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少女的变态日记》 第一章之一 并不荒唐(1) 我班上新来了一个转学生。 远远看去是个文静害羞的漂亮女孩,我开始为她是否能很快融入班上担心,像这样的女孩,初来乍到一定终日惶惶然,但我很快的发现,我的担心是多馀的。 她不是我最初认定的那种女孩。 「啊,宇实老师,这就是我前几天跟你说的,要转进你班上的余希诗。」教学组长向我介绍那女孩,「人就交给你,我先去忙啦。」 「是。」我目送教学组长,心想这女孩的来歷大概不单纯,尤其她身上的气质与眾不同。不是那种高岭之花或者音乐艺术才女的知性气质,而是我曾经很熟识的森然。 在她中规中矩打扮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 她很復古的绑着两股麻花辫,自发旋浓黑的顏色一直垂到腰际。那发辫像是一条绳索,将我的心綑绑──虽然那两股长辫还静静的躺在她肩上。 「老师?」她开口,声音清脆如一般的少女,但我隐约闻到花香。 我收回飘远的神智,眼神与她的对上。 她的眼瞳里闪耀着既深且黑的漩涡,我又再次迷失了。 「老师?」她再度呼唤我,两颊上浅浅的梨涡浮现。 我心惊的闪过她的眼神,她让我想起了自己尘封已久的嗜虐心。 我以为我已经将自己成功治癒了! 我不愿承认血液里的骚动,我清清喉咙,试图像个正常的老师对她说话。「希诗,欢迎你到我们学校来,我是你的班导师,现在我带你到教室里去。等会儿麻烦你开朗的向同学们自我介绍喔?」 「好。」她乖巧的回答,刚才她身上的诡异之气瞬间消失无踪。 我揉揉眼睛,大概是我这几天玩cs玩得太起劲了。这样乖巧的少女怎么可能会像我误以为的那样呢?我真是太大惊小怪了。 来到闹哄哄的教室,我还没说话,她的出现就让所有人安静了。 身为老师,我不该这么说,但她的确是长得蛮美的。 最后一排的瞌睡大王一见她就眼睛发亮。 我嘴角微弯,想着,如果把余希诗的座位安置到最后一排,那瞌睡虫大概就不会睡觉了。只是,这样顺了瞌睡虫的心意,似乎太便宜他了。 待眾人都安静,我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名字,「这位是余希诗,各位同学要好好跟她相处喔。」 「说什么好好相处,又不是小学生了!」几个比较调皮的人发出嘘声。 又被学生嘲笑了,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想成为的是「和学生像朋友一样的老师」,就当作是朋友间的调侃,无伤大雅的。 「那请希诗同学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我退到一旁,把讲台中间的位置让给她。 她还没开口,白目成性的邱喆凯就笑得猖狂。「希诗耶!我们班来了一个西施,唉唷!」他摀着心脏的位置站起来,左摇右晃的说:「唉唷,我的心,我的心好痛啊。」 「哈哈哈!你东施效顰啊!」 其他同学被邱喆凯夸张的动作逗得开怀,但这对转学生而言不是件好事啊。何况余希诗又是一个看似文弱的女孩子,我担心她接下来会哭。 第一章之一 并不荒唐(2) 果然! 余希诗双手摀住脸,肩膀一耸一耸的抽动,那模样实在是楚楚可怜,我正要板起脸训斥邱喆凯,这女孩突然将手放下,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一滴眼泪都没有,也没有丝毫难过的情绪,她笑的很开心。 「余……」我几不可见的皱眉,一隻欲安抚的手尷尬的停在半路。 她俏皮一笑,「呵,我开玩笑的,我可是很幽默的喔,大家好,我是余希诗,希望的希,唐诗的诗。你们要当我是捧心的西施也可以,毕竟西施是美女嘛,我很高兴喔。」 「呃……希诗还真幽默呢。」我随声附和着,不安的看看台下的同学。……很好,他们在笑,那我也可以跟着笑……「呵呵。」我僵笑着。 「那么老师,我的位置在哪里呢?」她转转眼珠,一隻手放在嘴唇上,很是无辜的样子。 「呃……就……」 「这里这里!」瞌睡虫杨智翔举起手来挥得很用力,「红豆红豆,我这里有空位!」 「这……」我看着杨智翔眼里带着威胁,我的考虑中变成很肯定。我指着杨智翔身边的空位对余希诗说:「你的位置在那里。」 「好的。」她说,下讲台前,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唇边浮现一抹微笑。 我心一跳,背上冷汗直流。 「欸红豆,不要站在那里碍眼啦。」 「嘿啊,红豆没事滚一边去啦。」 「好好好……那我在导师室,有事就来找我……」我的话越说越小声,脚步早就移动到教室之外,班导师的早自习时间结束。 我想我是有点懦弱。 我在走廊上听到杨智翔高亢的嗓音,他说:「希诗,我可以叫你希诗吗?我是杨智翔,你可以叫我阿智、阿翔、智翔,看你怎么叫我都好喔。」 「你好,翔翔。」余希诗清脆的声音飘然至我的耳里。 听到她叫杨智翔「翔翔」,我一整个就是被点到笑穴。只是不知道杨智翔的反应是如何? 「噢,这声翔翔真是好听。」杨智翔对于希诗说话的态度很三八,但转了声调却很兇恶的对全班宣布,「你们听好,只有希诗可以叫我翔翔,你们其他人胆敢这样叫我就放学后回收场见喔。」 那些听到余希诗叫他翔翔而笑的笑声消失了,对这班上的暴力山大王,大多数人是唯命是从的。 但余希诗不为所动,兀自问着问题。「翔翔,我问你喔,红豆是在叫谁?」 杨智翔哼了声,「还不就是我们班导,他的全名金宇实,不是很像宇治金时红豆抹茶的综合吗?不过他可没着么高级,我们没叫他红豆抹布就不错了。」 「喔。」我听见她很好心的说:「那他这样不是很可怜吗?」 「你太好心了,希诗诗,抹布他可是靠关係进来的耶。」邱喆凯的声音。 太好了,这下我又变抹布了。说真的,我比较喜欢被叫成红豆。 「跟你说,抹布在之前待的公立学校好像出包还是什么的,差点被撤销教师资格,到我们这所私立听说还是他父母捐了很多钱,他才又能继续当老师的──谁知道他之前做了什么!你也别同情他啦。」 到这里,我再也听不下去,双手紧握成拳,我离开了走廊。 第一章之一 并不荒唐(3) 我走在廊上,摇摇晃晃的步伐让我痛苦的伏在墙上,先前的影像在脑海里翻飞而来──「金宇实!看你都做了什么?」那把洒在我脸上,五乘六的彩色冲洗相片划伤我的脸,照片里的我伸出右手企图对学生非礼。非礼的对象还是男学生! 上头不听我的解释,说照片就是证据,证据就是一切──明明那些照片有着模糊的像素,明明依照目前的科技水准来看,照片也不能全信,但那些老古板为了学校的声誉,一点机会也没有给我,我就被踢出先前的公立学校。 相信我的只有我母亲,我父亲嘴上虽然说着没有我这个儿子,但我知道我现在还能待在这所私校里,是他拿钱疏通了关节,我才有机会留任教职。 当老师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梦想着像金八老师那样,能够在放学后和学生们一起在河堤旁玩踢罐子!然后朝着夕阳往前奔。为此,我收集了许多好踢的铁罐,却始终没有人和我一起踢过,当然也没有人想和我一起跑向夕阳。 我只不过是想好好的当一个老师,为什么会变成被学生欺负的人呢? 还是我学生时代被欺负的味道还没有消除? 我身上……还沾有回收物的酸味还是秽物的味道吗? 想起那一段往事,我的喉头难以克制的升起一股欲呕的衝动。「唔……!」我低着头,拼命告诉自己不可以吐在走廊上,不可以再想了…… 有一阵花香。 那花香很神奇的舒缓了我胃里的翻腾。 「老师?」 我抬起头,看见余希诗。「你怎么在这里?」她不是在听杨智翔和邱喆凯抹黑我吗? 她轻轻一笑,说道:「老师,你不是说有事就到导师室找你吗?你忘了啊?」 「嗯。我是说过。」我往后退两步,跟她保持一点距离,谁知道她此刻的笑容是否别有用意。「那你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不知道班上同学的名字,你可以给我一张同学的名单吗?我想尽快知道他们谁是谁,这样,我就能更快融入班上了啊。」 我想了想,她这些话说的合情合理,我应该要毫不犹豫的立刻把名单对应到座位表上,只是,我很尷尬的吐实:「我这里的座位表,名单不准确,你还是回班上去,渐渐的大家就会跟你熟识了。」而且,从我这里得到资讯并不会对她有所帮助,我想……她越能不和我有所接触,她就能越快融入班上吧。 她很可爱的歪头,睁着疑惑的眼睛,「老师,什么叫作名单不明确的座位表?」 「这……该怎么说,」我的座位表显示出来的名字与实际状况不符合,我知道所有人的名字,只是他们却硬要我记住「座位的名字」,「比如说邱喆凯的位置上不论坐着什么人,只要是在邱喆凯的位置上,就算那个人名字是杨智翔,我却要称呼他为邱喆凯,这样的小游戏啦。」 「老师,这个小游戏好玩吗?」她笑得奇怪,似乎很不以为然。 我注意到她每一次跟我对话前都会加上「老师」,我好久没有这么受到学生尊重了。 「老师,如果你觉得不好玩,我可以让他们都不刁难你啊。」她说的轻松。 我明知她这话没有任何根据,我还是受到引诱的问:「真、真的吗?你能帮我让他们听话?」 「当然囉,」她神祕一笑,那诡异的气息立刻自她身后蔓延开来,「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我保证。」 第一章之二 蚂蚁与蚕(1) 我看着笑得妖媚的她,深深觉得眼前这个女孩不仅仅只有十三岁。 「那我该怎么做?」很奇怪的,我明明比她大上一轮,却不由自主的想对她言听计从。「请告诉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一定照你的话去做!」我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忘了跟她保持距离,而控制不住力道的紧抓她纤弱的肩。 「老师,」她稍稍的蹙眉,「肩膀有点痛呢。」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慌张的放手,心神不安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重覆说着:「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蹲了下来,双手环抱着膝盖,几乎忘了余希诗的存在。 「真可怜......」 我听见余希诗说话,这让我想起我身在学校里,我想站起来,我想表现出一个老师该有的姿态,我不想再受到欺侮了......只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已经,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了。失去控制。 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揽我入怀,怀中的香气让我安心。我任由余希诗轻抚我的头,紧闭的眼眶热热的。我不想记得我为人师表,我只想在她怀里沉稳的呼吸──理智还是回到我的脑袋里,我的意志力让我的行动再度受我控制,我不知道该对自己方才的行为作何解释,只是直起身,目光略过她,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老师。」她扯住我身后的衬衫,在我裤子的后方口袋里塞了一个不明物体。她阻止我探究的手,柔声说道:「这是能够帮助你逃离目前窘境的东西......不要现在看,等你回家,等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再拿出来看。对你会很有帮助喔。」 我蹙眉,全身僵住不动,直到鼻尖那股花香消失,我知道她回到教室里去了,我的脚步才得以往前移。 她给了我什么?我想伸口去碰,全身却突然剧痛,耳边响起她的声音:「等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再拿出来看......」 我摀着发疼的脊骨,心想余希诗该不会是个魔女? 「呵......我真是想太多了。」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抱持着怀疑,我再一次试图要去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脑袋里一阵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我闻到花香,也听到余希诗无奈中带着受不了的口气传进我耳里:「老师,你真是的,讲不听耶!」 在我一片混沌的意识里,有什么东西自黑暗中浮现,那是一包细砂糖,砂糖的包装外头围着一小群蚂蚁,蚂蚁不多不少有三十二隻。 我想起我班上的学生也有三十二个......不对,加上余希诗,会有三十三个。我才这么想,又出现了一隻蚂蚁,跟其他的蚂蚁比起来算是与眾不同,与眾不同的余希诗在一出现就受到杨智翔欢迎,也许将来会成为他们的女王?嗯?我说的是余希诗还是蚂蚁?我自己都有点分辨不清......。 然后,黑暗里又出现了一隻蚕,蚂蚁纷纷离开封装完好的糖包,爬向那隻惊恐的蚕。 第一章之二 蚂蚁与蚕(2) 那隻蚕不断蠕动着,企图要逃离蚂蚁的嗅觉之外,但牠太软弱的足让牠失了活下去的机会,牠被蚂蚁追上,牠苍白柔软的身体被蚂蚁强而有力的下顎咬出伤口,绿色的液体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牠痛苦万分的挣动,却更让那群蚂蚁癲狂,一拥而上,牠薄薄的皮肤根本抵挡不住撕咬,没多久就停止了挣扎──我感觉自己就像那隻垂死的蚕。 「宇实老师?……宇实老师?你醒醒!」 是谁在叫我?我自混沌中醒来,看到一张白皙的脸,这面容我还有印象,「麦校医?……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看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学校保健室的病床上,「我为什么在这?」 「你晕倒在穿堂上啦,真是,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是要怎么照顾学生呢?」麦校医板着脸对我说,「还有,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麦校医,听起来很像卖孝衣,很不好听哪!叫我纯纯就好了。」 「我晕倒了?」我想着最后看到的影像,却有些想不起来,「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给我添麻烦就好好吃早餐啊,」麦纯纯一边说一边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你又不胖,别说你正在学那些小女生减肥啊!」 「我只是……」我的脸被她拉得有点变型,话都说不清楚,也没能说我只是早餐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不是要减肥。「麦……纯纯,可以放手了吗?我的脸被捏得有点痛。」 麦纯纯放开手,开朗的笑道:「早叫我纯纯就不用受皮肉苦了嘛。」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的看着她突然亮起来的笑脸。 「喏,早餐,我帮你买好了,我看过你的课表,你还有一堂课的时间可以慢慢吃。」她说着,递来一份纸盒子。「全熟荷包蛋加起司、要生菜不要洋葱,少胡椒多番茄酱的汉堡。啊,还有无糖豆浆。」 「……谢谢,」我接过还温热的盒子和豆浆,「那钱……」 她打断我的话,阿沙力的说:「一点小钱何须掛齿!……不过,这一点一点,累积十点你要请我吃大餐喔!」 「……喔,好……」 「开玩笑的啦,看你回答得多不情不愿!」她突然又生起气来,「赶快把早餐吃一吃赶快滚啦,保健室是为了不舒服的学生开设的,你没事就快去准备上课的教材啦。」 听她这么说,我即刻要掀开被子下病床,却又遭到她的阻止。 「你做什么?」 我不明所以的看看她,「你不是要我走?我这就走了……」 「吃完再走!」她强硬的命令我,我从来就很不擅长跟同龄的人相处,尤其是女人,我总是搞不清楚她们的规则。 在她的盯视之下,我乖乖的吃起那份非常符合我口味的早餐。 「好吃吗?」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让我很不自在。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符合她的期望,不过,说好吃应该是个安全的选项吧。「很好吃喔。」我说。 「那就好。」她又笑了起来。 我不禁觉得女人真是善变。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在作噩梦?你梦到了什么?」 「噩梦?」我努力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我没有作梦啊。」 「但我听到你在喊救命啊。」她学着我的语调,「还说,不要吃我。」 我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第一章之二 蚂蚁与蚕(3) 麦纯纯摊摊手,似乎想了什么后,说道:「忘了也好……不过,你若是遇到困难,也可以和我说,我会尽量帮助你的。」 我感动的看着她,吶吶的说:「谢谢你……谢谢!」 她看着我,脸颊突然有点红,我有些担心她,「你还好吗?你的脸颊有点红呢,纯纯,别以为你是校医就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喔……」 「啊……吵死了吵死了!」她风一般的收走我已经吃完的早餐残骸,也捲走我身上的白色被子,突然下起了逐客令。 我有些慌张,「我又说错什么了吗?对不起……」 「你没错啦……」麦纯纯把脸埋在被子了,我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些什么。 「那我走了?」我说,接着走出保健室,离开前,我再一次说:「纯纯,谢谢你的早餐喔。」 她没回应我,我也不以为忤的耸耸肩,心想这麦纯纯人虽然还不错,只是她的情绪实在很难掌握──「说什么掌握呢,我能掌握的事情又有多少呢?」我苦笑。 唉,我实在很不会与人周旋啊。 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我回到落脚处,跟平常一样的先去洗澡,然后洗衣。我惯例的检查每一个口袋,以免有什么纸张被肥皂水进过会变得烂糊糊的。 我摸到裤子后方的口袋里有东西,「这是什么?」 在我碰触到那张折叠的方正的纸时,早上的记忆回流,那些许空白的记忆被回填,我想起这张只是余希诗给的。 「到底是什么?」我摊开那张纸,睁大了眼睛看着上面写的字,手开始无法控制的微微发抖。那已经乾透了的暗褐色,写起来异常端庄秀丽……那字的顏色分明就是以血液为顏料下去书写的! 我不由自主的念着上头所写的字句──「五月三日,我在窗边看见一隻迷了路的小蚂蚁,一时兴起,我拿出买咖啡附赠的一包砂糖餵养牠。五月四日,受到甜味的吸引,小蚂蚁似乎回到蚁群里了,如此甚好,牠不会再孤孤单单了。但是,窗边这一群黑压压的蚂蚁,我该作何处理?我想了一想,将原本洒在窗台上的砂糖扫乾净,动作时很轻,没有弄死任何一隻蚂蚁喔。然后,我拿了一个保特瓶,把糖包里剩馀的,已经很少的糖全数倒进去,让蚂蚁受到吸引而进入宝特瓶里。这样,牠们便不会霸占我的窗台。」 念到这里,我发觉这张纸似乎是一页日记,写的人想必就是余希诗了,她对蚂蚁还真是温柔呢,想到她清秀的脸庞,我微笑了,继续念着接下来的内容──「五月五日,我将瓶口封起,转紧瓶盖时,压死了几隻蚂蚁,我有点心疼,但没关係,瓶子里还有很多。五月六日,我在小学附近的文具行里,买了一盒蚕宝宝,我跟老闆说我只要一隻,老闆虽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异议的接收了其他我不要的,他说我留的蚕宝宝是最虚弱的。五月七日,我有一顿没一顿的餵着蚕宝宝,牠似乎越来越虚弱了。五月八日,我观察过保特瓶里的动态,觉得我应该好好照顾一下那隻蚕,可不能让牠在祭典之前就死掉了啊。五月八日,经过一天的悉心照料,蚕宝宝看起来有生气多了,不过,牠太有活力也会很让我伤脑筋啊。五月九日,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这隻蚕多赚到了呢。……五月十五日,砂糖已经被吃完很多天了,我想这群蚂蚁应该也饿了吧?该是时候了。」 我的额头冒着汗,她到底在写些什么?!她到底……想对那群蚂蚁和那隻蚕做什么?! 第一章之二 蚂蚁与蚕(4) 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但我还是接着念下去。 「五月二十日,蚂蚁们开始互啃了,牠们撕咬着对方,果然,为了活下去,同类的肉也会是食物呢。五月二十一日,唉,好讨厌,我的蚕宝宝买得太早了,看来到祭典那天还有段时间,只怪我一开始引了太多蚂蚁。五月二十五日,我开始让蚕宝宝停止进食。五月二十七日,好开心,这数目刚刚好,瓶子里剩下了三十二隻蚂蚁,牠们可是踩着同伴的尸体而存活下来的精锐,每一隻都充满了力与美,太好了!我轻轻拿起那隻委靡不振的蚕宝宝,将牠放进那群精锐部队里,蚂蚁们好高兴喔,一感觉到蚕进入了瓶子里,立刻就开始进行单方面的廝杀……」 此刻,我丢下纸张,跑进浴室里,捧着马桶狂吐。 「你是不是作了恶梦?」麦纯纯的问句窜进我脑海里,我取回在保健室醒来之前的一片混沌,那蚕被一点一滴啃食乾净的画面回到我的记忆之中!这么可怕的场景我怎么会忘记?我怎么会忘记! 我继续呕吐,吐到胃酸都涌了出来才停止。 将马桶里的秽物冲掉,我洗了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红肿,脸色苍白,那白,跟那隻蚕一模一样。我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静脉,青绿色的静脉在皮肤底下收缩。……我目光涣散的拿起刮鬍刀,刀锋顺着我的手臂轻轻滑动……我体会着冰冷金属带给我的触感,一面低喃着:「不可以……不可以伤害自己……但是,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稍一施力,暖暖的痛感渗透出来,我着迷的看着那鲜红色,笑咧了嘴角,「真好,我的血是红色的……我不是那隻蚕,我不是……你们没办法吃掉我的……」 我就这么任血流了出来,我不觉得害怕,反正伤口很小,只要一下子,血就会止住了,在止住之前,我从床头的暗柜里拿出妈妈以前的小香水瓶,用那五毫升容量的小瓶子来承接我的鲜红色。洞口太小,在我把瓶子装满之前,还是浪费了一些血。 装了两瓶之后,我总算恢復了平静。 伤口也包扎好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让不长眼的机车骑士划伤的就好了。 我将余希诗交给我的纸张捡起来,面无表情的继续念下去:「牠们解决蚕宝宝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我真好奇他们这么小的身体里竟能装得下这隻蚕宝宝!不过,这不是我要研究的。五月二十八日,我打开保特瓶盖,让蚂蚁一隻隻爬出来,保特瓶里已经空荡荡了,连蚕宝宝的汁液也一点不剩。这样很好。」 没有了?我将纸张左看右看,她的日记似乎到此结束了。我庆幸她的文字告一段落,却在纸张下缘看到文字的轮廓,字的顏色几乎是透明的,我凑近一闻,是柠檬的味道。 我从抽屉里拿出打火机,点起火在纸下烤过,黑色的字渐渐浮现出来。 「做法:香蕉切成小丁备用。奶油打发,加入细砂搅拌至融合,接着加入全蛋、牛奶、柠檬汁、吃过垂死之蚕的三十二隻蚂蚁,放入果汁机里打碎。将麵粉、泡打粉过筛,倒入奶油与牛奶等的液体中,轻轻拌成麵糊状。将香蕉丁拌入麵糊内。在蛋糕纸杯里倒进八分满的麵糊。放入预热烤箱的下层,180c烤25分鐘。」 第一章之三 香蕉马芬蛋糕(1) 我的手机响起,没有来电显示。 接起电话,我一如往常的说:「你好,我是金宇实,请问哪里找?」 回答我的是一阵沉默,伴随着「喀……沙、喀……沙」的声音。我开始觉得有些毛毛的,却还是告诉自己那只是收讯不良而已,不需要心慌。「喂?听得到吗?……你不回答的话,我就结束通话了喔?」 我耳边传的还是那阵阵诡异的摩娑声……就像、就像动物星球频道在拍摄蚂蚁生活的那一集,那万蚁骚动的声音,在木头上爬行、在切割死去的蚱蜢、在用触角互相交换讯息的收音……我感觉耳朵最深处都痒了起来,我皱起眉,打算将这通来电当做误触的通话,大拇指才要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手机却自动扩音,扩音之大声,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满着这令我全身冒冷汗的怪声! 我惊骇的将红色按键一按再按,那声音却只有渐大之势,就连我头顶上的日光灯也加入吓我的行列,开始闪烁不定,忽明忽灭。我实在受不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丢下手机,拿起玄关的钥匙,风一般的飞奔出门,门有没有锁我都管不着了。 我跑在大街上,街上的行人一个个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我无暇顾及自己为人师表该有怎样的形象,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跑,然后一个劲的在想「幸好,我还出得了门!」 幸好我在住的地方,距离两条街之外有个市集,那里不管白天夜晚都是人,我一直往那里跑,想跑进人群里,想着跑进了人群里的话,也许、也许我从接起电话时就开始颤抖不已的手指就能停止发抖了。 那明明是两条街的距离,为什么我已经跑了十五分鐘却还没到达?我越来越心慌,身边的路人也渐渐稀疏,我到底跑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这里不是我原先要去的地方啊!恐惧爬上我的背,我僵硬的腿使我停下脚步,我喘着气,看着四周一栋栋不熟悉的独门独院洋房建筑,四周响起狗叫声,似乎在警戒着冒冒失失闯入这区域的我。 我听着这阵狗叫,突然没有那么怕了。 听着此起彼落的叫声,里头有道独特的叫声使我一听就能辨识出来,我想起二十年前,家里养过一次狗,狗的品种是吉娃娃,明明小小隻的,叫声却很尖锐,明明很可爱的,咬起人来却特别的痛。 我陷入回想,想着那隻吉娃娃如何啃咬我的小腿,我的小腿又是多么的感觉麻木,任那血液从牠的犬齿间渗透出来,我却安心的露出笑容,因为那是牠肯主动靠近我的时候,就算被牠咬,我也心甘情愿。 那痛就跟现在一样──我低下头,看着小腿上那隻有着咖啡色捲毛的活体,不是吉娃娃,是隻红贵宾。 「beta!你跑到哪……!老师?」 闻声,我睁大了眼睛回头,那声音我不可能错认,除了余希诗,再没有人会用一副轻柔软绵的声音称我为老师。 「beta,放开老师的脚,快过来。」余希诗蹲下来,朝我腿上疵牙咧嘴紧咬不放的小狗伸出手。「快,过来我这边。我这里有香蕉马芬蛋糕喔。」她张开手掌,手掌上一块浅黄色的物体展现,我腿上那隻名叫beta的红贵宾立刻放开我的腿肉,朝余希诗奔去。 第一章之三 香蕉马芬蛋糕(2) 余希诗抱着小狗,不好意思的看着我,「老师,不好意思,beta平常很乖的,牠从来没咬过人的,只是……抱歉,老师的腿还好吗?」 我低头查看小腿的状况,我穿着短裤,膝盖以下少了步料,起不到保护作用,所以,红色的印子正好是那隻狗的齿模。「我还好,习惯了,以前家里养的狗也经常咬我。」 「老师,你这样可不行哪,狗儿不乖就要教,怎么能忍成习惯呢?」她独有的软嫩嗓音,让她即使板着脸严肃的说话也一点威吓感也没有。她一手抱着小狗,一手勾住我的手臂,半强迫的说:「老师,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请让我替你消毒伤口,好吗?」她仰着脸看我。 「我……」我嘴软着想拒绝,但说真的,能拒绝这一张少女清纯容顏的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老师,」她再度眨眨发亮的眼眸,一副泫然欲泣,「求求你让我做点什么,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我是说,beta咬伤你,我很抱歉……」 这时再说什么都多馀了,「……那,就麻烦你了,希诗同学。」 她展开笑顏,亲暱的以单手环住我的手臂,甜甜的说:「老师,叫我希诗就好了。」 「好,麻烦你了,希诗。」我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柏油路上,不去感觉我的手臂被她紧紧环住时而触碰到的柔软──我不是故意的。 跟着她走了几步路,她就宣布她家到了。 我庆幸她家真的不远,也一幸好路上没什么人,这让我松了口气──要是被人看到在这夜晚里,一名男老师与女学生亲密的走着,不是很好。那会让我再度遭受流言蜚语,若真如此,我便再也不能当老师了。我都还没跟学生一起跑向夕阳呢。 学生……到底他该怎么做,他的学生才会像那些热血的青春剧场一样,笑容天真的叫他老师? 「该怎么做?」我意识到自己说出口,随即只注声音,看向余希诗,她的眼神注视着别的地方,大概是没听见吧。 正当我这么想,她嘴唇轻轻动了下,「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我浑身寒毛直竖,「你说什么?」 她没回答我,逕自走进有着华丽花样的防盗门里,原本环着我的手放掉了。「老师,先进来再说吧。」 我受到蛊惑似的,忽略了身体发出的警讯,一步步的走向她。那隻名叫beta的红贵宾已经不知去向。 回过神,我已经坐在余希诗家宽敞的沙发上,看着华美的吊灯,水晶吊饰在光线的照射下如美玉般莹莹,对着这装潢实在太奢侈金贵的客厅,久久说不出话。就连我腿上受到啃咬的伤也早已包扎完成,我手上拿着一块有着自然香气的浅黄色物体,不时将这余希诗称为马芬的甜食一口接着一口塞进嘴里。 「老师,你知道吗?」她笑得好魅,我塞着马芬的喉咙紧了紧,她递给我一杯牛奶,让我能顺利吞嚥后继续说:「你现在吃的东西叫做香蕉马芬蛋糕喔。」 我吞下食物,不明白这段对话有什么意义。「所以呢?」 「我用柠檬汁写下的字,你看过了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完全张开了毛细孔。 「那就是你现在吃的马芬的做法喔。」她轻轻一笑,彷彿她刚刚说的是「今天天气真好」。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我口齿不清的说着,光是想到自己吃下了混着三十二隻蚂蚁的食物,我就感到一阵反胃。我没等到她的回答,只是看着她由直立渐渐倾斜──喔,原来倾斜的是我。在眼皮极度疲累的合上之前,我听见余希诗用极轻的声音说: 「老师,请你好好的睡一觉吧。」 第一章之三 香蕉马芬蛋糕(3) 今晚无梦,我睡了一个好觉。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好久,没有一夜无梦过。 好久。 难得没有被过往的记忆抓住,没有梦,也就不会看见那个缩在角落里的自己,不会看见那一张张噙着恶意的笑容而越来越靠近的脸。 真好啊,我伸伸懒腰,睁开眼睛后,我有着半晌的惊慌。 「老师。」邱喆凯在我面前漾着靦腆的笑,双手反剪在身后,一脸欲言又止。 ……我还是在作梦吧,否则邱喆凯怎么会叫我老师呢?不过,既然是梦,又难得梦到了学生乖巧的样子,我还是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告诉老师,老师会尽量帮你的。」 他扭扭捏捏的,跟平常的样子大不相同?也罢,这毕竟是我的梦。 「我……」他将藏在身后的手往前一伸,「我想跟老师一起玩踢罐子!」 「你……!」我震惊的看着他,纵使知道这是场梦,却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好,我们来玩!」 「老师,还有我!」是杨智翔,他也一脸兴冲冲的,眼神璀璨的盯着邱喆凯递到我手中的罐子。「我也要跟老师一起玩。」 「还有我!」 「还有我!我也要加入!」 此起彼落的声音,来自我班上的三十二位同学,我们一起玩踢罐子,一直从太阳高高照射,踢到夕阳呈现橘红色。 「同学们!让我们朝着那红色的夕阳奔跑,让我们跑向明天吧!」我尽情吶喊,身上的汗水很有真实感的抖落,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金黄色的光。「来,跟着老师一起跑!我们将拥有更美丽的明天!」 「是的,老师!」 真是幸福的梦啊! 我在最前头跑着,追逐着夕阳,然后……然后该要如何?通常跑向夕阳就是结束了,但我回头看着我的学生,他们是追着夕阳跑还是追着我跑呢?我看着他们最初的热血天真笑容,渐渐变质成我常有的恶梦。他们每个人手上各执一铁罐,铁罐里塞满河堤边的小石头,一个个蓄势待发的要丢向我──第一枚,来自杨智翔,沉重的罐子不偏不倚的打中我的后脑勺,我忍住晕眩,不敢停止脚步,但更多的铁罐随之而来,我被绊倒在满是障碍物的路上,一双双擦得发亮的皮鞋在我白色的制服上盖上泥泞的黑印。 这是什么时候的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人? 啊啊,这白色制服是我十三岁时穿的,只有这时,我的制服才称得上是雪白,之后就越来越有泛黄照片的感觉。 我不懂他们会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必须要受到这样的惩罚?──惩罚?就算是惩罚,也不该是由他们执行!我将被踩的弓起的身子舒展开来,一手抓住那一隻往我脸上直直落下的鞋底。 鞋底的主人大概没想到我会有所反抗,脚步一不稳就向后倒,倒在他们用来攻击我的特製铁罐上,他停住了一直在毁谤我的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呀啊啊啊!」女孩子的尖叫声传入每个在场的人耳里。我想逃。 那自他黑色的短发之后流出的黏腻,缠住了我的脚踝。 我逃不了了。 我去参加他的告别式,暗暗的瞪着他在照片上的笑脸,没有人知道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或者,他们装作不知道。 在那之后以更多的东西朝我飞来,当天的厨馀淋身是家常便饭,有时是发臭的鸡蛋、坏掉的优格、成堆的香蕉皮、一团黏稠稠像加了太多水的麵糊巴在我的课桌椅上。 我希望这场恶梦快点结束──拜託,谁能让我醒来? 第二章之一 契约(1) 「我帮你。」那轻柔的声音,穿过我身边的恶意,来到我的面前。「老师,让我帮你。」 我盯着她──余希诗,自从她出现,也不过一天之内,我经歷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我知道那些蚂蚁吃掉了蚕,是学生欺压我的最佳比喻,我知道她给我吃的马芬,若说里面真的有着三十二隻蚂蚁,那就是代表我也能一口吃掉我的学生们。 吃或被吃操之在我。 我打从心里害怕她,也打从心里相信她;我知道应该远离她,也知道应该紧抓住她,我陷入挣扎,在欺人与被欺间挣扎,「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知道,总要有人牺牲点什么。」她不再称我为老师,余希诗脸上的表情超越她这年龄外貌该有的成熟──彷彿她是个活了几千年的魔性之女。「就像你必须用吃来维系生命,不管是吃动物或植物,你从他们身上获得能量也是种掠夺,现在不过是让你学会保护自己。」 我低下头,头顶上的蛋液滑落,遮掩住我的视线──有一隻冰凉的手抚上我沾着菜叶的脸颊,她的长指甲划过我满是泥水的皮肤,她点着我的下巴,鼻息喷在我滚动的喉结上。「你说,这样的生活,是人过的吗?还是你很喜欢被人丢掷……玉米粒、小白菜、白饭、啊,青葱,水多馀了一些,不然,就能做出一道蛋炒饭了。」她揩去我眼皮上的蛋汁,一双魔性的双眼与我对视,她嘴角的笑一直没停过。 「……为什么是我?」我忍住别开眼睛的衝动,专注的盯着她。 「因为,我最喜欢这样子的气味了。」她垫起脚尖,双手向上一圈,圈住我的脖子,她不在意我身上有着污秽的脏臭,逕自她的动作。她的指尖在我的脖子上游走,每一吋被她碰着的皮肤都像有虫在咬。 「你有两个选择,看你是要在这场梦里永无止尽的继续受难,还是你可以和我签订契约,你从此不会再被过去所困。」她大方的笑着说,看着我的眼神是一隻极度饥渴的兽。「这两个选择,其实也就是没有选择呢。」 「如果我选择在这里呢?」 「那就是继续你刚才的梦,一辈子。」她似乎察觉我想问些什么,她说:「你的身体会被送往医院,医生会诊断不出你究竟得了什么病,你会被当成植物人,终生活在病房里,但你的意识会一直困在这个空间,直到你的身体停止呼吸,被送去火化时,你的意识将回復到你的身体里,你会感觉到火焰在你皮肤上灼烧的热辣,你会闻到忘了刷上调料的烧肉味道,你会极度痛苦的哀嚎……啊,光是想到你届时会发出怎么样尖锐的惨叫,我就忍不住期待。」 我吞了吞口水,再问:「那契约,究竟……是怎样的契约?」 她摸过自己的唇,眼皮极妖媚的一眨,我身上所有的脏污瞬间一扫而空,四周因她出现而停格的,欺负我的同学,也一个个的像是被风吹过的黄沙,散溢在空气之中,最后都消失不復见。 我和她站在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左右的纯白里,此时她与我有两步的距离,她朝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白里,抽出一张泛着诡异色泽的小羔羊皮,「契约很简单的,只要你在这里签下你的名字,你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去。」 我看着那张似乎染着血的小羊皮,对她提出我的疑问:「回到现实世界之后的我会变成怎样?」 「……你会变成我的傀儡。不过,你从此就不会再感到难受,我会替你完成你此生的梦想,再占有你的灵魂。」她无所谓的耸耸肩,毫不讳言。 第二章之一 契约(2) 「我的灵魂?」我愕然的轻喃,感觉四周纯白是结冻的冰雪,否则,我怎么会感觉如此寒冷?我的灵魂,她要来有什么用呢? 「呵呵……」她似是忍俊不禁的轻轻笑起,笑得那样天真,毫无心机,仿若我方才在她眼里看到的,兽一般的飢渴从不存在。「你当真了啊?」 我不解的看着她,心中揣测她话里的真实性。 「我怎么会捨得让你变成没有灵魂的傀儡……那样就太无趣了!」她话语刚落,原本一片纯白的空间便转换到我所熟悉的,我的房间里。「你的表情有必要这么惊讶吗,老师?」 她、她究竟是什么人……不,她是人吗?为什么她做的一切都超出我的认知范围?……对了,我一定是在作梦!这么古怪的场景与对话,现实中又怎么可能出现,我想,我一定是在作梦!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就随便她吧,我在梦里还能被危及生命吗?如果这是我的现实,那我在拥有奇异能力的余希诗面前,有再多防备都是枉然。……我总觉得她若真想对我出手,我是没有能力与之对抗的──思及此,我放轻松了,反正不管我怎么反应,在余希诗看来都是可笑的吧。 「这不是梦喔。」余希诗彷彿听得到我心中所想的,她略带懊恼的说:「还有呀,我当然是人,老师,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我又不会吃掉你!」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所谓的契约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她向我走近,我们仅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她无辜捲着她的长发,仰着她精雕玉琢的瓜子脸对我说:「我不会害你呀,我的契约其实很单纯的,我不要你的灵魂,也不要你受苦受难,最重要的是,我想帮你。」 她说「我想帮你」时,表情是多么真诚,我不禁觉得眼眶有些热。 这么容易被她触动也许是因为我身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让我感到比较安心了,但我还是警戒的望着她,毕竟她才说要我的灵魂,不管是不是真的,那还是令我动摇了,害怕的动摇。 「好啦,回归正题,我提的条件除了最后一项要你的灵魂──是假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真的喔!」她说,「如果你不跟我签契约,你会在三天后被酒醉的驾驶撞成植物人,然后依照我前面说的,你在死后会有回归的意识,届时不管你是火化还是土葬,你都会感觉生不如死,直到你被燃烧的灰飞烟灭,或是被虫蚁微生物分解完毕为止。」 「你怎么知道我三天后会发生车祸?还会变成植物人?」那都还没发生的事,她怎么能说得这么肯定? 余希诗沉默了一会,说:「……你不要管我怎么知道,总之,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我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我问她:「你话说的不明不白,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 听我这样说,余希诗又露出符合她现在这年龄该有的表情,她嘟起唇,有点彆扭,似乎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那要怎样你才会相信我?」 「那我看看你的能耐。」 「刚才你看得还不够多吗?我把你从梦里解救出来,又带你到异空间,现在还把你带回家了,你还不相信我的能耐吗?!」 我耸耸肩,「那又不是我想要的,还有……这时代科技这么发达,我怎么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太高段的魔术?」 「你!」余希诗咬咬切齿的看着我,我心里一阵得意,没想到激将法还是很有效的,歷久不衰。 「怎么样?做不到了吧?」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语带讽刺的说完,突然扬起漫天飞雪,一阵一阵的白在房间里狂烈的旋转,空气变得冷冽,随即一片黑暗垄罩了我。所有的感觉都消失无踪,只留一阵花香。 第二章之一 契约(3) 那阵花香我很熟悉,来自余希诗──不,似乎在更早之前,我曾经眷恋过的,那个人,那个人身上有着跟余希诗一样的香气。 十岁之前,我是多么无忧无虑,还跟那个人订下了约定呢。 「先说好,我长大以后你要当我的新娘喔!」我牵着那个人的手来跟我打勾勾。 「好,我等你长大,你要快点长大喔!」那个人俯身看我,脸上的笑容像夏天的向日葵那样璀璨。 七岁的我,一直把这段话牢记在心,私心认定那个人──熙瑜姐姐也是跟我有同样的感受。 隔壁姓施的那户人家,有一个大我五岁的独生女,我从小就爱黏着她,常常「熙瑜姐姐、熙瑜姐姐」的叫着,在她身边跟进跟出的,我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喜欢的程度是,长大以后要娶她为妻那种的喜欢,我很爱问她:「熙瑜姐姐,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呀,我最喜欢宇实了,」她揉揉我的头发、捏捏我的脸颊说:「总是那么可爱!教我喜欢得紧哪!」说着,还会把我抱起来旋转,虽然我不喜欢被她称为可爱,但是看她这么开心的样子,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她喜欢就好了。 「那我,我以后娶你当老婆好不好?」 「噗!」她喷笑出声,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她蹲下来,与我的视线平行。「好啊,等你长得比我高,到时候也还喜欢我,你再跟我求婚,我会嫁给你的。」那年,她十二岁,跟我订下了约定,但是她没有等我长大。 在我满十岁那年,白色的百合花盛开在隔壁的施家庭院里,婉转的音乐声使我木然的看着她的照片,那么灿烂的笑容,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留念。 熙瑜姐姐的告别式前,施伯母一直没有露面,大人说她受不了失去爱女的打击,在医院里好几次想轻生都被阻止了。只有施伯伯面色憔悴的处理这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葬礼──听说,熙瑜姐姐不在这里。 他们说熙瑜姐姐遇害了,警察在她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一只沾了血的发圈,还有一隻耳朵──发现耳朵的地方有过多的血液残留。几经搜索,还是找不到熙瑜姐姐的踪影,灵棺里只放着熙瑜姐姐平常爱用的东西。 我像个没有知觉的人,一步步的走向熙瑜姐姐的棺木,在其他人没注意的情况下躺进了灵棺里。直到我母亲回家后找不到我,以为我也被杀害熙瑜姐姐的人抓走而放声大哭,闹的施伯伯也出面安抚,他们一群大人报了警,失心疯的到处找我,后来连施伯母都听说此事,特意从医院归来,是施伯母发现我躺在熙瑜姐姐的灵棺里。 我母亲脸上的表情是松一口气和怒意的混合,但更多的情绪是庆幸我没事,她颤抖着声音问:「宇实……你在里面做什么?」 当时,我一脸自然的对母亲、施伯伯、施伯母说:「我听说这里面放的都是熙瑜姐姐喜欢的,但我怕她没有人陪,她一个人会怕的。」 当时,我不了解那些大人脸上的表情,施伯母用力的将我抱起,发狂似的跟我道谢,「谢谢你,宇实……谢谢你,熙瑜一定很开心的……」她的指甲深入我的手臂,过多的眼泪湿了我的衣襟,我的母亲却在此刻将我一把扯走,一脸忌惮的看着施伯母。 「妈妈?」我轻唤母亲,但她没有理我,只是防备的看着施伯母说:「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我们这就告辞了。」 熙瑜姐姐的告别式尚未结束,但在母亲的强势规划下,我们以极快的速度搬家了。 从此,我再也没闻到花香。 第二章之一 契约(4) 再一次,我眼前的场景跳转,我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不顾余希诗正看着,我将自己埋在棉被里痛哭。 我好久、好久没看见熙瑜姐姐的脸,她的脸在我的脑海里已经一片模糊,余希诗让我清楚的看见熙瑜姐姐当时与我订下约定的笑脸,灿烂如昨,但为何要提醒我,她人已逝? 我泪眼矇矓的看着自己与她盖过章的手指,那上头似乎还留有当时的温度,我不愿想起熙瑜姐姐的命薄啊! 「你哭够了没?」 我听见余希诗冷冷的语调,才忿忿的坐起,我知道自己肿着一双核桃眼,瞪人的威力会减少很多,但我还是恨恨的望着她。 「……你懂什么?」我说,声音乾枯又沙哑。 余希诗动也没有移动分毫,手中就出现一杯水,她将水递给我,说:「不就是死了一个女孩子,有这么伤心啊?」 「要你多事!」我对她咆哮出声,那粗嘎得声音真的是我发出来的吗? 「唉唷,我好怕喔!」余希诗装作被吓得颤抖,但语气十分挑衅,她一点也不将我的愤怒放在眼里。「是你自己要我证明给你看的,我的能耐还不赖吧?」 我没说话,她却硬是要我称讚她。 「……真是的,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她低声的埋怨,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手心沁出了汗,脉搏加快了,我的耳膜上敲击着的都是她那一句「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长大了就不可爱……?我愣愣的解读这句话,看着余希诗的眼神极其错愕──她脸上的表情如此熟悉,她和熙瑜姐姐分明不相似的……但从我的喉咙滚动出的声音却是:「熙……熙瑜姐姐?」 「吶,你真是迟钝!」余希诗纤细的指头往我额头就是一阵狂戳,「笨吶你,明明小时候这么聪明可爱的,怎么长大后脑筋就不灵光了?」 「……你,你真的是熙瑜姐姐?」我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像有火在烧,我兴奋的看着余希诗的眉眼……她身上的香气,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是熙瑜姐姐……我的天!你……你缩小了!」我翻开她耳边的青丝,查看她的耳朵,两边都好好的,当年熙瑜姐姐的找到的部位只有一隻耳朵──我突然暴怒的推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耍我?很好玩吗?!」她根本不是熙瑜姐姐! 余希诗踉蹌了步伐,在我的桌前站定,我们彼此沉默着,良久,她幽幽的开口:「我的确不是原本的熙瑜。」 「不是原本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余希诗,但我还有熙瑜的记忆,我是余希诗也是熙瑜,宇实,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我们的约定喔。」她轻移步伐,来到我的面前,她捧起我的脸,温柔的说:「看,你已经比我高出这么多了……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会依照我们先前的约定,嫁给你喔。」 我急促了呼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感受她的吐气如兰,我该死的想狠狠吻住她的唇! 「怎么了?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我听着她低落的声音,盯着她眼里漾起的水雾,我不知所措。 我将头低下,埋在她的颈窝处,闷闷的说:「你……你又怎么会记得,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真的吗?熙瑜姐姐?你还是我爱的熙瑜姐姐吗?」 「不是我又还会有谁要跟你订契约嘛,你真是傻耶,不过,以后不要叫我熙瑜姐姐了,我现在的名字是余希诗,以后也不要叫错了。」她细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听话的答应。 好一阵子,待我从她颈窝间起来,那张犹带血色的小羔羊皮摊放在一边,我不再排斥那上头奇怪的顏色,而主动将那张羊皮拿起来仔细端详。 上头写的不是什么可怕的字,只是一张结婚证书。 「婚姻证书?」我问。「这就是你说的契约?婚契?」 她回给我一个笑容。 第二章之二 熙瑜姐姐(1) 好一阵子,我们都没有发出声响。我沉默的盯着小羊皮上头的字,那字越发熟悉……像是过往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迸发,我想起什么,过大的动作引起熙瑜姐……不,是余希诗的抬眸。 我要把情况搞清楚,我问:「你说,你乘载着熙瑜姐姐的记忆,又同时是余希诗?」 「这样很不正常吗?」她悠然自得的坐在一旁,「我想是吧,」她轻轻一笑,继续说:「看你,连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我却还能记得自己上一个躯体是谁、跟谁有过约定、还有莫名其妙的能力,这样看来──是很不正常。你会害怕吗?」 「……如果是熙瑜姐姐,我就不怕。」 「……你知道,当我参加自己的告别式,看到你蜷缩在灵棺里,听到你说,担心我一个人会怕的话时,我有多感动吗?」她的眼神迷濛,仿若回到当年。 「你一直都在?那么,你还记得是谁将你!……将你!」那句话我说不出口。 余希诗接口说:「是谁杀了我吗?」 我拼命点头,「到底那天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 「我不记得了。」她说,「我被杀害的那段记忆是空白的,很诡异吧,但事实就是这样,我身为熙瑜最后的印象竟然是你在我的告别式上,之后,我被一阵冷冽至极的风带走,再度醒来,我已经是个只会啼哭的余希诗了。关于熙瑜的记忆,是在我学会说话的那一刻起恢復完全,但就是少了那一块,被杀害的那一块……我甚至不知道杀了我的人是谁。」 「但……你却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跟在我身边,最喜欢花是向日葵、最爱吃的是咖哩、最喜欢的顏色是明黄、最喜欢的水果是香蕉、最爱的甜食是烤得金黄的马芬。」 听她提及马芬,我有结巴的问:「那马芬里究竟……」 「蚂蚁吗?富含蛋白质喔!」她看着我的表情哈哈大笑了一阵子,再说话时语气和表情都很冰冷。「你真的很糟糕,都不记得我做的马芬是什么味道,我还以为你一吃到香蕉马芬就会想起我的手艺呢,还有啊!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懦弱?实在是让我觉得很丢脸。」 我想开口,她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说:「关于你的事我都知道,你在我死后变得异常沉默,阴阳怪气的结果是吸引一群欺负你的人,你也不懂得反抗,十三岁那年,同学意外丧生,你还觉得是自己的错,变得更加逆来顺受,任由他们对你霸凌。高中时你母亲让你到国外去唸书,直到你取得教师执照,大家已经将那件是淡忘的差不多了,你才回来……然后,在前一个学校被学生逼到差点失去教师资格,而现在还是不被学生接受……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 「你闭嘴!」 对于她的强势我无话可说,我的确是很丢脸……「既然我这么丢脸,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这是顶嘴吗?你还敢跟我顶嘴?」 余希诗不愧是身体装着老灵魂的女人,说的话跟我妈差不多──这话我只敢在心里想想,怎么也不可能说的。但我明明被她骂着,却觉得好幸福……。 「一开始只让你吃蚂蚁你就该谢恩了,而且我还做得这么好吃。」 我直直望着她,「所以那些马芬里头加了蚂蚁?」 「是啊,还是精锐呢!」她不顾我难看的脸色,逕自说下去,「你过去是那隻笨蚕,但现在不一样了,有我在,我会帮你,你就乖乖听我的话,不管是蚂蚁还是什么的,你就吃下去,反正都只是蛋白质,很好消化的。」 我突然觉得,是过去的熙瑜姐姐在我记忆中的样子被过度美化了,还是我从来就没看清楚熙瑜姐姐的本性? 第二章之二 熙瑜姐姐(2) 我在那张羊皮上刻下自己的姓名──我是以血书的方式写下名字的。手指上的血液还滔滔的流,我任它流,反正总会乾的。 余希诗将那张羊皮捲起来,收到某个谜样的空间后,看到我顾也不顾其实蛮大洞的手指,她哎一声,说我这样太浪费了后,将我的手指放进她的嘴里。 我知道她大概是想替我止止血吧,但说实在的我有些心猿意马,因为此刻的画面有些色情。我撇过头不去看她略显曖昧的表情,一会儿后,我的手指离开她湿热柔软的口腔,我盯着自己重获自由的手指,竟一点伤也没有。 「你……」我惊讶着她的能力,又突然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是说她都能自由自在的在各空间转换,疗癒一个米粒大小的咬伤又有什么困难?我决定不要太诧异,以免让她认为我见识浅薄。虽然现在这个装着熙瑜姐姐灵魂的余熙诗有太多的地方让我摸不着头绪,但我相信她是真的要帮我。 「但……为什么是婚契?」我满腹疑惑。 「你不是一直要跟我结婚?」她手一摊,「现在顺你意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况且,那不过是个契约而已……」她突然抚额,神情痛苦的说:「头真痛!」 「怎么了?」我箭步上前去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为什么会头痛?」 「不知道,最近偶尔会头痛……我累了,先回去休息,」她看着我,「你明天到学校后应该就会有些许改变了,只要你记得,不要面露惊慌,你就能安然度过一天。」说完,她就像空气中的分子一样消失不见了。 我手上还留有她的温度,但现在只觉一阵空虚。 「熙瑜姐姐……」我轻喃着这个我思念好久,却在今天才能吐露的名字,我从没想过还有这样一天。 没想到她会回来。 真是让我又开心又苦恼,开心的是她不记得是谁杀了她,这样她不会被当时的景象所影响,毕竟,记得自己的死状也太煎熬了……让我苦恼的是,熙瑜姐姐的个性跟以前似乎大不相同。究竟我以前喜欢她哪一点呢? ……是这样吧,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我看着自己的双手,被我尘封已久的记忆之盒露出缝隙,里面装着我最深幽的记忆,我露出微笑,把玩着从暗柜里翻出来的,一支颇有年份的瑞士刀,口气极淡的叫着熙瑜姐姐的名字。 「你还是回来我身边了啊。」瑞士刀森冷的锋芒反射到我眼底,「是你挑起我的嗜虐心,就该由你来承受。」 正好,熙瑜姐姐这次的身体非同常人,有治癒的力量,那代表我可以玩得更久,只要我实施那个咒术,她又会什么都不记得。 十岁那年,杀了熙瑜姐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口口声声说长大要娶她,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我。 我杀了熙瑜姐姐,而且没有人怀疑。毕竟我当年只有十岁,谁会想得到犯案的竟然是一个小孩呢? 羊皮上的字是我写的,当时的字丑得要死,我都差点忘了。至于为什么会写结婚证书,是因为我一直很想跟她结婚啊,当时想跟她结婚的心情是真的,杀了她也是真的,话说那张羊皮还是熙瑜姐姐自己从小羊身上拔下来的呢。 我们都一样变态,只是她忘了。 第二章之二 熙瑜姐姐(3) 我从用来藏重要物品的箱子里拿出一本精装的册子,册子的外观已经明显泛黄,很长一变时间不曾遭到翻动,又被压在最底层,所以在我翻开它时,有一阵类似哀鸣的撕裂声。 这册子是熙瑜姐姐的日记。 应该说是我们共同参与的生活记事。 日记里记载着我们的变态往事,比如,熙瑜姐姐非常讨厌虫,她恨不得能杀光所有的虫,所有在她面前的虫都难逃她的手掌心,她向来是指使我去触摸的。从树上将鸣叫的蝉抓下、从土堆里引一团蚂蚁等等,好让她能够用免洗筷来回虐待那些小生命。 我触摸着日记的第一页,蓝色的墨水有些淡了,但还是很清楚的写着我们当时所做的事情,我带着旧地重游的感概,仔细的读十三岁的熙瑜姐姐所写的字,已经有点小少女的感觉了。 「六月十日,夏天的蝉声吵得让人心烦,我要宇实去把树上的蝉打下来,但他的动作实在笨拙,好半天只拿回了一隻活的,其他的都死掉了,真是,死掉的蝉还有什么意思?我要活的我要活的!算了,看在宇实腿短的份上,就这样吧,一隻也可以慢慢玩。我叫宇实把蝉轻轻抓着,他竟然回我蝉的震动鸣叫让他觉得很噁心,当然噁心啊,不然我还要他来拿做什么?自己拿不就好了?宇实一脸无辜的看着我,实在很好笑,他就是没朋友才只能跟我玩在一起,每次都被我堵的说不出话来也不敢转身就走,真是没志气……不过也好,感觉像是多了一个弟弟,很好欺负呢。」 我读着熙瑜姐姐写下的字,有些自嘲的笑笑,我的童年就是这样被她摧残的。 前面的大抵是虐待昆虫的小事,我一翻,翻到中间才继续默读,已经国二的熙瑜姐姐所写的日记。她已经鲜少捕捉昆虫了,取而代之的,她从施伯伯古早时期的收藏中偷出了一把瑞士刀。 「十二月三十一日,冬天很冷,听说天冷了之后做这件事比较有快感,也比较不会痛,但我还是有些害怕,我无法自己下手,却很想体验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在实际体验之前,我需要经过练习,这样才不会将自己伤得太重了。恰好,我们一家和宇实一家一起出游,要在那个牧场里住上一天,我锁定了那隻小羊,叫声很微弱,也还不太会站,我跟宇实说好要在半夜溜出来,试一试瑞士刀的锋利度。晚餐前,我乖巧的去帮忙牧场的主厨料理,趁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在那晚浓稠的高汤里放了十几颗宇实妈妈常吃的安眠药。晚餐时他们虽然觉得汤的味道有些不一样,但听说我也有帮忙,他们还是很给面子的吃得一滴不剩。当然,我有叫宇实不准喝汤,不然晚上谁来帮我?……引诱小羊的计划很顺利,我们穿得不多,在即将进入深冬的牧场里却不觉得冷,额头上都还沁着汗,因为小羊的力气出奇的大,要制止牠费了我好一番工夫。这次,我不得不说宇实真的聪明了,我们捲起裤管、踢掉鞋子,把小羊抱到小溪里,宇实很自动的将瑞士刀深入小羊的脖子,溪水都被染红了,小羊过了一阵子也不再挣扎,很方便我作业,我称讚宇实,他笑得好灿烂。」 我想起那个夜晚,大人们都睡死了,满天的星星照耀着我和熙瑜姐姐,月亮也彷彿在为我们指路,熙瑜姐姐说我们的穿得少还是含蓄了,我们根本什么也没穿,就是怕被小羊的血喷到,那天真的很冷,但我们都在冒汗,溪水很冰,小羊的血真的很热很暖……。 熙瑜姐姐将小羊的皮剥下来,现在想来,她雪白的身体上沾着鲜红的花朵,那样子实在妖艳。 她把那张羊皮用塑胶袋一层又一层的封好,塞在我包包的最底下,我们把小羊丢下山谷,然后一起在小溪里洗了一场痛快的冷水澡,确定没有任何腥味残留,才各自回到房里熟睡,隔天醒来,牧场的员工发现少了一隻羊,惊动了大家,却不了了之,熙瑜姐姐当时唱作俱佳的演技,让人无法联想到,遭到剥皮分尸还丢弃到山谷的小羊是我们杀的。 我跟熙瑜姐姐的关係在那次之后更加贴近了。 第二章之三 咒术(1) 我一直希望跟熙瑜姐姐更贴近。 九岁时,在杀了小羊之前,我找寻所有方式让我们的关係更加密合的方式,我听说学校附近有间诡异的店,店里卖着许多人一辈子寻求的梦想,但不是每个人都被允许入店,只有那些丧心病狂之人,打算用对等价值的东西来换,才有可能入店。那个店什么都卖,店门看起来的样子,有人说是卖药的、有人说是卖骨董的、也有人说是卖书的,我看到的是卖书的。我在古旧书铺子里找到一本有着残破页面的书,书页上记载的诡异字体让我十分心动,那破简残篇散发幽微的森冷气息,使得我受蛊惑的将它收在衣服底下,携出古旧书铺子。铺子老闆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噙着一抹怪笑,在我出了铺子的门槛没多久,那书铺子的形影在暮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我找对地方了。 我对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点也不介意,我只希望熙瑜姐姐能完全属于我、贴近我。我回到家里,父母亲不在,正好让我实行书上的步骤。在晚间六点零时,在不见光的平面上摆上六支白色蜡烛,准备好两条染过血液的棉线,以三支蜡烛与一条棉线为一组,做成一个正三角,另一组是倒三角,组合再一起的图形正好是六芒星,传说中用来召唤魔物的法阵。 准备好之后,我站在六芒星中央,手持着熙瑜姐姐从她父亲的眾收藏中挑选出来的一把瑞士刀。我的胸膛剧烈起伏,我的呼吸格外急促,然后我还是做出这个动作,没有我想像中的痛──那把刀尖刺进我的左边胸腔,刀尖一触及我的身体肌肉,开始有自我意识的带着我的手将我的胸膛剖开,鲜红的血液滔滔流出,以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淌流,棉线围起的六芒星图型内,充满了向上飞起的血。我极度着迷的看着眼前的一片血红,感觉全身上下的力气全失,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持续鼓譟,然后,它脱离了我的胸腔,血管与神经与它失去连接,但它还是在我的面前继续跳动。 「用我的心脏与你交换,一辈子,让我跟熙瑜姐姐在一起。」 虚空之中响起闷闷的笑声,我看着我年轻的心脏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血盆大口吞噬。 「我答应你。」那血盆大口说。「我会让你们在一起……嘻、嘻、嘻。」 当时我摸着左边的胸口,没有跳动的频率,只有寧静的空虚。也不知道那血盆大口应允我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只觉得我没有了心脏却还能继续活着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就连我用瑞士刀切过的地方也只有一抹淡色的印记,类似癒合已久的疤,形成了上下两个正三角型堆叠的星星记号,外头有一圈不规则状的浅色焦痕……这是与魔物交易过的证明。 没有了心的我做起熙瑜姐姐交代的任何残忍事都十分顺手,她开始夸奖我,我也总是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只是没想到,我竟然会杀了她──这不是我的错!十岁那年,我长得比熙瑜姐姐高了,我要求她实现跟我结婚的约定,她却嘲笑我,说那些话不过是用来哄我的!我一怒之下,亮出我们一起杀过许多小动物的瑞士刀,将刀尖底在她细白的脖子上,要胁她签下我们的结婚证书。 我用她亲手剥下,已经风乾一年的小羊皮当作证书的纸张,用她的血来刻写证书上的内容,她不肯就范,我将她绑起来,用封箱胶带摀住她的嘴,当着她的面,又再度摆出与恶魔交易的法阵,并用她的血来为血盆大口引路。 那血盆大口一出现,我立刻恼怒的问他:「你不是答应我要让熙瑜姐姐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那血盆大口悠悠的,缓缓的说:「你把她吃下去,让她的血液、她的组织在你的胃里消化,化成你的血肉,你们就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而且毫无缝隙,你也不用害怕她随时可能离开你……」 第二章之三 咒术(2) 我瞪大了眼睛,听了他的话,把熙瑜姐姐安放在法阵中心,那支陪着我和熙瑜姐姐一起犯下坏事的瑞士刀,在她无暇的颈部划出一道鲜红瑰丽的口子。 我盯着她的血液如花间飞舞的蝴蝶款款流出,我情不自禁的俯身,吸取她颈间的甘露。 那是我喝过最鲜美的血液了。 我用保特瓶来盛装我喝不下却还在淌流的血,一千二百毫升的容量足足装了有五罐之多。熙瑜姐姐从一开始狠瞪着我的眼神转为昏死,我凑近看她放大的瞳孔,里面映照着我的脸,我感到满足。 「你这样就满足了?哈!哈!」血盆大口读取我的心后笑着,他继续说:「你以为你这样做之后,你的熙瑜姐姐还会原谅你吗?除非你杀了她,否则她恢復后对你说的第一句话肯定是叫你去死!」 我怎么可能听她对我那样说呢?我不能让她这样说!于是我决定将她杀了,然后一口一口吃掉她,让她变成我的血肉,我们将一生一世在一起!在血盆大口的怂恿下,我不听熙瑜姐姐在被遮在胶带之后来越微弱的哭叫,我满嘴都是来自她的腥甜。 当熙瑜姐姐断气,我才查觉一件事情,我看着自己身上满是鲜血,嘴里还有一块熙瑜姐姐的颊肉,我颤着声问从头到尾都存在于一旁的血盆大口,「喂,我要的熙瑜姐姐是她的灵魂啊,她的灵魂现在在哪?」 「她的灵魂当然是飞往她该去的地方囉。」血盆大口蛮不在乎的回答。 我皱起眉,「我们不是说好要让熙瑜姐姐跟我再一起吗?她的灵魂也是我们交易中的一部分啊!」 「我怎么知道呢,你又没交代这么多!」血盆大口耍赖的说,我的眼神几乎要喷火! 「那现在怎么办?你要负责啊!」我对着虚空中的血盆大口又吼又叫,「把她的灵魂还给我!」 那血盆大口嘖嘖两声,说道:「你要她的灵魂还不简单?但你要拿什么来换?你可是没有心了唷!」 我瞪着他,满心的怨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能困难的喘着气。 「……或者,你可以用熙瑜的心来换她的灵魂再次回归。」血盆大口的样子逐渐变形,他的形象不再是一个狂妄的嘴,而是一个白白净净的躯体,没有五官,就只是一个会活动的人型。 我听见事情可能会有转机,我立刻割开熙瑜姐姐与她身上碍事的制服,取出她逐渐冰冷肌肤下的心脏,教给那一个由血盆大口化成的人型手里。「给你,只要你能让她的灵魂回到我身边,要什么我都给你!」 「呵呵!这简单。只要你耐心等待,她会回到你身边的。」白色人形没有嘴巴却能发出声音,没有五官却还是能看出白色人形脸上有明显的笑肌起伏。「这颗心我就收下了,那,就这样,我走了!」 「等等!」我吼着要他停下,「还有,我要熙瑜姐姐的灵魂记得我,但不能让她知道是我杀了她的!」我这次学聪明了,知道要多要求些,把话给说清楚。「我要熙瑜姐姐回到我身边后……会无条件相信我,听我吩咐。」 我想说的其实是「要熙瑜姐姐爱我」,但我看着那白色人型的样子就觉得彆扭。要「让熙瑜姐姐爱我」这种话我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嗯哼……」白色人形顿了一下,似乎在盘算这场交易他划不划得来。「可以是可以啦……好啦,没事我要走啦!」 「还有!」我叫道,明显感觉白色人形释放出不耐烦。「我这身血污该怎么办?我可不想在监牢里等待熙瑜姐姐的灵魂归来。」当时我小归小,却也还是知晓杀人要偿命的。「我把熙瑜姐姐剩下的部分都给你,你要负责把熙瑜姐姐带回我身边,还有,我不要被警察、眾人怀疑。」 「这副破身体送我都嫌累赘!」白色人形任性的叫,「看你是要吃掉还是怎样的随便你啦!顶多我拿走她的骨头,让你好处理些。」白色人形在说到骨头的时候抖了一下。 第二章之三 咒术(3) 猜想白色人形语尾的颤抖是来自兴奋,我对他说:「好,但你得把她的头盖骨留给我。」 「呿!」他将熙瑜姐姐深白色的头盖骨丢给我,「真不划算!」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很能看得出白色人形的情绪,我继续向他要求:「我看还不见得不划算,所以我要为熙瑜姐姐谋取多一些福利,当她回来时,我要她有异于常人的超能力。」 我见白色人形不说话,觉得还能再有所要求,我说:「变造我的记忆,让我的记忆里只有熙瑜姐姐的美好。」我不要记得她现在这副残破不堪的样子。 她身体里的骨骼被抽走,她只剩下一张皮,血液器官什么的都让白色人形拿走了。 白色人形邪佞的气息逼来,他说:「你如果把熙瑜的尸体处理得妥当,我会视你的处理能力来重新规划你的记忆。」 「什么意思?」我问。 「我现在把时间暂停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内,你要对这副尸体做出你觉得最残忍的处置──你可以参考以前你们对昆虫或动物做的事。」白色人形冷笑着,「现在,计时开始。」 我心中有了打算,我将熙瑜姐姐的皮囊摊开,切下她一隻耳朵后放置一旁,接着用那把充满罪衍的瑞士刀,一吋吋的将她切割。熙瑜姐姐变成一块块、一条条、一丝丝……当我切割完全,我还有八十分鐘。 带着切割好的尸块走出我常和熙瑜姐姐一起玩的地下室里,我回头看那沾满血与气味的地方变回原来的整洁清爽。 然后我跨上单车,拼命往前骑,路上的行人与车子都停住,空中的飞机与鸟儿也静止不动,全世界只有我狂喘的声音。我在每一个有树丛遮蔽的行道树下挖洞,分批将一块块的熙瑜姐姐埋入。我到临海的鱼塭去,将一条条的熙瑜姐姐洒进各个池里,我知道那些鱼会抢着食。我跑进卖咸酥鸡的厨房,把一丝丝的熙瑜姐姐丢进油锅里炸,炸好后,我洒上胡椒盐,满足的大块朵颐,要知道我赶时间,又做了这么多事,肚子会饿很正常。 最后,我骑到熙瑜姐姐回家的路径,在那条幽静的小径上,将熙瑜姐姐的一隻耳朵和沾血的发圈随意丢置,先前装在五支保特瓶里的血,我全数倒在小径旁的泥土地上,假装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后,我对一直在身旁的白色人形说:「好了,现在你可以将我重整为无事的样子。」 白色人形笑到肩膀都在颤抖,他说:「看在你还算有创意的份上,我让你只记得熙瑜阳光的一面……直到你们再次见面……」 「你确定一切会如我所言安排?」我问向白色人形,「你确定不会让熙瑜姐姐记得是我杀了她吗?」 「你很囉唆,我说到做到。」白色人形一脚踹向我,将我恢復成一身洁白崭新后丢到放学回家的路上,他消失在虚空中。 我失去了自己血刃熙瑜姐姐的记忆,以无辜的样子成长,直到盛装着熙瑜姐姐灵魂与记忆的余希诗出现在我的面前,受到白色人形操纵的记忆回流我的脑海……。 闔上熙瑜姐姐的日记本,我张开手掌,掌心浮现渴望,渴望鲜红温暖、大量的血液灌浇。 它再度觉醒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九岁那年,自我一碰触到那隻瑞士刀,就被那刀里穷凶恶极的灵魂给掳获了。当我将瑞士刀深深埋入小羊的颈子里时,沉睡的的刀尖触碰到小羊的鲜血便觉醒,我的身体里变得拥挤,因为里头装着的不只我自己,还有刀尖上的灵魂──姑且称之为嗜虐心。白色人形拿走我的心脏,但他拿不走我的嗜虐心。我舔上刀尖,嘴里的一阵铁锈味让我发抖──兴奋的发抖。 第三章之一 转机(1) 星期一。 我如往常一样的,准备到学校去上班……只是,心境大大不同。 熙瑜姐姐……不,该改口了,余希诗说星期一时,要我别面露惊慌,就能安然度过一天。 那是什么意思? 我穿上合身的衬衫,悠间的扣上釦子,深灰色的长裤有些贴腿,我站在镜子前检视自己的外型,露出一抹笑。 是这样吧,所以麦纯纯才会这么古怪。先前的我失去了的记忆,如今已然回復,我才知道麦纯纯的古怪来自──她喜欢我。我长得不差,就是怯懦了些。我的身型,比不上那些专业模特儿,却明显比一般人好上许多,脸型五官也是,是世人统称的帅哥类型。 我忍不住对着镜里的自己吹了一个戏謔的口哨。 到了学校门口,管理门的替代役用一种错愕的眼神看着我,顿了一顿才向我打招呼,「早安,你是……金老师吗?」 「小兆,早。」我笑笑的回应他,用温文的语气,「我当然是金宇实,不然我还是谁呢?」 小兆拍拍自己的后脑勺说:「哈,说的也是,我在说什么傻话,金老师当然是金老师囉,不过,老师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喔,哪里不一样?」我轻松的站在那与他间聊,「是变得好了还是不好?」 「嗯………」小兆神情认真的打量我,「好像变帅了啊!」他悄声的在我耳边说:「老师,你是不是去做了微整型?去哪一间做的,告诉我,我也想变得像你这样!」 「小兆,你想太多了,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我哈哈一笑,「不过,就当你是在称讚我好了,好了,我要先进去了,你忙吧。」 我向他挥挥手,隐约听到他还在那里嘟噥:「有好地方都不分享一下,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好看……」 我觉得好笑,原来,我的改变有这么明显?……不知道我班上那群学生会怎么看我? 我先到我的办公桌上整理一些上课要用的东西,我在还是学生时,主修是心理学,现在教的则是公民与社会,课不多,所以当了现在这个班的导师,也不至于太累,反而让我有许多目标。 我还是想跟他们一起玩踢罐子……但那游戏的玩法规则也许会变也说不定。 跟其他老师们打过招呼,我信步往我的班上。还没看到教室,就听见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他们还真是活力十足呢,我最喜欢了。我能感觉我嘴,我的眼,因为喜悦而飞扬。 我一进教室门口,小腿的脛骨感觉有东西挡住……不妙了,我才这么想,当头就是一阵清凉。 「啊哈哈哈!」邱喆凯的笑声率先响起,接着是其他人的窃笑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清水。我态度自若的走向讲桌,手上的文件没有被淋得太溼。 我两手撑着讲桌,看着台下童稚的面容……我要忍,不能笑。没错,不能笑,想想其他人遇到这种状况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惊讶?生气?我不是女老师,所以「哭」不列入考虑。 当我有些苦恼的想该要怎么反应,有道声音解救了我。 教室外头一阵的混乱,尖叫声和混合着有些疯狂的笑声。 我闻到空气中瀰漫着令我心旷神怡的味道,我表面维持着平静,胸腔中应该鼓动的位置一片空虚,那阵空虚极度渴望外头的混乱与空气。 我馀光看见教室后排的杨智翔站起身来,我想也没想的吓阻他:「杨智翔!在你的位置上坐好!」 杨智翔大概没料到我会向他大吼,一个失神就听了我的话,乖得像隻小羊。其他学生也傻愣愣得看着我,我听着那疯狂的声音逐渐接近。 血液为之震动。 「呀啊啊啊啊!!」女孩子集体的尖叫声,极度惊恐。 我盯着教室门口出现一个持刀的人,他的脸上沾着的鲜红不知道是谁的。他双手上、身上的衣物染着的诡红……我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 然后,他笑着衝向我。 第三章之一 转机(2) 「啊啊啊!」 学生们都离开座位,聚集在教室后方的角落,是说他们已经无法用大脑思考了吧?竟然不会跑出教室,而是在角落缩成一团──他们可不能出事,因为他们是我的猎物! 但我此时应该先注意自己才对,我做出防备姿态面向持刀闯入的不速之客,眼神凌厉的盯着他。 「呵、呵呵!」他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容小覷,所以他朝我衝来的脚步止住,定格般的僵在原地,然后,他的头往左边转,视线转移到教室后方的学生们。 不妙! 我立刻对着杨智翔那一群人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点离开教室!」 他们看着教室后门,却忌惮着狂徒手上的刀子。 「喝!」我绊倒狂徒,「你们趁现在快跑!」 狂徒看着绊倒他的我,神情异常狰狞,嘴角上扬的方式非同常人,一双佈满血丝的黄色眼球像极饿了一整个星期的野兽。 「小孩子……最好吃!」他摇摇晃晃得爬起来,挥舞着手上的刀,「谁来让我嚐嚐……一口就好!」 「什么一口!你去死啦!」杨智翔虽然是班上的恶霸,在这个时候,他却还是走在那群同学之后,所以他是离狂徒最近的学生。 狂徒朝他逼近。 他们不能受伤!这是我唯一的念头……能让他们受伤的只有我!我一面要学生们逃离教室,一面扑向持刀的狂徒,他的刀尖划破我的手臂,伤口不算深,但血液立刻衝破皮肤,染得我的衬衫一片血红。 我一点也不觉得痛,这样的程度还差得远啊。 「先生,你的对手是我。」我朝他的腹部使劲的一踢,他手上的尖刀掉落在地上,匡瑯的一声,逃到教室外头的学生一阵惊呼。 那狂徒真的是疯了,他杀红了的双眼直直瞪着我,「你坏我好事,我要你付出代价!」他摀着吃痛的腹部捡起地上的刀,接着又是一阵乱砍。 我一边闪避着,一边要教室外的学生跑得远点。 再与狂徒打斗时,我看见外头的余希诗躲在杨智翔身后,杨智翔看似惊慌,却还是不时安抚着她──这让我一开始逗着狂徒玩的想法全然消散,有种恼火的感觉衝了上来。 我不介意狂徒手上的尖刀再度刺伤了我,我一心只想结束这场闹剧。 我不顾可能会被刀子砍伤,直接抓着刀刃的部分,有些刺痛反而让我的身手灵敏了起来,当我回过神,那狂徒已经被我压在身下,手臂被我反转在身后,我将他制伏了。他嘴里还是狂妄的碎念,这时,警方才姍姍来迟。 两位警官带走了兀自发狂的疯子。 另一位警官拍着我的肩膀,问我:「这位老师,你还好吗,我们叫了救护车……你身上的是水吗?还是那个疯子对你乱泼的液体?老师?」 对于警官的问话,我恍若未闻,径自走出教室,我看着教室外头满面惊慌的学生们,问他们:「你们,有没有人受伤?」 「……老师……」 他们,肯叫我老师了呢。我的嘴角微微上扬,「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邱喆凯惊魂未定的走向我,「老师,你、你身上都是血啊……」 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是感激还是恐惧,只知道下一刻,我即将倒向冷硬的水泥。 「老师!」警官的声音。 「老师!」学生的声音。 余希诗放开杨智翔,朝我奔来,她接住我即将敲击水泥地的头颅,和其他人一样慌张的叫着老师老师,但是她用极细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真是,太过火了啦,笨蛋。」 我闭上眼睛,脸上的肌肉一片舒坦。 第三章之一 转机(3) 我感觉自己被人抬起,我想起自己不能到医院去,那些例行的检查会让人发现我空荡的胸腔。 我想起来,但是手脚无力、眼皮沉重,隐约中,余希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就安心吧,有我呢。」 有她呢,那应该……不会出什么错的。我放心沉入黑甜的世界,没有梦、什么都没有的一片漆黑──令人安心的黑。 黑暗中,我听见有人在说话,两个女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但我听得很清楚。 「听说,宇实老师手无寸铁的,隻身阻挡疯子啊?」这是──麦纯纯。看来我没有被送到医院,这让我放心不少,这里……有麦纯纯在的地方就是保健室了吧。 「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平常这么温文的宇实老师,在面对即将危害到学生的疯子时,简直像一心要保护孩子的母亲……这样说有些怪怪的,那说像是超人一样好了。当警察将疯子带走后,宇实老师混身是血,我看了都觉得痛死了!他竟然还能不靠任何人搀扶的走出教室!」 这一道声音有些耳熟,我仔细回想,是教英文的小盼老师。她轻快的嗓音不太容易错认,就连压低了声音说话还是很亢奋。 「他这么勇猛?!……他走出教室做什么?」麦纯纯不可置信的说,我感觉到她的眼神正打量着我。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一走出教室后说了什么你一定也想不到!」小盼老师说话的语调就像是……像是「天桥底下说书的」,只差没有招呼「客官」了。 「他说什么?」让小盼老师这样吊胃口,麦纯纯也甚是好奇。 「他第一句就问学生有没有事啊!天啊,他自己都伤得这么重了,却还在担心学生!也未免太有男子气概了!」小盼老师几乎尖叫了起来。「实在太帅、太帅了啊!」 麦纯纯颇不一为然的接着说:「……听你说的这么神,那现在躺在那的是谁啊?」 小盼老师的口气充满了崇拜,「所以我就说他是为了学生不惜牺牲自己的好老师代表嘛,他一听到学生说没事,他全身上下的力气就像是一瞬间被抽光似的!」 「结果还不是昏倒了?」 小盼老师一心向着我,替我反驳。「也不是这样说啦,如果是你,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不能。」麦纯纯很爽快的说。 「现在大家都在说,宇实老师是为了学生,会不惜牺牲一切的英雄呢!」小盼老师已然成为我的支持者,「你知道外面有一堆新闻记者等着採访他!现在被校长他们请到会议室去等,宇实老师要红啦。」 「……也不知道值不值得。」麦纯纯说的小声,但我清楚的听到了……她语气中的不捨……? 「嗄?你说什么?」小盼老师没怎么听她说的话。 「没事……我想说他什么时候会醒。应该快了,虽然他看似流了很多血,但大多都是皮肉伤而已。」麦纯纯的手拂过我的脸,我闻到她的味道,跟余希诗的花香不同,是清新中带着薄荷味的香气……还有一点酒精棉的味道残留。 「皮肉伤而已?!拜託,要我为学生受这点皮肉伤,我打死都不肯的……啊,这话你可别说出去喔。」小盼老师很诚实的说,当时她还躲在学生身后又怕又爱凑热闹咧。 「呵,知道了。」 「宇实老师醒了之后,你要记得通知喔,先走啦。」小盼老师说要去看看会议室里的情况。 「嗯。」 麦纯纯安静了好半响,她似乎就在我的床边。 「哪,你就这样出风头好吗……我会很伤脑筋的。」 她轻轻的声音传入我耳里,我猜测她这话里的意义……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先前的金宇实,所以我很明白,麦纯纯的意思。 她不希望我变得太引人注意,因为她喜欢我。因为她喜欢我……所以,当我吸引其他人,比如小盼老师或者其他单身女老师时,她的情敌就变多了,她会伤脑筋的。 我眼皮微掀,看着她的眼神假装不解,问她:「你……伤什么脑筋呢?」 她似乎是被我吓到,一张脸突然胀红的像一颗极熟的红蕃茄。「你、你醒啦!」 第三章之一 转机(4) 我朝她笑笑,很虚弱的笑笑,我知道我这种表情几乎让女人没有抵抗能力,她们天生的母性会在此刻发挥。 「那个持刀的疯子已经被抓走了吧?」我明知故问,然后闭上眼睛小小的哀嚎一下,「唔……我觉得有点痛,纯纯。」 「啊,你……」她好像想关心我,但说出口的话又变质,「你活该啊,人家有刀你还硬来!……是哪里痛?我看看。」 她这忽冷忽热的口吻,若是先前的金宇实肯定不知所措,但现的我,是我──我抓住她朝我伸来的手,贴我的脸颊上,我睁开眼睛看她,她脸上的表情很经典。 「你伤脑筋的事情跟我有关吗?」我此刻的神情肯定很妖孽,我知道,从她乍红的脸颊上我可以很清楚的知道。 「当、当然有关啊!也不想想是谁帮你包扎伤口的,是我耶!」她说的话看似强势,但语气十足软弱,贴在我掌中与脸颊之间的她的手,微微颤抖。 真是可爱。 「谢谢你替我包扎。」我拉过她的手,嘴唇似是与她的肌肤相碰,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脸。 「唔啊!」她极速的抽回自己的手,还发出近乎呜噎的叫声。 「痛!」我手上的伤──空手抢夺利刃而来的伤虽然包扎过了,但是还是有些痛的──也不是不能忍,只是,我这一声低微的痛叫会让麦纯纯于心不忍。 「哎!你……」她有些懊恼的让我的双手掌心向上,脸颊还是红润。「我看看伤口……应该没事。你……你都这样说谢谢的吗?」她越说越小声。 我貌似无辜的望着她,「我怎么了吗?」 「没、没事!」她故作镇定,我想,她看到我一脸坦然的表情,一定会认为她手部肌肤上仿若被我亲吻的地方是她的意识过剩。 「纯纯,我可以下床吗?」我像个乖巧无害的学生,轻声的询问她。 「你当然可以啊,真是,你的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真把自己当重症病患啦?」她一副漫不经心的说,看到我掀被单的动作有些迟钝,却主动替我服务,嘴上继续唸道:「你也真是的,人家有刀啊!左右手的掌心都伤到了,还有手臂的三处伤痕,还有你小腿上得是什么?被狗咬的吗?你的身体有你这样的主人也太不幸了!」 「纯纯……」我无奈的笑笑,温温的叫着她的名字。 「我都帮你包扎好了啦,我明明是校医的,应该处理学生的疑难杂症……怎么本领都是在你身上施展呢?」她看似低头抱怨,抬起头来却问:「……还有没有哪里痛?有哪里痛要说喔,虽然……虽然你的伤口很神奇的不是很深,但还是要注意。」 我的伤口不深吗?明明流了这么多血……「那我不是很幸运吗?制伏坏人只受了这点伤,应该称讚我一下吧?」 「还说呢……也不懂别人会有多担心……」 她后来那句说的小声,可我还是清楚的听见了……那句话我就假装没听见,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又是一早被学生恶作剧淋上的清水和自己的血,加上惨不忍睹的,利刃削过的破损。 麦纯纯没有换掉我的衣服,正好,我抚着左边的胸口……这里,可是有着不能见光的印记呢。 我正要说什么,保健室外头纷乱的脚步声吸引了麦纯纯的注意。 「我去看看。」麦纯纯对我说,她……也亟需一个脱离我製造出的曖昧氛围的理由。 我才穿上鞋子,麦纯纯已经回到我旁边,她有些慌张的说:「记者、摄影机,全部跑到保健室外了啦!」 看来校长和主任困不住媒体,真麻烦,我一点也不想上新闻呢。 「听说那个制止疯子的老师就在里面!」有人这么大叫了起来。 「哇啊!」讚叹的欢呼声。 保健室的门不断的被拍着。 「老师!请你说说你当时面对狂徒的心情好吗?」 「老师,你说说那个狂徒有多残暴,外头的替代役男小兆因为他而中伤不治了,您是如何有勇气制伏他的呢?!」 「老师、老师……!」 「你变成英雄了啊。」麦纯纯说,看着我的表情又是复杂又是欣喜。 我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喃喃的道:「小兆……小兆死了啊……」 第三章之二 英雄(1) 保健室外头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我和麦纯纯在门里,感觉自己是瓮中之鱉。这些媒体最喜欢打着「解除世人好奇」的名义,任意刺探他人私隐。 真的很烦! 我想起当时,我十三岁的那年,遗忘了残虐心思的自己,意外让同学死去的事情……哈,其实他也是活该,偏是敲到他自己丢向我的铁罐……不过,这件事好不容易平息,我才不要又让媒体挖出来。 那会很麻烦,何况我打算以全新的无害形象,蚕食鲸吞掉我身边的人们,才不要让他们发现我过去的歷史。 我不打算出现在镜头前,但保健室的门就要被拍坏了,真是,一群流氓。 「怎么办?宇实老师……要出面吗?」麦纯纯问我,她的心思很明显,她也不想让我出现在电视上。 像我这样长得不差的男人,又是奋力解救了学生的老师,媒体一定会大肆报导,届时会有很多人知道我,肯定会有为数不少的女人注意到我……真的会很麻烦啊。 「不,我不出面,我也不是英雄,保护学生只是一个老师应尽的职责,没什么好邀功的。」我对麦纯纯说,语气里满是对媒体的不以为然。「纯纯,你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吗?」 「出口……有是有,在那铁柜后面有一个连接到隔壁空教室的通道。你要从那里溜出去吗?」她看着我身上的衣服,叹了口气说:「可是,就算你这样溜出去,你身上的衣服让人很难不注意吧?」 我朝她笑笑,「你这里该不会刚好有可以更换的衣服吧?」 她的表情略有迟疑,一会儿之后,她从自己放置私人物品的柜子里拿出一枚鼓鼓的纸袋。 「喏……不介意就试试看吧。」她递给我那枚纸袋时,表情很不自然。 我接过,低头察看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一件格纹休间衬衫和一条小直筒裤,我翻看尺寸,嘴角扬起,「这么刚好……是原本就要给我的吗?」 「少胡扯了啦!……你快去把衣服换一换,不然记者就要把门拆了!」她兇恶的语气掩不住她脸上倔强的一片红。 「谢谢你,纯纯。」我向她道谢,隐身在帘幕后。换好了衣服,我朝她说的铁柜走去,移开挡住通道的铁柜,一扇有些斑驳的门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门看起来有点可怕呢。」麦纯纯有些害怕的揪着我的衣角,「听说,这里在成为学校之前是……医院,日军的医院。」 「喔?这么有歷史?」我不怎么有兴趣,就算门的另一边有鬼也没什么可怕的。对现在的我来说,记者和摄影机才是我要逃避的首要对象。「纯纯,如果你会害怕,你可以留在这里,用不着跟我一起溜走。」 「怎么可以?!我才不会丢下你呢!」麦纯纯有些激动的说,说完她轻轻呀了声,改口道:「我、我是基于一个医疗人员对伤者的关心……就算……就算你得伤不是太重却也还是伤患啊!还有,你不要想太多,你这身衣服也只是刚好、刚好而已。才不是要给你的呢……!」 我深深的凝视着她,直到她瞪大了眼睛、体温骤升,再也承受不住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样安安静静的,不是很好吗?麦纯纯就是最近学生们常说的,「傲娇系」的女生吧。幸好她长得还算娇小可爱,不然她这样忽冷忽热的个性蛮令人难以消受的,尤其对先前的我来说──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小菜一碟。 我打开那扇久未开啟的古旧门扉,主动牵起麦纯纯的手,她稍微的挣扎不影响我,我走在前面,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充满霉味的空气。 第三章之二 英雄(2) 「咳咳……」走进保健室连接的另一间空室,我忍不住轻咳,身后的门在我和麦纯纯双双进入之后,「蹦」一声的关上了。同时,我手中牵着的麦纯纯也倒向我的背,她失去了意识──麦纯纯双眼微睁,停在眨眼的瞬间,她的动作、呼吸都停止,空气中飘浮的灰尘也呈现静止,这样异常的状况没别的解释,肯定是那个傢伙来了。 「哟!」一片黑暗中浮现一抹白,白色人形就在那里,顏色对比得十分显眼。「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他说。 我嫌恶的别开眼,「没看到你会过得更好。」 「真讨厌,长大了就一点也不可爱了。」 我瞇起眼睛看他,他这句话分明就是学余希诗的口吻。许久不见,他还是那副鬼样子,依旧是没有五官的脸。「你来做什么?售后服务?」我冷笑一声,口无遮拦的说:「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么周到!」 白色人形沉默了会儿,双腿交叠盘坐在什么都没有的半空中,居高临下的,以他空白白的眼窝睨着我,语气冷的像喜马拉雅山顶上永不消退的冰柱。「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他轻轻蠕动了掌中的一枚小物,我空荡的胸腔立刻泛起一股剧烈的疼痛,那疼痛的程度几乎要将我撕裂!我难以呼吸的喘着气,除了心脏之外的四脏六腑都像在砂石车底下被来回碾压。 我额头上大大小小的汗,如狂暴的雨不停落下,背上也泛起透骨的凉,全身上下那名为恐惧的毛细孔大开,我才了解眼前曾经嘻皮笑脸的白色人形,是怎样的妖魔,他是我的心脏做为交易目标的不明妖物啊! 他看着我难堪的扑倒在充满了灰尘的地板上,才满意得放开掌中的那枚物体──他让我看清楚,那是曾在我胸腔里跳动的物体,我被他缩小好方便携带的,我的心脏。 我的心在他手里……我从没想过以心脏作为交易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直到现在,麦纯纯给我的衣服裤子上,都是那些因为疼痛而起的大量汗水……。我的脸色肯定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看到我这样子狼狈了,白色人形身边才释放出满意的氛围,他说:「你的心在我手上呢,以后不准这么没大没小。」 我能说什么? 我沉默,调节着紊乱的呼吸,视线直直的望着地板……受制于「人」。他是人吗?他是个怪物吧!那我呢?没有了心还能继续存活的我又是什么? 「喂,想什么那么出神?你要怎么想我都不是很在意啦,」他挥挥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我要跟你说,你现在的生活是我赐给你的,所以你要依照我的吩咐做事。」 我尚且苍白的脸望向他,「吩咐……什么意思?」 「我要你现在出去面对媒体。」他的口气不容质疑,是上对下的命令句。 「你不知道,那些媒体的本事!」我朝他声嘶力竭的大吼,「他们会将我的过去全部挖出来!」 在上一个学校吃的亏让我对媒体深痛恶绝,当时的事件由我父亲以金钱压下来了,但是,若我以英雄之姿出现在眾人面前,一时之间会是得到褒扬,可是之后的报导就会翻我的背景……。 有一阵子的安静。 我狐疑的看着白色人形,却不敢再说话。我刚才,朝他大吼算不算是没大没小?我敛起眉,不想再受一次「椎心」的痛。 「媒体的本事吗?」白色人形笑嘻嘻的开口,「那就看看是我的本事大,还是你们这群脆弱如螻蚁的人类本事大了。」 我的背后有一阵毛骨悚然。 第三章之二 英雄(3) 「宇实老师?」麦纯纯的叫唤让我从一阵惊惧中回神,她一面替我擦掉额上的汗珠,一面向我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被关门声吓到,往前一跑却撞倒了你……你流这么多汗,是我压到你伤口了吗?」 我错愕的看着此刻所在的空间,很正常,顶多是灰尘密布了些,却不到伸手不见五指,最重要的是麦纯纯会动会说话……原来我刚才和白色人形的对话只有一瞬间啊。 「你说压到我的伤口?……啊,是啊,我的伤口太痛了。」我顺着她的话回答,但区区刀伤怎比得上白色人形揉捏我的心脏?她撞倒我的意外正好顺理成章的解释我的冷汗直流。 「真的很抱歉……」麦纯纯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想必是我此刻的脸色真的很差劲吧。 「不用说抱歉,是我自己太软弱了。」我对麦纯纯说,「我决定出去面对媒体,这样躲躲藏藏的太难看了,况且,我做的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算后续报导会很麻烦,还请你多多担待了。」 我自地板上站起,朝半跪在地上的麦纯纯伸出手,一把拉起她后,我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转身打开刚才关上的斑驳门扉,一打开,闪光灯变霹靂啪啦的往我脸上招呼过来。 「请为你就是空手制伏持刀暴徒的老师吗?请你对镜头说句话!」 记者早已强行突破保健室的门,镜头与闪光清楚的拍下我一身狼狈。我身后的麦纯纯窜到我前方,对着记者一真狂骂:「你们这些人,为求真相就能罔顾伤患的权益吗?!全都给我退出去!」 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眾记者被麦纯纯的气势惊到,有些不好意的面面相覷,对着我脸部的镜头纷纷放下。 「多谢各位记者朋友的关心,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详细告知,不过,能否让我稍做整理?……说来好笑,我到现在还有些抖呢。」我极诚恳的对他们说,一副虚弱的样子,加之白色人形让我惨不忍睹的脸色,有人开始删除方才拍下我狼狈样子的档案。 ……也不知道他们是发自内心的要把档案删除,还是被白色人形控制了,我很惊讶这些媒体记者会如此人性。 也许真如白色人形说的,人类在他眼里如此渺小。 校长和主任这时从记者群中鑽出来,校长拿着手帕不断擦着他光亮油腻的头,主任则是像古代帝王身旁的宦官巴结的跟着。 校长挤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对记着说:「是是是!各位记者先到会议室等等,我跟金老师肯定会给眾位媒体一个好好访谈的时间!」 主任在一旁点头称是,笑瞇瞇的眼睛几乎要看不见瞳仁。 媒体们听话的散去,保健室里又恢復寧静,只是校长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想假装看不见。 「宇实老师,」校长说,「今天多亏有你啊,学生们都好好的,只是损失了警卫值班的小兆……接着在记者会上,你要记得多多宣传我们学校,正好招生吶。」 「招生……」我轻喃着这两个字。「可是我只是一个新进的老师……」 「这样很够了!像你这样新进的老师,一颗心都在学生身上,为学生奋不顾身的老师已经很少了啊!」校长像是在演戏似的,语调表情都十足的夸张。「这样的你若是在新闻上提提我们学校,招生指数一定,立刻恢復往日光景!」 我在他们眼里变成了一个热血爱学生的老师了,这真是太好了,但我还是矫情的说:「平日招生工作都是由主任……如果校长不介意让我帮忙招生,我也是不遗馀力……」 「好!我们学校就是要多一点像你这样的老师!」校长呵呵的笑着,他似乎预想到下个学期爆表的新生人数。 私校校长,真辛苦啊,我在心中冷笑。明明我到这学校来时,校长还不是很愿意收留我,连主任也是,当我是病菌的样子……唯有麦纯纯,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向麦纯纯,她在一旁状似听着,实则发愣。 待校长和主任欢天喜地的走了,我轻点麦纯纯的额头,「想什么如此出神?」 她摀着自己被我触碰到的额头,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是在想,记者会后,你就是个英雄了……会有很多人在你身边打转吧?」她说话时微微鼓起的脸颊,还像个小女孩。 「英雄什么的还是会受伤,届时伤口还麻烦你继续替我换药喔,纯纯?」我接近她,看着她的变化,深深觉得自己真是坏。 「……好。」她低下头,没有再退开。 英雄啊,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偽装。 第三章之三 偽装(1) 结束了一场无聊的记者会,我在学校里受到夹道的欢迎,我班上学生的眼神不同了,但在他们面前,我还是维持着先前怯懦的样子,假装一切都没什么,挺身而出不过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不愿意让他们受伤的反应。 他们……我扬起嘴角,也还不是真的很放开心胸,毕竟他们先前对我实在不怎么友善,在灾难降临时,我却以生命安全来为他们护航,他们看不清我的真正目的,所以有些畏惧着我,不像其他班级的学生老师一个劲的认为我是英雄。 如果是我一直欺负着某个人,大难临头时,那个人却来护我周全的话,我肯定也心存怀疑。 现在的小孩子很聪明啊,不过,这才有逗弄的价值,太容易攻略的游戏,玩起来还有什么有趣? 现在大家都当我是热爱学生胜过一切的好老师,不论在校内、校外、在新闻媒体的大肆报导后,我走到哪都受到欢迎──这就是白色人形的用意吧?英雄的光环有多好用,我怎么会没有想到?是先前不完全的我太笨了,以至于现在的我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现在我清楚的记起,小时候的自己在大人面前展现的样子,无非是乖巧、安静,有礼貌。 只要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用无知懵懂的眼光搭配稍微偏头的动作,就足以软话一张张怒视的脸庞。虽然,我让人发脾气的机率少之又少,尤其我又总是噙着笑容,静静的听着大人说的话,不吵不闹,偶尔附和用力的点头─他们说什么其实无关紧要,他们不过是要有人认同。就算认同他们的人只是个孩子,也是一样,他们都在期待有人专注的看着他们的眼睛说话,我扮演那样的角色,扮演的很成功。 我在大人眼中是纯洁的小天使……小天使,真的是小天使,纯真善良又洁白无瑕。 我和熙瑜姐姐时常在埋葬小昆虫的举动,在大人眼里更是欣慰,他们从来不知道那些小昆虫是为谁而死的。 还错误的引用红楼梦里着名的那一段话,林黛玉感叹落花而将之埋葬的那段话「儂今葬花人笑痴,他日葬儂知是谁?」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为我和熙瑜姐姐的举动感动落泪,说我们是心肠最柔软的孩子──不知道他们看见「坟墓」里的尸体时,还会不会有认为我们很善良的感受? 如果他们真的来参加「葬礼」,他们会看见那些尸体,四分五裂、七零八落、身首异处之类……都还不足以形容。 回到了住处,我换下了身上的衣物,我一早穿去学校的衣物不是染了血就是被划得破烂早就丢了,麦纯纯为了我准备的衣服,是打算在我生日时送给我的礼物吧……我这样想无可厚非,因为我的生日在这个月,已经过了,她是没有送礼的理由吧。 很有趣的是,我还是穿上她为我准备的衣服,可惜的是,在记者会前弄脏了,记者会上我穿的是主任依照校长吩咐临时买来的名牌衬衫及西装裤。 名牌,特别老气的名牌。幸好我的脸能稍微拯救这款名牌,主任没有整到我,似乎有些不开心……但我还蛮高兴的,他不开心,我就高兴! 我抢了主任在电视上的镜头,其实,就算没有我,镜头也不会在他九一分的油头上多做停留。 我笑了出来,「哈哈!」 这样子嘲笑人家发型的事,我通常是不会做的,只是,今天特别想笑。 笑主任跟在校长身后的姿态,像水缸里自在悠游的金鱼──牵在腹部与美丽尾部之间的浅黑色条状物。 白色人形要我去面对媒体……那听从吩咐的姿态,我也一样。 突然很想找些事来做做,以洩我心中的闷。 第三章之三 偽装(2) 在窗帘全数拉上的我的房间里,我把玩着那支瑞士刀,想着该做什么好呢?今天才上了电视新闻,所以,最好不要再出门了,可不出门就没有一个温热的目标……我看着自己的肌理纹路发了一下愣。 不行,再弄伤自己,麦纯纯替我换药的时候会发现,真是……苦恼啊!我好想做些什么! 转开液晶电视,现在是闔家观赏节目的时间,就算有标榜可怕的旧电影,也是很假!对了!还有「那个」嘛! 我将电视转到音乐台,流行音乐透过立体喇叭流洩出来,整个房间里充斥着青春跳跃的音符,地板也轻微的震动着,这样的偽装应该可以了。 我将隐密藏起的那本册子拿出来,既然无法自己亲手体验,那看看熙瑜姐姐的日记解馋也好。 我翻到前段的部分,眼神专注的看着她写下的字,用温润的嗓音轻轻唸着纸上的内容……「儂今葬花人笑痴,他日葬儂知是谁?……大人们用黛玉葬花的故事来形容我和宇实为昆虫新填的坟。真是可笑了,他们若是知道土坑里的样子,还能不能继续他们得一脸感动?呵呵,今天,我们埋葬的不是昆虫,而是蜘蛛,那种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蜘蛛。当我在庭院的角落发现蜘蛛时,我立刻要宇实去抓住牠,牠挣扎着要脱离宇实,宇实怕太用力会捏死牠,倒是让牠咬了几口……有没有毒呢?应该不怎么影响啦!不过,为了让宇实在这期间不痛叫,我拿了母亲修剪眉毛的小剪刀,小心翼翼的剪掉了牠的一对毒牙,牠一直乱动,差点就把牠的头给截了,幸好我的动作够细緻。」 我面露微笑的回想当时的情景,被蜘蛛的毒牙刺进肌肤里的刺痛感,让我有种微小但确切的幸福感。 我那比蜘蛛大不了多手少的软嫩的手掌被扎出几滴殷红的血液,熙瑜姐姐担心我的伤里有蜘蛛的毒液,很为我着想的剪掉了牠的毒牙,然后让我把没有了毒牙的蜘蛛放进一旁有盖的玻璃罐中。 她替我吸走皮肤里可能有的毒液……她的嘴唇贴在我的手掌上的触感,比尖刺的毒牙好上几百万倍。 她的嘴唇形状饱满,顏色就像盛放的粉嫩香檳玫瑰,贴在我手上的时候,她这朵玫瑰仍不忘她的刺,用她的虎牙轻咬了我一下。 那亲暱湿热的感觉我真是记忆犹新,当时我还太幼稚了,不然,怎么会忍得住,只傻傻的望着她一脸挑衅的擦掉嘴角沾上的我的血。 回想那画面让我情不自禁的微笑,真想回到当时,我会……不,不用回到当时,我现在有余希诗啊!真想吻她,我从没有占领过她绽放的唇,垂下双眸,掩盖我突然灿烂的眼色,我的舌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下唇,以滋润有些乾燥的嘴唇。 我继续唸着她的日记,语调变得慵懒,「替宇实吸掉蜘蛛毒液后,我们继续和蜘蛛之间的游戏,牠在玻璃罐里支出了一张透明的网,我不敢触碰蜘蛛,却很喜欢牠吐出的丝线,和蚕宝宝不一样的是,蜘蛛丝有独特的黏性,我让宇实将蜘蛛腹部朝上,要他轻压牠的腹部,我在蜘蛛的尾端抽着充满黏性的丝,手指和牠有着一点距离,我用两隻手指当做转轴,将丝线缠绕在上头,一圈一圈的绵密堆叠,有种近似缠绵的感觉。」 缠绵啊,闔上日记,我随意的往后躺倒,举起右手,我看着虎口处,被蜘蛛咬过的痕跡已不復见,却残留着熙瑜姐姐当时吸吮的温热。 我的虎口越来越靠近自己,我亲吻着那一处过去残留的温热,假装我亲吻的是熙瑜姐姐柔软的唇。 只不过是想像,我还是感觉脸部发胀,呼吸微喘。 一阵敲门声让我停止动作,我目光涣散的起身,将日记塞进床垫下,然后打开我所居住的套房的大门,眼前出现了一个打扮奇怪的人。 第三章之三 偽装(3) 看着我面前这个高度到我下巴的可疑人物,我握着门把的手紧了些,我原想没创意的询问「你是谁?」,但不需要了,因为我闻到那阵花香。 我沉默的让那人进门,看着那人逕自走入室内,我回身关上大门,落了两道锁。然后问:「有人看见你吗?……希诗。」 她脱掉帽子和墨镜,以及过大的黑色风衣。「……没有,大概吧。」 余希诗穿着一袭米白色的蕾丝洋装,裙长及膝,是非常安全的长度,她裙下露出的小腿匀称,脚踝纤细……她的洋装是低领口的设计,我可以很看见她成长中隐约的突起。我不让自己的眼神向下探究,于是往上,视线胶着在她的颈项,如此白皙、细緻、柔软……若是从那里开一道伤口,开出的血花又会如我记忆里的璀璨吧?或者……会更加盛放? 我想做些什么却不方便出去,这下可好,有人自动送上门……「你来做什么?」我跟她距离着三步以上的距离,她身上的香味一直在我的鼻尖繚绕。 「没事就不能来吗?还是我不能来关心一下你的伤势,英雄?」她坐在床沿,望着我的眼神极度挑衅。「……你跟麦纯纯很好嘛。」 「你跟杨智翔不也很好?今天我忙着和疯子搏斗,你却躲在他身后?」我逼近她,她身上垄罩着我的阴影。 她轻轻的笑着,一隻柔软的手往上,贴着我的脸,「你吃醋吗?」 我顺势抓着她,将她的白皙凑近亲吻……比起我的虎口好上百倍有馀。我忘情的顺延,在她滑腻的手臂上印下清清浅浅的,属于我的印记。 她没有阻止我,只是一直拿一双「看你还能怎样的」眼神看我,我……还能怎样?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她五岁的金宇实,我是个大她十二岁的男人! 我轻而易举就能制住她,她陷在我与床铺之间,没有丝毫惊慌。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粉嫩的唇微啟,她的表情一直带有笑意,「怎么停下来了?我早就知道你没胆,呵呵……」 她的笑声停住,因为她的唇被我封住,我深入她温热的口腔,里面有更多我深爱的花蜜与香气,我揽着她纤瘦中却带着柔软的身体,感觉我的衣服渐渐脱离。 我喘着停下,她却平静的看着,颊上有着美丽的粉色,她朝我伸出双手,勾着我的后颈,将我拉向她。 她发出嚶嚀,像极了撒娇的小猫,她在我怀里挣动,她的蕾丝洋装被撩到腰部,露出她的大腿,曾经被我切割、撕咬的大腿……我自她的唇转移,移向她雪白无瑕的大腿,如同品尝珍饈的舔吻。 「宇实……」她的声音似是撩人,她揪着我的手,她的皮肤在我的触摸下泛着细小的疙瘩,以及初绽的艷红。 我停下动作,抬头看着她情慾勃发的脸庞,似笑非笑的说:「这样,你还能说我没胆吗?」 「你……也许有成长吧?」她微喘着,想必她的身体很敏感吧。「不过,还差得远……呀!」 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底裤,我放肆的揉捏她腿间的脆弱,心中嘲笑着她敏感的身体构造──我是有能力的,看着她逐渐瘫软在我的身下,我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征服的快感,她已经毫无遮蔽了。 「宇实……」她软弱无力的轻喊我的名字,眼角竟然有泪光,「抱我……求你抱我……我这次,很乾净、很乾净。」 我突然恼怒的扯破她不堪一击的底裤,奋力的往前突刺,不顾她压抑的痛叫,以及在她体内难以挣动的不顺畅,她还不够湿润,但我像一头没有感情的兽摆弄着她的身体,弄痛她也弄痛我自己,却还是没有丝毫的怜惜,直到在她体内放出属于我的热度,我闷哼着叫出那个名字。 「纯纯……」我确定她清楚的听见了,因为她的眼理映满了悲伤。 我退出她的体内,任由她像个破布娃娃瘫软在我的床上,我发现自己除了上衣被褪去之外,裤子什么的都还穿着,对比她的完全赤裸,有种讽刺的感受。 我进浴室洗掉她残留的香气,莲蓬头洒落水柱的间歇,我听见她嚶嚶的哭泣。 我那声「纯纯」是故意的,那是我在她面前的偽装,装做,我不再受她摆布,装做,她不是我最爱的女人。 第四章之一 报復(1) 正面朝向莲蓬,我任由水滴打在我脸上,看不出哪些是水哪些是眼泪吧……我的身上还有着伤痕,流泪只是伤口被水和泡沫浸湿,太痛了而已。 我在腰际围着一条深色的浴巾后,走出浴室,那嚶嚶啜泣的身影已经不在,我来到床前,凌乱的床单上还有着刚才残留的温存,白色的床单上有着斑斑的红花──我紧皱了眉头,回想她说的「很乾净」是指……是指她的第一次吗? ……我却这么霸道且无良的将之夺取了! 「哈!哈哈!」我倒向床舖,触摸着仍有温度的部分,眼角再一次湿润。 我反省自己的作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因为这是我的报復! 我发现自己的极端人格都是因为熙瑜姐姐而產生。 温和人格的我,害怕熙瑜姐姐,但因为没有人陪的孤单更叫我觉得寂寞,我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我讨厌她叫我做的所有残忍的事,可是我无法不听她的。一方面我忌惮她,一方面我又想亲近她──她没有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就跟所有美丽善良的大姐姐一样,美好的她是我心中的天使。 疯狂人格的我,喜欢熙瑜姐姐,但我喜欢她喜欢到想杀了她!我想让她成为只有我能触摸得到的。因为她不只属于我……我知道她跟许多人有不正常的肉体关係。 我五岁那年,熙瑜姐姐十岁,我们一起玩累了之后,在熙瑜姐姐家中的玩具房里睡午觉。 我趴睡在儿童座椅上,我睡到一半,听见了奇怪的、闷绝的声音,我害怕是鬼怪,动也不敢动的,只敢睁开一隻眼睛来观察四周。 我身上有一件小薄毯,我在薄毯的遮掩下,动作轻缓的找到声音的来源,在没有开灯的房里,熙瑜姐姐的身影在窗边,满月的光亮像探照灯似的打在她身上,她身上常有的白皙被一种瑰丽的色彩填满,像是我们最嚮往,却被禁止购买的有色的棉花糖。她的身上就是那种顏色。 看见是熙瑜姐姐,我放下心来,却开始奇怪她发出的声音,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与她相连的人──他们的动作就像春天来临时,两隻小狗在路边常有的景象。 熙瑜姐姐背对着那个人,她的连身洋装可怜兮兮的掛在腰间,露出赤裸光滑的背部和小巧的乳尖,她的臀部像是被用力揉捏过后的,一片红通通,她不住的前后摇晃,我看着她的表情,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流着眼泪却又在笑? 她的身体在那个人之前显得娇小又脆弱,我看不清楚那个人,只觉得他的皮肤与熙瑜姐姐紧紧相贴很噁心。 「宇实、宇实……」她轻轻的叫着,声音与平常有着极大的不同。 那个人对她说话,那声音我有些熟悉,他说:「他跟他妈妈一样,一睡着就跟猪一样,用不着担心!」 「唔……呀啊!」她紧皱了眉头,尽力摀着自己嘴唇的手不住颤抖。 我看着他们的动作似是规律又不规则的重覆又停顿,突然那个人发出森林中野兽的吼叫,他捉紧熙瑜姐姐的腰,疯狂的颤抖后,熙瑜姐姐摀住自己的唇,但声音却遮掩不住的洩漏,犹如他们相连处的液体,一滴一滴掉落在掉绒毛地毯上。 然后,那个人退开了,熙瑜姐姐像洩了气的皮球,瘫软的倒在地上,空气中有着浓厚的花香,以及让我呕吐的那个人的气味。 那个人弯身查探熙瑜姐姐的状况,他一弯身便凑近窗边,月光把他的容貌照得很明显──我认识他,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父亲! 我隐约察觉他们做的事情不能见光,但我无法将视线从熙瑜姐姐泛着娇色的脸庞和父亲跨间的丑物移开。 我听着熙瑜姐姐低声和父亲说话,我简直认不得那是她的声音,我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却一再的上演,总在我和熙瑜姐姐玩累了之后的小歇,我会被一阵古怪的声音吵醒,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受到这般画面的衝击。 只是,熙瑜姐姐身后,或者身上,抑或身下的人,不一定是我父亲。那些称讚我们为昆虫造墓的叔叔伯伯,一个接着一个让熙瑜姐姐不住的颤抖。 第四章之一 报復(2) 她寧愿和哪些噁心的人缠绕,却不愿理会我的一片真情,所以我杀了她,我受到疯狂的人格支配,只想将她据为己有,不管她是死是活……但我发现,还是要她活着,我的人生才有乐趣啊。 幸好,幸好她还能回到我身边,只是这次,换我让她难过了!我要报復她让我变得残暴,我要报復她让我做了杀人的错事,我要报復她对我的一片真诚不屑一顾! 对,我是对的!我没有错,错的是熙瑜姐姐,谁让她在我长得比她高的时候拒绝我? 我一直在等,等我长大、长高,她就会实现我们的结婚承诺……虽然我们当时都不满法定年龄,但她就算做做样子也好,我便不会丧心病狂啊! 在我的身高逐渐要追上她的那段日子,她逐渐的和我疏远,我不时的提醒她,我们曾有的约定,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回想当天的情形,那天我这么容易失去控制的原因,都是因为熙瑜姐姐跟一个和她同年龄的人在家门前接吻! 我一直认为,她和我父亲、和其他叔叔伯伯做的那些事情,她也许是无法违背长辈,她在做那种事而露出的笑容,是为了表现乖巧,但她当时在那个男同学面前也露出了笑容,我就完全无法理解! 我在二楼看着他们吻的难捨难分,胸中一阵空虚和寒冷,我困难的吞嚥唾沫,看着他们像个小偷似的环顾四周,然后进了我和她一起玩游戏的储藏室──那是我和熙瑜姐姐的秘密基地啊! 他怎么能够进去?!就连那些大人都没有踏入过……我从二楼轻松的翻越我和熙瑜姐姐家之间的矮围墙,悄悄的靠近那庭院角落的储藏室,门扉虚掩,我轻易的就进入,并且找到足以一个掩藏自己身形,又能看清楚他们动作的遮蔽,毕竟,这储藏室我熟得很。 当我得意自己的熟门熟路,我却发现熙瑜姐姐也熟门熟路的在那男生身上自鸣得意! 储藏室里有一块铺垫,那是我和熙瑜姐姐一起躺过的地方,我们头靠着头,肩并着肩,手牵着手,仅仅是躺着没有其他的动作……而她却和那男生一起在那上头,她坐在那男生的腰际上,并且笑得花枝乱颤! 「这样子……可以吗?」那男生似乎很紧张,他被压在她身下,脸色一片潮红的说:「我们才刚刚交往……这样不会太快?」 我原本还觉得那男生说的话还算可取,但他的手一路延伸到她的裙底,标准的说一套做一套! 熙瑜姐姐朝他一笑,俯身替他解开一颗颗扣子,露出他略白的胸膛──我真想拿刀将他的胸膛划开!我的手握成了拳,克制自己不拿出那把瑞士刀……杀人是个大问题啊! 所以,当时的我颓然的看着他们的动作,想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溜进来……那男的在不久后就释放了,我看着他穿上衣服,带着春风得意的脸走出储藏室。 熙瑜姐姐身上的衣服只解开了几颗扣子,她突然往我所在的地方看过来,我一惊,随即僵住不动,等着她先开口,也许她只是看着我这里发呆? 但她的视线不是巧合,她垂下目光,转头说:「宇实,我知道你在那里……出来吧,也不用躲了,还是你要我走过去?……但我现在没有力气。」 「……熙瑜姐姐。」 我自遮蔽物后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沾着汗水的脸,我蹲下,视线与她的同高。 我拿出手帕,想替她擦掉脸颊沾上的污渍。 第四章之一 报復(3) 「别碰我。」 她别开脸,不愿接受我的碰触──当时,我觉得眼中的世界都朦胧了。 「……你寧愿让那些人碰你,也不让我替你做这点小事?」我低哑着声音说。 「那些人……」她轻叹了一口气,「……是啊,我早有预感,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低垂的睫毛隐藏了她的情绪,但我当时竟然诚实的说:「第一次是在你家的玩具房里。」 她转过头看着我,应该说是瞪着我,「你……这么早就知道了?」 我点头,然后看着她莫名的大笑起来。 我看着她笑,眼中的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我朝她单膝跪下,对她说:「我现在比你高了,熙瑜姐姐……你可以实现和我结婚的约定……你就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我长大了,我也有能力,你不用从别人身上寻找慰藉……。」 我朝她伸手,她只是冷冷的看着我,笑道:「那种说笑的话你还惦记着啊?……别开玩笑了,谁要和你这个小鬼在一起?还慰藉呢!没看过像你这么自恋的人,哈!你比他们更让我觉得噁心!」 我犹如遭受重击,她的一句噁心让我步伐不稳,但我还是问:「为什么这样说?他们不是我的替代品吗?……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你和他们亲暱的解释……」 「你想知道?」她仍是坐在舖垫上,但她的神情就像是个女王。 我恍恍惚惚的点头。 她发出冷笑,她说:「因为我恨你父亲!是他夺走我身为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除此之外,他还让其他人使用我的身体,不为什么,只因为我爸欠他们很多很多钱,我是被用来抵债的物品!」 「那你嫁给我,我爸就不会再算那些债……」我说,她反手给我一个巴掌,我左边的脸颊生出热辣辣的疼。 「那些债算什么?我的一生都让他给毁了!我上了健康教育课之后才知道,他们对我做的事情多令人作呕!而你,竟然从最初的时候就知道,而你,竟然没有想办法阻止!」 我头昏脑胀的望着她,「因为你总是在笑……」 「哈!那我现在也在笑啊,哈哈!」她揪着我的领口,恨恨的瞪着我,「我这样笑,你也觉得我很开心吗?你说话啊!」 「不,你不开心。」我看着她陌生的表情,吶吶的问:「……如果,如果你这么恨我,又为什么总是和我一起玩?」 她又笑了,笑得那样遥远,那样冷,「玩?你觉得那是玩?如果蹂躪蚂蚁、虐待蜘蛛,替小羊放血也算是玩……是啊,我跟你一起玩的经验真不少!我只是在看你什么时候受不了而逃离我!」 「……熙瑜姐姐,你希望我离你远一点?」我颤着声问,「……你真的这么恨我?那其他时间你对我展露的笑容,你为我烤蛋糕,你和我一起做的不属于残酷的事情呢?也是因为恨我?」 「对,说你笨你还不笨,当然都是因为恨你啊!」她直直望着我的眼,冷声说:「我心想,反正,不管我做什么都甩不掉你,不如就让你以为我们互相喜欢,然后,我要和许多男生交往,做很多很多让你伤心的事!」 「你和那个男生之间……不是因为你爸也欠他钱?」 「他是我男友。」她说,「他才是我喜欢的人,而你呢?不过是我復仇的一颗棋子!就告诉你我的打算吧──我要让你为我神魂颠倒,为我做出不容天理的事,届时你会被关进监狱,你父亲就会感到痛心疾首,因为你是金家唯一的血脉!也是我最好的復仇工具!」 第四章之一 报復(4) 「我是你的復仇工具?可是我爱你啊!」我深深的凝视着她,「熙瑜姐姐……不要说这种话,我会很难过的。」 「爱?你懂爱吗?」她站起身来,赤足踩在我的胸口,「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竟然替你父亲掩盖罪行这么久?」 「我真的爱你啊。」我仰望着她背光的脸孔,「如果挖心可以证明,我已经证明了,你感觉看看我没有心跳!」 她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熙瑜姐姐!」我的胸腔剧烈的震动,我将要受不住她所说的每一字拒绝。 我的感情被她践踏,我的一时失控造成现在的发展,这次,换我来践踏她了……我要让她体会我当时,明明已经没有心,却还体会到的心碎……。 我爱她,但爱有多深,恨也就有多深。 我没有吹乾头发,在床上想着过去的事情想到睡着,清晨我醒来,正好在闹鐘鸣叫之前,我起身,床单给更换了。 昨日麦纯纯为我包扎的绷带被我撕了,那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是有些怵目惊心,在进教室前,我势必得去保健室一趟。 不是我不替自己包扎什么的,而是,这样有个理由见麦纯纯,换药的藉口只是刚好而已。 到了学校,管理校门的替代役已经换了人……小兆的死讯在我的英雄报导之下显得模糊了,我向新到任的替代役打招呼。 「哇!你好!你就是那个老师吧?!我是新来的阿泉,」他突然容光焕发的朝我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抓住我并剧烈热情的握手,「我昨天看到新闻报导,你本人比电视上要更帅耶!」 「阿泉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不过,我的手有些痛。」我说完,他大惊失色的放开握得太用力的手,我看着掌心,昨日空手夺白刃的举动,在手掌上留下的疤痕隐隐作痛,肉都还没长好,有几丝血液渗漏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泉不住的道歉,一脸担忧。 「没事,一点小伤。」我对他说,看着他一脸崇拜,到底是把我想成一个多好的人了?不过也好,反正我的目的就是让大家都认为我是个好人。 这样方便我做任何事。 「老师……你真是个肚量大的人。」他满脸感激。 「好说。」我友善的微笑,「阿泉,以后校门的安全就仰赖你了,如果有突发状况千万不要硬碰硬……我受这点伤是幸运,我不希望再有人步小兆的后尘。」 「小兆学长……是的。」阿泉说,「我会注意的……老师,你的手在滴血啊!都是我害的!」 我低头看了下,一派轻松的说:「那我就先到保健室去包扎了,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走进的校门内,我捧着温热的血,满满的兴奋,但我没有表现在脸上。 快步到了保健室外,麦纯纯似是很早就到了。 她等在门外,一看见我就一阵骂,一团纱布立刻塞到我手上。纱布染红的速度很快,她领着我进保健室,一张嘴碎碎念个不停。 「早就知道你不会太珍惜自己的身体,我的预感果然没错!看你又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她摊开我的手掌,一脸生气却又心疼的复杂表情。 我将刚才在校门口发生的事告诉她,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替我包扎手掌,并为我庆幸血液没有沾到衣裤。 这时我才脱掉隐藏着手臂伤口的长袖薄外套,「还有这里也麻烦你,纯纯。」 她的视线从我手臂上的伤转移到我的脸上,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不解的问,直到我正视自己手臂上的伤痕。 第四章之二 伤痕(1) 不知道为什么,保健室里的空气比其他地方都清凉,但此刻的清凉让我有些冻伤的感受。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麦纯纯原本带笑的脸颊换上了另一种表情,她没有说话,也是……看到这样的伤痕如果就说出口也是颇尷尬,刀伤什么的没有癒合,但多出了新的伤痕,看似抓痕,看似女孩子的抓痕,看似女孩子在忘情时刻留下的激情的抓痕。 轻轻的浅浅的红痕,以至于我没有注意到却特别明显。 「昨天伤口有些痒,不小心就抓破皮了。」我说,说谎说的没有一点犹豫,「这样看还蛮色情的吧?」 「什么?」麦纯纯退离我一步,惊慌的说:「……什么色情?我才没有多想什么咧?!宇实老师你在开黄腔吗?!」 她真以为是我抓伤了自己,并为自己想到的画面感到羞愧。 我朝她无辜的笑,「想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如果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纯纯,你别离我这么远好吗?好像我是病菌哪。」 她转转眼球,看地上看绷带,然后视线落在我的伤口上,小声的说:「我才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咧。」 我看着她羞窘的表情,心想,她明明知道嘛……不过,她相信我,这样很好。 「也不知道是透气胶带令人过敏还是怎么样的……宇实老师,你的皮肤很好说,竟被你抓弄出这些坑坑疤疤,没听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你应该……更爱惜自己一点。」麦纯纯难得坦率的说。 「我会的,纯纯,有你这样温暖的叮嚀,我会的。」我拉过她间置的手掌,状似友好的轻握。 她爆红着脸颊缩手,叫道:「你知道要爱惜自己就好,保健室可不是专门替你疗伤的地方!这是为不舒服的学生而设的……你,你只是顺便的!」 麦纯纯还真是纯情,不过稍微牵一下就这么有反应,而且她的性格正好,如果我没有明说,她也不会说破──我的想法越来越鲜明,要以麦纯纯做为伤害希诗的凶器的想法,越来越明显。 我要表现出和麦纯纯关係良好的样子,让拥有熙瑜姐姐灵魂与记忆的余希诗受到我曾经尝过的伤痛,就算对麦纯纯很抱歉也没办法,只能怪她识人不清了。 谁让她对我有感觉,不拿来好好利用对不起自己了。 我心里想着如何运用麦纯纯的感情,脸上却表现的一副人畜无害……我曾从没这么庆幸过自己拥有超越金像奖影帝的演技,我的演技,从小培养的演技,用在麦纯纯身上是小题大做了,但就是要演得像,余希诗才会体会我的伤有多疼! 面对麦纯纯,就算她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我还是如同大草原上的猎食动物,要先小心的匍匐前进……入口的方式,不直接咬喉咙给痛快,而是将她一点一点蚕食鲸吞。 在麦纯纯小心轻柔的为我包扎的同时,我一面暗想着如何不负责任的攻略她,一面朝她露出感激的微笑,并且,用一双深深的眼凝视她的脸,让她几度不知所措却又不能说什么。 好不容易,她结束替我包扎的动作,额上已经沁出细小的汗珠,那汗珠闪闪发亮,甚是美丽。罪恶的美丽。 我又有朝她靠近的藉口,我抽取几张面纸,体贴自动的为她拭汗,我的态度磊落坦荡,她反而难以拒绝,只是几度露出小鹿般的惊慌眼神,她的手举在半空中想拦截却又不敢触碰我。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转自诊疗椅上起身,转头看向门口一抹虚弱的身影──余希诗,来得正好。 第四章之二 伤痕(2) 「这位同学,你有哪里不舒服吗?」麦纯纯身为校医,很尽责的迎向余希诗。 我垂下眼睫,再度扬起视线时,看见落在余希诗的黑发与颈间的青紫……我快步上前关心,一手搭在余希诗的肩上,也挡住麦纯纯的视野,用充满关怀的语气问道:「希诗,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觉得好累。」她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的怜惜,她的视线紧盯着我,轻柔的问:「老师……我可以在第一堂课开始之前,在保健室休息一下吗?」 「当然可以。」麦纯纯抢着回答,并将余希诗扶往床舖。 余希诗像个洋娃娃似的任麦纯纯动作,她躺在洁白的枕头之上,一双水漾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宇实老师,人家不舒服,你就别在这里站着了,这样她也会感觉压迫的。」麦纯纯注意到她的视线,板起脸对我说,转向余希诗的表情又变得和善,「这位同学,你是哪一班的?我要稍微登记一下姓名学号。」 余希诗还是看着我,我开口,「纯纯,她是我班上得转学生,登记的事就问我吧,学生的事我都知道。」我轻揽麦纯纯的背,「现在先让她好好休息……」 在麦纯纯别过头去的时候,我朝余希诗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随即替她将拉帘密合,我确定她在听到我叫的那声「纯纯」后,身边多了些可怕的气息。 这感觉实在太美妙了,隔着薄薄的拉帘,我和麦纯纯的声音轻易的能传进余希诗耳里,就不知道她在里面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暗想着,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自然,麦纯纯没有起疑。 「宇实老师,」麦纯纯看着我在登记表上填着余希诗的资料,一边轻叹,「你还真记得每个学生的学号啊?」 「其实也只是流水编号而已,三十三个人也没有这么难记……还有,纯纯,你可以别叫我宇实老师吗?叫我宇实就好。」 麦纯纯僵住,嘴巴一张一合的,似是要叫我的名字却叫不出口,脸上的顏色又变成了煮熟的章鱼。「……你管我,叫什么都一样,你知道我叫你就好了!」 「话也不是这样说……我都叫你纯纯了。」我朝她逼近,清楚的看见她的睫毛轻微的颤抖,我嘴角上扬,「……好吧,你就随意称呼吧,因为你是纯纯嘛。」 我退开,距离她两步的距离,听见她哽住的呼吸恢復顺畅,一双杏眼又羞又窘的瞪着我,我丝毫不感觉威胁。 「麦校医!」 一道叫喊打破了我营造的曖昧,我在心中暗嘖了声,麦纯纯则是朝着慌张奔进保健室的学生比出「嘘」的动作,「里面有人在休息!什么事情?」 「麦校医,我们篮球队的主将扭伤脚!你快点来处理……」那学生拉着麦纯纯就要往外奔,「快点快点,下周要和别校比赛哪!主将受伤要怎么办啊?!」 「那你也让我拿个紧急医疗箱……还有,不要叫我麦校医!」麦纯纯瘪着嘴,跟着那慌张的学生离开保健室前,对我拋下一句话:「宇、宇实……宇实老师,我知道你今天上午没课,那保健室麻烦你看一下了!」 我抬手示意,表示我知道了,不过……麦纯纯还真是对我的课表瞭若指掌。 待脚步声都远离,鐘声显示早自习开始,我移动脚步,进入那拉帘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余希诗紧闭的双眼。 她的长辫子散开,青丝如墨,披在雪白的床单上……她细緻的颈上有着轻浅的紫红,由如花瓣的开落。画面异常的瑰丽妖艳。 「我知道你没睡。」我对她说。 「……我是真的很累。」她轻啟樱唇,几近叹息的说,「那个纯纯……似乎很天真无邪?……跟我不一样呢,她的灵魂如此纯粹。」 「你在说什么?」我故意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余希诗睁开眼睛,漾着薄雾的漆黑眼瞳望着旋转的风扇。「昨天……你叫着她的名字。」 「是啊。」我不以为然的接近她,鼻间满是她的香气,「但我抱的是你。」 第四章之二 伤痕(3) 「……你知道那样很伤人吗?」她将脸转开,不让我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里。 「我只是要习惯,」早想好了说词的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将她的脸转向我,我看着她的眼泪滴落,消失在她浓密的发际。我上前吮吻,她长长的羽睫眨呀眨的,惹得我的脸颊一阵痒,「我要习惯不说你的名字……你现在是我的学生,还记得吗?这次,换我等你长大了。」 我见到她眼里闪动的泪光。 「麦纯纯只是个障眼法,你也要去找个遮掩的人,知道吗?」我轻轻肯咬她的耳垂,低声的对她耳语,「希诗,我昨天太粗爆了,抱歉……因为我也是第一次,所以,克制不住自己。」 她摀着唇,不让自己低吟出声,她的脸上有一片艷红。 「宇实……你说的是真的吗?」 「骗谁都不骗你。」我对她说,并用笑容掩盖我的满口谎言。「还有……你要记得叫我老师。」 不等她回答,我朝她的唇进攻,我对她忽冷忽热,忽轻忽重的举动没有别的解释,那都是为了报復……我一边解着她领口的釦子,一边抚着我的胸口,那浅色的伤痕热热着熨着,如火般的辽烧。 我们的喘息交缠在一起,仅是一个亲吻就燃烧掉我的理智,我沉迷在她的香气里,仅在亲吻她的时候,我能稍稍忘怀自己想对她报復的心情──我就是这样矛盾的人,爱她又恨她……还要骗自己,所有对她的温柔都是为了让她受到跟我一样的苦。 ……也许是因为没有心的关係吧,我的反覆。 我摀着空泛的胸口,终止和她深入的亲吻,她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看着我,似乎是不理解我为何停下来。 「……这里是学校。」我说着,顺道替她扣上釦子,「脖子上有痕跡,今天别绑辫子了,要把它们藏好。」 「……好。」她低下头,像个情竇初开的少女,纯净。 此时我心中的两种想法又在斗争了,一个好的我,要我放下对熙瑜姐姐的恨,专心诚意的爱余希诗,另一个坏的我,要我继续让她活得辛苦,就如我这些年没有她的日子一样……。 「你可是为她付出你的心了,你做什么她都不会离开你的,不如就那样……狠狠的,让她跟你一样重伤,让你心中的疯狂能够安息,那善良的你就能不被拖累了……不需要想,我说的话绝对是正确的。」 「除非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胸口的伤痕还显着呢。」 我认出那声音是白色人形,我便不再想,完全依照他的指示……为了让疯狂的自我安息,必先走过伤害希诗的路,然后……我就能纯粹的爱着她了。 「心情好点了吗?」我俯身,在她颊边轻吻,「回教室去上课吧,我不会对麦纯纯怎样的……因为我有你啊。」 「嗯。」她轻声回应,很是相信我的说词……真的,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会有所怀疑,当时有用她的心来交换她「会无条件相信我,听我吩咐」的我,真是太聪明了。 我若无其事的移出帘外,在麦纯纯的座位上代替她看顾保健室,这时,余希诗才缓缓的拉开帘幕,我们不再有接触,她朝我点头,称谓换回来,「老师,我先回教室去了。」 「嗯,不舒服别逞强喔。」我对她说,就算没有其他人也得小心,谁知道命运会开我们什么玩笑?在还没有完成我一报还一报的进度前,我不会让别人发现我和余希诗之间不伦的关係。 「你的提议,我会照做的。」余希诗在离开前对我拋下这一句话,外头的风将她的黑发吹的微扬,她整个人像一朵遗世独立的花,兀自绽放。 愣了好一阵子,我才想到她那句话之中的意思,表面是回覆我「她不逞强」,实际上是表示「她会学我牵扯麦纯纯那样,会找一个人来遮掩我和她之间的种种。」 不知道她会找谁? 虽然是我的烂提议,但不管她选择谁来遮掩,我想我都无法容忍吧……把玩麦纯纯桌上的剪刀,我的嘴角冷冷的勾起。 第四章之三 学生的态度(1) 距离第二节课的鐘声响起,已经过了三十分鐘,我在保健室里玩着麦纯纯的电脑,想着校医平常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在没有学生的保健室里,唯一能做的事除了玩电脑还是玩电脑……这也许是大错特错的想法吧。 是说麦纯纯要不要回来?那个篮球队的主将是伤的多重? 听说要比赛了? 这么长时间还回不来,短时间内大概也别想下场了……哼,活该!我面无表情的在内心偷笑。 虽然不知道那个受伤的人是谁,但我也不会为那人祈祷的,自己的身体要靠自己保护。 「啊!纯纯啊!我要气死了!」 我回神,看着闯入的女人。 她看见我,明显吓了一跳,摀着心口说:「哇!宇实老师,怎么是你?纯纯咧?」 「她去处理篮球队主将的伤,要我在她回来前替她看顾保健室。」我说。「小盼老师有什么事吗?我听你说──什么气死了?」 「吼,还不就是我班上的学生,一点都不懂得尊师重道,一群小屁孩!不过是有父母撑腰的小鬼,若要他们靠自己生存还不是什么都办不到!」小盼老师霹靂啪啦的朝我抱怨,她这一抱怨就是一个半小时。 我倒了杯水给她,「喝杯水吧。」 她接过杯子,两三口就喝完,我连续替她倒了五杯,目睹她灌下了一千毫升的白开水,有没有这么渴啊? 「哈啊!活过来了!宇实老师,真是多谢你听我碎碎念……」 我听着她又开始一连串的废话,心想麦纯纯的校医时间大概这样度过的,那还真是令一种悲惨,幸好小盼老师的声音还算悦耳。 「不过,你说的学生……」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鐘,想着我班上学生的课表,「小盼老师说的是我班上的学生吧。」 小盼老师这才想到她骂了一个多小时的人是我班上的学生,于是呈现出有些羞愧的状态,「呃……呵呵,我也不是说你班上的学生不好,只是他们真的需要再教育……呵呵!谢谢你的开水,我走啦!」 「小盼老师。」我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叫住她,「你说我班上的学生……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指导他们的。」 「唉,宇实老师,我也不怪你,想我这样撒泼的个性他们都敢惹了,更何况是你──你这样草食、喔,不是,你这么温和,昨天你阻挡疯子的时候是很英勇,但我知道你身上的水是你班上的学生泼的吧?其实也难为你了,现在又不能体罚,真不知道我当老师干嘛!」 我失笑,「小盼老师很想对学生进行体罚?」 她突然眼神一亮,兴奋的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老师,当老师可以打学生,乖也打不乖也打,我抱着这种信仰好不容易考到教师执照,结果这时代跟我小时候不一样了!no!」她发出哀叹。 由此可见小盼老师是个横衝直撞的人,向来没在管后果的。 「我认为体罚并不能有所帮助,我们应该使用爱的教育。」 「你也太小看现在的学生了,宇实老师,」小盼老师竟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还无奈的伸长了手拍拍我的肩,「你是新进的老师,还不知道学生有多坏,真希望你的热血能一直保持下去呀。」 「……小盼老师你也是啊,你还肯因为他们而生气,就代表你并没有完全放弃,不是吗?」我极诚恳的说,几乎连我自己都要相信了。 「是吗?」小盼老师低着头细想我说的话,想得她眉心都纠结了。「啊,不想了啦,反正我就上我的课,他们不听我也没辙,我尽力了──话说纯纯也消失太久,幸好这段期间都没有学生抱病,不然又要被客诉了……」 「校医!」保健室的门被粗暴的甩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立刻来了一个血流满面的学生。「快帮我包扎!」 我看着他满脸的鲜红,肚子饿了起来。 无责任番外篇之男公关平行时空 金宇实,一个有着美貌外表的男人。 为了不辜负他的外貌,他进入一间叫做「云雀」的男公关店任职。新手的他,有着羞涩的表情,一张能言善道的嘴,让他以新人之姿成了「云雀」点阅率最高的第一名。 他第一天上班,就怂恿了贵妇太太开了香檳王。 接着的一个月,他已经让客人为他开了一百瓶香檳王,他的人气居高不下,许多顾客抢着点他的檯差点大打出手。 他的顾客群不分男女,他像是天生就吃这行饭似的,优雅的周旋在男男女女之间。 每个人都为他迷醉。 每个人都为他买醉。 每个人都为他纸醉金迷。 每个人都为他不醉不归。 其他男公关虽然忌妒,却也跟着沾光,在客人等着金宇实的时候,其他男公关也奋力的陪酒,自从金宇实到了「云雀」之后,店里的业绩大幅攀升,就连店外的计程车也跟着有油水捞。 一整排小黄在黄线上违规停车,将男客与女客载过来载回去,门庭若市的情景让警察也不得不加以疏导交通。 反观于外头的纷乱,「云雀」里的气氛迥然不同,在刻意营造的灯光下,男公关与客人都沉醉在这销金窟中,无可自拔。 今晚,金宇实被一位客人包下上半场。 那是一位美丽的女人。 一位美丽的女强人。 女强人枕在金宇实的大腿上,披散的乌丝如瀑的倾泻。 「吶,宇实,」女强人温柔的开口,全然没有在公司里呼风唤雨的气势。「你娶我好不好?」 「嗯?你喝多了,费总。」他以指尖描绘着她的唇型,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我这样颓废的人,怎么能够娶你,我不配啊。」 「嘘……」她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洁儿,叫我洁儿,在你怀里我不要当费总……」 金宇实将自己唇上的纤纤玉指挪移到掌中,然后轻轻的啃咬着,「是的,在我怀中,你是我的洁儿。」 「那你成为我的人好不好?」她自他腿上爬起,以猫一般慵懒的姿态向他逼近。 他失笑,「我早就是你的了,洁儿。」他作势亲吻她,却被她闪开了,「你看,我早说过你不适合玩这样的游戏……回去吧。」 她倔强的扭过头,「为什么……连你都能做到的温柔他却做不到呢?」 「洁儿,」金宇实轻轻拧着她精巧的下巴,柔声说:「因为他是真的爱你。」 闻言,费洁儿睁大了眼睛,「你知道他?」 「是,他甚至来找过我,只为了问如何取悦你。」金宇实笑笑的说:「那两瓶香檳王让他吃了一个月的泡麵。」 「你怎么能……!」费洁儿跳离他身边,看着金宇实颤动的肩膀,她会意过来:「你是骗我的?」 「……嗯?其实也不完全是骗你,」金宇实转向帘幕后方,用他好听的声音说:「你看,她真的在乎你啊。阿杰。」 「阿杰?」费洁儿偏头,看着自阴暗处出来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请教宇实大师如何讨女孩子芳心。」阿杰说。 费洁儿轻哼一声,「那你学到了吗?讨女孩子芳心?」 「嗯。」阿杰点头,「我学到了。」 费洁儿瞪着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突然说:「我要回去了。」 「不送。」金宇实好整以暇的端坐原处,他向来不追转身的女性。 他不追,亦会有人追。 阿杰追着费洁儿出去,「洁儿!」 费洁儿怔住,「你……你叫我什么?」 「洁儿,就算我只是你的专属司机,脑袋也不够聪明,但我有一颗爱你的心。」阿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跪下,亮出一枚戒指,「洁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这个笨蛋……」费洁儿又哭又笑的点头。 过两天,她的闪婚讯息占据了各大媒体的版面。 「多金女总裁下嫁平凡司机?」金宇实啜饮着美酒,嘴角的笑有些诡异。 「你的大鱼嫁人了你还笑得出来啊?」同事小兆不解的问他。 金宇实不慌不忙的说:「向来,我的客人都是有夫之妇的,记得吗?」 小兆一听,吶吶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金宇余为了让客人有统一性,逐一的让她们嫁人……而那些高攀的男子究竟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金宇实走进「云雀」的总经理室,看着眼前一张面容空白的男子。 「宇实,大丰收呢,接下来就继续拜託你了。」那男子就只是一个白色的人形,他是「云雀」的幕后老闆。 「人啊,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能出卖……真是太有趣了。」白色人形笑着玩弄掌中的不明物体。 金宇实回到他的包厢,持续送往迎来,今晚,又有谁要点他的檯呢? 他拭目以待。 第四章之三 学生的态度(2) 好香好甜的味道,就算夹杂着汗臭也掩盖不住那血液的青春,我内心太过澎湃,以至于无法妄动,但我的举动却被小盼老师认为是吓呆了。 「宇实老师你别昏倒啊!」小盼老师赶紧将学生牵到椅子上坐好,一边对我说:「我可没办法一次照顾两个人啊。」 她这话正好能让我有所发挥,「我……一点都不害怕。」我上前去翻找绷带和纱布,动作有些混乱,却仍有秩序。 「宇实老师你不要勉强啊,你的脸色都胀红了。」小盼老师沾着血的手在我面前挥舞,我差点没疯掉……。 「我可以……」我忍住将小盼老师的手指当作美味棒棒糖放进嘴里的念头,专心的处理眼前这血流满面的学生。要不快点将他处理好,我的手会忍不住将他的伤口无限扩大! 就在我即将要把那学生的头给包扎完成时,保健室的门又被推开,是麦纯纯,「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学生就交给你了……」 「喂!宇实老师啊!」 我的视野朝地板逼近,小盼老师的声音好吵啊。 「真是,没见过这么逞强的人!」 「先别说这么多了,小盼──先替我把宇实老师移到床上去吧。」 我对于血的气味变得格外敏感,光是要抑制疯狂的衝动就耗费了我不少力气,所以我现在听得到他们的说话声,却动弹不得……这都是那个学生害的! 「有没有搞错?那个人不是校医吗?」那学生似乎在骂我,「竟然昏倒也太扯了,是说这间破烂学校请不起校医吗,要是我出了任何差错,小心我让父母把事情闹大!」 那学生是哪里有问题?脑袋有洞是不是?……是啦,他脑袋是有洞,所以血才滔滔的流──态度真是嚣张,真的需要好好教育了。 「那……就是他囉?我想要他的血,你去拿来吧。」白色人形的话在我脑中响起,他重复的说着这句话。 那是什么意思? 他要学生的血……是要我去杀了学生吗? 「宇实老师、宇实老师,你还好吗?」麦纯纯摇晃着我,脸上有着显见的担心。 「实在有点夸张啊,宇实老师。」小盼老师在麦纯纯后头,忍住笑意的望着我。 「那学生呢?」空气中的血腥味不那么浓厚了,我撑着起身。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学生,我看你才需要好好担心你自己吧。」小盼老师说,「你昨天把一生英勇的分量都用完了吗?」 「小盼!」麦纯纯轻斥她。 小盼老师吐吐舌,缩了缩肩膀,做出将嘴巴拉紧的动作。 「那学生是和人打架,跌倒撞到头,除了血流得有些多之外,没什么事,你用不着担心。」麦纯纯难得的温柔。 「那篮球队的主将呢?」我问。 「很不幸的,他骨折了,下周的比赛他无法参与,我们送他去医院,安抚他直到刚刚才回来,真是折腾。」她疲惫一笑,我伸手替她将颊畔一綹黑发塞回她的耳后。 「辛苦你了。」我看见麦纯纯身后的小盼老师笑的曖昧,「……我没事了,我要下床,下午还有课,给你们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我缓慢的动作,走出待了一上午的保健室。 午休时间,我还是感觉不到饿──感觉只在刚才闻到血味的时候发出空腹的咕嚕,我的身体起着奇怪的变化。 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我越来越不像人了,竟然会想喝血……一定又是白色人形在作怪了。 「是我,又怎么样?反正这学校里多得是你的猎物。」白色人形诡异的脸庞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你就任由你的手去沾满血腥吧,反正大家也不会想到是你……如果有所顾虑,把余希诗也扯入啊,哈哈哈!她的能力你不用白不用。」 她的能力……究竟又是怎样的? 她曾说,她能让学生不刁难我……那她到底被白色人形赋予了什么力量? 第四章之三 学生的态度(3) 每天我都有一节这样的时间,站在讲桌前,上课鐘已经响完十分鐘了,许多老师都不喜欢上第五节课就是因为这样,下午第一堂课,学生通常因为刚结束午休,脸上的表情显示着呆滞,那是指有午睡的同学,没睡觉的人却在下午第一堂课开始打盹,脸上的表情都隐没在课桌上交叠的手臂里。 我已经给他们很多清醒的时间了,「班长。」 班长郑浩推推他的黑框眼镜,一脸为难的看着我,却还是小声的说:「起立。」 没人理他,像是预料之中,他松了一口气,偷偷往后看了光明正大趴睡中的杨智翔。 「上课了,各位同学。」我用手中的教科书敲击讲桌的桌面,突然的撞击声让几个熟睡中的学生吓醒,他们似乎很诧异我的举动。 因为我过去根本对他们没辙。 他们这时似乎才想起,昨天是我救了他们,所以强打起精神,就算不是很情愿,终于也是乖乖坐好了……除了杨智翔。 教室里的气氛很古怪,学生看着我,我看着杨智翔,其他学生似乎在看我敢不敢叫醒那位山大王,脸上的表情十足看好戏。 打破僵局的是余希诗,她轻晃着身边的杨智翔,叫着:「翔翔、翔翔,上课了唷,快醒醒。」 邱喆凯涣散的眼,在听见余希诗的那声「翔翔」之后隐没在课桌上,肩膀无声的颤抖。其馀同学也纷纷效仿,但在杨智翔抬起头后,他们又翻脸如翻书的恢復了正常。 「干嘛!」杨智翔吼叫,原本尖锐的起床气,在见到余希诗太靠近的白皙脸庞时瞬间软化,他的眉头舒展,嘴角咧起,「希诗早啊……什么事?」 只要他稍微往前挪移,他就能轻易的吻到她。我几不可见得皱眉,只有余希诗注意到,她充满笑意的眼睛在流转间透露出她很高兴的样子。 只是她的表情对着杨智翔是有点委屈的,因为她刚才被吼了一声。 余希诗退回自己的座位上,轻声的对他说话,「上课了,就你还没醒呢,所以我叫你起来呀。」 「噢,如果有你叫我,睡得再沉我也愿意醒。」他很顺的牵起她放在桌上的手,余希诗露出娇羞的样子,立刻收回。 同学才响起嘘声和口哨声,立刻被杨智翔的狠瞪给逼得收回去。 「翔翔,你别这样子看人,我很害怕呢。」余希诗对他灌迷汤,续道:「你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人……」 「我不瞪、不瞪。」杨智翔望着余希诗畏惧的眼神,立刻柔和了表情,在她面前乖得像小羊。「你别怕我。」 「咳咳,上课了,班长。」 郑浩喊起口令,进这学校四个月,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好好上一堂课。学生的态度不自然的被转换,我彷彿能看见余希诗周围散发出的波长,影响着这间教室里,除了我以外的人。 杨智翔是离她最近的人,他几乎是完全被眩惑的眼神。 原来白色魔物给她的,是迷惑人的能力啊,白色魔物要我将她扯入的意思,究竟有什么用意? 下了课,我在前往导师室的时候被几个学生挡住了去路,清一色都是女孩子,我停下脚步,朝她们温和的笑:「有什么事吗?」 「老师,你昨天制服了持刀的疯子,我们好崇拜你喔。」为首的少女说,「早上没有遇见你,所以现在……不知道可不可以和你拍张照?」 我愣了一会儿,「拍照?」 「嗯!我们想跟你拍照!」 在我还没答应的时候,女孩们一股脑的涌上来,拍照的人是个正巧路过的男学生,他手上掛着各式厂牌的相机和手机。 拍完合照,竟然还有自拍照,她们的脸靠我太近,我几度皱眉,竟然听见一旁细碎的耳语:「宇实老师连皱眉都好好看!好忧鬱的气质好帅喔!」 好不容易折腾结束,上课鐘又响起,我快步到另一间教室,那里学生只差没有列队欢迎我。 很奇怪的,欢迎我的都是女孩子,男孩子则兴趣缺缺,我不由得环视底下的学生,觉得他们的态度很两极。 看着他们,我心中突然有种预感,而那道声音清晰的响起。 「女生交给你,男生就给余希诗──你们夫唱妇随啊,真好,呵呵呵。两天后我要那个学生的血在六芒星里面闪耀……做法,我想你很清楚的。若是延迟了,你的心还在我手上,它蕴含的血也许可以解我的渴。」 第五章之一 香甜(1) 想到我的心在白色人形手上、想到他要用我的心来解渴、想到解渴的时候他会挤压里头的血液,让我痛不欲生……我的背上冒出冷汗,儘管我表面平静,在结束今天的课之后,我还是掩藏不住虚浮的脚步。 别人的血是很香甜,但我的血……我必须用那个学生来满足白色人形,不然我的下场大概就是死──我不怕死,却怕不能完成对熙瑜姐姐的报復,也怕不能完成报復后,放开胸怀与希诗在一起。 我是这么爱她,爱到连心都愿意放弃,但我不能容许我换来的她只让我拥有这一小段时间。 白色人形的用意我不清楚,反正他就是想喝血,我就尽力满足他,以求我的平静生活与復仇进度能顺利进行。 我到保健室去调查早上那个学生的资料,麦纯纯对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末了,还让她留下我十分关心陌生学生的好老师印象。 我只能说,维持好印象实在太重要,我爽朗的向她道别,故意没察觉她眼底些许的失落,大概是要期待我向她邀约吧。 那种事什么时候做都可以,现在我要先处理那个学生的问题。 放学后的校园很冷清,只有篮球场上有欢快的笑语,对比那些快乐的声音,我的胸口只感觉到沉重,为什么我只是想和熙瑜姐姐在一起的愿望会变得这么复杂?明明爱她却也要她受伤……我真是病的不轻。 「老师。」 我听见余希诗的声音,回头,看见她穿着制服的样子,那天的影像又向我袭击,她的白色制服和深色百褶裙,解开的钮扣和赤足……我用尽力气才维持了表面的稳定。「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想,你也许有心事?」 「就算我有心事也不会和学生讨论的。」我对她说,「你快回家吧,就算天色尚早,也早点回去别让父母担心。」 「父母?我是自己住的。」她说,我想起在吃了香蕉马芬蛋糕的夜晚──她是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吗? 「那你的父母去哪里了?」我用老师的口吻在询问她。 她耸肩,细滑的青丝在她肩上飘散,隐隐露出了青红的顏色。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父母的脸是什么样子我不是很清楚。」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说,「我能住得起那栋房子,过着无需烦恼的生活,完全是因为我身边有个长腿叔叔,他负责我所有的开支……也许你会想见见他?今天他正好来访。」 我皱起眉,从没想过由熙瑜姊姊转世而来余希诗的生活会是怎样。「好,就当是个家庭访问。 跟着她来到学校隐蔽的侧门,竟然有一台黑色的高级轿车等在那里。司机为我们开了门,然后面无表情的开往目的地。 真不知道我那天怎么会跑到余希诗家附近,那通诡异的来电也许就是她在向我呼唤……十五分鐘后,我们已经在余希诗家的车库里。 下了车,那司机就像那隻名叫beta的狗一样,出现过然后消失不见。余希诗走在我前面,我们的脚步在宽阔的廊上推挤成偌大的回声。 那回声就像暴风雨前的寧静,我的手心冒出了汗,汗里的盐分刺痛手心的伤痕……总觉得有事要发生,而余希诗朝我伸来的手起了安抚的作用。 「宇实,」她不称我为老师,「起码在这里让我这样叫你……不会有人发现的,就算被听见,他们也无法说出去。」 他们……是谁?她不是说她一个人住吗?是说司机或者管家吗?一路走来,我深深觉得这栋房子里不只两个人,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许多眼睛盯着我看。 「别担心,这里有我。」她细软的掌包覆不住我的手,但她似乎不以为忤,只是很坚定的牵着。 在我将要受不了过长的走廊,一道鏤花雕刻的门出现了,那扇门上的花纹让我有些眼熟,但我来不及细看,就进了那扇门里。 门里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香甜的气味将我完全围绕。 第五章之一 香甜(2) 扑鼻而来的气味让我双脚发软,我这才想起今天一整日都没进食。闻到这香气,我突然又饿又渴,喉咙焚烧般的焦灼,胃里汹涌的酸水侵蚀着我的胃壁,阵阵的刺痛伴随着阵阵的渴望,余希诗搀扶着我,她见怪不怪的表情让我感觉不妙,但我没有力量逃脱。 我用饿到发昏的视线看着这房里的摆设,红色与黑色墙壁交织出诡异空间感,那些红色有鲜红、正红、絳红、暗红……那黑似乎不是黑,而是温暖的鲜红经过时间流逝,降温的血液,沉淀为抹不掉的顏色。 地板和天花板,是和墙上截然不同的纯白,那白就像最纯净的雪,最轻软的云,最圣洁的洁白,墙上的血色丝毫不影响那深深的白,那白令我嚮往,那白令我畏惧。 我颤抖着手,不由自主的向余希诗靠近,此刻的我,脑中一片空白,却是恐惧的空白。 「宇实别怕,我在这里呢。」余希诗温和的对我说,她的举动就像在安抚一个婴儿,就算那个婴儿比她高出许多……。有张背对着我们的红丝绒单人沙发座椅在这房间的中心,她对着那椅背说话:「叔叔,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我紧盯着那张沙发的椅背,纯正的红色。 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但我的脚却有自我意识的往前走,彷彿被那张红色的椅子吸引。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清晰,我甚至听见咚咚如鼓的心跳声,是说我根本就无心吶!──坐在那红色沙发上的不是别人,就是白色人形! 我惊吓的往后退了三步,看着白色人形没有五官的脸,囁嚅道:「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宇实?你认识叔叔吗?」余希诗问我,她毫不迟疑的走向白色人形,她坐在他的腿上,朝我娇媚的一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我看着她将细白的手臂勾在白色人形的肩颊骨上,然后很亲密的脸颊相贴……我不清楚自己此刻的表情,只觉得胸中有股焦躁无限的翻腾! 「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这几年我们都是这样的。」白色人形说话了,「我替你照顾她十三年,这样一点点的亲密接触应该也不算过分──反观你昨晚的举动,你知道自己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我还要付出什么代价……?」碍着余希诗也就是熙瑜姐姐就在一旁,我皱着眉,无法问出有关十多年前我在熙瑜姐姐死后和白色人形做的交易。我只能说:「我的心都已经给你了啊!」 「你的心?」余希诗原本慵懒的赖在白色人形怀里,在听见「我的心」时,突地惊讶不已,脱离了白色人形的身边,她靠近我,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 我望着余希诗,眼角馀光却悄悄注意着白色人形──还记得我在和他签下约定的时候,我不知怎么的很能明瞭他的想法,而现在那种感觉异常灵敏,我猜想白色人形此刻的无动于衷是假的,他心里暗叫着糟。 但他为什么要略显惊慌? 此刻余希诗的手摆放在我的胸口,没有感觉到震动,她似乎还不相信,于是附耳倾听……没有心音。 她望着我的眼中迅速凝结了泪水,她似是很困难的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我曾经和白色人形交易,要用心交换一辈子和熙瑜姐姐在一起,所以我没有心……也就不会有心跳。」针对她的问题,我如实回答。 「金宇实!你为什么这么傻?!」余希诗叫着我的全名,接着是让我意想不到的转折,她尖声说:「我已经用我的灵魂来换取现在的自己,目的就是要以清白的身体和你相爱啊!你不知道我……在我还是熙瑜的时候,我的身体有多骯脏!但你……你却用你的心来……天啊!」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余希诗……不,熙瑜姐姐也曾经和白色人形交易过? 第五章之一 香甜(3)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脑中一片混乱,我动作轻柔的捧着她的脸,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悲伤的神情。「你用灵魂换了什么?你说……爱?你真的爱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用自己的灵魂交换一个新的自己,只求和我相爱?那她的交易肯定在我之前啊! 我以往的认知瞬间崩解……我认为盛装着熙瑜姊姊灵魂的余希诗,是受到我与白色人形的第一个交易而来,我认为她向我递交小羊皮的结婚证书,是因为我与白色人形的的二个交易,她会无条件相信我并听我吩咐的关係……结果却是因为她爱我? ……既然、既然她已经向白色人形交易过了,那白色人形和我交换的究竟是什么?她的灵魂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啊! 这件事唯一能有的解释,是白色人形骗了我和熙瑜姐姐! 我放开余希诗,将她护在身后……虽然面对白色人形,将她护在我身后的动作有些多馀蠢笨,但我还是这样做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颤着声问白色人形,「为什么骗我的心……?还骗我熙瑜姐姐的灵魂去到她该去的地方?你当时说她该去的地方又是哪里?」 隐藏的真相被揭开,白色人形似乎也懒得假装平静,而是坦白的说:「是,我是骗你,那又怎么样呢?谁叫你这么好骗。」 我听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承认,很想发火却又忌惮他有上有我的心……还有熙瑜姐姐的。 但余希诗似乎没有这层顾虑,她衝出我的身后,一脸不敢相信的质问白色人形,「叔叔,你说你骗了宇实?那你也骗了我吗?……你说的话我一直都这么相信,但你也是在骗我吗?」 我开始怀疑我所见到的白色人形,和余希诗眼里的「叔叔」,外型有很大的区别。莫非白色人形的外型是反映我心中的样子吗?因为我是没有心的,所以他也一片空白?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紧盯着白色人形和余希诗之间的对峙。 白色人形突然笑了,笑得整个房间都随之震动,这时我又搞不懂他的心思了……。 「好吧,反正我也玩够了,不如就告诉你们一个小故事,」白色人形笑完后,轻松的坐在他的红色单人沙发上,指着一旁的空位要我们坐下,「这故事有点长,请耐心听完吧。」 虽是满腹的狐疑和不解,我还是谨遵他的吩咐,和余希诗在空位上落坐。一坐下我就开始后悔了……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的香甜,像是毒药般的窜进我的口鼻,捉着余希诗的手,我的视线逐渐模糊不清……。 再次能看清楚时,是记录片般的画面,我彷彿身在其中,却无法碰触。 一本普通的笔记本,封面上以娟秀清晰的笔跡写着「数学练习簿」。 看到这样的标题,很少会有人想去把笔记本打开来看里面的练习,若不是太无聊,是不会有人去看「数学练习簿」里的习题与演算的。大致上来说,只有那个笔记本的主人翻开查阅。 以封面上那个柔和的字体来看,笔记本的主人是个少女,少女将笔记本打开,唯有在前面几页有着看了令人心烦的数学公式,她将笔记本翻到后面,以湛蓝色的原字笔在空白的页面上书写,中文字。 「阳,我们之间……也许只能到此为止了,这本笔记本是我最后能给你的,希望你将它好好收藏,让它证明我们曾经有过的快乐,至少是存在过的。我不会忘记你,就算后天就要和我不爱的人结婚了,我爱的人还是只有你。」少女的眼泪滴落在笔记本上,蓝色的字跡被晕染开,她伏在桌上啜泣。 「那天的事情,就当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意外吧,我会用一生回忆着你给的拥抱、你嘴唇的温度、你叫我名字的声音……那是我最无法忘怀的,就算我身在别人怀中,心却永远属于你。」写下这段话后,她将整本笔记放入牛皮纸袋里,紧紧的密封,出门后,将信寄到她所想的的地方,她站在邮局前,无声的流下眼泪。 「阳,请你相信,我比谁都爱你。」她抬头望向天空,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水痕,说道:「再见了,阳,再也不见……。」 她周围的空气漫着我熟悉的香甜。 第五章之二 失心疯(1) 脸庞稚嫩的少女穿着纯白的华丽婚纱,她的表情漠然,没有一点身为新娘子的喜悦,她坐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妆发,她看着,嘴边又泛起苦笑,一旁的侍立的新娘秘书用经验丰富的口气对她说:「白荷小姐,你别担心,很多女孩都是这样的,婚前稍微的恐惧是正常的,不用想太多了。」 少女──白荷一听,随即极又恢復无表情的面容,任凭新娘秘书好说歹说,也露不出一丝笑容。 白荷心想,新娘秘书什么都不懂。不懂她的平静来自对新郎没有爱!要她搅和进这场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有多痛苦?她没有声泪俱下的控诉就已经是最大的退让,怎么还能要她表现得欢喜呢?这也未免太残忍了……。 她和施家的企业联姻只是一个藉口,因为她白家的财务出现了缝隙,必须要用联姻来巩固,来合併……施新枫是最佳的人选,为了家,她不得不嫁啊!她只是一个维持两家商业关係而嫁的棋子……没有感情关係的婚姻,要她怎么笑得出来呢? 施新枫是个好男人,但是她对他没有感觉,几次在商业酒会上见到他,他总是惊艳的望着她……她该庆幸因为她长得够美丽,她才有机会挽回即将衰败的家业吗? 她早该知道生为白家的女儿是没有自由恋爱的权利的,只是,上天让她遇见了金阳,这是唯一能让她感谢上天的事──她心中有个足够想念一生的人。 思及此,她的唇弯成一个美丽的弧度,一旁的新娘秘书惊为天人的讚美她,她却一点也没听进去。 她用想念着那个人而起的笑容,去参加自己的婚礼,走在红毯上,她父亲对她的叮嚀,于她如浮云,她已经不再关心周遭的事,既然他们要她当个棋子,她就完美的詮释傀儡……反正也不是办不到。 她嫁给了立在红毯尽头的那个男人,令人感动的誓言与交换戒指,她都把那个人当作「阳」,所以她的表情无懈可击的洋溢着幸福。从今以后,她就是施太太了,幸好她在自己还是白家小姐的时候有过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爱恋的回忆让她在此时不至于崩溃。 在新婚的夜晚,她任凭摆佈,拼命的忍住不适感,终于结束后,她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她的丈夫──施新枫是个温柔的人,他还以为是自己弄痛她了。一直温柔的安抚她,直到她睡着了,他看着他们的床单上遗落的浅浅红痕,满意的微笑后,拥着她入睡。 白荷状似睡着了,但黑暗中,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着,她背对着他,无声的,不断叫着那个人的名字:「金阳、金阳、金阳……。」 时间转动,白荷的肚皮隆起,她有了孩子,施新枫面露初为人父的喜悦,反观白荷显得冷淡许多。施新枫当作她是產前忧鬱……就算离產前还有很长时间,但他被幸福喜悦蒙蔽,白荷的异常也被他当作正常。他对她呵护备至,毕竟他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 他替孩子取名为熙瑜,「熙」为「光明、和乐」,「瑜」为「无暇之玉的光采」。 「熙瑜……」白荷坐在梳妆台前,轻抚着日渐成长的肚皮,心中百感交集。她想爱这个孩子、她不想要这个孩子,这是她的孩子、却也是施新枫的孩子……如果是她和金阳的孩子,该有多好? 她是一个美丽但哀愁的孕妇。 但孩子出生后,情形不同了,白荷对她的孩子一见钟情,因为孩子长得和施新枫一点也不像,小婴儿的五官轮廓,长的像她,但她感觉得出来,小婴儿身体中另一半的血液是来自「金阳」。这个发现让她兴奋又害怕,那唯一的一次,做为告别的缠绵,在她身体里形成了这个孩子,虽然是孩子出生后她才发觉……她要永远的保守着个秘密,并且扶养「她的熙瑜」长大。 施新枫对于她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却也觉得是母爱引发的奇蹟。 他们一家三口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直到四年后,隔壁般来了一户新婚夫妻,他们的生活开始变调。 那户人家姓金,男主人名叫金阳,他和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来拜访,带了敦亲睦邻的伴手礼,和煦如朝阳的笑容之后,隐藏着深沉的怨毒。 「你们好,我是隔壁般来的新邻居,我叫做金阳,」金阳揽着他的妻子,向施新枫和白荷介绍,「这位是我的妻子,项日葵。」 白荷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金阳,怀中揽着别的女人,她逼迫自己要说些话,却只能虚弱的说:「向日葵?好特别的名字……」 向日葵呵呵笑了笑:「是项羽的项,不是方向的向喔,」她看向小小的施熙瑜,叫道:「你们家的小公主好可爱,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熙瑜,你们好。」施熙瑜乖巧有礼的向金家夫妇打招呼,眼神胶着在金阳身上。 「真懂事的小公主,跟你说喔,阿姨肚子里面有宝宝,等他出生后你愿意和他一起玩吗?」项日葵和小熙瑜聊起天来,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第五章之二 失心疯(2) 施新枫用充满爱的眼光,看着项日葵和小熙瑜在一旁玩,对金阳说:「金太太什么时候生產?」 金阳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那是为人父才有的笑容,但看在白荷的眼里有如椎心。 如果他知道熙瑜是他的孩子,他还会对项日葵肚子里的孩子感兴趣吗?白荷恍神的想着,如果她能够不被家族束缚,她就能在他的身边,一起陪伴着小熙瑜成长……。 「预计在六月生,是个小男孩喔。」金阳说。 「已经取好名字了吗?」施新枫问,对于隔壁未出世的孩子有着莫名的好奇,没办法,小孩子什么的真的太可爱了。 他也是在自己当了父亲之后才有这样的感觉,其实他也没想到白荷会嫁给自己,一直以来,他总当她是高岭之花,只敢远观。但他听说岳父说,她也注意着自己时,他开心到快要飞上天!他立刻答应他们两家之间的婚事,在结婚当天、新婚之夜,他的心跳从没这么激动过! 其实他不是很在意初次这件事,他们第一次缠绵,他在床单上找到象徵她初次的落红时,他就发誓要一辈子好好疼惜她! 转眼间,他的女儿熙瑜都四岁多了,他对于小孩子的热爱越发加剧,因为他有个温馨的家,有可爱的女儿和挚爱的妻子,所以他充满了爱情,所以他对小孩子有放射状的好奇,连尚未出世的宝宝也要问名字。 「叫宇实,宇宙的宇、朴实的实。」金阳说。 白荷听着那个名字,暂停了呼吸,宇实,是她和他一起想过的名字啊! 他们以前瞒着所有人的交往,却擅自对未来做了许多想像。他们的恋爱就是标准的「小姐与长工之恋」……她离开他,不是她的意愿,但他娶了那个叫做项日葵的女人是他的决定吧? 金阳被抢走了、金阳被抢走啦!白荷的脑袋里全然是疯狂的想法,她像是突然着了魔似的,一抱过小熙瑜,不让小熙瑜和项日葵继续有所接触。 「荷?你在做什么?」施新枫看着爱妻奇怪的动作,不解的问。 「熙瑜该睡午觉了,我带她去睡午觉,你们聊。」白荷将小熙瑜的脸压向自己,然后逃难似的离开。 白荷在小孩房里哄睡了小熙瑜后,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无论她怎么擦都擦不乾。 「金阳、金阳……你怎么可以娶别人?」她近似疯狂的低喃,「你怎么可以带着她在我面前炫耀你们的感情甚篤?她甚至有了你的孩子……你忘了我爱你吗?你怎么可以娶别人呢?」 「不怕、不怕,我有熙瑜,就算你和那个女人之间有小孩,我也有,我有熙瑜……呵呵、呵呵!她是你的孩子喔。」白荷想起稍早前,小熙瑜目不转睛的看着金阳的眼神,血浓于水,那是最好的证明……但她不能说,她咬紧下唇,在她嫁给施新枫的时候就已经註定她这一生就是他的妻子了。 可悲的企业联姻。 白荷陷入焦躁中,精神状态随着隔壁金家的入住而衰弱。 衰弱的白荷没能细想,原本在他们家工作的金阳是怎么能住进他们这个高级住宅区的,只是一个劲的陷入哀愁。 六月,金宇实出生了,他的啼哭不知怎么的竟会穿透墙壁,直达白荷耳中,儘管施新枫说他什么都没听见。 阴影逐渐靠近了。 施新枫的公司在金宇实出生后开始出现亏损,他变得格外忙碌,就连小熙瑜也很少看见他,施家的气氛变得古怪,男主人为公事烦闷,女主人把所有事往心里藏,藏出了病来,小熙瑜唯一的慰藉是和小宇实一起玩的时光。 小宇实天真无邪的笑容让她神往,还有金阳看她的眼神……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特殊的情分在,她觉得金阳比她爸爸更好。 小熙瑜常往金家跑,小宇实也爱缠着她,两人就像是感情超好的姐弟……然后那一天到了──在小熙瑜十岁的时候,施新枫将小熙瑜当作请求挹注资金的交易物,卖给了金阳。 白荷对此事全然不知,她只是看着小宇实和小熙瑜之间的互动,时而欣慰时而感伤,许多是在她眼里就像镜花水月,在金家入住之后,白荷就变了一个样,她变得像个毫无知觉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遭受着怎样的对待。 而施新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原本温柔的笑容变质,变得疯狂,在那一天,金阳初次来访时,怪异的白荷让他忧心,所以尽速送走了金阳后,他立刻去查探爱妻的状况,不经意却在小孩房听见白荷说的话,完全的听清楚了。 小熙瑜是金阳的孩子,他原本还不相信,直到他一年后去做了dna鉴定,毛发鑑定,他的和小熙瑜的一份,小熙瑜的和小宇实的一份……结果让他沦丧,他丧心病狂,一心为求报復而将小熙瑜当做了请求金阳挹注资金的交易物。 他是全心全意的在爱着白荷,他以为她也是!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替人家养着女儿,还傻傻的被骗了四年多……然后,所有的一切从此开始,失心疯了。 无责任番外篇之男医生平行时空 金宇实,一个头脑聪明、冷静又长得帅的男人,求学时期不断的跳级,三岁上小学,五岁念国中,十岁上大学,十三岁念完医学院,十五岁进行了他第一场外科手术。 那些分割开的人体内部,其实是未成年不宜观看的,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能接受。 但为了让金宇实执刀,国家为他开闢了一条特别法例,让年仅十五岁的他为邦交国的国家元首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手术很成功,跟他一起执刀的同仁,称讚他是少年黑杰克。以比喻他神乎其技的开刀技术、缝合手腕。 十八岁,金宇实已经开过无数大刀,精密的人体在他眼里就像最原始的单细胞生物一样简单。 他在医院里真可说是走路有风,但他却是很谦虚的,这样让他更讨人喜欢。 其他的医生、护士,都很开心为自己与他在同一间医院,因为「和金宇实是同事」让他们也跟着升级。 男人们看着他少女般瑰丽的脸颊,总有着莫明的衝动。 女人们看着他冷静却自谦的笑容,总想将他揉进胸怀。 医院里开始上演,为了金宇实暴动的情节。 然后,有位男性医师,藉着讨论病人的病例而引着金宇实来到无人的会议室。 金宇实不疑有他的坐在空位上,却突然遭受攻击──他被箝制住了。 「赖医生。」他看着自己身上的麻绳,却一点也不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绑着我呢?」 「不绑着你,我怕你跑掉啊。」赖医生说,一双色慾薰心的眼在他身上来回,似乎在想该从哪里下手。 「我不会跑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金宇实用一种神祕的眼神望着赖医生,「我跟着你到这间偏远的会议室,也是因为我想跟你独处的关係。」 赖医生听他这么说,脸上一阵心花怒放,「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曾经说过谎吗?」金宇实一脸天真的说,「我以为你懂我……你不懂我,真是令我伤感啊。」他说着,竟泫然欲泣。 赖医生望着他梨花带泪的面容,心中一阵揪紧,「抱歉、抱歉,我太鲁莽……我这就替你松绑!」 「谢谢,」金宇实在他解绳的时候,缓缓的说:「就是这样,要让我的手自由,我才能让你体会一生一次的刺激感啊。」 赖医生一听,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原想霸王硬上弓的,却没想到金宇实也愿意投怀送抱! 他真是走运了啊!人人都想亲近的金宇实有对他有意思,这让他比中了乐透还要开心! 甫一解开麻绳,赖医生就觉得胸前一阵凉,他的白袍让金宇实毫不怜悯的割开了。 「宇实……你为什么割破我的白袍?」赖医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倒在会议室里长型的桌子上,他脸红心跳的望着在自己上方的金宇实。 「嗯……因为这样我才能看到你的好身材啊。」金宇实说,舌头还轻轻的舔过嘴角,姿态煞是诱人。 「宇实……你为什么割开我的钮扣?」赖医生明明一脸享受,却还硬是要问。 「因为我不太会解釦子,所以用割的比较快。」金宇实像个解惑的老师,对于所有问题都极有耐性的一一回答。 「呼……唔……宇实、宇实……你拿什么在我身上磨蹭?」赖医生的眼睛被蒙住,对于自己身上的所有细緻触碰变的格外敏锐。「嗯……好、好痒!」 「很快就不痒了,你忍忍。」金宇实的唇畔露出一丝诡笑。「对了,我是拿手术刀在你身上磨蹭的,赖医生,你的血衬得你的肌肤好白皙呢……很美丽喔。」 「唔……血?我流血了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痛?」赖医生不安的问,随即却又放松,「我真是笨,你的技术这么好,会痛才奇怪呢……但宇实,我觉得左胸的感觉有点奇怪,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亲吻你的心啊。」金宇实说。 赖医生彷彿要融化了,听金宇实说在亲吻他的胸部!这叫他血脉喷张的不得了! 「别激动,血会喷到我身上的。」金宇实充满魅惑的声音说,「赖医生,你有一颗很有力量的心脏呢……多谢你的招待了。」 赖医生意犹未尽的爬起来,拿掉自己眼上的遮蔽,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异样,却为时已晚。 「嘻嘻,这次的心脏我很满意。」那令人不寒而慄的声音说。 「院长,你满意是我的光荣。」金宇实恭敬的对着医院董事长说。 董事长从不出面,因为他的外观只是个白色人形。他筹办这间医院,救了很多人,也……暗中夺走很多心。 一周后,赖医生被人发现陈尸在会议室里,遗体完整,但验尸官发现,他的左胸遭到挖空……那没有在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跡的开刀技术,让验尸官感到佩服。 第五章之二 失心疯(3) 金阳在被白荷单方面的宣告分手后,失意了一阵子,他相信笔记本──实际上是他们的交换日记里写得,她爱他。 所以他能够忍受,就算眼睛都要哭到盲了。 他去参加她的婚礼,婚礼上,她对新郎笑得如此美丽,就如她平常对他笑的那样,只是新郎不是他。 这些他仍能忍受,他无法容忍的是,她即刻有孕的消息。 当他瞧见她对襁褓中的孩子面露亲暱、疼爱,一瞬间,他连想死的念头都有了──他躺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意识逐渐模糊时,隐约有个声音对他说:「你就甘心这样子死了吗?你难道不想挽回她?……或者,你不想报復她吗?」 「报復?我拿什么去报復?我什么都没有……」 「你有的可多了。」那不明的声音引诱着金阳,「唔……留着你的好皮相吧,三年后会有位千金小姐看上你,那位小姐不只能让你少奋斗三十年,甚至你一辈子挥霍也败不了他们家,最重要的是,那位小姐会让白荷感到心痛,就如你现在所感受到的一样。」 「心痛……呵,我怎么可能心痛,我的心早碎了千千万万片,再也拼不全。」他说,「这样的我还会心痛?……别开玩笑了。」 「好吧,我向来不勉强人的。」那声音说,「再见了,死神就要来接你了,我可不想被看到。」 「死神?」金阳出声询问,「你究竟是谁?……如果真能让白荷也感觉心碎,我该怎么做?」 「呵呵,你想通了?这样才对嘛。」那声音非常兴奋,「要让白荷心碎的方法就是,你也跟她做一样的事,你也去娶妻生子,到时候,你会很庆幸自己活着并且成功的对她进行报復……只要你愿意和我交换你第一个孩子的快乐。」 「我……我没有孩子啊?」金阳疑惑的说,感觉地上的血逐渐回流到他的身体里,他又充满了力量,他甚至都还没和这诡异的东西进行交易啊,他不由得想,若他真的成功交易了,又会是什么样的景况? 「孩子,你以后会有的。」那声音持续进行蛊惑。「……你这意思是认同我们的交易吗?」 金阳没有考虑后果,坚定的点头,反正他的孩子会是他和那个小姐之间的,怎么样也没有差别。 「我认同,请让我报復吧。」他说,同一时间,他似乎也失去了什么,但他没有察觉。 那声音诡笑不止,他则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是三年后,他在医院里遇上了实习的菜鸟护士,项日葵。 项日葵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嘴里喃喃着,「好美的眼睛……呃,不是,」她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叫着:「医生、医生……植物人患者醒了啊!」 他们说他的甦醒是医学的奇蹟,但他知道,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报復时机。 项日葵对他一见钟情,不顾父母的反对,非嫁他不可。 「我就认定他了!你们再不承认,我、我就出家!」项日葵胀红着脸,对自己父母说,她向来就是受尽宠溺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 项父的手在半空中作势要打她巴掌,项母在一旁心惊的拉住丈夫的手说:「罢了罢了,女儿总是要嫁人的……既然她自己喜欢了、认定了,我们顺着她就是了,用不着动手动脚的。」 项父还是生气,却又打不下手,只好狼狈的对妻子说:「还说,葵葵都是让你给宠坏了!」 项日葵知道,自己只要耍赖,没什么是办不到的。 但金阳却不这么快答应她的求婚。 「为什么?」项日葵委屈的问他,「你要知道,女生向男生求婚已经够丢脸了,你竟然还拒绝我?!」 「我不是拒绝你,而是……我一事无成,结了婚要拿什么养你?」金阳煞有其事的说,「要是我有正当的职业,有固定的收入,我还怕什么?……可惜我只是个甦醒不久的前植物人,而且还不会行光合作用。」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不用烦恼,我立刻让我爸爸替你安排职位!」项日葵天真的说,她就是有股傻劲,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他又制止她,「不,我要凭自己的力量,我要让你父母都看得起我,甘心情愿的把你嫁给我。」 「……金阳,我果真没有爱错人!」项日葵被他充满志气的话感动,她紧紧抱着她,心里泛着无尽的甜蜜,好一会儿她又说:「但这样太慢了,我还是替你安排一下进到我家的公司上班──但你可是要凭自己的努力来让我父母刮目相看喔!」 「是,我亲爱的葵葵!」他偷亲她的颊边,心中的诡计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 金阳在项日葵家的公司里升迁快速,靠的完全是他自己的力量,他这才知道自己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很快的,他终于站在项父面前。 「听说你就是葵葵的前植物人男友?」项父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据说你不让葵葵帮你走后门,完全是靠自己的力量爬到现在的位置?」 「项日葵小姐是将我领进公司的贵人,也是我奋斗的力量,我这么努力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要让项伯父安心的将葵葵交给我,我会给她幸福。」金阳恳切的说,「我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但我有一颗深爱葵葵的心,如果还有不足,请您说明让我改进,直到您完全放心,同意我和葵葵的婚事……」 项父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不用说了,我真是老眼昏花,葵葵为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好男人……我同意了。」 一年内,他们结婚了,很快的,他们有了孩子。他刻意搬到白荷家隔壁,表面友善的拜访,但他将她的惊讶、苍白、不可置信都尽收眼底。 她的悲伤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看着项日葵和小熙瑜之间的互动,心中有撕裂般的疼──他也要让她品嚐!他和施新枫话家常时,注意到小熙诗不时飘来的眼神,小熙瑜长得像白荷,小小年纪就有着一张落雁沉鱼的脸庞,他盘算着等她长大……他已经想到怎么做了。 尤其在白荷宣示主权似的一把将小熙瑜抱走,他就更肯定,他的报復用在小女孩身上会给白荷更大的痛。 所以,他对小熙瑜很温柔,在施新枫的公司开始走下坡时……他给予她父爱,他给她温柔,然后诱骗她向自己敞开身体,也不顾小宇实就在一旁,他就这么丧尽天良的强取豪夺。 他一点也不介意施新枫怎么肯卖女求荣,他一心都让背叛的恨蒙蔽双眼,如果他能细看,他会发现小熙瑜看他的眼神,是血浓于水,儘管小熙瑜没有自觉。 第五章之二 失心疯(4) 小熙瑜逐渐成长,她发现白荷总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悲伤春秋,她晓得母亲是爱她的,只是母亲眉宇间淡淡的哀愁总让她感觉不是很好。 她转而寻求父爱,但她的父亲整日忙于工作,也不明白究竟在奔波什么,偶尔分给她的眼神,看似温馨却让她心中產生恶寒,她可以感受到父母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不同了。 唯有在金家她可以放轻松,项日葵待她很好,只是她待久了,母亲就会来抢人,彷彿不希望她和项日葵走得太近,可她发现母亲不会阻止她和金阳叔叔、小宇实之间有所互动。 「妈妈,你很讨厌葵葵阿姨吗?」她曾经这么问白荷,换来的却是意想不到的巴掌声。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更不准你叫她叫得如此亲近!」白荷失控的喊叫,回过神发现小熙瑜坐在地上吃惊的望着自己时,她又潸然泪下,「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呜呜……」 脸颊上的疼痛让小熙瑜知道有些话不该问出口,心知肚明就好。「那我以后不去隔壁玩、不和宇实玩就是了……妈妈你不要哭了。」她安慰着哭得像小孩的白荷,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母亲,她们有着一张极为相似的脸。 白荷不住的摇头,好一会儿才说:「你当然可以和宇实玩,你也可以和金阳叔叔很好,只是、只是我才是你妈妈,这一点一绝对要记好……」 她不懂母亲为什么这么厌恶项日葵,但父母的话对小孩子来说如此绝对,她还是点着头答应了。 十岁左右,她和小宇实在玩具房里睡着了,却被人叫醒。 她张着犹带睡意的眼神,惊喜的看向来人,「金阳叔叔!」 「嘘……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好不好?」金阳像平常一样的同她说话,只是这次神秘兮兮的,让她看了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这个游戏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唷……怎么样,要不要玩呢?」 她傻傻的答应,从此堕入深渊。 十二岁的性别教育课让她知道她和叔叔伯伯之间不能说的秘密,不只是秘密,也是丑恶的烙印。 人前人后有着不同的样貌,她沉溺在肉体的欢愉中,又厌恶感觉欢愉的自己,虽是过着不愁吃穿的生活,甚至算得上奢侈了,但她一点也不快乐。 她的性格扭曲了,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宇实,她有种想拖着他陷入地狱的念头,但他轻软的嗓音叫着她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名字还有着最后的纯净。 他是她仅有的阳光,让她在黑暗中能怀抱着些许的光明,可渐渐的,他的天真让她感觉刺眼,她知道自己是个骯脏的人,她不能再和他继续维持着关係,她必须和他切割! 为了让小宇实自行离开她身边,她让他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大抵是残害生命,并且越发过分,杀蚂蚁、玩蜘蛛,还有血刃小羊……他没有逃离她,反而跟得更紧,她无法亲手推开他啊! 就这么着,她从残害生命宣洩她心中的黑暗,却想让一同参与的小宇实保持着纯良,心中的矛盾让她越发纠结。 她发觉自己很爱他……即使他小她五岁,却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可是她满身的泥泞,又怎么能与他并肩?只怕也弄脏他了……而他值得更好的。 然后,她发现小宇实已经不小了,他快和自己平高了。 他闪闪发亮的眼神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实践他们结婚的承诺,但她再也受不了自己不堪的肉体。 「宇实……我真的,很想爱你啊。可是我真的,配不上你……」十四岁的她心灰意冷的将自己投进河水中,想结束掉她污秽的生命时,那个声音出现了。 「你想不想要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乾净的自己,然后去追求你最爱的那个人,不用再想着污秽什么的,因为崭新的你值得……任何你要的。」 「全新的自己?」她嘲讽的扯动嘴角,眼泪滑进河水里,「……像我这样的人还有救吗?我还能变乾净吗?」 「如果你相信我,我就让你得到你想要的。」那声音催眠似的说,很有引人入胜的魔力。 她闭上眼睛,随波逐流,她感觉不到即将死亡的痛苦,只觉得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心中最为平静的时刻。「……那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只要你的灵魂,归我。」那声音虎视眈眈的,「我可以让你在死后回到你想的那个人身边,以全新的姿态,你可以毫无顾忌的放手去爱。」 「我……」她心动的听着条件──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她有机会回到宇实身边,而且还是很乾净的状态……「我答应你,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也没关係……起码我还有个希望。」 她被河边的钓客救起,那天下着大雨,她回到家,也不需要解释自己湿淋淋的理由。 她的身体在那天之后开始违背她的意愿,和同龄的男孩子往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周旋在男生之间,她总是很愉快得笑着,体验着不同的身体感受,她不再想着乾净与否,她下意识的任由本能控制。 她远离了金宇实。 纵是她因为减少和金宇实的往来而心生思念,她的身体还是不由她的周旋在别的男人之间。 夜深人静时,她不开灯的在镜子前梳着漆黑如墨的发,藉着外头微弱的光亮,她望着镜子里,在独处时才会属于自己的眼睛,「究竟我这么做是对是错?为什么我会远离了宇实呢……我的新躯体还能回到他身旁吗?」 「会的,我办事你放心……你将到新的躯体里去,那会让你脱离现在的这个身体,这也代表『施熙瑜』会消失在这世界上,若是你还像以前一样和金宇实很好,你觉得他能够承受你突然消失的消息吗?」那声音以条理分明的口气说,「先让你们渐行渐远,他便不会太掛记你而伤心……或者你希望和他像以前一样亲近?要这么做也不是不行喔。」 「不,现在这样很好。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梳着长发的手停了下来,「是啊,如果我就这么消失了,宇实一定会很难过,所以我要尽量离他远远的,然后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那时我就是乾乾净净的女孩子,我就有喜欢他的资格了……」 她沉浸在自己看似完美却疑点重重的思绪里,没注意到那掩嘴偷笑的声音。 她相信那个声音对自己做的任何安排,然后她死了,年华才初绽的十五岁。她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她看不清楚杀了自己的人是谁,那个人,面容模糊难辨……总之,她解脱了,她微笑着,准备投向全新的躯体,有一个洁白的新开始。 「宇实……你等我,我这次会实现我们的约定,当你纯白的新娘。」 第五章之三 恶趣味(1) ……画面嘎然而止,我恢復知觉,像是看完了一场可怕又震撼的电影,冷汗涔涔的自沙发上转醒,握着余希诗的手没有放开,她轻蹙着眉头,表情和我一样,心惊胆颤,那记录片般的,白色人形说的故事……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我和熙瑜姐姐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这是什么出乎意料的发展?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看看余希诗,再看看白色人形,「你说的故事……是这样的故事?我们如今的荒唐举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令人不敢置信,白色人形似乎在一开始就设下了陷阱,他从我父亲开始,编织一个罪恶的网,引得所有相关的人都陷入其中,挣扎、沉沦……至动弹不得,而疯狂、而付出越来越大的代价。 「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我颤声问白色人形,「你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子了吧。」 余希诗挣开我的掌,起身走到白色人形的面前,「……叔叔,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为什么要让宇实知道我的悲惨过去?你向来是个温柔的人……你不会骗我的……不会的……金阳叔叔会是我的亲生父亲?那宇实不就是我的弟弟?我竟然爱上自己的亲弟弟?哈、哈哈哈!」 她突然着了魔似的仰天狂笑,崩溃的眼中淌流着无尽的泪,嘴里喃喃着,「原来,我不仅和父亲……连弟弟也……你究竟还要我怎么继续相信你?叔叔!」 「这些年来,我听你的吩咐,诱骗了许多人,这间屋子里充满着那些人对我的无限怨念,被束缚住的灵魂──我还是一颗棋子吗?」她自顾自的说,「我以为我不一样?只有我拥有身体,只有我能行动自如……这又是为什么?」 「嗯,因为很有趣啊,千年来,我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正觉得烦闷,就有你们的出现,我预见你们之间的纠葛,觉得无比有趣啊。」白色人形十分享受的说:「你们那些为爱而生的憎,强烈又美丽,我爱不释手,多谢你们的演出,我看的很过癮呢。」 有趣?!这是什么样的恶趣味啊!我无声不语,双手颓然无力。 白色人形一派轻松的说,「因为金阳对白荷的恨,让他交易了他第一个孩子──也就是熙瑜的快乐,同时让我沾惹了他的父性,这是我能对转生的希诗温柔的原因,再来,熙瑜跟我有过的交易是重生为一个乾净的人,但宇实也用心跟我交易了,我很为难,」他的脸上根本就很愉快,说什么为难都是骗人的!「所以只好这样安排……这样解释你们能了解吗?呵呵呵。」 「不了解!」我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事情明明就不该这样啊……我要的你根本就没有给齐全,把我的心和熙瑜姐姐的灵魂还来!」 「货物既出,恕不退还。」白色人形无奸不成商,「何况你们早过了七天鑑赏期,你么的交易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早该风化了。我还出现在你们面前,纯粹是我太喜欢你们了,你们的互动和为对方着想的过度体贴,虽然很白痴又老梗,但我喜欢吃芭乐!」 什么芭乐!什么喜欢!他喜欢看我演出的芭乐剧,我还不见得要演! 「……我不想要你的喜欢!」我很厌恶,但口气却不敢声张,气势一整个很弱,在白色人形面前我卑微如螻蚁,只要他心血来潮,我随时会痛不欲生。 「但你们的戏还没演完呢。」白色人形任性的说,然后招手要我过去,并以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威胁:「你的第一个交易是跟她永远在一起,但你第二个交易是用什么换来的,你如果还记得,就照着我的话做。」 第一个交易抵押品是我的心,第二个交易抵押品是熙瑜姐姐的骨头和心……这么说来,余希诗还是不知道我杀了她的事情……。她知道了还会愿意当我的新娘吗? 昨晚我明明抱着余希诗,嘴里却喊着纯纯,那是因为我不想再被当作復仇的工具,所以先下手为强,在我看见她眼里的泪时,我还要自己不准心软,因为我以为余希诗是盛载着熙瑜姐姐的恨而来,结果她心中完全没有恨,只是为了要有爱我的资格而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此时我对余希诗已经没有恨了,我心疼她用灵魂换来的现在,恨不得把一切的爱都给她,但若是她知道了是我杀了她……我白着脸,不想再听她叫我滚的凌厉,纵使她当初是被白色人形操控的……我应该要恨的对象是白色人形啊! 但他掌握我了我的心虚我的弱点,他说:「你若是希望我继续保持我们之间的秘密,就继续演下去,都揭开序幕了,我喜欢看到最后。」 第五章之三 恶趣味(2) 我用忿恨的眼神瞪着白色人形,觉得自己的虚张声势根本达不到效果,弄得不好,他又会栽我一个不敬之罪……。 「人类的憎恶猜疑,嫉妒心和仇恨报復是我的精神粮食,所以,金宇实,你这样看我,我会太兴奋啊……」他挑起我的下巴,像在调戏一名良家妇女那样,靠的极近,「而我喜欢的零食是年轻的,青春富饶的,天真的新鲜血液,流动在动脉里的声音,你懂吗?你已经不够年轻了。」 我的眉头从刚才就一直没松开过,如今又因为他说的话更紧了。 我才二十五岁,哪里不年轻?……也许我是重点错误了,我应该要感到奇怪的是他的「零食」。血液是他的零食,那他的正餐是什么? 他倏地推开我,我跌坐在纯白的地面上,余希诗随即扶起我,她在我身旁低着头,沉默不语。 「希诗……」我叫着她的名字,因为她扶着我的手指尖扎进我的皮肤里,隐约的生疼。 「救我、救我……带我走……」她小声的低喃,以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说:「我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我不要……」 「这些年来,我听你的吩咐,诱骗了许多人,这间屋子里充满着那些人对我的无限怨念,被束缚住的灵魂……」她方才对白色人形吼叫的话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思考着她听从的「吩咐」,是怎么样的事,竟让她如此害怕? 白色人形说他对她有父性才温柔,那他的温柔仅在平日的相处,不在「吩咐」里吗? 他到底吩咐她做了什么?这间屋里的「那些人」……又是谁? 「现在,你是英雄,要做什么坏事都很难怀疑到你身上,所以,就好好的利用你的优势,去把你身边的学生一个个的进献过来吧……这些年我吃男孩子吃得很腻,拿点女孩子过来,我要配上次那个头破血流的当饮料喝。」 他这些年吃男孩子吃得很腻,意思是……他都要余希诗去引诱男生吗?他让余希诗做了什么啊!? 「希诗,你想逃吗?难道我这几年对你不够温柔体贴?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但金宇实一出现你就想着要逃离……叔叔我真是难过啊。」白色人形言不由衷的说,一点也听不出他哪里难过。 「叔叔……」余希诗默默的哭泣,再也不吭一声。 「你要她做的事就让我来做!不准你再威胁她做任何事。」我凭着一份对余希诗的疼惜,有勇无谋的话脱口而出。 「好吧,既然都有人要替你担这个责任,我就不计较什么了,就当我是做亏本生意吧,谁叫我这么喜欢你们呢?」 这种喜欢我还真是不想要有……我心想,却不敢再说。 「你们走吧,两天后我要看到一个女孩子和那个男学生,女孩子随便料理,男孩子……我想想,椰子汁似乎不错,这天气喝清凉解渴又降火。」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很清晰的浮现一个画面,那个男学生的头被摘下来,像一颗热带岛屿的椰子被捧在白色人形手上,他的伤处是椰子的开口,一根繽纷华丽的吸管戳进开口里,首先要搅拌,让椰子肉和椰子汁混合均匀,这样吸起来才会清爽有口感……我想吐,但胃里的空旷却无法跟进,只能呕出酸水,焦灼我的食道。 「金宇实,嘖嘖,看你在想些什么?你想的事情和我一点关係也没有,不过正好,我就要那样的调理方式,记得,要趁新鲜的时候送来喔。」白色人形的口气很故意,这分明就是他的想法啊! 一般人哪里会想要拿人头当椰子汁喝?! 我想着,这次真的吐了! 第五章之三 恶趣味(3) 离开那个充满香甜气味的房间,我立刻瘫倒在地上。 「宇实!」余希诗担心的查探我的状况,「你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刚才在里面打击太大了。」我平躺在地上,望着华丽的天花板,然后闭眼假寐。但我却听见余希诗哭泣的声音。 「那些事都被你知道了……我的身体很不乾净吧?这样的我纵使有一个全新的躯体,你还能不嫌弃我这骯脏的灵魂吗?」她哭着说,「我的灵魂不属于我了,早在和叔叔交易的时候就不属于我了,那些和同校男生之间的纠缠不是我的本意……纵使不是我的本意,我却还是那样做了,我真的好脏、好脏!」 我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将哭成泪人儿的余希诗抱进怀里,温声的说话,「我说的打击是你叔叔,不是你曾经发生过的事……那些事就不要再想了,那都是你叔叔的错,他让我们掉入陷阱然后一网打尽,不果是我还是你,我们的父母亲都是,被操弄着,那不是我们的错……你已经为我付出了这么多,你的爱如此纯净,又怎么会脏?」 我感觉她在我怀中的颤动,胸前的衬衫感觉到湿热的眼泪,冷却成一阵冰凉后,又有不断坠落的热泪。反反覆覆的冷与热,让我只能紧紧的抱住她,让她知道我并不嫌弃她。 只要她爱我,我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我恣意的拥抱着她身上的温度,她的耳朵靠着我的胸膛,她的声音也悠悠的传来,「你真的没有心跳,你用心交换了和我一辈子在一起,我却先你一步要换一个新躯体……我们真的都被骗了。」 「是被骗了,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要有你就好,其他的事我不想去管了……」我柔情似水的说,几乎无憾了。 「但你不知道的是,为了维持我这个身体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抬起头来和我对视,「据说人死后会进入轮回,我没有,我顺着叔叔的安排而有了一个新的身体,但这个身体原本是一个小女孩的……她死的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却被输入,为了让这个身体成长,我必须要做一些事……」 「那你做了什么?」我突然冷汗涔涔。 「你看天花班和墙壁,那些漂移的视线,那些……是为我而死的人,那些人被我引诱至此,然后献给叔叔,」她收拢自己的手臂,试图抓住身上的温度,「他们……都是好人,或者他们也是坏人?我不清楚,但我能肯定的事,他们都是为我而死的,那个房间里面的血,是他们挣扎着要逃离的痕跡……」 她在我怀中簌簌发抖,但嘴里的语调就像是在唸着日记,「不定期的,我会穿着一袭纤白的低胸薄洋装,隻身走在人烟稀少的郊外,黑漆漆的小路上应该要有的鸟叫虫鸣,因为我的存在而全数躲藏,总是在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乌云将整个天空笼罩,四周吹着阴惻惻的风,风声就像是在嘲笑我,我却不能控制自己的向过路的人招手。」 过路的人?那样奇怪的天气,外头若还有人也是一件怪事啊。 「那些人多半是社会边缘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看见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衣在漆黑的路上游荡,还以为我是鬼,但他们明明很害怕却不由自主的靠近我,我会牵着他们的手,带他们到可以好好安歇的地方。」 「他们的眼神总是让我想逃跑,但我不可以逃,我必须将他们引诱到目的地,然后他们会被生吞活剥……他们的惨叫声会响彻整间屋子,叔叔总是嫌他们体臭不够味美,所以总是要玩弄他们一阵子才肯吃……」 我彷彿听见白色人形的声音,他说着:「食物若没有色香味俱全,起码也要好玩、有趣才行啊。」 为了他的恶趣味,我也许又将自己再度的推入深渊了。 无责任番外篇之男病患平行时空 苍白的床、苍白的帘、苍白的墙、苍白的窗、苍白的一切一切……是他所有的世界。 金宇实的身体很差劲,一出生就全身病,才十五岁,正是青春的年华,就被诊断出多重器官早衰,衰老的器官无法供给他正常的能量,才十五岁,他的动作缓慢的像个八十岁的小老头。 因为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他被迫住院,一整天能被允许的活动只有在走廊上来回,他的世界是医院,他闻到的气味是药水,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奔跑,什么叫做欢笑。 他看着电视里面,沾着泥巴在阳光下恣意跑跳的同龄小孩,他不自觉的神往。但他能做的仅只是神往……他想碰触阳光,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的身体和别人不同,他身上的黑色素不足,也就是人家说的白子,基因上的缺陷让他只能躲在有屋簷的地方。 纵是如此,他还是想在他过于苍白的生命里注入一点太阳的温暖。 「听说,太阳很温暖,听说,光里面住着天使……好希望有一天能在太阳底下旋转。」他轻轻的呢喃,嘴边的微笑如梦似幻,彷彿一碰就会粉碎。 每当金宇实出现在医院的走廊上,大家都会安静下来,屏气凝神的看着他,看着他飘渺的步伐,移动之间那和缓流动的空气,煞是动人。 许多人为了看他而转往他所在的医院,然后有太多的人要亲眼目睹他的行动而人潮汹涌,所以他的走动时间,医院走廊会被管制。 每一次只放行五十名「观眾」。 医院贩卖他行动时间的走廊通行证,一张通行证要价一千五百元。标准的以价制量,但似乎没有成效。 甚至出现了黄牛,专门贩卖通行证的黄牛,黄牛抓不胜抓,有太多的人抢着要看金宇实摇曳的步伐──他不过是体虚,走个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却被别人当成是太美丽的特殊风景。 但是,他越是虚弱苍白就显得他越美丽。明明器官早衰,外表却没有受到侵蚀,他美得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是精灵,他是天使,他是遗失了翅膀的神祇…… 看过他的人说,他的发色是纯银的月亮光华,见过他的发就不会再去关注阴晴圆缺。他的皮肤除了缺少血色,就像是长时间以顶级的燕窝餵养过,各种角度都闪着皎洁的光泽。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睫毛有着白雪般的羽状,一张一闭之间都魅惑、都牵动……人心。他三不五时就气喘吁吁的檀口更是引人遐想…… 他们被严格的规定,必须距离金宇实三公尺以上。他们都很认真的遵守,因为他们怕惊吓到金宇实这位曇花一现的「月下美人」,让他害怕,是他们最不乐见的。他们,每一个见着他的人都不自觉的为他着想、受他吸引,甚至连看着他、行注目礼时,都要躲在挖出洞口的报纸之后偷看,就怕吓着他,他毕竟是如此脆弱,需要受到呵护啊! 他是所有人心中最美、最脆弱、最需要珍爱的花! 「好想代替他痛苦……我愿意代他承受苦难……」席间,有人这么轻轻的说出,然后就像是涟漪般的扩散开来,许多人也开始喃喃着:「我愿意代他受难……」 纵是他们同时说着话,却也维持着一定的安静,不愿惊扰了金宇实,但金宇实还是感觉奇怪的,将视线调转到那整排看着报纸的人们。 他淡淡扫过的视线,很公平的降落在每个人心上,激起了绚烂的,无数火花。 「这是病人的个人资料,关乎隐私我不能透露。」汪医生说,拒绝将金宇实的病歷透露给路人。 汪医生是金宇实的主治医师,自金宇实十五岁入院开始就一直看着他长大,他很能体会其他人过度的关心,因为他自己也已经沦陷了。他希望金宇实能过的健康点,又希望他永远不要恢復健康,这样,他就能永远担任金宇实的主治医师。 很有私心,他自嘲。 「我知道金宇实的身体器官早衰!」那路人叫住汪医生。汪医生因为路人的话而回头。路人继续说道:「我愿意用我的器官,交换他的!让他恢復健康吧!我想要完成他的心愿。」 「他的心愿?」汪医生问,「他有什么心愿?」金宇实有什么心愿是他不知道,路人却知道的?! 「他想在阳光下旋转。」路人说,「他必须要有健康的身体才能这么做,所以,医生,拜託你用我的器官救救金宇实,我想达成他的希望!」 汪医生皱着眉,「器官移植不是你说想做就做的……那也要看宇实的身体能否接受。」 「不要紧!我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愿意为了宇实献出自己!」路人指着窗外,窗外有一片黑压压的群眾,「有这么多人,总会有适合的!医生,你不要想独佔宇实,你想想,在阳光下,宇实笑得灿烂的样子……他不该一辈子深藏在医院啊!」 汪医生并眉深思,良久,他才说:「好……为了宇实,为了他的心愿……我们就试一试吧!」 金宇实被推进手术房,他睁着不安的眼,问着他最信任的汪医生,「医生,我的器官真的有救吗?我……我不想期待后,却换来失望落空……我会很难受的。如果,我的身体只能残破,我有你的陪伴就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最大恩赐!」 汪医生一脸感动的,衝上前去紧紧拥抱金宇实,「宇实!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沐浴在阳光底下,当个快乐的天使!」虽然他想独自占有金宇实,却也不得不为他着想──正如那路人所说,金宇实值得任何他要的! 汪医生再手术前进行过器官的比对,符合金宇实使用的器官有百例,前所未有的充足!只是,那些都是活人身上,正在使用的器官!心肝脾肺肾,金宇实要换得不是一部分而是全部! 而那些人悉知后集体自杀,为了将自己的器官被金宇实所用! 疯狂的器官都等着进入金宇实的身体之中。 金宇实的身体被划开,一个个器官进入他的身体里,却怎么也填不满,简直像个无底洞! 那些人捐赠的器官全数进入金宇实的身体后,不需汪医生缝合,他的伤口竟自行痊癒,汪医生着迷的看着,眼底流转着不可思议的光。 「我感觉到大家对我的爱,我觉得好健康……」金宇实说,然后他向汪医生伸出手,「谢谢你……汪医生。」 握住金宇实的手,汪医生就不想放了,「宇实,你不要出院好不好?这几年,我已经疯狂的爱上你了!如果你离开我的生命,我会死的!」 「呵,早就知道你想一个人独占宇实!」路人的声音,透过金宇实的唇说话,「现在我们和宇实真切的密不可分,你这个医生,健康的宇实已经不需要了!」 「什、什么?」汪医生不可置信的问,「宇实你……」 「如果你还想待在宇实身边,你也可以像我们一样,进入宇实身体里呀!」是别的声音,但还是由金宇实嘴里说的。 汪医生狂乱的望着金宇实,他知道话不是金宇实说的,但他就是无法违背!他拿起锋利的手术刀,在自己身上挖出窟窿。「宇实!宇实!这是,我的心!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金宇实站在汪医生面前,在汪医生断气前,他将汪医生的心捧在手上,朝他露出一个玫瑰色的笑容,然后说:「谢谢你,你的心我确实的收到了。」 金宇实的脸颊上不再异常苍白,他的顏色转为正常,气色好的不得了。 虚空中出现一道白影,白影说:「上百的器官嘛,还有一颗饱含爱情的心……嘛,算你及格啦。」 「怎么会才及格?」金宇实皱着眉,他皱眉的样子也实在让人心痒,只是对白影起不了作用。 「你用了十年啊。」白影说,「把东西交出来吧,我这次送你到别的地方,这次动作可要快速点啊。」 混沌的金光包围着金宇实,他又被送到下一个充满食物的猎场……。 他又显得虚弱了,再一次的,他倾城倾国的病容轻易的让他换取无数的生命,玩弄着所有人的感情……他的笑如阳光下消融的冰晶虚幻,对比他满手的血腥,竟鲜艳的契合、瑰丽。 第六章之一 有效期限(1) 「我已经不像从前了,你也是,我们都被叔叔给束缚住,无法逃脱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拥有彼此,在那没有终点的未来,我有你……」余希诗缓缓的说,「我交易了的灵魂,生生世世都要属于叔叔,而你换掉的心,正好可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的心……」我摸着胸口,无奈的苦笑,「原来和他交易的有效期限是永远?永远很长啊,但真的,至少我还能和你在一起。」 我要余希诗和我一同离开这间屋子,但她摇着头,一脸的无奈。 「你不是要我带你走?」我问她,「那你现在还要继续待在这吗?」 「我无法离开,我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我的生命仰赖叔叔的给予,叔叔的力量来自那些人……我说的话只是奢求。」 「如果我硬是要你离开呢?」 「我会死掉的。」她说,「……如果我有死亡当天的记忆,我就能取回我的骨骸,也许就不需要如此了。」 听她说出骨骸,我不由自主的颤抖了。 「宇实?好端端的为什么发抖?」余希诗问我,我却答不出来,她叹口气继续说,「似乎有人把我的尸体藏起来了,不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如果我能掌握自己的遗骨,我就不需要过着噬血的日子。」 我困难的嚥下口中的唾沫,问道:「为什么有了骨头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一个身体的生成是很奥妙的,任凭叔叔再有能力,他也不能无中生有。」她避重就轻的说,我却很能理解她的意思。 意思是,白色人形专司破坏,却不擅修復再生。 而我用熙瑜姐姐的心和骨头交换到的,是余希诗现在半被束缚的自由……我陷入沉思中,也许我应该去换回她的心、她的骨头、她的灵魂。 要用什么换?我已经没有值得交换的东西了,除非我愿意牺牲我自己,但我望向余希诗,好不容易我们都走到这里了,我就要这样结束掉吗? 若我用自己换她的自由,那她是否也会做一样的事?……那答案是肯定的,我们对了爱对方做得傻事够多了,再去交换只会顺了白色人形的意,到最后我们只能沦为屋子里那些遭到囚禁的人一样,不只永生永世无法逃脱,更没有相爱的自由。 「如今,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说,「如果要做尽坏事才能跟你长相廝守也没关係,我已经不在意了。」 她嫣然一笑,像是在雪地里盛开的花朵,美丽却孤寂,「还是请你在意一下吧,老师,有好的形象才方便你做坏事啊。」 是啊,我真是被爱冲昏头了……。 说到头,那个头破血流的学生回到家休养后立刻出现症状,他开始嗜睡,一天后,他怎么叫也叫不醒,醒来后因为晕眩不止而送医,送医后才发现他的伤比想像中严重。 一开始还能大声叫嚣的人,如今乖乖的躺病床上,他的嘴唇有着偏蓝的紫色。 事情比我想像中简单,我很容易的溜进医院里,穿着医师的白袍站在病床前,脸上只戴了着眼镜做为偽装。 看着脸上戴着呼吸器的学生,让我想起国中时候用铁罐攻击我的那位同学,一样是撞到头,一样的昏迷不醒……想来这位学生也是凶多吉少。 既然都要死了就没什么差别了。 只是要怎么把这么大一个人弄出去,我有些伤脑筋。 我回忆着余希诗的叙述,知道她的猎物会自己跟着她走……但这位学生貌似走不了啊,接下来的任务该怎么完成? 新鲜的人类是白色人形的食物或点心,他定期给余希诗的任务是将不被注意的人引诱至他的「餐厅」。 而现在我又接替余希诗的工作,余希诗的成长过程并不像一般人那样,她仰赖白色人形的力量才得以顺利长成现在的少女体型,白色人形的力量又来自余希诗引诱来的新鲜人类……不知道在余希诗成为他的傀儡前,是谁在做那些引诱的动作? ……真不可思议,我竟然在想这种事?在我想着如何将学生偷出去的时候,我的脑袋竟然还冒出一些诡异的念头……真的越发不正常了。 我应该尽快带着学生离开医院。 趁着他还新鲜。 第六章之一 有效期限(2) 在我烦恼着如何将学生带出去时,余希诗来了,她几乎是凭空出现在病房里面……有这么方便的能力我也不需要烦恼太多了啊。 「我想你也许需要帮忙?」余希诗看着我的动作,然后说,「我就猜你会想把整个人带走。」 「嗯?不是这样吗?」我有些疑惑。「我不把他整个带走要怎么给你叔叔?」 「叔叔要的只有脑汁,多给也不会有奖励的。」她很平静的说,但我听见脑汁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竟然有很好喝的感觉。 毕竟我是新手,还有很多地方不懂,我不耻下问,「……那我该怎么做?」 「把人整个带回去是对那些不会有人找寻的做法,这个人有正常的家庭,所以不能让他凭空消失……」她说到一半就中断了。 「所以呢?」我等着她的下文,却等到她苍白的脸色。「……希诗?你还好吗?」 她从背后拿出一颗椰子,那景象实在惹人发笑,但是她严肃的表情让我拼命的忍住了。 余希诗将那一颗完整的椰子递给我,我接过,那重量着实不轻,里面富含许多水份,是颗好椰子。我翻出向来随身携带的瑞士刀,在椰子壳上渐渐凿开一个洞。 同一时间,我感觉到那个学生的颤抖。 椰壳绿色的表皮下是米白色的纤维,凿开后应该要流出来的是略白的椰子汁,但刀尖上正发着诡异的红光。 「小心别掉了,」余希诗伸手,帮我一起固定着椰子,「洒了就不好了。」 我没问她为什么椰子汁是偏红色的,因为那答案显而易见,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似乎是掉包那学生脑壳里的东西。 「好了,这样的大小差不多了。」余希诗要我停止扩大椰子壳上的开口。 接着我将学生的呼吸器摘除,餵他喝着椰子汁。照理说,餵食一个意识不清的人要不让食物流出来是很困难的,更何况我让他喝的还是液体。可就是如此奇妙,那学生用他的七孔吸收椰子里偏红的汁液,我感觉手上的椰子忽轻忽重,也不知道这神秘的椰子壳里进行着什么情况,只是一个劲的感觉双手发麻。 我想着学生的脑髓液充满整颗椰子,淡黄色的黏稠物和血小板之间的结合,让液体有些小凝固…… 我的双手开始发抖,明明捧着的只是一颗椰子! 但我真的看见光滑椰壳表面上浮现那学生的脸! 他的脸在我的手中,往外突出的眼球阴沉的直视着我,他的嘴唇紧闭,却可以感觉他的咬牙切齿与无能为力,余希诗的手隔着我的,一同捧着这颗椰子,她怕我弄掉了。 「现在这里面的是……?」我问,上唇与下唇因为说话相碰时,我感觉不到自己的温度,温度似乎骤降了。 「我们快走吧,这里面的东西有效期限只有一个小时。」余希诗的脸色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虽然她貌似动作熟练……。 「等等,你叔叔说这是他的佐餐饮料,那正餐呢?」这话问出口我才觉得奇怪,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一个小时有些急迫,而且还是要女孩子……」 「先离开这里吧,那个学生身上的机器要侦测到他微弱的生命徵象了。」她话语才刚落,那学生身上交缠的医疗设备就开始像警报器似的大声鸣叫。 刺耳的机器声撞击着我的耳膜,我皱起眉一实有些慌乱,但余希诗一把拉过我的手,然后我眼前的景象成现了讯号微弱的条状细线,她让我体会了什么叫做瞬间移动。 我错愕的愣在原地,现在我们在医院外的停车场,这距离不长,却似乎让余希诗很伤。 「……希诗,你还好吗?」我一手固定着装了那学生脑汁的椰子,一手搭向呼吸不规律的余希诗。 「我……我没事……」她抬起的脸上,呈现一种惨白的蓝和激动的嫣红,交织成诡异的顏色。「你把医师的白袍脱掉吧……不,还是穿着吧,这样比较方便。」 她似乎想到办法了?骗取主餐的办法。 第六章之一 有效期限(3) 我穿着医师白袍再度进入医院,这次我去的地方是妇產科。我将脸上的眼镜推正,余希诗替我加上的灰白大鬍子让我觉得下巴很痒,这让我变得像别人了,但我还是尽量的躲藏起来。 这时有人起了争执,我竖起耳朵聆听,眼睛也往声源看过去。 「这是怎么了?刚才那位產妇呢?」一名看起来资深的护士手叉着腰问着另为一个气势较弱的实习生。 「我也不知道,她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实习生囁嚅的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早说过要你注意那形跡可疑的產妇了啊!」资深护士抚着额,烦躁的对着实习生宣洩,「那个年轻的產妇我想她也还没满十八……真是,这世界怎么了?只顾着一时贪欢,都不想想可能会出人命吗?」 那名年轻的实习生耳根都红了,不敢吭一声。 「算了算了……现在那个小女婴在哪里?」资深的护士问。 「我把她和其他宝宝分隔了,她在特别照顾室里面。」实习生小心翼翼的回答。 「好吧,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走一次通报社会局的流程。」资深护士说,嘴里念念有词,「如果不要小孩子干嘛还生,都不知道有很多人要小孩都生不出来吗?真是作孽……。」 待她们走远,我开始寻找实习生口中的特别照顾室。我这才知道余希诗这次怎么会让我一个人行动,因为拿走一个只会哭的小婴儿易如反掌。 我表面正常的走在医院的长廊上,深夜的长廊上亮着惨白的灯光,我的脚步在身后若有似无的响着回声,增加了一股诡魅感。 特别照顾室就在我眼前了,我推开那扇门,看着在保温箱里的小宝宝,她身上插着无数的管子,身体的顏色偏紫红,一副刚刚出生的样子,我欲伸手将她抱起,但我的脚在这时却步。 小女婴不过只有我的上手臂大,她这么小,我却要把她的生存权给剥夺吗?……我竟然动了惻隐?但我方才面对那学生就一点怜悯都没有啊。我牙一咬,也不管她身上的针头是不是还牵扯着,硬是把她抱起来,她很虚弱的仅是嚶嚀了一声,眼睛还是紧紧的闭着。 她细小的手臂上流出殷殷的红点,是针头脱离之后的小出血。 我吞了吞口水,要自己别太过注意她的血液,就算她的血有多吸引我低下头去品尝舔拭……大口呼吸后,我把身上的医师白袍脱下,用白袍将小女婴妥善的包覆住,确定她还好好的呼吸,我用正大光明的态度出了医院,那辆余希诗家的高级轿车已经在等着。 我上了车,和余希诗一起坐在后座,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感觉起来毫无生气,她的手拉着我的,然后看着我怀中的宝宝,断断续续的说话。「总算都准备好了……接着你要面临的……」 接下来我要面临的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车子平稳的开在路上,一路上我们不曾停下来过,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而且路上也只有我们这一辆车,车窗外面流动的景像死气沉沉……正如余希诗曾说,当她出现在郊外的小路时,虫鸟走避会的状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度的,我们又进入那屋子,背后冷冷的无数视线我刻意的忽视,忽视不了的是耳边繚绕的隐约戏謔笑声。 那扇门提早的打开了,这次的摆设不再是看似交谊的客厅,而是地狱般的景像,迎面而来的炙热与寒气让我打哆嗦,原本白皙无暇的地板上渲染着无数的红花,那红花像是在迎接我和余希诗的归来,唯一不变的,是空气中充满了血液的芬芳。 一个小时的嚐鲜有效期限还有二十分鐘。 第六章之二 进食(1) 白色人形站在一排看似刑具的铁製品前,脸皮下的肌肉组织牵动出笑纹,他对着我和余希诗说:「你们的动作还不算太慢……看过新闻了吗?」 我一愣,不知道他后面那一句的意思。「什么新闻?」 「呵呵。」白色人形指着角落,那里有台映像管的旧电视,就是会有贞子爬出来的那种。「你看啊。」 那黑漆漆的电视突然绽开白光,我差点吓一跳,不过随即想到那只是开啟电源时会有的一般景象,我机不可见的皱没,觉得自己变得好胆小……其实也不能怪我显得有些孬,身在白色人形旁就要随时保持警戒,虽然无济于事也好过毫无防备吧? 我看着那充满杂讯的画质,隐约辨认出那是电视台的新闻主播,现在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播放的新闻台,讯息都很即时,而主播口条分明的说道:「新闻快报,国中男学生在学校和人嬉闹时撞到头部,当时他说自己没事,返家休息后却开始出现嗜睡、昏迷的现象,送医诊疗后发现他颅内出血,经过一番抢救后暂时恢復生命徵象,却在稍早前,他的病情急速恶化,脑水肿的症状无法排解……家属已经决定将该名学生的器官进行捐赠,让他的爱遗留人间……」 「……脑水肿?」我吶吶的唸道,手中捧着的椰子更沉重了些。 「是啊,你们掉换的是他的脑袋啊,哈哈,话别多说了,快把我的丰盛的餐点拿过来吧。」指着得自己所在的地方,他坐在一张长餐桌的正中间。 桌上铺着的白色绸巾对笔地上静静淌流的鲜红是多么强烈的讽刺……讽刺的是我无法违抗他,只能向他走去。我身后跟着从刚才就沉默不语的余希诗,她手上抱着的小女婴也是,异常的安静。 我把椰子安放在一个小架子上,让它不会因为滚动而流出里面的液体,余希诗把小女婴轻放在桌面,而那扇门在此时倏地关起,巨大的撞击声让小女婴惊吓后开始哭叫了。 她的呜噎和尖锐叫声让我的神经异常紧绷,我的喉咙焦灼,好像有无数的火焰在里面跳动,燃烧着我的食道,好烫!好渴!好痛!「水……给我水!」我痛苦的用手压住自己的咽喉,余希诗在一旁流着泪……她、她在哭什么? 「……你很渴吗?」余希诗问我,我已经无法说话,只能拼命点头。「那……就喝吧。」她将椰子从小架子上拿起来,开口处已经插进了一根吸管,吸管旁还有一枚小纸伞……哪时候放的?这不是重点啊! 我盯着余希诗的眼,很困难的才说出话,那声音却破碎不全。 「你……是要……我喝、这个?」我感觉体内的水分都要被喉咙中的不明火焰焚尽,理智却还在阻止自己去接过那颗盛装了脑汁的椰子……! 「你喝吧……」余希诗为难的看着我,一边说:「我为什么如此害怕……是因为……这些食物是我要负责吃下肚……而宇实……你说要代替我……如果你不能把他们吞下去,我……还是我来吃吧?」 我深深的望着她,她明明就如此恐惧,却还说要代我承受?那我还能装死吗?我在颤抖着手接过那颗椰子,余希诗帮我一起扶着,她替我调整了吸管,就着吸管,我忍住不适感,豁出去的一吸……嘴里的腥甜立即和缓了我的每一寸痛感神经,我的眉头舒展开,那椰子汁化作冷冽的甘泉,浇得我咽喉里的火焰瞬间熄灭……四肢百骸有种不知名的力量涌现。 第六章之二 进食(2) 我很清楚自己的表情是嫌恶的,很想问白色人形:「为什么是我吃?!不该是你吃吗?!这么噁吐的东西啊!」 但我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知道他的恶趣味,若是我们感觉越差,他就越高兴啊……他就是这样的魔物!那,如果我吃的很「唰嘴」,他是不是会自己吃?不……他大概会要余希诗接着吃吧……余希诗很讨厌吃这鬼东西的样子。 相较之下,我贪婪的吸着「椰子汁」,明明我脑中想着不可以、不可以,我的身体还是违背我的意识,让我喝下了那带着温度的汁液,我唇舌间流转的红,偶尔还有着充满弹性的颗粒在我嘴里跳动,我不去想那是什么,只觉得肚子越来越饿,明明噁到爆,可我的身体却极度的渴望……! 「对,你快喝啊,趁他还新鲜,呵呵呵!」白色人形嘲讽的笑,「看你喝得这么急,还真是让我开心,很好喝吧?」 好喝……?对啊,我竟然一边觉得噁吐,一边觉得好喝……我没有搭理白色人形,而是停住吸吮的动作,拿出瑞士刀,将那棵椰子给剖开,椰子上浮现那名学生的脸,他神情痛苦的被我切割,沿着刀身而滴落到地板上的血早已和其他的混成一团,却丝毫没有沾惹到我身上。 扒开那棵椰子,我的指尖将黏在椰子内壁的椰肉剥下,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那富含弹性的部分,吃玩后,我的视线转移到那餐桌上,小女婴已经停止哭泣,她在我喝着椰子汁的时候身首异处,白色人形貌似很好心的对我说:「来吧,看在你今天接任希诗的工作,我就大发慈悲的帮你做好餐点了,不过之后你可要自己动手喔。」 我看着那小女婴的一部分幻化成一盘南洋咖哩……为什么是南洋风味?大概是为了配合椰子汁──白色人形还真讲究,虽然吃的人是我。 我不再说什么,就让脑袋放空,如果我再继续想「我在吃人肉、我在吃人肉」,我大概会崩溃,理智上明明如此排斥的,行为却大大的相反! ……其实我早该习惯,因为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这样做了,早在杀了熙瑜姐姐的那天就已经做过了……这小女婴做成鸡肉咖里的口感还是比不上熙瑜姐姐。我将视线转向一旁侍立的余希诗,她的表情是惧怕的,而我已经显得太冷静了。 「别担心,为了你,我都可以接受。」我对她说,一边想着熙瑜姐姐的滋味,是淡淡的甜加幽幽的香气,对比嘴里的小孩子没有这么好吃,大概是我对嘴里的肉没有爱的关係。 我嗑完了那一盘南洋咖哩,尚觉不足,而白色人形嘿嘿的笑着,余希诗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麵过来……。 看来是什锦海鲜麵,却不见虾子鱼丸蛤蠣等海鲜的踪跡,取而代之的是人体器官……。鱼片是小女婴的手臂肉,她的脑部组织被折成一段段,猛然一看还以为是剥好的虾仁,那贡丸的顏色十分新鲜,咬起来也很有弹性,但不知是用哪里的肉搅拌做成的?那奶臭味乾的小孩肉实在很不好吃。 这些配料都普普通通,唯一还算不错的只有肝,胭脂色的粉肝入口即化,这大概就是小孩子好吃的地方。还有汤头,白色人形是用那小孩的骨架熬的,一整个骨架熬成我面前这一碗滤掉杂质的汤,和传统工法酿造的鸡精味道有些雷同。 椰子汁、南洋咖哩、什锦海鲜麵……都是海边的东西,看来白色人形真的很讲究吃。 等我饱餐一顿,再也吃不下的打了一个嗝后,发现白色人形不晓得是在开心什么,他拍拍乾净的手掌,笑道:「你喜欢哪一种料理方式?」 「其实都没差,反正我是为希诗而吃的。」我说。 「怎么会没差呢?!」白色人形怪叫,「你吃的东西会变成我的力量,所以你要好好加油,让我越来越有力量啊!」 「我吃的东西会变成你的力量……?那我的身体该不会也变成你的了吧?」我略感不安,但这样就能解释我为何能够疯狂的吃着人肉还做美食评论。只要把我这些不人道的举动推到白色人形上,我就能感觉好过点……。可其实我也已经不觉得怎么样了,如果还要在意这么多,我和余希诗之间的未来还怎么走得下去? 我的冷静大概是来自我没有心的关係,只是因为我没有心,绝对不是我变得像白色人形了……。 第六章之二 进食(3) 「你的身体本来就是我的。」白色人形说完,他的样子就开始变化,他的五官开始显现……深浓的剑眉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的眼中藏着神祕的流光,倏地变成黯黑的夜色,沉淀出黑色的虹膜。他的鼻樑直挺而立体的浮现,人中那不起眼的部分也刀凿似的充满性格,连接到他的嘴唇,浅浅的粉,那不是一个男子该有的唇型……他的五官现形,我摒着眉看着,那张脸……似曾相似的脸…… 我转而看向余希诗,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她看到的白色人型一直是那个样子。 白色人形的真面目不再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好看到让人不由自主凝视的脸,他的长相简直就是神话绘本里面的天使!不同的是他的身后并没有长着纯白的羽翼,还长着一头如同宇宙深处般黑暗的长发……为什么他之前不用这样的面目出现? 他这样的面目比先前一副白苍苍的样子更让人信任啊!……不过,要是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脸,我现在大概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我正惊愕着他的面目,他又自顾自得说起话来。「不只你,这世界上的身体都是我的──都会是我的,我要你们尽所有的力量去把大量的生命与灵魂抓回来,奉献给我,我要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我要成为新世界的神,让所有灵魂都呼唤着我的名字,呼唤着我奥菲勒大人!」 我听着他狂妄的新世界理论,很中肯的提出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凭我和希诗的能力,能让你达成目标?如果你自己去做那些事不是更快吗?」 「你管我!我就喜欢叫你们去做事!」他说的话和那张俊美无儔的脸一点也不相符,他扯起一抹迷倒眾生的笑,用十足上对下的口气说:「叫我奥菲勒大人,狂妄的人类。」 「……奥菲勒叔叔……」余希诗在一旁咬着下唇,她的神情还是有着孺慕,而我看在眼里,觉得妒火中烧,却无能为力。 原来她一直都和长得太好看的奥菲勒生活在一起,所以她才总是很相信他,十多年来,她真的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我吗?我有些不确定了……见到白色人形的真面目之后,我不确定自己的外貌还能引起余希诗的青睞,漫天的自卑袭捲而来,几乎要把我打倒。 「你为什么要露出面目……?」我小声的问着,对于自己的外表突然一点自信也无。 奥菲勒一手支着下巴,用他连藐视人都好看的眼神撇向我,他说:「因为我觉得很有趣,你一直以为我长得不堪入目,那只是我为了顺应你的想像罢了,并不是所有的坏人都长的一副丑陋的脸……说错了,我本来就不是坏人,所以长得好看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嘴角显而易见的嘲笑着,「而你不过是承袭父母亲稍好的基因就沾沾自喜,真是愚蠢,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子,又傻又天真,为了爱不惜付出所有,愚蠢得好可爱,可爱得让我好想欺负你。」 他继续说话,每一句都直击我的弱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外表不如我,是不是害怕希诗会移情别恋?你的嫉妒和自卑让我觉得好愉快……真不敢相信我到现在才对你展露真面目,这么好玩的事我竟然现在才做,哈哈哈!看在你让我笑出来的份上,不计较你方才没喊我奥菲勒大人。」 「宇实!」余希诗衝到我身边,她叫着我的名字,语气很坚定的对我说,「不管奥菲勒叔叔说了什么,我还是最爱你……你别相信他说的话……你在我心中才是最棒的……」 听了余希诗的话,我稍微恢復了自信,但还是觉得……被狠狠得比了下去。 听说有个消除烦闷的烂方式,是吃东西,这让我好想以吃东西来卸除不甘……虽然我才刚吃过。 第六章之二 进食(4) 不知道我所吃下去的东西,是怎么变成白色人形奥菲勒的力量的?带着这样的疑惑,我离开那间带着腥甜的房间,再一次的和余希诗说再见,看着她站在奥菲勒身边的画面是多么刺痛我的胸口……真的,不该再多想啊,她说她「最爱的」是我,那「次爱」呢? 看着余希诗明明知晓自己被骗了,却还对着奥菲勒面露惆悵的表情……如果她也知道我有事瞒着她,她还会对我心存仁慈吗? 尤其我瞒的又是关于她骨骸的去向,她一直找不到的……但为了长大,她纵是排斥,却要不断不断的用他人的血肉来帮助自己成长。她知道了我才是杀人兇手后,真的还会像我先前想的那样……原谅我吗?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不断的让她陷入困境,这到底是怎样的爱啊?一切都扭曲了……。 也许我真的该向「奥菲勒大人」交易,这样活下去实在太累人了,用我的灵魂交换余希诗的自由,她被拿走的东西够多了! 她的快乐被我们的父亲换走,她的灵魂为了爱我而丧失自由,甚至在她死后,她的心和骨头也被我利用……我真的欠她太多,而我的爱如此微不足道,就算我用所有的爱填补她身上的伤痕又怎样?就算伤口能够癒合,痛楚会淡忘,可是过去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抹灭了啊。 如果时间能够倒转,我拼了命也要阻止自己的疯狂、父亲的疯狂、新枫叔叔的疯狂、荷阿姨的悲伤……这一切的悲剧是从父亲开始的,若他不去想着復仇,我也不会落入此番境地,这报復的可笑剧码要到何时结束?只是恶性循环罢了。 ……如果、如果我所吃的东西会变成奥菲勒的力量,那我如果受到伤害,他也会同步感受吗? 如果我的身体是他的……我突然觉得这办法可行啊!要是我的身体能够和他有极大的连结,我若受重伤,他也会死的吧?! 那……就让我把这一切都结束掉吧! 我在黑夜里奔跑,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星星不见踪跡,月亮也隐蔽,天空中只有深沉的乌云垄罩在我的头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夏季的晚间,没有虫鸣──奥菲勒突地现身,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凌厉。 「奥菲勒大人……」我受到他的气势震慑,膝盖一软,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你以为我会让你那样做吗?」他说,他很清楚我的意图,「如果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对我造成伤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这么做,只是加速余希诗的死亡,她可是我的生命共同体……不对,她是依附我而生的,若你让我衰弱,我第一个找她开刀。」 「你威胁我?」 「就是威胁你。」他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得太灿烂了,我无法直视……在他面前我有多卑微,大概就像人类与蚂蚁之间的互动吧,人看蚂蚁不顺眼了,指尖稍稍施力,蚂蚁就会死了……。 嗯?如果让他弄死我,他也会有所损伤吗?!……不,不会吧?肯定不会的,他只会从我这里夺取他要的,断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押在我身上。但他却在我想伤害自己的时候出现,这是不是也代表什么?……我想得脑袋发胀,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啊! 「如果我把灵魂给你,能换回希诗的自由吗?」我想得头痛,索性把问题丢给他,「如果我愿意倾尽全力换回熙瑜姐姐的所有,她的心、她的骨头、她的快乐和她的灵魂,我究竟还需要付出什么?!」 「呵呵?你想换回她的自由?为什么?你们在我的『保护』下,明明可以相伴永生永世啊。」奥菲勒玩味的笑着,「我始终搞不懂你们的悔恨,既然会悔不当初,当时又为什么要做?还有那些以爱为名的举动,真是白痴至极,虽然我很喜欢……」 「奥菲勒大人,请您告诉我吧,让我所爱的熙瑜姐姐、让遭受禁錮希诗自由的方法,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会做的,让我修正那些错误,让我……为您效力吧,我不会再想着逃离,只要您能放过她……拜託!」我在柏油路上嗑着头,只差没去亲吻奥菲勒光裸的脚趾头,放低姿态只为了让她自由的可能性大一点……虽然可能性很低、很低……。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他说。 我惊喜的抬头,却望进奥菲勒残酷的眼瞳里。 「既然你愿意付出所有……那就拿……」他弯下腰来,冷凉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摩娑,被他碰触到的地方都起了毛骨悚然的颤慄! 我头皮发麻,血液都集中到他手指碰触的部份,深怕……深怕下一秒我就会变成永世不得超生的幽灵,但那不是我最害怕的,我怕的是再度被他骗,而希诗就永远无法逃出生天了……。 「你在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应该说,留着你有用处多了。」他兴味富饶的一笑,他收回手,改用他的脚踩我,那力道很轻,却让我感到沉重。「三个月,把你学校里的学生收集过来,不多也不少,六百六十六个就好……那样,我就会返还熙瑜的所有、希诗的自由。」 「六百六十六个?!」我惊呼,这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啊!三个月估计大约有九十天,那我平均一天要进献七点四个人……这怎么可能?! 「办不到就别说什么愿意付出了。」奥菲勒的脚款款的收回,却被我一把抱住。 我抱着他的大腿,哀求道:「我做,三个月内,一定把六百六十六个学生进献给您!届时,还请您遵守誓言……」 「呵呵呵!要不要再画个押啊?来份文书契约?」奥菲勒心情很好的笑着,如果他不是穷凶恶极的魔物…… 我在想什么?就算他不穷凶恶极,却也还是嗜人……我竟然被他华丽的外表给迷住,他真是太让人害怕……一刻都不能放松。「好,既然奥菲勒大人愿意签署文件,那再好也不过了。」我顺着他的话,取得他的文字保证,就算他反悔,我还有文件可以维持基本的权益……虽然签了之后仍犹不安,但有总比没有好。 无责任番外篇之平行时空 宠妃(上) 不祥之兆。 晌午,风和日丽的天际泛起奇异的顏色,原来接近透明的蓝,被诡譎的暗红掳获,整个天空呈现一片混沌,那是不祥之兆。 昇平元年,才改朝换代的第一年,天空中浮现如此不祥之兆,百姓心中纷纷的升起不安。这难道是有妖孽降世的异相吗?人心惶惶。 富丽堂皇的宫中,一处偏远清幽的宫殿里,人们正忙碌着。 无忧宫的女主人即将临盆,她是前朝遗族,前朝公主,金无忧。她被昇平国的新皇圈禁在以她为名的无忧宫中,美其名是为了彰显新皇的仁慈,实际上却是新皇被金无忧的国色天香吸引住,杀不下手才将她幽禁在无忧宫。 虽说是幽禁,但金无忧的生活却过得与她还是皇室贵冑时无异,她过得很好,锦衣玉食,被娇生惯养着,可她并不感到快乐。对新皇也没丝毫感激之情。 因为新皇杀了她的父皇与兄长!前朝遗族留下的血脉只有她!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她是个有駙马的公主,却被新皇强掳而关在无忧宫中,她向来不给新皇好脸色,新皇也从不动怒,她知道是自己这张绝色的容顏替自己保住了性命,但她的孩子呢?她与駙马的孩子……她咬着帕巾,心中期望这孩子是男孩,忍辱负重的长大后方能復国! 但她听见新皇冷绝的语气:「如果性别为女就可以留下,若为男,杀无赦。」 所以她改变心意,向上苍祈求这孩子能是女娃儿……不求復国,只求孩子能活……就算是名母亲的私心吧,只要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新皇在无忧宫的前听踱步,他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但他就是忍不住忧心,那是前朝的公主,生着别人的孩子,他干嘛掛怀?!……他就是该死的掛怀啊!「生了没有?」他问来来去去端热水的宫女,表情甚是担心。就连她自己的妃子生產他都没这么担心过了……。 他这样的举止很不妥。 「皇上……这里有老奴替您看着,皇上您实在不该在这里待太久……」新皇身边的李公公小声的说,「关于皇上三番两次的前来无忧宫已经引起朝臣不满……」 「朕喜欢在下朝是往哪里去由得他们碎嘴?!」新皇不怒自威,「朕就喜欢在无忧宫……」 「生了!是个女娃儿!」 產婆的声音从内室里传来,新皇撇下李公公,大步欲前往内室却被李公公赶紧挡下,「皇上!皇上留步!里头秽气深重啊!」 「让开,朕要看看无忧!她怎么样了?!」新皇未能注意自己的举止是否适当,一心悬着方才还有低泣而如今静悄悄的内室,他抓住抱着孩子出现的產婆,「无忧她还好吗?」 「回皇上,无忧宫主一切安好,请皇上别进去,里头秽气重。」產婆说,「无忧宫主感激皇上留着她们母女一命,要让皇上替少宫主取名……」 「她让朕取名……好、好好,」他接过產婆怀里那团软嫩的婴孩,婴孩的眉眼非常神似金无忧……打从出生就是个美人胚子,仿若天生的奇花,天生天养!他是天!他要养!「予蒔,就叫予蒔吧!上天给予朕蒔花的种子,这孩子就叫予蒔。」 无责任番外篇之平行时空 宠妃(中) 时光荏苒,一晃眼就十三年,无忧宫里传出清脆的笑声,吸引了逃课二皇子的注意,他悄悄窜进被文明禁入的无忧宫,瞧见那灵巧的纤影在花间穿梭。 他初见那张芙蓉面便惊为天人,一颗心就此沦陷……他越发近距离的观察,那清丽的容顏越显得精雕细琢。他看得入神,踩踏到地上的枯枝,吓着了那花间飞舞的荳蔻少女。 「谁在那里?」她的声音实在好听,清脆如铃的嗓音带着孩子的童趣,又掺着少女的娇嫩,那偶然被吓着的轻呼更叫人血脉喷张,有着无尽的魅惑。 「你是谁?为什么见着我还不下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二皇子霹靂啪啦的说话,他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但见着她,他就像那些背地里谈论自己的婢女……多话了。 「你的问题真多耶,」她轻轻软软的开口,没有不悦,想来是她从没见过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所以很有耐心的一一回答,「这里是无忧宫,我住在这里呀……我从没见过你,你是谁,为什么我要下跪?」 「你不知道我?」二皇子惊呼,「我可是全昇平国公认最俊帅的二皇子,你竟然不识得我?」这对他打击很大啊!他还以为自己的俊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见皇上都不用下跪了,何况你只是二皇子?」她轻嗤一声,那狂妄得笑依旧美得慑人。「我是予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玄曦……玄色的玄,晨曦的曦。」他报出自己的名,下意识的。 「那么玄曦,你来这里做什么呢?」她问,对一个从没见过的人感到好奇,毕竟她的世界就只有整个无忧宫。无忧宫很大,但在里头关了十三年,一花一草一木她都熟悉了,也了无新意了。如今来了一个玄曦二皇子,她好奇得紧啊。 「我逃课,不经意听见有人在笑,所以就想看看是谁……会在人人避讳的无忧宫里笑得如此开心。」他诚实的说,「无忧宫向来是禁止进入的,我没想到这里有住人,你在这里住多久了?你说你见到父皇不用下跪,这又是为什么?!」 「不用下跪就是不用下跪啊,这有什么?除了我娘,我从不向人下跪的,」她轻松的说,接着解答他另一个疑惑,「从我出生到现在,住在无忧宫已经十三年了,吶,玄曦,我在这里待得好无聊,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我想看看不同的风景。」 玄曦差点就要答应了,但他想到关于无忧宫的传闻,传闻中,无忧宫里住着一名女鬼,是前朝的幽魂,那传闻绘声绘影,有许多人见鬼的传闻,见鬼的人都失神失魂,久而久之,新皇便在无忧宫下了一道旨,禁止靠近无忧宫的圣旨。 「予蒔是吧?你……你是人是鬼?!」他惊讶得想逃开,却迷失在她的注视之中。 「你说我是人是鬼呢?」她边说着,边伸手牵住玄曦,将他的掌贴在自己的胸口,「我有心跳呢,瞧,我的气息是暖的。」 玄曦已然失魂,他满心想逃离面前这美丽的「女鬼」,又想沉醉在她如兰的芬芳中。 殊不知那传闻只是新皇独佔金无忧的藉口。他对朝臣宣称金无忧在十三年前的生產中死亡,但……他却总在夜深人静之时探访无忧宫。 这事实只有无忧宫里的宫人,以及新皇身边的李公公知道。 无责任番外篇之平行时空 宠妃(下) 「玄曦!」 一道震怒的声音落下,吓得花间的少男少女猛然一震。 但玄曦的手还放在予蒔的胸前,那未熟的、柔软的賁起,他惊吓之后竟猛然的捉紧,惹得予蒔一阵嚶嚀、红红的脸颊仿若初绽的桃花。 接着是一拳重击。 玄曦头昏脑胀的跌坐在草地上,抚着嘴角,口腔里的腥甜让他恍神,打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父皇!「父皇?!」 「你为什么在这里?朕下过旨,不准任何人接近无忧宫!」新皇恼怒的揪着玄曦的衣领,「你竟然碰触予蒔?!」连他都没有碰过啊! 「皇上。」予蒔轻跃到新皇身边,「你别生气,是我让他摸的……他怀疑我是鬼耶。嘻嘻,我像鬼吗?」她亲暱的在他怀中磨蹭,新皇脸上兇恶的表情瞬间变换。变得柔软,可亲。 「以后不准让别人乱摸。」新皇说,突地觉得这话有些古怪。 「我没让人乱摸啊,玄曦说他是二皇子,就是皇上你的孩子,那就不是别人了呀。」她天真得笑着说,「以后可不可以让他来陪我,他很有趣耶。」 新皇差点就要答应了。予蒔真是越大越像她母亲,他几乎招架不住她稍稍的哀求──那甚至不算哀求。但,他很困难得别开眼说:「不行──李公公,把予蒔带回无忧身边。」 「皇上,人家不要啦!」予蒔娇嗔着,却挣不开李公公的桎梏,她的身影在玄曦面前渐远。 玄曦呆呆的望着她消失,心中空了好大一块。 玄曦的二皇子之位在这次之后变得很落魄,因为新皇刻意的刁难。 是夜,他好想在看看无忧宫里的予蒔,碍于父权,他被禁止,但他的心遗落在那里,他要想再度进入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掌权,推翻他的父皇,届时,他要往哪去便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欸,你在想什么?」 玄曦抬起头,惊见不该出现在他身边做着小太监打扮的──「予蒔?!」 「嘘!小声点,我可不想被发现自己偷溜出来,那天之后,我一直好想见你啊。没想到要过了一年才有机会溜出来,」予蒔纤白的手从过宽的袖口伸出,一节藕白的粉嫩让人想吞吃入腹,她坐上他的腿,一隻嫩手在他的下巴挑弄,笑道,「我很想你呢……你想我吗?」 「想,想得快疯了。」玄曦盯着她的翦水双眸,迷失了,「我想你,我要你。我要你成为我的,你意下如何?」说着,她已经伏在床畔,他压在她的上方,一双眼意乱情迷。 她媚眼如丝,粉嫩的双唇引诱着他品嚐,他也真的贴合了她的,然后辗转的亲吻。 他轻解她的小太监服饰,裸露的锁骨与胸线在抹胸后若隐若现,他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就触碰到她的柔软,他也为此挨了新皇一顿揍。如今他却压在她身上,她也任自己上下其手……他的呼吸浊了。 「嗯……玄曦……你在做什么?」她攀附着他的臂膀,感觉自己逐渐裸露,有些冷,她更加贴近他的身躯,「你好温暖。」 她胸前的蓓蕾为他挺立着,他轻嚙,她娇喘,身体向他拱近。「啊……嗯……玄曦?」 「……我在感受你。」他的唇在她白曦粉嫩的身体上印下红痕,湿热的吻蜿蜒而下,他开始解她腰间的结,被她阻止了。「予蒔……?你怕吗?」 「我不怕,只是,这事不能继续,要继续就要让我有名有份,我可不像我娘,会由皇上摆布……欸,你愿意为了我夺取皇位吗?」她捧着他的脸轻吻,魅惑的香气一直在打击他的自制力。「我会委身于你,只要你成为皇上。」她大逆不道的说。「我发过誓,不做第二个金无忧,一个见不得光的宠妃?呵,你若要我,就让我见识你对我的喜爱吧。」 她说完,轻易的推开他,拋下一个倾城的笑顏,甩甩她在刚才散落,如瀑的青丝,轻灵的消失在月色里。 玄曦燠热的身体燃起雄心壮志,他要让予蒔属于自己,他要推翻自己的父皇,他要掌权,让她正名……。 前后也不过两年,予蒔十六岁那年,玄曦当上了皇帝,迎娶予蒔之前,他先是夜探香闺。在她的芙蓉帐里交换彼此的喘息,那暖暖流泻的殷红,让玄曦疯狂。 「欸,舒服吗?」予蒔巧笑倩兮,手上一隻锐利的银簪刺进玄曦的颈间,「你的情意是我最大的骄傲,你知道吗?为了报復你们给予的血海深仇,我忍了好些年,终于,你们自相残杀,我们渔翁得利……呵呵!」 「予蒔?」玄曦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的予蒔会这样待他。「为什么?你就竟是谁?」 「我是前朝的遗孤,如今──朕要抢回原本属于朕的皇权。」予蒔说。 「你……你是女人怎么当皇帝?」玄曦吐出黑血,簪子上有毒。 「我不是女人,看……」 予蒔将原本凌乱的华裳脱尽,绝美的容顏接续着细緻的锁骨,柔软却坚挺的美胸,平滑的腹部,再往下……那个,那个东西他好像也有?!玄曦惊愕着,口里不断的呕着血。 他喜欢的予蒔一身竟有二体……!「你……是妖物!」 「朕只是顺应母妃的希望罢了,她在生朕的时候为了让朕能够活下去,向上天祈求让朕是女孩……所以,朕有这一身二体,你喜欢吗?呵呵!」 玄曦的眼皮沉了。其实,不管她是人是妖,他都爱她,只是,他再也说不出口了。 予蒔杀了玄曦皇,夺回属于他的王朝,金无忧因为前几年,当过新皇私底下见不得光的宠妃,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自尽了。 予蒔改了名字,用他母亲的姓氏,开始金宇实的新朝代。 金宇实安慰自己,纵是高处不胜寒,也好过依附着别人过活,他不会承认自己真的对玄曦有爱,若有爱,都是幻觉罢了。 他时常怀抱着着一罈骨灰,那是玄曦的。 第六章之三 平静的校园生活(1) 在吃过椰子汁、南洋咖里、什锦海鲜麵之后,因为感觉不到飢饿,我也就没再吃过东西,算来也已经一个星期,那学生的头七我代表学校出席,虽然我没有教过他,却还是替他上了香,当天,在我站在他笑得灿烂、年轻的遗像前,我感觉到他照片里传送出怨毒的视线,但我不以为忤,反正他伤不了我,反正他的灵魂被困在那间屋子里了……。 「请节哀,」我对他哭得好惨的母亲说,「那孩子会到一个更好的地方的。」 那学生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妇人,她哭得红肿的眼睛里面一闪而过的情绪我没有看漏,她搭着我的手回答我说:「呜……谢谢老师的祝福,那孩子一定会过得更好的……」 我点头向她致意,离开了那充满华丽布置的告别式会场,也离开那名表面哀伤但内心快意的学生家长。 再她的手碰触到我的时候,我听见那美丽妇人的内心话,那名学生根本不是她亲生的,她是标准的后母,那学生是前妻的小孩,她自己的孩子在那学生死后就变成唯一的,这样一来,她的脚就能站得够稳固了……这世界真是乱啊。 因为生长在那样的家庭里,才让那学生在学校显得狂妄?而他的狂妄让我对他下手毫不留情,现在想来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人都死了,我才在替他哀悼,根本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牵起略带苦涩的笑,我回到学校,学校主任冷不防的往我身上洒盐,说是要驱逐邪魔……真奇怪了,明明要我去参加头七法会的人是他,现在怕我身上沾惹秽气的也是他……如果洒盐真的有效,那我现在不就灰飞烟灭了?现在的我其实也是个魔吧。 不回导师办公室,因为其他老师的视线让我浑身不自在,女老师还对我满眼倾慕,男老师责怪罪我抢走女孩子的注意力……我略微恍神的走在校园里,不知不觉却走到了保健室外头,而里面传出阵阵的笑语。 「啊,你说那个男明星和谁谁谁的緋闻啊,我知道啊,还不都是炒作,听说他们是在为电影宣传,不都是这样,说什么假戏真做,其实都是骗人的……」那是小盼老师的声音,她似乎没有低落的时候。 「咦?是骗人的吗?我看照片里面,他们的眼神很有爱…那也是假的?」麦纯纯惊呼着,说什么有爱?她真的很好骗……。 现在的我感觉好疲倦,好想置身在明朗的氛围里……前些日子真让我感觉沉重。所以我推开保健室的门,想加入他们之间的互动,「嗨,纯纯、小盼老师。」 我的出现让他们之间的对话停了下来,「嗯?你们继续聊啊,我刚才经过听见你们聊得很开心,所以也想加入。」 「嘿……是吗?刚好经过?」小盼老师朝着麦纯纯露出曖昧的笑,「这里和导师室又没顺路,你怎么会经过?」 「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我说,「我才去参加那学生的头七法会回来,总觉得很想找人说话。」 「所以你才来保健室找纯纯说话啊,」小盼老师与带调侃,被麦纯纯拍了下,「耶?我这是实话实说吧!」 「也不见得是找我说话啊……」麦纯纯的声音细如蚊蚋,平常的气势都不知道躲到哪去了,不过,别有一番新感受。「对了,那学生的家属还好吗?」 「他的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我陈述表面的事实,没把那名妇人的内心狂喜说出来,「孩子都养这么大了,伤心在所难免。」 「宇实老师,你也别太难过了,看你一副沮丧的样子,何必呢,只是有过包扎的情份,你也太容易心软了。」小盼老师很豁达的拍拍我的肩膀,「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过世,你也别想太多了。打起精神来,不然纯纯会担心唷!」 「小盼!」 麦纯纯气极败坏的伸手掩住小盼老师的嘴,那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最佳示范吗?我笑了。「……谢谢你们的安慰,我觉得好多了。」 「要谢就谢纯纯啦,我只是顺便的,哈哈!」小盼老师开朗的说话,对比麦纯纯的羞窘真是有趣。 第六章之三 平静的校园生活(2) 「说到谢谢,我似乎还真的欠纯纯一顿大餐。」我说,「先前纯纯请我吃过早餐,又帮我包扎……所以今天晚上,有时间一起去吃个饭吧?」 麦纯纯的眼中放着晶亮的光,嘴上却说:「你以为我没事吗?这么好约喔?」 「是吗,那就等改天你有空的时候再跟我说吧。」我不以为意的笑,却见麦纯纯千变万化的表情……她似乎很想跺脚? 「嘿,有空有空!」小盼老师叫道,她的表情让我想到某个马拉松的广告台词,「她当然有空,择日不如撞日,本来呢,纯纯要和我约会的,既然你都说要请大餐了,那我只好把纯纯让给你,去破你的费了!」 「耶?!小盼?!」麦纯纯似是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卖掉了!「我又没答应要和他约会!」 「什么约会?不过是吃个饭而已,你想太多了纯纯。」小盼老师装傻,笑得乱灿烂的。 「咦?!我、我才没有多想!吃饭就吃饭,谁怕谁啊?!」麦纯纯充满气势的说,「宇实老师你钱要带够啊,不然我吃太多,你付不出钱我才不会帮你付呢!」 「是是是,那么就约在……」和她说了地点,馀光看见小盼老师一直在旁边吃吃的笑着,「小盼老师要不要一起去呢?既然你们有约在先,就一起吃饭如何?」 「宇实老师你也太体贴了,不用管我,我自己有行程,你就安心的和纯纯约……」她大概是想讲「约会」,但撇见麦纯纯鼓起的脸颊,便说:「约吃饭啦,约吃饭……要吃的饱一点啊,宇实老师你太瘦了啦。」 「是吗?」我的确吃的很少……虽然是我自己约吃饭的,但我真的吃得下吗? 麦纯纯顺着小盼老师的话题,脱口道:「宇实老师的身材很刚好啊。」 「是喔?看不出来,你这么注意人家?」小盼老师抓到机会就调侃麦纯纯。 笑闹声不绝于耳。 感觉……好轻松。 下午第一堂课又是我的,我在别的班级上课时不需要叫学生起床,他们会自动的坐好,而现在……似乎也不需要我叫了。 余希诗端坐在杨智翔身边,施展她的神秘魔力,其实她只控制了杨智翔,杨智翔一乖,其他人都不会轻举妄动,上起课来真是方便,但我却觉得……疲倦了。这样的生活不是我要的啊……余希诗看我的眼神和熙瑜姐姐的没什么不同,她爱我,我知道。 可我已经不再有爱她的资格,因为我亏欠她太多,目前我能做的只有弥补她,然后尽力满足奥菲勒,奥菲勒的要求达成了,她就可以自由了。她可以喜欢更好的人,她可以爱更值得的人,只要那个人不是我就好……。 带着未能言明的情绪上课,直到鐘响,我很准时的喊:「下课。」 牵起苦涩的笑,整理好讲桌上的东西,我就步出教室,教室里又恢復平日的吵杂,而方才的安静都不存在。这才是他们的日常啊…… 「红豆!」 听见这个名字,我讶异的回头,是邱喆凯,好一阵子没听见这绰号了,愣了一下我才说:「……你应该叫我老师啊。」 「小细节就别在意这么多嘛!」邱喆凯扭捏着,那模样是蛮可爱的,却让我起鸡皮疙瘩,他是想做什么? 「那你有什么事吗?」我淡定着表情问他。他伸出双手,手中摆放着长三十公分、宽二十公分、高十五公分的盒状物,「这是什么?」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谢谢你在持刀的疯子闯入的时候,奋不顾身的阻挡,才救了我们大家。」他断断续续的说,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其实这礼物早就该给你的,只是、只是我拉不下脸,毕竟以前我们对你很坏,没想到你还愿意救我们……谢谢……谢谢老师。」 第六章之三 平静的校园生活(3) 不知道为什么,听邱喆凯叫我老师,我竟然觉得眼眶酸涩……真是奇怪,我前阵子不是还把他们都当成猎物了?为什么现在却因为他一声「老师」而感动? 我真的怪怪的……不,这样才是正常的啊! 当老师是我的梦想不是吗?……当初,我又为什么要当老师? 啊,似乎是因为我的国中时期被欺负得太惨,愿意理会我的只有老师……所以我才想在长大后就任教职,帮助和我有同样困境的学生,只是没想到当了老师之后我非但没能和学生亲近,反而被他们欺负…… 而现在,他们似乎察觉到我的好了啊!我才要接下他手上的盒子,却不经意的碰到他的指尖,邱喆凯的想法立即流洩进我的脑袋里。 「看他这一副高兴的样子,真是白痴。随随便便就可以收买,要是他打开看到里面是什么,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唉唷,真是太好骗了,当小孩子就是有这种好处,随便装得乖巧一点大人就会相信,哈哈哈!……死红豆还不快收下,我的手举得很痠吶!不过我的演技还真不错啊,竟然可以叫他老师叫得这么顺,也许我应该往戏剧发展,说不定我以后就是金马影帝了!」邱喆凯的心里话还真是……枉费我方才的感动了。 是啊,我怎么会相信小孩子的话呢? 以前我就是这样的孩子不是,表面笑得像天使一样无害,背着大人却做着一些残忍的勾当,虽说那些大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邱喆凯要和我比演技实在是,资歷太浅了。 「老师,这是我特意挑选的守宫饼乾,很好吃的喔!请老师一定要收下啊!」他闪着亮亮的眼睛,好似真心实意──真心实意的想要吓我。 「守宫」饼乾,是加了壁虎的饼乾吧……亏他有创意,只是那些小虫子小生物已经吓不到我了。虽说吓不到我,我也不想收。 「喆凯,你的心意老师心领了,但我不能收学生的东西,所以你还是把这份礼物拿回去吧。」我原本要接过的手变成推却那份礼物,和善且感动的说:「有你这一声『老师』,老师就觉得很满足了。」我说的合情合理,脸上的表情还是维持着方才的惊喜,只差没有作势揩掉眼角的泪──如果有泪的话。 「咦?!老师你不收下吗?!那怎么可以?」邱喆凯突地变脸,那副乖巧可爱的样子瞬间破功,「这里面可是我经心挑选的蜈……」 「嗯?蜈什么?」我笑笑的问他……想着,原来里面除了守宫饼乾之外还多加了蜈蚣啊……他在做这饼乾的时候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 「无,」他讲得可真牵强,「无什么。」 「无功不受禄,就算我阻挡了疯子也只是教师的本分而已。」我接着他的无,故意说无功不受禄。 「无功」二字让他的脸色瞬息万变,似乎在猜测我怎么知道盒子里装的是蜈蚣。 我能知道大概是……奥菲勒的关係吧,做为他的傀儡,似乎会多出莫名其妙的能力。但这能力还真是不错啊。 知道他们的真心话,我就不会再对他们產生愧疚,起码我不会想再对他们仁慈了。 奥菲勒说的六百六十六人,头一名我要记下的就是邱喆凯。 邱喆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想把「礼物」交给我,我摸摸他的头,他的意念还不迟疑的传送过来,「奇怪了?我是哪里有露出破绽?不然他本来要收得干嘛突然推却啊?──死红豆做什么乱摸我的头?是很好摸是不是!好摸也不给你摸!给我滚开啊!你这个死变态,再摸,小心我告你性骚扰!」他的表情和他的想法一点也不搭……这很有趣啊。 我开始明白奥菲勒的恶趣味。 怎么办?我竟然开始享受了? 我把邱喆凯的头发揉得很乱,带着和煦得笑转身离开,离开前对他说:「只要你好好唸书、好好做人,老师就很高兴不需要礼物,那个守宫饼乾你就自己吃吧。」 第七章之一 饭局(1) 下班回家,五点半,距离我和麦纯纯约的七点还有九十分鐘,迅速的洗了个澡,我站在衣柜前挑选合适的衣服。 这时手机却响了起来,那来电显示我很熟悉,犹豫了一阵子,我才接起。 「喂?」 「宇实,怎么你上电视都没有说一声──听说你还制服持刀的疯子,你有没有受伤?」 「妈,我没事……只是受一点小伤,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我的语气很温和平淡。「先不说这个,我待会儿跟人有约,要先准备……」 「你跟谁约?」 「……跟学校的同事,受伤的时候她帮我包扎的,想说请她吃个饭酬谢。」我诚实的说,如果不自己吐实,我妈会不断的逼问。 「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我猜是女生吧?我们宇实也长大了啊,呵呵呵!」项日葵女士在听筒另一端笑得花枝乱颤的情形不需要看见也能想像。「欸,你好久没有回家了,妈妈很想你啊。」 「就说我今天有约了。」 「你们约在哪里?正好我今天去外面吃,也许可以一起啊?……宇实,好啦,妈妈很久没见到你了耶。」她说着,竟哭了起来。 纵使知道她是假哭,我还是嘴软,「好啦好啦,那你不要吓到人家,我和她只是同事而已,不要乱凑一堆啊。」 「好好好!我不乱说话!」她快速的答应,声音里哪有半点哭腔,果然她刚才是装的。 我跟她说了相约的地点后,便道:「那我要掛电话了喔。」 「宇实,」她的语气突然严肃了,「爸爸说他也要去喔。」 「什么?!我不要!」我用力的反驳,「他不是不认我了吗?干嘛还要来跟我吃饭?」 「唉唷,你也知道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那时候你被学生陷害拍下那种照片,他生气是气你怎么那么笨,呃,不是啦,他是气你不懂得明哲保身……」她急急的解释,我还是听不下去。 而且关于父亲,我不想见到他也是因为,我不愿意想起他是怎么对待熙瑜姐姐的啊! 如果他知道熙瑜姐姐是他的女儿,他应该会崩溃吧,毕竟他是很爱白荷阿姨的…… 「宇实、宇实!我在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我恍神的说了什么我不大记得,但似乎是,这顿饭会吃得很难熬。 结束了通话,我继续在衣柜前苦恼。 有人按门铃,我披上浴袍去开门,想着到底是怎样?是约好一起来找我麻烦吗?打开门,却意外的发现是余希诗。 她似乎很喜欢在我洗好澡之后出现? 我赶紧让她进门,「希诗,你怎么会来?」 「我听说你要和麦纯纯去吃饭,特地来问你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说,颇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是真的,而且……我妈也要去。」我忽略了我爸不说……。 「你和她假戏真做了吗?这算什么?见家长?」她语调平缓的说着,但我闻到浓浓的醋酸味。 「这只是巧合。」我揉着她泛红的脸颊,低头给她一记亲吻。「你应该相信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我和你之间的关係……希诗?」 「你以为我这么好打发吗?」她推开我,我脚步一阵踉蹌,跌坐在身后的床上。 浴袍的带子被她解开,还莫名其妙的绑住了我的手,六月天,她还是很冰冷的手贴在我的皮肤上,引起我一阵战慄。 原本就穿得松散的浴袍被她敞开,她跨坐在我平坦的腹部,居高临下的望着我。优雅的神情带点危险……「希诗,我跟人约在七点……」 她看了下床头的时鐘,慢慢的说:「没关係,反正你的动作还蛮快的?」 这话!身为男人是绝对嚥不下去的! 她轻轻的笑,那笑妖媚至极,又绝对挑衅。 第七章之一 饭局(2) 绑在我手上的带子不紧,我轻易的就解开,一个翻身就让情势逆转。 「你说谁动作快?」捏着她的下巴,我一字一字的说。 余希诗巧笑倩兮,无所谓的耸耸肩,「说说的你别认真……唔……」 我封住她的唇,光裸的身体贴着她的,轻而易举的褪掉她身上的衣服,在她的后颈印下细碎的亲吻,不再留下痕跡的轻吻着。 她的肤质丝滑细腻就像……我无从比较,毕竟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和她的第一次太过失控,才造成她对我动作快的错误印象,所以,这次我要让她颠覆认知。 我湿热的唇舌描绘着她耳朵的轮廓,左手轻挑的抚弄她胸前的挺立,右手往下探索着她温暖的禁地。上次没能好好感受的,这次要细细品尝……她身上泛着玫瑰红,眼角有着情慾被挑起的湿润,小巧的檀口微张,如兰的气息垄罩在我们周身。 「宇实……」她勾着我的后颈,将我拉向她,「以前……那个以前,我总是叫着你的名字,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知道她说的是,她在游戏房里被侵犯的时候,她似乎怕我被吵醒而叫着我的名字的那件事,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呢? 「因为……这样我才能假装是你抱着我。这样,我才忍得住不作呕。」她眼眸里泛着泪光,「答应我,有什么事都不要瞒我,好吗?」 「我答应……我不骗你。」我又说谎了……我和奥菲勒说好要让她自由的,这事不能让她知道。「……喂!」 她突然狠狠的咬了我的胸口,在那个和奥菲勒交易后出现的印记上,我低头查看,那一圈齿痕,微微泛着血。 「敢骗我你就死定了。」她发狠的说。 「……如果死在你手里我也甘愿啊。」我是说真的。 「宇实……」她轻抚那圈齿痕,轻轻的吻上,「对不起,我……我不该怀疑你。」 「……你知道就好。」抓住她的手腕,我轻狂一笑,将之高举过头,「现在来试试看快与慢吧?」 「那你这次不准再叫错喔……」看来她真的很在意我那次叫她纯纯。 「希诗、希诗、希诗……」我不断不断的叫着她的名字,抱着她的腰,下一步是填满我们之间的缝隙…… 手机响起。应该说,那是设定好的闹铃声音。我该出发了,只是箭在弦上…… 「你去吧。」她推开我,「我……等你回来。」她说完,在我的颊畔留下一个倩影。 「可是……」这样很难过啊!我暗自吶喊着,她见我一副很不情愿离开她的表情,竟笑得没心没肺的……。 「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曖昧的话我说得顺口,看着她的眼神恋恋不捨。 她推着我一同起身,帮我在衣柜里挑出了一件浅灰色的、有牌子的昂贵吊嘎,配一条米白色小直筒裤,然后服侍我穿上一件合身的西装外套……我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根本是个风雅的痞子,也就是人家说的雅痞。 「穿这样,你觉得如何?」她打量者我的穿着,脸上是讚赏,又有些不悦。 「怎么了?」我看镜子里的自己没什么不妥,「你为什么那种表情?」 「我应该让你穿的邋塌点,你穿得太有潮流感,我不想便宜麦纯纯。」结果她是吃醋啊……。 「别多想,不过是顿便饭……」 「是啊,见家长的便饭。」看来见家长对她来说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我想缓和气氛,于是说:「我的家长,你早就见过了啊。」 话一出,我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我的家长,我妈妈是个无辜的人,我爸爸就……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有这样的父亲,虽然他也是被奥菲勒操弄的,但他对熙瑜姐姐做的事,还是让人无法苟同。 沉默了一阵子,她说:「……也是,还是不见的好。」 她苦笑着,那种苦涩让我好难受……果然,还是让她远离我吧,希望那样不堪的记忆,在我收集到六百六十六人的时候会烟消云散,届时,我会从此和她不再有所牵连,她也会有一个全新的、清白的人生。 第七章之一 饭局(3) 我挥别了余希诗,前往我和麦纯纯约好的餐厅。 「啊,我还没跟她说我爸妈也会去……」我自言自语着,眼见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有些负气的站再那里。 我瞇起眼看,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双手环胸,身上穿着短洋装,还是飘来飘去的那种,脚上踩着一双莫约七公分的高跟鞋……那是麦纯纯吗? 我快步上前,她的脸更清晰了,的确是麦纯纯。「抱歉,我迟到了?」我说,瞥了一眼着手腕上的指针,六点五十,不算迟到,但让女生等在那就是一种失态,何况还是我约她的。「抱歉,你等很久了?」 「谁、谁等你了?我只是肚子饿了。」麦纯纯抢先说,脸上淡淡的晕红不知道是上妆的还是自然的,我想是自然的吧。「……先说好,我不是为了你才打扮的喔。纯粹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要穿的得体……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你才穿裙子喔!」 「我知道,我没有多想。」看见她的表情闪过落寞,我才又补上一句,「但你穿这样很好看。」 她的表情千变万化的,就像是玩具一样,让我原本要见父亲的不悦一扫而空。 「是、是吗……那还真是多谢你的讚美,你今天也穿的很好看啦。」她好像勉为其难的讚美我,但她通红的耳根出卖她的心思。 余希诗帮我搭配的果然很符合她的喜好啊。 我和她并肩走进以餐点闻名的五星级饭店,以眼神向为我们开门的服务人员道谢,走在大理时拋光的地砖上,我对她说:「对了,纯纯,现在才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爸妈也想一起吃,你不会介意吧?」 「什么?!」她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怎么、怎么……」她话说的结结巴巴,向前步伐慌乱,左脚绊右脚差点向前扑倒,我动作迅速的扶住她,她才免于亲吻大理石地板的悲剧。 她抓着我的手臂,传到我脑中的尽是她吶喊着「竟然要见家长?第一次约会就要见家长?见家长啊啊啊!」、「我今天穿的得不得体啊?」……果然麦纯纯的心思单纯没有丝毫恶意啊。 我因为她的纯良心思而微笑了。 「啊,宇实!」项日葵女士的声音。 麦纯纯被那声叫唤吓了一跳,立刻放开我的手,原地紧绷的站好。 我转过头,我的父亲……我不想称他为父亲……金阳和我母亲连袂前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想见我,或许他也只是被我母亲拖来的。 「妈……」我唤她,看到金阳的时候,小声不情愿的叫了声:「爸。」 「你好你好,我是宇实的妈妈,我叫做项日葵,项是项羽的项,不是方向的向喔。」项日葵女士开朗的牵过麦纯纯的手,熟络的说,「听说宇实受你照顾啦,谢谢你照顾我家宇实,对了,还没请问你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姐姐,不准叫我阿姨喔。」 「妈,人家叫你阿姨也不为过,要人家叫你姐姐就太牵强了吧?!」 我妈转转眼珠,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对喔!你还是叫我阿姨好了,如果我和你以姐妹相称,到你们结婚的时候,宇实不就娶我妹了吗?这样不行,你还是叫我阿姨……咦?我刚才说了什么三八的话吗?你不要介意喔,呵呵呵!」 麦纯纯的脸已经红到不行,话都说不出来了。 项日葵女士呵呵的笑,有些埋怨我的说着。「宇实,你也帮我们介绍一下嘛!」 「纯纯,这是我妈,项日葵,旁边那是我爸,单名一个阳。」我帮麦纯纯介绍完,转向父母说:「这位是麦纯纯,我们学校的校医。」 「你好。」这时麦纯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你们今天是家庭聚会的时间,我不是有意打扰……」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有你加入我很欢喜啊,纯纯!」项日葵女士挤掉我,亲暱的挽着麦纯纯说话,「看那父子俩老爱板着一张脸,有女孩子气氛应该会热络许多,话不多说,先去吃饭吧!」 第七章之一 饭局(4) 饭店为我们四人安排了窗边的雅座,我和麦纯纯相对而坐,金阳在我右边,项日葵女士在我左边,现在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候,在这打着顶级自助buffet的餐厅,也就是抢食的时间,向日葵女士打发我和金阳先去夹菜,她留在座位上和麦纯纯说话说个不停……是麦纯纯听她说居多。 我看我也顺边帮麦纯纯夹菜好了?……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菜色?「纯纯,你想吃什么我先帮你夹。」 「咦?」她一脸受宠若惊。 「欸,你真的很过分,都不问我吃什么吗?」项日葵女士莫名的吃起醋来。 「妈,你也别搞笑了,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知道,就没有问的必要了,当然也会帮你夹菜啦。」我说,看着项日葵女士骄傲的仰起下八,不免觉得好笑。「纯纯被你巴着,总不能让人家饿着,所以就先问她喜欢什么我顺便拿来囉。纯纯?」 「我、我没什么特别讨厌的。」她躲避着我的目光,「谢谢。」 「我知道了。」我一笑,转身离席。其实,也是为了和金阳错开。我才要去夹菜,他便回来了。 我瞥了一眼他盘里的菜餚,仅是一碗简单的担仔麵。怎么会有人到了饭店还想吃担仔麵啊?! 到了琳瑯满目的餐檯前,我拿着盘子先搜寻我妈喜欢的东西,她就是甜点优先的那种人,我替她拿了提拉米苏、起司蛋糕和蓝梅夹心酥,当然还有沾满了巧克力酱的奇异果、凤梨、番茄和酒渍樱桃。 旁边有两个女生看到我端着那堆甜到爆炸的点心,抿着嘴窃窃私语的偷笑。 「欸,你看那个型男竟然只夹甜点耶。」 「呵呵,人不可貌相……可是,说不定是帮女朋友夹的。」 「说的也是,如果是那样也太贴心了啊!……我也想要有那样的男朋友!」她小声的说,口气充满了羡慕,但我是帮我妈夹的。 我朝她们一笑,不小心没控制好眼神,其中一个明显呆掉了。 糟,我暗想,为什么随便招惹人呢? 我逃离般的,随即转身往生菜区,替麦纯纯拿了萝蔓生菜、西洋芹、红黄甜椒、番茄和腰果,淋上白芝麻和和风酱,回到座位,金阳又离开了,我着实松了一口气。幸好我们今天吃的是buffet,多的是藉故离开的理由。 「喏,你们的餐点来了。」因为金阳不在,我笑得自然。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都是我喜欢的。」项日葵女士见到那盘甜食,立刻搁下麦纯纯的手,朝盘中物进攻。 「纯纯,你也吃吧。」我对她说,将叉子用餐纸拭净后递给她。馀光见金阳的身影,我立刻说:「我再去拿自己的。」 我闪过金阳,有些恼,明明做错的不是我,我又为什要躲他? 我有些心浮气躁的夹着自己的晚餐,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夹了什么。生鱼片、番红花南洋海鲜咖哩饭、酒蒸螃蟹和大龙虾……噁,我想到了那天的「虾脑」……但夹了又不能放回去,只好等一下丢给麦纯纯,假装是帮她夹的好了。 结果我替自己拿的是蔬食调理的黑松露义大利麵,配菜是洋菇、蘑菇、杏鲍菇……突然觉得我和金阳的选择雷同,他刚才那碗担仔麵里没有加肉燥……。 方才和他擦身时,他又拿了什么?豆皮寿司?芦笋手捲?还有什么……牛蒡酱豆腐?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吃肉的? 似乎……是在熙瑜姐姐死后就没有动鸡鸭鱼猪牛海鲜等生物的样子? 为什么?! 难道他也感到后悔吗?!他为什么不就保持那着死样子,让我专心的讨厌他啊! 我回到座位上,食不知味的吃着,而金阳的眼神不时的扫来,似乎也对我菜色的选择感到惊讶。 「宇实……你怎么都没吃肉?这里的海鲜很好吃啊。」我妈叫着我。 麦纯纯也加入「劝菜」的行列,「对啊,你帮我夹了这么多海鲜,我怎么吃得完嘛,你也帮我消耗一些。」 我着实不想吃海鲜,因为那会想我想到「海鲜、海边、椰子汁」……所以我用麦纯纯最无法招架的表情,笑着说:「吃你吃过的吗?我可以啊。」 「唔……」她转开脸,「当、当我没说!」食物塞了满嘴。 我轻松躲过食物的攻击,但我母亲的表情带着玩味……啊,真是糟糕。我扒扒发麻的后脑,对于她那曖昧得笑容了然于心。 第七章之二 梨子(1) 「我们宇实也会捉弄女孩子了啊。」项日葵女士果然说话了,从我的方向,只能看到她的牵动的右侧脸颊,麦纯纯的则是很想有礼貌的面对她,只是力不从心。而项日葵女士继续说:「这么多年来,他身边也终于出现女孩子了……」项日葵女士似乎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纯纯,我们家宇实就拜託你照顾了。」 「妈,不是讲好不要乱说的吗?」我小声的道。 项日葵女士转过头来深深的凝视我,说:「我是你妈,我比你清楚,自从……」她以唇形表示那个名字「熙瑜」……「我就没看你笑得这样自然了。你就别想骗我,好好的和人家交往吧。」 「阿、阿姨你误会了啊!」麦纯纯眼里绕着惊慌的漩涡,脸上的顏色像无止尽在地平线扩散的晚霞,渲染得她的脖子与胸口有着浅浅的粉红。「我、我和宇实老师只是同事、只是同事!」 「纯纯你就别害羞了,阿姨是过来人啦,」项日葵女士的声音好三八啊!她虚掩着嘴巴,呵呵的笑着。「你就别再叫他『宇实老师』,叫他宇实就好了啦──快叫几声来听听!」 「妈,你不要烦人家啦。」我微微蹙眉,「不是都说好了。」说好不乱凑一堆的……她现在是演媒婆吗?! 「唷,人都还没进门你就心疼了啊?」项日葵女士装做可怜兮兮的看向金阳。「阳,你看你儿子胳臂向外弯啦。」 「葵,别玩了,让年轻人自行发展吧。」金阳的表情仍是不冷不热,这似乎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你再说下去,原本有的也被你说到不敢有了。」 我彷彿听到轰的一声,类似火焰喷烧的声音,转而看向火源,火源站起身来说:「我、我到化妆室补个妆!」火源……是麦纯纯,麦纯纯被金阳一语中的,立刻落荒而逃。 留下我们一家人看着麦纯纯慌忙的背影,她在空地像隻无头苍蝇般的乱转,转到有服务生好心的上前,为她指了化妆室的方向,她的混乱才稍微解除。 「真是个可爱的女孩。」项日葵女士说。「如果是她我会很放心。」 「妈,你别再说了。」我没好气的,戳着盘里的青碗豆,「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项日葵女士似乎真的低落了起来,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还是在想着熙瑜吗?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她,但都已经十多年了啊……你应该看看身边的人,像是纯纯,我看得出来她的个性很好。」 她提到「熙瑜」的时候,我注意到金阳放在桌面的左手僵硬的动了下。 「没事提她做什么,你若是希望那个纯纯能照顾宇实,就别再说起她。」金阳开口,难得的对我妈严厉。 「你们父子简直一个样……连说都不能说!」我妈负气的一口气灌下旁边的饮料,「你们也看开一点,日子是活人在过的啊!顶多就跟她交情好一点,也不需要为了她不吃肉吧!」 原来她都有发现……毕竟金阳是她喜欢的人,她会多注意一些。 她像个小孩子的噘嘴,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涣散。「还有宇实,我不是说熙瑜不好,只是你们也该为周围的人──就是我!你们也该为我想一想啊,你们只顾着缅怀那个小女孩,都不理我,我好难过,明明陪在你们身边的人是我,你们也该多关心关心我嘛……嗝!」 酒气! 我拿过她手上晃来晃去的杯子,闻了闻,这不是鸡尾酒吗?! 而且还是那种放了很多果汁的那种,酒精浓度超低的那种! 但是项日葵女士的酒量其差无比,一杯鸡尾酒就让她发酒疯。金阳很霸气的把她抱走,向饭店的柜檯直接要了一间房,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餐桌。 没多久,视线里出现一抹纤影,我抬起头,发现是麦纯纯,她脸上的顏色已经正常许多,「宇实老师,你爸妈呢?」 「他们去楼上开房间了。」我没多做修饰的直言。 见她的顏色又开始变换,我才惊觉自己又说错话了。 第七章之二 梨子(2) 「我妈误饮了一杯鸡尾酒,正在发酒疯。」我解释道,「她……酒量很差,为了不让计程车司机为难,所以就直接让她到饭店房间休息。」 麦纯纯的表情顺间切换成医者,「那她要不要紧呢?……我刚才有看到梨子,你去把切片的梨子泡在凉开水里面,十分鐘后拿给阿姨喝,可以有效的醒酒。」 「喔?」我一听,立刻去向服务生要了外带杯,杯里装满了梨子加凉水。 拿给麦纯纯看,她却说:「你快拿去给阿姨喝啊,给我看做什么?」 「让你看看这样对不对啊。」我靦腆的笑着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酒方法……对其效用存疑,其实也是我不想去面对金阳。 想他为了熙瑜姐姐而不吃肉只是我的猜测,他在想什么我其实也还不知道,如果去碰他应该就会清楚明瞭,但为我去碰他?就算是不经意也不想……但应该要试试。 「宇实老师,你还发什么愣啊。」麦纯纯双手插腰,「既然阿姨很容易醉,那也一定容易晕,你就快把梨子汁拿去给她醒酒啊。」 「我这就去……」我说,觉得麦纯纯在她是「麦纯纯」和她是「医者」的时候差别颇大。她是医者的时候就不会傲娇,直接是傲了。「抱歉,本来是要请你吃饭的,却变成这样……我妈说的话你不要太在意,她就是有点……喜欢炒气氛?」 「不、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多想!我才不会多想,绝对没有!我去化妆室只是去补妆!才不是因为阿姨说了什么话啦!」麦纯纯切换回麦纯纯,嘴上说着不在意,手指却在那里扭成一团,而且她根本就没化妆……。 「那你还愿意陪我去看看他吗?说实在的,我不太了解这梨子汁的效用。」我这话激怒了她。 「怀疑?我就让你知道这梨子汁多好用!」她气嘟嘟的,是觉得自己的校医身分不被信任吧,「他们在哪一间房?这次要让你知道我麦纯纯的医学院不是白读的!」 我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她肯陪我去就好了。 这顿饭的帐是金阳结清的,所以也不算我请客,广阔的专属直达电梯里面,我对着距离我有一个手臂的麦纯纯说:「下次我再请你吧,下次就我们两个。」 「你说下次就下次啊,我行程很满的耶!」她姿态很高的说,「不过……看在你一副很有诚意的份上,我再看看有什么空档。」 女孩子总是有些矜持的吧,所以我也不戳破她的拿乔。 眼看电梯就要到达那一层楼……只是要醒酒却要了一间总统套房会不会太奢侈?也罢,反正都是他们的钱,爱怎么花是他们的事,我无权置喙,况且,那点钱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比起他们为我消弭那个照片事件的钱,真的不算什么……。 「宇实老师,你在想什么,电梯楼层到了喔。」麦纯纯在电梯外要我出来,她压着按键,以免电梯门会在我经过的时候夹上来。 一出电梯的感觉就很不一样,不愧是重金打造的楼层,走道上的地毯踩起来很绵密而且绝对隔音,如果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落也不会对这层楼的寧静有所影响。 我和麦纯纯双双来到那扇门前,才要按下门铃,门就开啟了。 是金阳。 「……你们怎么会来?」 「我听说阿姨醉了,所以拿了醒酒的好东西来。」麦纯纯很自然的说,「她现在还好吗?」 「在发疯。」金阳很简短的说,脸上有着疲惫。他捏着眉心,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往回缩,「如果你不怕她醉起来六亲不认就进来吧。」 金阳一转身,我才发现他背后的衬衫被撕得乱七八糟。 项日葵女士喝酒就失态,却没这么疯狂过……熙瑜姐姐的死对她来说影响也很大吧,让她的丈夫弃肉而不食,让她的儿子自愿躺进棺材……。 她是很努力才在我们面前笑得开朗吧,真是难为她了。 关上总统套房的门,我听见项日葵女士的叫嚣。 第七章之二 梨子(3) 「你们都欺负我!」母亲应该是在摔东西的,可是高级的地毯吸收了任何会有的噪音,而她昏花的醉眼看不清好好一间主卧室被她弄成什么样子。 这下我才知道,过去在初二跟着母亲回娘家的时候,外公外婆为什么不让她碰任何一滴酒,总是给她和我一样的儿童香檳。 幸好主卧室里就只有电话和檯灯和角落的花瓶可以让她乱丢,我看着墙上的液晶电视裂出一道痕,面板呈现可怜的碎裂,她赤脚踏上的尖锐的碎片,痛叫了一声,更是嚎啕大哭。 像个小孩。 金阳在一旁无奈的对着麦纯纯说:「你看有什么办法,我是投降了。」 「首先要先处理她的脚伤。」麦纯纯似乎看过很多奇怪的状况,对于项日葵女士的无理取闹很冷静,「宇实老师你帮我把阿姨抱到床上吧。」 「喔,好。」我小心的上前,对着嚎哭不己的母亲说话,「别哭了,我先抱你离开这些尖锐物品好不好?」我的语气像是对着一个幼童,跟酒醉的母亲还能计较什么,当然是能哄则哄。 她抬起汪汪的泪眼,凝视了我好一阵子,「……金阳,你真的喜欢我吗?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结婚的吧?」 她似乎把我和金阳搞混了,我皱眉说:「我是宇实。」 「为什么是宇实?为什么不用我取的名字……我就知道你对她馀情未了,连她的孩子你也想占据……」她似是无奈,语气里哭腔很强烈的说,「金阳,我是真的喜欢你,但你却不把心放在我这里,你知道那让我有多难过吗……?」 「妈……你在说什么,我是宇实,你看清楚一点!」索性我也不让她反应,先抱她离开充满了碎片的地上,移到另一间起居室──总统套房没别的优点就是空间多。 她很顺从得由我抱着,经过金阳身边的时候她也目不斜视,真把我当成金阳了……我知道自己和他很相像,但是项日葵女士也错认就太夸张了……我有些不满。可就跟稍早前的那句一样,和一个酒醉的女人计较是没有用的。我将她放在洁净的沙发床上,她却紧紧抓着我的手。 「不要走……不要走!」 「宇实老师你就让她抓着吧,我先帮她处理伤口。」麦纯纯拿出急救箱……真不愧是总统套房,什么东西都有。「项小姐你忍一下,会有点痛喔。」 麦纯纯换了对我母亲的称谓,称她为项小姐……不得不说麦纯纯真是心细,那样的心细一定也对我母亲刚才说的话感到有所疑惑吧。 麦纯纯拿着镊子,很有专业气息的将我母亲脚上的碎片清出来,动作很快的上药、包扎,我看着她专注的动作,觉得她当校医似乎有些浪费、有些埋没。 「好了,注意伤口不要碰到水,然后要每天更换喔。」麦纯纯对我说,「金阳先生。」 项日葵女士很满足得笑着说,「阳……很体贴,他会帮我换药的。」 她这话说的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讽刺,因为金阳从头到尾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还一脸的神游。 麦纯纯没有戳破我母亲的分不清现实,只是拿出一开始就要给她的梨子汁,笑容满面的说:「来,因为你很乖的配合,所以给你喝饮料。」 「谢谢,你人真好。」项日葵女士真的一喝酒就智能退化啊……很好哄,想必她刚才的暴走都是因为金阳不好好哄她的关係。 她用吸管将梨子汁喝完,「这是什么,好好喝耶。」发现杯里还有重量,她打开杯盖,表情瞬间变了。 金阳在这时走近,我将位置让给他,他看着杯里的东西,表情也是和我母亲一样的诧异,他的右手缓缓举起。 第七章之三 离子(1) 项日葵女士方才带笑的眼眸凝聚了许多液体,那些液体此刻像失去开关的水龙头,她张开嘴巴,喃喃的说:「梨子……不可以吃梨子……宇实是我的孩子不能被带走啊,不能要我离开自己的孩子……呜!」 她发狂的挣扎起身,却被金阳的一记手刀劈昏。 「爸?!」我惊讶的喊出声,「为什么要打昏她?!」 一旁的麦纯纯也很我一样的,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为什么?」 「这么说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希望你能稍微回避一下。」金阳对着转身察看我母亲的麦纯纯说。「我们有些家务事要处理。」 「我明白了。」麦纯纯说,「我先走,宇实老师你就不用送了。」 「我……送你到门口。」我说,她没有拒绝。 到了门口,麦纯纯还是拗不过我,我陪着她搭了电梯下楼,甚至陪她等着计程车。她在计程车的后座摇下窗对我说:「宇实老师,你父亲似乎有什么要对你说,你就不要逃避了,不然阿姨因为我在场而挨的那一记手刀很让我过意不去。」 她看的……还真是清楚。 「让你看笑话了……」我打着哈哈,故意忽略她那句话。 她却正色的重提,「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所隐瞒,一家人不要胡乱猜测啦,把心结解一解,事情也许没有你想得这么严重。」 「纯纯……」我轻喊她的名字,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但她的道理只适合用在一般的正常家庭里,我们家的错综复杂她不会明瞭,我也不能向她全盘托出……所以我说:「我会和他好好谈的。」我说谎。 「不要骗我喔。」她说,「家人是很重要的……」 她那句「不要骗我」让我想到余希诗……我的谎话越来越多了。「再见。」我朝司机使了一个眼色,司机将话还没说完的麦纯纯载进夜色里。 我看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发愣,想着母亲对于梨子的激烈反应,我的成长过程真的给她很多伤害吧。她真的很无辜。 我应该回到饭店的顶楼套房,那里有我该面对的金阳,我应该回到我的小套房,那里有等着我归去的余希诗……我烦躁的扒过自己的头发,散落在额间的发丝不听话的随风摇摆,究竟哪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世界如此广阔,我却没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我站在无人的广场,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如此薄弱。我什么都抓不住……那些名为报復的实则愚蠢的经歷,除了用自己弥补过去的失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我苦笑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有人重重搭上我的肩,而且那隻搭来的手散发着不悦的气息,我本能的就想把他给过肩摔。摔不动──我猛然的跳开,才发现那是金阳。 「我有话要问你。」 「……问什么?」我轻嗤,竟然被他堵着了。那就面对吧,看他还想说什么? 他还不晓得我已经从奥菲勒的「vcr」知道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是他……「你觉得我能笑着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毕竟我是不应该拥有『快乐』的,不是吗?」我的嘴角嘲讽的勾着,因为想到那些被操弄的情节而感到绝望。 他的喉头滚动着,嘴唇微微的发颤,「你的快乐……的确是不该存在……如果你快乐……那我究竟!?」 他止住话,而我替他接续下去,说道:「因为我不是你的第一个孩子。跟你说个有趣的消息吧,其实,关于我尚未出生,在你和妈相遇之前,你和白荷阿姨的过往,我都知道……你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我。」我平静的说,但每一个字都彷彿绝地寒冰做成的刀刃,一字一刀的刺在金阳的身上。 「你胡说!你怎么会知道?!」他抱着头,手指紧抓着他浓密的黑发,眼眶瞬间泛红,那闪耀的难道是泪?他这样的人还会流泪?! 我哼笑,「不是只有你可以做交易。」 「……你说交易?」他停住摧残自己头皮的动作,面如土色的瞪着我,「你……你做了什么交易?……和谁?!」 第七章之三 离子(2) 「比起我的,你做的事也许比较卑劣?」我说,见他变得面如土色,我竟有一种畅快,「……还是因为我们是父子的关係,血浓于水,儘管你不喜欢我。」 早在我还没出生前,他就已经迫不急待的想把我的快乐给割捨,虽然他交易掉的不是属于我的部分,但他身为父亲那保护子女的责任和天性,那一刻也跟着拋弃了。 「你知道熙瑜姐姐很不快乐吗?」 「熙瑜……她不快乐跟我有什么关係?!」金阳向来是个沉着的人,但如今,他的眼神开始飘忽。 「因为你对她做的事,你们这些失心疯的长辈!」我愤恨的指着他,手臂上的青筋因为过度用力而浮现,「她知道那些事情有多丑陋,她也跟着自我厌恶而……丧失了自己的自由啊!」 我把过错全都推给他,如果不是他愚痴的报復心,整件事情就不会发生!我失控的身体有了自我意识,紧握的拳头在下一刻往他和我相像的左脸招呼过去,骨头与一层薄薄的皮肉相击的声音,随后他往后躺倒,嘴角牵着红色的唾沫。 「淬!」他将那口腥红给吐出,看着我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父亲会有的,他摇晃着起身,抓着我的肩膀,他的右膝深入我的腹部,我差点吐出来,双手牵制住他的,开始用腿攻击的的脛骨──我的基本防御是他教我的,国中被欺负的时候,他硬逼着我学的,没想到竟然会应用在他身上,还真是讽刺! 他闪过我的踢击,用头猛烈的敲击我的下巴,我咬到了唇,还有一阵子眼冒金星,但口腔里泛开的血液让我精神抖擞。 我没有放开他的手腕,当时他教我的擒拿,真的很好用──他转了下,虎口一推,便将我的双手反制,他在我身后,狠狠的踢了下我膝盖后方,我立即双膝着地,脸颊贴在广场上的地面,但我还没停止反抗,静待时机攻击。 「你说她怎么了?熙瑜做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他反翦的我的手,用全身的力量压制我,那些他心中的想法顺时流洩…… 他有感觉,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他莫名的喜欢熙瑜姐姐,却因为她是施家的女儿,他看着她与白荷相似的脸庞,心中就生出无限的爱,但是爱的反面却将他席捲,他存了报復心而接近,用摧残她来偽装他的感觉……他不是没注意到熙瑜姐姐总是用一副孺慕的眼神看他,他很想当她的亲生父亲,很想正常的疼爱她,可是他就是会想起她是白荷背叛的证据……然而当他回过神,他已经是个无视道德规范的野兽。 「如果你不是我的第一个孩子,难不成还是项日葵骗我吗?!」他冷笑着说,「她可不像白荷……她对我死心塌地!还有你说的是什么交易,也说来让我感觉一下有趣啊?」 「熙瑜姐姐是你的孩子,你以为不重要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我,是熙瑜姐姐……」被他压制着,我闷声的说,「你以为她为什么总是用孺慕的眼神看你,因为血缘是天性,明明你也有所怀疑,但你却还是,对她出手……白荷阿姨会对她疼爱,也是因为她是你的孩子!」 我听见他的抽气声。 「这怎么可能?!」他放松对我的箝制,改而捉住我的西装外套,想拎着小动物似的把我拎起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他的思想流进我的脑海,他想着:「如果我和白荷的那一次孕育了孩子……算算时间就是熙瑜……我竟然害到自己的孩子吗?!那我到底在报復什么?!我……」 「我们都被玩弄了,你被那声音,我被那人……」我从西装外套里脱逃,像隻脱窍的金蝉,上身只穿着一件吊嘎,然后,我向他露出自己的胸口,左胸口,那道怵目惊心的印记。 他的眼瞳里映着悚然。 第七章之三 离子(3) 他蘶颤颤的手朝我伸来──透过他的触碰,我被迫接收了大量的讯息,金阳不开始吃肉,是因为他会想起只剩一隻耳朵的施熙瑜,他怀疑她其他的部分遭到分割,刑警也这么说,那时也有好几个残杀流浪动物而捉不到兇手的的案子。 他到过发现耳朵的现场,那斑斑的血跡,渗透到泥土里面的红色已经变成暗褐,有好大一群蚂蚁贪婪的舔食,牠们的本能促使他们收集所有可得的食物,就算那只是凝血。 当他知道施熙瑜的死讯,他竟不能自己的流下眼泪,彷彿他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部分也跟着失去,只是他不知道,他与她有这么深的牵连,他在看见我胸口的印记后,颓然的跌坐在地上,他知道那记号代表什么意思,那是交易过的记号,而他身上没有那样的记号,只是狠狠的刻在他的眼底──他的左眼是看不见的。 他对施熙瑜感到懊悔,他不希望她死去!他只是想让白荷伤心难过,却再见到白荷因为丧女而空洞绝望的眼眸时,他以为已经不全且破碎的心又再次的粉碎,他惊觉自己的报復很卑劣也很没意义,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扮演着一个好好先生,他疏离我,也疏离项日葵女士,儘管项日葵女士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但她也是有感觉的活生生的人,她努力维持开朗确保着家庭的和谐,但她的丈夫金阳和她的儿子──我,都像个魂不附体的人,在施熙瑜的死传开之后,我们家里好一阵子没有出现过肉类,就连水果也难逃被牵拖的命运,在施熙瑜死后,我没再吃过梨子。 那也许是项日葵女士心中的恐惧,她害怕自己会像白荷一样的失去孩子,所以有「离子」谐音的梨子她碰也不碰,更别说去吃了……这都是金阳心中的想法,我不知道以前他心中到底都想些什么,但现在,我能感觉到他和我太相像,有一样爆发的频率、一样蠢笨好骗的脑袋、还有在事后才觉得懊悔却无能为力的性格,与隐藏在一张无害的脸下,那包藏祸害的坏念头……。 我的额头上沁着汗水,觉得脑袋里储存记忆的区块快要超过负荷了。 「……我晓得那道印记,你没有骗我?熙瑜真是我的孩子?」 他失魂落魄的问我,不知怎么我竟然不忍再说……明明我刚才还恨不得想杀掉他的,此刻却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而收了手。 因为施熙瑜是他的孩子,这代表白荷不算是背叛他,他由衷的感到欣喜若狂,但是他却亲手残害了她的女儿,还是和他最爱的人之间的女儿……甚至,他似乎对施熙瑜体内和他相似的另一伴血液有所困惑,他却还是刻意的选择忽略,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原本触着我那道印记的手放下了,他开始垂打着自己的胸口,他大笑起来,他的眼泪奔腾,恼怒、欣喜、愤恨、喜悦同时并,存扭曲了他的脸,好一阵子后,他停住所有的情绪,用破碎的声音说道:「那个人是谁?和你交易的人,是谁?」 他对我说话的冰冷语气和他对熙瑜姐姐充满懊悔与怜惜的态度迥异,我才发现,不管他有没有吃梨子,他从头到尾都想远离他的儿子……。 我感到悲哀,他爱与不爱的人为他所生的孩子会得这样的差别待遇,也许我以前喜欢熙瑜姐姐,只是想从她身上分得一些金阳关爱的眼神……但金阳从来就不像白荷阿姨一样,他不会爱屋及乌,他和我一样只会被嫉妒蒙蔽视线,只会毁了自己得不到的,然后悔恨。 第八章之一 差别(1) 「是那个声音吗?……你换了熙瑜的什么?」金阳一语中的,他凌厉的视线锁定我,「我是因为失误──我以为是你的快乐我才换掉的!这才摧毁了她的快乐,而你又拿走他什么了?」 他一副只准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道,就他可以拿走别人的东西,却不准别人来覬覦。 「我……」我换走的东西很多,她的心、她的血、她的骨头,但我应该和金阳说吗?看着他此刻已经毫无温度的眼神,若我说了实话,他是不是会……杀了我? 我不怕死,只怕我还没能解放我所爱的灵魂。 「我没拿走她任何动东西,」我说谎,说的平静自然,「我与奥菲勒大人的交易是用我自己的心。」 「她没再被换走什么就好了……」他松了一口气,对我没了心丝毫没有不捨,泰然自若得继续问我:「那你又用心交换了什么?奥菲勒……是那声音的主人吗?」 「我用心交换和熙瑜姐姐能够永远在一起,奥菲勒拿走我的心,他则实现了我的愿望。」我说,却没说他实现我的愿望还要付怎样的代价。 「你的愿望……实现了吗?」他的闪神闪烁着渴望,不需要碰到他我也能知道,他想要求奥菲勒让他和白荷在一起吧,至于熙瑜姐姐……。「熙瑜现在在哪里?少一隻耳朵也还是能活的!你把她藏在哪里?!让我见她!我要见她!」 我冷哼,藐视的睨着他说:「你有什么资格见她?你知道她为什么死吗?因为你的错误,因为你禽兽般的行为,她和奥菲勒交换了下一世的清白洁净,用她的灵魂!」 事实是我杀了她,但我想让金阳痛苦而编派了事实──实际上也是因为他一开始造成了错误,错误便循着前面的步骤一错再错,我们都陷在恶性循环中,他在我还没成形的时候就已经拿走了我的快乐,虽然他拿的是熙瑜姐姐的,因为她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可实际上他根本不管我是否会有个悲惨人生,明明我和熙瑜姐姐都是他的孩子……那爱与不爱的差别好明显。 「熙瑜……她因为那些事也交易了……她真的死了?」他犹似不敢相信,「那你又说你的愿望实现了,你交换和她永远在一起不是吗?!」 「她死了,早在你侵犯她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就已经枯萎,这是你做得好事啊!」我对着他震惊的脸说话,思索着对他来说最锐利的言词,「她是如此敬你爱你,但是你却让她失望,犹如你对白荷阿姨的失望──熙瑜姐姐的爱转化成恨却再也换不回来!没有机会能换回来……」 「她恨我……」他此刻才愿意正视自己的兽行,原本侵犯小女孩就已经够惨绝人寰,偏偏那女孩还是他的亲骨肉,还是他和最爱的白荷所生下的孩子!「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话说的风凉,看他颓然、椎心,我总觉得有些快活。 我现在看他的眼神就是他最常给我的,没有温度、没有关爱的冷眼,在项日葵女士转身之后、在项日葵女士视线不及的地方,他就是用着种眼神看我,而我如今只是回敬他而已! 「为什么是你来说!我寧愿一辈子也不要知道,恨着一个人比爱着一个人要简单得多啊!」他哭叫着、低吼着,眼睛里佈满的泪水殷红他的眼眶,活脱脱的懊悔,活脱脱的悔不当初。他惨惨的看着我,「不要那样看我……」 「那我应该怎么看你?」我假意的思索,「有人说父母是孩子的榜样,这是你平日给我的眼神,我看久了便学了起来,应该学得好吧,你不称讚我吗?爸?」我笑着说,自己却也知道这笑容有多苦涩。 第八章之一 差别(2) 「金宇实──你这混帐!我叫你讽刺的吗?!」他突然向我挥来一拳。 我没有闪躲,任他的拳头打在我的脸,他打得越多,我就越有理由恨他,如他所言,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要简单太多太多了……。 原来我爱他,因为得不到他的爱,才会喜欢上貌似有他的爱的熙瑜姐姐,我……对金阳原来是爱的,我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爱他,所以,就算他打我怨我,我也甘之如飴,起码他终于正视了我。 不是看着别人,而是用他的眼,愤怒却专注的看着我。 落在我脸上的是他的泪水。 是他为熙瑜姐姐而流的泪水。 我的身体痛觉已经麻木,空泛的胸口品尝着孤绝,我的不满足究竟来自谁?是我,我不看我所拥有的,而不断的去追逐背对着我跑远的背影。 项日葵女士很疼爱我,我却当作是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是金阳应该也要爱我,只是他满心只关注当时隔壁家的小女孩,他不知道自己对熙瑜姊姊流露出的表情,是让我极度羡慕的,我不敢说那是一个父亲该有的,但他真的……他看着熙瑜姐姐的眼神比看着我或是项日葵女士的有爱许多! 「你就是这样,从来都不喜欢我吧?你的心只放在隔壁邻居身上……你什么时候注意过我了,就连我和奥菲勒交易与熙瑜姐姐在一起的事,你也不会关怀我是否少了什么。我也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一点爱都不肯给?」 我的脸颊吃痛着,话都说不清楚,但我肯定他听见了,他停住殴打我的动作,将我自地上拎起,狰狞的笑着说:「我曾经用我第一个孩子快乐来交换取復仇的机会,而你,如果真能再换到什么,我也许会爱你啊?」 「哈、哈哈哈!」我发狂的笑着,不管牵动的脸部肌肉撕扯我的伤口,「原来你的爱要有代价,我以为我已经付出够多了!」我一直在等着的,他的背影始终没有回转,而此刻与他的面对面也只是,我的痴想。 我的脸上蔓延着恣意的咸咸温水,不会再奢求他能给我一个父亲的爱,我现在该在乎的,是在家里等待我回去的余希诗,我该把属于她的快乐给求回,就算要用我的所有换取,只求能修正由金阳开始的错误。 「我会换的,用尽我的所有,我会换的……」我狼狈的晃着走了几步,每一个步伐都像是随时会倒下,像战场上重伤的士兵,只是伤我的不是敌人的砲弹,而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能这样待我,我又为什么要傻傻的期盼呢? 如果他就这么讨厌我,我何不让他讨厌我到达一个极致?爱恨一体两面,他如果很恨我也代表是对我有很深的情感啊!我扭曲的想,嘴角不自觉上扬。 「……换,怎么不换?我不只用我的,也用熙瑜姐姐的,你知道是谁杀了她吗?是我,我换取她下一世和我在一起,用她的心、她的血、她的骨头,她的灵魂回到我的身边,而我不会让她和你见面!」我像一个疯子对他大叫,难见他眼底浮现了杀意,我还是向他接近,「知道吗?她爱我,但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你,你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可抹灭的脏污,而我要替她将不该有的脏污给去除!」 我那随身携带的瑞士刀,锋利的一闪,犹如疾风吹起的沙尘,迷了他的左眼,而他再也发不出声响,只能瞪大了右眼看我,他意图抢走我手上的刀,我放手让他抢──因为那抹尖锐深深埋在他的喉咙,他若是想用那把刀刺我,他必先自行取出嵌在他温热脖子里的冰冷。 他的唇边漫出鲜红的血,一双手在颤抖着,似乎在思量要如何将刀刃取出,好在我身上也画出一道伤痕! 第八章之一 差别(3) 「呵,你痛吗?」我接近倒在地上的金阳,那过去和熙瑜姐姐一同脱光了衣服,在山涧屠宰羔羊的记忆浮现,他也是「羊」,再度以瑞士刀封喉的触感仍是这样的……柔软、温热,以及狂喜。「我也是这样杀了熙瑜姐姐的,你和她的差别在于你的血并不吸引我,我……能拿你向奥菲勒交换什么?」 我伸手触摸他不住自伤处淌流的诡红,指腹湿黏。 想到我的血液中有一半和他一样的部分,我突然感觉兴奋,就算他再讨厌我,也不能将我和他相同的部分抽走……。 「唔!」我吃痛的闷哼,因为金阳趁我分神之际,倏地把他脖子里的刀刃拔出,他一手按压伤处,一手握着刀刺进我的胸口。 那里没有心脏,所以是「皮肉伤」,他似乎也感觉到空荡的胸腔泛着回音,他抽出刀,刀子与皮肉、骨骼摩擦的声音是低沉却清晰的「嘎嘰」,他在我的身上划着,一刀一道血痕,余希诗为我挑选的浅灰色吊嘎已经残破了。 我伸手,欲抢回他掌中的刀,又被他划了一道,在左手臂的伤口颇深,我听见刀尖与皮肤相触时的可怕声音,那十五公分长的伤滔滔流着血,再痛也没有他对我刀刃相向那么痛……虽然是我先刺伤他、又刺激他的,但真的感觉好痛。 我们争夺着那染红的尖锐,金阳伤在颈动脉,一手要挡我,一手要压伤口,他逐渐趋于弱势了。 他的脸色不好,惨白惨白的,想必是失血过多所致了,而我虽然伤痕累累,可都没伤及主要的大血管……刀子回到了我手上。 我用他瀰漫在他周身的血,于地上画出那个印记──奥菲勒如果看到我正在弒父应该会很高兴吧,说不定他一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吃着爆米花欣赏,毕竟他是一个这么喜欢看逆伦悲剧的怪物。 而我身上发生着不断的悲剧,不被父亲疼爱、爱上自己的亲姐姐还将之杀了、和学生之间的祕密交往,然后我还正在看着父亲嚥气。 我似乎是割到他的声带,他的馀力还只用在恶狠狠的怒视我,用他的右眼,那画面有些可笑,到底我以前在渴望他什么?只要他不在了,我就不会再有所期盼,盼他有天会转身看我。 没有期盼也就不会有失望了。 「奥菲勒大人,我将父亲的一切都进献,您快来收走您最喜欢的心脏吧……或着还有其他的什么?您喜欢就拿走什么吧。」我近似低喃的说,金阳的眸里闪过惊慌。 我等着奥菲勒的现身,通常──以我前面几次的经验,大量的血是引路,那些搵了血棉线交织出的图形,是「初学者」才需要的,以我和奥菲勒的「交情」……不然也算是「老主顾」了,他应该要迫不及待的出现了,为什么还不现身呢? 「哼……」金阳用鼻息喷笑着,喉咙的伤持续出血。 「你笑什么?」我不解的问,对一个将死之人已经没多大感觉了……是吧,没感觉了……如果我现在把他送急诊,他也许还有救? 我凑近他的眸中,试图解读他眼中的讯息。 我大可直接碰触他,他的想法会立即传送到我的脑中,但他现在想的恐怕都是些恨我的话,我寧可猜测,让我自己好过。 比如我可以当他此刻犹带笑的眼神是为了在最后多看我一眼。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或许这是他最专注看我的一次,以前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了,我认真的瞧着,然后瞧出了端倪──他的眼睛里映着除了我以外的倒影。 那映在金阳眼里的人影高高举着双手,我再也闪避不及,那人手中的砖块狠狠的砸在我的后脑。 我顺着那力道往前扑倒,看见金阳的笑容越来越大──他都要死了,看到我被袭击还能笑,不愧是一开始就出错扭曲的那一个,幸好我不再对他有期盼,他能这样笑我、不怜悯我的态度,只是刚好而已。 我晕眩的倒在金阳的身上,听得他一阵一阵平稳的心跳,渐入黑甜之中──原来这就是躺在父亲「怀里」的感觉。 有莫名的安全,即使稍早前我们还在抢着刀子砍着对方。 我沉沉的闭上眼睛,手中的瑞士刀掉落在一旁。 第八章之二 嫁祸(1) 「只不过去吃个饭也可以弄成这样……实在是太衰了。」杨智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还是碰到同一个人,我都要同情他了──是说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要醒来?我的行程很满耶。」 「你忙什么?」余希诗的声音,她轻软的问,「我们代表班上同学来看一下导师,你也稍微有点耐心──我喜欢有耐心不躁进的男人……看,老师醒了。」 我视线恍惚的对焦到余希诗的脸上,「我在哪?现在是什么时间?」 杨智翔抢着替余希诗回答:「你在医院啦,我说红豆你真的很倒楣,先前那个被你制伏的歹徒逃出来,好死不死的又碰到你,你们真有缘,或者就是你欠他很多吧,被他用刀子划得乱七八糟……还有,你父亲死了。」 「我父亲死了?」我惊讶的说,「你说歹徒是怎么回事?」 「老师,你先别激动──翔翔你先去把护士请来吧?老师的点滴快没有了。」 「这么麻烦做什么,旁边有护士铃啊……」他未尽的话消失在余希诗安静的凝视中,他脸红红的转身,「我去、我去就是了。」 纯白的病房里顿时剩下我和余希诗,「这是怎么,我又进医院了?最近我和医院真的很有缘……。」 她轻轻的叹口气,眉头有些紧缩,「你看新闻吧。」她将一只智慧型手机移至我面前播放──「项氏企业的负责人金阳昨夜在与其子散步的路上遭到狂徒攻击,据了解,金阳在到院前就已经没有了生命徵象,巧合的是,其子就是前几周制伏了校园持刀狂徒、英勇保护学生的金宇实老师。这狂徒怎么会肆无忌的出没在暗夜?据记者深入了解,那狂徒趁着放风时间仔细搜寻逃脱的管道,在脱逃后遇上的目标就是金氏父子……目前警方已经将狂徒所持的瑞士刀做为物证,其切口与已故金阳的伤口吻合……」 「他竟然就这么简单的死了……」余希诗似哭似笑,拿着智慧型手机的手不住的颤抖。「你告诉我,当时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不要骗我。」 「我一时气愤……我想到你和他之间的过去,一时气愤便大义灭亲了。」我小声的说,没想到有人做了我的代罪羔羊。 那个狂徒虽然是个疯狂的人,但他总是为我带来转机──第一次是在校园里颠覆了我的懦弱形象,第二次是为我遮掩了弒父的罪行。 「那个人不是你派来的吗?」 余希诗摇头,「……他会出现,完全不是我能控制的,他第一次出现前,我曾给过你不要惊慌的叮嚀,那是奥菲勒叔叔要我转达的……也许是奥菲勒叔叔?」 我小声的在她耳边说:「我昨天用金阳的血做为引子召唤奥菲勒,但他没出现,出现的却是这个狂徒……那就应该是他做的了。」 余希诗跼促的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我不甚在意,只想着,那狂徒的出现正好可以掩盖我的罪刑,大家都会把矛头指向他,而不会有人怀疑金阳是我杀的。 只要把一切嫁祸到那狂徒身上,我仍旧是一个光明清白的老师。 我应该高兴的,但金阳的死对我来说还是起了不小震撼。 「欸……人死不能復生,红豆……呃,老师你就节哀吧。」杨智翔不知什么时候回到病房,一隻手在我身上胡乱拍着,似乎是要给我安慰。「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过日子的。」 「同学,你拍在病人的伤口上啊!」一旁替我更换点滴的护士对杨智翔说,「你是多用力?!伤口都拍出血了!」 原来又出血了,难怪我觉得好累。 那种口渴的感觉又来了。 第八章之二 嫁祸(2) 「喂,你少装死了,我说过了吧,不准你让我衰弱,不管你有意无意──你能流血也就要想办法把血补回来,距离我们约定的期限不远了你知道吧?三个月内六百六十六人的约定。」 我倏地睁开眼睛,那六百六十六人的名单我只标记了一个名字!眼前一片刺目的白,是医生拿着小型手电筒在我的眼睛上照射。 「你醒了啊,太好了。」医生明显松了一口气,从他放在我眼皮上的手指传来他的思绪,「幸好没事,不然外面那一堆守株待兔的媒体又有的写……稍早已经失去一个老爸,可不能连儿子都死了,对医院声誉会有影响的吧。」 「金先生,你身上的伤痕眾多,我们已经为你做了缝合与治疗,还请你在医院多休养几天,我们观察观察伤口復原的进度……」 医生认真的对我说话,我强自镇定着表情,让他以为我是因为失去了亲人而强忍着悲痛……我是假的悲痛,对于金阳的死,我感到悲痛是假的、是假的……泪水还是不止的流。 「唉,金先生你好好休息吧,等你心情平復一些,也许你会想瞻仰你父亲的容顏?」医生对我说完,便和护士退出了病房,我听见他渐远的声音传来,他对护士说:「仔细他的情绪起伏,不再让他在本院出什么差错了。」 医生这样说的意思是怕我会自杀吗?我……就算想自杀恐怕还没这么自由呢。 学校那里,看样子我是去不成了,麦纯纯传来了简讯,说她帮我请好了病假,要我好生休息,项日葵女士在电视上被闪光灯追逐,还有记者很白痴的问:「丈夫死了你会不会感觉难过?项氏企业的未来会交由目前在医院休养的金老师接管吗?」 我看着电视上那白目的记者,有人死了丈夫会不难过的吗?就算不难过有怎么可能对外人言? 我转头看向病床旁的一篮水果,大概是余希诗先前看杨智洋一起来探病时带来的……那苹果火红的样子不知怎么的,让我不住的吞口水。 好想要红色的香甜滑顺……来填充我的身体。 奥菲勒说的话我铭记着,我收起情绪,不再为身外的纷扰所左右,我受到操控的人生已经接近崩溃与毁灭,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善用目前的情况,让我最后能够自主的生命还有一点价值──我要着手安排那六百六十六人的进献,好释放那一个被囚禁的、忧伤的人。 有人来了。 我警戒着神经,表情却是极放松的,似是疲倦的瘫坐在病床上,望向走近我的人,我还想起身以示对他的尊重,可他制止了我。 「校长……不好意思我又给您添麻烦了。」我歉然的说,馀光瞄到校长身后的主任撑大了鼻孔喷着气,似乎是对我很容易受伤、有理由的请假感到不谅解。「谢谢校长和主任拨空来看我,真的对学校感到很抱歉。」 主任听我这样说了,才收了鼻孔,却又再仰了下巴。 「宇实老师你就别再懊恼了,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关係,有很多孩子都转到我们学校了啊!其一是因为你以身阻挡持刀狂徒,其二便是昨晚……还请节哀……」校长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继续说道:「其二是我们都知道,你伤痕累累是为了替父亲挡刀吧?!虽然很可惜他仍是过世了,可是宇实老师你趴在金阳先生身上,为他挡刀的孝行,却更让人感动啊!有更多的家长在你昨夜的新闻发布之后,要把孩子都转来我们学校,希望受到你英勇又孝顺的气场薰陶!」 啥?! 我听着校长慷慨激昂的发表言论,觉得事实被过度的美化了,我被敲击后脑而倒在金阳身上的动作被解读成为他挡死……那些家长大概也有问题?到底他们是希望我还孩子教成怎样?英勇为他人死去的英雄吗? 第八章之二 嫁祸(3) 我暗自吐槽着校长,脸上是勉强着自己打起精神,混合着些许丧父的哀慟。 听着校长开心的说话、主任不住的点头称是,我开始神游──直到那个活动的消息惊醒了我。「您、您说什么?那是什么活动?」 「咦?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是本校向来的传统。」校长狐疑的说,他搔搔脸,思索着要怎么继续说。 「校长,这就让我来说明吧,」主任见机行事,讨好的插嘴,「宇实老师是新来的所以不晓得吧,」见我点头,他续道:「关于我们第六十六届的联欢活动,这次,因为宇实老师让学校出尽锋头,在我的计算下,推荐校长办得大一点,校长也同意了,而这次,比往年多出一个大队的名额……」 联欢活动是我们国中多年的传统,今年正好是第六十六年,往年会有五位总召集人,总召集人各自寻找十名小组长,如此会有五十名小组长,这五十名小组长再各自寻找十名小组员。 组员的分配是一年级五个、二年级三个、三年级两个,总计有五百个组员名额,而今年多增加了一个大队,也就是多一个总召集人,所以会有六百个队员、六十名小队长、六名总召集人……正巧合的数字让我兴奋得打了个不叫人发觉的冷颤。 主任继续说:「六个队伍争取优胜,优胜的一队有奖金五十万元,将金分配是总召集人两万、十名小组长各得八千、一百名小组员均分剩下的四十万元……报名费是一名学生两千五百元,参加这两天一夜争夺奖金的活动算是便宜了。向来这活动让许多学生跃跃欲试,举办的时间是在一个月后,也就是八月中,就像是暑假最后的夏令营。」 我专注的听完后,装作不甚理解的问:「这么多学生,需要很大的空间来活动吧?那么这活动是在哪里举办呢?还有争夺奖金的意思是有设置关卡吗?」 「不愧是宇实老师,聪明啊,一点就通,」校长称讚我,一隻肥厚扎实的手才要往我身上拍下,又突然想起我身上带伤,「喔,差点就拍下去了──这活动会在本校引以为傲的专属小岛举办,学生们会卯足了全力去争取优胜,当然,一个活动要办得好,就需要有活动主办人,今年我想将这意义重大的任务交给宇实老师你,你不需要担心会忙不过来,因为主任会帮助你,在你不懂的地方给予协助。」 「那往年是由主任做主办人吗?」我问,没忽略主任脸上闪过的涩然,想必他今年也想当主办人啊。「校长你赋予我这样的责任,想必是很看得起我这一个小小的教公民与道德的老师,我感到无上光荣,但是,您也看到我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一个月后要主办这样一个活动也许有些勉强,不如就由主任继续当主办人,而我从旁学习?不知您觉得如何?」 校长皱着眉摸摸下巴,一旁的主任低着头,但从我的视角看到的是他掩不住窃喜的笑脸。 主任想当主办就让他当,那六百六十六人的责任我才没那么傻去承担,真有什么事,我又有得嫁祸了──这活动肯定出事的,因为这样一个进献所有祭品的机会,我怎么能够白白放过呢? 「……好,就还是照常让主任举办吧,宇实老师你要好好的学习,明年你可没有推拖的藉口了!」校长爽朗的哈哈大笑,厚厚的手掌忘情的在我的伤处拍打,「哈哈哈!……啊!糟了,主任快去请护士来吧!」 我看着又渗血的绷带,嘴上明显的感觉冰凉了。 第八章之二 嫁祸(4) 「有贫血的跡象,大概这阵子金老师失了许多血……」医生在电脑前敲击着我的病歷,看着我的眼神有着些许不自然,「我立即让人准备为你输血,那是恢復血液均值最快的方式,金老师年轻体强,大概打个三次就会恢復了,不需要太担心。」医生这话是对着我身后的校长说的。 「幸好幸好,医生,就麻烦你好好的照顾我们宇实老师,他可是我们学校招生的王牌啊。」校长半开玩笑半真实的说,「来来来,主任你快去把宇实老师需要的血袋从血库领来吧,我和宇实老师先到注射室去等你。」 主任领命离去,校长很和蔼可亲得在一旁陪着我慢慢走路。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最深的是在胸口,左臂上有着一条十五公分长的缝合痕跡──我突然想起医生方才看我的不自然眼神,我轻碰着胸口,那空泛的内里是不是被医生发现了? 「宇实老师你怎么了?」校长好心的问我,「是不是伤口痛到承受不住了?我早说要让你坐轮椅的你偏不听,你等着,我现在去服务处弄一张来。」 我状似虚弱的点头,待我不存在于校长的视线范围中,我立刻顾不上伤的快走到医生的诊间外,我亲和的向护士微笑,她没有阻挡我进入诊间,而我看着医生对我的胸部x光照摇头晃脑的背影,口乾的开口:「医生,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医生明显的被我吓了一跳,他摀着胸口,惊慌转过身,「金老师……你怎么进来得无声无息?」 「我有敲门。」我说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刚才我看见您对我那不自然的态度,或许是校长在一旁关切您不好说出口?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您尽管说,我能承受住的。」 「呃……」医生挡住我往x光片探究的视线,「没什么大碍,你的身体很好,好得很啊!」 「那你为什么不让看x光片?我就说我能接受,病人总有权知道自己的病情吧?!」我认真的问他,他叹了口气,把身后的x光片放到灯箱上,那肋骨之下有两片是充满了气体的肺,中间一块灰白的部分是──一颗心的形状!我竟然有心?!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x光片,医生见我一脸吃惊,便叹了口气,说:「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就直说吧,」医生指着我没注意到的一处白,浅白的说:「通常在x光片里白色的部分是骨骼、黑色的部分代表安全,除却骨骼以外,出现在应该反黑部分的白是……很抱歉通知你这样的消息,你得了肺癌,是末期。」 「我……怎可能?」我惊愕的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奥菲勒怎么可能和将死的我订定契约?对他来说,将死的人有用处吗? 医生将我自地上扶起,「你怎么还如此惊讶?我以为你看得懂才跟你说的……?」他小心的避开我伤处,我听见他内心的想法:「这傢伙刚才一脸惊讶不是因为看到自己肺部的病变吗?……那他是在惊讶什么?」 我坐到椅子上,双手颤抖着放在膝上,问:「我……还有多久时间?」 「三个月。」医生平缓的对我说,好像这样对我的打击就会比较小似的。「……最多三个月。」 愣了半会儿,我抬起颓然的肩膀,朝医生忧鬱得笑了笑,「感谢医生的告知,我会好好珍惜这最后……至多的三个月。」 他不想告诉我肺癌末期,是为了想让我在最后的日子还有安寧……尤其在我刚刚经歷了丧父的消息,他还是怕我自杀。 我离开诊间,慢慢踱回校长要我等待的地方,他一看见我就赶忙关切,「宇实啊,你是跑哪里去了,我找不到你很担心啊,不是叫你在这里等着吗?」 「抱歉,我去了下洗手间。」 「好了好了,你先坐上轮椅吧,我推你到注射室。」校长很热心的为我服务,如果他知道我是个将死之人,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呢?他有耐心是看中我之后能为他带来的效益吧? 不管他心里是怎样的想法,他此刻倒是很真心的对我,「校长……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校长说,在我身后推着轮椅的步伐明显的轻快。「真要谢我就快快好起来吧。」 「嗯。」我有些感动的点头,轻触着胸口,那开始规律跳动的心脏,它为什么又回来了? 第八章之三 奥菲勒(1) 躺在注射室的病床上,看着护士在我的手臂上扎针,点滴架上一袋艳红的血用特殊的塑胶布捆着,还有一个用来加压的帮浦。那个输血专用的仪器推到我的身边,我的手指被夹上了探测心跳血压的机器,血压和心跳数在那机器的面板上一览无遗。 这也许是我的心在此刻回归的原因──为了不让医生发现我的怪异,为了让护士测得到我的脉搏? 好不容易我的心回到我的身体里,但我却要死于肺癌,到底奥菲勒打什么主意我真的想不通……那红色的血透过外力加压,一点一滴的送进我的血管里面,校长要我放轻松,睡一觉醒来就会结束了,要我别一脸紧张的看着点滴管线里输送的血,他说,他会在旁边陪我。 这是多么令我安心的话,为什么在我童稚需要关爱的时候没有人能这样对我说?项日葵女士疼爱我,可她最爱的是金阳,金阳嚮往着得不到的白荷,白荷倚窗看着我和熙瑜姐姐的眼神,似远似近得充满欣慰与哀伤,我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长成了一个对「爱」不信任的小孩,偏执的误会爱的真諦──校长坐在病床旁那不甚舒服的椅子上,却体贴的用他宽厚的手掌在我无伤的身上,像安抚婴孩那样的轻轻拍着,原来我要的就只是一个纯然的陪伴而已……。 我在校长那一下一下规律的轻拍中进入了梦乡,我眉头微紧,嘴角却微扬。 「你真的很会给我找麻烦。」奥菲勒一刻也等不及的降临在我面前,在我的意识中指着我骂,我能怎么办,只能由他骂了。「对了──那颗心是金阳要给你的,交易有其顺序,他说要给你,所以我就给你了。」 他这话比骂我还让我震惊,我犹如遭受了雷击,僵硬得无法动弹,「你说……这心是他要给我的?为什么?」 「我哪知道?因为他爱你吧?」奥菲勒笑得猖狂,他那犹如神祇的脸在那样奸诈戏謔的表情下仍旧好看,他的黑发在他笑得颤抖时散落,有几颗爆米花从他闪耀动人发间掉下来,「啊,昨晚我看着你们父子俩的互动看得太入迷,这些爆米花大概是那时沾上的,竟然黏在我的头发上真是有损我的形象。」 我自动忽略那些恶搞着出现的爆米花,情绪激动着,却嘴软着问奥菲勒,「他有什么资格可以说他爱我?」 「嘖嘖,说什么重要吗?」奥菲勒在空无一物的空中摆出斜倚着的姿态,他一手撑着头,从容的说:「做什么比说什么重要吧?为什么你总是看不透呢?……也罢,就因为你看不透,我昨晚才能看到一场逆伦弒父的现场秀。金阳在断气前,你看不见我,但我确实存在,存在于和他最后的交易场景里,他要求我把你的心交还于你,但怎么可能呢?所以他把自己的心给你,说是要弥补对你的亏欠……」 「住口!住口!你说谎!他才不可能为了我付出什么?!」我低吼着,双手拄着耳朵,但奥菲勒婉转动人的声音说着尖刺的言词不断的窜入我的耳膜,他恭喜我再一次杀了一个深爱我的人。 「你所做的一切环环相扣,你以为是我操控着你的举动吗?才不,那是你自己的心魔,你扭曲的偏执指引你行差踏错,先是亲姐姐、后是父亲,接着会是谁?……是那个也很疼爱你,如今却心碎的项日葵。」他拍拍手掌,虚无的空间立即延展出一个清晰的影像。 看似疲倦至心冷的项日葵站在高楼顶端的边缘,她看着阴鬱的天空,天空中那抹乌云阻挡了阳光,她伸手碰触不到阳光的温暖,犹如她再也不能追寻金阳的……儘管是背过身的温度,她悽惨的一笑,喃喃自语的说话,她说着他们在教堂许下的结婚誓言,「你往哪里去,我也往哪里去,你往哪里走,我也往哪里走……」那风呼呼的吹动她的发,像是金阳的气息将她包围,她绝美涩然的一笑,闭上眼睛,她失速迎向灰黑色的地面。 第八章之三 奥菲勒(2) 「不──妈!」我朝着那影像伸手,惊恐的看着她在硬梆梆的黑色柏油上变成一滩血色的肉酱。 巨大的撞击声让人心碎。 「哈哈哈!」奥菲勒看着这样的画面只是一个劲的大笑,「你怕什么?你在做了眾多坏事,在血刃自己父亲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想到你母亲是怎样的性格,她会在失去了所爱之人会有怎样的举动,你任由一时的情绪操弄,逐步把你身边的人推向深渊。」 「不!我没有!我一点都不想害她!」我狂乱的摇头,母亲那迎向死亡亦无所惧的眼神深深的烙印在我心上──原本是金阳的心上,狠狠的紧缩了下。 「事实就是如此你还想抵赖──所以我就说人类真的很无耻!」奥菲勒一改方才笑呵呵的表情,严肃的睨着我,「像你这样无耻的人……若是再多几个不知道有多好?贪婪、无知,不知悔改的人是最容易失足的了。欢迎光临我的国度。」他又笑了,是那种能够迷惑眾人的笑容。 他身后打开了一扇门,那扇门里面似乎充满了来自地心最深处的嘶吼、悲切的低鸣,以及永世无法逃脱的苦痛。 我朝那里一步步走近,带着厌世、带着嚮往,只要进了那里,我会被痛苦席捲吧,但我再也不需要思考了。 「宇实!」 有人拉住我,我迷惑的回头,看着拉住我的那双白皙的手,「希诗……希诗……不!我不能去那里!」我回过神,那扇门砰的关起,伴着奥菲勒的暗嘖声。 我还有任务!奥菲勒想让我毁了和他先前的约定,不管谁死了、谁被我牵拖,我造成的伤害已经毫无转圜的馀地,我所能做的,是挽回她的灵魂,为了她的自由,我不能再被奥菲勒牵着鼻子走。 「叔叔!你为什么要让宇实……让他差点进入那不得逃脱的国度?!」 「我没有啊,」奥菲勒的计谋失败了,表情冷冷的说:「我只是把门打开,是他自己要往那里走的,不干我的事。」 「你振作点,不要中了叔叔的伎俩……就算其他人都遭受不幸,但还有我陪着你。」余希诗揽着我的身体,在我耳边低语,「你要坚强一点,我只能依靠你了。我们都走到这里了,你不要轻易的放弃了好不好?」她温热的泪滴落在我的心上,此时我才能用心感受她对我的感情……就算我最后只能和她拥有三个月,也已经足够了。 「我会坚强的,希诗。」我回抱着她,在拥挤的潜意识里下定了决心。我不会让金阳最后弥补我的爱白费。 我睁开眼睛,回到现实的世界里,校长看着我欲言又止,「宇实……呃,输血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太激动喔?」 「什么事?」我似乎已经知道了,校长要跟我说的就是我母亲的死讯吧。 「你母亲,在刚才跳楼了……伤、伤重不治。」校长斟酌着言词,但是那话听起来还是教我一阵晕眩。 「她……她有留下什么话吗?」我问,校长摇头,我瞥见护士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我一瞬间就孤苦无依了啊。」我极淡的叹气,眼泪款款而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就算我嚎啕大哭也不会有人看不起我的,可我装得坚强,流了几滴眼泪就停住,我知道我现在的神情比流泪满面更让人不捨。不远处一名护士已经感同身受,转过身拭泪了。 我对双亲难以割捨的表情是装的、是真的,我已经分不清楚了,只知道我该完成的目标很明确、只知道我的心沉重得像要死去了。 第八章之三 奥菲勒(3) 在医院待上了一个星期,伤口已结痂,我出院了,再回到学校,那些师生看着我的眼神,是敬佩、于同情、是伤感,也有同理,但我自己知道,我那看似孝顺英勇的外在下包藏着祸心,这学校里将有六百六十六人会被我夺取,以换取一个人的自由……很不成比例,但她值得我这样做──也许是爱、也许是对她的弥补、也许只是我想替自己将有的恶行找一个藉口。 就像我把自己的坏心眼归咎到奥菲勒身上,虽然他说那是我自己的恶念……。 校长很为我着想的,将我的公民与道德课找人暂代了,班导的责任也已经转交,我的新课表会在暑假后的新学期更换,我现在来学校只是为了和主任讨论那三星期后将举行的大型活动,这是我唯一的机会……难怪奥菲勒要和我约定三个月。 他真的算盘打很精,一点亏都吃不得,在我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也不忘压榨我,也罢,至少我还有压榨的价值,至少我还能为她做点什么。 ……我应该要到会议室去等主任的,不知不觉我又走到了保健室外头,麦纯纯似乎在讲电话?我不应该偷听的,可我就是动弹不得的僵在原地。 「奥菲勒你真的很过份,怎么可以这样做!」 奥菲勒?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奥菲勒吗?不,麦纯纯怎么可能会和那个魔物扯上关係呢?大概是正巧同名的朋友!……哪个朋友这么衰跟奥菲勒同名啊? 「纯……」我砰的一声推开门,惊见麦纯纯诧异望着我,她身边闪过的一阵白影让我目眩。 「动作这么大吓了我一跳……宇实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眼花了,那个白影只是麦纯纯批上白袍时回旋的衣襬,「我没事,只是想看看你……你刚才在讲电话?」 「嗯,是啊,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好朋友,奥菲勒,他想邀请我参加他的活动,而且还是很盛大的活动喔!只是他明明知道我没时间离开学校,却还把将有的空前盛况讲得口沫横飞,我听了心动却只能牙痒痒,他真的很过份对吧!」麦纯纯眉眼具笑的说。 我解读了她话里的意思,她刻意提及一个男性好友的名字,纯是想看我如何反应,想看我吃醋、惊讶还是什么的吧。 她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噢,宇实老师……很抱歉,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我却还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她想起我歷经丧父又丧母吧。她走向我,轻轻牵着我的手说,「你……你一定要坚强下去啊。」 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脆弱,麦纯纯才会这么说吧……我的确该坚强,我要做的事情不坚强可不行,纵是踏着别人的血,踩着别人的骨,我也一定要支撑到奥菲勒释放了余希诗的那一刻为止。幸好那活动就要展开了,否则我剩馀的时间也不多。 我回握麦纯纯的手,感觉到她温热的脉搏,「我会坚强的,一定会。」望着她的眼,是自由的纯粹,我会让余希诗也拥有这样的眸,然后祈祷上苍眷顾她此后不会跟批着华丽外衣,实则穷兇恶极的奥菲勒扯上任何关係。 「宇实老师,我会陪你一起坚强的!」麦纯纯红着脸说,「啊、我、我的意思是,我、我会陪你一起度过低潮……啊,不是,我会!唉唷!我在说什么!」 看着她想表达对我的关心却兀自矜持着的样子,我浅浅的一笑,「谢谢你,纯纯。不管你说什么,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 「宇实老师你、你说这种话太曖昧了啦!」她惊觉自己说的太快而摀住嘴,缩了缩肩膀的小动作煞是可爱,「我是说,陪在你身边的不止有我、不是我!是我们这些同事和朋友,还有神!……对!神会一直与我们同在!现在的你也许需要一个信仰,无论如何,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此时的麦纯纯真的很温柔,也许是有了心的关係,我好为她的话动容。虽然我对「神」的存在感到质疑。 第九章之一 信仰(1) 麦纯纯和我约好,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因为她想保持神祕的关係,我也不说破她想带我去的地方是教堂。我可以确定她不会害我,她是这样一心想为我减轻痛苦……。 首先,我得先到会议室里去和主任商讨学校第六十六届的活动。 讲商讨是好听了……其实就是听主任说。 「我说,你记下来啊,」主任仰着下巴说,「这个活动颇为有歷史,每一次的举办都让人念念不忘,所以才会让一二三年级学生共同参与,一年级学生占比例数比较多的原因就是希望新生们能够体验本校的优良传统,其次,在一年级没有荣幸参与的学生可以藉由一年的发愤图强,在各项方面取得不错的成绩后,方有参加的资格,三年级学生则是要名列前茅才能参加──所以二三年级能参加活动的就代表他们符合身分资格,在同儕间的地位会大大提升!这就是学生们趋之若鶩的原因了。」 我状似认真的听着,并提出问题,「那会不会有人一直没办法参与?这样是否有失公平?」 「宇实老师,这就是社会!这就是要竞争!学校是一个小社会,若学生不能在这小小的社会型态里找到一个立足点,以后出了学校,多的是更可怕、更现实、更黑暗的事情在等着!」主任双手搭着我的肩膀说话,那距离颇近的,虽然他不至于把口水喷到我脸上,但我却能清楚的知道他早上吃了大蒜醃小黄瓜和韭菜炒猪肝。 我将呼吸的频率压低,以免我还能闻到他昨晚上吃了什么宵夜。 幸好他放开了我,动作夸大的张开双手说:「我们要趁学生年纪小的时候让他们知道这社会是弱肉强食,让他们知道唯有靠自己努力才能成功!」他慷慨激昂的语气就像是选举期间,讲台上的从政者。 「可是主任,我们不该保护相对而言弱小的学生吗?」我说,「如果所有人都以往上争取为导向,总是会有被踩在底下的人,那些人该怎么办?」 主任澎湃的心情被我打断,竟冷哼一声,「失败的人就是失败,有些人生来就是要作陪衬的,那些从没出过头的学生就当是练习,习惯了就好。」 「习惯什么?」我不太能理解主任口中的习惯是什么意思。 「校长说你聪明,但我怎么觉得你好笨?」主任逮到机会亏我,笑笑的说,「当然是让他们习惯被人家踩啊!哈哈!这也算是训练他们的抗压性,如果真的受不了,就要靠自己努力,努力往上爬,爬到不敢再有人欺负你……」他原本狰狞的笑容渐淡,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过往似的。 「主任你……以前被欺负过吗?」 主任倏地转头瞪着我,眼周有微怒的红,「什么话!我看起来是那种被欺负的小角色吗?」 「呃……我不是这种意思。」我看着他欲盖弥彰的表情,更认定他也是被欺压着成长的。「主任你看起来就一帆风顺……」 「什么一帆风顺!我可是凭着自己的努力才当上主任的!」他更加暴跳,我马屁拍在马腿上了,他很不能接受我的说法。「我、我!」他气极了,脸也红、脖子也粗。 此时我只好静默,直到主任背过身抹脸……我不确定他抹掉的是他鼻头上的油光还是眼角的泪水,总之他恢復了平常的样子,他说:「这个活动最重要的是提升学生的竞争力,让他们有所信仰,信仰自己的力量,只有自己发挥潜能,方能够为自己缔造未来。」 第九章之一 信仰(2) 主任所说的信仰是信仰力量,跟奥菲勒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都用自己的力量使弱小的人屈服,但那种屈服过于强硬,并不会使人真正的臣服。 我结束和主任的讨论,移动脚步到麦纯纯所在的保健室前,我悄悄的绕到了我原本带的班级,从教室后方观察学生的动向,余希诗依旧坐在杨智翔的身边,但是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专注的盯着黑板,也许是因为讲台上的人不是我……我摇摇头,就算是我又如何,我身为老师,却没有能力让学生自然的顺从我,也是我的问题,要好好的上一堂课还需要靠余希诗迷惑大家才能上课,我当老师真当的很失败。 当初想当老师是为什么? 想学金八一样当个热血老师,想帮助和我有一样窘境的孩子们,让学生能开开心心的成长,不要在成长的道路上被莫名的摧残,这是我一开始想当教师的信仰,只是这份心在余希诗出现后转变了,她让我想起自己不勘回首的过往,也让我忘了自己是想要好好当一个老师的初衷。 那份初衷……我想也只能等来世了,如果我在陷害了六百六十六人还有转世机会的话……就算真有机会,我也许很难原谅自己了吧。 我自嘲的一笑,听见最后一次的鐘声响起,我离开了教室外头,朝保健室前进。 麦纯纯等在保健室外头,一看见我便微笑着招手,她过去那些傲娇的属性在此刻隐藏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我的样子实在太悲情,她不忍了吧。 我朝她靠近,然后和她并肩走着,放学时间,学生面带调侃的看着我和她,我是不在意的,而麦纯纯因为有着「见神」的藉口,态度也很从容。 我不喜欢她此刻的从容,我心不在焉的想,到了教职员停车场,坐上麦纯纯的鹅黄色小车,前座的空位对我来说显得拥挤,她很好心的帮我调整椅子与前置物箱之间的距离,靠的近了,不时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有着一点清爽的薄荷味,和一些双氧水的味道,如果双氧水可以解我身上的「毒」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 「宇实老师,」她唤回我神游的意识,指着我右边的安全带要我系上,「我们出发了喔。」她对我一笑,似乎是很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应该是要悼念着父母的心情。 「嗯。」我单单发出一个音,安静的望着前方的道路。 狭小的车厢内载着我和麦纯纯,不知怎么的,她的气味变得好明显,我不时用馀光瞥着她短发下显露的鲜白颈子,几乎都要听见她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她平稳的脉搏。 我还是贫血──医生交代要打完的血,还有两袋没打,当时,我想自己就要不久于人世就别浪费医疗资源了,但现在我觉得,应该要乖乖打完的,因为我看着她颈子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血液在心脏进行交换的收缩与舒张,咚咚、咚咚的作响,我分不清楚那是我的还是她的,总之我异常的渴望。这渴望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还要激动,我触上胸口狂热跳动的部分,微微沁出了汗。 车子驶进郊区,空调冰凉的空气打在我的脸上,吹进我张开的毛细孔里,让我有一阵的颤抖,颤的我紧握的双拳松开了,我转向驾驶座,就要朝麦纯纯的颈项咬下去──这样像吸血鬼的动作并没有实现,因为她已经不在驾驶座上。 我身旁的门被打开,她在车外微倾着看我,「宇实老师,我们到了喔。」她见我迟迟没动作,替我解开了安全带,这动作越过我的面前,我伸手,将她抱个满怀,她跌在我的腿上,神情终于有我熟悉的娇羞与惊慌。 「宇、宇实老师……」她微慌的望着我,眼神突然的又柔软了,她抚上我的脸,眉心微拧状似心疼,她轻轻的说:「如果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的。」 她把我当成一个撒娇的孩子了。 第九章之一 信仰(3) 也许我真的是外表长大了,但内心还是个孩子……任凭她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我悄悄的往她的颈子靠近,才接触到她微温的皮肤时,却好像遭到电击。 我嘴唇有些麻的退离她,她的手也压住脖子,红着脸对我笑道:「那……是静电吗?」 我没作声,兀自麻着──看样子麦纯纯是个受到神明保护的人。 「纯纯吗,」此时,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从车外叫道,他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典,看来是圣经,还有他胸前摇晃的十字架……应该是神父或是牧师吧。他笑着说:「我们已经等待多时了。」 麦纯纯动作灵活的窜出,整整她微乱的发和衣襟,笑容灿烂的朝我伸手,「走吧,宇实老师,我们到了,相信在神的引导下,你会不再难受。 ……如果有神,我希望祂能先解救余希诗。 我半嘲讽半无奈的笑,神?偏偏我遇上的是魔神吧。 下了车,我任由麦纯纯牵着,她就像一个母亲牵着小孩那样,我脑海中浮现项日葵女士,她竟然连看都没来看我一眼就离开了人世……。 「宇实老师……」她停下脚步,仰着脸,用指腹轻柔的揩掉我朦胧视线的泪水。 黑袍的神职人员将那本厚重的经典交至我的手上,那沉沉的重量像是要烙进我的手心似的,我都要听见圣洁的书将我手中罪恶除尽的滋滋声,是的,滋滋声,就像是要把我的罪恶给焚烧的声音。 那本书在我的手中轰地燃烧起来,火红的光和森然的白与青黄,一整个很邪恶的顏色,而我竟一点也不觉得烫。 黑袍的神职人员紧抓着胸前的十字架,并把原本偎在我身边的麦纯纯往他身后拉,「现形吧,魔物!」他对着我吼,神情很紧张。「离开金宇实的身体,让上天给你制裁吧!」 「宇、宇实老师!」麦纯纯恐慌着欲接近我,却被其他的教徒还是什么的别人给扯住,「你们不要只是看着,快帮忙灭火啊!」 我茫然的看着他们,教堂敞开的大门就在我眼前,我的脚步却像是埋进泥土里,还生了根,动弹不得,而我手上的经典延着我的手臂焚烧至我整个人都陷入了火光中。 皮肤有碎裂声,我体内真有一个像神职人员说的,另一个自己? 我在跳动的火焰中渐失气力,看着周围的人们拿着白色的蜡烛,在我身边形成一个像是魔法阵的图形。跟我和奥菲勒交易时的魔法阵不同,这个法阵散发着圣洁明朗的信息,并且决心要将我焚烬! 皮肤被烧得红了,身上的衣服也灰飞,纵是如此,我仍旧无知无觉,这是正统的神与奥菲勒这假神的差别吗?痛与不痛的差别,解脱与陷落的差别,若我一开始有正确的信仰,我会是多幸福的一个人,但此刻,已经来不及了──我将要灰飞烟灭! 不! 不可以! 余希诗还等着我用六百六十六人去换她的自由,她的未来只有用我心狠手辣才能得到救赎! 我需要能和天罚能抗衡的力量! 「奥菲勒大人!」我触上胸口的印记,在火焰中大叫着那个名字,见麦纯纯跌坐在地并且惊愕的望着我,我想用她的血来为奥菲勒引路,但我出不了那些白色蜡烛围出的法阵!不得已之下,我忍着疼痛,将伤口上的结痂狠狠的剥除,手臂上腥甜的血液在火焰中像纷飞的红花。 轰然的风声席捲了我的周遭,那火焰在强风的转动中渐小,白色的蜡烛被吹熄、吹倒,我出了那法阵,听见低微的叹息,那声音边叹息边说:「我们给过你机会,但你心执迷不悟,只好就此遭受放逐……永世放逐。」 我能确定那是麦纯纯口中所谓的神,我哈哈大笑,「这算什么机会?如果只有我自己能解脱,我会用尽全力去拼搏一个机会,让我所爱的那个人得到幸福快乐,若非如此,我不会妥协!」 如果纯纯要让我理解她所谓的信仰是被乖乖待宰的羔羊,那我会改信奉那个手持尖刀的主宰! 第九章之一 信仰(4) 正当我么想,奥菲勒就是像被我的「信仰」灌输了力量,他现身在教堂前面的空地,身形巨大无比,只要一手就能掌握那採高挑建筑的白色教堂,只要他有意图,那圣洁的建筑瞬间会被他夷平! 「你这魔物终于现身了!」挡在麦纯纯身前的神职人员揪着十字架,眼睛都快被强劲的风压吹得睁不开,但他还是满心信仰着他的神会给与他对抗魔物的力量而勇敢的跳出来,「放开宇实先生,在神的面前你怎敢如此放肆!」 「哈哈哈!我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才是神!你们这些见到我还不行跪拜礼的愚蠢僕眾,放肆!」 奥菲勒大笑着,他的气息幻化成比刚才更狂的风,他的笑声震破天际,好几道闷雷同时响起,天空变得阴暗诡譎,飘飞的细雨就像是冰冷的尖刺,沁入肌肤时却变得焦灼,我被天火焚至龟裂破碎的皮肤在这阵雨中被舒缓,回到原本该有的样子,身上的衣着变成像奥菲勒那样的长袍,很讽刺的纯白,在我身上很好看,却更显我的罪。 神职人员身上的黑袍翻飞,我的削肩长白袍也翻飞,黑与白的对峙在此刻是我明显上风,我捕捉到麦纯纯惊慌的眸,还是不忘她刚才在车里散发诱人的血液气味。 「宇实老师!你不要被控制了!我所知道的你是多么温柔的人啊!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试着慢慢解决!就算你胸前有着与恶魔订定契约的记号……我们、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的!」她对着风中的我大喊,「快恢復成原本那个一心为学生的宇实老师啊!」 「原本的我,纯纯,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你喜欢的我从来就不存在,那些良善都是偽装!」我的手熨上滔滔流血的伤处,「现在的我才是最原本的样子!嗜虐、嗜血!」 我伸出右手臂,做出紧拧的动作,那个黑袍的神职人员立刻像是失去了塑胶外壳保护的布丁,在配送的过程中震盪摇晃并碎成烂泥。 他的眼睛啵的一声被挤压出来,他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 麦纯纯的表情是无法置信的,我继续用针一般尖锐的语言对她说:「过去几周对你的虚情假意,都是为伤害一个其实深爱我的人!」我看见她受伤的神情,突觉快意,明明我没有任何伤她的理由,但我就是想这样做。 「那个人……是那个学生吗?」她颤着声问,声音很小,可我能清楚得听到。「那个叫做余希诗的……」 我微苦的勾起唇角,这样都被她看出来,我的偽装真是失败──也或者麦纯纯真的很注意、很喜欢我才会发现吧。 如今,那些感情都是负累,对我来说,最好什么思想都不要有,就让我去将最后的任务完结,返还熙瑜姐姐的自由,并期盼我不再受控……期盼?我哪还有资格去期盼什么?受控?我何时能控制自己了? 奥菲勒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捅的篓子,而我只能照单全收。 「宇实老师!宇实老师!你不要被操控了!快回来啊!」麦纯纯一面奔跑一面淌着泪着想追上我,我才发现自己被奥菲勒掌握在他手里,在阴暗的空中飘浮着飞行。她跌倒在什么都没有的柏油路上,趴在地面的姿态好可怜,但我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此刻有什么奇怪的感情都如我稍早的想法一样,都是累赘而已。 ……真的好累。 我闭着眼睛,安详的在奥菲勒手里飞翔。 既然逃不开了,那我还想在最后保有着一点尊严──奥菲勒的诡计犹如精密的蜘蛛网,每一寸都会狠狠沾黏误入歧途的小虫,身为小虫的我在他的黏稠的网中如果还挣扎就显得太可笑了,只是徒然的消耗体力而已。 奥菲勒的速度突然的减缓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力量消退而浑身起了寒颤,他掬着我的手像空气一般的消散,我自空中掉落,幸好这地区有许多浓密的树冠捧住了我下坠的姿态,可难免,还是让我受了点伤。 只听得奥菲勒的声音在我耳边回盪,他说,没有时间等待三个月,他要缩短时程,限我即刻、将他要的六百六十六人速速收集齐全了。 他虚弱至此,那余希诗呢?我心一跳,顾不得身上带伤,我以此刻的全速衝至最近的马路边等待着,然后招手抢夺了计程车。 第九章之二 补遗(1) 我开着车时速狂飆,一路上触动了许多超速照相,终于赶在放学前回到校园。计程车被我衝撞在校门口,喷出的安全气囊挤压着我脆弱凋零的肺,我喷出几口血,那血在米白色的安全气囊上显得怵目惊心,管里校门的替代役阿泉惶恐的衝出来,将陷在车中的我拉出,她看着我惊讶的叫着:「宇、宇实英雄?你、你怎么会开计程车来撞校门?」 「呃……」我再度呕血,感觉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逐渐脱离自己,似乎都往奥菲勒身边去了!「阿、阿泉……我回来是要告诉你们,出事了!咳咳、咳咳……」我有一阵子不能呼吸。 「老师啊,你振作点!」阿泉将我放倒在地上,慌张的挤压我的胸腔,他错误的cpr急救方式只让我觉得肋骨有碎裂的危险。 「停、停止!我能呼吸了。」我微弱的说,看着阿泉满头大汗的脸,拍拍他的肩,藉由他的搀扶再度站立,身上的白袍沾染了泥土污渍与血跡是无限的狼狈,「你知道学校的传统活动吗?」 「不、不是很清楚,我才来当一阵子的替代役而已啊!」阿泉茫然的摇头,「宇实英雄你要不要先送医?」他望着我手臂上的伤痕,眼睛里几乎要绕成典型的漩涡,他是个怕血的人……。「你的伤看起来好痛!」 「不,我要先把事情做完!你听我说!学校将要举办的联欢活动是传统,今年是第六十六次举办,这次……」嘴角溢出了温热,我停了两秒吸气、吞嚥,然后眼神直直的望着阿泉。阿泉浑身颤抖。 我继续说:「我从那活动举办的会场逃回来,这次办的盛大的原因是,学校想从这些参加的学生中遴选出菁英!」 「那是什么意思?我搞糊涂了!」阿泉想逃离我浴血的身体,但脚软跑不掉,只能颤着声回问。 「……主任的意思是,要让那些学生自相残杀,要强者踩着同伴的身体往上爬!为了训练出最强的学校成员!但我不赞同,他们将我打成重伤,我拼了命的逃回来就是要告诉学生们这些事,要他们绝对不能参加学校的活动!」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又不是大逃杀!」阿泉瞪大了眼睛看我,「这是现实世界啊!」 「呵、咳咳!阿泉你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我用手胡乱的抹掉嘴边的血,轻声对他说:「阿泉,有时候现实世界是比电影和小说还要更残酷的……总而言之,你帮不帮我?和我一起帮助学生们脱离险境?」 阿泉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重重的点头,「……我该怎么帮你?」 「你直衝广播室,打开麦克风,要参加那活动的学生……不,要目前还在学校的学生火速往礼堂集合,我去校长室牵制住校长与主任……不可以让他们玩弄无辜学生的性命!」我边说着边咳,殷红的血块喷在我的手心──我能感觉时间不多了!「阿泉!拜託你了,动作快啊!」 他死命的点头,临去前对我大叫:「那英雄老师你自己小心啊!」 我微弱的应答,然后撑着遍体鳞伤的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礼堂──我根本没必要去校长室,因为校长出国去了,而主任接着没课,早就先行下班,我只要等着阿泉把学生都聚集到礼堂,再引他们的血祭献,奥菲勒会出现把他们都吸收吧? 不消多久,我听见阿泉的声音透过广播放送在学各地。 「各位同学请紧急往礼堂集合,这是紧急消防演习,请各位老师不必加以引导,让学生自行动作,这会评鑑在特殊的成绩簿上。」 阿泉的广播内容是诡异的,但他的声音语调却因为我的谎言而异常肯定,他的广播让教室里冒出一颗颗黑色的头颅,依序不惊慌的前往大礼堂。 我真心期望他们能走快点!我扶着墙看着,转头听见不远处心慌的叫唤。 第九章之二 补遗(2) 「希诗!希诗你还好吗?」杨智翔搀着几乎软倒并且惨白的余希诗!而其他学生仅只对他们瞄几眼,便心无旁騖的继续往礼堂前进──因为阿泉的广播说「会评鑑在特殊的成绩簿上」。 「杨老大!」邱喆凯拉着杨智翔的手臂,「老大你就先别管她了,这有评鑑的!」 「囉嗦!你在意的话尽管走就好了!别来插手!」杨智翔对着邱喆凯严厉霸道的嚷嚷,「我要带她去保健室,你就和那见鬼的评鑑一起去死吧!」 「唔……」余希诗揪着杨智翔胸前的制服,似松也似紧,她虚弱到只能溢出痛苦的呻吟──必定是奥菲勒曾说过的,我若然使他虚弱,他必先用余希诗开刀,她是依附他而生的啊! 奥菲勒在教堂前的狂妄原来只是曇花一现?藉由他的力量拧碎了神职人员一定对他造成了损伤!我不过轻触受到神明眷顾的麦纯纯一下,我的嘴唇到现在还在麻……何况他徒手将神职人员像捏烂布丁般的……那作用力想必更强大!这么说来,还是我间接害到了余希诗啊! 没时间了!我要抢在奥菲勒消化掉余希诗的灵魂前,将那六百六十六人备齐!我用破碎的声音叫住余希诗、杨智翔和邱喆凯,「你们要往哪里去?大家都往礼堂走……」 「呜哇!红豆你是被追杀啊!为什么全身是血!」邱喆凯一看到我,立刻变成受惊的小猫,躲到了杨智翔身后。胆怯的、以防备的视线观察我。 「你带她到保健室也没用,所有人都在礼堂,就连麦纯纯也是!」我对杨智翔说,克制着自己的眼睛不要往余希诗身上飘。 杨智翔锐利的鹰眼锁定我,「不是所有老师都不得加以引导吗?那礼堂里又怎么会有麦纯纯校医?」 「老大!我想,这应该是因为麦纯纯不是老师,而是校医的关係,」邱喆凯在他身后露出献计般的諂媚脸,却说着冷得让人发笑的解释。他很希望快到礼堂吧,他很在意成绩的。「他们说不准老师引导,但没说不让准备医护……所以我们就往礼堂移动吧!」 杨智翔敛着眉,他在犹豫,「……也许我该直接将她送医!」 「不……不,也许……好吧,」我摀着左眼,那里的视力逐渐模糊,我所看见的景象都刻上了宇奥菲勒交易时显露的印记──我的视力逐渐的消失中! 「好什么啊!红豆你是疯了吗?流了这么多血还不去掛急诊?」邱喆凯退离我好多步,他以杨智翔做为和我之间的阻挡,「……你确定自己还活着吗?」 我一愣,还活着吗?这般生不如死的,就算活着也像是死了,但比起死更可怕的,是我还没能返还熙瑜姐姐的自由。 「你有参加那个活动吧?喆凯,这是我欲阻止那个活动的下场……」我将在校门口与阿泉说的谎言快速的再说一遍给他们听,杨智翔依旧戒备,邱喆凯满脸的气愤,太靠近我的下场是被我突然大开的嘴给咬破了喉咙。 杨智翔惊恐的目睹邱喆凯在我嘴里像跳跳糖般的分解,但他迅捷的回神,抱起余希诗,他头也不回的逃走,往礼堂相反的方向。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次她真的能够走了,真的能自由了!我嘴里嚼着邱喆凯还怪笑着,压抑着对她的不捨,对她的各种情感,目送她诧异的、虚弱的双眸和杨智翔一起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邱喆凯的血液中带着未解的恐惧与激动,却迅速经由我的食道,填补我遗失的动力……我看得清楚了,身上的破损与脏污瞬时消散,我知道这有时间的限制,一个人的有效期限在此刻更短──但邱喆凯不愧是我记下的第一人,才一个就有这样的效力,而那礼堂里的总数是超过的,那会使力量更加澎湃。 第九章之二 补遗(3) 我容光焕发的跑向礼堂,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我悄悄进入舞台后方的布帘后观察,并用遥控器将礼堂的全自动大门牢牢的锁上,没有一丝缝隙了,学生们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一心的相信这是一场打分数的演习。 所有的灯都关上了,方才的寧静开始出现些许的骚动,就着黑暗视线不清,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欸,这是怎样?把我们叫到这里然后又把门关起来是在故弄什么玄虚啊!」 「嘘,你不要跟我说话!」 「有什么关係反正根本伸手不见五指啊!」话是这么说,但这声音明显小了。 「关灯还要能看到很简单啊,拿个什么红外线摄影机就一目了然……只是学校有没有这么大费周章啊?」 他们有的紧张有的无所谓,有人甚至开始聊了起来,藉着黑暗的掩盖肆无忌惮的说话。 「对啊,这演习还要多久,放学时间都快到了,我等一下还要去补习。」 「补习?你确定不是去约会吗?那个骑重机的人这么显眼,是要载你去补习的专属司机吗?听你胡扯,还是说也是补习?补恋爱学分并且学习?哈哈!」 「我、我……唉唷你干嘛说出来!」 「欸你们安静点!不觉得都没有任何老师出来阻止很奇怪吗?」 「我觉得有点毛毛的!」 我感觉到学生们的冷静转换成小骚动,再由小骚动转为疑惑与些微恐惧。 「这里是学校啊!毛什么?」 「这里在成为学校之前是日军的医院啊!」 「你们不要再说了!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不安的气氛传递得很快,不消多久,原本还算寧静的礼堂闹哄哄的像热闹的菜市场,原本紧整齐排列的学生分别倾向礼堂左右两侧的门边,拍着那气密的大门,无数双手拍在门上的声音混杂着尖叫,有人叫妈,有人扑簌簌发抖着然后哭泣,礼堂的中间因此清出了一个极宽广的空位,学生们难以注意。 我穿着洁白的削肩长袍,风一般的从礼堂前方的奔向那处空位,迅捷的动作在黑暗中像是鬼魅闪过,加上我的脚步无声无息,有几个学生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而见到我这身白,但不能知晓我是谁,他们只是惊愕转身,以为自己真见鬼了! 锁定了一名落单的女学生,我随手一抓,她惊慌的尖声大叫,增添了恐怖的气息,我的指甲突生的又尖又长,我立时将手指甲陷入她的颈项,那因为穿透而发出的小小声的「噗滋」,在喧闹的吵杂里竟然很明显。 我让女学生解脱得很快,她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手上,地上一片湿黏,我用这片湿黏画出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沙沙的拖拉声异常清晰,其他的学生也彷彿察觉了一样,礼堂中间的空位越来越大了,在画着星号的同时,我感觉到力量。 当手中的女学生变成乾掉的「奇异笔」,我将之放置在三角的顶点上,然后轻轻一跃,随手一抓又拧了两个人的头,捉着他们的身体并且反转,回到刚才的位置,用他们飞溅的血当做墨水,继续画出越来越大的法阵。 浓稠的腥味蔓延了整个礼堂,那些还无恙的学生惊慌失措着,一个个把别的同学往前推挤……那是十足自私的行为,但,这是人之常情,比起我的自私,他们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只是,为了余希诗的「新生」,我需要他们的生命──我将些许的愧疚拋诸脑后,继续更换手中的「墨水匣」直到在空位上画出一个完整的召唤印记、直到我在上下三角型的顶点上各摆了一个倒插的人,我将他们点燃,像蜡烛那样。 搵血的棉线被我用小肠取代──我知道小肠的长度是身高的十二倍,但也是在真正的将小肠延展了才知道这十二倍究竟有多长。 一切准备就绪,我感觉到奥菲勒的接近,透过我的身体,他吸收在场学生的精力、恐惧、血液与所有,很快的,他补足在教堂前遗失的力量,我感觉到充沛与壮大,细算着人数,那六百六十六的学生堆叠成一座「人山」。 奥菲勒还不愿罢手,我知道他贪心的还想要更多,但我要求他先将熙瑜姐姐的灵魂释放。 剩下的学生最少还有一千个,用一千个来换一个,对他来说是很划算的。 有一抹光华从六角星中显现出来,那光华之中现了景象,是哭得悲催的杨智翔和断气的余希诗,看着熙瑜姐姐的灵魂自余希诗的身体脱离,我感受到被切割的疼痛,却又觉得欣喜,终于,她自由了。 我微微笑着,然后任由奥菲勒透过我的动作尽情的大开杀戒,礼堂里,地狱般的场景血腥残酷,残喘的学生拖着身体爬着,脸上越是绝望,奥菲勒的力量越满,我像个被操纵的傀儡,陷入无尽的深渊。 无责任番外篇之杨智翔的心 「那我就叫你翔翔喔。」女孩柔柔的说话,带笑的眼眸软得像水一样。 「好,你叫我什么都好喔!」他用力的点头,对于面前这一位新来的转学生有莫大兴趣。他甚至威胁他们软弱的班导将她的座位安排在他身边。 他是杨智翔,是新一代的山大王……不、不对,是老大啦,老大! 他喜欢转学生说话的声音,还有她身上的香气,她是他在过往所遇到的女生中没见过的类型,她叫余希诗,整个人娇弱的像一朵易折的花,但是他看进她眼底,是纯然的沉静,沉静得让他心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初见面让他心拧的女孩子。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离这位美丽的月亮十足的近,却还是触不及。 因为她就像是流光,是水面的映月,若他急躁的迈开脚步,她只会像最外圈的涟漪,自中心往外散开,再也追不回来──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他收起以往的狂妄,在她面前,他甚至连纸老虎都不是,他是掉了爪的小猫。 在她的一个眼眸,一阵清笑中载浮载沉。 因为她,他开始乖乖上课──说是乖乖上课也太言过其实,不过就是为贪看她几眼而忘了在课堂上捣乱罢了。 他们班开始有了读书的氛围,在余希诗翩然来临之后,他也想让自己变得好一些。 他开始很努力的想要赶上课业,他想做一个让余希诗看得起的男孩子! 他时常注意她,所以发现了一些事,他不会说破余希诗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他们的班导师看,他们班导不过是长得好看点、身材高挑点、脑袋聪明点……之外,也不过是一双眼睛深邃了些、一隻鼻子挺了一点、一张嘴厚薄大小适中、和一对耳朵长着好看的轮廓而已啊! 他不懂女孩子为什么只注意外表! 虽然他也是因为余希诗美丽可人清丽沁凉的外型特质而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但……他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的杨智翔啊!在余希诗面前他装得大度,心里还是有些呕的,他其实也长得不差啊。 不过呢,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好眼光,余希诗注意到他,也或者是他总会找各种名目和她混在一起,她会稍微静静的瞅着他,可也不会把话说破,所以,他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 对班导金宇实的敌对意识明显下降了。 他现在一心只注意着他可爱的余希诗,话没有讲明,但这曖昧的状况似乎很美,可以再延续一阵子。 但一阵子后他就后悔了,当他捧抱着余希诗逐渐冰冷的身体,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死去了。任凭医护人员在他身边拉了又拉,他就是不肯放开紧紧抱着余希诗的手,余希诗的手捧着心在他怀里死去前还是叫着那个名字,「金宇实」。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牵扯,但他唯一能判断的,是──这都是那个奇怪的金宇实害的! 他猜测余希诗的猝逝是因为她亲见金宇实像残暴的鱷鱼一样,一口咬断邱喆凯的脖子的画面太过惊悚!吓死的! 他好恨!他都还没对她说「他喜欢她」……如果不要在意什么曖昧的美丽,起码在余希诗断气前,她会叫着他的名字……「翔翔」……她用独特的嗓音轻唤他暱称的微甜时光,他会永远的鐫刻在心里。 被强硬的施打了镇静剂,他在闔上眼睛前,在药效深入前,他都没有将余希诗放开,要说什么来表达他未完成的初恋?他也许会在将来写下一页关于他的铁汉柔情,写在他此刻,已经开始想念她的心里。 第九章之三 深渊(1) 有的学生拿着手机想对外求援──学校明定着不准带手机的规定根本就有如虚设!但讯号肯定是收不到的,连正常开机的光源都是奢侈的。礼堂里刮起惻惻的风,带着绝望的气息,缠绕在我的四周,这里所有的光源是来自三角顶点上燃烧的六支人形蜡烛。 脚下的血液因时间流逝而逐渐黏稠、凝固,那光照耀在残存的学生脸上,明明灭灭的阴影下,多得是已经断气的、眼睛都未能闭上的青春身躯,他们有的乾涸,有的破碎,有的死得莫名,奥菲勒透过我尖锐的手指与灵活如掠食动物的举止,得到了许多无辜惶恐的生命,那六百六十六人的血液让他恢復了活力。 他出现在所有残存的人面前,是他首次在我面前显示出的真面目。 他……这时出现是为什么呢? 散发着珍珠般的光华,还有着圣洁的气息,一头黑亮的长发曳地,却不被血液脏污所侵,奥菲勒脸上的表情是悲悯,我因为他的现身而止住了动作,深陷在学生身体里的指甲抽了出来,还黏着心脏的残骸。 奥菲勒此刻的纯净与光辉和我满身鲜血与狰狞是多强烈的对比! 和我对峙着,他饱满的双唇轻啟,眼角流下晶莹的泪珠,挑动了眉梢,他微微举起手臂,手指向我,我感觉到真实的伤痛──但一切却又如此虚幻。 因为他说的话好奇怪……他对我说──「你这个嗜血的恶魔!竟罔顾他人的生存权,在此地进行单方面的杀戮!我要代替这些无辜的孩子惩罚你!」 他的手朝我一指,我立刻跪地,溅起那未乾透的红色,我茫然的望着眼前象徵我罪孽又多深重的景象,回想奥菲勒说要代替月亮惩罚我……噢,是代替无辜的孩子惩罚我,就觉得有点好笑。 「……什么?」 「有人来救我们了!」 「真、真的是来帮我们的吗?」 「是吧!他看起来是好的……好美……」是被奥菲勒的外貌迷惑了吧。「这么美丽圣洁的人一定是好人!」 我听得学生们叫喊,那兴奋之情自犹如绝望中显现的阳光,他们移动脚步至恍如天使、神明的奥菲勒身后,像一群在汪洋中载浮载沉的人攀附到一艘大船,他们说美丽的人一定是好人──殊不知奥菲勒才是艘贼船。 「我是奥菲勒,是你们的神,会解救你们脱离这个被恶魔附身的老师身边!」奥菲勒指着我说,那优雅的动作不像指责,反像是在做着一场蛊惑人心的演讲。 「老师?」好几个学生们因为奥菲勒的话纷纷调转视线,认真的看着我,试图从我狂乱的「造型」中辨识我究竟是哪个老师。 「这个人是老师?到底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乱杀人!」 「仔细看看他的身高和体型……我们学校里面有这种身材的老师只有一个!」 「……是金宇实?没错!是金宇实!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有人看出我了……拭掉脸上的湿黏,原本的面目显现,我麻木的看着奥菲勒一副神圣的样子貌似保护着他身后的学生们,然后我牵动脸上的肌肉,对他们露出那天,那个持刀闯入校园的疯子的表情。 我班上的学生们窜到最前面来,班长郑浩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看着我对我叫道:「老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难道你先前救了我们的事情是假的吗?这个天使说你被恶魔附身……」 「是神!我是神!不是天使!」奥菲勒微微皱着眉,说:「我比天使还要厉害!有我在,你们就不需要害怕这个被恶魔吞吃掉心智的老师了!只要你们信仰我,我会保佑你们的!」 他的保佑? 我张狂的大笑,笑得我肺都疼了。 第九章之三 深渊(2) 「你们信我吗?」不顾我的笑声惨惨,他对着学生催眠,不,不是催眠,他是在宣扬他的教义吧?「只要你们信我,我就有力量可以让你们眼前的恶魔教师灰飞烟灭!」 他说的直接,但我看见学生的表情开始存疑,果然有人说:「如果你是神,怎么可以现在才出现,都血流成河了!」 「就是嘛!如果你是神……应该要将恶魔自老师身上分离,怎么会让人灰飞烟灭!我觉得这个神也是怪怪的!」 「但现在,我们不相信他要相信谁?」 声音分成几派,一派是归属于奥菲勒的,占了八成,一派是相信自己难逃被杀命运的,有一成,剩下的那一成观望,可都是惶惶。 「相信我的就到我身后吧!我会带你们逃离这恍如炼狱的礼堂!」奥菲勒展开双手,长长的衣襬在他週身画出一个美丽的弧度,散发出一阵奇异的幽香,揉合着阳光的气味,也有着些微的沁凉,是让人很神往的气息──比起他们目前眼中所见、鼻尖所闻的腥红与残骸铺就的景象好上太多太多。 「我相信奥菲勒大人!」此话一出,那八成的学生也跟着叫喊、欢呼,奥菲勒的神情是得意的。 「我给你们最后的机会,从与不从?」他转向那犹疑的两成学生,是最无害的样子,是让人安心不会有半点防备的样子,是……像保险员在签订契约前和蔼可亲的样子,他再度诱骗一成的学生,剩下的小猫两三隻他明显不看在眼里,他对着顺服他的学生们说话,「呼唤我的名字!我带你们逃离这个地狱般的深渊!」 「奥菲勒大人!」 「奥菲勒大人!」 人们争先恐后的往他身边挤去,只盼碰到他神圣的衣角,只求他能带他们远离「惨遭恶魔附身」的老师身边。 因奥菲勒的而起的叫唤越来越激烈,九成以上的学生围着奥菲勒回旋起舞,双脚纷纷离了礼堂的木质地板,那剩馀的小猫就瞠目结舌的看着周遭经歷的改变,礼堂里的黑暗被一片祥和的光明取代。 地板上的红痕在奥菲勒轻轻一扬手之间挥发,那些从不同学生身体里流出来,而匯集在地板上的组织和组织液,也化成无数的小分子消散在空气中。 一般人来看,那血肉是消失于无形,但我看见了,那些化成细微颗粒的,残骸的走向,那些细如分子的能量都往奥菲勒身上聚集,透过他的手心、他的皮肤、他的黑发吸收进他的身体里,没有丝毫遗漏的收纳、吞吃,而且吃相优雅,没弄脏自己分毫。 封闭的礼堂顶端开啟了一个入口,闪闪发亮的入口,只差没有小天使吹奏着乐器唱着歌,那简直就是天堂大门前的景致,眾多学生伸长了手欲触碰他们一生可能都到不了的温暖氛围,从我的角度还能看见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喜乐,但他们追随的是奥菲勒! 当他们即将被「天堂入口」的浮云包围,我听见琴弦被拨弄的声音。 那种,在夜深人静的湖边,天上一轮明月皎洁,在万籟俱寂的夜里,一抹未眠的影子踩过遍地洒满的落叶,清脆的沙沙声后,那人坐定,在挑选好的位置上一张琴,仅是拨弄出一个细微的音阶,就扰着所有的鸟雀飞鸣,万物因惊惧而醒──那样充满了魔力的声音一出现,接下来侵占我视线的,是满天的枫红。 在这密闭的礼堂里面,哪来的漫天红枫? 那是瞬间的事,深红色的血雾瀰漫在那个「天堂的入口」。 视线瞥向待在一旁的学生,我扑向他们,他们朝我惊恐的大叫,却也没有力气逃得走,他们被我压在身下──一声轰隆。 第九章之三 深渊(3) 率先掉落下来的,是那群信仰奥菲勒的学生,他们被摒除在「天堂」的门外,在被瞬杀的那一刻,自他们身上喷溅的血雾瀰漫整个礼堂,在榨乾他们的信仰后,奥菲勒对待他们的态度就像是在对待一团用过了、脏掉了、没有半点利用价值的卫生纸,而且还不好好得丢进垃圾桶。 他将学生乱扔,他们是一隻隻没有生命的、被剪断了操纵线的人偶,自半空摔落, 许多面向下的脸,有着各式表情。 但那些表情都是停在进入天堂前的幸福表情。 将剩下的学生扑到一旁,我们躲过坠落的大量尸体,怀中抱着几个学生,双手尽量的张开以护住他们的头,他们在我的碰触下挣扎,而我不能放开他们,因为那声轰隆是来自地心深处,类似狂暴低吼的声音让地板频繁的震动,礼堂的屋顶產生了极大的裂缝,碎裂的屋顶结构结构纷纷直坠,掉在我的头、我的躯干、我的手、我的腿上,被砸得体无完肤,我身下的学生们不断的鬼吼鬼叫。 现在我只想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奥菲勒心满意足的消失在这里,这里的惨状被他以天灾地震作为夺命的阳春解释。 他们不相信我是在为他们抵挡沉重的碎石块,一心想自我的身躯下挣脱。也是,他们凭什么要相信我呢,我刚刚还想要他们的命呢。 趁着碎裂建筑崩解的微小空档,我虚弱得站起,拉回最近的几个尸体,将那些尚且柔软的尸身堆叠在活着的学生身上。 「啊啊啊!不要靠近我们!」 比较胆小的学生因为死者的压迫而吓昏,稍微大胆的学生看着我头破血流的将他们隐藏在尸体之下,不会被坚硬的碎裂建筑弄伤。 我挡住学生的爱心举动又会变成新闻播报的焦点吧。可这次、这次我是真的想保护他们,但我再也不能无事的笑着接受他人的讚美。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终于能为自己活一次,不再被奥菲勒操控,我找回重遇熙瑜姐姐前的自己,那个善良的我,能为学生付出所有。 我无力的躺倒,看着一块尖锐沉重的钢筋垂直的朝我疾速逼近,「噗」的一声,它直直陷入我的胸腔,我的嘴里呕出血,心肺与肋骨被刺穿的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这短短一生的走马灯。 崩塌的水泥与钢架大块的砸,失去奥菲勒「援助」的我单纯只是一个癌末的病人,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 我知道自己的意识逐渐飘离,我即将死去。 眼睛的视线模糊了,夕阳的光影从崩落的礼堂外射进来,那个身影逆着光靠近,我不能看见她的脸,却能够从那轮廓清楚的分出来人──是麦纯纯。 在死前还能见到她,也算是圆了最后的心愿了,在死前,我才能够坦白自己的感觉,对余希诗,她是我最爱的人,那些深恋经过时间的累积变得深刻,而麦纯纯不只是我用来报復的工具,在余希诗出现之前,麦纯纯强硬的温柔已经在逐渐渗透我的生活。 我喜欢她,她是仅次于熙瑜姐姐在我生命中能留下身影的女人。 但我已经跌入万劫不復的深渊,在教堂前她看见我的罪孽,再也不会相信我了吧。 「纯、纯纯……」我用气音叫着她的名字,在最后一刻,看见她的脸朝我接近,她的表情我仍是看不清,我只能看见她微扬的嘴角,她还能对我笑,真是……太好了。 我沉沉的闭上双眼,感觉自己的灵魂从这充满罪孽与伤痛的身体脱离了。 解脱了。 ……不知道奥菲勒为什么没有带走我的灵魂?我的灵魂缓缓的飘起,俯看着礼堂的惨状,周遭聚集着学校附近的居民,消防队员在碎石瓦砾里面找寻尚存一息的学生。 看着那些掩盖在我和其他尸身下的活学生被挖出来,残存的不到十人,都是如临深渊的惊恐。 「对不起啊。」我为其他丧命的学生默哀,纵使后悔,可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我对熙瑜姐姐的亏欠,就算要用永世偿还不了得罪孽来填补,我也不会有丝毫退缩。 我做好了遭受惩罚的准备,而此刻,我竟然还能感觉夕阳馀暉照耀在我身上的温暖,奥菲勒不欲捉取我的灵魂,那打着「为世人」名号的神呢? 祂们怎能看着奥菲勒与我作威作福而不加以阻止,虽然我在教堂前被天火焚过,也听过神对我抱持放弃态度的无奈……但是,做了坏事还不被惩罚,真的很让我怀疑这世上的事件操作,神应该是全然知情的,但是祂放任悲惨发生的背后涵义让我强烈的怀疑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神」……。 第十章之一 实习生(1) 「记者所在的地方是某私立国中,在芮氏规模五点七的地震发生之后,学校礼堂变成人间炼狱,埋在钢筋水泥下的学生们不计其数,据了解,存活下来的学生不足十人,现场满是声声呼唤孩子的心碎家长,搜救队也持续搜索中……」 天黑了,我习惯了这飘浮的身体,能够好好的控制自己了,我看着探照灯在成为废墟的礼堂里搜索,拉出一具具被压扁的身体。 我撇过头不忍再看「我的杰作」,却让我在转身后清楚看见麦纯纯的神情,她双手环胸的站在一个不会对搜救造成困扰的地方,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景况。 我飘近她身边,听着她喃喃有词的自言自语:「宇实老师你真是太傻了,为什么不躲呢?为了别人而死,并不会特别伟大啊……不过,你死了也是种解脱吧,我相信你是被魔物操控才迷失的,想必你看着自己的满手血腥也是很悔恨的……但没关係了,你解脱了。」 她哭着笑,像一朵沾着晨曦露珠的纯白,她还是为我设想……我真是……何德何能? 「纯纯!」小盼老师朝着麦纯纯跑来,扶着她的身体,「纯纯你别太难过了……宇实老师肯定也不希望你哭的……走吧,我送你回家休息,明天学校肯定会被挤得水洩不通,虽然我们不是面对媒体的人,可也是会被问及的,来,我们回去补充明天的体力吧。」 麦纯纯任小盼老师牵着,啜泣颤抖的背影好可怜的样子。 我没有追上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让人心痛的礼堂废墟旁,于是不自觉的,我慢慢的飘回了我所居住的地方。 到了房门前,我才发现自己没有钥匙……其实也不需要钥匙吧?虽然一路上我都是像一个活人一样,会避开障碍物的前进,可我其实能穿过所有东西的吧? 我举起手试探着门扉,手心状似与之贴合,却没有丝毫碰触的感觉,再稍微往前,我已经整个人跌进了门里。 听见类似哭泣的声音,我深入房间,好奇这时候还会有谁待在我的房间,那个人会是谁──是麦纯纯! 她为什么没有被小盼老师送回去,而是在我的房里? 她趴在我的床上,手中那本子摊放着,她的手指在纸页上一行行的滑过,那类似哭泣的声音不是哭声,而是压抑的笑声! 笑了一阵子后,她带着深不可测的微笑继续翻页,她看不见我,也感觉不到我……我在一旁盯着她诡异的一举一动,直到她翻到熙瑜姐姐写下的最后一页,在熙瑜姐姐死后,那应当空白的页面却逐渐浮现了文字,纪录着我与余希诗的互动、出现我的举措、还有一些我的内心话也毫不疏漏的显现。 她意犹未尽的翻页,那文字密密麻麻的跳出,浮动在眼前的是我过去几周的琐碎,我的爱恋、我的挣扎,那些文字比我还了解我的所有,那后来浮现的字,编排起来简直是对我鉅细靡遗观察的日记! 那些文字的浮现停止了,停在我被钢筋刺穿的一幕,麦纯纯收敛了表情,她改变姿势,懒懒的盘腿坐在床沿,手上拿着一隻镶着白色羽毛的沾水笔,在最后的空白哩,她边说边写下一行字。 「感谢老师的耐心观看,关于人性的诡譎多变,在这次的试验模型中,真的让我体会了很多。」 她签下名字,不是单纯的「麦纯纯」,而是在「实习生」三个字之后加上了「pure&offer」。 pure是纯洁的,那应该是代表了麦纯纯,那个「&」之后的offer……除了有提供的意思,还有……供奉、奉献的意思。 是谁的名字?那读音只会让我想到一个人──明明是灵魂,我却开始发冷。 ……麦纯纯和奥菲勒难道是一伙的? 第十章之一 实习生(2)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一伙的?」明知她不会回答我,我还是震惊的发出声音,还对那些名词感到不解。「什么老师?试验模型?还有……实习生?」 「嗯,我是实习生喔,宇实老师。」她抬起头来和我对视,「要装作没看见你真的,让我憋笑憋得好难过。」 「你……看得见我?」 「当然囉,而且我看见的比你还要多。」她闔上手中的本子,纤白的手指在封面上打着节拍,她的手指轻灵跳跃,对比我紧握成拳的惊愕失措是多么的不同……。她现在的说话方是多像某个「人」啊。 「你……是纯纯吗?」我不知道该先问她什么,我的心中被无限的疑惑给震慑,「为什么你这么不像我所认识的纯纯?」 「我在你面前展现的自己也只有一部分,多的是你不知道的地方──就像我在教堂前对你说的话,身为『麦纯纯』所知道的宇实老师是有限的,但身为实习生的我,是全知的,不过……还是有些难以了解的部分,那就是人类的情感,为了瞭解人类莫测的情绪,我们设置了一个实验模型,那模型的主要探测对象是你。这段时间真是感谢你的卖力演出,我们得到了许多有效的资料。」 麦纯纯下了床,对着合不上嘴的我微微鞠了一个躬。 「若不是你,这个实验不会这么完美,我几乎能确定老师看到我手上这本纪录时的表情,肯定是会很讶异惊艷的,所以真是谢谢你啊,宇实,多亏你了。」她第一次只叫我名字,却是这样的气氛,她没有娇怯,纯然上对下的语气。 「我是你和奥菲勒的实验?打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知道?」我气虚的质问她,「你也和奥菲勒一样是可怕的魔物……」 「才不是呢,我们是实习生!就像你在当上正式老师前要先实习一阵子,我和奥菲勒就是在这样的阶段,是实习神……实习生啦,要换成神的名号还要通过考试,不过,我相信有了观察宇实的详尽报告,我和奥菲勒会得到不错的实习分数,这多少也能拉抬总成绩。」 「实习……神?」我实在太过惊讶以致于不晓得该怎么反应了,这世界上还真的有神?就算是实习的……「你们实习的内容不该是解救苍生?温暖人心吗?但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害死那么多人?」 「我说宇实,我也不怪你所知甚少,毕竟这是神的事……但看在你提供了良好数据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她告诉我,有关于成为神之前,必经的道路。 世人所知道的神除了能够安定人心、实现愿望、创造奇蹟等等的功用外,还要负责控管这世界上的生物总量。 几百万年来,成为神的实习生越来越多,但眾神都希望自己是被人类所崇敬的,祂们实现人类一个又一个愿望,愿望一旦被满足,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欲望,原本希望庄稼能好好收成的单纯愿望逐渐变质,身体得到饱暖了,就开始想要享受,那些身外之物的祈求多了起来。 人类社会演进,想要的比需要的多上几千几万倍,偏偏眾神已经将人类给宠坏了,任他们予取予求,直到祂们察觉这世界上的生物总额快要被人类占据掉太多百分比,祂们开始慌了。 祂们应该要更严个控管人口的,却被人类的讚美与歌颂给淹没,一个个像宠溺孩子的家长,一个劲的付出不知道该停止,就算要停止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需要有人扮演坏的神,」麦纯纯很认真的为我讲解,「第一场人类的浩劫是来自一个甘心被唾弃的神举办的。祂知道这世界需要平衡,所以不怕被冠上丑恶的罪名,虚偽的标籤,祂撑起维护世界运作的重要角色,但伟大的事情总是吃力不讨好的。」 第十章之一 实习生(3) 「伟大?」我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把人给聚集起来,一次诛杀是一件伟大的事?」 「当然,」她不知道是听不出我的讽刺还是怎么的,她的表情换上了崇拜,「所以我和奥菲勒才会是搭档,我扮白脸,他扮黑脸,我负责的部分,是被普通的崇拜,而奥菲勒负责使人敬畏──这都是为了成为神做的准备。」 「现在的实习生除了能够像过往的、正统的神一样保有怜悯外,还必须具备能够摧毁一切的决绝,不然这世界会被太多的贪婪给覆盖。」她说话的态度就好像那些被杀掉的人是死得应该。「不然就要像我这样,能找到一个能相辅相成的搭档,否则,若是所有的神都像我一样心软,世界就要大乱了!」 她确定她是真的心软吗?我已经连吐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真正心软的神,就算是实习生,也不会看着搭档把人当作实验模型还能侃侃而谈……。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麦纯纯双手环胸,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然后似笑非笑的说:「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自由吗?」 「自由……?」我猛然想到余希诗,想捉住麦纯纯摇晃她纤弱的肩,但是手却穿透了她,这是第一次尝试,第二次我试着集中意识,欲狠狠的摇晃麦纯纯,再碰她前我试过,可以碰到床,待我的手朝她的脖子逼近,一道光瞬间将我逼退三公尺远,我穿透墙壁,被弹到隔壁的房间,手被轰炸出一个洞,灵魂的质量也许就和水中浓度的分配是一样的,为了填补我手上的洞,我的身影变得更加飘渺透明。 「唔……!」我不敢轻举妄动的观察着自己身上的变化──没想到我死亡前准备好要接受的恐惧,和现在面对的是两回事。 奥菲勒的坏很外显,他会给予警告,我会对他防备,与他接触的每一刻我都做好最坏的打算。而麦纯纯是包藏祸心,她的外表一如最纯净可人的白色七里香,内心却比箱型水母的螫刺还伤人! 她就像是笑着把一团包藏了万棘尖刺的柔软棉花交到我手上,诱使我用力压扁那团棉花,好试试它恢復的弹性,却在我用力挤压的时候毫无预警的被刺穿皮肤鲜血直流……。 可她的坏并没有如此肤浅,我受伤的不仅有皮肤──当我想到自己在死前是叫着麦纯纯而不是余希诗或熙瑜姐姐,我就觉得自己的眼光好糟糕,总是看不清楚事物的本质……被当作实验的白老鼠玩弄致死也是活该。 「哈、哈哈哈!」我自嘲的笑着。 麦纯纯走到我面前,用一种怜悯的表情看着我,「宇实,看在你精彩演出的份上,我……我向奥菲勒讨来了一个你会想要的东西,」她从口袋里轻轻捧出一团隐隐的光,「这是你的余希诗,或着说……这是你的熙瑜姐姐?总之,这个灵魂强烈的呼唤你名字,她希望能代替你承受你和奥菲勒约定的永世囚禁,她愿意用你帮她换来的自由,换回你的。」 我羞愧的望着麦纯纯手中那令我爱怜的光,我有什么好让她如此付出?原本就是我欠她的!「不,我不允许,你们已经玩弄了我的人生,就拜託你们放过熙瑜姐姐吧!就算我要承受的命运有多么惨烈,我不会要任何人代替!」 麦纯纯的视线盯着那团光的中心点,她原本用双手捧着的光逐渐绽开,她抬起眼眸,对我说:「宇实……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听话呢?希诗都说要代替你了,而且她不像你,她可是会先问过你才做决定……」 「就算她问了,我也不会答应!」我激动的回答,语气很是急迫。 下一秒,那逐渐绽开的光悲切的说话,如泣如诉的……是我的熙瑜姐姐……「那你自己呢?你没有问过我究竟想不想要自由,就自作主张的决定了一切,也许我想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就算和你在一起,注定要背负悲惨的过往,我也不会逃避,就因为你是你,但你却自以为体贴的先放手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说过,就算做尽坏事也要和我长相廝守的,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能够不守信用!怎么能!」 第十章之二 坏心眼的游戏(1) 「熙瑜姐姐……我骗了你好多,我藏了许多事,如果你知道了事实会比较好吧?让你知道了真相,你就不会继续为我做傻事了……」我闭上眼睛,一字一字清晰的说:「……其实杀了你的人是我,你被杀害的那天,你遗失的记忆被存封在头盖骨里。」 「……什么?我不相信!」熙瑜姐姐自光中显现,眼泪涟涟的瞅着我,「你说的都是想逃离我的藉口吧?你说爱我都是骗我的。」 「我不是想逃离你!只是……我不认为自己能够继续得到你的爱啊!我爱你!但这样癲狂的爱……是扭曲的……」我只是希望她能挥别过去,远离可悲的我,能有新的生活……就算她的未来里面没有我。 「那证据呢,让我看证据。」她似乎觉得我不可能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代表你又骗我……你怎么可能会是杀了我的人?」 我看着她「执迷不悟」的表情,事到如今还是这么得相信我,我却要在她身上刺出许多伤来……我照样的做法真的是爱吗?我对她未能言明的体贴一旦说出口,那还算是体贴吗? ……体贴?那到底是什么?我以为是为她好的事情,总是把她一次又一次的推入深渊,她费尽千辛万苦,自深渊中回到我身边,我却又否决她一路来的委屈,以「体贴」她做为分手的理由? 「你说话啊……不要推开我,宇实!」她揪着我的手,同是灵魂得我和她感觉不到彼此的温度,只是让我更加深了要让她走的决心。 「……那个属于你的骨头,我杀害你的唯一的证据,一直在鱼缸里面。偽装成珊瑚造景,做为装饰从没有人发觉。」如果必须让她看清我所做的坏事能够让她知道要逃离我,就算我在最后是被她恨着的,也没关係了。 「宇实!」她用力的赏了我一巴掌,没有肉体,我感觉不到痛,但是,心真的很揪,比当时我想杀她所感到的更沉重、哀伤。她将我纳入她的怀里,深深的抱着我,啜泣着说:「如果这是你要的,我会走的……不要再说你是杀害我的人这种话了。」 「嗯,宇实的行为总是会被其他人给过度解释,就连说实话也会被当作是善意的谎言,还是说受伤的人寧愿这样骗自己呢?人类的动向果然是很难预测的,就算我已经快晋升成为神了,我还是……要多多的观察呢。」麦纯纯一副旁观者的口吻,我瞥见她手中滴滴答答的物体,看着眼熟……「宇实的话你不愿意相信,就让你的骨头来告诉你真相吧。」 麦纯纯将那偽装成珊瑚的、熙瑜姐姐的头盖骨在手中揉合,那钙质的部分在她的手中轻易粉碎,封印在里面的、熙瑜姐姐被我杀害当天的记忆就像裊裊的沉烟飘飞,往同一个方向,飞往熙瑜姐姐的身上,最后完全的被吸收。 我望着她的表情,从怀疑到惊惧、从惊惧到不解、从不解到愤怒、从愤怒到伤感、到愤恨、嗔怒、无能为力……最后柔软了,怎么会是柔软呢?还有她的眼神……为什么还有爱?甚至比以前要更强烈。 「熙瑜姐姐……」我眷恋她眼中的神采,不敢相信她还会对我露出这样的眼光,我的视线都为此模糊了,就算流泪会使我遗失灵魂的质量,我也甘愿哭到完全消散──她掬起我滴落的泪水,小心翼翼的捧着,然后,她将我的泪水喝下,我看着她一连串优美的动作,和我当时嚼食她的肉的吃相难看比起来,简直天差地远。 「如果吃下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也会这么做的,我不会怪你杀了我,我反而很高兴你对我有这么强烈的感情……我不恨你,宇实,我知道了真相,真相是你爱我爱得疯了不是吗?」她灿烂如昔得笑着说,再也没有被那些阴鬱的回忆困住丝毫的明媚,反而是一种豁然开朗的表情。 我是爱她爱得疯了……她这样笑,就代表她也是吗? 第十章之二 坏心眼的游戏(2) 「怎么会是这样的发展?你知道金宇实是杀了你的兇手,你为什么不生气呢?」麦纯纯对着熙瑜姐姐提出疑问,她的态度让我百思不解,她到底想做什么? 「……像你们这些活得太久的『人』怎么会理解呢?」熙瑜姐姐将我拉起,我们十指紧握,我看着她面对麦纯纯的神韵……为什么女孩子都会有这种难以捉摸的表情? 「想得太多是没有用的,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思考,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就算为此疯了,就算为此扭曲了,都只是因为爱──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如果你们想研究有关人类的爱情,只会得到报应,就算你们是比人类还高级的神也是一样的,更何况你现在连神都不是。」熙瑜姐姐的语气有些挑衅,这是我唯一目前能确定的事。 「我可不是为了让你说这些话才让你恢復记忆的!」麦纯纯突然的被激怒,她手中漫出的光让我警觉到危险,那光是神圣不可侵的,但是对身为灵魂的我和熙瑜姐姐来说确是很有威胁性的! 眼见那种像是电玩中才会出现的闪光招式向熙瑜姐姐身上招呼过去,我二话不说的拉回我们紧紧交握的手,我一闪,挡在她的前方,承接住麦纯纯的「慑魂」的「神力」。 「宇实!」麦纯纯和熙瑜姐姐同时喊我的名字,声音的频率不同,却是同样的震惊。 我倒在地板上,撑起上半身看着自己胸前,逐渐被旋转中的光球吞噬。 「你为什么要跑出来!」麦纯纯先发制人,她跑到我的右边,表情震惊心痛地抓着我的肩膀叫道:「你为什么要帮她挡!」 「因为你要伤她……」我虚弱的说,「我不能让你伤她,她伤得已经够多了。」 「宇实!宇实你还好吗?」熙瑜姐姐蹲坐在我的左边,她不知所措得慌了手脚,只能轻轻的触着我的脸庞,眼眶里打转得泪水凝于她的长睫。 「不要哭。」我看着她说,「那样……会让你……你的灵魂质量减少的。」短短一句话竟让我停顿了两三次。「这次我……真的会消散吧。」我很幸运啊,在这最后的时刻,右边是纯纯左边是熙瑜姐姐,如果我只能记住她们的美好,那就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了。 「喂!你做点什么补救啊!你不是实习神吗?要救回一个灵魂不会太难的!」熙瑜姐姐几乎是任性的对着麦纯纯命令着,我担心她继续口不择言下去,会被麦纯纯再一次施展「神之掌」,而我此刻已经动弹不得的状态下,是再不能替她阻挡任何对她有危害的动作了。 「我不能……除非,除非你愿意为了他牺牲你自己。」麦纯纯的指甲深入我的肩膀,用一种森冷的表情望着熙瑜姐姐。「你愿意用自己的灵魂来填补他的空缺吗?」 「能!我能!」熙瑜姐姐义无反顾的点头再点头,「拜託你救他……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要让他死!」 我带着宠溺的表情,呵呵的笑出来,「我早就死了啊,拜託你们就让我好好的……品尝这最后的时光,」我一手牵起熙瑜姐姐,一手拉着麦纯纯,「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来说!」熙瑜姐姐回握我更显透明的手,「我也要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厢情愿!既然你可以不顾我的感受,做着自以为对我好的安排,那我也可以!我希望你代替我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以灵魂的型态,我也希望你好好的……千万不要再和假的神或是魔物的订下约定了,我们是付不起代价的。」 麦纯纯不满的瞥了熙瑜姐姐一眼,「……你说完了没有?」 「还没!」熙瑜姐姐恶狠狠的对麦纯纯说道,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覆上我的唇,她空着的手抚上我胸前兀自旋转并吸收的光球上,我们在那旋光中融合,消散……我品味着她不带情欲的亲吻,感到满足与鼻酸。 「说不完的……永远都说不完的,这次我们不要再用牺牲自己去成全对方,要走就一起走吧。」熙瑜姐姐退离我几吋,对我绽放绝美的微笑……我放开了麦纯纯的手,以右手揽着熙瑜姐姐的后颈,再一次亲吻她。 「喂……你!你们!」麦纯纯气急败坏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了。 第十章之二 坏心眼的游戏(3) 我深情的吻着熙瑜姐姐,就算我们正随着我身上的光球逐渐消失,我也觉得这是我此生最美的体会。 「宇实!宇实!」 麦纯纯慌乱的叫着我的名字,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吻着熙瑜姐姐的同时,我想分神看看麦纯纯的举动,但熙瑜姐姐遮住我的眼睛,她的唇没有退离开我的,而是若即若离的贴着,并对我说话:「不要看别人,就只要感受我就好了……不准分心了。」 我听着她的话和她一同沉醉在这个深长无尽的吻,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变成巨大的嗡嗡声,唯有熙瑜姐姐的声音如此清晰,她的贴近没有了该有的温度,却还是有她过去的香气,如今,我们终于能无所牵掛的融合在一起,就算随之而来的消散会将我们分离也不要紧了。 如果我当时能够充分的体会这一点,我就不会白走这么多冤枉路了。 如果我能诚实得面对自己的自私,不要做太多的假设,不要有太多的顾虑,不要有太多自以为是的温柔……那我所拥抱的人应该还是温暖的。 「你真的不怨我吗?」我问着熙瑜姐姐,「我以为你会恨我。」 「……如果恨你,那我现在还能像这样吻你吗?」熙瑜姐姐耐心的回答我,她的手窜进我的灵魂深处,身上没有一处是和我有距离的。「你别多想,这种时候你只要想着我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不知道,我有好多疑惑。」我诚实的说,近距离看见熙瑜姐姐的表情变得恐怖,「你……你为什么这样子看我?」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你嘴里说的爱还是存疑,如果你能够勇敢一点,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打从我们相识就是错误!对你產生不该有的感情就是我此生最大的罪孽!」她轻易的窃走我身上的灵魂质量,在距离我一公尺外的地方,看着我身上只剩下那吞噬我的光球和一抹淡淡的薄影,她很可怕的笑着。 「你以为我还会是以前的熙瑜吗?都是骗你的!」她触摸着自己的身体,一个人半的灵魂质量让她感觉起来像一个活人。「你可以喜欢麦纯纯,那我也可以喜欢别人,在这么漫长无良的岁月里面,要是我还像以前一样傻就真是没救了!」 「熙瑜姐姐?」我声音不稳的唤她,只觉得她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我刚才感觉到的、她对我的情深意重在此刻都像在嘲笑我的愚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对你好,只不过是为了要让你无所戒备,当你相信我的瞬间,就是我能窃走你所有一切的最好时机──不然你以为奥菲勒大人是怎么利用那些学生的『信仰』,就是要诱使他们相信再强取豪夺啊!面对一个毫无防备的人,要做什么都太轻而易举了……不是吗?」她用手背用力的擦过嘴唇,好像是想擦掉我们刚才的相濡以沫,她的表情和她的动作都是多么得让我伤心……。 「哼,这样还可以顺便看到麦纯纯气急败坏的样子,也算是不错了啦,」她转而面对一直在旁边的麦纯纯,语带挑衅的说道:「既然想成为神,就要把过多的,不必要的情感给捨弃掉,能利用的就要善加利用……不然,就只是白费你前面的心机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麦纯纯瞪着熙瑜姐姐,「我有什么心机?」 「把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都推到奥菲勒大人身上,自己独佔好人的功劳。」熙瑜姐姐一脸不屑的撇撇嘴,「像你这样的偽君子,就算真的晋升神格也是……呵,是神的不幸吧,我真为奥菲勒大人感到不值!」 我涣散的看着熙瑜姐姐的气势强过了麦纯纯,她们之间的剑拔弩张让我头晕,却没想到还有更让我想逃避的声音响起──「住口!」 这下连奥菲勒都出现了! 第十章之二 坏心眼的游戏(4) 「我并有让你对纯纯放肆的说话吧。」奥菲勒现身在我住处的小隔间里面,这小隔间里面,一下子聚集了太多「人」而显得有些拥挤了。奥菲勒在不久前吸饱了眾多新鲜的年轻信仰之力,看上去精神饱满,对比我的飘渺甚至逐渐的虚无有很大的差异,和麦纯纯比起来也是,他的气场明显的高昂──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奥菲勒大人……对不起。」熙瑜姐姐在奥菲勒出现后,表现得像是电视剧里面,君王旁的小小女侍卑微沉默,但低垂的头偶尔露出的视线,对着奥菲勒是痴迷,对着麦纯纯是仇视……没有半点馀光是属于我的。 「你究竟还想做什么呢……」我的声音直接被奥菲勒略过,他走向麦纯纯,手很自然的触及她的白皙脸颊,他身后亦步亦趋跟进的熙瑜姐姐满脸的妒恨,熙瑜姐姐此刻的妒恨与伤痕,比起当时我刻意和麦纯纯表现曖昧时的样子,要扭曲百倍以上……这只代表她的心思完全的已经属于奥菲勒了吧,我竟然把她先前的好听话都给当真,自以为是的相信着,这究竟怎样坏心眼的游戏啊──这是奥菲勒的坏心眼吧?我真是太聪明了,竟然现在才发现,真是太聪明了……他们全都是同伙,打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演这一齣闹剧吧? 我似哭似笑的无奈着,却不会再有人注意,焦点已经转移。 奥菲勒望着麦纯纯,一脸的讨好,「我把这些人的命运操纵得不错吧,纯纯。」 麦纯纯挥开奥菲勒贴近的手指,眉头微蹙,「你这是做什么?」她往后退开,奥菲勒就逼近,他们一直退到我的身边,麦纯纯低头看着我的状态,再抬头对奥菲勒说:「这样叫做不错吗?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她对我的心疼显而以见…… 「那颗吞噬灵魂的光球是你自己做出来的!是你自己用来攻击金宇实的,怎么还有脸质问奥菲勒大人!」熙瑜姐姐不甘被冷落的衝上前叫嚣……真是奇怪,刚才那个表现和我亲近的熙瑜姐姐,故意想让麦纯纯吃醋的熙瑜姐姐,现在却整个对换了角色──刚才是我和熙瑜姐姐让麦纯纯气急败坏,现在却是奥菲勒和麦纯纯让熙瑜姐姐暴跳……这样也可以说是一种报应,而且屡试不爽吗? 那我的报应就是无力的看着眼前的这齣争夺剧码上演完毕才准消失吗? 由目前的情况来看,熙瑜姐姐爱上了俊美无儔却没有良知的奥菲勒,而奥菲勒爱上了和他一同搭档的实习生,但这个实习生嘴里又替我现在的状况感到心疼,呵,这是怎样的痴缠啊! 一切如果是源自于爱,也都是扭曲的情感堆积而成的! 麦纯纯在明显对她有爱的奥菲勒面前对我展现心疼,根本是想害死我!就算我离死期不远也不用这样作弄我吧? 「希诗,你太多话了。」奥菲勒连一点视线都没有给予,冷冷言词让熙瑜姐姐带着崇敬又惧怕的神情低下了头。但下一刻,他对麦纯纯说话的语气又柔得像能够滴出水,「纯,不是我刻意折磨他,这都是他自作孽……这不过是一个实验,难道你真的对他动心吗?」麦纯纯别开了视线,他难得的急切,捉住麦纯纯的手背上浮现了青筋。「……你要我怎么做?只要你把希望的说出口,我会替你达成!」 良久,久到我以为在也听不到他们有后续的时候,只见麦纯纯指着气若游丝的我,坚定的说:「我要他活着。」 我肯定奥菲勒是不会答应的!但他们根本是串通好了的,奥菲勒在一连串不甘愿的表情、在几度强烈的吸气吐气后,他露出那种,只会对自己深爱的人才会露出的表情,儘管我很怀疑他这样的怪物心中也会有爱吗? 他对着麦纯纯做出承诺,「既然你要求,我就做……让他活着吗?我会让他活着的。」 ……什么?可不可以不要玩我了!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在他们的操弄中,我没有半点说不的权利。 第十章之三 荒唐少女的变态日记(1) 虫鸣,在纱窗上放肆的蔓延,吸引早起的飞鸟啄食,那悄悄靠近的小跳跃、那啄食的噠噠,还有清脆的,昆虫坚硬的甲壳被鸟嘴刺穿的声音,争食的啁啾热闹了我的窗台,睁开眼睛,先是不动声色的掀开被子,然后是小心翼翼的匍匐至窗边,无预警的朝着那群早起有虫吃的鸟儿大吼一声,牠们被吓得振翅乱飞,羽毛在清晨的空气中飘荡。我笑得恣意,拉开纱窗,我看着已经翻过去的小虫喟叹,脸上的笑容渐失──所谓弱肉强食,就是这么残酷。 「你又在做什么了,不是说起床后就要赶快刷牙洗脸吗?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还不赶快去准备准备?」 门外有人对我叫道,我慵懒的回应一声,遂回头从书桌右下方、最大格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镊子和透明的广口玻璃瓶,将那隻伤重濒死的虫轻巧的夹起,让牠仰躺在玻璃瓶的底部,旁边还有几隻死去的蚂蚁和小蜜蜂陪伴着牠,牠挣扎着六隻短短的足,头上的触鬚由强烈震动一直到疲乏,那声音又来催了。 房间的门被用力打开,门口出现一道叉着腰的身影,小碎花的围裙上还染着昨天泼上的酱油淡渍,还有一些小破损是做手工皂时沾到的强硷,腐蚀了衣料。 那人手里还握着锅铲,一头鹅黄色的中长发有几綹挑染的桃红和紫色,全用简单的发圈随意的扎起,皮肤是久未见光的,很不健康的那种白皙,「欸,你是一定要我上来催你才肯动作吗?」 「没有啊,我这不是离开床铺了?」我两手一摊,把那广口玻璃瓶放置在桌上,那人一见我手上的镍子,果不其然的,又有人开始鬼吼鬼叫。 「啊啊啊!你这个习惯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改!」那人满脸的惊恐,退离我数十步以上的距离,下楼跑去讨救兵。 「不过是几隻小虫……何必这么大反映呢?」我淡笑着,将广口瓶以软木塞封上,软木塞上有足够的气孔,里面的虫是绝对不会被闷死的……就算会死也不是我造成的,因为他们一开始就已经接近死亡了。 将封好的玻璃瓶以泡棉纸绑紧后,我把它塞进书包的一角,接着准备早晨的盥洗,不然,那个金发的傢伙叫上来的人我也不好应付。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我站在穿衣镜前,纯净的白色制服显得我的脸更加年轻,口袋上方绣着的姓名学号是熠熠发亮的簇新,我刻意不去看其他我不愿面对的部分,转身拎起还空荡的侧揹书包,我踩着还算轻快的步伐离开了我那过分「明亮舒适」的房间。 今天,是我上学的第一天,不知道这次会有怎样的发展? 当我穿着学校的制服缓缓的下楼,金发去搬的救兵也正好要上楼,她看着我愣了半响,然后她的目光由上到下,将我深切的打量,我在她灼灼的目光中步下阶梯,一直到了餐桌前,在摆着有两片烤得微黄的白土司和金黄荷包蛋的位置前坐下,她的目光才收回一些。 「欸,那傢伙下来了没?早餐都要冷掉──哇!」金发的傢伙明显的吓了一跳,「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啊!不说这个,赶快把你的早餐吃一吃,今天是你上学的第一天,可不要迟到了。」他说话的方式跟刚才很不同,就像是家长在对着孩子说话的语气,但又有些四不像。「……不,你还是慢慢吃,就算时间紧迫也不要紧,大不了我开车送你去。」 「才不要,早就说好要让我自己走路去上学的。」我咬着吐司,口齿不清的说话,但他肯定是听得清楚的。「你不要想偷偷的跟踪我……我会知道。」 「你看!你看这死小孩!一点都不贴心!」金发的傢伙甩掉小碎花围裙,揉乱自己的柔顺头发,然后跑到他的救兵那里讨安慰。 我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胡乱得喝下温牛奶,拎起书包,跟他们说过再见后,我从余希诗之前和奥菲勒共同居住的大宅走出来,路上有几个学生看着我的眼神是「你看,是有钱人耶!」的那种欣羡。 第十章之三 荒唐少女的变态日记(2) 就算是有钱人,也只是表象……从那间太豪华的独门独院里出来,想不被注意是有点困难,更何况我还是用走路的……学校离我所住的大宅很近,走路不过五分鐘的,所以金发的傢伙说要开车送我上学的提议,一开始就让我「婉拒」了……现在想想,如果让他送也无妨,起码还会有一时半刻的安寧? 我加快走路的速度,想尽速离开那些看着我出门的、那些学生的视线,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瞧见他们身上的制服和我是同一种款式,也就是说,我和那些学生同校,关于我的流言又会开始四处的传。 我浅浅的勾动嘴角,眼底的情绪以睫毛掩盖,深吸一口气后,我恢復了波纹不兴的表情,甚至有些拒人于千里的冷脸。 我不希望有人被我吸引,可就是很奇妙的,我就像是郊区田园里面唯一一盏太温热的灯火,总是吸引在日落之后的无数小虫遵照牠们的趋光性而靠近,就算我尽可能的不要展现自己,那些无辜的性命还是义无反顾的……会落进死亡的陷阱。 就像我当初一样。 一直以为,只有生与死的界限很绝对,却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的模糊地带,没有纯白或着纯黑,只有融合着其他顏色的繽纷里面,渲染得不甘不愿的灰,而且那些灰有渐增的趋势,似乎,掩盖併吞这世上的其他色彩是它唯一觉得有趣的事,而且我还必须当个帮兇……。 「欸!你是哪一班的,怎么我从没见过你?」 思绪被打断,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笑得灿烂的大男孩,他的白色的制服上面有贪玩的痕跡,洗不掉的浅灰沾惹着,不知怎么的,他身上的灰看起来就很和善,比起我所担的灰色调料要显得精神充沛。 「……你是?」我呈现一种慵懒的姿态,口气很淡的问。 「我是人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情报达人阿辉!是这间学校的风云人物!不管怎样,看你的样子这么新,我一定是你学长啦,叫声学长来听听!」他的眼睛弯成新月的形状,一口洁白的牙齿无害似的闪闪发亮,如果我是和他年龄相当的小女生,肯定会对他此刻的清新形象给迷得不知所措。 但我不是,可第一次听见有人以「风云人物」来自称,我觉得蛮有趣的,所以仅是一笑,没有应他的话叫他学长──这毛头小子也才几岁,想让我叫他学长会不会太好笑了?就连那个金发的,我都称他为「傢伙」了! 这个阿辉要我叫他学长,回去些修练个几百年再来吧。 不过,能让我无条件照做,有百年修为以上的「人」已经太多,要轮到他还得等一等吧。 我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笑意更深,当我惊觉阿辉的脸色变得不同时,又是太迟了。 「你……好漂亮……啊,不是,该怎么说,你的气质好特殊,我想,我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吧。」阿辉红着脸,突如其来的对着我大告白,双手也激动的制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一开始就说这种话是很吓人,但我不得不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以往,有好多女孩子说喜欢我,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现在终于能体会她们口中的喜欢,究竟是一种多么动人心弦的情感!学妹!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交往吗?」他双眼晶灿的直视着我,如果我是普通的女孩子,面对这一双真诚的眼睛和阿辉这一副不太难看的容貌,应该是很容易就点头答应的──在这个热血沸腾的年纪。 可惜我不是。 「啊,你就是那个转学生吧!我在导师室等不到你,怎么你还在校门口……咦?阿辉同学,你想对我班上的转学生做什么?上课鐘声已经响了,你也该回到自己的教室。」 这时有个类似导师的人出面,和缓了我和阿辉之间不该有的气氛,阿辉被导师给打发掉,他临去,还不时的回头,我看见他嘴里喃喃有词,不知道念着什么。 「雨时同学,我是你班上的导师,我这就带你带你的班上去,不过呢,就算你家和学校有渊源,也不能在第一天上学就迟到,这样不太好喔……」导师一路「开示」我做人的道理、当学生的本分,口沫横飞的一直说到一年六班的教室门口,他一改刚才的长舌,正了正脸色才走进教室里面,我跟着他走上讲台,讲台下一张张纯稚的脸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我听见耳语。 「外国人?」 「我觉得是混血。」 「不知道是混哪里的?」 导师刻意的清清喉咙以唤回注意力,「这位是转学生,李雨时,请各位同学掌声欢迎一下吧。」 被点到名,我微微的鞠了下躬,才开口说道:「我是李雨时,今天是我第一次上学,有很多不懂的事情,请各位多多指教。」我的声音在此时不受控制的,清新中又有些甜腻,脸上的表情也是,娇弱与率真的结合,纤细白皙的手指紧抓着裙襬,紧张中又有些娇憨的动作──我称这些不受控制的美好姿态为矫情。 这是奥菲勒的承诺,他承诺麦纯纯让我活着,但我活下去的形象却是个女孩……我的灵魂还是金宇实,外在却是年仅十三岁的混血美少女李雨时。 「就是这样,各位要和雨时好好相处啊。」导师指着底下的一个空位,「雨时你就坐在那里吧。」 「好。」我抱着书包,脚步轻巧的穿过走道,在那空位坐下,旁边的男同学对我露出害羞的表情,「……你好。」我说完话就围上一群女生,耳边嘰嘰喳喳。导师在替我安排了座位后就离开了,所以这些学生变肆无忌惮的包围了我,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雨时,你是混哪里的啊?喔,我说的是你……是爸爸是外国人还是妈妈是外国人?你讲话怎么都没有外国人的口音?还有为什么你今天才第一次上学?你以前不用上课吗?真叫人羡慕!」 「欸,你会不会一次问太多!雨时、雨时,你慢慢回答,就从你混哪里先说吧!哈哈哈!」 「我父亲是……」我一愣,金发是哪国人我还真不知道,我带着歉疚的表情,诚实的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清楚……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在台湾生活,他的中文说的非常好,也没有说过自己是哪国人,不过我听说他小时候是在美国长大的。」 「哈哈,雨时,你好像跟你爸爸不太熟耶!那你妈妈是怎么认识你爸的啊?」 「欸,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想嫁外国人吗?」 「我妈妈是英文老师,我爸爸是她的学生。」此话一出,那些女孩子们对看了一下,一脸的不解,我继续解释道:「我妈妈年纪比较大,我爸爸在国中时转学到我母亲的学校,并对我妈妈一见钟情。」 「哇!师生恋!」有人惊呼。 「嘘!小声一点!」我故作神秘的将手指摆放在双唇之前,「虽然我爸已经不是学生很多年,但我妈妈也还是个老师──不过这是秘密喔,因为是你们问我,我才说的。」 她们认真的点头,眼睛里面散发着的光采是标准的看好戏。 「你妈妈在哪里教书?」 「……在这里。」我说,「我妈妈说她在这里教书。」 「咦!你们看,她有点像上官盼晴吧!……那雨时,你妈妈不会是上官老师吧?我听说小盼老师嫁给一个外国人,听说他们有一个小孩,那小孩是你吗?」 「他们……很有名吗?」我歪着头问,对自己父母的名声不甚了解的样子。 「当然有名啊!小盼老师可是荣获的优良教师奖的抢手货耶!听说我们校长为了请她来教书,花了不少口水!」 「噁,校长的口水就不用拿出来说了啦!」 「噢,哈哈,说的也是!」 第十章之三 荒唐少女的变态日记(3) 我在他们之中微笑着,偶尔说几句话,他们的态度都很温和,相处起来蛮愉快的,直到我说起自己第一次上学的理由。「我之前……因为我爸爸太『宠』我,所以只准我在家里活动,但他绝对有给我很多的『空间』,因为我们家蛮大的……课业的部分会有专业的老师来教,最近是因为我妈妈说,要让我过群体生活,不能一个人闭门造车,我才选了一个离家里最近的学校来读,不然我爸爸会很容易担心。」 「哼哼,小盼老师说的没错耶,李雨时你真的应该多多体验群体生活──看你说的话多么得叫人听不下去啊。什么『专业的老师』、『家里很大』、『离家近』……你有钱了不起喔?谁不知道学校附近的住家是高级地段,你的公主病需要同儕来修正!来吧,让我们给他一个难忘的迎新经验!」 发话的女生是一开始接近我的那一个,她再度验证了女生翻脸如翻书的特点,我转移视线,向刚才那个害羞看我的男孩子求救,他却像一尊雕像般的动也不动,专心的看着他手中的教科书──儘管那本教科书摆放的方向完全是颠倒的! ……多年前被霸凌的记忆再度重现,只不过这次我是个女孩子,力气显得更弱更小,在四五个女孩子用尽全力的压制下动弹不得,眼睛还被他们蒙上了布,半拖半拉的不晓得会被她们带往何方──脚下踩的磁砖声音不同了,我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变得潮湿,那刻意的香气让我即刻想到这里是厕所,我暗暗的翻白眼,心想她们可以再没创意一点。 有人将我脸上的布拿开,瞳孔还没能适应光线而瞇着,那个强势的女生说:「欸,接着吧,这是欢迎你光临本班的第一个礼物!」 一道冰冷的水柱立即往我身上冲击,我一边本能的闪躲,瞥见她身后有几个看好戏的男生,他们的视线落在我湿透的白色制服上,因为浸湿而变得半透明的布料贴在我雪白的身上,那画面一整个引人遐思。她身后这几个男生在以往绝对不只有看而已,他们食髓知味的嘴脸很是噁心。 我应该哭的,如果我是普通的女孩子就该哭的。 可惜我不是,我是装着金宇实灵魂的李雨时,对于他们这种程度太低的霸凌我只觉得好笑,在她泼水的空档,我站直了身体,动作优雅的拧了拧头发,主要是为了魅惑她身后的那排男孩子。 「……这个礼物我确实收到了,现在换我回敬你了,小朋友。」我轻轻一笑,笑他们把我带到──这似乎是体育馆里偏远的厕所吧?第一天就有收穫也是很不错的。 「欸,你们觉得她和我谁比较有魅力?」我对她身后明显呆掉的男孩们说。 「李雨时你……你有毛病吗?还有,你那是什么口气!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她双手插腰的骂着,她身旁的某个女生掩不住笑意而被她赏了一巴掌。 「初次见面就让我一身湿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你才病得不轻吧。」我挑眉,发间坠落的水滴滴答答的在积水的地板上溅起涟漪。「你做这种事情就不怕有一天会被同等的对待吗?」 她的表情微慌,想必是没碰过被欺负了还能和她正常对话的人。「我和你不同,我才不会被欺负!」 「这世界上的事情是没有绝对的。」我一边平静的说话,一边从裙子的口袋里面拿出一本一公分厚的手记,它很神奇的没有被沾湿,就连一滴小水珠也没有。手记里附着一隻手掌大小的沾水笔,我用沾水笔尖锐的部分在手腕上一刺,它即刻吸饱了红色的「墨水」。 「欸你真的有毛病……」那女生的表情变得惊恐,「为什么我动不了!」 我踩着湿漉漉的皮鞋向她靠近,锐利的笔尖在她年轻妄为的脸上轻轻的划过,一道血痕立现──是我的血,但她看着镜面的反映便开始尖叫。 「我的脸!我的脸!好痛啊!」 「痛吗?」我凑近她的脸庞,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将红色的血跡舔去,看见她颤慄的毛细孔全开,我戏謔的笑着说:「看清楚,你没受伤啊……你有体会过那些,被你伤过的人的感受吗?坏女孩。」 她只能又急又气又怕的瞪着我,我笑着,在她的手掌划出一道伤口,她嘶的一声,眼中立即泛泪。 「这才痛吧,你看,都见骨了……」我压着她的伤处,用沾水笔刺着那充满弹性的白色部分,像个生物老师般的对她说明,「这是肌肉组织、这是神经、这是骨头。」她掌上蜿流着的红自掌心滴落,落在充满了积水的地板,马上被稀释得看不见了。 我放开她,转而看向她身旁的其他女生,再绕到那排同样动弹不得的男孩身边,我痴痴的笑着,然后说:「你们也有罪,罪名是知情不报?呵呵。有罪的人就要受到制裁……」 我笑着将他们的名字一一的誊上那本手记,加以编排他们的剧情──不外乎是一群女孩子被色慾薰心的男孩们骗到校园的角落,在男孩们一逞兽慾后,女孩们不甘受辱,愤而用碎裂的镜子碎片来反击,一来一往间,伤痕尽现,他们死前挣扎,染红了身上原本纯白的制服,那些大量的血跡,在积水的地上不再被稀释,从排水孔流走的也都是殷红。 我将他们的剧本写在手记中,红色的字跡在米白的书页中逐字消失,然后,定格的他们便照我刚才写的「剧本」开始动作,惨叫声、哭泣声、匡啷声、喘息声在偏僻的校园角落上演,没有人来找,因为这又是一个表面光鲜内里腐败的学校,他们纵容自己的学生为非作歹而不遏止,然后悲剧就会发生……与其逐一解决掉衍生的悲剧,不如一开始就把使坏的人挑出来解决了,就不会有治标不治本的情况。 我回到教室,其他的同学对我浑身湿淋淋没有半点疑问,还避着我,是早自习结束后第一堂课开始时,教英文的小盼老师打发我到保健室换衣服,不然就是回家休息,我选择了回家休息。她淡定得不像是我的母亲。 稍晚,上官盼晴帮我带回了家庭作业,其中有一项是「关于我」的短文,我拿着印上绿色的稿纸,在纸上以蓝色细字笔写下那些不能说的事…… 我是金宇实,在麦纯纯向奥菲勒要求让我活下去之后,经过几年的混沌,我成为了小盼老师和她祕密学生情人──也就是那金发的傢伙,叫做李察,我是他们的孩子,却为他们感到难过,唯一的独生女身体里住着一个叫做金宇实的大叔,而且总是做着诡异荒唐的事情。 早上起床收集的昆虫是我邪恶的占卜,目的是为了奥菲勒交代的任务,我受他恩惠活了下去,却是被他操控的活着,麦纯纯已经无法再替我做什么,因为在我以李雨时的身分出生后,她就被烦躁的奥菲勒当作点心吃掉了,奥菲勒吃掉她的理由竟然是「这样就能和她永远的在一起」。 和当时我吃掉熙瑜姐姐是一样的理由。 我们都是一个爱错对象的个体,并且不再相信什么是爱情,奥菲勒以前当实习生是为了麦纯纯想当神,但是当他吃掉麦纯纯后,他就不再被麦纯纯给左右,他得到比以往更强大的力量,现在这个世界被他一手掌握,在他的手里每个人都是棋子,上演着各式的剧码,而我负责荒唐的悲剧,在我潜入校园将所有的坏孩子都扼杀后,就不会再有校园霸凌的產生。 这种治本的行为看似残忍却是最有效的。 等到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类,我就真的解脱了。 在那之前,我必须继续演译李雨时这个荒唐少女,写着那些变态手记,直到米白色页面的手记吸收血跡吸收到它变成纯色的红。 我会尽量写上着那些做了坏事的名字,在我癲狂以前我会这么做的。 写完后,我签上名字,上官盼晴来敲我的门,她说要看我写了什么。我将那字数不多的稿纸递给她,她说:「你这样写,人家只会笑你是个疯子。」 「他们若笑我疯癲,我才要笑他们看不透──今天在体育馆偏僻厕所那里有人死了。」我在椅子上抱膝对她说,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 「你没有留下痕跡吧?」李察帅气的倚在门边,手上依旧拿着锅铲,看着我点头后,他说:「喔,对了,我是来叫你们吃晚餐的,快下来吃饭,菜都要凉了。」 我和上官盼晴并肩在楼梯上走着,我问她:「你会不会感到很难过,唯一的女儿竟然是你以前的同事?」 「才不会,你别想太多了,我有李察就已经很足够,其他的事情我向来不放在眼里。」上官盼晴的眼光胶着在李察身上,他们的爱情真是一点也没有变质。 这也许是我唯一能感觉安慰的事情吧。 我们的晚餐是在那个红到诡譎的房间进行,主位上坐着那个恶贯满盈的「神」,他向我们打招呼,细数他今天显现了怎样的神蹟,又是怎么在一瞬间毁天灭地……。 也许有一天,奥菲勒能对于玩弄人性感到无趣,那我就能提早解脱了,不过再那之前,我必须继续的和他生活在一起,写着那本荒诞的手记……是人类终于先灭亡、还是奥菲勒终于会玩腻人性,不知道哪一种「解脱」会先来临。我吃着一隻血淋淋的幼小手臂,心中同时想着二十岁的肉质与两岁的肉质果然还是有差异。 也许熙瑜姐姐也是很习惯这么淡定,才进而爱上每天都让她体验刺激的奥菲勒吧,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看着天花板上那双、着迷的望着奥菲勒的眼睛,庆幸自己终于看清。 全文完 后记 六月一日,「荒唐少女的变态日记」开坑。 同时刻,我正写着一本爱情故事「只是有点在意」,原本,荒唐是我拿来恶搞的故事,我想,照样的书名怎么会有人想看呢?带着恶作剧的心态,我写了下去,但我没想到的是,我不看好的变态书竟然比可爱的爱情故事要多人观看! 难道这世界上潜藏着许多变态吗?哈哈哈!我开玩笑的,衷心感谢看荒唐的各位,因为有你们这一路上的支持,我才能写完它! 其中有很多情节让我想逃,也有很多写不出来的时候,不过,在我终于打上「全文完」的那天晚上,我睡的很好,也许是因为手边的故事都终于告一段落的关係,我竟然没有做梦。 这个结局是让人有点无言吧,但却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走向了,对不起喔! 然后是一定说的感谢。 感谢「伊莫妮」,感谢你的打气与珍珠,谢谢你好奇他们的发展。 感谢「流星雨」,感谢你说有悬疑中带着惊悚的味道,我是分类在恐怖惊悚的,却受到自己胆小的影响,恐怖不起来,但是很感谢你的追踪!还有那些教导啊实在很受用,虽然后来鬼打墙,也还是很谢谢你愿意看下去。 感谢「星」,感谢你从第一次出现后就不离不弃的珍珠!还有你说的话,每一次和你的对答都让我灵光一闪,谢谢你总是帮我挑出我注意不到的地方,多亏你良好的逻辑,让我补了许多诡异的点,哈哈哈!之后你每每说中我的走向,我都觉得好开心好惊奇,你怎么都知道我要做什么!真是太神了!好希望在这篇故事结束之后还能常常看见你啊,这是我结束这篇故事后感觉最寂寞的事情了。因为你的主页没办法留言,那会让我很想你!(谜:你少噁心了!)呵呵!不管如何,我希望让星知道,谢谢你这将近一百个日子里的留言与美丽珍珠,真的让我很开心很感动,多亏有你啊!(抱(被推开) 感谢「梔子花之女」,感谢你的珍珠,希望我的故事能配得上你说的变态之星。 感谢「米苏」,感谢米苏的各式回应(笑),我结束了,头晕的症状就减轻了,接着就换你,我也要看宇杰要怎么和昕榆在一起!哈哈哈!唉呀我这可不是风凉喔,我是真的很期待冰块被融化的那天! 感谢「yo-yo」,谢谢你因为这本书的书名来留下你的猫足跡与猫眼石(珍珠)。(笑) 感谢「第一代」,感谢你的大驾光临,我的杀人方式还是比不上你的。(大笑中) 感谢「erica」,感谢你的观看,我等着你说的感想! 感谢「月满西楼」,感谢你这么忙还来看我这些被缠绕的变态故事,最坏事的人终究有报应的对吧! 感谢「沐月诗雨」,感谢你的留言与珍珠啊,每次看到你繽纷的长留言就觉得「宇实终于也有彩色一点的人生」了,哈哈哈!这对变态情侣的结局不甚理想,但不再犯傻也是好的吧?至于神的爱情故事,大概要等你家的灰天演甜蜜了! 感谢「抄袭猎人」的留言,我想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变态吧?哈! 感谢「冰心雪糕」,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你会相信我也是个胆小的人吗?哈哈哈! 感谢「popo推荐鱼」的推荐,我真的好开心!真心觉得这的创作的平台真是太棒了,让我遇到了许多的好文友! 感谢「排行老六」,感谢你害怕马芬蛋糕,也许那是最恐怖的了?哈哈哈!我的恐怖惊悚还不到位,真是抱歉! 感谢「海天」的留言,变态作品引起的后续,希望你会喜欢(?)(笑) 感谢「迷之」的留言与珍珠,感谢你的不嫌弃!>///< 感谢「语甄」,宇实鬼和大眼妹的属性,果然还是大眼妹比较讨喜,所以我就让宇实復活了(啥?),哈哈! 感谢「驀兰」,宇实犹如你一开始说的,真的被操纵的好惨。 感谢「粉蝶」的珍珠! 感谢「懒谦」,谢谢你的期待,也很谢谢你愿意看这变态的故事(笑),然后我要跟你说,其实我是女生,哈哈哈,你猜对了吗?每次你猜我是男生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开心,那代表我写的角度还不算偏心吧!说不定我就是像「雨时」那样的人?(我开玩笑的!) 感谢「那个我」的收藏与打气!我会继续加油! 感谢「幻蓝」的珍珠! 感谢「不透明的小透明」,当我看到荒唐被你分类在「先吃再说」的时候,很高兴!好想知道莫帕的后续!你要富坚到什么时候?(谜:不是要感谢的?怎么变催稿了?) 感谢「彧心」,感谢你的追文与留言,希望你赶快恢復写作的心情,打上「全文完」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啊! 感谢「弦鐫」的留言与珍珠,你曾说荒唐很对你的味,我觉得好荣幸喔!从「只是」感觉不出来你的口味有这么重(被巴飞)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喔! 感谢「枫香」,最后也算是女权当道了,哈哈哈! 感谢「书雨」的留言与珍珠,感谢你的追文! 感谢「须及春」,你说这本书是刻画人性黑暗的真的说对了!结局也还算黑暗吧。不过,你从说喜欢变态到无以復加的情节……(偷溜) 感谢「冉薇」,感谢你的收藏与追文,请你慢慢看! 感谢「锡蝶」,感谢你这么的喜爱番外篇啊!哈哈哈!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你还会回来吗?快回来吧! 感谢「子此彼君?君猫」,我们就一起变态下去吧(喂喂)哈哈哈! 感谢「寒夜冥」的珍珠,谢谢你的留言,好开心! 感谢「oliver」的珍珠! 感谢「黯魂」的留言,很开心让你不敢喝椰子水(欸!)哈哈哈!谢谢你浮出水面让我感谢你。 感谢「耀雪」的留言喔!(笑) 感谢「老丸子」喜欢这篇故事的病态,希望你到了结局也还是喜欢(心虚),谢谢你的观看啊! 感谢「煜襄」说的刺激,这让我觉得还不算分错类,哈哈哈! 感谢「蓝钥匙」,感谢你的加油打气!最后的结局已经出现,神经可以松懈了(笑) 感谢「亚麻律」的珍珠!谢谢你喜欢这本书的诡异! 感谢「刚四爷」的珍珠!可以吸引到四爷真让在下惶恐(笑) 感谢「瓶雨夏」,你说的话让我觉得很安心,让你有贯穿恐怖爱情励志的感觉让我觉得好开心! 感谢「澪星」的观看与收藏! 感谢「我要长高高y_an」感谢你的喜欢! 感谢「玄封」的珍珠! 感谢「聿佐」的珍珠! 感谢「学测312」的珍珠! 感谢「樺」的留言!你说得不同让我觉得好欢喜呀!到了这快要结束的时候出现新读者真是很令人感觉开心! 感谢「冰玥玲」第一次看恐怖小说就看我的!哈哈哈!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感谢「崢嶸丹青」的留言,你的第一个留言让我喷笑,真是简洁有力啊哈哈哈!宇实这个m是逃不掉了,就是这样。 感谢「一直在变」一次全追完!哈哈哈,不好意思让你头痛了,但我还是觉得很幸福啊有人愿意看我写的东西!如果你早一点看,也许宇实还会吃下更多奇怪的东西,因为我们是越聊越噁双人组(?)哈! 感谢「autumn」的留言,我知道你跑错棚(笑)在荒唐看见你真是别有一番心感受啊,哈哈哈!(被打) 感谢「谅?解」的打气!你也是要加油!「末日前」最近让我有点腐(笑)但是我好喜欢!关于你说的开学……我……(眼神飘)哈哈哈!一切都是秘密! 感谢「桑堤」的珍珠!感谢你的期待!我也好期待「他们」会变成怎样的故事! 感谢「鸡蛋冰」的观看!你说的拿水鸳鸯比较坏吧!我做的事还符合大自然耶!哈哈哈,半斤八两?好希望你看完结局后给我一刀,喔,不是啦,是对我说些什么吧!我会很努力的改进的! 感谢「脏步鞋」的珍珠和喜欢!我还是很好奇你在看前面时的心得>///<无责任番外篇是我写不出来时的绿洲,哈哈哈,所以不负责任! 感谢「湛雨」注意到这个故事,也感谢你的珍珠与留言,希望这个结局不会让你想拿拖鞋打我。 感谢「緹雅」的珍珠! 以上,按照留言出现的次序,感谢你们,也感谢那些没作声的观眾!无论如何,很感谢你们看我发完了疯! 谢谢你们! 对了,这是这个故事原本在我心中的走向↓ 宇实是热血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发现转学生写着一本神秘的本子, 他很好奇转学生在写什么,也很想让转学生赶快融入班级, 所以趁转学生不在时偷看那本子,才发现那本是是变态日记, 由于转学生是少女,书名就变成了「荒唐少女的变态日记」 喔,然后宇实发现了转学生的日记很变态, 但为了摸清转学生的想法,便固定每天找时间偷看, 这期间会发生许多恐怖的事件,最后转学生的同学都死光了, 宇实还是戒不掉偷看日记的习惯,然后再最后一页 看到转学生写着「欢迎光临」宇实便死掉了... 这样的恐怖故事...不过...原本的设定一点都没有派上用场! 故事一整个大暴走就变成这样了,我也是很吃惊xd 谢谢你们的观看,经歷过一百天的连续日更,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笑) 期待下次再见(鞠躬) 以燕,写于2013/09/07/pm15:40 无责任番外篇之小秘密平行时空 如果拥有死亡笔记本,她就可以把讨厌之人的名字写上,然后让那个讨厌鬼消失的话就真的再好也不过了。 可惜她只能空想,然后随身携带一本小册子,假装自己也有一本。 如果能拥有召唤恶魔的魔力,她就能把邪恶的东西召唤出来,然后让妖魔鬼怪去把讨厌的人吃掉,这样就再好也不过了。 可惜她只是个平凡人。 不,她也不是个平凡人,她比平凡人还不如,她是被讨厌的人……如果轻易的就拥有死亡笔记本和召唤恶魔的魔力,那么她应该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那一个。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在班上,她尽可能的不引人注目。在其他女生都将裙襬往上拉的时候,她穿着及膝的裙子;在其他女生穿着过膝长袜製造绝对领域的时候,她穿着学校规定的普通袜子;在其他女生每天在造型妆发上製造变化的时候,她维持着一贯的黑框眼镜、两股辫与大片遮掩的刘海,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从不更改造型,顶多发流的分边有改变──从左到右再由右到左,为的就是不要在人群中太突出──但她这种乖宝宝的形象却让她更为显眼了。 她为了不显眼而畏畏缩缩的态度也是,那人更注意到她,而成为了一个好攻击的目标。 但她始终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问题出在她不够圆滑,不与人正常的打交道,阴鬱的让人想驱赶。 被排挤已经让她习惯了,但还是很让人难受,直到她升上国中遇到了她──那个美得出奇,家里有钱有势以至于能够任性妄为的女王。 女王很喜欢她,很喜欢看她小可怜的样子。 小可怜承蒙女王垂青,加入了女王在班上的小团体,有了女王的光环加持,她不再被全班的人欺负,这是好事,坏的是她必须成为欺负人的那一个……被欺负与欺负人都不是一个好扮演的角色,但是她也被欺负怕了啊……虽然说已经被欺负习惯了,可她还是……不想再被排挤了,所以她顺着女王的命令,做着坏事……一开始的惧怕变成了隐约的快感。 她开始期待女王的盯上的下一个猎物,她就可以藉着「这都是女王逼我做的」,这样的理由欺负人──不管有什么理由,欺负人都是不对的。这样的道德良知她是懂的,只是不想再遵守了。 小可怜依旧是小可怜的外表装扮,但她的行为让人不敢恭维的扭曲,女王看着她的扭曲,感到心满意足,戏看得很足。 只是女王看小可怜看久了,也觉得越来越无趣了。 女王小团体里面的其他两个女生也对小可怜不是很友善,小可怜又开始被欺负了,这次是语言上的欺凌,由于又被欺负的关係,小可怜在欺负人的时候也卯足了力,以洩心中被欺的怨恨,同时,那个希望自己拥有死亡笔记本与魔力的愿望又浮现了出来。 「那就让你试试看吧。」一道好听的声音在她的脑中回响。 小可怜在这道声音之后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她就像是变身了一样,在光芒万丈之后,她长成一个美少女──其实她的不差,只要把眼镜拿掉,把头发放下,再多一点自信,她也可以是美少女,而且不比女王差。 同时,她也拥有了一本真正的死亡笔记本,她将人的死法写在本子里面,那个人就会依照她所设定的方式死去,她感到害怕又刺激,却怎么也无法戒除这样的癮。 直到她的笔记本渐渐渐的深红了顏色──血一般的顏色像要沁出了书页,她开始感到疲乏,设定别人的死法已经不再有趣,也升起了累积起来的罪恶感,那些罪恶感要把她压垮了……她想回到原来的生活方式,她不想再欺负人,就算被欺负也好过多了! 「你以为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吗?」那好听的声音又来了,「人生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我要你接替我的工作,编写人类的死法既然让你感到无趣,那代表我可以把其他的部分交接给你了……今天的晚餐是新鲜的肝脏喔,你会喜欢的。」 「你是谁!」小可怜害怕的问:「什么肝脏我不要吃!」 「我是宇实,也是雨时……但我还是喜欢自称金宇实……我们交换吧,你想体验刺激,就跟我交换吧,保证每天都过得很有趣哦!你不需要感到罪恶,因为有人出生就一定有人会死,这是自然的真理……我说的句句真实,没有半点虚假……」 小可怜迷惑的听着那声音,眼前出现一道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 「来,只要吃下这片肝脏我们就换成功了!」金宇实摇晃着手中血淋淋的肝脏,笑容可掬的向小可怜靠近,「我们交换生活,你就不用再担心没有了笔记本和魔力,你可以永远的持有……再也不会被欺负了。」 「我不要!不要!不要!」小可怜慌张的躲避那片鲜红的肝脏,一边叫着。「我不要当坏人!我不要和你交换!我要当平凡人!我不会再想害人了就请你放过我吧!」 「欸,你在吵什么?」 小可怜被粗暴的摇醒,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疑惑的问:「肝脏呢?」 「什么肝脏?」摇醒小可怜的强势女孩看着旁边咬着棒棒糖的同伴,一脸噁心。「你睡昏头了啊?我要问你,女王交代的计画你想得怎么样了?」 「欸,女王不会有计画啦!」棒棒糖女孩提醒着说:「女王才不会计画这些东西,这都是我们的想法,想让女王开心过日子才有的计画。」 「对对对,女王人这么好,才不会有计画……」强势鬼见风转舵的说:「你的坏心眼想的怎么样了?说来听听吧。」 「我不知道,我不会再使坏心眼了!」 「都什么时候你还装什么乖,真的看了就很讨厌!」 小可怜任由她们施予语言的暴力,一声不吭,也很淡定,她已经不会感到难过,因为她看见他们骂人的嘴脸是多么的悲哀,她应该要体谅她那看不透的同伴们,要是她们在坏心下去,是会被抓走的……她没有提醒她们,这样是不是也很坏呀? 「不会、不会……越坏越有杀的价值。」有别于金宇实那好听的声音,奥菲勒的声音更加有穿透力又媚惑性感,在小可怜的意识中回盪──使坏的人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做过的事情都会被详细得记录着,等到人生结束的时候会被清算,做好的事情是应该的,不好的事情将会被奉还……。 无责任番外篇之第二次初恋 他本以为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因为那唯一的一次恋爱让他的心百转千回了万年,却在最后,他不耐烦的把他万年以来所爱的对象给吞吃了。 为什么会把那个人吃掉呢? 他冷静后想想也不得其解,当时,因为在也无法忍受自己所爱的女人心中住着一个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男人,所以抱着「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到你」的心态去把那女人吃了,虽然那被他耍得团团转的男人对他的女人一点也没兴趣,可如果,那男人胆敢对她的女人有兴趣,他八成不会让他继续活着。 那男人还活者,取代他所爱了万年的女人持续的活着。 这真是讽刺呵,爱的人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没有关係的男人,却陪着自己,虽然那男人总是被他耍弄──不,那男人也不是男人了,已经是个女娃了,他把那男人的灵魂封装在女孩的身体里,看「偽娘」被眾多不长眼得男性人类、偶而也有女性人追逐而感到困扰的表情,他就觉得,留下「偽娘」是一个蛮正确的决定,因为偽娘不像他爱了万年的女人一样,让他困扰不已。 事实上,他总把偽娘当作是生活的小调剂,一旦有了无限的时间,无穷的法力,在生活里放点小插曲是必需的,否则他要怎么度过这万年、亿年。 可最近他感觉不妙,也不是说看偽娘这样生活于心不忍,而是想──越来越想欺负偽娘,他活了这么久,深知感情的转变是需要契机的,但是,契机在哪? 他成天看着偽娘,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怎么他冰封的心又开始不规律了? 为解疑惑,他刻意试验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偽娘,在日以继夜的,长达百年的相处后,他终于确定自己的心展开了第二次的初恋。 而这次,他该怎么做? 偽娘心里没有别人,所以,他可以放心的去爱吗? 「宇实。」他撑着下顎,懒洋洋的凝视偽娘,叫着偽娘以前的名字,用很性感的嗓音。 「什么事吗,奥菲勒大人。」偽娘的鸡皮疙瘩都要竖起,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拜奥菲勒大人之赐,没有,」偽娘诚实的回答,带点讽刺,「以后也不会有。」 他对偽娘口中的称呼感到不满,皱起好看的眉心,说:「不要称我为大人,叫我奥菲勒就好。」 「大人您别开玩笑了。」偽娘这次连名字都省略了,心中想着他是不是又要找自己的碴。「我不敢失了分寸。」 他眉一挑,伸手捏住偽娘精巧的下巴,偽娘百年如一日的十五岁水嫩肌肤,诱惑着他的心。「不敢失了分寸就要听我的话,叫我奥菲勒。」 「呃……」偽娘移开视线,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形。 「看着我。」他霸道的说,「不准将视线离开我。」 「哎,是是是。」偽娘无奈的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没半点不纯的情绪,有的话也只是想逃走而已。「这样看您可以吗,奥菲勒?」 「嗯,可以。」他状似满意,却又在下一刻感到不满足,「我觉得还缺了一点什么。」 「什么?」偽娘没察觉他深邃的意图,在近距离内如兰的吐气被他吞吃。「唔?嗯!……放手!你疯了,干嘛亲我?」 「我是疯了,早就疯了,这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他狂乱的笑,轻松的将偽娘抓回自己身边,低低嗓音在偽娘耳边吹拂,说道:「然而,你还没尝过更疯狂的。」 偽娘来不及说住手,便沦落在他的手里…… 「欸,你觉得这样可以吗?」他将椅子往后推了些,要亲爱的她来看看他的成果。 她凑近电脑萤幕一会儿后,她轻笑道:「可以啊,可以。」 「可以个屁!」另一个人闯入这和乐的空间,胀红着脸叫道:「不准写这个!」 「有什么关係,反正又不是真的!」她噘嘴说,「李察你看雨时啦,都不乖。」 一家子的气氛很好,李察与小盼还有雨时在书房里吵成一团热闹哄哄。为了李察好玩而写的同人文。 雨时怒吼着按下删除键,然后离开。 小盼笑嘻嘻的对李察说:「幸好我的李察脑袋里还有很多的版本,欸,我想看猫耳娘执事的系列,你写好不好?」 「你说的都好,都好。」李察宠溺的对着上官盼晴说。 他们夫妻的闺房同人文情趣,绝对绝对不能被奥菲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