这把声音。 ——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解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强上了你,你不恨他吗? 我恨,可是……可是我不想爷死啊…… 要是爷也死了……那我……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了……那么难得……才有人肯对我好…… 眼眶深处有点发涩,李日嵐举起手挡住视线,扭头往后跑,猛地撞在什么人身上。那人扶住李日嵐,然后—— 「日嵐?」 李日嵐惊愕地抬头,看到同样吃惊的白昊天。白昊天看来并无异样,只是脸容略见疲乏。 李日嵐抿唇,板着脸伸手在白昊天身上数处使劲拍了拍。白昊天皱眉,旋即把眉头舒展开来,微笑:「怎么了?」 「你受伤了。」李日嵐直直地盯进白昊天眼内。 「你啊,说话怎么越来越像青鸟那傢伙了?」白昊天苦笑,负伤的身体往前倾,让李日嵐扶着自己,继续藏身在小巷之中。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白昊天看着再也不和自己对视的李日嵐,轻若无语地开口:「日嵐,对不起……」 最终章 李日嵐轻颤了一下,仍然不望向白昊天:「爷不需要道歉,你又没有弄伤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白昊天叹了一口气,再次郑重地说:「那件事,对不起。」 「侍奉主人是下人的工作,也不是这样说的吗?」李日嵐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语气却带着一种「不想再谈下去」的意味,并放开原先扶着白昊天的手,转身。 「我没有那个意思……」白昊天看着李日嵐的身影,好不容易才开口:「……日嵐……我喜欢你。」 李日嵐脚步一顿,站定在原地:「别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白昊天沉声说道。 「够了!」李日嵐突然大声吼道:「请你不要轻易言爱!我——」 「日嵐!」白昊天也大吼了一句,随即压下声线:「我是真的喜欢你。」 「呵。」李日嵐轻笑,回头冰冷地说,眸内却显然易见的脆弱,仿佛一触便会碎成粉末:「爷又在玩恋爱游戏了吗?很抱歉你找错人了。」 李日嵐再次迈步,白昊天急步上前,拉住他,语带焦急:「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 「够了!」李日嵐甩开白昊天:「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现在的一时衝动会导致什么后果你知道吗?白家会顏面尽失,你会后悔一生的!为什么你还要缠住我?!为什么?!」 白昊天一言不发地望着李日嵐,猝然把他一拥入怀。李日嵐瞪大眼睛,立时挣扎起来:「放开我!这里是大街,请你自重!放开我!」 「不放。」白昊天把李日嵐抱得更紧。 李日嵐一点情面也不给,一口咬在白昊天肩上。白昊天闷哼一声,执意不放开李日嵐,低声说:「咬吧咬吧,气消了,就原谅我好吗?」 李日嵐沉默片刻,松开口,良久后訥訥地问:「爷,你真的喜欢我?」 「真的。」 「我……我可以相信你吗?」李日嵐的声音透出倦意。 白昊天心一痛,又搂紧了一点李日嵐,坚定地说:「相信我吧。」 爷……我真的看不透你。若果刚刚那些话全都是谎话……我……完全无法想像…… 不过,我就相信你一次吧。 一次也好,我也希望有人疼我爱我。如果感情依然错付,那……那只能算是我的不幸。 「不用勉强自己接受我的。」大概是见李日嵐许久不说话,白昊天这般说道,然后放手,转身离去。李日嵐没看到他的表情,但他应该但他应该很难过吧? 我真的喜欢爷吗? 白昊天越走越远。 废话。 不消一秒便下了定论,李日嵐拔腿向前跑,在白昊天暴露在人群的目光下前从后抱住他。 「唔!」白昊天再次闷哼,李日嵐连忙放开他,却在瞬息间被白昊天锁在怀中:「该死的!你这样我怎放手让你走?别再留我了。」 白昊天猛地放开李日嵐,李日嵐急急地开口:「爷!我……你不要走了。 「我……即使会被世人唾弃,即使不被你父母接受……我还是喜欢——不,爷,我爱上你了。」 白昊天吃惊地回头,喜悦之色浮现没一会便沉下去了:「如果你因为同情而说这番话的话,那你也太残忍了。」 「不是的!」李日嵐青涩地笑了:「只是……爷也能这样低声下气……我也应该放下从前,坦然面对自己。所以……所以即使爷你只是一时兴起,那也——!」 眼前的白昊天突然放大,唇上温热的触感告诉李日嵐,他被亲了。 白昊天没有深入,蜻蜓点水后便抽身离开,抱住李日嵐。 李日嵐漾开笑容,反抱白昊天。 李日嵐的居所内。 李日嵐捧出药膏和绷带,对白昊天说:「爷,换绷带吧,刚刚我那样子又咬又拍的,伤口一定都流血了。」 「啊。」白昊天应了一声,在解下衣衫时瞄到李日嵐手中的药膏:「那是……」 「盎然弄给我的,最后一瓶了,得小心点用。」李日嵐无视白昊天那难看的脸色,径自说道。 白昊天动作一窒,皱眉:「我不用情敌的东西。」 「伤者不准有异议,快给我脱掉衣服!」李日嵐把东西放在桌上:「还有,情什么敌啊,要吃醋的话待伤好了再说。」 「你啊,怎么越来越嚣张了?」白昊天笑了。 李日嵐盯着白昊天露出的伤口,深锁眉头,小心翼翼地抹上药膏:「爷怎么会招惹那些恶人啊?居然连县官的家也敢闯入……」 「日嵐知道谁是青鸟吗?」 李日嵐头也不抬,继续涂抹着药膏,回道:「知道啊,他是爷的朋友吧。」 「嗯,早几天他的手下告诉我他死了。」白昊天握紧拳头,显然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李日嵐搭上白昊天的手,白昊天微微一笑,续道:「我说过,我会为青鸟报仇的。是他们沉不住气,派人刺杀我,才会被爹一网打尽。」 「真好。」李日嵐替白昊天缠上绷带,面露笑容:「若果我也有一个肯这样替我报仇的人那就好了。」 「有啊。」白昊天说:「要是你真的那样子的话,我保证他们不会死的那么爽快!」 李日嵐笑得更开:「拜托,我是在说兄弟啦!」 「不准。」白昊天扣住李日嵐的下顎:「你只能对我好。」 「自私。」 「我是。」 李日嵐一脸满足地轻力抱住白昊天,嘴角再度上扬。 「日嵐,你肯跟我回白府吗?」 「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白昊天不满地叩了李日嵐的头一下,语带宠溺:「还叫爷?叫名字。」 李日嵐没有挪离白昊天的怀抱,软软地唤道:「昊。」 语音刚落,李日嵐便明显感受到白昊天胯间某个物种的存在。 李日嵐的脸涨得通红,嚷着退开一步:「爷的自制力很逊誒!我还是退开一点好了,爷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日……!」白昊天刚开口便被关门声打断,懊恼地瞪着下方:「日嵐只是叫我的名字而已,怎么搞的……」 「啊——可恶!!!」 白昊天,你努力吧。 番外 我是花痴又如何?(上) 我叫白允阳,今年二十有五。 白家在建国后便是三品大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每天到来笼络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本应。 因为我爹的一个错误,加上小人的推波助澜,白家现在沦落到秋后会被处决的地步。 今天,我爹竟被皇上召见了。明明昨天才把我们关进天牢,今天又传召我爹出去,都不知道那个又肥又矮的皇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不对,又肥又矮的是先皇才对。 咦,那当今皇上是什么样子的呢?不会跟先皇一样,又肥又矮吧?说不定更糟,是个又肥又矮又丑又臭的老男人呢,呵。 我偷笑出来,然后心虚地瞄向狱卒,就在这时—— 「白允阳,皇上要见你!快出来!」 咦咦,不是我想的东西被皇上窥到了吧?! 没有梳洗,我直接被带到正殿。 眼不见为凈……眼不见为凈……我垂着头随着公公走进正殿,站定在爹身旁,下跪行礼:「罪臣叩见皇上。」 「平身。」出乎意料地,皇上有把好听的声音。 「谢皇上。」我站起来,仍然不抬起头。说不定皇上声音很好听可是长得像猪,那我的眼就受罪了。 「白卿家,令郎似乎很怕生呢。」 「皇上,没有那样的事。」爹紧张地说,还用手肘推我要我抬头。喂喂,爹您再戳我那儿会穿洞的啦!比起身体穿洞,我还是让眼睛受罪好了…… 咦?咦咦咦?这是皇上? 这是人?不是神仙吗?人怎会帅的这么没天理? 啊啊啊啊啊啊,皇上在对我笑!皇上拜托您不要再笑了,再笑我会晕倒的——不过皇上您笑起来还真好看……究竟是谁跟我说皇上长得像猪的?!出来我跟你拼命!什么?是我说的?……呜我去懺悔……还是多看两眼再走吧!好帅哦…… 我定定地看着皇上,就差没有流出口水来。 爹突然用力乾咳了一下,我不满地瞪向他,随即望回皇上。皇上连说话的样子也很迷人啊……誒?!说话?! 我总算回过神,听到皇上那把浑厚低沉的声音:「……所以,你愿意助我,成为朕的妃子吗?」 妃、妃子?!皇上要娶我?! 我是在做梦吗?一定是在做梦,现实才不会有帅哥向我提亲…… 大概是看不过眼我那付呆相,爹使劲戳在我的腰眼上,痛得我几乎跳起来。咦?我会痛?这不是梦? 看到爹的小动作,皇上苦笑了一下,说:「白卿家,令郎不愿意也没关系係的。」 「不不不,请务必让罪臣为皇上分忧,将功赎罪。」爹边弯身长揖,边朝我打眼色。 「将功赎罪」?爹不是以为把我送出去就能解救全家吧?虽然我很喜欢漂亮的人啦,但是嫁给男人也没关係吗? 「允阳,你愿意嫁给朕吗?」微笑。 ……皇上在叫我的名字……皇上在叫我的名字……我红着脸,沉醉在他的笑容当中,无意识地点头:「我愿意。」 ……白允阳,我鄙视你这个意志不坚的男人。 ※ 三天后晚上。 我躺在寝宫的床上,蹺起的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妃子的服饰就掛在一旁的屏风上。 奇怪,一切都很奇怪。 皇上娶妻,没有大排宴席也就算了,怎么连平日成婚的礼节也没有?若然是我性别的问题,那为什么皇上要娶我? 我不是说我不喜欢皇上啦,皇上那么帅,早把我的心掳去了,只是……有阴谋的味道。 ……我想太多了吧?这儿是皇宫,皇上娶我总不会是为了打击小人吧?嘖嘖,小人又不会因为这样而死光光。 「皇上驾到——」高亢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抓抓耳朵,懒洋洋地下床。我的双脚才刚碰到地面,皇上便进来了。我正要下跪,却被皇上一把扶起。 皇上摆手打发随从离开,然后扶着双眼冒心的我坐在床边,凝重地开口:「抱歉。」 「皇上?」我皱起眉,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朕无法安排一个豪华的婚宴给你,成亲本来是一件美事,却要你如此委屈……」 我侧了侧头,想也不想便回答:「我又不是女人,那些是事我不太介意的。」 皇上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看到我都快不好意思了,这才扬起笑容。 那可是会让人打心底一寒的笑容。 「即使没有婚宴,房还是要圆的。」 等、等等!皇上您在说什么?圆房?!我一怔,脱口问道:「皇上您……呃!」 我连忙打住,我到底在问什么鬼问题啊!「皇上您懂得与男人共寝」?想找死也不是这样的! 皇上加深笑容,仍是那个叫人摸不清的模样,说:「朕允许你不用敬称,好好享受吧。」 我该期待吗? 从黑暗中醒过来后,我对着天花发了一阵子呆。 居然做到昏过去了,我有那么弱质纤纤吗?噁,还是不要说些会让自己难受的话好了。 再躺一下便得离开,那位公公说了,皇上不好与人共枕,欢爱过后必要自行退下。唉,皇上睡了我的床,我该睡哪儿啊? 我挪动了一下身体准备下床,刺骨的的疼痛旋即从身后传来。 娘的!好痛! 我扭曲着脸容继续尝试坐起,最后在一气之下猛地坐起来,后果是痛得我几乎想要自刎。我压下从喉咙冒出的痛哼,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艰难的捡起乱作一团的衣服。 「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皇上慵懒地半倚着床头,开口。 「皇上不是不喜欢和人一起睡吗?」我反问,在穿衣的同时大饱一下眼福。 「朕可不知道自己有此习惯。」挑眉,皇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回来睡吧。」 我双眼发亮地看着皇上身边的位置,然后——把最后一颗扣子扣上。 「你要抗旨?」 「皇上您的旨意我一定会听从的,只是,您真的想为了这种事而下命令?」我平淡地说:「况且,皇上娶我的事已让朝中大臣很不满了,要是再过夜的话,恐怕会变天哦。」 「少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打发朕!」 我站定在原地,坦然面对皇上的怒目而视:「……皇上你要听实话?」虽是提问,但我没有等待皇上回应,继续说,儘管话题和原本的很不同: 「皇上您是个寂寞的人。」 没错,皇上您那刻骨的寂寞让我心痛到都快看不下去了,所以我才会答应嫁给您。(当然相貌也是一个重要的元素!) 不过…… 皇上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摇摇头,说:「皇上,我不敢说我很了解您,但看到您对我的态度,我就知道您根本不相信任何一个向您示好的。对所有人保持戒心,不累吗?我们真的那么不值得信任?」 「你也知道?」皇上冷笑一下,虽然知道他的柔情是假的,可是当他撤去仿装时我还是很难受。皇上盯着不语的我,又说:「你敢说,你肯嫁给朕没有图谋吗?如果真没有皇帝这个身份,你还会嫁给朕吗?唔?」 这个问题,我是不是要梨花带雨地跪下,然后一脸深情地喊「无论您是不是皇上,我的心都会向着您的~~~」这样子?好噁心誒。 这下换我盯着冷着脸的皇上,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 「真直接。」皇上不带感情地笑了:「你不怕朕会将你处死吗?」 「嘖嘖,我本来就是一个会被砍头的人。」我一付洒脱的样子,夸张地弯身行礼,脸色随即一白。好吧,谁叫我对帅哥无礼?现在惩罚来了…… 「臣妾告退。」我费了很大的力劲才没让自己齜牙咧齿,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便扭头离开。 直至关上门的前一刻,我还感受到皇上那凛冽的视线。 番外 我是花痴又如何?(下) 惹火皇上了呢……我叹了口气,蹣跚地往前走,然后打了个冷颤。刚刚出来的时候忘了添衣,现在又冷又痛,好想睡觉……老天爷你好狠心,居然这样对待你纯真可爱又善良的——好啦好啦,不说就不说,你也不用打旱雷吧! 皇宫内静悄悄的,除了远处侍卫巡逻的人影,我什么人也看不见。啊,不对,面前就有一个。 正走过来的是我的贴身侍女,名叫澄樱。名字虽然很漂亮,可是人一点也不优雅,还常常出言顶撞我。 「誒?」澄樱一看见我,眼神便变得很奇怪。 「澄樱,我知道我现在脸色很苍白啦,你也不用像见鬼那样吧?」我有气无力地说。 澄樱走过来扶着我,问:「娘娘,您不是要承恩吗?您不是闹脾气了吧?」 「那个啊,做完了啦。」我双眼迸出光芒:「你没看到而已,皇上真的好帅好帅!身材也超级棒的!啊……现在想起来我都快喷鼻血了!」 「您已经在流了。」澄樱冷冷地吐糟。澄樱看着我摸了一下鼻子然后傻笑的模样,又问:「要是皇上真的那么好,那您干么要故作清高走出来?您觉得皇上会追出来吗?」 「拜托,我才没有那么天真好不好?」我继续往前走:「皇上根本就在想我是别有居心的,他要宠幸我,可以,但要我跟他共枕,我死也不愿。我才不要跟一个不信任我的夫君交颈而 眠。」 澄樱静了下来,开口又是一句吐糟:「娘娘是怕皇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您在对他流口水而已。」 「你怎知道?」我惊呼,装出娇羞的声线说道:「澄樱你真了解我,真不愧是我的婢女。」 澄樱无言,过了一会才说:「娘娘您也要体谅皇上的处境啊,要是那么容易就相信一个陌生的人,江山很快就会易主的。」 「……我知道。」我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说:「要是皇上不是皇上的话……啊,不对,要是皇上不是皇上我又怎会被他的美貌勾引回来?哈哈哈……」 「娘娘您还真好色。」澄樱毫不客气地说。 「嘖嘖,我这些才不是叫什么好色,皇上的魅力可不是人能挡住得好不好?」 澄樱看了我一眼,驀地转移话题:「说起来,宫中有人在说娘娘的坏话呢。什么狐貍精转世、狐媚之术,到处都是娘娘的谣言,说您勾引皇上这样子。」 勾引?太可恶了!明明就是皇上勾引我……哼哼,若果我也能勾引皇上那就好了,勾引皇上誒,听起来就只有美女才能做到嘛!硬要说我是美女那也太勉强了吧! 「娘娘?」澄樱偏头看着静默的我。 我把思绪从胡思乱想的方向拉回来,应道:「怎么了?」 「娘娘您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澄樱猛地放开我。 「啊?啊。」我抓抓脸,摆手哂道:「别去管那些谣言了,由他们去吧。」 「?」澄樱甚是讶异:「娘娘,为什么?您现在是皇上的宠妃,要怎样惩罚人也没有关系的!」 「惩罚?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罚人呢?什么『宠妃』,不长久的名号还是不要冠在我身上了,反正皇上玩够了就会把我丢弃的,况且……」我认真地说了一大堆话,到了后面话语再次不正经起来:「说我能勾引皇上那可是讚美啊!看我长得多清秀可人、妖魅夺目,哈哈哈哈……」 澄樱望着我,叹了口气,也不过来扶我:「娘娘您还真的让人同情不起来……下次您说话只说前半部就好,后半部让人只想痛扁娘娘一顿。」 胆敢笑我?看我怎么整治你! 我弯起嘴角,敛袖行礼,极其诚恳地说:「谢谢澄樱姑娘赐教——呃!」我猝地踉蹌一步,迷茫地低言:「怎么……头好晕……」 我故意歪到一边,缓缓倒下。这小妮子敢情是看穿我在演戏,只看着我而不上前搭救,想看我笑话就对了! 当我快要和石砖进行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双强而有力的有把我接住,我顺势撞入满怀木香的胸膛。 我摸了摸快被撞歪的鼻子,抬头欲要道谢,却被眼前的人吓得后退数步:「皇上?!!!」 皇上扬起暖意洋溢的笑容,方才的狂暴都消失不见:「允阳,何以你要走得那么远呢?」 「奴婢参见皇上。」澄樱面不改容,连定点吃惊的神色也没有。 我看了看澄樱,又看了看皇上,平淡地说:「澄樱你从开始便知道皇上在我身后。」 「是的。」 「你在试探我。」仍然是平淡的过分的语气。 澄樱似乎不懂得回答,张了张口,旋又抿紧了唇。皇上开口解围道:「允阳,别再责怪她了,要不是她的试探,朕又怎会知道你是真心待我?」 我看着皇上,笑了,笑容苦的生涩。 为什么要找人试探我呢?您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只希望有一天您会真正了解我、信任我,而不是经他人之手的。即使我等不到那一天,也没相干啊…… 我低下头,吁了口气:「好冷……皇上快点回去吧,不然会着凉的。」 「也对。」皇上应道,随即走向我,将我横抱起来。我霍地抬头,正好对上皇上的一脸曖昧:「你的那里还在痛吧?朕带你回去上药。」 帅哥要服侍我?听起来不错…… 「皇上您对我真好!」我环上皇上颈脖,乐呵呵地亲在他脸颊上:「我爱死您了!」 最真切的心意竟要用这种方式表达,想想也觉得可悲。 谁叫我爱的是皇上? 自作孽,不可活。 ※ 本以为皇上尝鲜以后便不会再来,怎知道皇上又接连来了几天。 初承恩泽后的第六天,皇上没再驾临我的寝宫。 这天,皇上命人叫我到正殿一趟。 大概是厌倦了吧?这一趟恐怕再没机会再见皇上了。我随着下人来到正殿,惊讶地发现爹居然也在。行礼后,皇上遣走所有下人,宽敞的正殿只剩下我们三人。 「多亏白卿家和允阳,陷害你们的小人及其党羽都已连根拔除。」皇上直接切入话题。 「那也要皇上聪明,想出这种法子才能把叛党一网打尽!」爹笑容灿烂,所说的话我却完全不懂。 「等等……到底是什么回事?」问话出口的一剎,我突然希望没有人听到我在发问。 不过,太迟了。 皇上和爹同时望向我,爹一拍额头,说:「瞧我多糊涂,都忘了儿子一直躲在后宫,一定什么也打听不到,在那儿乾着急吧!」 「不知道也不要紧,只要结果是我们所预料的不就行了?」皇上微笑。 「对啊……」我也笑了,酸溜溜地试探了一句:「反正我就是为这件事才会嫁进来的,现在事情解决了真好。」 爹点点头,顺道把我那卑微的希望击个粉碎。 我还以为……皇上是对我有些微好感才会迎娶我的……原来……皇上对我连一时兴起的感觉也没有……我还真自视过高啊…… 皇上并没有留意脸色煞白的我,说:「白卿家、允阳,你们帮了朕一个大忙,想要什么报酬儘管提出吧。」 「臣只希望能协助皇上,替皇上分忧。」爹立时回应道。 「那……那白卿家你将跃升为当朝一品官员,年俸再作商议,赐上好綾缎一百匹,越金进贡的夜明珠,还有……」 「皇上!」爹急道:「皇上,臣不用任何赏赐……」 「就这么定下吧。」皇上不顾爹的反对,扭头望向我:「允阳,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我想留在您身边啊,这样也可以吗?我提出的话,皇上您会让我留下吗? 「允阳?」 不会吧,我只是皇上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即使勉强待在皇上身边,也只会让我更痛苦吧? 那么…… 「皇上,我……」我撇过头,没有看着皇上:「我想到北坛当父母官。」 「你疯了吗?!北坛又远又贫瘠,你到那儿干什么?!」爹气得跳得老高。 对不起啦,爹,可是人家在失恋,任性一下总行吧? 皇上沉吟片刻,最后说:「北坛的确是远了一点,不如这样,允阳你担任洛山的父母官怎么样?洛山离京城不算远,地方生活平淡安稳,是一个好地方哦。」 「谢皇上。」 「那你们先行退下,允阳也可以离宫。」皇上稍顿,再次勾起笑容:「这段日子,幸苦你了。」 我依然垂着头,避过皇上的目光。爹代我回应道:「劣儿无礼,望皇上恕罪。」在得到皇上不介意的笑容后,爹抱拳鞠躬:「那臣等先行退下。」 要走了?我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双脚宛如被钉在地上,动也动不了。爹在我身后再三催促,我还是没有动作。 「皇上。」我不自觉地轻唤,正埋首案头的皇上把视线投向我。我咽了咽口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乾涩,说道:「皇上,臣这么一去,大概不会再回京了。」 我深深地看进皇上眸内,双膝曲起下跪,行了君臣间最隆重的三跪九叩之礼。我勉力压下喉间的哽咽,并将自己的心意自己的情全部扼杀在三个字内:「臣……告退。」 我不敢细看皇上的表情,慌忙衝出正殿。 爹后来告诉我,皇上那时候的表情就像被揍了一拳。怎样也好,和我无关了。 我衝出正殿后,爹拉住了我,我俩静静地走了一段路。我看得出爹很担心,可我什么都不想解释。 「爹……」良久过后,我才开口。 「怎么了?」爹马上回应。 「我…… 「我想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