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心理学》


 楔子

    f大心理学系教室。
    「小絮，你有想过毕业后要打什么工吗？」徐逸安翻着手上的书，向旁边的柳絮飞问道。
    柳絮飞趴在桌上，勉力挣开眼皮，然后又一次合上，梦囈般说：「打工很麻烦誒。应徵要面试，干得好会被上司抢功劳，干得差又会被骂，麻烦的是我才不干。」
    「不然你要开店当老板？」怀疑的目光在柳絮飞身上转了转，徐逸安摇头叹息：「那你的店肯定会亏本。」
    「亏本就亏本啊，反正我又没打算开店。」柳絮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不开店？那你哪来的钱出国考医生牌啊？你爸妈的遗產差不多用光了吧？你可别告诉我你要在学生宿舍住一辈子，没可能。」
    柳絮飞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随便地说：「没所谓啦，到时候再说吧，要不然当小贩也不错……」
    徐逸安瞪眼：「小贩？拜托，你是心理学系的誒！」
    「再说啦，上你家住好像更不错……」
    「什么？不行！我可是女生！死小絮，不要给我装睡！」
    f市市中心豪宅区一期。
    高档次的红酒在酒杯内晃着，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梅尔浅尝一口，信手把酒杯放在桌上。
    枫未立时上前，为梅尔斟酒。
    梅尔媚惑地笑了，说：「谢谢。」
    「不用，照顾主人是我的责任。」枫未回答，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梅尔再次举起酒杯，走到落地窗前。
    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暗号，当梅尔完全背对枫未时，门外突然衝进一群人，把枫未重重包围。
    「主人？」枫未眼内闪过惊讶，但没有挣开抓住自己的人。
    「枫未，你太强大了。」梅尔没有转身，轻轻地摇着酒杯：「身为执事的你，实力居然比我请回来的保鑣还要厉害。因为难保有一天你背叛我的时候我不能压制你，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
    枫未的笑容不减：「主人的疑心真大。」
    梅尔也笑了，回头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疑心不大我又怎能坐上这个位置呢，枫未你说对吧？」
    枫未垂下眼帘，盖过里面的冰冷，声音却仍透出一丝寒气：「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令我后悔的。」梅尔收起笑容，不带感情地说：「给我拿下，杀掉。」
    枫未勾起嘴角，构成邪恶的角度：「难道主人认为，单凭主人面前的这班人，就能把我抓住了吗？」
    「带走。」梅尔像没听到枫未自负的话，挥手命道。
    枫未还是不反抗。
    梅尔看着枫未的背影，昂首把红酒喝光。
    酒瓶犹在。
    可是酌酒的人却不在了。

 第一章（上）

    「老闆？喂，老闆！」
    「唔……有人偷我东西吗……？」柳絮飞缓缓张开眼睛，惘然地看着面前这个陪着自己半年的手推车。
    柳絮飞毕业之后真的做了小贩，因为怕麻烦，他乾脆连牌照也不申请，窝在这条满是无牌小贩的街上摆摊。
    手推车上放的是不名贵但独特皤首饰，全都是徐逸安提供的。徐逸安的父亲表面上是在国外卖这些首饰，实际上是黑白通吃的傢伙。徐逸安看准柳絮飞不会自己进货，于是很有义气地把货版送给他。
    虽然要摆摊，但柳絮飞嗜睡的习惯还是没有变，经常都会在摆摊时睡着。所幸在柳絮飞附近的都是忠厚老实的人，看到柳絮飞瘦弱的样子，他们都会自动充当护卫，替他赶走鬼祟的人。
    可是，面前这位大婶怎么看也不像要偷东西的人。
    「老闆，这对对戒怎么卖？」大婶不厌其烦地问道。
    「……三百……」柳絮飞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三百？你在抢劫吗？」大婶用大嗓子说着，伸出两隻手指：「二百怎么样？」
    柳絮飞抓抓头发，懒洋洋地说：「我这里不议价，不买的话请离开。」
    「你这算是什么服务态度？不买就不买！」大婶生气地扭头走开，柳絮飞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清澈得像变了一个人。
    柳絮飞并没有刻意提高声线，可是他的声音没有埋在市集的吵闹中，反而显得格外清脆：「太太，珠宝店的婚戒可比我这里的贵十倍以上哦，要为儿子省钱的话还是买我的吧。」
    闻言，大婶吃惊地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
    柳絮飞微微一笑，说：「对戒原本就是婚嫁时用的，又是男方准备，而太太你独自一人来选，这不难猜出你在为儿子准备。如果太太不是要省钱，你不会来看我这些低下货的。对吧，太太？」
    大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快步回到柳絮飞的摊，口不停地埋怨着。柳絮飞听着她的抱怨，悄悄地打了个哈欠，收了钱便让她走了。
    柳絮飞目光突然落到不远处，和一个人对视着。
    一个西装毕挺，和四周格格不入的人。
    枫未。

 第一章（下）

    半年前，枫未被他的前主人梅尔下令捉住，他不反抗的姿态在走往牢房时消失不见，他把在场押制自己的人通通打倒后逃去无踪。
    枫未半年来也不知打跑了多少杀手，杀手的质素也越来越高，迫得他要不断搬迁，以免有人直接炮轰他的住所。不过这样子换酒店住，枫未有再多钱也不够用，况且他本来有的钱就不多。
    趁着最近杀手没有什么动静，枫未外出找寻一些廉价酒店，不经意走到一条热闹的街上！并停在一个摊子前。
    摊子的主人虽不修边幅，可是却不像其他摆摊的举止粗鲁，还一直倚在摊上熟睡，身体像是不太好。
    枫未看着他和面前的客人应对，忍不住摇摇头，转身就走。出乎意料慵懒的声音不仅把客人留住，也让枫未停下脚步。
    枫未重新注视着他，他像有所感应般回望自己。
    「快撤！快撤！」
    他忽然神经质地看看四周，原本在招待客人的小贩全都停下工作，慌忙收好货物，推车离开。
    热闹的街道立时变得混乱一遍，有些熟客连忙逃上行人道，但仍有人呆呆的站在街上，任由摊子擦过他们也不懂反应。
    枫未就是其中之一。
    「滚开啦！」推车迎面衝来，枫未看着推车，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一股衝力在推车来以前撞上枫未，枫未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以站稳身子，并接住刚才撞上来的人。
    柳絮飞。
    推车在他身后险险擦过。
    柳絮飞一言不发，伸手抓住枫未的手腕，略嫌冰冷的手让枫未皱了一下眉头。柳絮飞回到自己的摊子，随便在上面盖上布，加紧脚步跟上其他小贩。
    后面响起执法人员的声音，柳絮飞咬着下唇，瞟了后方一眼。枫未发现柳絮飞的手心微微冒着汗，好像还有点发抖。
    柳絮飞把推车推进一条小巷，用钥匙打开一道铁闸，将推车收在里面。关闸回头，柳絮飞苍白的脸颊因剧烈运动而透出嫣红。
    「你为什么不避开推车？你想死？」柳絮飞止住喘息后淡然开口，看了看枫未身上洁净却皱皱的西装，说：「你是逃出来的？」
    「从主人那里逃出来的。」枫未毫不惊讶。
    「上好的西装，称僱主为主人……你是个执事？」柳絮飞抓抓头，说。
    枫未点点头，心生奇想：「如果你肯，我可以当你的执事。」
    「欸？」呆。

 第二章（上）

    「欸？」柳絮飞呆了呆，说：「你……再说一次。」
    枫未神情认真，一隻手按在胸口上：「我愿意当你的执事，不骗你，不离开你，一切以你为上……」
    小手覆在枫未额上，枫未驀地打住，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柳絮飞。柳絮飞故作同情地说：「你有病哦，先生。」
    不等枫未反应过来，柳絮飞自顾自地转身，踏上铁闸旁的楼梯，枫未随即跟上。
    「喂！你不要再跟着我好不好？」柳絮飞有点火：「你跟着我我也没有钱可以聘用你的！」
    枫未正要开口，却被一把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絮飞啊，说起钱，月尾到了。」
    柳絮飞的身子一震，僵硬地回头，看到在一楼守着的房东。柳絮飞搓搓手，然后摊开：「还不够。」
    「哎哟絮飞，我不是想迫你交租，可是老头子他最近进了医院……我连棺材本也用了可是、可是……」老妇越说越不知所措。
    柳絮飞咬咬唇，声音沉了下来：「对不起……如果你们不是租了给我的话……对不起……」
    「夫人。」枫未走过柳絮飞，毕恭毕敬地说：『在下枫未，仅代表我家主人呈上月租。」语毕，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千元。
    老妇和柳絮飞同时一怔，老妇呆呆地接过一千元，喃喃地念着「老头子」快步走下楼梯。
    柳絮飞收回他看着远去老妇的目光，像回不过神般走上一楼，抬头看着枫未，轻声地说：「谢谢。」
    「你……」枫未胸口突然揪紧，禁不住抚上柳絮飞的脸颊。
    是湿的。
    柳絮飞尷尬地笑了笑，用袖子抹去泪水，声音很是疲倦：「我家在二楼，你给了房租，单位就是你的了，你希望的话我会搬走。」
    枫未淡淡地笑着，说：「你忘了吗？我是你的执事，房间自然还是你的。」
    「那个，没有薪金哦。」吶吶地提醒。
    「我不介意。」笑。
    「我家很小的。」继续提醒。
    「总容得下两个人吧？」继续笑。
    「到底……」柳絮飞犹疑地问：「你为什么要执意当我的执事？」
    枫未一愣，认真地想了想，说：「这是一种直觉，你不会把我的行踪洩漏出去的。」稍顿，直视柳絮飞：「我相信你。」
    不消片刻，柳絮飞狼狈地移开视线，走在前头：「我、我们上去吧。」
    「是的，主人。」
    「不要叫我主人。」看似无情的话内隐含着不习惯。
    「好的。」枫未自是知道柳絮飞的想法，他加深笑容，改了称呼：「絮飞。」
    柳絮飞脚步一顿，责怪般瞪了枫未一眼，步伐不自觉地加快。
    枫未却捕捉到柳絮飞脸上的红晕。

 第二章（下）

    柳絮飞打着哈欠推开木门，枫未这才发现柳絮飞的家比他想象中小多了。
    单位大概不足二百尺，一张单人床的床尾正对着木门，床头旁边有个矮小的柜子，上面还有个几乎终年不开的微型电视机。一道摺门和床身相对着，摺门背后的是厨房。厨房和洗手间是相连的，之间只用屏风隔开。
    柳絮飞随手拋下钥匙，拖着身体往前走，说：「枫未对吧？替我关门，然后自便吧……」
    柳絮飞的话突然中断，身体无力地软下。
    「絮飞！」枫未甩上门，急步上前拦腰接住柳絮飞。
    柳絮飞浅浅地呼吸着，睡得很平静。
    「真是的……」枫未扬起笑容，横抱起柳絮飞：「刚刚那样子倒下可是会弄伤的啊……」
    柳絮飞皱皱眉，口齿不清地咕噥着：「……不想挤……就睡地板……」
    「现在才六点……」枫未无奈地看着安稳地睡在自己肩上的柳絮飞，挪动脚步走向床边：「这样子就让陌生人进自己的家，还敢在陌生人面前睡得那么熟，还真的没机心……」
    轻力把柳絮飞放在床上，枫未收起托住柳絮飞的手。柳絮飞蹙起眉，翻身缓慢地摸索着，紧紧抓住了枫未腰间的衣服。
    「絮飞？」枫未怕脱去外套的动作会惊醒柳絮飞，只好想办法拉开他的手。
    柳絮飞不满地把枫未的外套抓得更紧，喃喃自语：「……让我睡……」
    枫未继续维持弯腰的姿势，稍加思量后扯过被子，盖在柳絮飞身上，自己也轻巧地鑽进被中。枫未没有压着柳絮飞的手，和他面对面躺着，合上眼，脑袋却开始转运起来。
    住在这里，他们应该没那么快找到我吧？如果絮飞不洩露我的行踪……等等，我为什么会相信他？就因为他肯救我？应该不只是这样的……
    ……算了，反正今天必定是安全的了。
    一直绷紧的精神总算放松下来，枫未也难得地沉沉入睡。
    夜半气温骤冷，柳絮飞蠕动着靠近枫未。
    两人相拥而眠，直至天明。

 第三章（上）

    「……唔……」柳絮飞眨眨还想合上的眼皮。
    「早安，絮飞。」近在咫尺的枫未。
    愣。
    「呜哇啊啊啊啊啊——」柳絮飞吓了一跳，尖叫着收回搂住枫未的手，瞠目结舌：「你、你、你怎么抱着我睡？！」
    柳絮飞和枫未靠得很近，以至枫未说每句话都会吹到柳絮飞的发顶：「你不是睡得很舒服吗？我的怀抱很温暖吧？」
    说着，枫未抽起搭在柳絮飞腰上的手，坐起来准备下床。
    「我有睡得很舒服吗？」柳絮飞摸摸自己被吹得有些痒的头，无理地要求：「那么让借我再睡一下好不好？」
    「你还睡？」枫未揉揉酸痛的肩膀：「躺那么久身体会累的，况且我们晚餐和早餐也没吃，太不健康了。」
    柳絮飞把头埋在枕头间，声音变得模糊：「那你干你的吧，我吃一顿饭就够的了……」
    枫未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站起来，走进洗手间，不客气地翻找着，居然也让他找到未开封的牙刷和新净的毛巾。
    原本像快要睡着的柳絮飞突然跪坐起来，赤足走向近门的衣柜。他打开衣柜，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套应该合枫未身的衣服。
    「枫未。」柳絮飞拉开摺门，把衣服掛在屏风上，说：「你想的话可以洗个澡，水掣往上托便有水的了，左边热水右边冷水。西装不要的话我帮你扔，洗过澡后替我弄午餐，就这样。」
    「是的。」枫未应道。柳絮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一声回应，回到床边便摊在床上，抱着枕头睡去了。
    水声潺潺。
    枫未换上了间适装，整个人有活力多了。他像要丢弃枷锁般把西装扔到一角，瞄到柳絮飞古怪的睡姿，苦笑着摇摇头。
    枫未仍带着淡淡的笑容，将柳絮飞的腿搬上床上，再为他盖好被子，笑容中似乎多了什么。
    ……宠溺？
    拜托，絮飞是男的。
    枫未甩甩头，挽起袖子跨进厨房。

 第三章（下）

    让柳絮飞在睡梦中回到现实的，除了满屋的香味，还有那不重不轻的敲门声。
    「来……了……」柳絮飞拖长字句，挣扎着下床，和从摺门伸出头的枫未对上了视线。柳絮飞打了个哈欠，说：「我去应门就好。」
    门开了，门外的是略见疲态的房东。
    「沉姨？先进来吧。」柳絮飞退开了一点。
    「不用了，我说几句就走。」沉姨慈祥地笑了笑：「多亏你的朋友，老头子的住院费什么的都搞妥了。这个星期我要在医院照顾老头子，到他出院我们就去老人院住了，怎么说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的。
    「楼下的单位我会租出去，这样子凑合一下也够交老人院的钱，不过你以后就很难见到我们了，你自己要小心，知道吗？」
    柳絮飞强扯出笑容，故作轻松地说：「没问题的，我已经不少了，你和沉伯住进老人院我也比较放心。」
    沉姨拉起柳絮飞的手，在他手背上轻力拍着：「你啊，有什么难过的委屈的记得来跟我说，我来替你出气，知道吗？」
    柳絮飞乖巧地点点头，沉姨捏捏他的手，说：「我也是时候回去了，楼下的东西过几天会有人来搬，你不要嫌吵哦。」
    「不会的。」柳絮飞说，目送沉姨离开。
    关好门，柳絮飞的笑容迅速塌下，无神地站了好一阵子。
    枫未像察觉到不妥，把炉火关上走出客厅：「怎么了吗？」
    柳絮飞没有回应，直至枫未走到自己面前，才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枫未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可以怎么了？」柳絮飞苦涩地说：「我一毕业便住在这里，难得沉伯他们对我那么好，即使我常常跑到他们家吃饭、赖租也不介意……
    「我知道我很爱睡、很怕麻烦，他们还是把我当成孙子般看待。现在他们走了，我该到哪里去找这种家的感觉？还是说，我再也不要依赖别人……」
    枫未揪紧眉头，冷不防地把柳絮飞按在怀中：「傻瓜，沉姨他们只是搬去老人院，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以后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略顿，脱口而出：「还有，如果你想依赖人的话，你可以依赖我。」
    柳絮飞猛地睁大眼睛，脸如火烧，结巴地说：「我、我……谢谢……我还是、还是先洗澡再、再吃午餐好了。」
    枫未看着几乎是逃进洗手间的柳絮飞，垂头盯着自己的手。
    我刚刚在做什么……身体居然不自觉地动了……明明絮飞没有哭，为什么我会觉得他……
    柳絮飞靠着摺门，掩住自己烫得厉害的脸，大口喘息着。
    为什么……我会因为枫未的一句话而脸红？还有这种难为情的感觉……我怎么了……
    炉头上的午餐仍冒着蒸气。

 第四章（上）

    沉默。
    气氛尷尬得令人难受。
    枫未在端出午餐后便没有开口，默默地吃着他的午餐。
    刚才洗澡顺便把难为情的感觉洗擦乾净的柳絮飞看到枫未不说话，自己也不敢随便作声，只好让气氛继续胶着。
    柳絮飞咬着叉子，偷瞄了枫未一眼，偏过头疑惑地问：「枫未，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在困扰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我在困扰什么……本想这样说的枫未突然噤口，用力摇摇头，决定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拋诸脑后，重新掛上笑容：「没事。」
    「待会儿我要去摆摊，枫未你不要跟去比较好。」柳絮飞忽然转了个话题：「如果你是逃出来的话，被看见那就麻烦了。」
    枫未毫无障碍地接过话题：「没关係的，被发现了就打跑他们，况且他们不可能那么快找到我的。」
    「哦，随你便，有人帮忙我还乐得清闲。」柳絮飞把碗一放，在衣柜中随便扯出衣服，自动忽略一旁的枫未换起衣服。
    看着衣服逐渐褪去，露出底下白皙肌肤的柳絮飞，枫未差点没喷出鼻血。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枫未连忙收起碗衝进厨房。
    听到褶门关上的声音，柳絮飞回过头，奇怪地道：「搞什么啊？」
    ※
    柳絮飞好不容易才将推车推到平日摆摊的位置，掀开上头的布后便顺手拉过在他身后的两张旧椅，一屁股坐在椅上，顺势趴在摊子上。
    「你平常都这样子摆摊？」枫未也坐下来，随口问道：「你不怕你睡着了会有人顺手牵羊？」
    「唔？」柳絮飞重新坐好，百无聊赖地托着自己的头：「不怕啊，我隔壁摊的人都很好，他们会帮我赶走有问题的人的。虽然有人来捣乱的时候他们都不敢站出来……」
    「有人来捣乱过？！」枫未猛地打断柳絮飞的话，语气带点紧张。
    「怎会没有。」柳絮飞拨弄着放在指尖旁的耳环，平静得像在说其他人的事。
    目光落在枫未身上，柳絮飞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边说边把椅子移近枫未：「那很小事而已，他们多半是因为我抢了他们的客源而感到不满，才会来找我麻烦。」
    枫未皱眉，没有发现柳絮飞越靠越近，甚至要在柳絮飞重重地坐上他的大腿后才懂得反应过来：「你……」
    「借我睡一下。」柳絮飞拍拍枫未的胸膛，笑得无邪。
    「你啊……」枫未一脸无奈。
    柳絮飞在枫未的肩窝上蹭了蹭，软软的发丝抵着枫未的下顎，自己倒是舒服地睡去了。枫木摸摸柳絮飞的头，不察觉自己眼内多了一抹温柔。

 第四章（下）

    枫未一动不动地抱着柳絮飞，完全无视行人投来的奇怪目光，不经意往远处一撇，眼尖地看到两位少女，其中一个还朝这边指手划脚着。
    柳絮飞不安地动了动，把枫未的注意力拉回。待枫未再次抬头的时候，那两个少女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先前对枫未指指点点的眼镜少女带着憨笑直盯二人看；另一个穿戴新潮的少女先是一呆，然后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摊上的首饰。
    「两位小姐，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枫未浅笑着，稍微调整柳絮飞的枕着的位置，让他的脸埋在自己怀中，挡过眼镜少女的视线。
    这个景象却让眼镜少女笑得更开怀，枫未好像听到她说了一句：「独佔慾真强……好想看看小受的样子哦……」
    「枫未……喘不过气了……」睡眼惺忪的柳絮飞无力地扯了扯枫未按着自己头部的手，枫未放轻脚步，开口：「有客人。」
    「客人……」柳絮飞使劲地眨眨眼，可是还是驱不去睡意。他改为坐在枫未膝上，面对两位少女，平板地说：「要什么吗？」
    新潮少女合上手机，唤了一声眼镜少女，比了比两条项链，问：「誒，我买哪条给他比较好？」
    「让我看看……」眼镜少女总算垂下目光，拿起那两条项链看着。
    柳絮飞以指尖挑起一条项链，递到新潮少女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送男朋友的话这种款式会好一点。」
    「呃？」新潮少女和眼镜少女一脸吃惊，新潮少女指着自己，问柳絮飞：「你认识我？」
    「不认识。」柳絮飞托着下顎，慢慢地转动项链：「你选的是较为男性化的项链，而你手机背后的大头贴中你和一个男生姿态亲密，关係不像家人或是朋友，那就只能是男朋友啊。说到底，你还要不要这个啊？」
    新潮少女满眼敬佩地点头，连忙抢过柳絮飞手上的项链。眼镜少女见状，好奇地问：「那我呢？有什么适合我的？」
    「转个身看看。」柳絮飞没有回答，反而这样子要求道。
    眼镜少女顺从地转了个身，然后发现柳絮飞在一堆首饰中翻着，不知在找什么。
    「枫未，帮我剪掉。」柳絮飞头也不回地把两条手机绳掷到身后，枫未左手一抓便接住了，同时右手摸向柳絮飞右侧的剪刀，将手机绳的绳子剪断。
    「给。」枫未自然地把绳子和吊在上面的饰物交回柳絮飞，柳絮飞仍不回头，接过东西，说：「谢谢。」
    默契好得彷如天成。
    眼镜少女高兴地拽住新潮少女的手，兴奋得直大呼小叫。
    柳絮飞不理会眼镜少女，只默默地用一条绳子穿起两个吊饰，打结后伸到眼镜少女面前，轻轻晃着。
    被绑在一起的是两个代表男性的符号。
    「啊！」眼镜少女急促地叫了一声，忙不佚夺去柳絮飞手上的手机绳，变得更激动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bl？！」
    柳絮飞微微歪头，说：「你背包掛的钥匙扣都是两个男的扣在一起，你应该喜欢这样的组合吧？」稍顿：「好的，这个四十块，另一个三十。」
    「好贵。」新潮少女皱眉，和眼镜少女对视一眼，摆出可爱的笑容撒娇：「打个折嘛，拜托。」
    「议价很麻烦誒，要不你们不要好了。」柳絮飞一付赶客的样子让新潮少女稍感不满，倒是眼镜少女爽快地掏了钱。
    「才三十块啊，也不及你男朋友买的东西贵。难道你对你男朋友的爱，比不上三十块钱吗？」柳絮飞懒懒地说。
    新潮少女犹疑了一会，最终在眼镜少女的劝说下付了钱。
    摊前总算回復清静，柳絮飞也重新趴在枫未身上。枫未摸摸他的头，问：「你家开徵信社的？你看人还满准的哦。」
    「我念心理学的。」柳絮飞闭上眼，然后沉默下来。
    枫未以为柳絮飞已经入睡，可柳絮飞却又抬起头，一脸疑惑：「枫未，那个，bl是什么？」
    「誒？」枫未反问：「你不是知道吗？」
    「谁说的？」柳絮飞抓头，继续问：「到底bl是什么啊？」
    枫未按额，无奈地说：「我怎么知道？」
    「……」

 第五章（上）

    柳絮飞狠狠地瞪着天花，虽然在漆黑之中他什么也看不到。
    楼下搬运的声音不绝。
    儘管柳絮飞在一星期前对沉姨说不会嫌吵，可是当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他时，他还是忍不住烦躁起来。
    柳絮飞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声音仍然穿过指缝溜进他的耳中。柳絮飞气呼呼地张开眼镜，火气却在视线接触到枫未睡脸的瞬间灭掉。
    碎发散落在额前，稍稍盖过眉睫。枫未紧闭的双眼替他减去一分锐气，嘴唇……嘴唇……
    柳絮飞的目光一窒，情不自禁地慢慢靠近……
    戳。
    指尖点在温温软软的唇上，枫未霍地睁大眼睛，迅速地抓住柳絮飞的手指。柳絮飞吃痛，但又抽不出手指，只好可怜兮兮地对上枫未警戒的眼神。
    「絮飞……你搞什么啊……」枫未无力地松开手指。
    「楼下好吵，我睡不了。」
    睡意正浓的枫未无意识地伸手拥住柳絮飞，转眼又睡去了。
    柳絮飞满意地鑽进枫未怀中，让枫未那有节奏感的心跳声掩过楼下的嗓音，和往常一样进入梦乡。
    冷。
    柳絮飞皱眉，醒过来了。
    最近柳絮飞越来越习惯睡在枫未怀中。有时枫未早了起来，柳絮飞也会因为失温而跟着早起，结果便多吃了一顿，脸色也没从前般苍白了。
    不过，今天不太一样。
    「枫未？」柳絮飞唤道，听不到回应的他喃喃自语着：「是出去买东西了吗……？不对啊？他说他不会随便独自出去的啊？难道……」
    柳絮飞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惊慌地看了看客厅，然后衝进厨房。
    不见了。
    枫未不见了。
    「是自己离开的吗……？」柳絮飞扶着门框，声音一点一点地沉下：「不是说不离开我的吗？那为什么要在我信任你、依赖你的时候离开……」
    柳絮飞跌坐在地板上，心中比得悉沉姨要搬家时更难受。柳絮飞抱着膝头，想笑，笑声却犹似哭声般悽惻。
    笑声渐渐变得破碎，到最后竟变成抽泣的声音。
    「絮飞，你怎么了？」
    熟悉的嗓音在柳絮飞身旁响起，柳絮飞猛然抬头，通红的眼睛和满眶的泪水摄住枫未，在他心上狠狠地扎上一下。
    「枫未……」柳絮飞说话仍带着泣音。
    「我在。」枫未替柳絮飞擦去泪水，眼内满满的是担心：「怎么哭了？」
    「我……」正要开口的柳絮飞忽然打住，不太自然地撒了个谎：「我……我掛念沉姨……所以……」
    枫未摸摸柳絮飞的头，声音带点宠溺：「待会儿你去探望他们吧，反正酒店附近还有人看守，他们应该还未知道我已离开酒店，那我陪你去吧。」
    「酒店？」
    「我不是留下字条了吗？我应该有交代我是去观察环境，看看那些人追到来了没的啊？」
    「那就是说，你不是不辞而别的……」柳絮飞自言自语着，惹来枫未不解的目光。柳絮飞没说什么，重展笑顏。
    明知道柳絮飞有事瞒着自己，枫未还是作出不知情的样子。
    终有一天，他会告诉自己的。

 第五章（下）

    「看护小姐，沉伯和沉姨在吗？」柳絮飞才刚踏进老人院，便拦着一位看护问道。
    看护打量了柳絮飞和枫未一会，以为他们是沉伯的孙子，和善地笑了：「沉姨去了买东西，沉伯他在院子里，不过他的老人痴呆症似乎变得更严重了，可能会认不出你们哦。」
    「不要紧的，我去看看他就好。」柳絮飞朝看护点点头，拖着枫未走出老人院的门口，远远便看到沉伯坐在园子中央，双目无神。
    柳絮飞停下脚步，枫未也跟着停下来，站在柳絮飞身后，问：「不上前打个招呼吗？你不是很想念他们吗？」
    柳絮飞沉默。半响，他摇了摇头，闷闷地说：「不去了，我不想知道沉伯还认不认得我……这样子已经可以了。」
    枫未握着柳絮飞单薄的肩头，丢给他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柳絮飞吸了一口气，背过身说：「枫未，我们走吧。」
    「是。」
    「絮飞吗？是絮飞吗？」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沉伯缓慢地开腔。
    稍微挣扎了片刻，柳絮飞还是转过身，正巧看到沉伯准备站起来的样子。柳絮飞低呼一声，赶忙奔到沉伯身旁，把他按回座椅中：「沉伯你不能乱动的啊，要是不小心弄到了那怎么办？」
    沉伯乐呵呵地笑着，眼睛却盯在枫未身上，似乎对他比较有兴趣，口中问道：「絮飞啊，怎么这么有空来探望我啊？」
    「呃……顺便来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啊。」柳絮飞乱掰。
    「絮飞你来就很好了，还带着这么可爱的媳妇，沉伯我很高兴哦！」沉伯笑得弯下眼睛，完全不察觉自己正在说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闻言，柳絮飞和枫未都呆住了。末了，沉伯像嫌打击两人不够般，抓起枫未的手，叮嚀：「絮飞啊，你要好好照顾人家，不要让人家受苦哦。」
    不对吧？！
    「沉伯！我才是柳絮飞啦！」柳絮飞大叫，插进两人之间，硬要扯走枫未：「沉伯我们先走了！」
    「年轻啊……」沉伯摸着鬍子，笑咪咪地说。
    柳絮飞洩忿般大步走着，一直在碎碎念：「过份，认不出我也算了，居然把我当成媳妇？！媳妇誒！……」
    枫未失笑，被柳絮飞瞪了一下。柳絮飞向前走了半步，又走回头，挡在枫未面前：「枫未，我可爱吗？」
    「誒？」
    柳絮飞认真的样子让枫未慎重了一下，才说：「很可爱。」
    「可恶！连你也这么说！」柳絮飞一拳打在枫未胸口上，随即跑开去。
    枫未无奈地笑着，正要追上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令人吃惊他的出现的人。
    梅尔。
    枫未反射性地躲起来，用别的道路离开。
    也就没发现梅尔亦看见他了。
    说我可爱不就等于说我像女生吗？！可恶！我只是不常剪头发，头发有点长已而！
    柳絮飞气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拿起剪刀就要剪下去。
    突然，手不能动了。
    枫未捉住柳絮飞的手腕，语气冰冷：「怎么拿着剪刀？」
    柳絮飞往后缩了一下：回答：「剪头发。」
    枫未听了，和柳絮飞对视良久，叹了一口气。他抽去柳絮飞手中的剪刀，关好大门后责怪地说：「没事不要拿剪刀，害我以为你要自杀。」
    「拜托，怎么可能。」柳絮飞一个白眼送出去，心里却有种被关心的感觉，像涂了蜜糖，有点甜。
    枫未轻柔地执起柳絮飞的一綹发丝，开始替柳絮飞剪头发。
    柳絮飞感受着枫未温柔的动作，脸红红地低下头。
    这是……什么回事？从今天早上，不，从枫未来了以后，我就变得很奇怪。情绪变化多了，会哭、会笑，原因都是枫未。
    他的一个动作会让我心悸，会让我难过……
    综合所有现象，只有一个结论。
    我喜欢了枫未。
    咦咦咦咦咦咦——？！不对吧吧吧吧吧——？！

 第六章

    「柳絮飞！」有人粗暴地拍着门，听声音似乎是个女生：「柳絮飞给我开门！不要逼我踹门进来哦！」
    柳絮飞脸色一变，顾不上还在替他剪头发的枫未，急急地衝到门边。枫未看着柳絮飞反常的举动，微微蹙起眉头。
    「死小絮！你捨得开门了吗？」门一开，来人便揪起柳絮飞的衣领，视线在下一刻落到枫未身上。
    那是一个女人，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略施脂粉的脸显得更有吸引力。她的举止并不婌女，却处处透着威严，看得出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小絮，」女生指向枫未：「他是谁？不要告诉我他是……」
    「安！」深知徐逸安性格的柳絮飞怕她会说出什么「他是你男朋友」之类的话，连忙打断她，把她推出门外，却让某人误会了：「我们去吃饭吧。」
    柳絮飞回头，悄悄地说：「枫未，你不要跟来，饭我帮你打包。」
    枫未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心头泛过不知名的感受。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係？
    ※
    餐厅。
    「好了，有什么话是那个人不能知道的？」徐逸安绕起脚，直入主题。
    柳絮飞捏着水杯：囁嚅着说：「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了枫未。」补充：「呃，就是刚刚那位……」
    「什么？！你说你——！」徐逸安的反应比柳絮飞想象中大。
    「嘘！」柳絮飞掩着徐逸安的口，神经质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压低声线说：「你是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吗？！」
    徐逸安拉下柳絮飞的手，迅速冷静下来：「他可是男的，你肯定你喜欢他？」
    沉默片刻，柳絮飞羞涩地点点头，说：「虽然很难相信，可是我肯定。」语气一沉，柳絮飞恳求道：「安，你教我该怎么办……？」
    「小絮，你要有心理准备……」徐逸安小心翼翼地说：「你的那个枫未，未必可以接受同性，如果贸然告白的话，可能会让双方尷尬。」
    柳絮飞垂下头，黯然地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伸手拍拍柳絮飞的肩，徐逸安忽然灵机一触：「要不我们先试试他吧，如果对你有意思的话，在以为我是你女朋友的情况下应该会產生负面情绪的。」
    「……」
    「絮飞。」枫未掛平常的微笑，出现在柳絮飞身后。
    柳絮飞身体一震，回头：「枫未，怎么跟来了？」
    「打扰到你们真的很抱歉，」枫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来告诉絮飞一声，待会帮我打包的时候主食不要饭，我今天不太想吃饭。」
    徐逸安抢在柳絮飞开口前说：「你就是我家小絮的同房吗？小絮带给你很多麻烦了吧？谢谢你肯照顾他哦。」
    「不用。」枫未带着浅笑，把那种不知明的感受压至心底深处：「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絮飞就像小弟一样，让人放不下心呢。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枫未摸摸柳絮飞的头发，转身离开，笑容却在转身的一刻完全收起。
    柳絮飞看着枫未消失在餐厅外，心情直往下沉。他喃喃地对徐逸安说：「安，枫未他……他没有反应誒……他说……我像小弟……那是不是、是不是代表我们没有机会了？」
    徐逸安像看出了一点端倪，苦苦思索却毫无结果。好一会后，她说：「小絮，你……真的很喜欢枫未？」
    「……我不知道。」柳絮飞咬了咬下唇：「我明白你想说些什么，不过我……我完全无法想象没有枫未的生活，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也许是看不惯柳絮飞的样子，徐逸安一掌拍在柳絮飞身上，乐观地说：「别这样嘛，说不定枫未只是神经大条了一点，还没发现他也喜欢你而已。」
    「谢谢你，安。」儘管知道这个机会很微，柳絮飞还是勉强挤出笑容。
    「谁叫你是我的死党呢？」徐逸安说毕，又认真起来：「小絮，我明天要去一趟英国，所有事情我们三天后解决，好不好？这三天是最后的机会，让你弄清自己的心意，我们三天后再说，好吗？」
    柳絮飞点点头，任由徐逸安自行离去。柳絮飞犹如喝酒般一口喝掉自己的水，然后趴在桌上，让其他人侧目也不在意。
    「先生？」
    柳絮飞撑起身体，看到一个应该是经理的男人。柳絮飞以称不上友善的语气说：「有事？」
    「那个，如果先生用膳完毕的话……」经理陪着笑脸，希望柳絮飞结账离开。
    「我要一客白汁意大利麵，外卖谢谢。」柳絮飞打断经理，快速地说。
    「好的。」经理招过一名侍者，因此没有听到柳絮飞的咕囔：
    「不要学枫未，你又没有他帅。」

 第七章

    枫未出了餐厅后，心情便处于低气压。
    直到现在，枫未还是不太清楚为什么他要跟上柳絮飞。他只知道，自从他说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后，他的心情就变得很糟糕。
    枫未心生异感，脚步随之慢下来。
    有人在跟踪自己。
    枫未皱眉，不耐烦地再次跨大步伐，却怎么也撇不开对方。速度逐渐加快，枫未故意绕了几次远路，人甩不掉，反倒被拦住了。
    枫未刚想退出后巷，没想到又有人从后迫上，把他围在中心。有人低声喝道：「抢劫！别作声！」
    腰间有着锐意，似乎是利器。
    枫未当下冷笑一声，眼底毫无温度：「真不巧呢，遇上我心情不好的事后来抢劫。」
    「废话少说，把钱交出来！」站在枫未面前的一个说。
    「要我把钱交出来可以，要是你们能打赢我的话。」枫未冷冷地说。
    拿着利器的人恼羞成恼，举起利器就要往枫未身上刺去！
    枫未猛地推开面前的人，反手擒住对方握住利器的手。利器划过枫未的手，有什么被割断了，跌在地上。
    那是一条手鍊，一条柳絮飞几天前送给自己的手鍊。
    枫未漠视利器，蹲下捡起手鍊，把它紧握在手中。抬头，笑容满面：「很好，你们已经惹、怒、我、了。」
    一分鐘后，枫未施施然地走出巷子，瞥了一眼后方，拍掉手上的尘埃。
    枫未迈步，在搜索什么似的望向四周。四周夜色如墨，在暗黄的街灯照射下看不到一个行人。
    但被监视的感觉还在。
    「你们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枫未扬声说道。
    没有人回话。
    「躲在转角的两位，你们还是出来吧。」漠然。
    「拜托，你就别装了啦。」有人走了出来，他说的话枫未一句也听不明白：「不过阿平，你装酷装得超棒的，一定把不少妹了吧……咦？」
    那人终于看清枫未的脸，吃惊地叫了一声，扯着他身边的人急问：「陈楚平呢？我们明明是在跟踪他的啊？」
    枫未不感兴趣地转身，把二人拋在身后。
    原本还在争执不已的二人突然静了下来，没有和枫未说话的那个人瞇起眼睛，说：「他很强呢。」
    「不强的话那个人又怎会找我们帮忙？」另一人点起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还好他没起疑心，不然我们一定不会还在这里。」
    「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再看看吧，第一步要确定他的住所。」喷出烟雾：「明不行，就来暗的，打不过他也不怕，我就不信他怎样也不会就范。」
    二人相视一笑，笑意中隐含杀机。

 第八章

    枫未和柳絮飞的关係变生疏了。
    虽然他们仍住在同不个单位里，仍睡同一张床上，但他们之间话题减少了，睡觉摆摊时枫未也不会抱住柳絮飞让他入睡。
    柳絮飞怎样也睡不着。失去了熟悉的温度，就连嗜睡的他也习惯不了吗？
    不过因为这样，柳絮飞发现枫未那天以后都睡得很不安稳，像做了恶梦，整晚辗转反侧的。
    「枫未……你昨晚是不是睡不着啊？」刻意装出抱怨的声音，柳絮飞拽住枫未旁敲侧击着：「害我也睡不好，你怎么了吗？」
    枫未不着跡地拉开柳絮飞的手，微笑：「没事，只是昨晚的梦境内容让我不太舒服而已。」
    柳絮飞慢慢地收拢手指，改为抓住被子，垂头闷闷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疏离我……」
    「絮飞，」枫未笑着摸摸柳絮飞的头，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变化：「你是个有女朋友的男人，总不能跟我黏在一起吧？你女朋友会吃醋哦。」
    「男人……女朋友啊……」柳絮飞没有抬头，轻声说：「如果安不介意，你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吗？我喜欢那时候的我们，难道有了女朋友就不能亲近别人了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小弟吗？」
    枫未不知是听不到还是装作听不到，他没等柳絮飞说完便走进厨房。
    柳絮飞把被子抓得更紧。
    这下子……他会知道我喜欢他吧……他会厌恶我吧……
    ※
    入夜。
    「唔……」枫未低吟着，翻了个身，正好面对又一次睡不着的柳絮飞。
    柳絮飞心跳驀地加快，脸庞发热但还是捨不得移开视线。
    毕竟，能这样肆意地近距离观看枫未的机会只有现在，到了早上枫未又会离自己远远的了……
    柳絮飞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枫未，你知道我喜欢你了吗？……应该知道了吧……我不想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可是不说出来……现在这样子……我真的很难受……」
    努力压下哽咽，柳絮飞把注意力投在其他事物上，伸手抚上枫未的额头，替他抹去他额上的薄汗。
    到底是怎样的梦，会让一向优雅的枫未露出这样的表情？
    枫未倏地张眼，反射性地捉住柳絮飞的手腕。
    ——熟悉的场景。
    枫未眼内的冰冷无神令柳絮飞微微颤抖起来，但这次，枫未没再因为眼前人而松手，反而愈攥愈用力。
    「枫未！」柳絮飞害怕地低声喊着，勉力扯着枫未的手。
    枫未翻身骑在柳絮飞身上，把他反抗的双手制在他的头顶，脸上掛着无情的笑容。
    很酷，可是很冷的一个笑容。
    「枫未？！你怎么了？！我是絮飞啊！你到底怎么了？！」柳絮飞着急地挣扎着，试图唤醒枫未，却换来枫未不屑的笑声。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吗？」
    「枫未，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主人的话我可不敢说是错的。」
    「可是我、我从来也没有把你当成下属啊！」柳絮飞停下挣扎。
    「那么急着要和我撇清关係吗？我的主人。」浅笑着，枫未狠狠地扣住柳絮飞的喉咙。
    「呜！」柳絮飞闷哼一声，使劲地想要拉开枫未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你就……这么想……把我……杀死……？」
    「你要怪就怪在你说过的话上吧。」枫未收敛笑容，冷冷地说：「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的话……枫未，你真是个无情的人……」
    枫未木无表情。
    柳絮飞突然笑了，声音乾涩：「我要向你道歉呢，枫未……」深呼吸了一下，全力吼着：「对不起！我不应该喜欢你！这样够了吧？！够了吧？！」
    好痛。心，好痛。
    柳絮飞发着抖，泪水从眼角渗出，滑下脸颊：「我没想过……你的反应会那么大……知道我是同性恋，我……我变得碍眼了吧？你……你讨厌我了吧……？」
    我放弃了，既然你接受不了我，我放弃了好吗……
    「如果……如果我的爱让你感到困扰，那我离开。……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我会……我会在你生命中消失。」柳絮飞一字一顿地说，心脏像被打碎了，一点一点的变得粉碎。
    枫未慢慢放开手，表情逐渐变成茫然。
    柳絮飞猛然推开枫未，衝门而出。
    「絮飞……！」枫未来不及拦截柳絮飞，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门被关上。
    疑惑地歪歪头，枫未瞥到枕头上的水渍，忍不住伸手触碰着，感受到上面的湿意。
    心中的痛一闪而过。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只记得……我梦见梅尔落在我手上了……之后呢？
    之后……
    「我不应该喜欢你！」
    「那我离开。」
    「……我会在你生命中消失。」
    怔。
    絮飞……喜欢我？
    那他……
    视线落到门上，枫未跳下床，快步走至门前。
    门一开，只见柳絮飞和另一个男人紧紧相拥着。

 第九章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柳絮飞无力地倚在门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着。
    一张纸巾递至柳絮飞面前，柳絮飞接下，囁嚅着说了一句谢谢。
    「你是……柳絮飞吗？」
    柳絮飞眨眨沾湿的睫毛，抬头看到一个外表斯文，戴着黑眶眼镜的男子。
    很面熟。
    「你是谁？」
    「哎呀呀，柳絮飞你不是吧？我好歹也是跟你同系的誒！」男子笑嘻嘻地说。
    柳絮飞胡乱擦了擦眼睛，一个名字在脑海深处蹦了出来：「你是……阿航？」
    「答对了！」阿航抓抓后脑，说：「你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柳絮飞呆了一下，撇过头瞄着紧闭的门，然后又看回阿航，冷漠地说：「不了，家中有点乱。」话锋一转：「你来找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絮飞好像看到阿航闪过一剎奇怪的神色，但当柳絮飞定睛细看时，那种神色已不见了。
    「一看就看出来了呢。功夫没变逊色应该很多人会想聘请你的啊，为什么……」阿航眼睛亮了亮：「你不会是没出国考牌吧？」
    「哦，麻烦嘛。反正我现在做小贩也做得很开心，每天又可以睡得饱饱的，不错啊。」柳絮飞信口问道：「那你最近怎么了？」
    沉默，阿航塌下嘴角，垂头说：「我……和女朋友分手了。」
    「……对不起。」
    「不要紧的。」阿航没有抬头，听声音好像是哭了：「我也很想这样说啊，可是她怎能说分手就分手，我真的很不开心你知道吗？」
    柳絮飞抿着唇，想起自己，和枫未。
    「不好意思，可以借肩膀一用吗？」
    不等柳絮飞回答，阿航踏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柳絮飞。柳絮飞的身体稍稍一僵，抬手拍着阿航的背，不发一言。
    「那个人……居然还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了……我很生气啊……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阿航压下声线，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柳絮飞，你知道吗？那个人……
    「是你哦。」
    柳絮飞一惊，下意识就要推开阿航。
    右腹于瞬间被尖锐的触觉刺穿。
    血红。
    阿航痛惜地放开小刀，再次拥着柳絮飞，在他耳边轻声说：「柳絮飞，我在很久以前已经喜欢你了呢，可是你居然连我的名字也记不住？从今以后，你会记着我的名字的了，永远、永远地……」
    柳絮飞无力反抗，任由阿航抱着，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要让他死去，要不人质便失去作用的了。」站在阿航身后，抽着烟的男人道。
    「你们……是来抓枫未的……？」柳絮飞艰难地说，莞尔一笑：「你们……死心吧……枫未他……不会因为我而被你们威胁的。」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身后的门被用力打开，柳絮飞知道，是枫未追出来了。
    追出来……是不是代表在意我呢？
    柳絮飞胡思乱想着，深深地呼吸一下，强迫自己吐出完整的句子：「枫未，快走，他们是来抓你的。」
    「絮飞……？」枫未皱眉，看着相拥的二人，好像没听到柳絮飞的话。
    「你敢动一下他的性命就不保了哦。」抽烟的男人以枪抵着柳絮飞的太阳穴：「跟我们去见梅尔，我就放他走，怎么样？」
    枫未慢慢地拉出冷笑，说：「是梅尔吗？那好，也该一併了结了。」
    「不行！」柳絮飞大叫：「枫未，这是命令！给我走——呜！」
    一直不作声的阿航收紧手臂，使刀柄末入柳絮飞腹中。
    「絮飞？」枫未察觉到不妥。
    「要反抗我吗？快走！」咬牙，柳絮飞催促道。
    「你不要命了吗？！」阿航嘶哑地吼着。
    「走！」
    「……遵命。」
    抽烟男人猛力地将枪口贴得更近柳絮飞，兇狠地说：「不准动！」
    枫未走近楼梯，准备下楼。
    柳絮飞苦笑，也许是认清了自己将死的事实，他也就任由意识远去，心中只剩下对枫未浓浓的不捨。
    死了……是不是可以睡足一辈子啊？听起来感觉真……差……
    抽烟男子拉下手枪的保险掣，阿航还抱着柳絮飞。
    仿似是在瞬间，男人的手枪被夺去，和阿航一起撞上墙壁。
    失去支撑的柳絮飞软倒下来，倒在枫未怀中。枫未落在柳絮飞腹中小刀的目光一紧，脸色冷了起来。
    「我想过了，你们敢动我的人，怎么说我也不能一走了之。」枫未漠然说道：「滚回去告诉梅尔，既然他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他就该有死的决心。」
    男人稍微衡量一下利弊，便扯起阿航，强行把他拉走。
    「楼下的人应该已经报警了，我们也走吧。」枫未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柳絮飞，趁着夜色正暗衝出大厦，奔向不远处的医院。
    柳絮飞迷矇地看着枫未，笑了，笑得很灿烂：「枫未……你终于……终于肯抱住我了……那么……我睡了哦……」
    「絮飞，你不能睡。」枫未加快脚步，闪过几个行人：「听话，不要睡。」
    「我才是……主人誒……」柳絮飞不满地说：「你又不知道……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地睡了……让我睡一下……会死哦……」
    「我怕你会睡过头，待会会摆不到摊的。」
    「管他的……」柳絮飞合上眼睛：「枫未……你喜欢我吗……？」
    枫未没有回答。
    医院已经到了。

 第十章

    柳絮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犹如他和枫未初次见面般苍白。
    「絮飞，都已经中午了，再不醒来就不能准时去摆摊的哦。」枫未看着昏睡过去的柳絮飞，叹了一口气：「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呢……？」
    手术后医生说，柳絮飞的伤口虽然深，但没有伤及重要器官，所以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麻醉剂的效力消散以后，柳絮飞没有醒过来。
    ——据说是柳絮飞自身的问题，他似乎不太想回復意识。
    「小絮！」
    独立病房的门被推开，徐逸安急步衝到床边，把枫未挤到一旁。
    徐逸安在床边站了好几分鐘，紧握的拳头甚至冒出了青筋。她好不容易才忍着怒气，不带感情地说：「不要告诉我，小絮是因为你而受伤的。」
    徐逸安的出现让枫未心情变差了，语气也不由得带点嘲讽：「你凭什么把帐算到我的头上？我没义务替你看管你的男朋友吧？」
    毫无先兆地，徐逸安起服踹向枫未。枫未急退，险险躲过她的攻击。
    「你白痴哦！稍微用脑袋想一下也知道小絮不是我的男朋友了啊！」徐逸安一击不中，便把怒气完完全全地吼出来：「早知道就不要叫小絮不告白，直接用告白轰炸你就好！你这个白痴，连人家喜欢你也不知道，算什么男人啊？！」
    「我不是不知道。」枫未反驳。
    「既然你知道后也没对小絮產生厌恶感，那就証明你不排斥同性恋。那为什么你不接受小絮试试看？你真的把他当成小弟而已？！」徐逸安质问。
    「当然不是！」枫未衝口而出，随即撇过头说：「……我一直被人追杀，如果絮飞和我在一起的话，他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的。」
    「你以为小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徐逸安当下冷笑一声：「你也太不了解他了。」
    「你认为你很了解他吗？」枫未也逸出次笑。
    二人毫不相让地对恃着，最终徐逸安展开笑顏，爽快地伸出手：「我是徐逸安，小絮的死党。」
    「我叫枫未。」枫未握上徐逸安的手，真诚地说：
    「谢谢你。」
    ※
    总算坦白面对自己心意的枫未寸步不离地照顾了柳絮飞好几天，但他始终没有醒来的跡象。
    这天，枫未如常地坐在病床旁，轻力地抹擦着柳絮飞的身体。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一个护士探头进来：「先生，有位徐小姐在大堂等你。」
    「好的，我马上就去。」枫未虽然疑惑，但仍放下毛巾，走出房间。
    迎面走来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枫未和他擦肩而过。枫未在下一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位医生。
    那位医生直直地走过柳絮飞的病房，转进加护病房。
    枫未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屏息着，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摇头暗笑自己过于敏感，整天在疑神疑鬼的。
    在升降机门关上后，加护病房的门重新打开，刚刚的医生走了出来。他一挥手，几个藏身在病房中的人推门而出，闪身进入柳絮飞的房间。
    「她又在搞什么鬼啊？」枫未环顾着这个人流不算少的大堂，却找不到徐逸安的踪影：「真是的……」
    在枫未转身离去之际，一隻手重重地拍在枫未肩上。枫未防备地伸手抓住那隻手，回头看到的却是徐逸安的笑脸。
    「嗨！枫未，那么好下来迎接本小姐吗？」
    「嗯？」挑眉：「别装了，明明就是你叫护士叫我下来的。有什么事，快说。」
    「呃？我找你？」徐逸安呆了一呆，然后摇头：「不可能，我才刚到怎么找你？」
    「那么……」枫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糟了，我上当了！」脚尖一扭，他衝到升降机前，发疯般按着按扭。
    升降机迟迟不下来，枫未和紧跟其后的徐逸安跑向走火通道。
    到达柳絮飞病房所在楼层后，微喘的枫未焦急地撞开防烟门，不停步地赶到柳絮飞病房前，叫着：「絮飞……！」
    尾音随着枫未的脚步停下而消失在空气中，徐逸安收掣不及，一头撞上枫未。徐逸安皱眉，稍稍挤开枫未。
    病房中凌乱不堪，放在床边的面盆跌了在地上，盆中的水洒得满地皆是。原本插在柳絮飞身上的几支点滴吊在床边，上面仿佛带着些微血跡。
    他们来迟了。

 第十一章

    柳絮飞微微蹙起眉头，睁开眼睛，却又在瞬间被强光逼得重新合上眼睛，咕噥着说：「找谁去关灯啦……」
    「你以为，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能力去要求我们做事吗？」一把成熟的声音在柳絮飞前方响起。
    柳絮飞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也不尝试挣开绑住自己的绳子，只轻轻地一笑，说：「那么，请你替我关灯，梅尔先生。」
    「单凭声音你就知道是我了吗？」梅尔直认不讳，也没见他做了什么动作，大灯便灭掉了。
    柳絮飞又皱了皱眉，然后张开眼，疑惑地自言自语：「我睡了很久吗？居然睡不着……好难得。」
    梅尔不理会柳絮飞的话，继续说道：「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你竟然知道我是谁。你认识我？还是枫未跟你说过我的事？」
    「哎，果然是为了枫未。我就说我又没钱，又没身份，谁会花时间来绑架我……」柳絮飞撇撇嘴，望向梅尔：「我不认识你，枫未也从没说过有关你的事。还有，你抓我来是没用的，枫未他……」
    顿。
    记忆很混乱，现实和梦境纠缠在一起，都搞不清哪些是真的了。柳絮飞只记得，枫未那些伤人的话，还有他离开时的背影。
    柳絮飞沉默了，心中痛得厉害。
    枫未他会知道我不见了吗？知道了会来救我吗？……想太多了，枫未他……又不是喜欢我……他可能正在收拾东西要离开我这个同性恋……
    真不该提起枫未……
    柳絮飞的头越垂越低，有什么落下来了，在他的裤子上形成了一滴水渍。
    梅尔早在柳絮飞垂头的时候走出房间。
    意外地体贴人呢。
    房门再度被打开，那张略嫌稚嫩的脸试探地伸了进来。
    柳絮飞失神地看着前方，完全听不到门开的声音。梅尔走到柳絮飞面前，让跟着自己的保镖退至门前。
    「哭够了？」他问。
    柳絮飞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二人默默地对视着，气氛没有想象中紧张。柳絮飞甚至觉得，如果他不是被反绑住的话，他可能会以为这是旧生聚会。
    「你放开我吧，我并不打算逃走。」柳絮飞淡淡地打破沉默。
    「即使你不打算逃我也不会放开你。」梅尔木无表情：「我信不过你。」
    「这么说，梅尔先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呢。」柳絮飞不置可否地微笑，顺势问道：「这样子的人都会希望有个厉害的人在自己身边吧？为什么你要逼走枫未？抑或说你的本意并非如此？」
    梅尔一怔，禁不住收紧交叉放在膝上的手。柳絮飞瞟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保镖望过来的目光带着担心，还带着一种他很熟悉的情感。
    那跟他看着枫未时的，一模一样。
    看来有人在玩暗恋。
    「柳絮飞……」梅尔慢慢地开口，把柳絮飞的注意力拉回：「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呢。身边的人都以为是因为枫未太强，所以我想免除后患，根本就没有人明白……」
    「你是在害怕，不知道哪天枫未会离你而去，所以使了点手段，希望枫未自动发誓永远效忠自己，对吧？」柳絮飞说着，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昇起一股淡淡的醋意，脱口问道：
    「你喜欢枫未？」
    「喜欢……？」梅尔一脸迷惘，喃喃自语。
    柳絮飞一听，心「咔噔」一声直往下沉。
    如果……如果是梅尔先生的话……枫未会接受吗？……我和他差那么多……可恶！我在自卑什么啊？！我和梅尔先生都是男的，没差别……枫未不会喜欢他的……
    「哧！」梅尔欣赏着柳絮飞千变万化的脸色，忍不住笑了：「放心吧，我不会喜欢一个大我八年的男人，刚刚我是开玩笑的。」
    「呃？」柳絮飞愣住，好一会后才带着松一口气的表情嘀咕：「都不是小孩了，干么那么幼稚开我玩笑……」
    「嗖」
    刀锋划破空气，擦过柳絮飞眼前。
    「再敢对少爷出言不逊，下次刀就会正中你的脑门。」那位保镖冷冷地说，掷刀的手还没有放下。
    「脑门就不用了，要是你眼力有那么好的话，下次请对准绳子扔吧。」柳絮飞好像没有被吓到，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
    「好了好了。」梅尔拔出插在墙上的刀，把刀交回保镖手中，轻斥：「君熙，柳絮飞也算是我的客人，别无礼。」
    柳絮飞若有所思地看着听话地应声的林君熙，在梅尔重新坐好后低声说了一句话。
    梅尔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喊道：「君熙，你们先出去！」
    林君熙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了下来，不情愿地领着保镖离去。
    「好了，」门一关，梅尔便着急地问：「你说的那句『有人会危害到我的生命』到底是什么意思？！」
    梅尔的声音虽然焦急，但眼神却是冰冷的，和某人好像。柳絮飞用力甩甩头，把枫未的身影赶出自己的脑海。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柳絮飞故弄玄虚地微笑，略顿：
    「当有人掳走你的身心时，你的生命便由他掌控，那不就等于危害到你的生命了吗？」
    「你这么说……有人喜欢我？」梅尔一语道出重点，然后有点期待地自言自语着：「会是他吗……？」
    「要测试一下吗？」柳絮飞狡猾地眨眨眼：「我有办法。」
    轻蹙眉梢：「什么办法？」
    「替我松绑再说。」柳絮飞笑得像隻狐狸。

 第十二章

    这是徐逸安的家。
    枫未烦躁地踱着步，和还有心情看杂志的徐逸安成了强烈对比。
    徐逸安头也不抬，对枫未说：「不要急，小絮家里没有电话，他们要联络的话也只能联络和小絮较亲的人——你或是沉伯他们。依小絮的性格，他不会让沉伯担心他的。」
    「那就要让我担心了吗？」枫未挑尾，不以为然地接着说：「还有，你这个把杂志上下倒转还懵然不知的人没资格叫我不要急。」
    在徐逸安把杂志扔到一旁时，枫未的电话响了。
    枫未不意外地看着来电号码，按下接听键。
    果然改了电话号码也没用。
    「枫未。」
    听到熟悉的嗓音，枫未异常冷静地开口：「真的是你下的手，梅尔。」
    「没错。为了要你来这边一趟，我可以不择手段。」
    枫未一惊，急问：「絮飞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
    「他不在了。」
    梅尔的话像重磅炸弹般在枫未心上轰出一个大洞，枫未脸色发白，喃喃地重复着：「不、不在了……？」
    絮飞他……他……
    徐逸安咬着唇，呆呆地看着枫未。
    「对。他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在隔壁房间睡觉。」
    「誒？」枫未微微瞪大眼，方才一触即发的气氛顿然清空。
    「有问题吗？」
    枫未无力地向徐逸安示意，说明柳絮飞没事，口中说：「你的表达能力还是这么差啊……让人怀疑你到底是怎样上中文课的。」
    「你别管。别支开话题，你快来带走你的柳絮飞，我家不收容狐狸。就这样。」
    梅尔不理还在呼叫的枫未，掛线了。
    「什么狐狸……？」枫未疑惑地说，旋即简单地向徐逸安交代电话内容。
    徐逸安沉吟着，说：「会不会是陷阱？」
    「即使是陷阱我也要去。」枫未坚定地说：「我要带絮飞回来。」
    ※
    梅尔掛好线，把身体埋在沙发里，假寐着。
    少顷过后，一张薄被轻轻地覆在梅尔身上。梅尔像感受到那轻柔的动作，徐徐转醒，林君熙的身影随即映入眼帘。
    「少爷，我吵醒您了吗？」林君熙满怀歉意地说。
    「没有……」梅尔疲倦地坐着，任由思绪放空好几秒，也就没留意林君坚宠溺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叩叩」，有规律的敲门声过后，一名女僕出现在门前。她深深地向梅尔鞠了个躬，说：「梅尔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梅尔点点头，随口问：「那位柳先生呢？」
    「他已经到了饭厅，还催促少爷赶快到饭厅去。」
    梅尔想也不想，吩咐道：「去叫厨房先上菜，我很快到。」
    女僕再次欠身，应道：「是的，梅尔少爷。」
    梅尔站起来，挥手让女僕退下，自己也走出房门。林君熙跟在梅尔身后，沉默不语。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扭扭捏捏的。」梅尔稍偏过头，看着林君熙。
    林君熙抿了抿唇，说：「没问题吗？让那位人质随便走动，甚至在您到达前上菜……」
    梅尔停下脚步，声音轻得带着些微颤抖：「君熙，你……是在担心我吗？」
    林君熙一愣，随即半垂着眼，带着浅浅的笑容说：「是的。」
    「那就够了……」梅尔再次迈开步伐，把声音埋在脚步声中。彷佛为了让林君熙放心，梅尔又说：「我命人带柳絮飞来这里是想引枫未出现没错，但我无意伤害他，他也不会害我的。」
    你就那么相信他吗？林君熙握紧拳头，心想。
    「梅尔先生，你太慢了。」柳絮飞托着头，朝刚踏进饭厅的二人说。
    「我晚了到又不会影响你的食欲，那有什么关係呢？」梅尔坐下，林君熙自然地退后三步，视线不离梅尔。
    梅尔优雅地轻晃杯子，艳丽如血的红酒缓缴滑进梅尔的口腔。
    纤长的手指驀地一颤，握不稳的酒杯往下堕，摔成碎片。
    「梅尔少爷？！」
    对面的柳絮飞高深莫测地微笑着。

 第十三章

    梅尔痛苦地曲起身子，紧紧攥住心脏处，大口喘息着。碎满一地的玻璃反射着寒光，混和红酒淌在地上。
    几个女僕吓得花容失色，只懂得尖叫；保镖们听到女僕的尖叫声便衝了进来，看到梅尔趴在桌子上的样子脸色一变，立时散作一团找寻犯人去。
    是这样吗……我出事，居然没有人上前关心一下我……
    「梅尔少爷？！」林君熙衝到梅尔身旁，担心地看着他，一隻手轻力拍着梅尔的背：「您没事吧？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君熙……只有你……
    「君……熙……」梅尔脸色剎白，艰难地说：「……酒、酒有毒……」
    「什么？！」林君熙一惊，正要伸手沾酒，却被勉力站起的梅尔吓了一跳：「少爷，您不要站起来……」
    梅尔勾出苦笑，脚步不稳地往旁边倒下，落入林君熙怀中。梅尔扯着林君熙的衣服，不满地说：「不要……再、再用『您』好吗……」
    梅尔掩唇用力咳着，虽没咳出什么，但好像很辛苦似的：「我……君熙，你有话……要跟……我说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谈话……了……」
    「别胡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林君熙低吼，欲要抱起梅尔，急急地说：「我带你去医院，不然我
    们去找医生，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梅尔轻声笑着，却笑得异常困难，目光随着说话移向四周：「君熙你看……大家……都很尽忠职守呢……只有我一个……孤零零地倒在这儿……」
    林君熙呼吸一窒，猛地把梅尔按在胸前，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说：「你不是一个人的，你……还有我啊。我会……我会永永远远地陪伴你的。」
    梅尔沁出笑容，回抱着林君熙，使力的手却在下一刻无力地垂下。
    「梅尔！」林君熙不敢放开梅尔，更不敢証实他的生死，只把他抱得更紧，似乎这样就能让梅尔醒过来。
    银製的叉连着半块吃剩的牛扒被放在碟上，柳絮飞站起来，不知对着什么人说：「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林君熙猝然抬头，眼内有着了然的恨意：「毒是你下的。」
    「什么毒？别说笑了。」柳絮飞否认，嘴边却现出不知名的笑意。
    林君熙控制着怒气，让梅尔平躺在地上。
    「这样子不好吗？主人死了，你就能回復自由。困在这样缺乏安全感的人身边，你要付出更多耐性。即使做得有多好，也可能会不被信任……」
    「你闭嘴！」林君熙瞪着笑容仍然满脸的柳絮飞：「你根本就不明白，失去爱人的那种痛苦！」
    柳絮飞的笑容瞬间黯淡下来。
    我的确不明白，因为我没机会明白……
    「你……真的很爱梅尔先生呢。」柳絮飞看进林君熙的眼睛，慢慢地说：「那么……我把他还给你好不好？」
    「还？！你要怎么还？！」林君熙略顿，狠狠地说：「就用你的性命来还吧！」
    语音未落，林君熙便甩出短刀。
    「住手！」
    「絮飞！」
    两把声音先后响起，柳絮飞和林君熙同时一呆，扭头望向声音来源。
    「梅尔？」
    「枫未……」
    枫未目光撇过短刀和不逃避的柳絮飞，揪紧眉梢，加急脚步扑向柳絮飞。柳絮飞失去平衡往后倒，在手忙脚乱中拉住了枫未的手臂。
    枫未收紧手臂，强行扳过柳絮飞的身体，把他护在自己怀中。
    枫未背部重重地撞上地板，柳絮飞却是丝毫无损。柳絮飞挣扎着坐起来，着急地问：「枫未你没事吧？」
    「笨蛋！」枫未抓着柳絮飞的肩头，大声吼着：「你为什么不避开？！你想死吗？！」
    很熟悉的话……那是我对枫未说的……第一句话……
    柳絮飞深呼吸一下，强迫自己狠下心，冷然说道：「如果你是以大哥的身份向我这个小弟说教的话，那么请你收回，我不需要。」
    枫未叹了口气，把柳絮飞拥入怀中，轻吻着他的发旋，然后说：「絮飞，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该伤害你的，对不起……」
    「不要再说了……」柳絮飞没有抬头。
    「絮飞……」
    「够了……」柳絮飞拨开枫未搂住自己的手，仍然垂下头，声音哽咽：「你放过我吧……我已经……我已经放弃喜欢你了……」
    枫未捧起柳絮飞的脸庞，深情地看着他那尚未落泪的双眸，说：「谁说你可以放弃了？我都没有放弃，你又怎能不继续喜欢我？」
    柳絮飞默言不语。
    半晌。
    「你别太过份了！」柳絮飞突然一拳捶出去，恰好挡下枫未的视线。枫未轻易地接下柳絮飞的拳头，瞄到柳絮飞脸上的泪痕。
    枫未拉过柳絮飞的手，轻轻地在他掌心上落下一吻：「你知道吗，絮飞？」微笑，抹去柳絮飞脸上的泪水：「你知道我爱你吗？」
    「不知道。」柳絮飞回答得斩钉截铁，顺道把某人的心击至谷底。
    柳絮飞看着枫未的脸色，抽出被抓着的手随便擦去眼泪，同时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所以你要负责任。」
    「你?要?养?我。」柳絮飞戳着枫未胸口，皱了皱发红的鼻子，刚刚脆弱的神色不復见。

 第十四章

    「好。」
    柳絮飞显然不满于枫未那简短的答案，说：「那好，我们来签合约，保证你不会半途而废，扔下我不管。」
    「那就签合约吧。」枫未别有机心地笑着，凑上前吻住柳絮飞。
    柳絮飞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枫未，任由他亲了自己也不懂反应。
    枫未望着发怔的柳絮飞，失笑并把他抱住，在他耳边说道：「合约我已经签好了，什么时候到你签呢？」
    柳絮飞抓了抓痒痒的耳朵，然后像突然明白枫未干了什么般，蹭蹭他的胸膛，吃吃地笑着回答：「现在，好不好？」
    语毕，柳絮飞便抬起脸，在枫未唇上响亮地亲了一下。
    「我就说我没事了！」一把声音霍地刺进这个甜蜜蜜的空间。
    枫未和柳絮飞循声看去，只见梅尔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一隻手还抵着林君熙，不让他靠近自己。
    「少爷，您刚刚才晕倒来着，检查一下总是好的。」林君熙一脸担心，不像在打坏主意。
    「刚刚吶，」柳絮飞舒服地窝在枫未怀中，插口道：「梅尔先生是骗你的，什么酒有毒都是假的，目的是为了测试你。」
    原本还想替梅尔做检查的林君熙站住，眼底尽是受伤的神色，自嘲地笑了：「测试我？原来我的忠心还未能让您感到安心吗，少爷……？」
    梅尔收紧抵着林君熙的手，改为抓住他的衣领，不容抗拒地说：「别以为我听不到，林君熙，你现在给我听清楚！我以后、以后也不要听到你称呼我为少爷。」
    林君熙一惊，这是叫自己离开少爷的意思吗？
    梅尔放开他的衣襟，微红着脸，咕噥着：「要叫，就叫名字好了。」
    林君熙眨眨眼，欢叫一声搂住了梅尔，脸上掛着大大的笑容。
    「虽然你这次测试勉强过了关，但这不代表你能胡来！」梅尔推着拚命黏上来的林君熙，不小心说溜口了：「我可没有说道我喜欢你——！」
    「实在是太好了呢，对吧，枫未？」柳絮飞看着二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柳絮飞回头，发现枫未只盯着梅尔看，完全的不在状态。
    柳絮飞扁了扁唇，以手覆在枫未眼前，挡去他的视线，不满地说：「不准看、不准觉得梅尔先生比较漂亮、不准喜欢上梅尔先生！」
    「吃醋了？」枫未拉下柳絮飞的手，弹了他的额头一下。
    「是。」柳絮飞揉揉额头，本想装出生气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转向梅尔喊道：「梅尔先生，枫未有事跟你说啦！」
    梅尔拖着林君熙走至他们面前，开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我把柳絮飞捉来就是为了引诱你出现。」
    枫未搂紧一点柳絮飞，冷冷地说：「那么现在我来了，敢问你要如何处置呢？」
    「喂，你……！」林君熙的话被梅尔挥手打断，梅尔从身上摸出一张五百万的支票，递给枫未：「这是你十年所累积的工资。」
    「你叫我来……」疑惑的目光落到梅尔身上：「就是为了发薪给我？」
    「誒？」林君熙发出愕然的声音，说道：「梅尔，你不是……」
    梅尔像知道林君熙想说什么般，摇了摇头：「我从来也没想过要除去枫未，当初……算我一时糊涂。」
    柳絮飞笑咪咪地看着枫未，慢条斯理：「那算什么一时糊涂，明明就是梅尔先生——」
    「我?说，那只是我一时糊涂！」梅尔难得粗暴地打断柳絮飞的话，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他的话：「之后我想让枫未回来，可是怎么也找不着他，所以才叫杀手帮忙。」
    「用杀手找我？」枫未冷笑：「只是找我的话会出手伤人，甚至以絮飞作要胁？」
    「啊？」梅尔一愣：「我明明只就吩咐他们将你带到我面前而已啊！」
    林君熙面有难色，巍巍地插口：「是我叫他们『不论用任何手段也要把他带回来』这样的……」
    梅尔瞪了林君熙一眼，不等枫未回应便说：「总之君熙来了以后，我就只想把薪支完，就是这样。」
    「梅尔，原来你是因为我而改变的……」林君熙心花朵朵地扑上梅尔，一脸感动。
    「你少自大了！」梅尔也不留情，一脚想把林君熙踹倒在地上。人没踹到，自己反而被拥住了。
    「放开我！我还没有跟你算随便下令的那笔账！」
    柳絮飞看了看挣扎中的梅尔，捡起掉在地上的支票，扔给枫未。枫未站起来，随手把支票塞进裤袋，微笑着朝柳絮飞伸出手：「我们回家吧。」
    柳絮飞眼睛亮亮的，将手置于枫未手心内，让他牵着自己，幸福地笑了：
    「好，我们回家。」
    两人十指紧扣，彷佛表明再也不会放开对方。

 最终章

    时间飞逝，一眨眼，枫未和柳絮飞一起已经四年了。四年来，除了来找柳絮飞麻烦的人，枫未都没有出手过。柳絮飞依然嗜睡，却从来没在二人相拥时睡着。他们的生活虽平凡简单，可是二人都觉得很满足。
    说到满足，梅尔的生活或许显得更美满。他和林君熙在二年前在国外结了婚，他的公司也在国外站稳了阵脚，似乎都没有回来的意思。
    结婚的打算枫未一早便有了，不过柳絮飞怕麻烦，寧死也不愿意去办护照，此事只好作罢。
    其实枫未还知道柳絮飞不肯离开f市的另一个原因，一个令他狠不下心要求柳絮飞随他走的原因。
    沉姨。
    正因为沉姨，他们才会继续待在这个不足二百尺的单位。柳絮飞说，怎样也要等沉姨和沉伯一样仙去了他才捨得离开，不然沉姨会没有人探望他，很寂寞这样子。
    这里什么也没变，倒是柳絮飞，之前剪掉的头发又长出来了。
    此时柳絮飞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趴在床上，把玩着枫未的手机。枫未见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取过毛巾扯起柳絮飞，训道：「你这样小心将来头会痛。」
    柳絮飞一反常态地不回话，任由枫未擦着他的头发。枫未微微拧眉，坐至柳絮飞对面，担心地问：「絮飞，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吶，枫未，你是男的对吧？」没想到，柳絮飞居然吐出这样的一句话。
    「你不是现在才知道吧？」枫未揉揉柳絮飞那半乾的头发，笑容带了一点邪气，在柳絮飞耳边道：「絮飞，你要不要体验一下我是男人的证据？」
    柳絮飞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语气平淡，甚至没有看枫未一眼：「那么，你也会想替你的家族传宗接代吧，像其他男人一样。」
    「徐逸安打过电话来？」枫未没有回答，皱眉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们要不要去喝她儿子的弥月酒，还有说了……」柳絮飞一顿：「『男人嘛，都会希望有人继后香灯的。』」
    那个徐逸安，这种暗示是要说给谁听？枫未暗暗咒骂了一句，把柳絮飞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我说过我不会不理你的，又怎会去找其他女人？你不信我？」
    柳絮飞努力抬起头，急忙说道：「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我只是没信心……我是男的，又没有姿色……怎么抢得过那些青春小女生？」
    枫未忍不住敲了柳絮飞头壳一下，然后又在上面亲了一下：「别少看自己，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那么，」柳絮飞认真地说：「如果你将来不要我，记得要杀了我，最好把我剁到不能轮回，不然不辈子、下下辈子——」
    柳絮飞剩馀的话融化在枫未口腔内。
    「我告诉你，我才不要什么孩子来瓜分你对我的爱。」枫未趁着柳絮飞喘息的空档，捏着他的下顎道：「要是我再听到刚刚那些话，我就惩罚你哦。」
    柳絮飞总算笑了，伸手环住枫未的脖子：「好。」
    枫未欺身覆上柳絮飞的唇，顺势躺到床上。
    满室春色。

 番外

    梅尔身上满佈欢爱过后的痕跡，老实说，有点刺眼。
    是幸福得刺眼。
    我情不自禁地替倦极而眠的梅尔拭去薄汗，忍不住又一次猜想梅尔喜欢我的原因，结果当然无疾而终，我也没问过梅尔这个问题。
    反正结果一定是「笨蛋」一句，左勾拳一下，回旋踢一次，外加满脸通红的脸蛋一个。呵，只是想就已经觉得很可爱了，改天去问一问吧。
    说起来，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梅尔的呢？是他昏倒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是他跟我道歉的时候
    ？……应该更早吧……说不定是一年前我应徵的那个时候呢……
    哟，那么快又一年了。要是没有当初修诺的那个提议，我现在还对着家中的墙壁，过着三顿都是泡麵的生活吧？
    一年前，我二十五岁。虽然正值青春干劲满溢，但我也只能窝在床上发呆，等待警报解除。没错，是警报。那一阵子都不知道干什么的，风声紧得可以，害我不能工作，就怕一个不小心会被警察请去喝茶。唉，盗贼也不是好当的，尤其是我这种只偷奸险财主的东西的人更是难当。
    有一天，修诺来找我。
    修诺是我们一群小辈中的大哥，我这身功夫便是他教的。修诺好像很恨有钱人，每次听到我去偷他们的东西后都会夸我然后静静地出神着。
    不过这次不同，修诺一进屋劈头就问我：「有工作，接不接？」
    「工作？可是现在……」我的话突地打住，注意力落在修诺递来的一篇新闻上：「聘请保镖？大哥，你认识这个梅尔？」
    「梅尔?普罗森，二十八岁，全国最大的联合集团的唯一决策人。」修诺淡淡地说：「君熙，我想你帮我偷个东西。」
    大概是看出我的犹豫，修诺不介意地笑了笑，没有强人所难：「不要紧的，反正那个东西……也不值几个钱……」
    「可是那个东西很重要吧？要不你也不会来找我了。」我看着努力摆出一付不在乎的表情的修诺，好奇地问：「情人送的？」
    「情人……？」修诺一怔，似乎堕入了相当美好的回忆，笑容却慢慢地变得苦涩：「当初真的不应该闹脾气把项链卖掉，现在即使想讨，也讨不回来了，像我和那个人的关係一样。」
    「谁说讨不回来的！」我大咧咧地说，脸上掛着痞痞的笑容：「就让我这个世界知名的神偷把它偷到手吧！顶多在那个梅尔家潜伏几个月再下手，总之你可以放心！」
    就是这样，我一头栽下去了。
    「你叫林君熙？」
    这个人真的是梅尔吗？看起来只有十九、二十岁，很好欺负的样子。不过，现在的老闆喜欢亲自接见应徵者的吗？真奇怪……
    「林君熙？」精緻的脸孔露出一丝不悦。
    「是。」我不紧不慢地说，本来我就只抱着探路的心态来面试，成功与否，没关係。
    「在想什么？」
    「在想梅尔先生您很漂亮。」我没说谎，梅尔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只是身体纤细得好像一吹就倒，剎是让人心痛。
    梅尔挑眉，冷笑道：「看不出你也会諂媚地奉承上司。」
    梅尔的语气令人很不舒服，像有根小刺插在我心中，痛得难受。
    「怎么不反驳？是默认了，还是根本不怕我不绿用你？」梅尔双手交叠置于唇前，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都有点心如鹿撞了……屁啦。
    我不满地从鼻腔喷出一口气，说：「我没有拍马屁，我只是对赏心悦目的东西表达我的喜爱而已，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我寧愿回家吃泡麵。」
    语毕，我转身就要离去。
    「你可以留下。」我的手触及门把的那一刻，梅尔突然开口。
    「什么？」我吃惊地回头，却只能看到梅尔垂头工作的样子，难道刚刚是我的错觉？
    「你被录用了，今天开始工作。」梅尔头也不抬：「你的任务是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任何外来的伤害。所有文件不能翻，房间不能乱进，尤其是这里。你的房间在二楼，希儿会带你去的了。就这样，你守在外面，没我吩咐不准进来。」
    「哦。」我抓抓头，一扭门把便出去了。
    后来梅尔跟我说，那天会录用我是因为我那句「对赏心悦目的东西表达我的喜爱」，这么放肆的话可没有人敢说云云。
    真是不坦率，不过我喜欢。
    被录用后过了两星期，连一点点能揭示项链下落的踪跡也找不到，倒是发现了梅尔的作息真的很不好，难怪脸色这么差。
    你也不知道，梅尔每天都很忙的样子，有时只吃了一两口饭便继续工作，有时甚至连饭也不吃。每天晚上十一时他就会让我去休息，但我知道他总在凌晨破晓时分才去睡，不到五小时又爬起来工作。这样下去，任谁也熬不住吧。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少爷，您从前也是这样干活的吗？」
    「不是，」梅尔居然回答了：「自从枫未走了以后——」
    枫未这个名字我听希儿说过，好像是梅尔之前的执事。
    梅尔说到一半，驀地停下，勾起笑容：「你在关心我吗？」
    愕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傻傻地笑了：「是啊。」
    「是的话就不要过问我的事。」梅尔仍带着微笑，走进书房，把我关在门外。
    「嘖。」我撇过头，忽略心中的不适在门边守着，疾笔书写的声音夹杂轻咳传入耳际。
    可是突然，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别自己吓自己，少爷没事的，他又怎会昏……倒？不会真的是昏倒了吧？怎么办怎么办，衝进去吗？少爷吩咐过不能随便进书房的……现在应该算不上「随便」了吧？不管了！
    我不再犹豫，转身推门跨进书房。
    坐得好好的梅尔猛地站起来，失起问道：「你进来干什么？！」
    「我、我听不到声音，以为少爷出事了……」
    「没声音，没声音又如何？看文件需要发出声音吗？」梅尔「啪」地盖好文件，语气冰冷：「我不知道你怀着什么居心衝进来，这次初犯就不作惩戒。现在，给我滚。」
    我把拳握得死紧，原本的担心逐渐沉下，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火。我冷冷地笑着，看进梅尔暗蓝的眸子：「我应该道谢吗，少爷？或许我应该跪下来认错，再谢你的不杀之恩？哼！」收起笑容：「你根本没有相信过我们，你连下属也不能推心置腹，我又怎能继续效忠？既然你认定我有居心，那么我不再留下。」
    我无视梅尔那变得剎白的脸，狠狠地甩上门。
    儘管那张苍白的脸让我有点后悔了。
    「喂？修诺？」我关上房门，致电给修诺：「你的项链我再想办法偷回来。什么保镖，我不干了！」
    「啊？你不能不干……不不不，我是说，干得好好的怎么不干？」
    「『不能不干』？」有蹺蹊。
    在我的逼问下，修诺支支吾吾地说了什么项链都是假的，他这样说是不想我整天游手好间这样子。
    那么说，我不需要再回来了。不用回来，我应该可以松一口气啊，可是，为什么……我会不捨得？我在不捨得什么……？
    「叩、叩」
    门外的是梅尔。
    「要亲自监督我离开吗？少爷。」我忍不住语带讽刺。
    梅尔扶着墙，咬了咬下唇，总算下定决心开口：「我是来道歉的。」吸气，继续说：「你是对的，我不应该那样对待下属。所以，对不起。」
    这……我是在做梦吗？我傻笑着伸手扶起微微弯腰的梅尔，却惊觉他的身体冰得可怕。
    在下一刻，梅尔昏倒了，在我怀中。
    医生说是疲劳过度。
    之后的是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了，我只记得当时梅尔的气息很微弱，彷佛随时会死掉。站在梅尔的床边，看着他，我竟感到害怕，还有一种抽搐的痛缠绕着我的心。
    我这才知道，我不捨得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你啊，梅尔少爷。
    没想到，那种锥心的痛在那个姓柳的来了以后又一次出现，虽然梅尔的倒下是假的，不，幸好是假的，因为我真的不能承受失去梅尔的痛苦……
    「……君熙……」梅尔皱着眉，低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看起来很不好，是做恶梦了吗？
    「没事的，有我在。」我将梅尔抱得更紧，在他耳边轻声道。渐渐地，他安静下来，再次睡去。
    我轻吻着梅尔的额头，也不管他听不听到，说：「梅尔，你放心吧，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告诉你，你在我怀中是绝对安全的。」
    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