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 第1章 《一九九八》作者:愚礼【完结】 文案: 《some type of love》 原来这命运是个圆,他们是圆上的两个点,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只要不停向前,就会遇见。 这么多年,周围的一切都在变。生活在变,环境在变,时代在变,经济在变……而他爱他却一直是生命的主线。 【我用整颗心来囚禁你和爱你的自己】 上部 文案: 一九九八年夏天,一个穿迷彩军装的男人走进了齐致辰心里就再也没离开过。 原来这命运是个圆,他们是圆上的两个点,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只要不停向前,就会遇见。 这么多年,周围的一切都在变。生活在变,环境在变,时代在变,经济在变……而他爱他却一直是生命的主线。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良 ┃ 配角:勇战 ┃ 其它:清水文 第1章 楔子 齐致辰大步穿梭过医院往来病患的走廊挤进了电梯,将手中病例资料塞进手提包后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口,商务衬衫后背处微微汗湿,西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止他却并未查看,而是面无表情的盯着电梯电子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他淡定从容的外表下此时心事重重。 晚高峰的路段十分拥挤,从医院开车回家原本只需十多分钟的路程他花了半个多小时。 “妈!我回来了!”齐致辰不知听起来很忙乱的厨房里是否会听到他的声音,他只是习惯了每次回家都要先喊这句话。 “小舅,你好慢,一小时前电话里你就说马上到家的,我哥今天可都是提前回来的。”从厨房探身出来的女孩一脸笑容看着走进来的齐致辰。 齐致辰笑笑,眉眼里满是宠溺:“突然有急事要处理,晚了点。” “小舅回来了,”女孩身后的厨房门里挤出来个高个子男生,他将端着的菜盘子高高举起走向餐桌:“李乘舟,你这个吨位的就不要站在门口。” 李乘舟回头瞪眼:“李明达,就算是今天你也不能少埋汰我两句么,我胖怎么了,又不犯法。” “嘿我说你还胖的挺骄傲是吧。” “我就骄傲。” 齐致辰放下公文包后将手里提着的精致包装盒子放在了餐桌上推过来:“舟舟生日快乐。” 李乘舟捧过盒子笑弯了眼睛:“谢谢小舅。” 齐致辰随后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妈,还有什么需要弄,我来吧。” 扎着围裙的于春秀端起两盘菜笑着回身迎着儿子往出走:“没了,就等你呢,走,吃饭吧儿子。” 四个人围着桌子吃饭时于春秀看看外孙女后露出慈祥笑容:“时间一晃,舟舟都十八了,大姑娘了。” 齐致辰边吃东西边点头:“嗯。” 李乘舟的思维并没和姥姥舅舅在一个频道上,她在埋怨着齐致辰送的礼物。 “小舅,怪不得你人长得这么帅却到现在都还没女朋友,你根本就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齐致辰收回去夹菜的筷子,眉毛挑起:“怎么讲?” “干嘛送我高跟鞋?我又不穿。买这么贵牌子的还不如给我折现了呢。” “你快停吧,”李明达白妹妹一眼,“什么叫你不喜欢穿?是你穿不上吧,如此大好青春年华减减肥吧姑娘,你看咱俩像亲生的么?你的身材就不能像像你哥我么?” “切,要你管。”李乘舟不满的咬咬筷子。 齐致辰哪里知道他送的礼物是什么,由于工作太忙买礼物的事他都是随口让助理去准备的,他怕被外甥女揭穿他的没用心,便开口试着圆场:“女孩子的成人礼我觉得没什么比送高跟鞋更合适的了,代表你长大了而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 李明达笑出了声:“小舅说话就是委婉,其实意思就是你该减肥了。” 李乘舟用胳膊狠狠的怼她哥:“就你话多!” “我话多?我是在帮你翻译小舅的潜台词。再说了,你挑什么挑,你十八岁生日还有双鞋呢,你知道我十八岁生日时小舅送我什么了么。” “送什么了?” “一个拥抱。” “哈哈哈,”李乘舟伸手去餐桌中间的巧克力蛋糕上抹了一小块蹭在了李明达侧脸上:“哥,来,快让我好好同情同情你。” 于春秀佯装生气的喝斥对面坐着疯闹的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说多少次了,吃饭就要有吃饭的样子,都别闹了,呛到了多难受。” “姥姥,是他先说我的。” …… 原本笑看欢乐场面的齐致辰此时放下筷子低头拿出口袋里震动着的手机,起身躲开身后吵闹去偏厅接电话。 “是我,袁教授。” “我听说下个工程你不打算跟了。” “是这样的教授,”齐致辰看向窗外院子里郁郁葱葱树木的暗影,表情沉稳,“最近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不是不想跟,是跟不了了。” “小齐啊,你可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知道你的为人,想必如果不是重要的急事你是不会至工作于不顾的,”袁教授略显沧桑的叹息在电话里传过来,“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这次的机会非常难得,你拼了那么多年不就是在等这一天么,要尽量三思。” 齐致辰沉默片刻后目光中带了坚定:“教授,我真的想好了。” 第2章 挂了电话后他没有返回餐桌继续吃饭,而是回了楼上房间,进门前趴在扶梯上向下喊:“明达吃完饭来我房间一趟。” 端着饭碗满脸蛋糕碎屑的李明达耸耸肩回应到:“知道了!” 大概十多分钟后,在床边背对着门口整理东西的齐致辰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头也没回的继续往便携式行李箱里摆放着物品:“你那研究生毕业论文都弄完了吧,我给你推荐的实习单位你下周一直接去就行,我这次出差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要照顾好你姥姥和舟舟……” “小舅,是我,”李乘舟笑眯眯的蹭到床边看着齐致辰收拾东西:“我哥他在厨房洗碗呢。” 齐致辰看看外甥女后继续低头整理东西:“生日礼物不喜欢回头我再补给你。” “不用,我喜欢着呢,”李乘舟歪歪头,“为了能穿上那双鞋,我决定好好减肥了。” “为了鞋?”齐致辰手上动作不停,嘴角带着笑:“是为了某个男孩子吧?” “看,我就知道我哥那张破嘴会走漏风声。” 齐致辰单手揉了揉李乘舟头发:“升学报道那天如果我没回来让你哥送你去,有时间多给你爸打打电话,他很惦念你。” “知道了知道了,”李乘舟连连点头,视线落在银色行李箱里的一本破旧笔记本上,向来没什么规矩的她便直接伸手拿了过去,“小舅,你这本子也太老土了吧,不像你个大建筑设计师的风格啊。” 齐致辰伸手想把本子拿回来,手指还没碰到本子就被人从身后拿走了。回身只见李明达眯着眼轻笑着端详着手里本子的封皮:“李乘舟,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能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我告诉你,这本子可比你的年纪都大。” 李明达说完话后将笔记本递给齐致辰:“小舅,看吧,都是你和姥姥把她给惯的。” 李乘舟看着笔记本回到齐致辰手里后撇嘴哼唧着:“真是的,什么叫别人啊,小舅又不是别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齐致辰听后笑了,俊朗的脸上凝着灯光,他低头将本子翻开,声音磁性好听:“没什么不能看的,我的舟舟想看就看。” 李乘舟瞬间乐开了花,接过笔记本朝着他哥做了个鬼脸后仔细的端详起那本笔记本来。 笔记本的样式她从没见过,陈旧的不仅仅是暗蓝色的塑胶封皮,就连里面的纸张都是枯黄黯淡的。翻开来能看到封皮内页夹着张泛了黄的照片,再翻翻里面,钢笔字迹几乎完全褪掉,只剩一片片模糊印记。她抬头想问这样的破旧本子她小舅干嘛还留着时,却发现那爷俩不知到书柜前说着什么去了,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 李乘舟无趣的想把笔记本放回行李箱里,塞回照片时好奇心驱使她去看那上面的面孔。视线在那张集体合照上移来移去后她惊呼:“哇塞小舅,我找到你了,你那时好正太,啊啊啊,我也看到了姥姥,哥,你那时不是还穿开裆裤呢吧,哈哈。” 李明达无奈的看向妹妹:“你安静点,我和小舅说事呢。” 李乘舟突然停下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个男人,然后指了指相片上的一个身影问道:“这个就是我妈吧?” 齐致辰没说话,李明达也没说话。 “你们怎么不回答我?”李乘舟故作轻松的继续指着相片上的那个满脸笑容的孕妇,“那她肚子里就是我咯?” 李明达走过来拍了拍妹妹肩膀:“嗯,那是咱妈。” 李乘舟的沉默让齐致辰也无法继续站在原地,他拿过照片:“好了,那你看完了小舅就要收起来了。” 李乘舟眨眨眼,仰着头问:“小舅,我一直都想问个问题,为什么我妈要给我起这个名啊,李乘舟,明明不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她也太草率了吧。” 齐致辰笑而不语的捏着那张照片,照片上一个个笑脸熟悉又陌生,心底升腾的某种不知名情感让他无从言语。 “怎么他们穿着迷彩服啊?是军训么?那小舅你怎么不穿?”李乘舟还在伸长脖子的看着齐致辰手里的照片,思维跳跃的快速:“小舅,这照片里是不是有你的初恋啊?敢不敢说说是哪个?” 李明达伸手扯过妹妹:“走了,去楼下陪姥姥看电视去。” “我八卦八卦还不让呀,”李乘舟不情愿的往出走,然后突然转身笑着说,“我猜是最前排左面第二个阿姨,因为她好漂亮啊,和小舅配一脸,如果不是她那就很有可能是她旁边那个阿姨……” 李明达被他妹古灵精怪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他边推着他妹往出走边回头:“小舅,那没什么事我们先出去了。” 齐致辰目送两个孩子关上门离开后笑着摇了摇头,他长腿微屈倚坐在了床边。 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手里那张照片中间排站在他身旁的那个男人身上。盯着那张帅气的脸他无声的笑了,耳边响起了李乘舟刚刚的话。 我妈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个名啊? 这照片里是不是有你的初恋啊? …… 齐致辰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记本将照片夹回去,离手前露出了照片右下角的年份日期:1998.7.28。 【记得随手戳花】 第2章 小齐哥 1998年夏 这个盛夏,广袤的松嫩平原承载了太多的雨水,高温高湿环境下愈发疯长的树木带来满眼油亮的绿色。 第3章 阴着天的午后空气里依然潮气很重,弯曲林荫土路上雨天泥泞时留下的车辙里存着的积水倒映出几个骑车快速掠过的少年身影,自行车链条和车身颠簸的声音伴随着说笑。 “后面的快点,别再一会儿下雨了,那就甭想骑了,只能推着车子回去。”骑在最前面的那个男生蹬几下车子后回头喊道。 他话音刚落,后面一男生车后座夹着的行李袋子在车子驶过一个土包后哗的一声挣脱车身滚落在了地上,不偏不倚的侧翻停在了旁边小水坑里。 “草……”那男生双脚支地停下车子,简单对他的心情做了个总结后下车去捡行李袋。 原本和他并肩骑的那男生也停了下来,冲着前面的那两个比他们低一年级的高一男生挥手:“要不你们先走,我等等他。” 正是放暑假往家里奔的时候,果真一句客气话还是暴露了本真,那两个同样骑车驮着行李的小子马上走了人。 邸啸把行李袋从小水泡里拽过来,他边甩打粘上的脏泥边斜眼看一旁支着车子侧头看他的男生:“你也不搭把手,留下来干屁啊?” 齐致辰轻笑着头一甩:“速度快点儿,这雨快来了,要是真给咱俩拍在路上那就惨了。”要是下过雨的土路就是寸步难行了。 当俩人整理好启程继续往村里赶的时候,天就开始飘雨了,顶着雨刚进村子东头就看到几个小孩在大路上疯闹,齐致辰放慢了车速用眼睛四处找着,果然看到一个小身影在看到他后飞跑着过来:“小舅小舅!驮我!” “驮个屁,没看我驮着行李呢么,没地方驮你。”齐致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蹬着车子与邸啸并肩前进着。 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尽管被拒绝了,也嘻嘻哈哈的抛弃一起玩的小伙伴跟在齐致辰车子后面跑。没跟出多远就卡倒了,小小的身子跌在地上扑了一前襟泥土。估计是摔疼了,小表情纠结着是要哭。 邸啸哼笑道:“你这是亲舅么你。” 齐致辰停下车子,回头看着还趴在地上的小孩:“李明达你给我起来,要么跟我回家,要么接着玩去。你敢哭我踹你。” 小孩一听,爬了起来,然后傻兮兮小脏手抹了抹眼睛追上来,从齐致辰撑直了的胳膊下钻进去,很灵活的一蹦坐在了二八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 齐致辰稳了稳车子继续骑:“别乱动,再乱动给你扔下去。” “哦!哦!”小明达握着车把中间大喊着,“开车咯开车咯!” 车上又增加了一个好动小重物后越发难骑了,齐致辰最后是冒着小雨推着车子回去的。 到了村中间小卖店门口他把车子一扔,把行李袋一扛,拖着李明达就进了屋。 “妈!我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 这小爷俩同时喊出了这句话。 里屋的齐敏芝听到后扶着大肚子笑着走出来:“小辰回来了。” 看到李明达出溜着跑到妈妈身边乱蹭,齐致辰伸手把孩子拎到一边:“别老乱碰你妈,小心点她的肚子。” 齐敏芝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渴了吧,去拿冰棍吃,给你小舅也拿。” 小明达听了妈妈的话很欢快的跑向了不远处的掀盖式冰柜。 齐致辰就近原则把齐敏芝扶到旁边椅子上:“姐,妈呢?” “在后院做饭呢。” “天这么热你又行动不便,我姐夫哪去了,怎么不在家看店呢?” 齐敏芝帮着弟弟拍打衬衫边已经干涸了的泥点子:“你姐夫去共庭进货了,应该快回来了。” 齐致辰接过李明达递过来的冰棍粗暴打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对他姐说:“那你进屋,我帮你看一会儿店。” “不用,你把行李搬进去吧,收拾收拾快吃饭了。” 齐致辰叼着冰棍弯腰把行李袋抱起来往里面走,后边跟着个小尾巴。 左拐右拐回了房间后他把行李袋往床边一扔,拿出嘴里的冰棍坐在床边吃。他边吃边看跟他一起进来的李明达:“别坐我床上吃,你要是敢把冰棍水弄在我床单上看我不削你……” 小孩子吃冰棍习惯舔来舔去的,果然齐致辰还没等说完话一大滴融化了的冰棍砸落在了干净的床单边缘。 很快的屋里就响起了哀嚎的声音,小小身影嗖的一下单手捂着屁股跑出了房间,一路跑到前屋卖店:“妈!我小舅踢我!” 齐致辰把小不点的告状听的清楚,他咬着冰棍抬脚将房间门关上,用嗓子眼哼道:“小兔崽子。”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窗外雨越下越大,他从写字桌抽屉里拿出随身听放进一本磁带按开开关就躺在床上听起了音乐。 当张雨生的一首口是心非正好听完,当吃完的冰棍杆被他准确扔进门口纸箱后门外就传来了他妈喊他吃饭的声音。 向来他们家吃晚饭人都是不全的,因为要有人看着前屋的小卖店。 齐致辰并没有在饭桌边坐下,而是盛了米饭夹了些菜就端着碗去前屋把他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姐换去吃饭。 坐在柜台后边他起身打开了那个被放在墙角平台上的小黑白电视。这个时间段都是新闻,他被换台时偶尔出现的满屏幕黑白雪花弄得有点心烦意乱。 “我要看动画片!”李明达捧着饭碗嘴角挂着饭粒从柜台里挤进来仰着头看着电视,“给我播大风车!” 第4章 齐致辰长腿一横拦住小外甥去路:“我看你像大风车,好好吃饭去。” 李明达哼唧着把碗筷往玻璃柜台面上一放:“吃完了。” “吃完也不许看。”齐致辰盯着不太稳定的电视屏幕,新闻正对长江流域抗洪防汛情况做播报。 看的太出神,他并不知道小不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再回神就看到了门口进来的披着雨衣的李树全。 “姐夫回来了,去吃饭吧,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卸货。” 李树全一瘸一瘸的把怀里捧着的大西瓜放在了柜台上:“你姐说要吃西瓜,我挑来挑去觉得都不会甜,年头不好,大涝之年瓜果哪有甜的。” 齐致辰边往嘴里扒饭边搭话:“姐夫,南面好像洪水挺严重,咱们这面怎么样了。” “你还不知道呢?大坝外的水已经快到坝底了。”李树全边说边往里屋走。 齐致辰停止了咀嚼,他一直知道今年夏天雨水超量,在学校也听说不少邻近江湖河流的小地方都面临洪水压境的情况,这么一听心都停跳了一下。他们呈塘是典型的坐落在松花江嫩江支流交汇处,这要是水还不断上涨的话那不就也悬了么。 晚饭后一直下着的雨停了,天气捉摸不定的又美了夕阳。齐致辰进进出出屋里屋外跟着李树全从三轮车上往下卸货。 他姐夫腿脚不好,所以基本每次周末赶上他在家,他都帮着卸货。运动过后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倚在柜台边喝着冰水和两个同村的长辈聊天的时候,李明达推门大喊着跑进来:“大兵来了!大兵来了!” 齐致辰开始以为是小屁孩玩什么破追逐游戏,没想到,还真是来了兵。 确切的说是解放军,从村子东面进来直接进了呈塘小学的宽敞校园。 这一支穿着迷彩服解放军的到来仿佛一股绿旋风很快卷来大部分呈塘的老百姓都来围观。 齐致辰跟邸啸挤在人堆里拥挤着,挤来挤去也看不全面,最后他们索性爬上了学校的墙。 听旁边的长辈说,他们附近区域三个地点,共庭,普关,呈塘,总共调过来一个团将近两千人,来他们呈塘的目前是先行的一个营,约摸着五百人的样子。由于前来路上一直在下雨,是集体从共庭跑步急行过来的,从那阴湿的墨绿色迷彩军装也看得出来。 齐致辰蹲在墙头上越过村里老少的脑袋看过去,洋洋洒洒一大片的解放军在呈塘小学操场,颇为壮观。夕阳把场景色彩渲染的很美,让他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那首:“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的歌,他眯着眼感慨:“我去,真够可以啊。” 邸啸点头:“够可以。” “小齐哥!” 俩人正说着话时,突然听到后方有人大喊。听到那熟悉声音让齐致辰一激灵。全呈塘这么叫他的倒是不少,但后面拖着肉麻尾音的却只有一个。 “卧槽,是何璐!”他立马站起身从墙上跳了下去弯腰低头躲在墙边,“别让她看见我!” 邸啸无奈:“她已经看见你了,要不能喊么。” 齐致辰没犹豫,他手一甩侧身从人堆里往出挤:“靠,那还不快走!走走走!” “别走啊,”邸啸边往出走边跳起来回头张望,“再看会儿热闹多好啊,看大兵。” “好个屁,看到她我就没兴致了。” 他们几大步蹭出人群窜上主路,差点没让路边几个小女孩用皮筋绊倒了。 邸啸在后面跟着跑:“急什么,慢点。咱们去哪?” “回我家何璐肯定跟去,”齐致辰头也没回,“去你家。”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女孩紧追不舍,奈何人多她挤不出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高瘦身影一前一后的越来越远。 【记得随手戳花】 第3章 这是我家 凡是在江河旁有人居住的地方,国家都有修建一定规格的堤坝,称为国堤。呈塘村西边就紧挨着一道国堤。高高国堤外大概两公里有一道民坝,那是村里领导包段,组织民兵修建的。在国堤和民坝之间则是一大片防护林,可减弱沙尘暴和水土流失。如此的天然屏障多少年来让这一片渔米之乡安居乐业,但今年夏天远胜往年的降水量还是让民坝外的江水位置上涨了,将近半个多月来,水位快速升高,眼看着扩张漫到了民坝坝底。严重威胁着呈塘村将近三百户人家的生命财产安全。 当地负责堤坝巡查的防汛员在解放军来之前的日子里轮班换岗查看堤坝的鼠洞以防民堤渗透决堤并时刻关注坝下水位的情况,时不时的自发组织修补民坝。 呈塘的村长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叔,叫王和,接到村委会通知说解放军来了后赶到呈塘小学。围观百姓看到村长来了,都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王和满面红光的直奔队伍最前面。 此次派来临近边境的是一整个作战团。村委会虽然早早得到上面消息说会有解放军队和技术工程队过来进行防洪准备和抗洪指导,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全团三个营,一营驻正东方位二十五公里外的共庭镇,进行后方战略指导。二营驻东北方位十四公里外的普关村,从侧面做防汛辅助。来到呈塘的是三营,营长姓周。在通讯条件相当差的情况下,这就是王和从镇里知道的全部。 他以为此时队伍最前面的那个组织全体纪律的中年男人就是所谓的周营长,他情绪有些激动的过去打招呼表示欢迎时却闹了尴尬。 第5章 那男人笑着摇头后用手指了指里面:“王村长,我们营长在那边呢。” 王和很不好意思的连连点头往里看。操场最里面的单双杠前面站着好几个同样一身迷彩服的男人在说着什么,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有,一时让他有些懵了,他慈祥的脸上还挂着尴尬:“哎哟,那我这还真分不出哪个是你们周营长。” 王和的话很快惹来周围的一片笑声。 几百名战士在轻声哄笑后继续安静的站着目视前方,把从没看过这阵仗的呈塘人兴奋坏了。甚至有不少小孩调皮的在解放军叔叔的队伍中间大喊大叫着跑来跑去。 这面的哄笑声让那面说着话的几人转头看了过来。刚被错认的二连连长蔡海涛大声冲那几个人的方向开口道:“营长,王村长来了。” 听了这话,那几个男人才迎了过来。这个过程,周围的呈塘老百姓也都和王和一样在猜着到底哪个会是头儿。 原本并排的几个人,慢慢的露出队形后让他们大吃一惊。大家定定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都没想到一营之长这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那男人走到王和面前微笑着伸手:“王村长吧,我是周继良。” 王和回握住周继良的手,看着面前小伙子棱角分明的脸笑开了:“哎哎,周营长好。” 随后跟在周继良身后的副营长还有各连长,各排长都纷纷报了名。这也让一旁完全不明了的老百姓摸清了这个队伍的干部脉络,一个营,除去正副营长外,一个指导员,三个连,九个排,每个排三个班左右,就凑成了这一片绿色。 王和和后到的村委书记带头鼓掌欢迎战士们的到来。 村里的一些小年轻吹着口哨,大姑娘小媳妇的也按捺不住愉快的心情交头接耳着。解放军的到来仿佛让村里老百姓看到了希望。得知由于雨天全营集体跑步过来的后都深表感动。 “相关物资大概会在明后天,等路能通车从共庭运过来,到时候技术指导工程队也会过来,”四十多岁的指导员推了推眼镜对王和说,“村里除了这小学校有空地可以供我们露营外还有哪里可以。” 听了这话,不知百姓堆里谁回了答:“有呀,村西边坝下有个我们自修的用来扭秧歌的空场。可以搭建移动板房或者帐篷房。” “喜宴厅也可以住。” “每家每户也可以承担住宿问题。” “对对对。” …… 老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满满的热情。最后快速的商量了住宿问题后,队伍里一个小分队便随同村里防汛员去查看了水位情况。 呈塘的老百姓当晚特意在呈塘小学宽敞的操场架起了堆火,杀了两只羊迎接远方来的能够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小伙子们。 战士们显然也被呈塘老百姓的热情吓到了。一时间军民坐成一团,灯光火光下热闹的很。 邸啸家在村子最北面,都能听得到村东头小学里的吵闹。对于一个相对闭塞的小地方来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是很难得的。齐致辰和邸啸难得的没去凑热闹,一直坐在院子里听着,直到没了什么声音。 “你说他们是来干嘛的?来大吃大喝的?”齐致辰坐在邸啸家后院的竹椅子上唉声叹气,“啧,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爸不在家呢,这回好,最后屋都进不去,来喂了差不多两小时蚊子。” “你以为我家像你家小卖店呢,时刻都有人在家。”一旁坐地上的邸啸用木棍戳着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稻田,“我爸应该是去田里放水了。” 夜色下整齐规划的一块块稻田池里,存水映着月亮反着光,远远看去,亮的很。 齐致辰啪的拍打胳膊上的痒处后跳下椅子:“走,何璐应该没追来,去我家吧。” 邸啸不情愿的起身拍拍裤子屁股处坐的土:“不去了,你家闹吵,总有人进出买货。” “去后屋不就得了,我新买了磁带,去听不?” 邸啸边摇头边摸着黑迈过矮墙头进了菜园子,他回身冲齐致辰招手:“来来来,摘点柿子吃。” 齐致辰一听笑了,立马跟上来,俩人慢慢的在菜陇间行进,到了西红柿地边弯腰蹲下来去摘。 由于光线黑,齐致辰在摘了两个还没熟的后直起身站在那等着邸啸摘。 邸啸嘲讽的扔过来两个西红柿:“看不清你不会轻轻捏捏么,软的就是熟了的呗。” 齐致辰用手胡乱擦了擦手里的西红柿,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说:“甜,挺甜。” 他边嚼边眯着眼黑暗中四处弯腰看着,冲那边依然蹲着摘西红柿的邸啸吹了声口哨:“你家这园子里还有什么甜的?特别甜的?给我摘点拿回去。” “特别甜的?”邸啸站起身把又摘到的两个柿子塞给齐致辰。 “我姐最近特别喜欢吃甜的,我寻思给她弄点吃。” “敏芝姐快生了吧,几个月了?” “快八个月了。” “真够快的。” “是挺快,这学期我每个月回来看都觉得她那肚子大一圈。” 邸啸笑了:“对了,我去那边看看香瓜熟没,那个甜,是我爸去年留的籽。” 俩人正在园子里来回穿梭的时候,邸啸爸回来了。 说实话,齐致辰挺怕邸向军的。说不出理由,从小就怕,印象里,这个男人总是板着脸,好像从来都没笑过。 第6章 他从园子里出来,笑嘻嘻匆匆打个招呼连大门都没走就从邸啸家院墙翻出去了。一手握着个香瓜,哼着小曲悠闲的走。 盛夏的夜晚,这样的乡村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虫子叫。土路两旁的排水沟里路过时会有噗通噗通青蛙往水里跳。 呈塘地处松嫩平原,松嫩平原是东北平原的组成部分,位于大,小兴安岭与长白山脉及松辽分水岭之间,主要由松花江和嫩江冲积而成,经济作物以大豆,甜菜,亚麻为主,粮食作物以春小麦,玉米,高粱,谷子为主,局部地区栽种早熟的粳稻,而呈塘就是栽种水稻为主的。凭借的就是它临近江水的优势,有浑然天成的条件,方便灌溉,土质优良。呈塘四周基本都是稻田,再向外延展才是其他作物。 齐致辰家以前也种地,他爸是村里的电工,一次意外永远的离开后他家失去了劳动力。他妈这才兑了个小卖店,那年齐致辰就像李明达那么大,从那时候他家的小卖店一直开到现在。 再后来大他十三岁的姐姐嫁了跛脚的他姐夫,他妈就把小卖店给了他姐家,带着他跟着他姐一家一起生活。 整个呈塘共三个卖店,就属他们家的规模大生意好。应该是地理位置的关系,毕竟位于村子正中间,四周的百姓都能够及。 前两年他姐两口子突发奇想,用盈利的钱又重新扩建了店铺的门面,并且在店铺那房子后面的宽敞大院里盖起了并排的几间明亮砖房,专门用来承包村里的各种婚丧嫁娶宴席收取场地费,慢慢的村里人都把它称为喜宴厅。 齐致辰回到家的时候本想从前面卖店进去给他姐送甜瓜,可是从外面透着那亮着灯的玻璃窗看进去,就看见柜台边和他姐正说笑着的何璐了。他只能轻轻的绕过前屋拐去了后院。 何璐是村里木匠的女儿,比齐致辰小一岁,小时候村里这些闲着没事的大爷大妈就老是喜欢开什么娃娃亲的玩笑,总愿意把齐致辰和何璐放一起。 齐致辰从记事起就特别反感,一直到现在都是。更反感的是,何璐好像很享受,总是愿意粘着他。有时候躲都躲不掉。好好的暑假刚开个头,齐致辰才不想好心情被那个叽叽喳喳的丫头给毁了。 后院的大门平时都是不锁的,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挂着把大锁头。齐致辰无奈的把手里的两个香瓜放在了地上,手上轻轻用力两个瓜便从大门下的窄缝隙滚了进去。他叉着腰站在大门前,为了躲开何璐所以不能去卖店那屋从他姐那拿钥匙,他就只能从大门爬过去。 可他刚翻到大门顶,隔壁老林家的那只破狗就开始大叫起来。安静的四周,那狗叫的齐致辰有些毛了。一着急没等找好角度就向院里跳了下来,裤腿正好刮在了大门上端的铁尖上,惯性的一耸吓的他轻呼了一声后就那么一身冷汗的挂在了大门上。 隔壁大黑狗叫的更狂了,像是要挣脱链子扑过来咬住他似的。齐致辰暗骂这只蠢狗,邻居住了那么多年了,还是他妈分不清谁是谁。 他正想着怎么换着力点下来时,就惊讶的发现,一向除了村里有谁家办事要用才会亮灯的喜宴厅竟然亮着灯,而且看起来屋里还有不少人。 仔细一瞧,才发现,可不正是部分今天看到的大兵么。 而正好从屋里出来的一个端着脏水向外泼的看到挂在大门上的齐致辰也吓一跳。 这回好,很快的门灯一亮,通亮的大院里,穿着挽着袖子白衬衫挂在黑色大门上的齐致辰就特别显眼。 门口一堆明显是就寝前状态的解放军哥哥们都望过来。 嘀嘀咕咕的声音离得不远,掺和着狗叫声齐致辰也听得清楚。 “这孩子是怎么了?” “这谁啊?” “呀,我们来的时候,这家没这个人,是不是小……” “你才小偷呢!这是我家。”齐致辰不满的顶回去。 随后他费劲的一只手稳住身子,一只手去扯裤腿。 周继良听到外面躁动从屋里出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一少年贴在大门上,抿着嘴唇侧弯腰拧着身子,手上用力的一撕,在裤腿布料破碎的声音后他轻巧落地,额前的碎发由于震动带风被轻轻掀起,月光下眼神清亮,即使在这嘈杂的周遭环境下也能带来一种舒服的安宁。 少年跳下来后弯腰去捡起地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抱在怀里,迈开长腿就直奔后门而去。 关上门之前他回头扫了一眼喜宴厅门口方向,然后用一扇门隔开了视线。 【码字辛苦,记得戳花。】 第4章 有惊无险 周继良之所以要不顾一路步行跟着过来,就是想大概了解下呈塘水库的情况,包括基础设施和泄洪量。此次受上级命令带队过来做抗洪防汛工作,他带着定要尽最大努力不让这方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信念。 随同他一起来的原本是副营长孟庆喜和指导员胡文军,但指导员在村西留下处理相关物资分配工作了,最后是由六个人变成五个人同行的。 他们沿着国堤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就远远看到了呈塘水库。规模不大,典型的小型水库,功能就是负责整个呈塘的防洪和灌溉。 还没等走到水库跟前,那个叫陆争的镇水利局的洪水引调工程师就很专业的估算出了库容。但为了更准确的分析情况,他还是建议亲身到水库下去看看,做一下测量记录。 第7章 越接近水库越能听到地下水泥隧道里的沉闷水声,以至于最后到工作间的时候,再加上机器的声音,旁边人说话的声音都被完全掩盖了。 本以为不会有人在工作间的,机器轰鸣声中齐致辰推开门走在最前面进去,他被突然探身看向门口的人吓一跳,迈出去的步子迅速收回踩在了不知后面谁的脚上。 周继良被踩后并没有动,而是从身后不漏痕迹的轻扶稳齐致辰,然后跟着走进去。 “宏宇哥在啊,”齐致辰尴尬笑笑,为了能让那迎出来的男人在巨大且不停歇的噪声中听清他说话,他几乎是用喊的,“我还以为没人呢。” “坝外水涨的厉害,村里说最近都得留人值班时刻留意着。”潘宏宇看了看齐致辰身后的几个人喊道,“你们怎么来了?” 齐致辰回头很随意的指了指:“他们要看看水库设施情况,你带他们下去看吧。” 潘宏雨了解情况后从墙上拿起钥匙串:“走,我带你们下去。” 刘景利半捂着耳朵侧头看齐致辰,声音很大:“什么下去?” 齐致辰听着周围的机器声,皱着眉凑到刘景利耳朵旁讲话:“大部分设施在地下,有简易升降梯到下面通道,不过不能超载,你们都谁下去?” 小刘听后回身冲周继良喊:“营长,你们在上面吧,我下去帮忙做记录就行。” 因为周围机器声实在太吵,也没时间商量,最后刘景利和陆争跟着潘宏宇下去。另一个工程师带着副营长去查看外围设施。周继良和齐致辰负责留在屋里等着拉带有滑轮的简易升降梯的绳子。 耳朵里充斥着让人心颤的噪声,齐致辰捂着耳朵靠在墙边等着下面的人摇绳子。他瞅瞅站在对面同样靠在墙上却抱臂四处张望机器构造的男人,总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他便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蹲下身子盯着升降梯口看。 没一会儿,屋里的机器转动频率慢了下来,停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宁了。 齐致辰疑惑的回身看:“怎么停了?故障了?” 周继良脚尖踏了踏地面:“估计是下面关的,他们在查看。” 齐致辰点点头后没再说话,依然蹲在那低头看着下面。 周继良则在打量蹲在那的齐致辰。可以说那晚第一眼看到从大铁门上跳下来的这少年时他就觉得这孩子有股与其他乡村孩子不同的说不清的某种气质。长相干干净净,穿着干干净净,眼神干干净净。明明没有太多锋芒却总是让人忍不住去多看两眼。 “多大了?”他开口问。 齐致辰很自然的语气:“十七。” “在念书?” “念。”齐致辰站起身活动着膝关节,“明年这个时候就考完大学了。” “念书是好事,”周继良收回视线云淡风轻的依然眼神四处飘着,“好好念,从这里走出去。” 齐致辰点头:“当然了,我一定会从这里走出去。” 说完这句话后齐致辰才奇怪他干嘛要跟一个半熟的陌生人表决心,索性闭嘴等着下面动静。 如此穷乡僻野的地方,村民对教育的意识普遍低下,很少有坚持供自己孩子念完书的。都认为与其浪费钱去念书还不如回家种地赚钱来得实在,不少孩子上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就回家了,或者是自愿,或者是被迫。 整个呈塘继续念高中的没几个,齐致辰他妈在她的那个年代就喜欢读书,但家里重男轻女没有供她,她当了妈妈后决心要供自己的一儿一女念完书。 可儿子入学那年丈夫意外离开女儿考上大学,家里条件太有限,一夜间她仿佛老了好几岁,她不想重复重男轻女的梦靥,决定砸锅卖铁也要供两个孩子念书,东拼西凑把女儿的学费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大女儿自己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她知道女儿是不想所有的担子她一个人来承担,才会甘心斩断了想飞的翅膀。 齐致辰那年六岁半,记事了。他永远记得他姐在本该大学开学报道的那天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的场景,没有声音却撕心裂肺。他姐就是那样狠狠的哭过之后走出来没事人一样的帮着他妈干活,只是以后的日子里,他姐总会告诉他要好好学习。 齐致辰也确实一直那么做的,从小到大,他都没辜负他妈和他姐的付出,从来都有很出色的成绩。把村里同一批的孩子都比了下去。而他妈脸上有光,他姐笑的灿烂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凭借他自己的努力,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带着他妈和他姐离开这个闭塞的地方去大城市安家落户。 齐致辰蹲的腿都有些麻了下面才拽动绳子。他抓住绳子提醒周继良:“他们要上来了。” “嗯,”周继良也蹲下身凑过来拽过绳子,“把绳子抓紧,一起拽。” 两人慢慢站起身,一前一后摆着拔河的阵仗。 齐致辰真是低估了铁架子的重量,尽管安装着省力滑轮也还是很难拽动。下去的时候有重力帮助,上来时全是阻力。应该把外面那两个人叫回来再一起拽。 大概拽上来四五米的时候,上面拉拽的人已经相当吃力了。 齐致辰感受到身后的周继良也很吃力后,他便身子前倾向下面喊道:“先放你们下去,我去外面叫人!太沉了!” 就是齐致辰的这一松劲,让原本拽上来的绳子迅速下沉,周继良没想到齐致辰会突然有这举动,也是一时不备,电花火石间他眼睁睁看着身前的少年身子一耸被绳子惯性带了下去。 第8章 那一刻他顾不上手里的绳子,脚勾住旁边固定铁架,整个人伏地用手去抓齐致辰的胳膊。 齐致辰真的是吓一跳,连喊声都没来得及出口就伴随着下面哐当重物砸地声悬在了升降梯口。肋骨撞在铁架边缘生疼,更疼的是左胳膊,被上面趴在地上拉着他的人拽的生疼。 “营长?”小刘的声音在下面传来:“怎么了?你们没事吧?” 周继良往前蹭着身子,直到双手抓住了齐致辰的两个胳膊才回道:“没事,你们呢?” 齐致辰不敢往下看,七八米的高度虽不高,但这七八米的距离里全都是不规则的各种铁条和铁棒,直接掉下去不扎死也得半残,想想都恐怖,他使劲蹬着腿想找着力点。 “别动。” 头上传来带着命令的话语后齐致辰还真就没动。他提心吊胆的慢慢被周继良拽着,抓着他胳膊的手很有力量,抓的死死的。他抬头去看,拽着他的男人因为轻微倒空脸色有些涨红。近距离观察,此时那英气的眉宇间除了英气之外好像还有生气。 但齐致辰可没时间去研究两杠一星的心情,他只想毫发无损的上去。只能尽量听周继良的不乱动并且也紧紧的抓住抓着他的胳膊。心里有点内疚,如果他提前商量一下再缓力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待他上半身脱离升降口时他看到了门口进来的去查看外围设施的那两人。孟庆喜在看明白状况后,大步跑过来帮忙。 周继良这才借力得手把齐致辰拖拽上来。 齐致辰不得不承认,他腿都有些软了,如果两杠一星没及时抓住他让他掉下去,那弄不好他就再也看不到他妈和他姐了。他被拽上来后坐在地上半天都没缓过神。 刘景利在下面也撞的不轻,上来后揉了半天胳膊,他猜出了大概后就过来查看齐致辰伤没伤到。齐致辰看着那关切的眼神觉得他更没用了,说是来带路的,更像是来添乱的。 所以从水库出来他都蔫蔫的,走在路上跟来的时候完全相反,和小刘走在后面时不时抬头瞅瞅前面那几个人,总觉得两杠一星好像真生气了,从把他拽上来后就没搭理他。 “你不是吓傻了吧?”刘景利开玩笑的问道。 齐致辰并没等回答就听到了后面有马车声。他停下脚步欣喜的回身看,果真看到一匹马拉着板车迎面而来。看清来人后他喊道:“董叔,是去地里了?”住的时间长了,村里的人全都能攀上亲戚。 “对,去地里刚回来,带你们回去?”坐在板车侧板上的男人笑着问。 齐致辰这才让小刘叫住了前面几个人,然后一起坐进了马车铺着青草的板车里。 村里机动车没两辆,大部分都是用马车,牛车和驴车来助力农活,所以到处都能看到这种经过改装的用来拉大水桶去偏远旱田灌溉的板车,用的时候装上大水桶再套上牲口就可以用了。 齐致辰坐在车尾,双腿放在车外,马车一晃一晃间虽然慢却省了不少力气,也缓解了他刚刚惊吓的心情。 想到刚才他不由得回头看车里和旁边人说着话的周继良,那冷静严肃的侧脸让齐致辰想说声谢谢都说不出口,胳膊被抓过的地方还疼着,他活动活动手臂筋骨后抓起一把车里的青草握在了手里把玩。 周继良余光捕捉到了齐致辰回头看他的举动,看到那孩子扭过了头他才看过去。 相比之前悬在升降梯口紧绷神经看着他的时候,现在齐致辰坐在车尾用手里青草逗着跟在车后面小马驹的画面才更让人看了<a href=https:///tags_nan/wenxinwen.html target=_blank >温馨。 刚刚的事情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先考虑底下已经被拉起来几米高度的升降架里的三个人而不是放弃三个去护住一个。可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出于本能,他还是松开了绳子去抓齐致辰的手。好在升降架上的人没事,否则受伤的会是多数。 小刘坐在车上盘着腿看着刚刚他们下去记录的数据,用笔在空白页上演算着,怕写错数字,边写边嘟囔:“179乘以45……” “8055。” 刘景利竖式还没等写完就听到了答案,他猛的抬头看了齐致辰一眼后接着低头算。结果一出,吓他一跳:“天,你竟然算对了。” 齐致辰歪着嘴角笑着看过来:“这是心算。” 小刘啧道:“小小年纪爱吹牛不好。” 齐致辰哼道:“不服就再来一个。” 车上的无聊视线都被齐致辰的话吸引了过来。 小刘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找到下一个该统计的数据组后开口:“来个难点的,289乘以47,多少?” 齐致辰叼着根草,听了题后安静下来像是在思考,微微皱着的眉随后舒展开,吐掉嘴里的草,眉毛一挑:“13583,对不对?” 小刘听了立马纸上列竖式演算,整个人都愣了,看向其他人:“对。” 然后不等别人有反应,他就扯住齐致辰胳膊,一脸不可思议的大力晃:“不用列竖式还能又快有准?你是怎么做到的?” 齐致辰被晃来晃去,说话都接不上了:“都……说了……说了是心……算……” 坐在车上的人都看着车尾的两个小年轻笑,齐致辰边挣小刘抓他的手边笑着回身看其他人,正好看到周继良也在看着他们。 那男人也在笑,却是那种深沉不张扬的笑,眼神深邃,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迷彩服的拉锁拉到胸前,露出里面看得到的白背心下的胸膛,胳膊支在两条长腿上,正侧头笑着看过来。 第9章 齐致辰看得到,那右手手背的关节处有零零星星的磕碰伤,是新添的。 【记得戳花】 第5章 说不出来的奇怪 呈塘整体民风淳朴,热情好客,解放军入驻这几天来,不少老百姓自发的从自家园子里摘了成熟的新鲜蔬菜送往各个驻扎点。茄子,豆角,黄瓜,辣椒,萝卜等农村常吃蔬菜应有尽有,甚至家里在坝外承包了鱼塘的人家也会时不时地送过来新鲜的鱼,一点儿都没苦了这些外来客。 营里的炊事班大概七八个人,班长是个有些口吃的年轻人,叫程亮。他把班里的几个人分别分派到村东学校和村西空地的驻扎点。他自己则天天过来喜宴厅和村里范师傅一起负责这里的营长和部分战士的伙食。小伙子每次来都会从卖店那屋穿,路过柜台时总是会和坐在椅子上的齐敏芝打招呼,有时候还会驻足说上几句话。 所以每次齐致辰在后屋听到一个嗓门很亮却很难成句的声音就知道大概很快喜宴厅就会在锅碗瓢盆的撞击声中香气四溢了。自从有解放军住进他家后院的喜宴厅,他家就没单独起过火,每顿饭都是和那三十多个战士一起吃的。 “小辰啊?” 齐致辰听到他姐喊他,立马从房间里跑出来,生怕他姐有什么紧急情况,他连拖鞋都穿反了,边往出小跑边换:“咋了姐?” 他从门口探头看进卖店屋,眉头一皱。 何璐站在柜台前扭头看过来笑着打招呼,大眼睛里满是调皮:“小齐哥。” 齐敏芝看向他弟:“你姐夫说要把电视搬去后院,你搭把手。” 齐致辰奥了一声后朝着那边正从架子上往下搬电视的李树全走过去。路过何璐时他挑眉:“村西不是有卖店么,你还真不嫌累。” 何璐接过齐敏芝找的钱,拿起柜台上的那瓶酱油:“他家没货了不行么。” 齐致辰踩着小板凳身子前倾去接他姐夫传送过来的电视:“怎么要搬喜宴厅去了?” 李树全弯腰拣着电线:“我看每天新闻联播的时候都有几个后院住的小伙子过来听,干脆给他们拿过去,那边宽敞,大家都能看。” 齐致辰搬好电视后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头也没回的往后院走。这举动可把何璐气坏了,她把酱油瓶又放回柜台上,大步往里面走:“敏芝姐,先放一下,我一会儿回来取。” 齐致辰和后院在露天回廊忙着准备中午饭的范生昌和程亮打了招呼后便直奔门口,因为捧着电视没有手开喜宴厅的门,他只能用脚踢开。没掌握好力度,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环顾一周,宽敞的大厅里,没人,一大片连着的床铺上被褥规整。所谓床铺不过就是那些解放军住进来时后搭的,底下码着砖头,上面排着木板,简易,结实。 齐致辰边往里走边好奇,那些大兵们哪去了,要是连平时负责内勤的刘景利都没在的话,只能说明营长也没在。他侧身看了看喜宴厅侧面的房间,果然,住着营长指导员的那屋,也没人。 李树全一瘸一拐的跟在小舅子后面进来:“我看就放里面那个高柜子上吧,都能看到。” “行,”齐致辰拐去里面角落,把电视轻放在那个柜子上面,“姐夫,他们人呢?” 李树全把电线从门口扯进来:“周营长他们一大早就去坝外了。” “不仅住你家的去了,我家旁边空地上那些也都去了。”何璐站在门口看向屋里,“听我爸说他们是修民坝去了。” 齐致辰调整好电视位置后按开开关,查看着是否信号良好频道齐全,难得的跟何璐搭话:“你家旁边那空地住的人多,我家这就三十多个。” “是多,”何璐笑笑,“一个连多一点,天天早上看他们列队都觉得好帅。” 齐致辰换着频道,哼道:“花痴。” 李树全安顿好了电线后往出走:“小辰调好了就出来帮忙摆桌椅,他们快回来吃饭了。” 何璐一听,哎呀了一声后转身就走:“我妈还等着我的酱油炒菜呢。” 齐致辰关了电视,哼道:“白痴。” 烈日炎炎的中午,村西边步行着从坝外回来了一大片解放军。很有规律的走着,队伍里有轻微的说话声却不躁乱。人手一把铁锹,或是拎着或是扛着。不乏有小疯闹时不时从正队里嬉皮笑脸躲着跑出来的一两个身影,会被不知哪个方向来的训斥给吓回去。 队伍里很少有穿着迷彩上衣的,多数都是穿着背心,甚至有的还光着上身。明显是劳动后的姿态,汗水和泥土是裤子上的印记。 周继良肩上搭着迷彩服外套,白色的背心下摆蹭着点干掉的泥印,铁锹在手里拖着,走在队伍中间就像普通战士一样。只不过他周围的队伍出奇的要比别的方位的安静一些。 这一大群洋洋洒洒的大兵们从村西进来后就像河流分流了一样,有一股直接返回了村西空地的驻扎地,其余的继续走,到了村中留下一小波,剩下的直奔呈塘小学。 喜宴厅大院的门是大开着的,战士们走到门口就能听到隔壁那条大黑狗在拼了命的叫。然后墙头那边就露出来两个小脑袋瓜。李明达跟个小猴子一样灵巧的翻上墙,旁边那个隔壁家小孩,胖胖的身体废了好大劲儿才翻上来。 俩孩子站在墙头上看着回来的大兵有规矩的放下铁锹后又有规矩的去院子的水井旁洗脸,他们便吵吵嚷嚷的开始在墙头上逗大黑狗玩。 第10章 齐致辰按照他妈说的从前屋卖店拿了些冰棍出来,冲墙头上的两个淘小子喊:“你们俩下去,别在墙头上玩!” 小胖子林佳兴一屁股坐在了墙头上:“你小舅真烦。” 李明达跳下墙头,回头招呼:“在我家吃吧,你家不是没人么?” 一说到吃,小胖子瞬间灵活落地,跟着李明达往喜宴厅跑。 程亮挥着铲子冲院子里吃着冰棍的战士们喊:“饭…饭…饭一会儿……就…就好!” 不知是谁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回道:“我说程亮,本来不着急,听你说完话就着急了。” 院子里的听了都笑了。 齐致辰拿着给院子里战士分完还剩的几个冰棍进了喜宴厅,走去了侧面的房间。 门半虚掩着,屋里有轻微说话声音,出于礼貌,他还是敲了门。 “进来。” 齐致辰推开门进去,屋里的几个人他都眼熟。两杠一星坐在床边正抬头看过来,那个戴着眼镜的指导员坐在椅子上,他旁边椅子上坐着副营长孟庆喜。靠着窗户站着的那个是一连连长,具体叫什么名字和两杠一星一样,齐致辰是不知道的。毕竟这院子里没有人能直呼这几个人的大名。 齐致辰之所以对这个连长印象深刻都是他那张脸,齐致辰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虽然他觉得形容一个大男人用好看这个词挺别扭的。但形容这个连长他只能简单粗暴的用好看两个字。眉清目秀的容貌却不失阳刚的气质,每次看都让人赏心悦目。 齐致辰把手里的冰棍放在中间桌子上后转身往出走,正好和端着水盆从门口进来的刘景利撞上了。铁盆落地后水溅的哪都是。伴随着外面喊开饭了的声音,他迈过积水去取拖布。 刘景利跟出来:“还是我来弄,你去吃饭吧。” 齐致辰拎起拖布往回走:“我来吧,你们干一上午活了。” 等齐致辰回去时屋里就剩两杠一星了,正在弯着腰洗脸,他拖好了地,两杠一星也洗好了脸。 一起往出走吃饭的时候,周继良把桌子上的冰棍拿起来都塞给了齐致辰:“拿回去放冰柜里吧,放在这都化了。” 周继良用一只手抓着的冰棍,齐致辰用两只手才接过来,他下意识的看了看那只大手的手背,之前因为在水库拽他而磕碰的一个个小伤口几天的时间结的痂已经慢慢脱落了。 吃过午饭的院里安静了下来,战士们有的回喜宴厅睡午觉有的在院里凉棚下乘凉还有的在小卖店窗前聚堆。 村里的小卖店就像是个驿站一样,总能聚集村民。孩子们可能会把一块钱分成十次花,只为了每次进出能买到得一袋冰水或者一根辣条。妇女们多半坐在一起说说东家长西家短,寻求一点八卦的乐趣。而那些去地里放完水回来的男人们则会凑成四个人打三打一,是一种扑克玩法。 齐致辰他家卖店前有两个大凉棚,一个底下通常是打扑克的,剩下的那个则是打台球的。 唯一的台球桌子是他姐夫从共庭镇上买回来的,虽然是个二手的,但是保管的还不错。经常吸引村里小年轻们过来玩。之前还是收费的,两毛钱一局,后来因为还要浪费精力去算钱,干脆就免费开放了。 齐致辰也喜欢玩台球,在镇上念书的他没事的时候总会和邸啸出去玩两杆。回到家他倒是很少玩,毕竟那台球桌旁就没断过人。他通常就是站在一旁看,然后无声的嘲笑着村里人那活在自己世界里拿不出手的球技。 一如现在一样,他和来找他的邸啸站在那看着别人玩。只不过,他这回却没嘲笑得起来。 正在球桌旁玩的是个村里早就不念书了的男生,闫少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整天在村里闲逛。 和闫少博对局的正是那个一连连长。很干净利落的球风,每个位置都很有讲究,每个角度都精确的很。俊秀的脸上带着笑,看似弱不禁风的举手投足间有股子恰到好处的力量。一个个漂亮的进球惹来一旁围观战士的起哄。当决胜球进洞后,那连长收了杆,在周围鼓掌声音中回身冲这边眨了一下眼。 齐致辰愣了,那说不出意味的眨眼确实是冲着他们这边没错。但很快的他就看到站在他们旁边的那个男人抬手不漏痕迹的回应了个大拇指。 那男人齐致辰知道,是一连一排一班的班长,也住在喜宴厅,叫邵勇战。二十出头的样子,为人耿直憨厚,前两天还帮着他姐夫卸货来着。 这些解放军住在他家有几天了。齐致辰看到的最多的现象绝对是下级对上级的完全服从。那是一种敬畏,抛开任何年龄,只论军衔。比如年过半百的副营长孟庆喜无论何时对还没三十的两杠一星都毕恭毕敬。 但齐致辰那一刻却从那个连长的眨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形容不上来,说是在炫耀却更像是撒娇。那么一张魅惑众生的脸,躲开众人视线笑着冲他的直系下属眨眼,就是挺奇怪的。 可齐致辰来不及奇怪,身旁的邸啸就用胳膊肘怼他:“你上去打吧,看把那大兵能的,上,挫挫他。” 齐致辰本想说不去,可邸啸那山炮直接就跟周围开口明示说他要玩了。 那些围着的战士一看是齐致辰,就都让他试试。 “那让小齐玩。” “小齐上啊。” …… 齐致辰这才接过那已经褪了漆的木质球杆,走到球桌旁。身后有人拍他,一回头,是刘景利,正笑着看他:“好好打。” 第11章 齐致辰握好球杆,等着邸啸摆完球离开。 对面同样握着杆的男人看过来,带着让着的嫌疑:“小子,你先。” 齐致辰也没客气,站好位置后俯身向前,将球杆握于体侧,桌上手指支撑。要继续动作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小声打招呼般的说着营长。 他并没分散精力去看两杠一星,而是保持动作撞击出球,各色球四处散开来。 漂亮的开局。 第6章 突至慌乱 打台球是一种心智的锻炼,时刻要保持着一个平静的心态,操之过急是不明智的。 球桌旁那个少年表现的超出他年龄的老练,不停地有赞叹声伴随着他的进球。而另一个长相十分精致的男人也是不急不躁游刃有余,可谓棋逢对手,不相上下,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然而那局球并没分出胜负,因为根本就没打完。 当在场的人都专心致志看球的时候,屋里突然有玻璃碎掉声和女人的轻声惊呼声。 周继良离门口略近一些,直接反手撩开串珠门帘跑了进去。 第二个有极端反应的就是那个正瞄准球的少年,他迅速扔掉球杆推开旁边的人往屋里跑。 一时间,周围的战士们也紧张了起来,纷纷回身从玻璃窗往里看。 问题确实是出在了屋里的那个孕妇身上。 齐敏芝是在侧身从柜台出来时不小心肚子顶在了柜台角,肚子痛的她瞬间失去平衡,踢到了旁边铁椅子,椅子仰翻磕碎了底下柜台玻璃。此时她整个人弯腰半扶着柜台框,艰难的站着,表情很痛苦。 周继良跑进来后大致了解了情况,上前去询问:“哪里不舒服?” 他并没等到齐敏芝的回答就被后跑进来的齐致辰推开了。 少年神色焦急中带着慌张:“姐,你是不是肚子疼了?” 齐敏芝的脸上已遍布冷汗,嘴唇发白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齐致辰抬起他姐的一只胳膊架在了脖子上,然后看向周继良,没用说话,那男人就领会意思过来帮忙。 这情况可把窗外看着的一群大老爷们给急坏了,在军队混的哪里见过这阵仗,只能行注目礼看着他们营长和齐致辰架着孕妇往里屋走。 齐致辰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姐,大声回头喊:“邸啸!去找你老姑,快点!” 邸啸得令了一样,马上撒丫子就跑:“知道了!” 周继良用脚踢开路中间的一个啤酒箱子,看着并排的几个房间问:“哪个屋。” 齐致辰用下巴扬了扬:“这屋。” 其实齐致辰也不知他姐是什么情况,听他妈说过,怀孕快八个月如果照顾不好孕妇挺危险的,要是磕了碰了的弄不好容易早产。他姐夫吃过午饭就不知道哪去了,他妈出去办事走之前特意告诉他跟他姐呆一块,而他却为了玩台球没照顾到他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出了状况。 齐敏芝自从怀孕,整个人是发胖的状态,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架着,没什么力气的她把全部重量都放在了她弟和周继良身上。明明没有多远的距离却也行进的十分艰难。这让外面战士都进来跟着想搭把手。 过最后那个窄门时,齐敏芝肚子的疼痛增多让她寸步难行,越来越大且不间断的□□声让她弟彻底慌了。 “姐,姐!”齐致辰并没有停下脚步,他有些语无伦次:“再…撑…一会儿撑…已经去找大夫了……已经……” 周继良边扶抱着孕妇边低头查看大概情况,显得镇定得多:“你别紧张,放轻松。” 说完这话他抬头看架着齐敏芝另一只胳膊的齐致辰:“你也别急,没看到血,应该不是要早产。” 齐致辰纯属是急的,几乎是用喊的:“你知道个屁啊!”万一早产就事大了。 这一句话可把后边跟着的战士们惊到了,一个个的表情有很明显的短暂停留,然后表面挥去尴尬,实则都用眼睛偷瞄他们营长,印象里能和他们营长这么说话的人根本不存在。 周继良没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继续帮着把孕妇扶回了屋,安置在了床上。 齐致辰放下他姐后转身从后门往出跑,摔门声大的吓人。 刘景利窜上床,塞了两个枕头垫在齐敏芝身后:“敏芝姐再坚持一下。” 周继良坐在床边透过后纱窗他看得到齐致辰伸手很麻利的爬上了墙头,冲着隔壁院里喊话:“李明达,别玩了!去你奶家把你爸找回来,就说你妈不舒服!” 很快的就看到一个小身影翻过来然后从大门跑了出去。 齐致辰在经历了刚刚的担心后变得有些生气,他也不知他在气什么。可能是他姐夫最近频频不顾他姐情况总不在家,可能是气他妈偏偏这个时候出去办事,可能是气看着他姐难受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可能是气大夫来的太慢…… 邸啸是一路跑着去的,又是一路带着他老姑跑回来的。他老姑是村里卫生所唯一的大夫,他在去的时候还担心着卫生所不要锁门。他看得出来齐致辰很着急,更看得出来齐敏芝很难受,所以几乎是扯着他年近四十的老姑跑回小卖店的,为了他老姑能跟上他步伐,他还特意帮他老姑背着沉重的医药箱。 “来,让一下。”邸啸边往里走边扒拉开挤在里屋门口的解放军:“让大夫进来。” 邸贵兰接过侄子递过来的药箱,环顾屋里后开口:“我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还都杵在这干什么,出去。” 第12章 周继良听后带头往出走,身后是有些混乱的对话。 邸贵兰:“你也出去。” 齐致辰:“我凭什么出去。” 邸贵兰:“我要给你姐检查,男的都得出去。” 齐致辰:“我是她弟。” 邸贵兰:“那也得出去。” 齐致辰:“我……” 邸啸:“哎呀你就听我老姑的吧,咱们出去,别耽误事了。” 周继良往出走时看了看地上的玻璃碎片,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手势便有两个战士停下来收拾。 这一小波解放军从卖店屋里出来,另一个凉棚下打牌的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树全媳妇要生了?” “差不多,我看邸大夫刚进去。” …… “让一下让一下!” 从凉棚那面跑着过来一年轻女人,边跑边拢着乱糟糟的头发。 是卫生所的护士,冯盼。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一瘸一拐的李树全。 李树全回来路上去了卫生所,没找到大夫,就去老冯家找的冯盼。因为天气预报说过几天有连续性暴雨,他妈一个人住,房子有些微微漏雨,他这两天才每天找点时间去给他妈修修房子。看到儿子跑去找他时他就知道可能是他媳妇这边出事了,紧赶慢赶奈何腿脚不利落才赶回来,一路上也是担心的不行,一身汗跟天气热却没太大关系。 可他的心情好像没得到小舅子的理解,在前门口还没等进屋就被拦了下来。 齐致辰依然有些情绪激动:“我姐都这样了,你怎么总是不在家?她出点事怎么办!”姐夫再亲也比不上亲姐,关键时刻就能看出来。 李树全有些愣,手上因为修房顶而粘上的泥还在,没说什么的站在那。 邸啸看了看周围聚焦过来的目光后扯了扯齐致辰,小声提醒道:“行了别说了,先让你姐夫进去吧。” 齐致辰上前一步还想跟李树全说什么,衣服却被从后面拽住了。他以为又是邸啸,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看着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进了屋,回头去看,是两杠一星。 紧接着就听见很严肃的一嗓子:“都在这干什么呢,没听见集合吗?都给我拿工具去!” 午休了一会儿的孟庆喜起来后发现视线内没几个人,这才来前院看,原来这群小年轻都在这聚堆闲扯呢。他是个相当古板的兵,他眼里纪律大过一切,所以尽管这次入村驻扎他也没放宽一点在部队里的纪律。 战士们当然也知道他们副营长的脾气,立马老老实实的集合。 “中午带队回来是让你们休息!不是闲扯的!我看你们是皮子松……” 孟庆喜边背着手看着慌乱的战士集合边训斥,只不过在看到里边站着的周继良后立马收了声。 队伍里立刻有轻声的笑声,看到他们副营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同营长一起训了的尴尬样就好笑。 周继良松开还拽着的齐致辰的衣服,看向了孟庆喜:“老孟,你们都准备好就出发吧。” 孟庆喜一听营长这意思就是下午不跟着去了,连忙点头,然后带着一小队解放军踏上大路往西去了。 刘景利通常都是营长在哪他在哪,自觉的继续去收拾屋里地上的玻璃碎片。 齐致辰也走进屋,担心的望望他姐房间的方向,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心不在焉的拿起笤帚跟小刘一起收拾着。 刘景利回身看看外面站在路边看着三连路过的周继良的背影,回头看齐致辰笑:“你小子脾气挺暴躁啊。” “我?”齐致辰把大块的玻璃捡起来扔进垃圾箱里。 “你说完那句话可把我吓坏了,我条件反射的以为我们营长得踢你两脚再罚你出去负重跑呢。” “啥?”齐致辰停下动作:“我说啥了?” 刘景利抬头:“你不记得你刚跟我们周营长喊的话了?” 齐致辰这才想起来,一时间心情复杂:“忘了。” 刘景利忍不住笑的点头:“还是忘了好。” 窗外有玩牌的人逗窗下坐着的小明达:“你是希望你妈给你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小弟弟。”李明达玩着土,头也不抬:“这样就能和我玩了。” “那要是个小妹妹呢?” 果然是童言无忌,众人在听了小孩子回答了一句:“那我就掐死她”后都笑了起来。 齐致辰叹气,这孩子真是缺心眼。 可当他出去倒垃圾看到门口站着的周继良后,就觉得他比小明达还要缺心眼了。怎么说当时的情况两杠一星都是在帮他,他却把人家给骂了。他承认他好冲动,如果不是两杠一星拉住他,很可能又说了什么伤他姐夫的话了。 回到屋里后他边等着里屋的情况边坐在柜台后面看店。 然而并没有意料中的婴儿啼哭邸大夫和冯盼就出来了。 齐致辰担心的站起身:“冯盼姐,怎么回事?” 冯盼笑着回:“没事,你姐就是撞疼了,不是早产,没什么大碍,以后注意点就行。” 李明达跑进来:“我妈呢?生小弟弟了吗?” 冯盼蹲下来摸摸李明达的头哄着说:“妈妈在屋里呢,小弟弟要在妈妈肚子里再呆一些日子才出来,明达要乖,不能撞妈妈也不能气妈妈,听到了吗。” 齐致辰用手指没节奏的敲着桌面,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第13章 邸啸看他老姑出来也问明了情况,知道虚惊一场后去拿了球杆戳窗户,对柜台里坐着的齐致辰说:“来呀,出来玩一杆。” “玩个屁,”齐致辰瞪邸啸一眼:“要玩自己玩去。” 于春秀算是完全错过了之前的情况,回家后都是听儿子和女婿叙述的,后怕的不行,再也不打算在剩下的两个月让女儿看店了。 齐致辰虽不情愿这个活要交给他了,但相比之下他却更心疼他姐,所以直接说他来看。 李树全估计是刚被小舅子的怒火烧到了,连忙开口:“还是我来看吧妈,小辰很少在家,有很多货的价格都不知道。” 齐致辰瞅瞅他姐夫,也没打算继续说,毕竟他也不愿意抢着干活。 他走回卖店屋,从冰柜里拿了两根雪糕后走去后院喜宴厅。 看到两杠一星正在屋里叠衣服,他便走进去,为了表示一点感谢,还特意拆了雪糕袋后递过去:“天热,吃根冷饮吧。” 周继良接过那根雪糕,看了看雪糕的形状,玩笑道:“你咬过了?” 齐致辰立刻把手上的另一根拆开给对面人看:“原本就是这形状的,要不怎么叫缺一口呢。” 周继良接过雪糕坐在了床边:“就算咬过的话也没说嫌弃你。” “小刘呢?” “去村西了。” 齐致辰这才把原本给小刘拿的雪糕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然后推开床边的一小摞叠好的衣服坐在了床边:“你还懂妇科?”否则怎么能看出来他姐不是要早产。 周继良挑眉:“不懂,瞎说的,看你们都太紧张了。” 齐致辰含着嘴里的雪糕,心想,说你知道个屁啊还真没错。 【剧情会慢慢展开的,看不懂的别急,慢慢就懂了。】 第7章 暗流 把电视搬到喜宴厅后,白天修坝的大兵们最大的放松项目莫过于晚饭时捧着饭碗挤在一起,或坐着或站着看新闻。虽然人多,但能听见的只有筷子碰到碗的声音,其他一点杂音都没有,就连来回走动去乘饭菜时都井然有序的很。 齐致辰原本是坐在院子里吃的,奈何天黑前天阴了下来,到处乱飞的飞虫太多,落到饭菜上着实让人恶心,他便也拎了凳子进了喜宴厅。 进了门他就看到那三十多号人在聚精会神听新闻,他把凳子放在门口,坐在那大口吃着饭,准备快点吃完好去前院换正在看店的李树全。 最近的新闻联播少不了的播报内容就是各地的汛情,那些赶赴抗洪前线的记者们传达回来的情况深深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 齐致辰抬头隔着前面的一个个背影勉强能看到一小条电视屏幕,是个穿着救生衣的记者在夹着雨丝的大风中做汇报。她身后是一些站在水中不知大喊着什么的解放军,画面一闪而过,却让人印象深刻。那些大兵正并排相挽而立,迎接一个个拍打过来的浪头。 长江,珠江流域已大面积汛情警报,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淹没了,除了解放军之外还有各路社会志愿人士也在参与救援,军民伤亡人数和财产损失还在统计中…… 齐致辰听着听着甚至都忘了咀嚼嘴里的饭菜,没想到受灾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这时前面一身影迅速起身,放下碗筷大步走了出去。 “贺子!”有人立马跟上。 剩下的战士们都疑惑的回头看。不知谁说了句:“贺子老家被淹了,刚才报的。” 齐致辰心里一惊,扭头看向门外,那个叫贺子的靠着院里凉棚柱子站着,眼圈红着嘴唇抿着,后跟出去的那个在低语的安慰着。 屋里的战士知道了情况,也都放下碗筷往出走,坐在门口的齐致辰不得不站起来让路。 侧面的门这时开了,刘景利端着碗走出来,看到大家都往出走,笑着问:“哎我说你们吃完了怎么把碗筷乱放呢,一会儿又该挨骂了……” “小刘,曹贺老家被淹了,变泄洪区了。”走在最后的那个小战士回头道。 刘景利张着的嘴半天才合上,然后也走了出去。 齐致辰不知怎的,也没什么心情吃饭了,把剩下的饭菜倒进外面泔水桶后路过凉蓬下那些围在一块的人去前屋。 天阴的很,空气都是闷热的,厚厚的积雨云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卖店的前门开了,听到门上的小铃铛响,蹲在柜台下整理下层货物的李树全抬头问:“买点什么?” 来人是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瘦成皮包骨的男人,他嘴里叼着烟,进来后就四处看着。 李树全看清人后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你这话说的,这我弟家,我不能来?”李树文吐了口烟哼道。 李树全拍了拍手上的灰:“没事的话你还是出去吧。” “哟,”李树文半眯着眼,表情中夹杂着些许恶狠:“你应该知道我干嘛来了。” “你别太过分了!”一向脾性好的李树全提高了声调。 “我没过分,有困难得找兄弟不是么,”李树文笑得伪善,摊出一只手:“给我我就走。” 李树全站在柜台里,抓着裤线的手握的很紧。 李树文洞察着李树全的情绪,将嘴里的烟拿出来按压在了玻璃柜台面上熄灭,头也没抬的说:“也行,你不给也行,弟妹快生了吧,我自始至终也没去看看她……”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没完没了!”李树全抬起握着的那个拳头砸在了玻璃柜台上,脸色涨红,目光却不坚定。 第14章 对面男人没说话,只是把摊着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屋里瞬间安静了,头顶灯棍因电压不稳而发出轻微嗡嗡声。 李树全绷紧的神经,握紧的拳头很快的都缓开了。他回身从钱盒子里拿出一沓零零整整都有的票子,拍在了柜台上:“滚。” 李树文抓过钱塞进裤子兜,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往出走:“这就对了,哥先走了。” 李树全还呆呆的站着,待他回过神转身要蹲下继续整理货物时就看到了卖店后门口看起来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齐致辰了。他明显有些慌乱,眼神没有落点。 齐致辰走进来:“来换你去吃饭。” 李树全从柜台里往出走,看了看小舅子后加快了脚步。 齐致辰看着他姐夫一瘸一拐的背影,莫名心酸,回头道:“刚才的事,我不会跟我姐说。” 李树全身子顿了一下后推门出去了。 齐致辰坐在了柜台里那把椅子上,长腿蹬在了柜台的第二个横杠上,柜台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小零食包装袋在灯光下泛着光。在来了几个买货的人后,他无聊的晃着腿,一晃腿就想听歌了,可他却不能离开去后屋取,只能随手拿了块泡泡糖吹泡泡打发时间。 李明达吃完饭又跑进卖店屋,看到看店的不是他爸也不是他妈,立马跑进边上柜台抓了一把糖往出跑。 齐致辰见怪不怪,白了跑出去的小不点一眼后就当没看见。这要是让他姐看到李明达不经过允许去柜台里拿零食吃一定又得收拾一顿。但齐致辰没那个闲心,或者说他是能够理解李明达偷着拿柜台里东西的心情。小时候这事他也干过,欣喜中带着刺激。他妈每次也会骂他,但打和骂是都没用,偷着拿还是会偷着拿。什么叫家贼难防,估计这就是。 等他姐夫回来,齐致辰便去了他姐那屋。他妈和他姐栽在床上说着话,母女俩说说笑笑的。 “姐,怎么样,还难受么?” 齐敏芝拍了拍床边让她弟坐:“没事了。” “真是吓死妈了,”于春秀提起这事还是后怕的状态:“你说这要是撞严重了怎么办。” 她说完这话看向儿子:“找时间去你何叔家说一声,让他给重打两个柜台,咱把边上那两个换了,换成圆角的,不要那直角的了。” 齐致辰点头:“嗯。” “不用妈,”齐敏芝摆手,“别浪费钱,我还有个把月就生了,就不怕撞了。” “不行,就算你不怕撞了,明达那孩子淘气,要是磕了脑袋可了得,再说,”于春秀摸摸女儿的肚子:“不是还有我小外孙呢么,也不能磕到。” 齐致辰起身往出走,手一挥,笑着玩笑道:“完了,我觉得很快我的地位又要下滑一位了,回屋咯。” 齐敏芝看着弟弟的后脑勺:“不能,小辰在姐姐这永远第一位。” 齐致辰关门前冲他姐眨眼:“还是我姐疼我。” 回到屋后齐致辰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他的宝贝随身听,当时是他以听英语听力为幌子他妈才同意买给他的,可自从到手后他就没听过英语,光听流行歌曲了。他那英语听力好完全是底子和他自以为的天赋,这事可把邸啸羡慕的很。 外面的天在夜幕的掩护下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但那排着队的蚂蚁,那低飞的燕子,那躁乱出洞的青蛙……都是一场大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齐致辰听着音乐迷糊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外面的吵闹声弄醒的。 随身听听完了一面磁带已自动停了,他揉了揉压麻的胳膊出来看。 喜宴厅院里站着不少人,有老百姓,也有解放军。 站在中间的那个大妈是村里有名的大嗓门,正嚷嚷着什么,话里偶尔还夹着脏话,情绪挺激动的。她旁边站着的是她儿媳妇,正低着头抹眼泪。 什么情况,齐致辰贴近了后门,站在屋里看着。 大嗓门对面站着的男人看侧脸就知道是两杠一星,面对泼妇骂街的状况也依然泰然自若的听着。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得管管吧周营长!”大嗓门把乡村没素质妇女的姿态展露无疑:“要不这算怎么回事!” 周继良站在那,旁边和身后都站着战士,仿佛都在等,等他怎么处理。 大嗓门扯了扯儿媳妇胳膊:“凤儿,别哭了,你好好瞅瞅,是哪个?你不是看到往这院跑的么,你指出来,看我不扇死他。” “妈我没看清楚长相……”女人呜呜咽咽的哭着。 “你再好好看看。”大嗓门往前推了推了儿媳妇。 她儿媳妇不但没往前,还倒退了一步,低低的夹着委屈的哭声没停。 大嗓门叉着腰直直盯着对面的男人一步步往前走:“周营长我说你不是包庇吧!这事太过分了!我今天不找到人我就不回去了!” 眼看着大嗓门离他们营长越来越近,旁边有战士贴过来想隔挡,却被周继良抬手制止了。他说了自从出来后的第一句话,语气依然平稳,昏黄门灯的灯光下面目刚毅:“我只问一次,这位大妈说的人有么,有的话自己站出来。” 周围战士听了营长的话都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气氛瞬间凝固了一样,阴着的天,拂过的风,也并未平静战士们心里的疑虑。 乡村通常就是这样,哪家一有点事很快就能成为围观现场。左邻右舍住的近的已都开窗户开门站墙头的看了。 第15章 原本去村东和村西视察两地驻扎战士们生活状况的孟庆喜和胡文军听到喜宴厅出了状况都赶了回来。 大嗓门还在嚷嚷着,也越发的过分了起来:“还是当兵的人呢!还是不是男人!别做了事不敢承认!算个狗屁的兵!来我们村干嘛来了,混吃混喝还是占便宜来了……” 孟庆喜了解了情况后拉着脸看向周继良:“我看这样吧营长,我来处理。” 齐致辰站在门口看到李明达上前凑热闹,立马开门把小不点拎回来按在了自己腿边。 “小辰!”齐敏芝在里屋喊,“明达还没回来,你去叫他回来睡觉了!” “他在这呢姐!”齐致辰扯了李明达往回走。 李明达也好奇外面的事,挣着:“我不睡觉。” 小孩子最不愿意干的就是吃饭和睡觉,每次都很抗拒,但他哪有挣过他小舅的力气,还是被硬带回屋又被强行扒掉衣裤塞进了被窝。 “我就在门外,别让我看见你溜出来。”齐致辰临出来时特意面目狰狞的吓唬了一下缩在被窝里的孩子。 他哪里会在外面看着,他出来后立马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可才离开两三分钟就感觉错过了一场大戏。院里聚集的大兵们都散的差不多了。就连那婆婆和儿媳妇也都走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孟庆喜出手效率就是不一样。 孟庆喜正用手指戳着面前一个低头看地面的战士:“好好反省,我没让回来就给我在这站着。” “副营长,我相信艾云辉不会做那样的事。”旁边站过来一个战士。 他身后有人轻声提醒:“班长,别说了……” 大家都知道跟他们副营长求情那就是没有更糟只有最糟。 果然,孟庆喜看了看过来为自己班战士求情的邵勇战,语气很严肃:“偷看人家姑娘洗澡情节很严重!你这个班长也难逃其责!要么现在闭嘴站到一边去!要么一起挨罚!进村驻扎之前就说过了,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不要给百姓造成任何困扰,否则严惩不贷!” 邵勇战听后毫不犹豫的立正站在了艾云辉旁边。 “好,很好。”孟庆喜用手指点了点邵勇战后转身往屋里走:“都给我散了!” 院子里还站着的其他战士都立马散开回喜宴厅。只剩两个并肩目视前方站着的男人,笔挺的军姿站成了雕像。 喜宴厅屋里的都小声议论着这件事。 “你们说云辉能么?” “我觉得不能,班长都为他人格担保了。” “可班长的担保没有用啊,还不是一起挨罚,”一个战士撇撇嘴:“要我看,也说不定,艾云辉什么德行,队里谁不知道……” “我看就是咱们连长不在,要不然估计他们也不用挨罚。” “对呗……副营长总是看不上咱们一连。” “还是咱排长识时务,根本不掺和。” “那是不够意思。” “嘘别说了。” …… 九点多的时候,晚饭后去民坝值岗的一小波人从村西回来了,他们边走边说笑着,路过村西的空地时还特意用手电筒向营地里一顿乱晃。 坐在外面的二连长蔡海涛笑着大声问:“你们值完了?” “明天下午还有,”打头那人正是一连连长孟饶,他停下脚步,精致的一张脸凝着笑:“老贺他们换我们回来的。” “我明早带人换他,我看小刘给发的那个任务分配表上是那么写的。”蔡海涛起身走过来。 营地驻扎的部分一连战士听到他们连长说话,立马有跑出来打招呼的。 孟饶嘱咐:“住这就都给我听蔡连长的话,谁也不许给我惹事,听见没有!” “听见了!”一群大老爷们齐喊在这夜里显得更大声。 因突然下起了雨,孟饶便没做停留,带着人直接回了喜宴厅。 他没想到没和他驻扎一起的没惹事,喜宴厅的却给他惹了事。 看清了院里淋着雨站着的人后,他走过去,盯着左面那个问:“怎么回事。” 邵勇战依然目视前方,没有言语。 孟饶这才大步走进屋,推开侧面房间门,冲着屋里正坐在床边洗脚的人大声问道:“院里的为什么罚站?” 孟庆喜皱眉看过来:“没规矩,你跟长官这么说话的?” 孟饶收敛了语气:“让他们回来,我来处理。” “你处理?”孟庆喜看过来:“我怕你徇私。” 孟饶深吸一口气,声音很低:“能不能让我来处理。” “不能。”孟庆喜没有让步:“规矩就是规矩,你应该比我懂。” 孟饶没再说话,沉默了片刻,在确定屋里的这个老狐狸根本不会松口后,他转身走了出去,门摔的很响,让大厅里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孟饶推开门走进了雨里,最后站在了邵勇战旁边。 第8章 雨下个不停 这场雨从开始下就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一样,豆粒大的雨点永不枯竭般的投向大地。 出门上厕所回来的刘景利边收伞边拐去了孟庆喜那屋,他推开门小声提醒道:“副营,我看孟连也跟外面站着呢。” “是么?”孟庆喜听后快速站起身看向了窗外。雨中并肩而立的三人没有丝毫动摇,借着屋里灯光他们的脸上不断滑落的雨水清晰可见。 孟庆喜把视线定格在了最左面的男人身上,长长叹口气后皱了眉:“去,叫他们回来吧。” 第16章 小刘立马转身往出走:“好。” 见那三人回来,屋里战士纷纷递过来毛巾。 孟饶站在那,漱漱的雨水从裤管往下淌,雨敲打皮肤带来的麻木感觉消失后他边擦头发边往里面走:“你们俩过来。” 艾云辉回道:“连长,都我一人的错,跟班长他没关系。” “我说都过来。” 到了后面走廊,孟饶把迷彩外套一脱,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扫了眼跟过来的两人,他深知邵勇战不善言辞,所以视线定在了艾云辉身上:“说,到底怎么回事。” 艾云辉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逃避问题:“我……其实……那个……” 湿衣服紧贴在身上,体温在蒸发。孟饶没什么耐心,看了看安静站在那的邵勇战一眼后催促艾云辉:“让你说就快说,还没站够?” “连长,我是真没偷看那女的洗澡,”艾云辉烦躁的挠了挠湿头发,“但我承认我也没干什么好事,我其实是路过他们家后院时看到院里果树结果子了,一时好奇加嘴馋才翻进去摘了两个,谁知道有人在后门那洗澡,我把她吓一跳,她也把我吓一跳,我条件反射的就直接溜了……” 孟饶端详着艾云辉的表情,揣摩着不像是在说谎。尽管这小子是连里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但此时也没必要深究真假,他抬手打断:“那果子呢。” “我吃了一个,”艾云辉把手伸进裤子兜,由于裤子湿掏起来有些费劲,“这还剩一个。” 孟饶拿过那个李子后抬脚给了艾云辉一脚:“赶紧滚蛋,没有下次。” 艾云辉笑嘻嘻的点头往回走:“没有,绝对没有下次。” 安静的走廊只能听得到外面的雨声和偶尔的雷声,孟饶盯着邵勇战:“你又充大头了是不是,说多少次了遇见问题等我来处理。” 邵勇战对上面前人的视线:“别说了,回去换衣服吧,别感冒。” 邵勇战比孟饶要高出半个头,这种对视看起来让他更具居高临下的优势。 孟饶抬手扯过邵勇战的衣服前襟,让人更贴近自己:“感冒也是拜你所赐,我不出去站着,你们指不定站到什么时候。” 邵勇战笑了,五官的立体轮廓配上一口白牙,声音特别有男人味:“嗯,行,欠你个人情。” “欠了就得还,”孟饶褪去了人前连长的姿态,此时俨然一副索吻的样子,他把脸往前探了探:“还。” 邵勇战眼神四处看着,生怕别人看到他们此时的样子,他伸手把孟饶扯着他衣服的手拿开:“别闹了,我回去了。” 孟饶笑着拿过自己外套也跟着往出走,到了前厅临分开时他掂着手心里的李子,轻咳了一下后甩扔过来。 邵勇战接住李子后目送那人身影进了侧面房间。 “班长怎么样?挨训没?” “快让他把衣服换了吧,都还湿着呢。” …… 大家见邵勇战回来,都七嘴八舌议论着。 邵勇战没回话,而是手一扬:“闭灯,睡觉。” 靠近灯绳的立马拉了灯,屋里陷入黑暗,只有那时不时亮着的闪电会把屋里照个通亮。 这注定是个无法安眠的雨夜,整个呈塘都醒着。 齐致辰翻来覆去也没有睡着,他不知道他怎么了,可能是担心坝外的水位可能是憋着一泡尿却懒得去尿。 每一次的闪电亮起都伴随着轰隆隆的响雷,仿佛要劈开天际一般。 凌晨两点多,大雨整整持续下了四个多小时。村东面的呈塘小学里一阵躁动。一村东老乡顶着雨跑到小学找支援,说是他们附近那块有两家土房子已经不是单纯的漏雨而是有倒塌趋势了。 驻扎在那的三连全体爬起来披上雨衣赶赴现场。连长贺宏鹏打发人跑来喜宴厅通知,雨中哐哐的铁门砸击声让隔壁的大黑狗狂吠了起来。 紧接着喜宴厅的灯亮了,周围的人家灯也亮了。 李树全听见后院动静也出来看情况,一听是有人家房子坍塌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不由得担心起来他那个独自住着的老母亲。 他回屋去取雨衣的时候,齐敏芝看出来丈夫的焦虑,安慰道:“树全你别慌,快和周营长他们知会一声,让他们过去看看。” 李树全把要坐起来的齐敏芝按了回去:“你别起来,你躺着,我去。” “你去什么去,”齐致辰推开门进来,从他姐夫手里拿过雨衣和手电筒:“路那么泥泞,你行动不便,我去。” “小辰啊,”于春秀跟了出来,“小心点。” 齐致辰蹬上门口他姐夫的雨靴,头也没回的推开门出去:“妈你别出来了,雨大。” 于春秀看着儿子走进雨里,现在屋里干着急:“哎呀你说这可怎么办,雨还不停了。” 喜宴厅住着的解放军也已经都出来了,雷鸣闪电下都披着同颜色的雨衣,分不清谁是谁。 齐致辰开了手电筒跟着往院外走,他刚要小跑去他姐夫的妈家就被从后面揪住了。 雨衣帽檐下露出来的是周继良的脸,他问道:“你干嘛去?回屋去。” 齐致辰抬手指了指村后方:“我要去村北,我姐夫他家老太太那房子可能挺不了多久……” 周继良没听完齐致辰说话,而是停下脚步回身分配任务:“老孟带队三连一排二排去坝外支援,老胡负责整体村内救援,小刘带几个人马上去村长家询问是否有孤寡老人独住,率先采取救援,其他人现在立刻以班为单位从这里四散开查看是否有百姓家房屋危险,发现异常情况帮助撤离出来,人为先,财产为后,听见了吗!” 第17章 “听见了!”战士们边跑着出动边大声回应。 周继良拍了身旁小伙子后背一下:“走,我跟你先去你说的那家,带路。” 齐致辰点头后跟上,土路被雨水和成了泥,踩进去需要用点力气才抽的出来,浓密雨帘模糊了视线,他眯着眼加快了小跑速度:“这边。” 在发现第一家房屋坍塌后的短短不到一刻钟,又有两家年久失修的土房子倒塌了,好在在大兵们的及时施救下并没有人员伤亡。 一时间这几百名战士遍布了全村,雨声,狗吠声,脚步声混成一片,手电筒的光束晃来晃去的交错着,不少年轻力壮的老百姓都带着工具跑步跟着往坝外去。 雨中的混乱却也是有序,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味道…… 齐致辰一路上脚底没少打滑,几次都是被旁边人拽着胳膊拎起来的,他脸上溅上的泥点子很快就被雨水冲掉。 “到了到了。” 周继良紧跟在齐致辰身旁,生怕这孩子因为着急再滑倒。 一路跑来的过程中,他发现呈塘的低矮土方多在村后方。他们跑来的这片就是明显的危房区,左邻右舍的人家也都没在屋里,而是老老少少都集中在了院子里,哪怕挨着雨淋也不想冒着被埋在泥房子里的风险。 有人看到齐致辰他们赶过来,连忙提醒:“快进去看看老李太太吧,那老太太怎么喊都不出来,那房子漏雨严重,我们没太敢进去。” “几个人住?”周继良进了院子后直奔屋里,他边跑边问。 齐致辰在拐弯时看到房子没有坍塌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还是大步推开门跑进屋:“就一个老太太。” 屋里确实漏雨严重,外面下大雨屋里也没见得有多小。这种土胚房最怕的就是长时间淋大雨,雨水冲刷下渗透进来,里外同时浸泡很容易突然坍塌。 周继良进了屋后扯住齐致辰:“你出去,我一个人就行。” 齐致辰愣:“我帮你。” “这是命令,出去看着情况通知我。” 齐致辰停下来看着跑进屋里的背影,明白两杠一星一定是给他的兵下命令下习惯了,他退出来站在房子前观察着整体情况,一旦有坍塌趋势立马大喊通知两杠一星就来得及。 他安静的站着,手里手电筒握的很紧,雨水拍打在雨衣帽子上哗啦啦的声响回荡耳边。他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房子,生怕自己一个走神和眨眼没有及时觉出坍塌前兆。神经高度紧张的他不停的在咽着唾沫,祈祷着两杠一星快点出来。 周继良对屋里房间分布状况不是很了解,找了两个房间才找到最里面小屋里炕上睡觉的老太太,应该是年岁大听力不好,老太太完全忽略外面下大雨是睡着的状态,被周继良叫醒时显然吓一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这才起身爬上周继良的背。 齐致辰等在外面难免担心和交急,用手电筒晃了晃窗户:“快点!” 他话音落就看到门口背着老太太出来的周继良了。那一刻他的心里是大喜,连忙迎了上去。 周继良把老太太放下后立马解了自己身上的雨衣给老太太批上,他看向齐致辰:“是要背回你家是么?” 见齐致辰略带犹豫,周继良追问道:“是吗?” 齐致辰缓慢点头:“嗯,走吧。” 齐致辰之所以犹豫全是因为他姐,他姐和这老太太是明显的婆媳关系不好,要不然也不能分开住。这老太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烟鬼酒鬼赌鬼样样占全,娶了媳妇养不住跟人跑了。小儿子就是齐致辰他姐夫,怕媳妇和妈对着打,只能把妈留在原先房子,想等媳妇生完孩子再接回来。 这要是把这老太太现在就领回去,齐致辰是怕他姐不开心。但这时候顾不了太多,总不能让一个老太太站在院里淋雨,也未免太不像话,太对不起他姐夫,换位思考要是把他妈扔在雨里那他才不干。他便擅自决定把人带回去,一切安全了再说。 回去路上两杠一星在前面背着老太太走,他在后面跟着。他看得到两杠一星的全身都淋透了,莫名的有些心里不太舒服,毕竟没亲没故的还愿意这么奉献,他上前两步说:“我背一会儿吧。” 周继良目视前方:“不用。” 齐致辰也没再多说,便继续跟着。当他边走边看周围村民家的情况时,脚下一滑摔得很结实,几乎整个人是贴在泥泞路面上的,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雨点落进积水溅到他脸上的水花,手电筒都掉泥坑里了。 周继良停下脚步回身问:“没事吧,站起来。” 齐致辰被自己的笨逗笑了:“没事,主要是这靴子有点大。” 他撑着胳膊起来时感到掌心有刺痛,低头查看时发现是一块破碎的啤酒瓶碎片割了进去,血和着泥巴糊了一掌心。他皱眉后甩甩手,嘟囔道:“够倒霉的。” 由于光线黑,周继良并为看清楚具体情况,见齐致辰站起来后就继续往喜宴厅赶了。 进了大院后齐致辰没让把老太太送去前院,而是说让放去喜宴厅,想等天亮了再跟他姐说去。 喜宴厅人去屋空,大兵们都在外面忙碌呢,亮着灯的屋里安静的很。 周继良把老太太背去他那屋安顿好后,回头就看到齐致辰半悬着的左手全是血。他心里一惊,大步迈过来抓过齐致辰左手腕:“这怎么弄的。” 第18章 齐致辰尴尬撇撇嘴:“刚摔倒时玻璃片划的。” 周继良没再说话,而是就着手劲把人拽到水盆旁,用水瓢从旁边桶里舀了水帮着冲洗。 泥巴冲掉后露出了伤口,大概三厘米的长度,还在有血往外渗,他用手指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后转身要回屋:“站这别动。” 齐致辰甩了甩手:“不行,现在比起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周继良回身:“什么事也不用你,我替你去。” “这个你可替不了,”齐致辰笑出了声,直奔门口走去:“我是去撒尿,憋很长时间了。” 周继良语塞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子踢开门出去。 第9章 但求一眠 齐致辰穿着雨衣出了门也没走出去多远,站在院子墙边就方便了起来,这泡尿因憋的时间长尿了着实有一会儿。 虽然雨声很大,但村里各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却听的清楚。所有的说话声中都带着急促,让这雨中凌晨的光景显得更喧嚣。 周继良在喜宴厅门口招呼方便完转身往前屋走的人:“过来,把你那手包一下。” 齐致辰摆手:“不用,没事,我困了,先回去睡觉。” 周继良走进雨里,几大步追上齐致辰,把人拽了回来。 “真不用,”齐致辰被拽回喜宴厅屋里,他抬手把雨衣帽子摘了下去:“这口子算什么啊,长这么大比这严重的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周继良停下脚步看过来,等着齐致辰往下说。 “我们农村的孩子,皮实着呢。”他还有点小自豪。 周继良抓过齐致辰的左手瞧了瞧,血不出了,伤口周围有点泛红,他松开手:“不想包的话就回去休息吧。” 齐致辰看着再次披上雨衣要出去的周继良:“你是要去哪?” “去坝外。” 齐致辰瞪眼:“可你衣服都湿透了,你不换一身,你还穿雨衣有什么用。” “不用换。” 齐致辰也不知道他为啥就一把拽住扣上帽子要走出去的人,他说的挺坚定:“这样吧,我包伤口,你换衣服。成交不?” 周继良被这小鬼头给逗笑了:“你本不想包,我也不想换,有什么好成交的?” 齐致辰把左手抬起来:“我包,我包。” 于是这俩人回到屋里,齐致辰用纱布很大概的在手上虚缠了一圈后开始找剪刀,等他找到了,两杠一星也换一身衣服出来了。 大概是混熟了,相处时话也多了起来。齐致辰看周继良出来后挑眉问:“你们的衣服就只有迷彩服么?我看每次院子里挂着的洗好的衣服都是这一种。” 周继良把迷彩服外套放在一边,顺手接过齐致辰手里的剪刀帮着剪纱布:“和民众在一起时穿这衣服分辨率更高,便于老百姓认出来,有什么麻烦可以第一时间找对人。” 齐致辰嗯了一声,坐在那看着两杠一星在他面前蹲下来,把他原本缠的纱布拆了后又熟练的包了一层。他视线从两杠一星的手上移开,最后落在了旁边的那件迷彩服外套上,看清了外套内里领口标签上的三个字。 周继良,原来他全名叫周继良。齐致辰一直都不知道两杠一星的全名,平日里听别人都叫周营长也就才知道是姓周而已,今天不经意间却知道了大名。 “好了。”周继良包扎好后站起身后开始穿上外套:“我得走了。” 齐致辰起身跟着往出走:“坝外情况不好?” 周继良推开门走出来:“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先回去休息吧。” 齐致辰没再说话,而是走到前门口停下来,目送那个身影消失在了这雨夜里。 “小辰回来了?我妈那还好吗?” 齐致辰听见他姐夫屋里叫他,连忙推门走了进去:“那个……老太太给接过来了……怕我姐知道生气……所以现在人在喜宴厅呢……你看看要不你先跟我姐那透透气,告诉她一声那房子没法住了,漏雨太严重,放老太太一人在那不太好……” 李树全点头:“嗯,行,我找机会说。” 齐敏芝刚好出来看情况,听到了门口俩人说的话便扶着墙过来:“让老太太住前屋吧。” 李树全听到妻子的声音立马回过身:“不用,你要是不想……” “让她过来住吧,”齐敏芝看看丈夫又看看弟弟,“我没那么不懂事,喜宴厅住的一群小伙子,一老太太跟着住在那不太合适。” 齐致辰印象里,他姐跟他婆婆从来就没和谐过,这还是第一次看他姐面色平静的这么妥协。他笑了:“咱家我姐说了算,我这就去接人。” 李树全反而有些担心,但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看着小舅子直直的跑去了喜宴厅,他也跟了上去。 要说这老李太太在村里也算是一风云人物了,不论谁提起这老太太,那都得是感叹一句,那死老太太怎么还不死。这绝不是恶毒的诅咒,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老李太太在呈塘出生又活到老,那张嘴算是把全村好几辈人都得罪了个遍。这老太太仿佛谁都看不上,不管是什么事到她那都会被说的一无是处。以前和她闹矛盾的邻里乡亲忍不了她的刁劲总会几句话不和就吵起来,后来大伙也都不跟她一般见识了。明白这老太太也就那样的人了,注定没人稀罕。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嫁了三任丈夫,三个丈夫都是病死的。大儿子根本就不认她这个妈,小儿子倒是孝顺,可老太太自己没那个福气,一旦生活在一起就整天找小儿媳妇的茬,婆媳俩无法和平相处只能分开来住。 第19章 估计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关键时刻儿媳妇竟然没嫌弃她,被儿子扶着带进屋的时候她也有些犹豫。 这婆媳俩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齐致辰怕他姐和这老太太又吵起来,打破尴尬:“姐,李奶住哪屋?” “我就住这屋。”老李太太边往里走边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门哐当一声响把屋里睡着觉的于春秀弄醒了,她给小外孙盖了盖被子后坐起身披上衣服带上门走出来。 李树全扯着他妈继续往里面走:“妈,你换个屋。” 老李太太看了看他儿子:“她妈是妈,你妈就不是妈了?她妈能和你们一起住,我就不行了?” 于春秀怕女儿生气,笑着打圆场:“树全啊,就让你妈住这屋吧,我和明达换个地。” 齐致辰见情况不太好,他一直在观察他姐的脸色,心里有点生气,这老太太确实不是什么省事的人。 每当这个时候李树全都是最不好做的一个,又要安慰好自己妈,又不能得罪丈母娘和媳妇。他没什么表情的站着,最后只能看着身旁他妈挣开他的手去了刚才说的那屋。 齐敏芝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丈夫后转身摔门回了屋。 齐致辰被那门声震得一哆嗦,就听见他妈说话:“我跟明达住小辰那屋吧,让小辰去后院喜宴厅住。” “啊?”有自己屋不能住让齐致辰不太愿意。 “啊什么?”于春秀有点把刚才亲家母给的气撒到儿子身上的嫌疑:“都是大小伙子的你跟他们挤挤,你别不懂事。” 当齐致辰抱着东西从前屋顶着雨跑到喜宴厅的时候,正好赶上有一个班的大兵回来临时休息。虽然这是他家,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冒冒失失非要和人家一起住挺唐突的,毕竟人家是一个团体,毕竟大部分人他也还是不太熟悉。 刘景利见齐致辰抱着枕头被子进来,笑着问:“咋了小齐,前屋漏雨了?” “漏个屁雨啊,”齐致辰叹气,“我那屋被占了。”果然他还是跟小刘混的最亲近。 他边说边走进来,看了看大厅的连排板床:“还有地方让我挤挤么。” 那边一大兵笑着问:“你想睡哪就睡哪,你睡的地方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有人接话:“主要是小齐他瘦,要是像大彪那样的体格那就完了。” 叫大彪的立马怼了过去:“说我干什么,老子招你了啊。” 刘景利看齐致辰尴尬的站在那,招手道:“你就别跟他们在大厅挤了,去里面屋吧,我那屋还有地。” 齐致辰跟着小刘进了屋,把怀里的东西放在了连排床边:“我住这屋行么,这不你们营长住的么。” 小刘拍了拍床:“这床长着呢,我们营长睡这边,我睡这边,中间这么大块空地够你睡了吧。” 齐致辰疑惑:“不是,你怎么不睡中间?” “别,我不睡,”小刘直摇头,“我离我们营长太近我有压力,哎呀我不是害怕,你可能不太懂,他是我长官,我是敬畏。” 齐致辰看了看两杠一星的被褥,和大厅连排床上的一样,叠的很规整的方形。他把自己的被子铺了铺,脱掉鞋子就爬了上去。他是真困了,通常凌晨四点钟他都是在睡觉的。 小刘没脱鞋子,而是靠在了床边闭目养神:“对了,我们营长爱整洁,你别把他那边东西碰乱了就行。” 齐致辰翻了个身:“你们累不累,怎么那么多规矩。” “你还真说对了,”小刘轻笑,“我们混的就是规矩。不过你不在他管辖范围内也不用怕他,想碰乱就碰乱吧。” “就像你现在这样也是规矩?营长没回来睡你都不能先睡的?”齐致辰猜测道。 “想多了吧你,我是休息一小时后要跟大厅里的一起去坝外换岗,脱了睡太麻烦,这样利落。” 齐致辰打哈欠:“那我睡了。” “睡吧,我把灯拉了。” 刘景利是什么时候走的齐致辰不知道,因为并没有吵醒他。反而大概六点左右他是被敲门声弄醒的。 门被大力敲了两下后就被推开了,探头进来的人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光线太黑以为是他们营长,走过来不太敢大声只能轻轻拍了拍睡着的人:“营长,营长,村委会团长来电话了,让您去接……” 见人翻过来身把那大兵吓的不明所以的后退了两步。 “你们营长不在。”齐致辰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坐起来去拉亮了灯。 那大兵不是喜宴厅的,否则他不能不眼熟。 “那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齐致辰挠挠头:“他说他去坝外了。” 那大兵拍了下脑门后转身推门出去了。 齐致辰本想接着睡,可接下来这屋就没消停过。不是直接推门进来找人的,就是站在门外大声汇报情况的。 齐致辰翻过来覆过去的没睡着,只能一遍遍拉长了声音回答:“你们营长不在,他去坝外了。” 说实话,他开始怀念他的小屋了。 外面雨还在不眠不休的下着,处于即将睡着边缘的齐致辰再次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条件反射的用被子蒙住头:“你们营长不在,他去坝外了……” 周继良被床上躺着的人弄得一愣,然后脱掉雨衣放在一旁椅子上,接话:“去坝外了?” 齐致辰在被子里迷糊着点头:“嗯,去坝外了。” 第20章 周继良站在那盯着缩在被子里的人继续忍着笑问道:“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齐致辰摇头:“这我真不知……” 说到一半齐致辰觉出不对劲,刷的扯下被子,躺在那看清叉腰站在头上的人后扑腾一下的坐了起来:“你回……回来了……” “怎么跑这来了?” “我那个……”齐致辰掀开被子出溜到床边,他边说边收拾被子:“我那屋有别人睡了,我妈就让我过来喜宴厅挤挤,小刘说这有地……那个我在哪睡都行,要不我还是去大厅吧。” 周继良拍了拍齐致辰后背:“别折腾了,就睡这吧。” 齐致辰停下动作:“对了,有好多人过来找过你,我又都不太认识。” “行,我知道了。”周继良拿起雨衣往出走:“你接着睡吧。” 齐致辰听到关门声才再次爬回连排床上,刚躺下,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兄……兄弟们,今……今早想……想吃…吃点啥啊?”程亮撑着伞跑进凉棚下面:“范……范师傅还……没……没来呢么?” 程亮见没人回答他,便撑着伞推开喜宴厅的门,试探性的冲屋里大声问:“没……没人吗?” 在大厅看了一圈后,他来到侧面房间,悄悄从唯一一扇半虚掩的门往里看了看,在看到床上有人睡觉后,立马捂上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回头看到门口回来的一小波人,他连忙做噤声手势:“小……小点声……我看营……营长在里屋睡……睡觉呢。” 大家听后果断放慢了脚步也放低了说话声音,该脱雨衣的脱雨衣,该脱靴子的脱靴子,倒是真的都小心翼翼。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栽在床上才能感到解解乏。 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虽只有一小时的临时休息,却都分外珍惜。 第10章 大锅饭 雨势一直不减,全呈塘经历了不安不眠的一晚。阴云笼罩下分不清天是即将亮还是准备黑,大概只有钟表才能锁定时间。 负责坝外轮岗的解放军们很有规律的每一个小时换回来一批临时休息补充精力,而在村里帮着安顿老乡们的解放军们却一直都没歇歇脚。 和程亮负责喜宴厅伙食的范生昌村里范师傅今早没来,听说是家里的猪圈进水忙着转移几十头猪呢。程亮一个人在微微有些漏雨的凉棚下忙的团团转,他们指导员刚才路过喜宴厅时嘱咐说一定要多带出来一些饭菜,说是有很多老百姓因为这场雨不但没地方住,而且没法生火做饭。 程亮这人别看说话有障碍有些慢,但干起活来倒是麻利的很。淘米煮饭,洗菜切菜,几尺的灶台间周转往复,倒是成了雨里的一道风景线。有路过的大兵会停下来带着调侃的夸赞几句,也有嘴馋肚子饿的会偷着顺走点食材边走边吃惹来几句埋怨…… 在喜宴厅里临时休息的人自从被告诉说他们营长在屋里睡觉,不论干什么都自动消了音。 到时间起身去换岗时正好赶上侧面他们营长那屋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把他们惊到了。 那哪里是他们营长啊,那是前屋卖店敏芝姐的弟弟。 “小齐是你啊,”一叫孙畅的班长笑着说,“我们还以为是营长呢。” 齐致辰笑笑:“你们去换岗?” “嗯,走了。” 齐致辰看着那十几个大兵推门出去,忍不住在后面喊:“你们不吃完饭再走啊?” “来不及了,去晚又要挨批了,只能下次回来再吃。”孙畅边说边朝着院子里程亮方向道:“程亮你别忘了给我们二班的留饭。” 程亮炒着菜笑:“不……不能忘。” 孙畅带着人从喜宴厅大院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一批,齐致辰站在屋里打那一小队人拐进来就认出那是邵勇战他们班了。 他虽然和这些大兵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毕竟是生活在同一个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现在也能记住他们家喜宴厅的一些大兵的名字了,甚至有的能详细到是哪个班的,也能碰面就自然的打招呼了:“你们赶的好,应该快开饭了。” 邵勇战冲齐致辰点点头后擦肩过去,倒是后面的艾云辉用肩膀碰碰齐致辰的,他开玩笑道:“小齐还愣着干嘛呢,去坝外干活啊。” 齐致辰爽快答应:“没问题。” “你这孩子太瘦了,你说你能去干嘛?”一个战士边拖鞋边说:“都怕来一阵风把你吹跑了,你得多吃点,长结实点。” 这话引来大家一阵笑声,齐致辰也站在那跟着笑,私下里和这些人接触多了,他发现,其实这些人就跟大哥哥一样,会关心他,会逗他……总之挺亲切了。 他也愿意去听这些大兵们说话,不管是笑话,荤段子还是军营趣事,这很大程度上也带给了齐致辰一些消遣,就像他此时这般,等着程亮菜出锅帮着摆放桌椅碗筷的这时间他也在听刚回来的这波大兵说话。 “墩子,我这肩膀你给我看看,总觉得背最后那两个沙袋时生疼生疼的,是不磨破皮了。” “就一小时,大家能躺就躺一会儿吧。” “我天,这雨什么时候停啊,我看要是再不停,弄不好坝外的水没等攻过来,这村子内部就承受不住了,水完全没地方排,内涝严重。” “管它什么时候停呢,咱们得领导指哪就打哪,哪有时间抱怨,你没看就连营长都在一线盯着呢么。” 第21章 “先别说了,都眯一会儿。” …… “小齐!” 听到程亮叫他,齐致辰披上雨衣推门小跑了出去。 程亮把几大盆饭和菜整齐码在锅台上后回身道:“我在……在想,桌子放……放哪,这雨太大……大了,露天……天不行了。” 齐致辰环顾一下院子,开口道:“实在不行的话再支一个凉棚吧,仓库里有多余的塑料。” 达成共识后齐致辰去取塑料,程亮去屋里叫人帮忙。 人手多好办事,钉桩的钉桩,立柱的立柱,撑塑料的撑塑料。这一个中型凉棚支起来后,参与的几个人几乎都是浑身湿透了,穿着雨衣都没能避免。 程亮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勇……勇战啊,你们先……先吃吧,我估计我……我还得做一些,应该不……不够吃。” 齐致辰帮忙把饭菜端到桌子上,又帮着给那十几个大兵盛饭。他嫌弃手上缠着的纱布碍事,就直接扯掉扔了,鞋里灌进了水他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水和脚的亲密接触。 程亮蹲在灶坑边引火,由于柴火太湿,浪费了不少火柴,花了好半天才引燃。 刷锅,添水……新的一轮又开始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喜宴厅聚过来不少村民,有的直接坐下来吃,有的带回去吃。 有一老大爷感慨:“这感觉有点像我们年轻时的生产队,那时就是聚一起吃大锅饭的。” 齐致辰站在凉棚边上匆匆吃完后盛了一些带去了前屋,他姐看他鞋子进水了愣是去卖店那屋给他拿了一双新的雨靴。 “别穿你姐夫的了,他鞋号大,你穿不好,穿这双。” 齐致辰笑着接过去坐在椅子上换的时候,小不点就跑出来了,刚睡醒的熊孩子不知道作什么,非得不让他小舅穿,被他姥抱一边去的时候还哭了,哭声震天,依然干打雷不下雨。 李明达哭的齐致辰烦得慌,他换好鞋子也没多呆就接着打算去后院喜宴厅帮忙。 他一出门就听见村里大喇叭有要喊话的趋势。 这么多年来,村里一旦有什么通知都是通过村委会的大喇叭喊的,前几声试音依然那么刺耳。 村委书记兰长生在喇叭里安慰村民不要惊慌,又大概鼓舞了一下村民的势气,又说了说这两天的公共用餐地点,是村东呈塘小学,村中喜宴厅和村西空地,也就是三个解放军的驻扎点。 最后在汇报村里这次受灾情况时,很多坐在喜宴厅凉棚下端着碗吃饭的村民都停了动作听着。 齐致辰站在那听到村北方成片民房倒塌时拔腿就往出跑。 程亮在后面喊了半天都没能把那孩子喊回来,他嘟囔:“这……干嘛去……去了。” 齐致辰裹紧了雨衣跑着,新雨靴很快就被污泥包住了,步伐交换间带起来的泥巴甩的哪里都是。 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从小到大跑了无数次。 当来到村北的时候,果然视线里看得到十多家的土房子都变成了堆堆废泥,刚才大喇叭里说目前没有人员伤亡。 每一家倒塌的房屋院里都有大兵在从泥里往出抢救物资,齐致辰慌乱的看向邸啸家方向,那个熟悉的土房子不见了。 他心底一沉,没犹豫的跑了过去。 没看到邸啸和他爸,只看到有几个大兵在忙活着。 “这家人呢?”齐致辰扯住一个大兵焦急问道。 “昨晚上他家房子倒了后就没看到人啊。”那大兵甩了甩手上的泥巴。 齐致辰听后整个人都懵了,他接近那堆废墟大喊:“邸啸!邸啸!邸叔!” 他害怕了,他害怕邸啸他们爷俩就埋在这堆废泥下,过去好几个小时还有救么。 想到这齐致辰的情绪就更失控了,他围着那堆废墟跑着:“邸啸!” 从小他跟邸啸一块光着屁股长大,跟亲兄弟似的,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早就成了生命里的固定存在了。平时打打闹闹大大咧咧他习惯了老是欺负邸啸,到关键时刻,他这心里无比担心。 邸啸家邻居的房子也塌了,全家人正在大院里跟大兵一起往出弄一些常用家具什么的,听到齐致辰的大喊声,那八九岁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跑过来:“邸啸哥他们走了。” 齐致辰回身:“什么走了?去哪了?” “他们昨晚开始下雨没一会儿就带着一些东西去他姑家了。” 齐致辰缓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神经也松了下来。他在邸啸家院子里瞅了一圈。 菜园子里积满了水,已看不到垄沟了,就连部分长得矮一些的蔬菜都已经没在了水下。 马棚里是空的,邸啸他们应该是把马都牵走了。鸡架里还剩两只鸡,被雨淋的瑟瑟发抖躲在角落。 齐致辰很容易就把那两只鸡抓着翅膀拎在了手里从院子里出去了。 邸啸他姑家就是村里的卫生所,跟齐致辰他家的卖店是在一条平行线上,三间大瓦房宽敞还明亮。老邸家这哥俩都挺不一般的。邸啸他爸是当年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了两年带了个孩子回来后就没再去了。而邸啸他姑考上省里卫校学成后并没留在大城市而是回村开了个卫生所当了村医,终生未嫁。这不管是在那个年代还是现在都是相当不被理解和接受的,所以村里人一提起这哥俩都很替他们惋惜,说脑子明明够用却不会选路。 第22章 齐致辰拎着鸡,冒着雨去了卫生所。看到邸啸坐在饭桌前跟他爸他姑吃饭的时候还挺来气的。他担心的以为人家挂了,整了半天是他想多了。 邸贵兰见齐致辰来了连忙起身要添碗筷:“小辰没吃饭呢吧,快坐下来一起吃。” 齐致辰摆摆手:“不用了,邸姨,我是惦记邸啸,过来看一眼。” 邸啸嘿嘿傻笑,把筷子一放走过来:“我和我爸是有先见之明,就觉得这场雨会挺大,所以直接收拾东西过来我姑这了,怎么样,厉害吧。” “吃饭去吧你,”齐致辰抬腿虚踹邸啸一脚后把手里的鸡扔在了地上后笑了:“你家那两只鸡,我不能见死不救,留着下蛋吧,我先回去了。” 邸啸送齐致辰到门口,趴在门边问:“哎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 齐致辰头也没回:“我怎么知道,不爱吃你姑做的饭可以去喜宴厅蹭饭,做饭那大兵手艺不错。” “好嘞。”邸啸点头回道。 齐致辰回到喜宴厅的路上碰到一个班的回来临时休息,看到之前那个老家被淹的曹贺他就知道这波是三班的。 其实住喜宴厅的是一连一排,下分三个班,一个班十多个人,再加上营长副营指导员总共四十人左右。这一早上三个班和其他连的轮流去换岗,到目前在齐致辰印象里已经轮了两回了。 也就是说这三个班分别回来休息两次了。 指导员和小刘都回来休息过。 而他们的连长,没回来过。 副营长没回来过。 营长回来匆匆呆了没几分钟就又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休息过。 齐致辰还是忍不住问了程亮:“你们营长他们不回来?” 程亮削这土豆皮:“他……他们说是……说是不回来了。” 齐致辰蹲在那往灶坑里添着柴,火光映在他脸上,他抬头继续道:“他们不睡觉不吃饭了?” “觉……觉是睡不了了,雨不……不停谁也别想睡,”程亮叹气:“饭还是得吃……吃的,他们一会儿就……就不轮流休息了,没人回来的……的话,中午饭得给……给送去……” 和程亮说话还是听的齐致辰越来越着急了,断断续续的听着就让人心急。 但他发现除了程亮目前好像没人能给他解答问题,都忙忙叨叨的。大兵们吃了饭去休息,村民们吃了饭就散了。 “坝外情况怎么样了?”他还是问了。 程亮起身在菜板上快速且熟练的切着土豆丝:“听回来的说……说水位……水位长了。” “长多少?” “半……半米多……” 齐致辰没再说话,他明白这么一直下雨水位肯定是要长的,如果雨还是不停,就不会只是半米了。 他站起身:“做好了饭我跟你去送饭去吧。” 程亮摇头。 齐致辰连忙道:“我可以帮忙的,你别不用我。” “是我……我走不开……这边还有村民等着吃饭呢。” “现在坝外的有多少人。” “除……除去村里帮忙村民的剩……剩下的都在那……三百左右。” 齐致辰瞪眼:“那么多啊?”一直以来他局限在住喜宴厅的大兵的人数,却忽略了其他两个驻扎点的。 “嗯。” “三百人这得做多少饭菜啊?” 程亮笑道:“以前在……在军营的时候,都是……是我们炊事班的负责伙食,净做……做大锅饭了,这……这算什么。” 齐致辰汗颜:“那你一个人也做不过来吧。” “村西地……地方大,那有人做……”程亮直了直腰:“你要是想帮忙,一会儿我带……带你过去。” 齐致辰点头:“看情况得用车运过去,这大雨天是挺不方便的。” 程亮指了指院子里面车棚下的破旧三轮车:“所以得跟……跟你姐夫借……借车。” “胡扯,”齐致辰摆手,“你们可能不知道,就这雨天,就这道路,机动车不比马车好用。” “马车?”程亮停下动作。 齐致辰笑着跑出凉棚:“马车你就别管了,我会去借。” 第11章 军民总动员 还在下着雨的天让耳目所及之处皆是糙音。民坝内侧不停有成队的解放军们扛着装满泥的沙袋在小跑着,雨天路滑,沙袋沉重,他们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登上坝顶,然后紧密的将沙袋排排码好。 一双双雨靴踏在泥里,一张张脸模糊在雨里。他们麻木又机械的运作着。仿佛是根本不知道累,又仿佛是很累却又不能停下。 他们分工明确,长长的运送战线横着扩满民坝,一个个穿着雨衣的身影看起来十分相似,都是那么笔挺和坚毅。 民坝内侧的平坦地面大概每五十米就有一顶临时军用帐篷用来战士们随时调整,帐篷们在风雨里并没有那么坚固,都微微摇晃着。 站在民坝上背手而立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盯着坝下的水面,水面在密集且不间断的雨滴敲打下从未平息过。 他转身从坝上下来,直奔坝内侧一帐篷掀开帘子走进去。 帐篷里坐着休息的孟庆喜见周继良进来,连忙抬头问:“营长,刚我让人测过了,还有大概半米达到警戒线。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该组织村里撤离了。” 周继良抖了抖雨衣上的水:“目前不能定论,水位叫人盯着,每十分钟汇报一次。” 第23章 孟庆喜点点头后戴上雨衣帽子大步走了出去。凌晨时驻共庭的团长来电话,当时没有找到他们营长,是他去村委会代接的。上级的指示很明确,一旦水位越过警戒线,而雨还没停的话,就要放弃呈塘,确保所有人员迅速撤离以最大程度上减少人财损失。他把电话内容第一时间汇报给了他们营长,这个年轻人依然意料中的镇定,一直亲自上阵守在这里。 孟庆喜走出帐篷,看着不停穿梭在坝上的身影,这些年轻人,有的是入伍多年的老兵,有的是今年才上来的新兵蛋子,他不得不服老,他这身子骨在不停淋雨和不眠不休不进食的状态下,已有些体力告急了。想想这些一直在雨里出着苦力的孩子们,想必也是很难熬。别看他平时对下属们要求严格,但此时站在雨里他却也不得不心疼。 正好赶上几个一连的战士路过,他叫停后询问道:“你们连长呢?” 打头战士满脸雨水,眯着眼大声回道:“报告副营长,我们连长跟着下水测量水位去了。” 孟庆喜打了个手势放行后寻着水面上的几个皮筏艇望去。雨帘太过浓密,只能看清每个皮筏艇上的几抹橘红色,那是战士身上穿着的淋湿了的救生衣的颜色。 “孟饶!”他锁定不了具体方位,只能用喊的。 一只飘着的皮筏艇上听到声音有了反应。 “连长,我听好像副营喊你。” 半蹲在皮筏艇上的孟饶吐掉嘴里叼着的草叶,视线不曾转移:“继续测量,别给我溜号。” 那小战士一听连忙收回注意力,紧紧盯着水面上的浮球。 孟饶也是一直都没休息和进食,说白了他也不想,只是营长,副营长和指导员都一直坚守着,另外两个连的连长也都一直冒着雨在指挥和监督着,他又怎么能大言不惭的退缩。 他用手不动声色的按了按胃部后跟着皮筏艇上的两个战士一起继续测量着水位。 没一会儿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小战士再次提醒他:“连长,坝上有人叫你。” 孟饶抬手在小战士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漂亮的眼睛瞪着:“不是说了让你认真吗?” “是……是我们班长。”小战士捂着后脑勺,下巴朝着坝上扬了扬。 孟饶回身去看,虽只能看到坝上站着的人的大概轮廓,但那人他可从来不会认错,他催促道:“先靠岸,我上去,你们给我接着看着。” 最前面那个战士连忙调转皮筏艇方向,他笑着回:“知道了连长。” 邵勇战站在坝上等着那只皮筏艇靠过来,然后慢慢踩着坡面伸出手将皮筏艇上的人拉了上来。 孟饶眼睛扫了扫周围后问:“怎么了?” 邵勇战笑了,边解开雨衣扣子边盯着眼前人说:“我真是服了,头一次看到上级喊装作听不见,下级喊立马出现的。” “知道你是下级还跟我扯皮,”孟饶抬起膝盖顶邵勇战大腿:“快点,什么事。” 邵勇战手伸进里面迷彩服内侧口袋,掏出来一根火腿肠塞给了孟饶:“胃不好还逞能,先垫点,午饭快送来了。” “哪来的?” “你管呢。”邵勇战整理好雨衣后弯腰把脚边的沙袋继续抬起来抗在了肩上,头也没回的继续走:“下水小心点。” 孟饶握着那根火腿肠站在那,转身时看到他们副营长,连忙把手背到了身后。 孟庆喜开口道:“我刚还找你呢,让你的人从现在开始十分钟汇报一次水位情况。” 见人点头后离开,孟庆喜继续道:“还有,你跟着来回下水要注意安全……” 雷声哄哄,孟饶听不太清身后人又说了什么,他没有过多停留的继续返回了水面上。 呈塘村西面的高高国堤与地面大约呈七十度角,外加上恶劣雨天,着实不好蹬顶。 齐致辰借的马车是和他们家隔着主干路的老董家的,就是上次他们勘察水库情况回来坐过的那辆。当他们从村西空地装好饭菜出发去民坝时就卡住了。 那匹枣红色拉车的马显然已经在董叔的鞭子下用尽了它的力气也没能爬到国堤上。 眼看着国堤过不去,饭就送不去。住在村西的人家凡是能出力的都冒着雨跑出来帮忙推车。其中不乏小孩和妇女。大家心里明白,那群驻扎过来的大兵们明明跟他们无亲无故却愿意尽全力保护他们生存的地方,别的事情可能无能为力,但是饮食方面不能亏了那群年轻小伙子们。眼看中午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忙碌在前线的英雄们饿着。 齐致辰把车上的饭菜固定好后也跳下来跟着大家一起推。 “小齐哥,你手坏了。”何璐凑在齐致辰身边边推车边提醒道。 齐致辰目视前方的扎稳步子用着力气:“我知道。” 何璐看了看齐致辰握着的马车木质边缘,有轻微血水渗出来,她担心:“你还是包一下吧,别感染了。” “要推就赶紧推,不推让个地,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何璐听后,松开手带着委屈的踩着泥巴往家里跑去。 “我说你可真行,”邸啸在后面怼了齐致辰一下,“你总伤她干什么。” 齐致辰烦躁的一耸肩:“烦不烦你。” 他没再听见邸啸回话,知道那小子肯定是追着何璐去了。齐致辰也不知他在烦躁什么,他站在那推着车,心里是急的。他怕饭送不到,那些大兵就会饿着,毕竟有的人一直还都没吃东西呢。想到这,他就想到了两杠一星,那人确实一直没回来休息也没吃饭。 第24章 马儿在前面拉,村民们在后面推,厚重的泥巴裹着马车轮子,每一次车轮的转动都会甩出来些许泥巴。众人没怕脏也没怕累,打着气喊着口号一下下的推着,虽然艰难却也小有成效,马车爬到了半坡。 更可喜的是,当他们奋力推车的过程中,雨好像小了下来。这让所有人更有劲头,仿佛拉车的枣红马也很开心一样,仰头长鸣着迈着步伐。 马车快被推上国堤顶部的时候,一直在村里忙着安顿百姓的村长带着一队人来了,最后的助力成功让马车行驶到了国堤上。 站上高高国堤的那一刻,齐致辰看到了呈塘目前雨里的全貌,村子中间算是比较完好无损,四周有很多房屋都倒塌和瘫痪了。活跃在废墟间的那些人们还在抢救物资,军和民在这种情况下已分不太清。 将马车送上国堤后,一切就好解决了。村长嘱咐了赶车的董得友几句后就带着人回村里。 齐致辰跳上马车抓紧了车身:“走吧,董叔。” “你可得坐稳了啊。” “嗯,坐稳了。” 下坡路的极速缓冲还是颠的齐致辰五脏六腑都跟着晃,车里的盆和桶在颠簸下也都起伏着。甚至有一个桶偏离倾斜,有土豆丝洒了出来。齐致辰的及时扶住才防止糟蹋更多。 下了国堤马车一路前行,雨确实是小了。天空却还是那么阴沉,像是老天爷哭累了,想歇歇一样,不知是不是积蓄力量还会带来更严重的暴雨。 车后面跟着的小马驹跑着跑着就累了,四蹄在泥巴里费劲的拔着,总是要被马车落下一段距离才会撒欢的追上来。 齐致辰坐在车里抱着那桶土豆丝,他观望着。 国堤和民坝之间是一大片防护林,穿在这较弱光线和丝丝雨景中,四处伸展的形状古怪的枝干游离在恐怖与神秘之间。 以前一旦下过雨,村里的妇女们就会来林子里采蘑菇,齐致辰小时候跟他妈来过,他总是分不清蘑菇和狗尿苔,每次他妈都耐心的给他讲,但他都记不住。他记得林子里有几大片鱼塘,他和邸啸小时候总是去偷鱼,后来长大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地读书,就算放假回来也没了那个兴趣…… 他生在呈塘,长在呈塘,无比希望这个夏天呈塘能挺过去。 雨小了下来,视线也清晰起来。有眼尖的战士大老远就看到了那辆奔过来的马车。 “哎是不是饭来了?” “哪呢哪呢?” “那马车是不是?” “饭来了!” …… 长时间的不停息劳作让这群解放军把兴奋点转移到了那辆马车,看到越来越近的马车,都笑着加快了脚步的扛着沙袋。 三连长贺宏鹏笑着催促停下脚步看热闹的战士:“把手头的沙袋码好,谁慢了就没有饭吃。” 战士们听后立马一哄而散。 齐致辰远远的就看到了民坝上来回走着的扛着沙袋的人影,这些大兵们一定都没敢懈怠,十个多小时的时间,长长的曲折的民坝已经高出来五六米的高度,都是一个个沙袋堆出来的。 到了近前后他跳下马车:“董叔,把马拴这就行。” 雨已经小到可以摘下雨衣帽子的程度,这连续下了十多个小时的雨终于有了要停下来的趋势。 “营长,村里送饭过来了。”刘景利笑着掀开帐篷招手道。 周继良跟了出来,仿佛就是那一瞬间,一束阳光就破开了浓密云层照向了大地。在战士们欢呼着雨停了的声音中他看向了那辆马车。 跟着赶车老伯一起过来的孩子虽然穿着雨衣,倒也还是把自己弄成泥人,正靠在车上跟两个战士笑着说话呢。 就是那种干净的笑容和纯亮的眼神同那一抹阳光照进了周继良心底,让他在那一刻忍不住想过去好好看看那个傻孩子。 “怎么是你来跟着送的?” 齐致辰寻着问话声看过去,见两杠一星走过来,他开口:“我闲着就跟过来了,让大家吃饭吧。”他觉得估计只有这个人点头同意才能让那些还在运沙袋的大兵们停下。 周继良眼神示意刘景利,刘景利便小跑着蹬上了民坝,手扩成大喇叭:“全体都有!原地休息,以排为单位过来领饭菜!” 齐致辰刚要回身去帮忙搬饭菜,却被两杠一星叫住了。 “不用你,让他们过来搬就行,”周继良头一甩:“你和董叔进帐篷去休息。” 齐致辰收回手,跟着董得友往帐篷走。聚过来的战士搬菜桶的搬菜桶,拎馒头的拎馒头,热闹又吵闹。在这雨后初晴的阳光下,那些笑脸莫名亲切和可爱。 齐致辰走去帐篷的路上,偶尔才能碰到一两个住喜宴厅的熟人,他打打招呼,其余的太多住其他两个驻扎点的,他都面生。 没等进帐篷,他就想起来件事。 这次的饭菜都是几个村里妇女帮着做的,装车时有人托付他帮忙给一个战士带东西。 想到这,他改变了方向,在大兵们休息区域找了半天才找到一连的休息点。他视线找到邵勇战,然后在邵勇战附近的一班队伍里锁定了艾云辉。 齐致辰直直走向艾云辉,拍了一下那个正跟身边人说笑的人:“你过来一下。” 艾云辉嚼着馒头,愣神后起身穿过坐的满地都是的战友跟过来:“咋了,小齐?” 齐致辰从雨衣宽大的兜里拿出用层层塑料袋子包着的还热乎的东西:“这是村里一个嫂子让我带给你的。” 第25章 “啊?”艾云辉惊讶:“谁啊?” 齐致辰把东西放在艾云辉手里:“关凤。” 艾云辉拿着东西,看着齐致辰的身影走远,还没等回过神,屁股就被踢了一脚。 “你小子还跟我说上次不是去偷看?” 艾云辉心虚道:“没,班长,我真没有。” 附近同班的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都跟着起哄。瞬间这一小片躁动了起来。 齐致辰进了帐篷,里面坐着的几个人,不是营长连长就是排长,都在坐着吃饭。 他走去最里面,把雨衣另一个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趁人不注意放在了两杠一星的腿上。 周继良没想到这小子还能给他开小灶,拿起那个包着层层塑料袋的饼状体后打开,里面是个肉夹馍。 那是关凤让齐致辰帮着捎带东西时齐致辰又让他关凤嫂子给加做的一个。他就是觉得两杠一星带着兵死守他的家乡挺辛苦的。 周继良看着手里的肉夹馍嘴角扯开弧度,放到嘴边还没等下嘴咬,帐篷帘就被从外面大力掀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救生衣的战士,神情有些慌张。 门口坐着吃饭的指导员胡文军嚼着菜抬头道:“什么事?” “测量水位的一共是六个皮筏艇分在不同方位的,可刚才召回时怎么数都是五个,少……少了一个……之前雨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很有落水的嫌疑,”那小战士说的很急:“不知道是哪个连的少了人!” 周继良听后迅速起身,见他一起身,屋里其他坐着吃饭的也都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周继良迈着长腿大步往出走:“各连马上清点人数!负责搜救的队伍立刻下水!” 第12章 一个都不能少 雨后天边挂着若隐若现的彩虹让人看着心旷神怡,但却与此时坝上坝下站着的战士们的心情严重不符。 当听说有皮筏艇没归队后,正吃着饭做短暂放松休息的大兵们的神经又瞬间紧绷了起来,都纷纷放下手里的馒头站起身聚拢。 因为开饭的原因,大家都想着吃,也完全没去注意有谁没回来。还是负责管理皮筏艇的战士在核对带过来的皮筏艇数量时发现了问题。 脱去军用雨衣的大兵们,又是一大片迷彩绿色聚在了一起。各个队伍清点人数的时候,坝上已有一个小分队穿着救生衣抬着皮筏艇准备下水了。 邵勇战神色很焦急,一向沉稳的他在确认视线里并没看到那个熟悉身影后,心里很慌。开饭时他以为孟饶是跟其他连长在帐篷里吃的,为避嫌他没去确认。现在看来,孟饶不知哪去了,很有可能在丢掉的那个皮筏艇上。他快速在队伍里穿梭着声音很大:“测量水位时咱班有谁是和孟连一个皮筏艇的?” 邵勇战话音刚落,有人就应到:“班长,我,我和小魏是第二批跟连长下去的,后来换岗我们上岸了,是连长带着王新和宋桐继续测量的。” “王新和宋桐人呢?”邵勇战单手叉着腰,快速扫过眼前的一队人。 队尾一个战士站出来:“班长我们在这呢。” 邵勇战看过去,焦急地继续道:“你们是最后一批测量的?连长呢?” 孟饶去远处树林上厕所回来就发现原本休息用餐的战士们都起立聚在一起,一路走过来才知是怎么回事。他回到自己连队,没等走近就看到邵勇战在那焦急的问着他在哪,他抬脚从后面踢了邵勇战小腿肚子一脚,云淡风轻道:“归队去,咋呼什么呢。” 邵勇战都没用回头,听到孟饶的声音后立马站回了队里,发现他们排长楚龙在旁边正用不太高兴的眼神看着他。他知道这事确实是怪他,没看到孟饶他就慌了,以至于忘了他是什么身份,身为一个班长竟无视他们排长自行吵嚷起来。 孟饶回身对一排长说:“你们少人?” 楚龙把视线从邵勇战身上收回来后摇头:“连长,不少。” 孟饶点头后迈着步子走向二排三排那边询问着,最后汇报情况是一连不少人。 副营长孟庆喜便挥手解散了一连,又径直走去其他两个连,很快的,确定了是三连少了三个人。 战士们有回去继续吃的,也有拿着馒头凑到坝上看着救援搜救的战士下水的。 一共下水四个皮筏艇,在坝上众人的注视下分散划向不同方向。一时间水面上就响起了呼喊没回来大兵的名字的声音,轻微荡回的回声让人心没法安宁。 齐致辰也蹬上了坝顶,看到浑浊水面上映着坝上站着的人影,随后他蹲在坝上眼睛盯着越来越远的皮筏艇,他不太懂找不到人的严重性,他只知道站在一旁的两杠一星从一开始就目不转睛。 水位确实长了,齐致辰总感觉风吹过时,水面晃动就像个不安分的怪兽一样,仿佛随时都能张开大嘴吞噬一切。 “你离坝边远点。”周继良侧头去看蹲在那的齐致辰。 齐致辰听后往后挪了挪,重心失衡向后坐了下去,他便索性安静的坐在了坝上。左手心的口子在这时候倒是疼了起来,抬起来一看,冒出少量脓水的地方沾满了泥土。他倒是皮实,把手往靴子上蹭了蹭就没当回事了。 之前测量水位时是每个连领两只皮筏艇下水测量的。六个皮筏艇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水面宽广外加上当时下着大雨,视线模糊声线也模糊,所以很有可能没归队的三个人落水了而参与测量的战士们谁也没听见有同伴求救的声音。 第26章 三连长贺宏鹏看得出来是十分着急的,不停的在坝上踱着步子,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远方水面。 在场的大兵们也都没安分,担心又焦虑。好不容易晴天带来的欣喜全被那没回来的三个人给牵走了。 这场雨下的狠,晴起天来也一点没含糊。闪亮亮的水面反射着太阳的光辉,看久了会让人眼睛发胀。 齐致辰眯着眼跟所有人等着,他虽然不太懂什么战友情,但他是打心底里不希望有人出事的。 十多分钟以后,远处的水面可以看得清有皮筏艇归来,后面有眼神犀利的立马大声叫道:“五个!是五个!上面有人,人回来了!” 没错,是五个皮筏艇,除去后下水找寻的四个外,那一个应该就是先前没回来的。 不少人在确定后都跑上坝大声呼着,吵吵嚷嚷的大兵们热闹的拥挤着。 齐致辰也站起身笑着等那几个皮筏艇靠过来。他分不清到底哪个皮筏艇上的三个人是才归队的。贺宏鹏用行动告诉了他。 只见那个贺连长在皮筏艇上战士都蹬坝后不由分说的就大步走过去连着给了那三个晚归的战士结实的几大脚。 “你们三个干什么去了!” 中间站着的小战士被踢后没了嬉皮笑脸,站的很板正:“连长,我们测水位时看到远处水面上有东西,特别像是人脑袋,以为是落水的人所以我们就划过去看了看……” 周围的战士都等着下文,直直的盯着那三个还穿着救生衣的战友。 贺宏鹏喝斥道:“接着说!” 小战士挠挠头:“可……可是到了跟前才发现……那就是一个漂着的黑塑料袋……” 哄堂大笑声随之而来,贺宏鹏也是被弄得强忍着要笑的情绪,他用食指隔空点了点那三人后没说什么的扬了扬手算是解散了。 齐致辰特意瞅了瞅刚说话的那大兵,正是凌晨去屋里错把他当成两杠一星让他去村委会接电话的那位。他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遇事很毛,粗心大意却又带满了喜感。 他笑着跟着小刘往帐篷里走,当他们进去后发现并没有人一同回来,帐篷里只有董得友还在原地坐着。 齐致辰问道:“他们不回来接着吃了?” 刘景利停顿了一会儿后起身往出走:“估计是没人敢吃了。” 齐致辰疑惑的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外面突然没有任何躁乱声让他忍不住还是跑出来看看。 大兵们要比刚才清点人数时站的规整多了,排是排列是列的,没有人再偷笑,也没有人再窃窃私语。就连平时经常自由状态下的几个连长也都直挺挺的站在队伍前面。 齐致辰毕竟是个半大孩子,那一刻他还觉得挺好玩的,跟他们在学校上间操时站的差不多,他还真怕一会儿突然就响起来广播体操的音乐。 显然不是。 随后响起来的是最前面站着的两杠一星的喊话。 齐致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周继良,棱角分明的侧脸,表情很冰,语气很硬,他迈着步子,迷彩裤裹着的笔直长腿交替着,暗色军靴踏在地上,伴随着中音很足的话语。 “带队出来时我就说过了!在保护百姓们安全时更要注意你们自己的安全,今天我再强调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次的抗洪防汛结束收队时,我们三营的一个都不能少!这是命令!” 周继良的话字字清晰,敲打在战士们的心上,最后的四个字却是终极奥义。战士们像是被激奋了一样,回答的仅仅只一个:“是”字,却是用吼的。 齐致辰站在那才明白,他是有多么的置身事外。以前他看到类似的场面都是在黑白电视的小小屏幕里,那些背井离乡上战场的战士们就是这般的觉悟。 只不过不同的是,那些是演戏,而这些是真实的。 只不过不同的是,那年代是战争,而现在是和平。 没了战争,意味着在人的控制范围内没了人祸,可是,这天灾,又有谁能控制的住呢。 齐致辰慢慢的转过身,视线里是白茫茫的江水。那坝上的沙袋码的很坚固,缝隙间塞的满是泥土。 “小齐?”刘景利掀开帐篷喊着:“回来,别去水边。” “在呢。”齐致辰回头喊:“来了。” 他转身的视线里看到坝上走过来一个模糊的人影,并不是穿着迷彩服的大兵,他好奇的看着。 待人走近了一些,才认出来,是上次搭救灾物资大卡车跟着工程队从共庭过来的那个记者,叫吕维顺。此时左手臂上搭着雨衣,右手提着很笨重的相机。 刘景利看到齐致辰迟疑,便出来一起看过去,认出人后打招呼:“这是从普关刚回来?” 吕维顺笑着看了看自己的鞋:“可不是么,路上太泥泞了,我还没靴子,弄得全是泥。” 刘景利把人往帐篷里迎:“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这边严重,”吕维顺跺了跺脚上泥巴才迈进帐篷:“那边是你们团一营还是二营来着?” “是二营守普关,一营跟团长在共庭呢。” 齐致辰边听他们说话边跟着回了帐篷,得知这记者是从距离呈塘东北方向十公里的普关走回来的,心里挺佩服这种敬业精神的。 其实很多新闻工作者在这种时候都愿意去一些比较大的地点,沿海城市或者沿江城市,方便报道与出境,也相对安全,是很少有愿意过来这种分布很散的村子的。 第27章 呈塘和普关都是共庭镇的下级村,地处江边,可以说同病相怜,吕维顺来到这里后就始终从坝上来回步行着兼顾两地的情况。来来回回和这些战士们打成一片,也交换了不少两地的消息。他也还没吃饭,就着大兵们吃到一半的摊子席地而坐,和周围的大兵边吃边聊着天,看得出来也是个真性情的汉子。 贺宏鹏回到帐篷,估计是他连队的战士之前弄的让大家心慌,所以他主动要求第一波轮岗由他们连来。 孟庆喜点头同意:“这回八小时一换,轮岗时注意安全,时刻观察水位情况,按时交岗让战士们休息。” 于是,解放军们吃完饭便按连队分配了任务,三连继续驻守坝上,其他人返回村里做适当休息并参与民房修葺。 齐致辰和董得友把盆盆桶桶又都装回马车上,又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些饮用水留给三连后就要赶着马车回村。 刘景利开玩笑的朝着坐在马车上的齐致辰喊:“来跟我们一起步行啊小齐!” 齐致辰犹豫都没犹豫就跳下了马车:“董叔,那你赶车先走吧,我跟他们一起。” 董得友便笑着给了马一鞭子赶车远去了。 同时步行往村里回的都是一连和二连的战士,经过这场雨不眠不休的劳作,整体看上去都带着疲惫。 刘景利拍齐致辰肩膀:“你还真下来了,我逗你呢,你是不是傻,走着多累。” 齐致辰迈着步子:“我又没干活。” “怎么没干,”刘景利笑了:“送饭也是重要的活,不吃饱了我们哪来的力气扛沙袋。” 齐致辰点点头,抬头隔着一些走着的大兵,视线落在孟庆喜旁边的两杠一星身上,他问刘景利:“你也跟着扛沙袋了?” “扛了,”刘景利继续道:“谁都得干活。” “你们营长也扛?” “扛。”刘景利捶捶肩,拉长了声音:“今天晚上睡觉肯定香。” 一说到睡觉,齐致辰也瞬间觉得没什么精神了。他虽没像这些大兵似的淋着雨干活,但他也没休息好。 也不知现在是几点,看日头,怎么也有下午两点多,他想着回去一定要先补一觉。 这一大堆人徒步穿过防护林回到了村子,一路上因为疲劳都没什么太大的躁动,可刚进村西队伍前面就小有波动。 齐致辰和刘景利位于队伍偏后方,他们不知道有躁动是怎么回事。刘景利终究是好奇,回喜宴厅后拽过一小战士问:“你们前面的在那唏嘘什么呢?” 那战士笑了,边脱外套边回答:“你说还能是什么,按照经验来说,还能有什么事让大家伙是这种兴奋的?” “吃的?” “不是。” “女人?” “哎,”战士坏笑:“看来小刘也下道了。” 刘景利笑骂:“别瞎说啊,这还有孩子呢。” 齐致辰笑着擦过去,走到压把井边压水洗脸。他洗着脸,耳朵也没闲着。 “就刚才回来路上,路边看到个姑娘,啧啧,美。”一个赞叹的声音。 “感情你们还真是因为女人啊。”小刘撇嘴。 “都是瞎起哄的呗,不过那女的真是漂亮。就是连长催的急,要不然非多看两眼。”一个遗憾的声音。 院子里的一堆大老爷们正洗脸的洗脸,换衣服的换衣服,喜宴厅大门口就跑进来一战士,大吵大嚷的:“哎哎哎,兄弟们,她在前屋卖店买东西呢。” “说什么呢?谁啊?”几个大兵一同抬头。 “就那女的啊!刚回来路上碰见的!” “走走走,瞅瞅去。” “小点声,别让营长听见。” …… 齐致辰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院里一小波大兵就蹭蹭的跑出院子去了。 他依然站在原地弯腰洗着胳膊,身边站过来一人,正端着盆接水。 他以为是哪个战士呢,也没抬头看,笑着问:“他们都看美女去了,你怎么不去。” 周继良看着盆里越来越多的清澈井水:“是么。” 齐致辰听是两杠一星的声音,觉得他把那帮人给害了一样,他让出来位置:“你在这洗吧,我洗完了。” 周继良把盆放在水泥台上,边挽袖子边轻笑:“那你怎么不去看?” 穿着白色背心的少年回眸笑:“我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谁。” “谁?”周继良捧起水洗脸。 “季老师,一定是。”齐致辰把盆里用过的脏水泼在了院里,语气带着自信:“因为除了她,没别人了。” 周继良眯着眼的余光,看得到那个白瘦高挑的身影拎着盆回了屋里。 第13章 共枕 回来路上齐致辰就想着到家后要先补一觉的,抛开累不累不说,这闷热的大下午不睡觉都可惜了。所以他洗了把脸回屋就利落的脱鞋躺在了床上。两分钟都没到他就爬起来了,原因是隔壁那俩死孩崽子不知在玩什么,吵闹个不停。 齐致辰趿拉着拖鞋出来一看,李明达这淘气小子从梯子爬到了房顶,正趴在那低头去屋檐下的燕子窝里掏东西,小胖子林佳兴站在地上仰着头等着。 齐致辰走过来两步冲着墙那边喊话:“李明达你给我下来!你是不是想摔死?” “我不下!”李明达边掏边说。每次赶上假期他小舅在家的时候,他们就都玩不好,掏鸟窝正来劲他才不想听他小舅话。 第28章 但林佳兴看着瞪眼看过来的齐致辰后有点害怕了,他小声喊:“李明达你快下来吧!” “我不下。” 齐致辰被这俩孩子吵的睡意全无,他也挺赌气的,气他这个小外甥几天不收拾就又不拿他当回事了。他问:“你下不下来?” “我就不下!”李明达抽回手后坐在房上歪着头,那小模样就是在故意气人。 周继良还在井旁边洗着,来呈塘的日子他可不只一次见识过这小爷俩叽叽歪歪了,反正都是孩子,他带着看热闹的心态观望着。 “你不下来是吧,”齐致辰边说边后退,两大步助跑后单手撑在墙面上借着臂力身子翻到隔壁院里,平稳落地后他直接走到木头梯子前,拎起梯子头也没回就往回走:“那你就永远别下来了。” 这回房顶孩子直接哇的一声哭了,齐致辰不回头看都知道李明达那是又用干嚎来抗议呢,他脚步没停把梯子搬走后要翻回喜宴厅院里。 李明达一看这架势,他小舅跟他来真的,嚎的更大声了。 “李明达我告诉你,你给我憋回去,你们老师就在前屋卖店呢。”齐致辰坐在墙上指了指李明达吓唬道:“你再哭我让她收拾你。” 要说李明达他们这年龄段的孩子,不一定多怕爸妈,但一定都怕老师,一听他们老师来了,林佳兴着急:“小舅,你把梯子放回来吧,我们不掏鸟窝了。” 齐致辰笑看小胖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孩子比他们家李明达机灵多了,像他那个当村会计的爸。 “不哭我就让下来,”齐致辰跳下墙:“然后你们俩一边玩去,别出声,我要睡觉呢听没听见。” 李明达收了声,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小舅把梯子放回来后连忙挪着小腿倒着往下爬。 问题解决,齐致辰又翻回喜宴厅院里,他拍着裤腿蹭的土,你个一年级小豆包还跟我玩江湖,收拾不了你了,想跟我嘚瑟再等几年吧。 周继良把脏水倒了后跟齐致辰脚前脚后的回屋,他看到那两个小不点还真听话,悄声悄语的顺着墙根从前大门跑出去了。 “你还挺有招。”周继良把盆子放回原处后跟重新爬回床上的人说着话。 齐致辰摆了摆枕头:“不说说他们就太吵了,没法睡。” 他见周继良来到床边,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方便两杠一星上来休息。 但周继良并没上床躺下,而是坐在床边从床底军用背包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裤。 齐致辰躺在那不知为什么眼神有点慌乱,按理说都是大老爷们换个衣服瞅瞅又能怎么的,可他是瞅了,但却没太多光明正大的意味。 两杠一星抬起胳膊脱掉身上穿着的迷彩背心,赤裸着上身坐在那,露出来的平整胸肌和结实腹肌让齐致辰挺羡慕,哪个男生都想拥有这样力量的象征,他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换上干净的背心后周继良边低头叠衣服边开口:“睡觉睁着眼睛?” 被发现盯着人家看让齐致辰尴尬的一缩脖,他翻了个身没说话。 周继良坐下来接着换裤子,都整顿好后起身往出走。 齐致辰好奇的转过来问:“你不睡会儿?”你都快一天一宿没睡了。 周继良推着门出去:“去村委会。” 齐致辰当然没多嘴的问两杠一星去村委会干嘛,屋里安静下来,他只想睡觉。 周继良从喜宴厅大院走出来,就看到他的人都挤在台球桌旁边,蹲着的蹲着,站着的站着,都往卖店屋里看着。 他这一出来,把看到他的战士都吓一跳,连忙装作在看他们孟连打台球,私底下偷着互相怼着提醒着。 刘景利个子小,他离窗户最近,被身后里三层外三层的战友围着,消息闭塞,还在那专心致志趴窗户。后面不知谁按他脑袋,他脸被按在纱窗上,五官都走形了:“我说你们后面的别挤啊!我这都看不清了!” 听到身后大家的窃笑声,刘景利才觉得气氛不对劲,立马把脑袋挣出来,转过身就看到他们营长在盯着他。 “看什么那么出神?” 刘景利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没,营长,我就是闲着没事干,瞎瞅瞅。” 周继良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人,转身之前看了看屋里,再综合齐致辰说的话,可以断定他的人都是在看屋里柜台边和齐敏芝说话的女人。 那个年轻女人穿着杏色的连衣裙,肤白貌美细腰长腿,长发很随意的被发卡挽着,说话间带着甜美的笑。确实是打眼,或者说,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有这样出类拔萃长相和气质的女人不常见。 周继良想起之前齐致辰说这女人时的神情,那小子也认定这是个美女,他心里莫名不太爽,转身要往村委会去。 这时那女人正好笑着回身推门出来。 “明达妈你别出来了,外面日头足。” 齐敏芝连连点头把人送到门口:“季老师啊,有空再过来啊!” “好。” 季素怡拎着买的东西出来,跟台风眼一样,她没乱,周遭的战士们都乱了,都装模作样却又忍不住偷看,一群在军队呆着的大老爷们跟没看过女人似的春心荡漾。 任何一个姑娘被一堆异性盯着看都会不太自在,季素怡也不例外,她快走两步想从凉棚下走出去,抬头就看到两米远处站在路边的男人了。 有时候有些人大概就能无缘无故没有任何征兆的走进眼里,走进心里。哪怕就是一个侧影,季素怡却还是很难收回视线,以至于没注意脚下路的她踩到了一个战士的脚。 第29章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没看见。” 那战士点头后移开视线:“没事没事。” 烈日当头,向来怕晒的季素怡在回家的路上还是放慢了脚步,她听得到身后那群来抗洪防汛的解放军们带着羡慕的起哄那个被她踩了脚的战士,她也看得见那个同样穿着迷彩服却气场出众的男人背对着她一路向东去了。 “季老师!” 季素怡寻着声音看过去,是几个学校里的女孩子,在路边跳皮筋,看到她都热情打招呼。 季素怡是省里正八经儿师范院校毕业的,毕业后被分配到乡下支教,在大城市成长起来的她却在支教期限到了后选择依然留在这里,她爱上了这里的淳朴民风,这里的简单生活,便在她舅舅家住下了。在呈塘呆了有五年多了,村里没有不认识她的,人美心善,这村里不少孩子都是她教的。村里人一提起季老师都是一百个称赞,说季素怡能在他们这教课那是他们呈塘的福气。 显然这群大兵也觉得今天一见季素怡也是他们的福气,纯纯的眼福。人都走没影了,他们还没回过神来。 孟饶勾起嘴角,俯下身将球一杆进洞:“行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实在没事干就都给我去坝外劳动去。” “别别别呀连长,我们这就散开。” “散开散开……” “我回屋睡觉去,有一起的么?” “我。” “我。” “走走走。” …… 就因为有解放军住进了喜宴厅,出出进进人多起来隔壁老林家的狗就总是不停的吠叫,所以才被转移拴去了别的地。 可不管拴去哪,也还是在老林家的院子里,如果喜宴厅这面动静太大,它还是会没完没了的叫个不停。 狗叫,人喊,乱七八糟…… 睡与醒之间的齐致辰受外界干扰做了个梦,梦见着火了,还有狗拼了命的在后面追他,躲进死胡同狗扑过来,他突然身子一挣后就彻底醒了。 刘景利正在床边系鞋带:“哟,醒了?做噩梦了吧你。” 齐致辰瞅瞅外面夕阳西下的天,坐起来敲敲脑袋:“梦见被狗咬了。” “梦见被狗咬是好事。” “真的假的?”齐致辰下了床边穿鞋边问:“你还懂这个?” 刘景利笑笑:“不太懂,不过你没听过么,梦境与现实往往都是相反的。” 齐致辰点点头,心里却想,能有什么好事啊,相反的?不是我咬狗了吧?他嫌弃的摇摇头。 “想什么呢,”刘景利拍了拍齐致辰:“睡傻了吧,出去精神精神。” 齐致辰拖着脚步往出走,走到门口,突然就想起来他梦里还有火灾,那相反现实就是有水灾了?卧槽,他愣神,可别是准的。 喜宴厅院里还真是热闹,大兵们有坐一起唠嗑的,有坐一起打扑克的,还有一些围成圈不知忙着什么的。 范生昌从人堆里拎着什么东西快速挤出来,招呼着程亮:“这肠子可得清理干净点,要不然那味道就别提了。” 程亮端着盆水过来:“放……放心吧您,保准干……干干净净的。” 齐致辰疑惑着看着地上干涸了的血迹,也挤进了那堆围着的人里,这才看到中间木头桌子上剖过腹正要被四分五裂的已经褪去了毛的猪。 “哪来的猪啊?”他问道。 村里通常只有在快过年时才会杀猪,一是那是一年之尾迎佳节,该吃点好的。二是那是冬天,吃不了的猪肉方便储藏。这不是年不是节的,还是大夏天,杀个猪就太奢侈了,从来没有过的事。 旁边的大兵们谁也没听见齐致辰问的话,都围观着一他们营里炊事班的老手分解猪身。 庖丁解牛齐致辰听过,那眼前的景象是不是该叫庖丁解猪,也太过熟练利落了点。他甚至都不愿挪开脚步,那刀法看的他特别爽,所到之处骨肉分离,那一大摊猪肉在刀尖游走下脉络十分清晰。 后来回前屋取东西齐致辰才听他姐夫说,那头猪是范师傅家的,大暴雨猪圈倒塌不幸被埋在泥里憋死了,才用独轮推车推过来打算吃掉的,也算是慰劳慰劳这群干活的大兵们。 齐致辰路过以前他妈住的那屋时还特意往里看了看,他姐夫家老太太正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看来是没瞎折腾,否则跟他姐再吵起来就坏菜了。 齐致辰回到他那屋,他妈正坐那用钩针织着什么,见他进来抬头看了看就又低头继续了。 齐致辰走去书桌旁拉开抽屉:“妈,你不是又开始弄小衣服了吧。” 于春秀笑笑,手上动作不停:“呆着也是呆着,早晚都是我的活。” “我姐这还没生呢,你可别把自己先累着。”齐致辰把随身听拿出来,又在抽屉里翻找着磁带。 “累不着,”于春秀扯着线:“儿子,没事的时候看看书,开学高三了,你有点紧张感。” 齐致辰敷衍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先出去了妈。” “你这孩子,你拿书了吗你?” 齐致辰无奈的退回来,随便抽了两本书闪人。 不知为什么,一向不是那么排斥读书的他这个假期好像还真没什么学习规划,他总觉得心不定。坝外的洪水,喜宴厅来的大兵们大概都是无形中干扰他的因素,他浮躁着,冥冥之中感觉这个暑假不太一般,却又形容不上来。 第30章 晚饭时喜宴厅过分热闹,一头猪经过处理加工变成了盘盘分量十足的菜端上桌。 其他两个驻扎点的战士纷纷过来取走一些肉回去,而那些领导,不管是解放军队里的还是村里的都聚在喜宴厅院里。 满满的几大桌,军民坐一起,说着,吃着,这场大雨过去让所有人都松口气。李树全还特意从前屋卖店拿过来一些酒,这些大兵一开始还推来推去的不喝,后来估计是看他们营长指导员都没拦着,便放开来。 齐致辰又不喝酒,他跟刘景利吃完饭就回了屋里。应该是涨大水的原因,今年夏天蚊子特别多。为防止屋里进蚊子,他们栽在床上没开灯。 “我这有歌你听不听?”齐致辰把随身听掏出来。 刘景利拿过去看了看:“行啊,这东西好,我刚入伍时也有一个,后来被我们连长没收了。” 齐致辰按开了开关,缓缓的音乐便洒出来。 这俩人就像与外面与世隔绝了似的,听着音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外面散了后周继良回到屋就看到这俩孩子完全没有章法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摸着黑来到床边,没开灯,怕把旁边人弄醒了,哪怕他只剩一小块地方他也没乱动,上床后侧着身子躺下睡了。 可能是军队里混的时间长,周继良睡觉从来都是浅的,浅到身边人翻个身他都知道…… 而齐致辰是典型的睡没睡相,睡如死猪。他在他那床上睡习惯了,这一晚上不论翻身还是骑被子,那叫一个不管不顾。 估计是下午补过觉的事,天没亮他就醒了,一睁眼吓一跳。他怎么枕在右边两杠一星的枕头上了,还跟人家的脸挨的那么近。 他轻轻抬起头,又吓一跳。 两杠一星突然就睁开了眼睛,这下尴尬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齐致辰才把腿从两杠一星腿上拿下来,把头挪回来后翻身,发现连被都不是他的。 他咬着牙把被子拿起来扔到后面,找了半天才发现他的枕头是掉地上去了,而被子在左边小刘身上。 他捡回枕头,又把刘景利身上的被扯了回来,却他妈怎么也睡不着了。 总觉得后脑勺有两只眼睛戳他,也不知他是不是整晚都在跟两杠一星同枕一个枕头。还抢人家被…… 齐致辰就那么十分精神的睁着眼睛挺到了天亮。 第14章 直线升温 今年夏天的天气就是怪,要么雨水不停,要么高温不降,那场大雨后的这两天是一天比一天温度高。在外面多呆一会儿都会被晒的发晕。这种热是带着湿水气的闷热,天地间就像个大蒸笼,任何东西都有变熟的可能。 驻扎呈塘的解放军们没有因为不再降雨就放松警惕,依然还是很有规律的在坝外轮岗。只是不再像刚开始到这里来时那么拘谨了,衣服也是越穿越少,经常能看到一群赤裸着上身的小伙子们在村里穿过。 白天阳光无情炙烤大地,很热,到晚上人多挤在一起睡,更热。 齐致辰之前的那几天还老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抢人家两杠一星的被子,现在每天晚上恨不得把被子全盖在两杠一星身上。 齐敏芝怕喜宴厅的大兵们热到,特意让他弟把前屋闲置的两台电风扇搬后院去用。 齐致辰便把一台放在了大厅里给那些战士们用,另一台他本来是拿他们屋去的,可后来两杠一星发扬风格,让小刘给隔壁孟庆喜他们送去了。 面对高温,大兵们最想做的事就是能洗个澡。可是这么多人,怎么洗。 每到夏天,呈塘村里人解决洗澡通常都是两个方法。要么用大塑料洗澡盆盛满水借助太阳能晒热后用,这是少数人洗澡的解决方式。要么就是去灌区水库旁边的水泥蓄水池里洗,这是多数人洗澡的解决方式。 可今年水位高,浑浊江水混进了蓄水池,水比人脏,没法用。这些大兵便天天晚上睡觉前站在院子里扣盆或者用湿毛巾擦擦身上,胡乱的解决一下卫生问题。 刘景利晚上吃饭时问齐致辰:“你家有那种长长的胶皮水管吗?” “水管?”齐致辰挑眉:“要那干什么?” 刘景利笑笑:“就问问,有么。” 齐致辰往嘴里扒着饭:“那一会儿吃完饭我去问问我姐夫。” 前屋卖店还真有卖刘景利说的那种水管,是村里人多半用来灌溉家里菜园用的。 齐致辰拎着那一大卷管子,虽然不知道刘景利要干什么用,却还是挺开心的回了喜宴厅,一进门就嚷:“我找到了。” 刘景利也乐坏了,拽着齐致辰就往出走:“跟我来。” 齐致辰疑惑的边往出走边说:“我记得这个时间段也不是一连负责坝外轮岗啊,他们人呢?怎么吃完饭后就都不见了。” “都去呈塘小学了吧。” “去那干嘛?” 刘景利走到压把井旁边,蹲下后把那卷水管打开:“可能都去玩了。” “玩?” “嗯,那小学不是有什么篮球场排球场的么,他们去乐呵乐呵。” 齐致辰点头后接着问:“两杠……你们营长也去了?” 刘景利把水管口套牢在小型发电机的出水口上:“如果没在屋可能就也去了。” 齐致辰站在那看着刘景利忙活着,看了半天才看明白怎么回事,原来这小子是想用发电机带动井出水,然后用水管导出水用来洗澡。他笑了:“照你这个方式,恐怕一个人洗不了吧。” 第31章 “是洗不了,得需要一个人掌控着水管。”刘景利得意道:“不过一个人可以同时帮好几个人洗不是么。” 齐致辰赞叹:“够聪明啊你。” 刘景利将发电机通电:“都是以前刚进部队新兵训练时得来的灵感。” 发电机通电后发出翁鸣声,刘景利快速往压把井里添引水,胳膊不间断的压着井把。 “小齐,你帮着按一下管子,我怕一会儿出水时力量太猛管子套不住掉下来。” 齐致辰得令后上前帮忙,刘景利大概压了十多下,水就上来了,刚开始水劲确实很足,但很快就平稳了。 “成了,成了。”刘景利笑开了:“这样就能用来给大家洗澡了。” 齐致辰伸手试试水管喷出来的水温:“就是有些凉啊,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刘景利关了发电机:“想当时我们可是被用高压水枪喷的,那时候都深秋了,水比这凉,你放心,这点小程度,他们全都受得来。” 齐致辰跺跺脚上弄的水:“那就行。” “走走走,去呈塘小学溜达去。”刘景利大步往院外走:“这要是告诉他们咱们成功了,他们一定高兴死了,回头我再去二连三连走一趟传授一下就都知道怎么弄了。” 刘景利脸上的喜悦也感染了齐致辰,俩人傻笑着并肩一路向村东走着。 呈塘小学位于呈塘村最东面,是外人从东面一进村子第一个要路过的地方。 齐致辰以前上小学时好像满操场就只有两个单双扛和一个破滑梯,现在国家教育经费跟上来,孩子们也多了很多娱乐设施。虽然是暑假,但是凡是在这上学的都是村里的孩子,所以尽管是假期也还是有很多小孩来这里玩。 齐致辰和刘景利去的时候,操场上除了到处疯闹的孩子就是在运动着的大兵们。 排球场边围着很多人,热热闹闹的,好像是在比赛。齐致辰爱凑热闹,直接奔了过去。 对阵的两方都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大家都是图个乐呵,所以场上哪个连队的都有。 齐致辰挤过去后站在那用眼睛找着熟人,看到场上正打着球的两个住喜宴厅的大兵后就看到两杠一星了。 他印象里,两杠一星很少跟大兵们玩成一片的。不管是在前屋卖店凉棚下打台球还是喜宴厅院里玩扑克,从来都看不到两杠一星混在其中的影子。齐致辰一直觉得两杠一星可能是碍于身份,毕竟是一营之长,要是一起玩欢脱了就没法带兵了。 可现在看来,他的想法不太对。毕竟此时活跃在场上的两杠一星跟其他大兵们也没什么不同,挽着裤腿,背心下面卷起来,弹跳间带着笑容的一张脸上也是汗水直流。这要是不知道他身份的,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优越感。 齐致辰小声嘟囔着:“很少看你们营长参与活动啊。” 刘景利接过话:“嗨,我们营长其实在部队时总跟大家伙玩的,他挺爱打排球的,你看见跟他一个队那几个战士没,那都是经常跟他一起玩的……” 四周一阵欢呼喝彩声打断了刘景利的话,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口哨,大家就起哄的更厉害了。 “咋了这是?”齐致辰又往前挤了挤。 旁边大兵笑着回:“我们副营上场了。” 这样看来大兵们起哄是难免的,毕竟他们副营长平时对他们苛刻还严格,能放下端着的架子一起打球,实在是稀奇。 齐致辰就那么跟着一众大兵喧闹着看完了那场比赛,最后谁输谁赢他都不记得,他魔怔似的全程眼睛都在盯着周继良。天黑前散场时他才恍然惊讶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去看人家。满脑子还是那人发球接球时的样子…… 回喜宴厅后刘景利取了两卷水管说是去二连三连教授洗澡方法去了,把教喜宴厅大兵们的任务给了齐致辰。 所以齐致辰回来后,就按照之前他跟刘景利的方法把水管放好,然后冲院里的屋里的大兵们喊:“你们出来呀,小刘研究了一方法,可以用来洗澡了。” 大兵们一听,都出来看。 “小齐,嘛呢你这是?”孙畅凑过来。 齐致辰扬扬手:“没太往前,一会儿出水了。” “能出水?” “能,”齐致辰一笑露出白牙,他扫了一眼停下来等着他的大兵们,调皮道:“哎你们说我是先喷谁来试验下好呢?” 大家一听这话,全都纷纷后退。 齐致辰抿唇笑,任性道:“我决定了,就喷下一个从屋里出来的人好了。” 蹲在井边握着水管的少年一脸笑意,像是要分享什么无敌美好的东西般兴奋的和围观大兵们等着水上来。 根本谁都没去管下一个从屋里出来的倒霉鬼会是谁,所有人都在看着齐致辰手里握着的水管。 于是当水喷出来时,正好有人从屋里出来,齐致辰想都没多想,直接把喷着水的水管扫了过去,把那人从头到尾淋了个正着。 所有人都条件反射的哈哈大笑,却在发现那人是他们营长后吓得不轻。 齐致辰也没想到是两杠一星,他急忙把水管扔开。 他更没想到的是,两杠一星不但没生气,还放下手里的盆,直接大步笑着走过来了。 只见周继良弯腰捡起还不断喷着水的水管,对着蹲在那发懵状态的齐致辰就回击了回去:“你小子喷我是不是?” 第32章 “哎呀,”齐致辰被兜头而下的冷水弄得一激灵,下一秒立马起身就躲:“我不是故意的!” 这下热闹大了,院里的大兵都跟着笑着。看他们营长把那少年追的没地方躲后才罢休,有的甚至还使坏的让他们营长别手下留情。 齐致辰躲到墙边,身子前倾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满头满脸都是水,他笑着看周继良,投降的语气:“我真不是故意的,别喷我了,都让你还回来了。” 周继良看着齐致辰睫毛上凝聚着的水珠,也不忍心了,突然的回身就向那一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兵们淋去。 “啊,营长!” “别喷我们啊!” “去抢过来。” …… 就这么一根水管却让大家玩开了,过来几个大兵从周继良手里抢过水管后,场面就彻底乱了,谁也不管谁,就是喷,这院里炸开锅了,躲的躲,跑的跑,笑着,闹着,全都是弄了一身水。 “孟连躲哪去了?弄我一身,我要还回来。”艾云辉握着水管到处找着。 旁边不知哪个小战士提醒他:“你找着班长不就能找着孟连了。” 孟饶从邵勇战身后站出来:“谁出卖我……”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直击过来的水柱给强行打断了,邵勇战侧身一挡把水柱拦住了,艾云辉只能把目标转移:“小齐呢小齐呢?” 齐致辰吓的立马往人堆后面躲,可是根本没用,艾云辉那小子用大拇指狠狠压着水管口,让水柱分流,把那一堆人都给淋了,谁也没躲开。 齐致辰不巧被弄得满嘴满鼻的水,呛的他咳嗽着:“咳咳……咳……小艾哥就是机智……” 周继良伸手拍齐致辰背:“差不多行了,别给他淋感冒了。” 齐致辰不太想扫大家的兴,更不想显得娇气,他摆摆手:“我没事,接着来啊。” 刚开始被淋的时候他确实觉得有些凉,可后来跟大家疯成一块后就觉得不是凉而是凉快了。酣畅淋漓的凉快,从皮肤透出来的舒爽。真是混的熟了,大兵们不仅不放过战友,连齐致辰也没放过,齐致辰跑在大家中间错觉他好像就是其中的一员。也会有大兵哥哥护着他,也会有大兵哥哥追着他…… 刘景利走到前面卖店就听到后院的嬉闹声了,走进喜宴厅院门在屋里灯光铺衬下看明白怎么回事后他就有不好预感。 “小刘回来了!” “这水管就他研究的,喷他!” “对,喷!” …… 刘景利转身撒腿就跑,后面紧紧跟着的两个大兵用速度超越把人给拽了回来。 可怜的刘景利只能哀嚎声中被喷了个浑身湿透了才被放过。 “天,我是为了让你们洗澡用的,不是乱玩。”刘景利甩着身上的水苦笑着走进来:“你们可真行。” 孟饶转身往屋里走:“行了,都散了吧,想洗澡的好好站那冲。” 刘景利接过水管:“来吧,还谁想冲澡,我帮忙拿着水管。” 立马有几个大兵靠过去,快速的脱了衣服裤子,只穿一条内裤齐刷刷等着水冲过来。 齐致辰笑着看那一排人肉墙后跟着其他的大兵回屋。 周继良进了屋就提醒道:“赶紧把湿衣服换了。” 齐致辰逞强:“没事儿。” “换。”周继良重复道:“把湿衣服换了。” 见齐致辰转身往出走,他以为这小子没玩够又出去淋水去了,一把把人扯回来:“别去玩了。” “我没有要去,”齐致辰愣,指了指前屋:“我衣服都在前屋呢。” 周继良这才松开手放行。 晚上睡觉时,齐致辰还真就没热,奇怪的是半夜时候他倒是冷了。 迷迷糊糊把被他蹬到脚底的被子拉上来盖好。 周继良感受到身边人的动静,侧头看了看后伸手去齐致辰额头上摸了摸,有些烫。他约摸着这小子多半是小身板淋水淋的,可能高烧了。他试探的轻碰了碰齐致辰嘴唇,有些发干。 “齐致辰,齐致辰?”周继良小声的凑过来叫了两声。 齐致辰听到后睁开眼睛看过来,他不知道两杠一星为什么叫他,还二货的以为是不敢上厕所叫他同行。倒是在和两杠一星近距离黑暗里对视时,脸更烧了似的。 “你是不是高烧了?”周继良又用手摸了摸齐致辰额头。 齐致辰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道:“没事,就算是高烧明天起来就好了。” 周继良枕回枕头上:“真没事?” “没事,每次都是,”齐致辰摇摇头闭上眼睛继续睡:“快睡吧。” 周继良没再说话,而是把自己腰间的被子也搭在了齐致辰身上。 却不知齐致辰因周继良的举动心跳加快个不停,好半天才平静。 第15章 冲突 头沉让齐致辰接着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太阳已很高了,算是自然醒。 他扭头看看两边,睡在左右的人都不在,左边是叠的很方正的被褥,右边却很乱,原因是两杠一星的被子还搭在他腿上。 齐致辰猜着那俩人可能是起早去了坝外。他嗓子发干,掀开被子爬起来后伸手摸了摸额头,也分不清还烧不烧。 推开门出去,他随口问正往外走的一个大兵:“小刘呢?去坝外了?”他间接的问显得不唐突,毕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跟小刘玩得好,问到小刘去哪就能知道两杠一星了。 第33章 那大兵侧身从门挤出去:“对,他跟营长一大早就去了。” 齐致辰点点头后出来洗漱,刷牙时由于嗓子不太舒服,弄的他弯着腰恶心干呕着,抬起头时眼眶都红了。 “小齐,咋了这是?”院子里衣绳旁晾晒衣服的艾云辉回身问。 齐致辰嘴里含着水晃了晃头,用嗓子眼哼哼:“没事。” 艾云辉从盆子里抖了抖拧干的衣服后,手臂一扬将衣服搭在了绳子上再用手扯着摊开:“我看你这状态,不是昨天被水淋的生病了吧。” “那也赖你,”齐致辰把漱口水吐掉:“太不够意思了,你老是喷我。” 艾云辉嘿嘿笑:“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第一个喷你的可是我们营长,你怎么不找他讨公道。” 齐致辰白了艾云辉一眼没说话,其实他是没法再接话了。昨儿确实是两杠一星比艾云辉先淋他的,但前提还不是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先把两杠一星给喷了,现在他这浑身乏力不知冷不知热口干舌燥的后遗症,就俩字,活该。 一想到两杠一星,齐致辰就想起半夜时周继良那关切的深邃眼神了,他愣了一下后,不想再想下去,便快速把毛巾牙杯扔盆里往屋里走。 齐致辰回到屋里胡乱的上床叠被,用了周继良的被,他想给人家还原回去,可他较劲的叠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叠不成刘景利的那样,怎么观察和效仿都完全是白费力气。好好的豆腐块到他这就变成了是摔在地上的豆腐块。 他听到外面三轮车启动的声音,便从窗户看出去,可是大兵们挂的那整整一晾衣绳洗了的迷彩服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便从开着的窗户喊着问:“姐夫你启车要干嘛去?” 坐进车里的李树全听到小舅子问话却没找到人,只能隔空喊:“我去共庭上货,小辰你帮你姐看着点店,我过了中午就回来。” 齐致辰立马下床穿鞋:“行,我知道了姐夫。” 等他出来,他姐夫的三轮车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他直接去了前屋,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可不敢再让他姐看店了。 “姐,你回屋歇着去吧,我来。”齐致辰搬了个椅子坐在柜台边上,催促道:“快快快,回屋去。” 齐敏芝笑着摇头:“我天天躺着,一躺着就睡着,真是睡够了,找点事干还好一些,就让我坐着看会儿店吧。” 齐致辰轻轻摸了摸她姐肚子:“姐,是不是特别无聊的慌啊?” “可不是吗,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就睡傻了。”齐敏芝拍了拍他弟:“去吧,该干嘛干嘛去,姐看着。” “可别,我来吧。”齐致辰扯了扯她姐衣服:“你要是闲呆着无聊就去老赵家溜达,也不远,就几步路的距离,让妈跟你一起去,你别自己出门。” 老赵家就是他家西院那家,平时邻里间相处的好,经常走动。齐致辰知道她姐就是怀孕了才没总往老赵家去,其实她挺愿意去呆着跟赵家儿媳妇说话聊天解闷的。 齐敏芝犹豫了一下慢慢起身:“那我换身衣服跟妈过去坐坐,有事你就趴墙头喊我。” 齐致辰笑了:“能有什么事啊,你放心去吧,我你还不放心啊。” 齐致辰让他妈带着他姐出去溜达不只是怕她姐无聊闷坏了,他是更怕他姐跟她老婆婆吵起来,这要是吵起来,他姐夫也没在家,那就没个人能在中间制衡了。 所以看着他妈跟他姐出去时他还挺为他的机智骄傲的,哼着小曲在卖店屋里来回走着活动着胳膊,没一会儿功夫就无聊了,暗叹看店从来都不是有意思的事。 每次进来人买东西,他因位置不熟悉都要花好一会儿才找到货,好在一向对数字敏感的他看过一遍价格表就都能准确对号入座。 忙活一会儿听到肚子叫才想起来没吃早饭,齐致辰便随手拿过一袋方便面拆袋坐那吃,越吃越怀念他小时候的那种方便面,配料没现在这么花哨却很好吃,再也找不到了,都停产脱销好久了…… 邸啸每次来找他的时候,都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齐致辰在听到邸啸喊他名字后没一会儿纱门就被推开了。 “哟呵,”邸啸笑着走进来:“你挺悠闲啊。” 齐致辰把手中方便面袋里的最后一口倒在手心,挑眉道:“吃么?” 邸啸撇嘴:“不吃狗剩。” “这叫福根儿,”齐致辰抬手仰头把细碎的方便面放进嘴里后嚼着,边打量邸啸边含糊不清的说:“大晴天你穿雨靴干啥啊?” “这不就来找你去坝外鱼塘的么。” “干啥去?”齐致辰拧开柜台上汽水:“偷鱼啊?” 邸啸一把抢过那瓶汽水,尝了个鲜后笑:“怎么能叫偷呢,是光明正大的去拿。” “我不去。” “别呀,我爸提前跟人家打好招呼了,他也跟我去,弄点回来吃呗,”邸啸把汽水瓶递回来,隔着柜台看齐致辰:“走吧,在家呆着你有意思么?咱们爷三一起去。” “那也不去,”齐致辰扫了扫屋里:“你跟你爸去吧,我得看店呢。” 邸啸继续道:“我们骑马去,顺便在坝外溜溜马,这你都不去?” 这听起来确实有些让齐致辰动心了,他迟疑了两秒中,还是压住了发痒的心,咬了咬牙:“真不去,我今天哪也不去,看店。” 邸啸看话都说这份上了齐致辰也不去,叹气道:“你可真他妈扫兴。” 第34章 “下次吧,”齐致辰喝着汽水:“下次再叫我我一定去,今天真不行。” “成吧,”邸啸扬了下手转身往出走:“那等我回来给你送过来点鱼。” 齐致辰吹了声口哨:“够意思!” 邸啸推门出去:“那我走了,别后悔啊。” “哎你给我打回来活的,我要活的!”齐致辰伸着脖子喊着提醒,生怕邸啸听不到。 邸啸走后齐致辰确实后悔了,但是他还是能分明白事的,要是他姐夫在家,店有人管,那他可以随便出去野去,现在不行,他必须老实呆着。 齐致辰坐的累了就起身在屋里来回活动着,不安分的拿过柜台里的足球用脚颠球玩,偶尔侧头看看窗外凉棚下那些聚在一块玩台球的年轻人们,时不时的搭两句话也慢慢不觉得没意思了。 看到孟饶又在台球桌边上持杆绕着,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长得好看的连长还真是愿意打台球,基本凡是空闲时候,都在这呆着。 孟饶也看到了趴窗台上往出看的齐致辰,冲他打了个响指:“小子,出来来一局。” 齐致辰抱着足球直摆手:“不了,你们玩吧。” 这时听到门被推开了,齐致辰连忙转身要卖货:“买什……” 看到来人后,他收回了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姐夫那个哥。 李树文看看店的是齐致辰,连弯都没拐,就直奔货架里放钱盒子的地方走去。 齐致辰手疾眼快的先一步到达,把钱盒子盖上后看着李树文:“你干什么?” “你起开,”李树文拍了齐致辰按着钱盒子的手一下,不耐烦道:“我拿点钱就走。” 齐致辰不松手,瞪着眼:“凭什么给你?” 李树文见这孩子不让开,直接用强硬的,很大力气的扯着面前小子的领口把人往后耸了耸:“别多管闲事。” 齐致辰被弄了个趔趄,手脱离了钱盒子,眼看着李树文把手伸进去抓了一大把快速往裤子兜里塞。 少年急了,用两只胳膊死死的推着男人,他怒喝道:“这是我家!你干什么!我姐夫让着你,我不让着!” 齐致辰突然爆发的力量带着怒气,着实让李树文吃了力,他没想到一个半大小子还挺有劲的,贪婪的想再去拿些钱的他完全不管不顾的用拳头加了力气实实在在的怼在了齐致辰胸口,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对付个毛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成功的把那孩子推撞了出去。 齐致辰后腰撞在了柜台边,整个人吃痛失去重心,向后摔了出去。 孟饶在听见齐致辰喊的时候就看进来了,他是亲眼目睹了那个高大男人推齐致辰的,他大步跑进来把即将要往出走的男人拦了下来。 李树文侧身想擦过去,却没成功,两人就那么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的面对而立。 跟着孟饶身后进来的大兵们虽没明白怎么回事,但看得出他们连长好像很生气,都围了过来。 齐致辰扶着腰站起来,心里气急了,语调都是颤抖的:“别他妈让他走,凭什么上我家来拿钱!有毛病啊!” 李树文完全没想到这些解放军还能进来管,他以为他拿点钱走人就完事了,现在却出不去了:“没有你们的事,让开。” 这十多个大兵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直直的安静的站在那,与其对视着。 “不行!”齐致辰听了后从柜台里出来:“你把钱留下就让你走。”他也不知道大兵们会不会帮他,他只是很生气,他不想让这个男人带着他姐他姐夫辛辛苦苦赚的钱离开。 邵勇战看向齐致辰:“你先别过来,你在那站着。” 孟饶盯着李树文,漂亮的嘴唇轻启,语气很平:“他说你拿了钱,还给他。” 李树文显然不同意,哼了一声后试图把离他最近的长相过分好看的男人推开。 可他只是刚碰到那男人的衣服,就是那么快,他的腿就被迅速踹了一下,整个人都身子倾斜的差点没绊倒。 下一刻,他就暴怒了,挥着拳头打了过来。 李树文是个很暴力很不讲理很混蛋的人,这些齐致辰知道,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并不想把人怎么样,只是想把钱拿回来。 可他没想到,那些大兵能和李树文打起来。 一触即发后,在外面另一个凉棚下的村里老百姓也进来了,卖店屋里瞬间挤满了人。 李树文被压制的挺惨,他骂了几句脏话后看到村里有熟人进来便大喊:“打人了!解放军打人了!” 所谓父老乡亲大概就是一起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好多年的人。站在这里的这些村里的男人仿佛听到李树文的喊声的那一刻就统一了战线,说到底这些解放军也不过就是外人,外人欺负他们是意识上就不被允许的事情。 围过来的村里男人们帮着李树文,而喜宴厅听到动静跑过来的其余战士支援他们连长…… 这将近三十人乱成一团的互相攻击着,没有人去研究到底什么原因,到底谁对谁错。打斗声,咒骂声,声声入耳…… 大兵们认为谁也不能欺负他们连长,百姓们认为谁也不能欺负他们呈塘人…… 乱了,彻底乱了。 齐致辰慌了,在外围根本进不了身,他大喊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勇战哥,别打了!” “小艾哥……” “别打了,宋桐哥!” 第35章 …… 却全都被忽视了。 卖店外面围观了不少老百姓,妇女小孩的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着。一时间军和民彻底决裂了般的,在打斗中都是气头上谁也不肯让着谁,拳打,脚踢,混成一片,抡肘,撞击,没轻没重。 就是发生的那么快,那么突然。卖店里不少东西都在打斗中被掀翻了,摆放在边缘的部分货品都被散落到了地上,在乱七八糟的混战里被踩碎,被踢远…… 齐致辰在吵闹中责怪自己,都是他的错,也许刚刚他像往常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凭李树文来拿钱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状况了。 大概打了有十多分钟,村里领导被村民喊来了。才让这场恶战停了下来。不管是村民还是大兵,凡是参与的都挂了彩。都拖着脚步来到了外面。 村东村西有同样留在村里等待换岗的解放军们也聚过来了。 很自动的,在场的村里人们站在了一面,解放军们站在了一面。 村长王和站在中间,叹气道:“这怎么回事啊!你们……你们这是因为些什么啊,怎么还能打起来呢!” 没有人回答,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查看伤势的查看伤势,仿佛没听见王和的话。 “这样吧,你们先散开,等你们营长回来再说,”村委书记兰长生看了看大兵们:“我管不到你们,你们的领导又都不在。” 李树文不服道:“不能就这么算了,当兵的就可以打老百姓了?” 他话音刚落,刚刚参与打架的村民都纷纷附和着,越来越大声的不满和指责把那十多个大兵淹没。 齐致辰站在卖店门口呆呆的看着,他真的好想出去帮着大兵们说句话,只是刚推门要出来,就见孟饶抹了嘴角带着人往喜宴厅院里回。路过他时还侧过头看了看他又伸手把他推回了屋里。 齐致辰愣了,他不明白孟饶为什么不让他说。他只能目送那些大兵在村民的责骂声中留下背影。 齐致辰的心里难受极了,跟着他妈一起收拾卖店屋里时都是游离状态的,他没有一次是这么希望在坝外视察的两杠一星能回来,能快点回来。 齐敏芝问她弟:“小辰,你跟姐说说是怎么回事。” 齐致辰扫着地,看了看外面慢慢散开的村民,没说话。 “小辰?”齐敏芝期待的看着齐致辰。 “我……”齐致辰好想说,但想起孟饶推他回来时那个明显让他什么也别说的眼神他就把话咽了回去。孟饶让他先别说一定有让他别说的原因,他不能再陷那些大兵们于不义了,他要等两杠一星回来。 齐致辰拎着垃圾推开门出来,难得的他家门前两个凉棚下面都没有人。 没有大兵,没有百姓。 他把垃圾扔了后,并没回屋,而是蹲在了路边。脑子里还是刚刚的画面,想起那些大兵无条件帮他,心里有些触动。 齐致辰扭头看向村西,盼着周继良早点回来。 第16章 一起等 呈塘的孩子挺喜欢玩的一个游戏是这样的,几个孩子围着坐,在中间地上堆起一堆土,在土堆上插上一根细木棍,轮流着一人捧走一些土,看轮到谁的时候木棍倒下,那么就算是谁要倒霉尿床。 齐致辰就是那么在他家卖店凉棚下无聊的坐着看李明达和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玩了好久这个游戏。 那一双双小手小心翼翼的捧走土,那一声声突然炸开的嘲笑声…… 孩子终究是孩子,完全没有受到之前的军民打架影响,还能玩的那么自在开心。而村里的百姓从这里散开后就没有人过来乘凉和打牌了,仿佛都在无声的等着解放军的领导回来给个什么所谓的解释。 齐致辰没法去怪村里人,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来到现场就看到几个大兵在围着一个村里人打斗,换成谁都应该是立马过去帮忙吧。 别说是村民不知道起因,其实参与打架的部分大兵都是一知半解。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一旦感受到对方的不友好,就会避而远之。这种情况就是现在不明真相的呈塘村民们,他们觉得那些解放军挺吓人的,动不动就要打人。从齐致辰家小卖店解散回去后也都还议论来议论去的,之前明显的军民一体同仇敌忾对抗大洪水的心情多少受到了冲击。 中午开饭时齐致辰并没去后院吃饭,事后他有些不太知道要怎么跟那些大兵相处,要不是因为他,恐怕大兵们也不能卷到打架里。 “小舅,吃饭了!”李明达第二次大喊着跑进卖店。 齐致辰依然坐在原地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我都说了我不饿,不吃了。” 李明达又跑着出去:“妈!我小舅真的说他不吃了!” 齐致辰烦躁的用手指敲着柜台上的玻璃,他的视线已经不知多少次穿过纱窗看向外面,哪怕是路过的一个路人他都敏感的立马抬头确认是不是周继良回来了。 可是,并没有。一次次微小的失落攒动在心头,把他弄得心烦意乱的。 有听到有人从后门进来,齐致辰以为还是李明达,看都没看就不悦的开口:“李明达你能不能不来回跑了,纱门关不严进来苍蝇了。” 程亮端着饭菜轻轻的走进来,从后面走向齐致辰:“我……我说你……你怎么不吃……吃饭呢?” 一听这有特点的声音,齐致辰笑着回头:“是程亮哥啊,我以为小鬼头呢。” 第36章 程亮把端过来的饭和菜放在了柜台上推到齐致辰面前:“就你,还不……不吃饭,看看……看你那小身板,吃。” 程亮都给饭菜端来了,齐致辰不好拒绝,象征性的拿起筷子端起饭碗:“程亮哥,孟连他们呢?” “吃完饭睡……睡午觉呢。” 齐致辰嚼着菜:“他们……他们……” 程亮打断齐致辰的欲言又止:“我们孟连说了,谁也别打……打扰他,他要睡一下午,因为晚上可能用……用得着。” “用得着?什么用得着?” 程亮笑了笑,所问非所答道:“要我说你……你别不舒服了,事……事都出了,等……等我们营长回……回来再再……再说。” 齐致辰轻声叹气,关键你们营长也得回来算啊。他接着问:“你们营长不回来吃午饭?”我以为中午他回来的。 “他得晚……晚上回来,村西有给……给去送饭的,”程亮边说边往出走:“你吃吧,都……都吃光了啊,我先回去刷……刷碗。” 程亮一走齐致辰就把筷子放下了,他还真没什么胃口。 齐致辰就那么带着期盼与焦急等着,等到了下午两点多,他姐夫从共庭上货回来了。 李树全这一进屋就看到侧面柜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货品,他疑惑:“小辰,这怎么搞的?” 齐致辰起身往出走,没打算实话实说,他转移话题:“姐夫你吃点饭去吧,我帮你卸货。” “成,我先去吃饭,”李树全擦了擦汗往后门走:“你先放那吧,等吃完咱俩一起卸。” 齐致辰没听他姐夫的,自己一个人屋里屋外的搬着货,仿佛只有忙的停不下来,累的满头大汗才能平稳一下心里等待周继良的焦急心情。 等待虽然是漫长的,但再漫长也有期限。 周继良在太阳快落山时带着人回来了,齐致辰一下午都坐在卖店里,听到周继良说话的声音条件反射的起身推门就冲了出去。 周继良正跟身边小刘说着话,路过卖店门前时被突然跑出来的少年吓一跳,他看着齐致辰,微微皱眉:“跑什么,怎么了。” 齐致辰在对上周继良视线的那一刻才发现当他等了大半天的人就站在面前时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刘景利也好奇,笑着问:“小齐?说话啊。” 齐致辰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地面:“我……没事!” 周继良看着齐致辰转身快速跑开的背影微微皱了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有什么事要说,却没说出口。 孟庆喜嘟囔着:“嘿这孩子,怎么也毛毛躁躁的了。” 刘景利摸不清头脑,小声对还定在原地的周继良说:“营长,走吧,回去休息休息。” 周继良转身往喜宴厅去,走了几步后回头看,那个身影已经不知道拐进哪个院子去了。 他觉得奇怪的不仅仅是齐致辰的反应,还有卖店前面空无一人的景象。这确实跟往常不太像,想到这他大步走进了喜宴厅大院。 齐致辰一口气跑出了好几十米远,一直跑进了村卫生所,进了院子后才想起来邸啸去打鱼了,这时候不在。 邸贵兰在屋里看到齐致辰跑进来,回身立马收拾医药箱:“小辰啊,是不是你姐出状况了,我这就过去。” 齐致辰摆摆手站进了房子的阴影里:“不用邸姨,我姐没事,我就是在这凉快凉快等等邸啸。” “你说你这孩子,吓死我了,”邸贵兰松口气:“那进屋等吧,他们爷俩也快回来了。” “不了,我就在这就行。” 齐致辰躲在墙根下,脑子里面乱成一团,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心里滚瓜烂熟的陈词到了周继良面前一句都没说出来,那一刻嗓子像是被一双手掐着似的,很努力的想发声,却无果,最后只能逃开。 这算不算懦弱,齐致辰挫败的坐在地上,他等的不是邸啸,他等的是周继良知道打架的事。 所以他约摸着时间,半个多小时后才晃晃悠悠的回去。 说白了齐致辰之所以要盼着两杠一星回来,就是想让两杠一星给那些大兵们撑个腰,怎么说大兵们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参与了打架的,不能就那么让村里老百姓彻底不由分说的给冤枉了。 再说那些都是他自己的兵,两杠一星怎么也应该会护着的。 起码齐致辰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回到喜宴厅,他才明白他错的是有多么离谱。 齐致辰回去时看到那十多个大兵正在院里做平板支撑。其他人坐在桌子前安安静静的吃着晚饭,院子里没看到两杠一星的身影。 “小齐过来吃饭。”刘景利招了招手。 “你们营长知道了?”齐致辰坐过去后小声问。 “你说呢,”刘景利撇撇嘴:“要不然能体罚么。村长来过了。” 齐致辰看了看撑在地上的大兵们:“我说的是你们周营长。” “我说的也是啊。” “可体罚不是你们副营长才爱干的事么。” 小刘回身看了看屋里,凑过来继续道:“那是你还不够了解,只要看到平板支撑全营都知道那就是周营,你可别看这小小的平板支撑,很累的。” “他说撑多久。” “不知道,别提了,营长很生气,饭都没吃,”小刘叹气:“估计平板支撑只是个开始。” 就这样经过和小刘的短暂交流后齐致辰才知道,原来两杠一星在得知大兵们和村民打架后连原因都没问就开罚了。 第37章 齐致辰瞬间就觉得更不舒服了,他起身进了喜宴厅,推开了他们屋的门。 站在窗边的周继良看进来的是齐致辰,没说话的继续看着院里平板支撑的大兵们。 “你为什么不问问原因。”齐致辰走上前。 周继良目光不移:“没必要。” 齐致辰语速很快,急着表达:“什么没必要,他们为什么会和村民打起来我知道事情的始末,我……” “没必要知道原因。”周继良面无表情的依然看着窗外,他打断道。 “为什么?”齐致辰着急。 “没有为什么,”周继良拎起屋里椅子往出走:“没有你的事,去吃饭吧。” 周继良出来后把椅子放在房前地上,侧身坐下来。他生气时自带的气场把一旁吃饭的大兵都吓到了。 齐致辰见周继良不再继续听他的话,也愤愤地跟了出去:“其实他们是因为……” “我说了没你的事。”周继良提高了语调。 齐致辰的话被噎回来,觉得特别闹心,再说下去两杠一星也不会听,他气的甩手走去前屋卖店。 那超级大声的摔门声让院里的大兵们身子都一震,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个阳光少年生气。 刘景利偷偷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周继良,其实他们营长也很久没这么生气了。 “真他妈是白痴营长。”齐致辰走路带风的进了卖店。 看店的李树全看过来:“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齐致辰胸口起伏着,仿佛找到发泄口一样的对他姐夫吼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流氓的哥!你不在时他又来拿钱了!简直就是抢,我阻止不了,那几个大兵就帮我,然后就打起来了!村里人不明白怎么回事过来帮你哥的忙,现在全村估计都在埋怨那几个大兵随便打人,而他们那个破营长根本都不问原因就罚他们!你明白了?满意了?” 一口气喊出了话让齐致辰舒服多了,却在收声的时候又矛盾了,也许他真是不应该跟他姐夫喊。 “你看店,”李树全听了后出奇的平静,一瘸一拐的往出走:“我出去一趟。” 齐致辰放缓语气,他知道他过分了:“姐……姐夫,你别去找你哥,你们别打起来……” 李树全回身:“我不找他打架,我找他来给道歉。” “李哥,你别去了。” 李树全闻声看向从后门进来的人,连忙开口:“周营长,真是抱歉,我哥那个人他……” 周继良走进来:“我来处理,你们都不用参与。” 齐致辰当然不希望李树全去找他哥理论,那样弄不好哥俩就吵起来,何况,他姐他妈根本还不知具体原因,如果知道了免不了两家要吵起来,再加上他姐夫家老太太还在这住着,能悄悄解决还是悄悄解决的好。 “姐夫你别去了,你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李树全看了看屋里两人,点头后又挪回了柜台里。 齐致辰从周继良身旁擦过回了喜宴厅院里:“人呢,孟连他们人呢?” “跑步去了。”一大兵小心翼翼的开口。 “跑什么步。” “营长罚他们绕村跑步。” 齐致辰听后转身跑回卖店想找两杠一星,到了门口正好跟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周继良稳住齐致辰后低头道:“生气了?” 齐致辰推开周继良的手:“你说你解决,就是这么解决的?他们哪里错了你还要罚他们跑步?” 周继良看进少年的眼:“你非要纠结这件事?” “让他们回来。”齐致辰吸了一口气:“不罚他们了行么。” 周继良头也不回的走人:“不可能。” 齐致辰站在那看了看已经夜幕降临的天,只能默默走去卖店前面的凉棚下坐在了台球桌上。 他对周继良有怨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周继良都不去研究一下谁对谁错就自行断定。 想到孟饶他们没有吃晚饭还要跑步,齐致辰说不出来的心难受。他打算在这里坐着等那几个大兵跑完步回来。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身边无声的坐过来一人,齐致辰扭头去看,看清来人后,他往一旁挪了挪。 周继良轻笑着开口:“还生气?” 齐致辰没回答,用无视来抗议。 周继良贴近坐过来:“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齐致辰又挪开一点,周继良又凑近一点。 最后齐致辰挪到了台球桌的边缘无处可挪,他没什么好态度的开口:“你知不知大家都在等你回来,你回来也不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就罚他们。你……” 齐致辰莫名觉得委屈,他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都在等我回来。”周继良侧头看着身边抿着嘴唇的倔强少年,突然笑了:“你也在等我回来对么。” “早知道等你回来是这样处理的,才不会等你。”齐致辰愤愤道。 周继良黑暗里看向主干路,悠悠开口:“你等我和他们等我的性质不一样。” 齐致辰终是看向了身边的人:“什么不一样。” “你等我是为了让我为他们讨公道,他们等我是为了让我罚他们,他们做了什么他们自己清楚的很,你不必为他们鸣不平。” 齐致辰不能理解,愣神的听着。 周继良扇了扇耳边嗡嗡叫的蚊子:“作为军人,出手打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就是不对,所以他们该罚。” 第38章 “那是因为那人他抢钱!”齐致辰大声的顶了回去。 周继良摇了摇头:“你可以说得清原因,也可以道的明过程,但结果却可以有很多种。而我只要一种,我的兵有错,就得认,就得挨罚,别的我不管。” 齐致辰错愕。 原来两杠一星并不是不知道原因,他只是处理他能处理的范围,尽职尽责。 原来孟饶他们休息一下午并不是单纯想睡觉,而是知道会挨罚,保存体力。 “我带着兵驻扎在这里,吃老百姓的,睡老百姓的,又怎么能委屈了老百姓,”周继良再次看向齐致辰,“如果痛快的低头可以缓解矛盾,何乐而不为,你说呢。” 齐致辰沉默着,撑在台球桌上的手不安分的动着。 周继良抬手拍了拍齐致辰的肩:“不是所有的理都可以摆得清,有时越是深究越是麻烦,这其中有很多利害关系,退一步没什么不好,你还小,以后慢慢领悟吧。” 周继良带着大哥哥的安抚让齐致辰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他半天后开口:“他们要跑多久。” “跑到全村都熄灯睡觉为止。”周继良耐心解释:“否则怎么让村里人看到他们反省错误的态度。” 齐致辰拍开周继良还搭在他肩上的手:“嚯你够狠的。” 周继良收回手揣进衣服兜,掏出来什么东西磕在了台球桌边缘,蛋壳破碎的声音。 “晚上没吃饭吧。”周继良边说边剥着鸡蛋皮。 齐致辰看着周继良手里的那个煮鸡蛋,争取道:“他们跑步的也没吃呢。” “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等他们,”周继良把剥好的鸡蛋递过来:“他们不急,回来再吃。” 齐致辰侧头躲开:“少骗人,程亮哥都回村西了,等勇战哥他们回来全都睡觉了,谁做饭。” 周继良黑暗里笑了,把手里鸡蛋又往齐致辰嘴边送了送:“我做。” 齐致辰这才接过鸡蛋吃起来,他何止晚上没吃,中午他也没吃两口,此时吃的有些狼吞虎咽。 周继良看着少年挑眉道:“你管这个叫哥那个叫哥,我怎么从来没听你管我叫过哥。” 齐致辰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后说:“管你叫哥……那样感觉很奇怪。” “哪奇怪。”周继良直直盯着少年黑暗里明亮的眼睛。 齐致辰摇头:“说不出来。” 周继良低头拍打着裤子上掉落的鸡蛋皮,丝丝失落:“行,不叫就不叫。” “嗯。” “你没必要在这等,蚊子多。” 齐致辰坚持道:“我就在这等,要回你回去吧。” 周继良坐直了身子:“跟你一起等。” “一起等?” “一起等。” 第17章 贴近 今晚的呈塘村是比较安静的,村民们因为之前的打架事件并没像往常的晚上那样睡前聚集到村中小卖铺打牌胡侃。 借着小卖铺还亮着的灯远远看去能看到凉棚下只有两个安静坐着的身影,一个是坐的很板直的男人,另一个是坐的很随意的少年。 那些绕着村子跑步的大兵越跑越热,满头满脸的汗也只是胡乱抹抹,没有人掉队,也没有人说话,凌乱的只有踏地脚步声和粗重呼吸声。 打头的是孟饶,在不吭不响的跑着。遇到路上障碍物他会轻盈的带着队避开,精致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直直看着前方。 住在村子周围的村民不管是坐在院子里乘凉的还是出来倒脏水的,每当这些大兵跑着从家门前路过,他们都会驻足在黑暗里借着灯光看一会儿。甚至有一些在外面疯玩儿的小孩还会大喊大叫兴奋的跟着跑一段,最后小胳膊小腿的跟不上哥哥们叔叔们的步伐只能停下。 罚跑大兵跑到村东小学和村西空地的时候会路过其他战友们的驻扎地,避免不了的会引起躁动,会有看热闹不怕事大旁观调侃的,有兄弟情深偷着送水的……在村中都能听的清楚。 所以齐致辰每次听到类似的乱乱的声音,就知道那些大兵们是又跑了一圈了。显然他身边坐着的男人也是微微侧耳这样听着判断的。 见周继良轻巧的跳下台球桌,齐致辰边挠着胳膊上被蚊子咬的包边问:“你去哪?” 他是真怕两杠一星等的不耐烦等的累了就自己回去先睡觉了,那孟饶他们还要跑多久。 周继良走上主干路,回头看还坐在那的少年:“坐累了想走走,去么。” 齐致辰从台球桌上下来,几大步追上周继良。他想走走不是因为坐累了,而是他不想再喂蚊子。 晴朗的夜空满天星斗闪烁着光芒,像无数银珠密密麻麻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月光洒满路,村里灯火零零散散,静谧的乡间夜晚,不时能听到轻快的谈笑声,婴孩的啼哭声,遥远的狗叫声,交叠的虫鸣声…… 夜风像一双温柔手带着热感轻轻拂在脸上,肩上。俩人就那样偶尔搭着话的并肩一路向村西走着。 路上齐致辰会给周继良介绍着他们路过的人家都是哪家。 “这是做饭的那个范师傅家,他家养了很多猪,房子侧面的那个长方形棚子就是猪圈,”齐致辰说着说着皱了皱鼻子微微闭了眼:“冬天还好,一到夏天,你看这味道……” 周继良被身边人调皮的表情逗笑了,笑而不语的听着。在他眼里,齐致辰是像水一样的少年,清澈明亮的眸,干净纯粹的笑,乡土间生长起来的孩子意料之外的没有土气,反而很灵动。 第39章 “这家是老刘家,”齐致辰看了看周继良:“就是之前去喜宴厅吵闹着的那婆媳俩家,那家儿子前年在共庭砖厂干活出意外再就没回来,他妈有些精神不好,但对儿媳妇倒是不错……” 齐致辰收了声后小跑着熟练的跳过墙头进了老刘家院子,他笑着对站在原地的周继良招手:“进来,他家有很多果树,现在果子都能吃了。” “你就这么直接进去了?”周继良走过来趴在墙头上看着果园里的齐致辰,轻笑道:“偷果子,人家出来打你的话,我可不帮你啊。” 齐致辰笑笑没说话,而是动作很麻利的猫着腰在果树间走着,随手摘着,白色上衣在黑暗里很是明显。 待他捧了些李子和小苹果出来,头也没回的大声冲亮着灯的院子里喊:“关凤嫂子!我摘了些果子!” 很快的能听到一女人的声音:“知道了!吃吧!” 齐致辰洋洋得意的把怀里果子都塞给周继良,然后从墙头爬出来:“看吧,没什么事,村里孩子经常路过就进来摘。” 周继良接过果子,撩起衣服下摆擦好一个小苹果后递给出来的齐致辰。 齐致辰咬了很大一口:“不过也就是今年,以前没人会随意过来摘的。” 周继良吃着李子,继续走着路:“为什么。” “他家就剩娘俩,没有劳动力就不能像村里其他人家一样靠种田维持生计,便种些水果,其实所有果子都是要去镇上集市上卖钱的,只不过今年闹洪水,所有的集市都取消了。” 周继良点点头:“平时的话是哪天赶集。” “每个月固定的十八号。”齐致辰嘴里嚼着苹果:“在共庭,特别热闹,村里人有什么东西想要卖都会带过去,同样的,有什么要买的也会去集上买。” 周继良侧过头:“你很喜欢赶集?” “还行吧,”齐致辰笑了:“小时候每次赶集我妈就会给我买新衣服新鞋,那时候挺期待的……” “齐致辰!” 齐致辰听见喊声抬头看过去,只见邸啸在村卫生所的墙头上蹲着冲他摆了一下手。 “你回来了?”齐致辰快走几步,脸上带着兴奋:“哎鱼呢鱼呢?弄回来鱼了么?” 邸啸跳进院里,快速的拎了个桶出来:“这是要给你送去的,我和我爸也刚回来没一会儿,还没吃饭呢,正好你自己拎回去吧,我就不去送了。” 齐致辰接过桶,看着里面在水里游着的鱼:“好家伙,这么多,没少弄吧你们爷俩。” 邸啸点点头,然后视线扫了扫跟在齐致辰后面几步远等的男人小声道:“这谁呀,住你家的大兵吧?” 齐致辰把手伸进桶里搅了搅,头也没抬:“知道还问。” “我没怎么见过。” “自从他们住我家你也没去过两次啊。” “那也没见过啊。” “因为他没怎么出来过,”齐致辰继续小声道:“他都在屋里了。” “哎我听说你们家那打仗了,真的么?那些解放军打人了?”邸啸好奇的嘟囔着:“怎么回事啊到底?” “哪听的啊,别瞎打听,”齐致辰皱了皱眉,拎着桶转身走人:“回去等着吃饭去吧你,我先走了。” 两个小子的对话周继良听的清楚,他见齐致辰走回来,也低头去看了看桶里:“鱼?” “嗯。” “我要去村西空地,你跟着去么。” 齐致辰点了点头:“去。” “你不怕你这鱼被那群臭小子惦记?”周继良晃了晃手里的桶:“我可不保证能拿回来了。” “那不行,”齐致辰停下脚步把桶拿在自己手里:“这鱼我还有用。” 周继良看着身边人:“什么用?” 齐致辰犹豫了一下:“等会儿给他们做鱼吃吧。” “谁们?” “勇战哥他们。” 周继良大步走着:“我不会做鱼。” 齐致辰追上去:“那你会做什么?”你想给他们做什么? 周继良向着村西空地走去,仿佛没听见。 齐致辰把桶放在了一边才跟着周继良进了村西空地。 村西空地大概是驻扎的大兵多一些的原因,要比喜宴厅热闹多了。拉着电线支着的灯下大兵们活跃的很,在看到周继良来了后明显的有所收敛,纷纷点头问好。 齐致辰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光着膀子跟战友疯闹的程亮,他笑着拍了拍程亮:“程亮哥。” “呀,齐……齐……致……致辰啊。” 程亮这一说完旁边一大兵就忍不住嫌弃:“这名字有点长啊,五个字呢。” 周围的一听都笑开了,程亮推推这个耸耸那个让他们别笑了。 “你们还记得有一次程亮汇报食堂新兵名单那次么,我站底下一听,感觉好像招进来一个连。”一个边说边笑的声音响起。 齐致辰笑着回身去看,很眼熟的一个大兵。是喜宴厅把他当周继良的那个,也是乘皮筏艇把水面黑塑料袋当成人脑袋那个。 程亮在周围越来越严重的笑声中踢了那大兵一脚:“谭笑你少……少来埋……埋汰我,你个三连的总……总往这跑什么,回你的呈塘小……小学去。” “就埋汰你怎么着,我来溜达不让啊,”谭笑玩笑着推了程亮一下:“你不服咱俩就摔一个。” 这下周围沸腾了,各个起哄的等着俩人摔跤。 第40章 齐致辰连忙躲开身子,也站在一旁看着热闹。 看起来在军营里这是常有的事,摔跤成了大兵们私下里的娱乐项目之一。 围过来的大兵越来越多,齐致辰被淹没在了人堆里,挤了半天才出来。 他四处走着穿过一个个军用帐篷找着两杠一星,最后在最里面那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和二连长说话的周继良。 挂在外面的灯下聚集了很多飞来飞去的蚊虫,周继良坐在那没什么表情的跟蔡海涛说着什么。 齐致辰在不远处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但能看得到周继良的严肃脸,能看到周继良眉眼间流动着的认真。他再一次意识到他不知何时起会看不到就去人堆里找这个男人,找到后目光相对时又会快速避开。就像现在这样,当周继良抬头看过来时,他就会立马扭开脸看别处。 来时路上齐致辰不得不承认他和周继良单独相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许该叫紧张,否则他从来不爱说太多话又怎么会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 正在那别扭的站着,齐致辰听到身边有大兵议论着那些跑步的大兵又路过了,他便也跟着往前面去看。 果真是那些大兵,已经基本没两个还穿着上衣的了,围着村子一圈又一圈下来,队伍后面已变得稀稀疏疏。 齐致辰看着那一个个汗流浃背的熟悉面孔,有些着急,连连回头去看两杠一星,他是多么希望周继良能就此起身叫停。 眼看着孟饶带着人要路过这里开始新的一圈,齐致辰再次回身去看,碰巧和周继良再次视线相对。 周继良看了看齐致辰后起身走过来,他一过来,附近的大兵都让开,周继良看了看那渐渐跑远去的一小波人的背影::“行了,让他们回来。” 立马有大兵跑着去追:“孟连!快停下吧,营长说让你们回去!” 周继良转身从人堆里往出走,路过时抬手拍了齐致辰后背一下:“走了。” 齐致辰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些停下来原地休息的将近虚脱状态的大兵,然后紧紧跟在周继良后面提醒道:“做饭,说好了给他们做饭。” 周继良走在前面,好听的声音夹杂了半点笑:“我记着呢。” 齐致辰听后连忙拿回他的鱼跟周继良一起往喜宴厅走,路上他还在想着回去后要怎么劝说周继良给孟饶他们做鱼吃。 却发现,两杠一星早就选好了要做什么似的。 将葱姜切沫,少许白菜切丝,锅加热,放些油,用葱姜炝锅,把白菜丝放进去炒一会儿,加入酱油,放入开水后下挂面,放入适量香油和盐,煮三五分钟一碗碗热汤面出锅。 喜宴厅屋里的大兵们相当惊讶他们营长能亲自下厨煮面条,而跑步回来的大兵们更是没想到他们营长打完巴掌还会给个枣子,毕竟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齐致辰一直都坐在椅子上玩着桶里的鱼,见孟饶他们回来,连忙跟着屋里出来的大兵一起迎上去。他想搬椅子出来给他们坐,却根本来不及,那一个个进院后就席地坐在了地上,都互相揉着腿给腿部肌肉做激烈运动后的放松。 齐致辰蹲下来学着邵勇战给孟饶揉小腿的方式帮着艾云辉揉着:“小艾哥,累吧?” 艾云辉摆摆手,没了平日的嘚瑟劲头,气息吞吐间是呆滞的状态:“不累,是麻了。” 刘景利笑着过来:“歇一会儿就快起来吧,营长给你们煮了热汤面,都吃点。”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地上坐着的大兵们拖拖拉拉的都起身往窗前桌子边奔。 长方形木头桌子上,整齐的码着刚出锅的一碗碗热汤面,一双双手拿起筷子端起碗吃起来。 刘景利趴门口对屋里的大兵说:“有没有饿的,出来吃,算是夜宵,营长煮了很多。” 二班长孙畅起身往出走:“这一说还真饿了。” 刘景利问:“副营和指导员呢,我叫他们出来吃点。” “别,我刚去他们屋,都睡下了。”孙畅坏笑:“老年人的世界不要打扰。” 刘景利撞了孙畅肩膀一下:“这要是让副营听见你小子就废了。” 院里两个大长桌边上挤着吃面的大兵,地上还有坐着的,大家谁也没嫌弃大夏天吃热汤面会很热的开心吃着。 灶台边的周继良端着一碗也坐了过来,他把手里那碗推给斜对面坐着的齐致辰,自己责从桌子中间拿了一碗低头吃着。 齐致辰被弄得一愣,看着唯独他那碗里才有的荷包蛋,半天才拿起筷子吃。 坐齐致辰身边的刘景利笑着开口:“小齐多吃点,听营长说你昨天淋水夜里不舒服了,吃热汤面比什么都管用,可以发汗,大夏天能带走暑湿,防中暑防感冒。” 齐致辰吃口面条侧头问:“真的假的?” 刘景利点头:“真的,很管用的,你不知道么?” 齐致辰偷着看了看那边吃着面条的周继良,心里有奇怪的感觉涌过,他收回视线接着吃:“这回知道了。” 第18章 家乡的定义 原本慢节奏的集体吃面在周继良放下筷子扔下一句最后的洗碗转身回屋后就变得急促了起来,大兵们也不管碗里还剩多少,都开始疯狂大口的吃着,比着赛似的谁也不想最后。他们倒不是真的不想劳动,而是享受一种把战友踹下水的恶趣味。 一时间筷子撞击碗的声音,面条吸抽进嘴里的声音和含糊不清的隐忍笑声混合在一起,很快的就有一个个空碗被推回桌上,吃完的大兵都笑嘻嘻嘲笑着还在努力的战友后往屋里走。 第41章 这让坐在那吃着面的齐致辰也有些着急了,他也端着碗加快了速度吃起来。 也不知那边谁因为吃的急被面条汤呛到了,断断续续的咳嗽间还在阻碍着身旁的战友吃。 刘景利看不下去了:“我说你们慢点吃吧,洗碗能怎么的啊,我洗我洗。” “小刘说他洗了!”有大兵传达道。 “真是的,怎么不早说。”艾云辉正好吃完,他把碗筷一放叹气道:“吃急了,都还没好好品尝味道,咱们营长亲自煮面条好像都是前年的事了,下次不知道会什么时候。” 孙畅连连点头,看着碗里还有一碗底的面,用筷子拌了拌:“就是就是,得慢慢吃。” 齐致辰笑着看听说有人洗碗后明显放慢速度的众人,他放下碗筷:“我吃完了。” “小齐你还有半碗呢,”一有些胖的大兵看过来振振有词:“不能浪费粮食。” 齐致辰尴尬笑笑:“我吃不了,盛太多了,是有些浪费……” 宋桐打断道:“小齐你还是没明白,大彪说那话的意思是他没够吃,他要帮你吃。” “啊?”齐致辰看看于彪又看看面前的碗:“我都吃成这样了……” 于彪豪爽一笑,伸手把齐致辰的碗拿过去:“有什么关系,给我。” 齐致辰只好坐那看着于彪毫不嫌弃的狼吞虎咽地吃着他吃剩的面。 于彪边吃边说:“小齐这碗格外好吃,主要是他这碗里有过荷包蛋,哎你们是不知道,这煮面放荷包蛋,汤都不一样,营长真是偏心眼儿……” “吃也堵不上你的嘴,”楚龙起身端着两个空碗放过来:“赶紧吃,别吵吵嚷嚷的。” 于彪端起碗喝着汤:“知道了排长。” 等到大家都吃完回到屋里,院里就剩刘景利在灶台边洗碗。 齐致辰出来倒完洗脚水,他把空盆子放在门口后走过来:“我帮你吧。” “不用,”刘景利笑着继续洗着碗:“我自己来就行,回屋歇着吧你。” 齐致辰搬过小板凳坐在一边,玩笑道:“那我监工。” 刘景利熟练的洗着碗,有些感慨的语气:“我没当兵之前就是在饭店后厨洗碗刷盘子的,现在想想那些日子还历历在目,我这手法都练出来了。” “你家哪里的?” “我家啊,”刘景利把手里洗好的那个碗放入一边:“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也是江边。” 齐致辰挥挥蚊子:“那咱们也算是同饮一江水呗。” “嗯,”刘景利笑着看过来:“我家那地处松花江,嫩江和黑龙江交界处,当地叫三岔河。” 齐致辰小声重复着:“三岔河。” “传说早些年在没有雾气的天气里望江面,分三种颜色。松花江的蓝,嫩江的绿,黑龙江的黑,三色共处,曾有好事者乘船到汇合处将一江水放到另一江里,会自然分离,从不会混合。”刘景利声音显得有些幽远:“那边比这边还爱洪水泛滥,只要雨量稍微勤快一点,污浊的洪水就会充斥江面,每年夏天大坝都岌岌可危。” 齐致辰点点头后问道:“那今年这年头想必你家那也是闹着洪水吧?” 刘景利点头道:“听说也有解放军驻扎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么?” “我家那边相当闭塞,全村都没有一部电话,平日里有什么事要联系外面,需要去好几十公里外的镇上,不方便的很。”刘景利把最后一个碗洗好放去一边。 齐致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那你不会担心么?” “担心是肯定的,”刘景利边洗手边说:“但你想啊,长长的江沿岸都住着老百姓,同一时间有千千万万的人民子弟兵奔赴抗洪前线,又有多少人能幸运到所在部队正好是驻扎在自己家乡呢,大家不都是一身戎装守卫异地他乡么。” 齐致辰安静的听着,心里有所触动。今年夏天,不知道要有多少解放军与民众一起对抗洪水,他们这小小呈塘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缩影。 刘景利擦干手后站在那笑了:“虽然我们不能守卫自己的家乡,但我们能相互守卫着彼此的家乡,心情都是一样的。行了,走,进屋吧。” 齐致辰站起身:“我去厕所,你先进去吧。” 夜已经深了,呈塘也已快陷入睡眠。齐致辰摸着黑来到喜宴厅侧面的木头板搭建的厕所,为防止天黑踩一脚不该踩的东西,他选择了在外面解决。 小刘刚刚无意间的话却在他心头荡开。所谓家乡,是出生的土地,是祖辈世代居住,值得一辈子割舍不下魂牵梦绕的地方。 就像三岔河之于刘景利,就像呈塘之于他齐致辰。 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熟悉的每一条小路胡同,熟悉的每一个春夏秋冬。会笑着嫌它条件差,会笑着对它牵挂……甚至这里的每一捧土,每一棵树细想起来都是那么珍贵,都不想被洪水摧毁。 齐致辰上厕所回来,进门前又转身来到院子里。他动作麻利的把长长晾衣绳上的那些已经干了的迷彩服收回来。 进了喜宴厅他就按着迷彩服内领标签上的名字给大兵们一一扔了过去。 一大兵接过衣服笑着看过来:“行啊你小子,都认全了。” 齐致辰继续低头看着标签对号入座的扔着衣服:“这才多少人,我刚上高中开学那会儿班里将近八十人,我两天没用上就记全了。” 第42章 战士们听了都笑着搭着话。 “对,这小齐还念书呢吧。” “说是开学高三了。” “考大学吗?” “跟哥哥们当兵去吧。” …… 齐致辰笑着听着,把手里最后的那件扔给邵勇战后转身向侧面房间走:“我帮你们关灯了?” “关吧。” 齐致辰拉灯绳后大厅里陷入黑暗,那些大兵们依然在聊着天。 他摸回他们屋,带上门后又摸回床上。床上的其他两人都安静的躺着,他脱了上衣躺在床上也就没再乱动的睡了。 看起来这次的军民打架事件确实在那些大兵们罚跑后缓解开来。之后的两天,齐致辰家卖店门前凉棚里又慢慢的聚了村民。 没有人再讨论打架的事,也没有人再对解放军有偏见。原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化解的,齐致辰从整件事中悟出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住喜宴厅的大兵这两天去坝外特别勤快,很少有全体都在的时候。齐致辰闲着没事会在饭时帮帮程亮和范生昌的忙,这是他自主愿意干的,也学会了一两道简单的菜的做法。 当然也有他不愿意干的。那就是看着李明达做暑假作业。 齐致辰主要是不想他姐操心,所以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拎着李明达在原来他住的那屋写作业。 “不对,擦了重写。”齐致辰十分不耐烦的把李明达递给他的小算草本扔回来。 李明达虽然平时跟他小舅皮,但是一旦他小舅看着他写作业时还是挺畏惧的,大气都不敢喘的噘着嘴低头用橡皮把那道算数题结果擦掉。 齐致辰则坐在一边看着他的书,要不是炎热午后陪小不点弄作业这么无聊,估计这个暑假他都不会摸他自己的课本了。 他余光看到李明达又去咬铅笔杆,手很快的啪的打过去:“说多少遍了,别咬铅笔。” 李明达本来在认真算题,被他小舅突然的拍一下,吓的有些哼唧着要哭。 齐致辰用手指点了点李明达的本子:“快算,这题不是跟前面填括号那个一样吗?换个方式就不会了,你回幼儿班重……” 齐致辰的话突然停了,他起身推开门侧耳朵听着。 李明达用铅笔胡乱的划着本子,哭哭唧唧:“我就是不会,就是不会。” “嘘!”齐致辰回身瞪眼:“别吵吵,你听,你爸你妈好像吵架了。” 李明达扔下笔凑过来门口一起听,确实是他爸他妈吵架了。 小孩子的世界里,爸妈吵架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天要塌了。李明达从门缝挤出去就往他爸他妈那屋跑。 而齐致辰刚才之所以紧张是他以为是齐敏芝跟她老婆婆吵起来了,既然是正常的两口子吵架,他不怎么担心。 他慢悠悠的往出走,到了他姐那屋门口,只看见他姐搂着李明达,娘俩坐一起抱着哭。 齐致辰叹气,靠在门框上:“怎么了姐,你哭什么啊你现在这身体状况。” “这孩子我不生了,”齐敏芝哭的很大声:“我辛辛苦苦给他生孩子他还骗我!” 齐致辰闹心的踢踢门槛:“姐,不管咋了,你先别哭了。” 见他姐不听他的话,齐致辰把他姐那屋门关上后出来,在卖店屋里找到他姐夫。 听李树全一说,齐致辰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姐是知道了他姐夫他哥不止一次来家里拿钱的事了。 一提起那个李树文齐致辰也来气,想起上次因为那个破人还让村里人和解放军们闹不愉快了。 齐致辰站在那皱眉:“那你倒是哄哄她啊,别让她哭了。” 李树全坐在那整理着钱盒子里的钱,把零钱一张张数好后再用橡皮筋捆好:“越哄哭的越狠,我不哄。” 李树全是好脾气的老实人一个,齐致辰深知他姐夫虽然身体上有点残疾,但为人没得说,好丈夫好儿子好爸爸,想必他姐也是作得狠了,否则他姐夫不能跟着吵起来,他姐夫通常都是什么事都让着他姐的。 都说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合,估计过一会儿就好了,齐致辰看他妈都没管他也不打算蹚这浑水,他从卖店出来就回了喜宴厅。 回到他们屋时正好赶上那个叫陆争的洪水引调工程师在桌子图纸上用笔给两杠一星还有孟庆喜和胡文军边画边讲解着什么。齐致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他怕打扰人家。退也不是,他已经打扰了。 周继良侧头看过来:“没事,进来吧。” 齐致辰冲那几个人点点头,回到床边坐着。 听陆争那十多分钟不停的解释的大概意思就是利用呈塘水库做一次泄洪来缓解坝下水位。 周继良坐在那盯着图纸,用手指在上面轻划着:“按照你的意思,从这里开闸放水经过这里引调水流到下游,如果不波及这一大片农田的话水量会有多少。” 陆争抬头看看桌边的其他三人,低头用笔快速写些公式:“这个需要用公式估算一下。” 孟庆喜看着陆争写下的那些不同单位的多位数数字,他轻推身旁胡文军:“去前屋卖店借个计算器来。” “好。”胡文军快速起身往出走。 周继良叫住人:“不用,你回来吧。” 胡文军停下来站在那,不太明白他们营长的意思。 齐致辰以为讨论是缺胡文军不可,他便懂事的起身:“我闲着,我去拿。” 第43章 周继良伸手拽住从身边走过去的少年:“你算。” 齐致辰愣神的看着坐在那的周继良:“啊?” 周继良手上稍微用了力气将齐致辰按坐在了旁边凳子上,眼神示意道:“算。” 齐致辰这才明白过来,两杠一星是要让他算图纸上已经写的很清楚就差个计算结果的数字和运算符号组合。 陆争也是懵着的状态,直到那后坐过来的少年已经用笔写出第一个结果后才从旁边推过来演算纸。 齐致辰握着笔,笔尖在式子上轻点着,心算后都是直接出结果,偶尔遇到相对复杂的数字才需要写下部分竖式,他算的很快很流畅。 周继良看着齐致辰因专注思考而低垂的一动一动的睫毛,仿佛心被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煽动了一样。他移开视线去看齐致辰快速写下的一个个漂亮的阿拉伯数字,安静的等着。 齐致辰越算越爽,最后大笔一挥写下最后一个结果,把笔放好起身:“妥了。” 陆争全程都吃惊状态,常年接触数字的他被这个毛头小子的算法给惊到了,忍不住开口:“算的可真够快的。” 齐致辰退去一边,笑笑没说话。 周继良扯过图纸,继续跟陆争说着泄洪的事。 孟庆喜趁着间隙冲胡文军使眼色,小声道:“去拿计算器,营长这怎么能让个孩子瞎算,简直是胡扯。” 胡文军连连点头轻轻推门出去了。 等胡文军拿着计算器回来时,他们营长已经把陆工程师边说着话边送去大门口了。屋里只剩他们副营长,那个少年也不知去哪了。 “过来,都用计算器重按一遍。”孟庆喜吩咐道。 胡文军坐到桌子边,把纸上的式子用计算器重算了一遍。每出来一个结果他都唏嘘一下。听的孟庆喜直问:“是不是?我就说怎么能随便让个孩子算,错了吧?影响到泄洪就是大事了,我这就去把陆工程师叫回来……” “副营,”胡文军喊住往出走的孟庆喜:“对的,都是对的!” 孟庆喜不可思议的走回来,拿起桌上的纸看着,抬手抓了抓已经有些斑白的鬓角,余惊之中:“啧啧,这孩子,真是神了。” 第19章 难以言表 齐致辰以为他姐两口子的吵架能床尾和的,可当天晚上睡觉前他姐夫都没能进去屋,他姐毫不留情的把房门给从里面给锁上了。 李树全让儿子去敲门,不管用。 李树全让丈母娘去敲门,也不管用。 齐敏芝把门一直锁着,终于是在李树全找来小舅子后,齐敏芝才勉强把门打开。 门是打开了,可她还是不让李树全进屋睡。 齐致辰从屋里出来同情的拍拍李树全肩膀:“姐夫,我姐气还没消呢,今晚上你跟妈换一下,让妈和姐睡一屋,你跟明达睡,就先别往枪口上撞了。” 李树全看了看说完话推门往后院喜宴厅走的小舅子,无奈地只好拿了枕头被子去跟儿子一起睡。 他把儿子抱上床刚躺下没一会儿房门开了,随后灯也被按亮了。 “妈?”李树全坐起身:“怎么还没睡?” 李明达从被窝里探出头,懂事的开口:“奶奶。” 微微佝偻着背的李常氏挪着步子进来,把手里握着的皱皱巴巴的几张钱塞给李树全:“这钱你拿着。” 李树全不明所以的看着钱:“妈,给我钱干什么?” 李常氏叹着气在床边坐下:“别以为我老了就糊涂了,你跟媳妇因为什么吵架我都知道,我都听见了,是你哥又来拿钱了吧……” “妈,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李树全打断道:“你就好好在这住着。” 李常氏提高语调:“怎么不用我操心,我的儿子我不操心谁操心?” 李树全把手里的钱放回他妈手里,可又被他妈给硬塞了回来。 “老大就那个德行了,都怪我从小就没管好他,现在无法无天六亲不认的,”李常氏轻叹:“这钱是我平时攒的,我也没有地方花,拿着吧,你们两口子别吵架。” 李树全是相当惊讶的,他妈以前不这样,锱铢必较尖酸刻薄是常态,哪怕是对自己儿子也一样。李树全最闹心的莫过于他妈和他媳妇老是吵架,所以才分家过日子的。此时坐在他身边的老人,不管是话语还是神情都没那么犀利,反而让人心里没底。 李常氏摸摸小孙子的头:“我以前是不太对,老找敏芝的麻烦,老挑她这挑她那的,住过来后我也想了很多,她也不容易,给我们老李家传宗接代,现在大个肚子还要受老李家的气。” “妈……”李树全轻声道。 “这人老了老了的反而活的清楚了,活的明白了,”李常氏看看儿子:“妈没敢去把钱给你媳妇,怕她看到我会更气。” “妈,别那么说。敏芝不能,”李树全继续道:“把你留下来住都是她说的,其实你们就是缺乏好好沟通。还有,我哪能要这钱……” 李常氏拍拍儿子后缓缓起身慢慢往出走:“钱拿着,你最听妈的话了,拿着,我也没有太多,你哥他不懂事,你别跟他一样的。下次他再来,你告诉我。” 老太太出去后李树全看着那几张钱发呆了好一会儿,心里五味陈杂,他本不该收这个钱,但他更知道他妈脾气,他要是不拿着,老太太估计连觉都睡不好。他把钱放在一边后关了灯躺在床上。 第44章 李明达翻过身在黑暗里看着他爸,童声稚嫩:“爸爸,大伯真坏。” 李树全心一惊,果然大人在孩子面前不能讨论这些事,他沉默后开口:“那明达还喜欢大伯么?” “喜欢。” “为什么呢?”再次惊讶后李树全轻轻的拍着儿子,使其快速入睡。 “因为他是我大伯。”孩子闭着眼睛说。 李树全轻拍儿子的手停了,继而欣慰的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乖儿子,睡吧。” 齐致辰在走廊站了有半天了,李树全和李常氏的对话他听得清楚,此时听着屋里爷俩的对话他心里不太舒服。在李明达眼里,不管怎样那人都是大伯,而在李树全眼里那人都是他哥。哪怕对方不管不顾的伤害,哪怕对方无情冷酷的踏踩,都会打心底忍不住一次次的去原谅。 就像他姐夫每一次背着妻子给他哥的钱,就像李常氏偷着送来为大儿子还的钱,就像小不点毫不犹豫的那句对大伯的喜欢。 这就是血浓于水无法改变的亲情。 “姐夫?姐夫你睡了么?”齐致辰试探着轻敲了敲门。 “是小辰啊,”李树全轻声回应:“进来吧。” 齐致辰推门进来,连灯也没开就摸着走去他的书桌:“我来取本磁带,马上走。” 李树全躺在那侧过头:“后院还没睡呢?” “后院的都不在,说是值一半夜里岗,不知什么时候回来,”齐致辰翻着抽屉,随意摸过一本磁带握在手里:“我们那屋没有过堂风,热的我睡不着,想听会儿歌,之前拿过去那本听腻了,小崽子睡着了?” “睡着了,小孩子心思少睡得快。” 齐致辰边往出走边笑着说:“多亏今晚你睡这屋,要不然妈睡这我就不回来取了,她要知道我不睡觉听歌非骂我。” 李树全提醒小舅子:“你慢点,这黑漆漆的。” 齐致辰趿拉着拖鞋带上门:“知道了,你睡吧姐夫。” 可事实证明,当齐致辰扬了二正往喜宴厅摸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踢到了院里一铁水桶,安静氛围下哐当一声,随后是哗哗的水淌出来。 他以为是踢翻了脏水桶,弯腰摸了摸脚趾后皱着眉在隔壁大黑狗的叫声中回了喜宴厅屋里。 大兵们都不在,黑暗里借着丝丝透过窗进来的月光可以看得到大兵们的行李。要不是这些行李摆在那,齐致辰真的容易错觉,仿佛那些哥哥们从来没来过。 齐致辰回到他们屋,独自躺回床上,随身听换了磁带后听着歌。 要是平日里的晚上,不管多么深的夜,只要开着这屋的门就能听到大厅里有起夜的,有打呼噜的,有磨牙的,有说梦话的…… 现在,安静的很。 齐致辰侧头看了看右面的空床位,魔怔似的竟去那枕头上闻了闻。他被他的举动吓到了,黑暗中瞪了会眼睛后开始强迫自己睡觉。 可越是刻意去睡越睡不着。他就那样把随身听里的磁带翻了一遍又一遍,打开手电筒去看墙上的钟一遍又一遍。 直到听得到喜宴厅大门的声音,直到听到很多人脚步的声音,直到听到大兵们院子里洗漱的声音,直到听到周继良说话的声音,他才瞬间等到了什么似的松开紧绷的神经,脑袋一沉的睡了过去。 齐致辰恍恍惚惚间好像一直听得到大兵们的洗漱声,再睁开眼却是人家早晨的洗漱了。他第一反应是扭头看向右面,没人,那整齐叠着的被子就像昨晚没动过一样。只有那枕在他脑袋下面的枕头昭示周继良是已经起来了。 齐致辰坐起来看看床上,他的枕头在旁边,随身听也被收的好好的放在旁边。 他又是斜着身子睡的,这布局明显就是他又是夜里睡觉枕头掉地上后枕了两杠一星的,估计两杠一星又没和他计较,要不然起码他会被弄醒。 齐致辰抓了抓睡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微微有些尴尬,埋怨他这是什么破毛病,怎么就不抢小刘的枕头。 自从从前屋卖店搬来后院喜宴厅跟大兵们一起睡,齐致辰就天天能见到早上四五点钟的呈塘。他也会早早跟着大家爬起来洗漱,吃饭。 院里摆放桌子的刘景利见打着哈欠出来的齐致辰,笑着开口:“小齐还梦游呢吧。” 齐致辰走去接洗脸水,玩笑道:“可不是么,都不知道睡懒觉是什么滋味了。” “你小子是怕……怕起来晚了,没……没饭吃……吃吧?”程亮挥着铲子炒着锅里的菜。 “那是,”齐致辰按了按炸窝的头发:“现在不是程亮哥做的饭我都吃不惯了。” 程亮嘿嘿一笑:“这话听……听着舒服。” 齐致辰边和大兵们说话视线边在院里的大兵里找着,半天后才开始洗脸。弯腰扑腾着水的时候,他问:“你们营长呢?” 还没等有人开口回答,周继良的声音就响起来:“找我?” 齐致辰洗脸的动作停了一下:“我没事,就是问问。” 话音落后齐致辰才觉得他这个回答很愚蠢,没事问什么问。 去喜宴厅侧面厕所回来的周继良弯腰在齐致辰旁边洗手,他看着身边洗脸少年有些红的耳朵边,微微笑了笑的甩甩手上水:“你头发怎么睡成这样。” 齐致辰耳朵更红了,他抹了一把脸上水,故作镇定:“睡觉不老实呗。” 周继良向饭桌走去,淡然开口:“确实是很不老实。” 第45章 齐致辰愣在原地,半天才开始刷牙。在心里各种思考着他到底会有多不老实。 喜宴厅院里仓房里堆的那些铁锹在大兵们吃完饭后又都被拎走了。 齐致辰压轴的坐那吃着饭,看着慢慢收拾大兵们用过的碗筷的程亮:“程亮哥,这两天坝外很忙么?” “听说过两天水库要开……开闸泄洪,但泄洪通……通道常年不……不用,有一段已……已经不明显了,他们正挖通呢。” 齐致辰把最后一口饭吃进嘴里:“水位还在涨么?” “嗯。” “可最近没下雨啊,怎么会涨水。” 程亮把齐致辰的碗筷收走:“这里不下,不代……代表别的地方不下,江河湖……湖海是相……相通的。” 齐致辰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起身去了前屋卖店。 程亮刷完碗后从喜宴厅离开,路过卖店时敲了敲纱窗的窗框:“对了小齐,我今早天亮后来做饭,在喜宴厅院里看到你那装鱼的桶翻了,鱼都出来在地上干死了,招来一些蚂蚁让我给扔了。” 齐致辰这才想起来原来昨晚他踢倒的是那个装鱼的桶,那些鱼是邸啸给他的,但李明达非得爱心泛滥说养着,所以就一直放院里用桶养着了,这回好,全害死了。他摆摆手:“我知道了程亮哥,死了就死了吧。” 齐致辰是摆摆手就过去了,可李明达在下午写完作业出去玩时发现鱼没了,就开始哭上了。 那哭声用狼哭鬼嚎形容真是一点不夸张,齐致辰可没有哄孩子的耐心,他直接把小不点拎过去踢了两脚:“我告没告诉过你男孩子不能总哭!还哭!还哭!” 于春秀在屋里冲后院喊:“你踢他干什么!快哄哄让孩子别哭了!大热天的!” “妈你别管了,”齐致辰看了看还哭着的李明达:“这孩子就是让你们给惯的,他总以为哭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于春秀看她儿子不听她的话,摇摇头去了女儿那屋。 “敏芝啊,你说说你弟去,又把孩子整哭了。” 齐敏芝靠在床边侧躺着,还在生丈夫的气:“妈,你别管,小辰他心里有数呢。” 于春秀叹气:“行吧,我不管。” 于是这小爷俩在喜宴厅院里闹了好半天,齐致辰是终于把李明达给收拾服了。 最后李明达去隔壁找林佳兴玩,齐致辰闻了闻身上衣服的汗泥味后回了前屋去换身衣服。 当他换内裤时他妈就推门进来了,吓的齐致辰快速提上内裤:“妈你看你怎么走路都没个动静的。” “这孩子,你怕啥。”于春秀看明白怎么回事后笑着说:“儿子还怕妈看。” 齐致辰穿着衣服,嘟囔着:“我不长大了么。” “长多大也是妈儿子,”于春秀把手里端的糖醋水递过来:“喝了,我给明达弄的,怕他中暑,剩下的你喝。” 齐致辰接过杯子后撇撇嘴:“真是亲妈,还得是剩下的我才能喝。” 于春秀出门前嘱咐:“都喝了啊,天太热了。” 晚饭时候大兵们回来了,一个个挖了一天土,都灰头土脸的。 艾云辉还没等进院就拉长了声音的大声嚷嚷:“程亮!饭好了吗?” “嚷嚷什么,还有力气接着挖通道去。”邵勇战路过时抬手拍了艾云辉后脑勺一下。 “班长,我……”艾云辉认怂,声音越来越小:“我累着呢……” 后面赶上来的大兵们一个个调皮的很,学着邵勇战的样子去拍艾云辉的后脑勺:“活该。” “活该。” “活该。” …… “我说你们有毛病啊!”艾云辉捂着后脑勺躲开。 艾云辉这侧身一躲正好撞到一边走着的孟饶,看孟饶那扬起来要拍他后脑勺的胳膊,艾云辉条件反射的要跑。 “回来。”孟饶勾勾手指。 艾云辉只好退回来,弱弱的把头低下:“连长我错了,您可轻点,啊!” 孟庆喜冲前面喊:“都疯什么!安静点!” 大兵们一回来,喜宴厅就热闹了起来。累了一天后坐在大厅里一起吃饭时却有着使不完的劲头似的吃着。 “气象台发布短时强对流天气警报,预计未来两天内有短时强降水,同时可能伴有雷电,大风,冰雹等强对流天气……” “近日,□□副总理将第三次赶赴长江流域检查长江防汛工作……” “□□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做好支持各地防汛抗洪工作的通知》……” 前面黑白电视播着新闻,有的人在听,有的人没听。 齐致辰坐在饭盆旁边,自然而然的承担着帮忙盛饭的任务。 这帮小伙子们一个个不愿意动弹,都笑嘻嘻的把饭碗递过来让齐致辰给盛。 周继良见齐致辰吃几口饭就不得不停下来给盛饭,便端着碗起身过来。 齐致辰抬头看是周继良,快速伸手拿过周继良手里的碗,盛了满满的饭后用饭勺压了一下又盛了一点。他是想周继良能吃饱。 周继良接回饭碗,站在那用筷子把碗上面的尖端部分都拨进了齐致辰面前的碗:“你该多吃。” 旁边立马有接过话的大兵:“是啊,小齐太瘦了,多吃多吃。” 齐致辰看看拨到他碗里的饭,拿起筷子准备吃。 周继良用腿轻轻踢了踢齐致辰椅子:“往里面串,我坐这。” 第46章 齐致辰不明所以,但他们这桌里面那些大兵听了他们营长的话后都开始串着位置,他也只好往旁边那个位置挪了挪。 周继良在原本齐致辰的位置坐下来继续吃饭。 看他们营长挨着饭盆坐后这回是谁也没敢把饭碗递过来,大兵们乖乖自己起身过来盛。 齐致辰端起饭碗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突然觉得吃的特别香。 第20章 没能把谢说出口 呈塘水库的库容在10万立方米到100万立方米之间,是典型的小2型水库。平时都是用于灌溉呈塘与普关之间的大面积稻田用的。因为修建的更靠近呈塘,所以就叫呈塘水库。 今年夏天大量雨水导致的高水位让大坝受到了严重威胁,水库可以发挥另一个重要作用,泄洪。虽然泄洪不能完全解决洪水问题,但足以缓解当前的支流水位情况。 关于这次泄洪,是驻扎过来的解放军领导和呈塘村干部商量过后的决定,天气预报透漏说这两天会有强对流天气,为防止再次突来暴雨让防汛措手不及,开闸泄洪迫在眉睫。 自从确立了泄洪后,工程师陆争便再一次对呈塘水库进行了排检,及时发现了泄洪口外面下游的部分经水路线模糊。于是解放军们花了两天时间用铁锹挖开土层硬是将模糊段位抢修了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的当天晚上,喜宴厅这些大兵就炸窝了。吃完晚饭后一个个都过来笑嘻嘻的把刘景利围了个严严实实。 导致饭后跟刘景利坐门前乘凉的齐致辰也被围中间出不去了。 大彪先蹲下来开的口:“小刘,听说明天营长去共庭开会你跟着去?” 刘景利点头:“嗯,坐李哥三轮车去。” “那你帮兄弟们带点东西呗,”艾云辉凑过来:“镇上有的东西这地方没的卖。” 刘景利立马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他连忙摆手:“不行,我又不是自己去,我不是跟营长同行呢么,你们不怕挨骂啊,还敢让我捎带东西。” “不带这样的啊,你怎么能不帮兄弟们呢,”大彪拍了拍刘景利肩膀:“你在营长开会中间出去买呗,我们出跑腿费还不行么。” 刘景利坚决道:“这可真不行,你们还以为在部队呢,地方大有点什么东西给你们买回来你们能偷偷藏得住,这要是被知道了,我也得挨批评。再说你们这么多人都想捎带东西,我哪能买的过来啊。” 二班长孙畅笑着商量:“我们肯定不让你太为难,大家早都想好了,挺统一的,好买,好买。” “就是就是,”后面不知哪个方向一个大兵接过话:“不是村里去好几辆机动车置办物资呢么,好夹带。” 齐致辰听着你一句他一句的话扭头问刘景利:“你们营长去镇上干什么?” “不是说要泄洪么,得跟团长先请示。” 齐致辰点头后接着听周围大兵们不眠不休的说着。 刘景利最后叫停:“哎呀好了,我给你们带,再吵吵一会儿被屋里领导听见了。” 刘景利这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悠悠的声音:“是啊,声音太大了,小点声。” 众人寻声看过去,只见他们孟连正靠着门框站着,端着水杯喝着水,很悠闲的笑容挂在脸上。 一哄而散用在此时分散开的大兵们身上再好不过。 齐致辰都感受到了那股不言而喻的尴尬,他笑着圆场,边起身边说:“我去拿冰棍,谁吃谁吃?” 大兵们立马都回应着,乱糟糟的跟齐致辰说着话。 孟饶喝了口水后开口:“行了,知道你们那点心思,我已经提前跟营长请示过了,鉴于这次出来抗洪辛苦,允许你们捎带点想买的东西……” 孟饶的话淹没在了大兵们的欢呼声和口哨声里。看着大家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齐致辰也跟着傻笑着。 “我话还没说完呢,”孟饶收住了笑,厉声道:“都还有没有规矩。” 大兵们又立马收声,等着他们连长继续说。 “捎带东西可以,因为不知何时能从呈塘退出去,所以吃的穿的用的都可以,”孟饶走到院里,扫了一圈后继续道:“但谁要是敢捎带违禁的东西,让我发现了看我不收拾你。” 大兵们纷纷做保证,然后又一窝蜂似的奔着刘景利过去了,吓得刘景利连忙往屋里跑:“你们先好好想想,我一会儿出来再一个个告诉我。” 有几个穷追不舍的大兵一直跟着刘景利到了他们营长房间门口才不得不停下,愣是没敢跟进去。 刘景利从侧面窗户喊往前屋走的齐致辰:“小齐,一会儿回来给我带纸和笔!” 齐致辰小跑着回了卖店,先回自己房间拿了纸和笔,又去卖店屋拿了些冷饮。他问柜台里正卖货的李树全:“姐夫,明天你去共庭?” 李树全给买货的村民找着零钱:“嗯,顺便进些货。村里的那几辆机动车都得去。” “为什么?” “因为村里也打算置办一些抗洪期间必需品回来,说是做好一切准备。”李树全耐心的给小舅子讲着。 “奥,”齐致辰关上冰棍盖子:“我说我刚才怎么看到村长去老林家了呢。” 李树全点头:“那明天你帮……” “我会帮着看店的。”齐致辰捧着冰棍边喊边往出走。 回到喜宴厅,齐致辰把冰棍给院子里的大兵们分了分后就带着纸和笔回了屋里。 第47章 刘景利和周继良都在。 齐致辰把冰棍给两人扔过去后,把纸和笔放在了桌子上:“这些纸应该够了吧。” “够了,”刘景利拍了拍齐致辰:“小齐明天跟着我们去镇上呗,不到晚上就回来了。” 听到这话齐致辰是很想点头的,但他还是笑了笑,将失望掩于眼底:“我就不去了,我姐夫不在家我得看店。” 刘景利叼着冰棍拿起纸和笔,又拎着个椅子就推门出去了,到了院里往凉棚下饭桌旁边一坐:“不许挤啊,一个个来,我得记上。” 齐致辰趴在窗台上看着,笑着吃着冰棍,虽然没他什么事,但他也跟着兴奋和高兴着。 周继良坐过来,侧头问:“你没有想买的么?” 齐致辰愣:“我?” “嗯,”周继良咬了口冰棍后继续道:“要买什么也可以告诉小刘,他就帮你带了。” 齐致辰看了看周继良后摇头:“没,我没有要买的。” 周继良将少年的失落眼神看在眼里,也没再说什么。 喜宴厅院里一直吵吵嚷嚷到天都黑透了,不仅住在这里的大兵要捎带东西,村东和村西的也派了代表过来。 最后刘景利拿着好几张记得密密麻麻的纸回了屋,见他们营长没在屋,便唉声叹气的拍打着手里的纸跟齐致辰抱怨:“你看看,我就说么,一旦说可以带,这些人是真打算把我累死。” 正在洗脚的齐致辰甩甩手上的水,扯过纸看着,刘景利的字迹因为记的匆忙而显得潦草,但总体能看的清楚。大兵们基本都会选的除了内裤,袜子,背心,靴子之类的村里也有卖却没有大批量的实用品外就是一些吃的东西,最多的就是糕点和熟食。 齐致辰点了点纸上问:“这两个符号是代表什么。” 刘景利小声回道:“前面那个是烟,后面那个是酒。” “这两样不是违禁的么,也能带?” “这都成了一种公开的秘密了,”刘景利拿回纸折起来压在枕头下:“其实孟连心里明白只要能捎带东西,就跑不了这两样,他那么说都是在提醒我们别被他抓到。” 齐致辰小声问:“那你们不怕被抓到挨收拾?” “所以就别被他抓到就好。”刘景利笑了。 齐致辰擦着脚上水:“嚯,好复杂。” 刘景利躺在床上枕着手臂:“估计这就是出来了,要是在部队,连捎带东西都是偷着让炊事班的带,每次都很艰难。” 去外面倒完洗脚水回来,齐致辰也脱掉上衣光着膀子躺在了床上。看了看右面空床位后他问:“你们营长去坝外了?不回来了今晚?” “没,”刘景利翻了个身:“说是跟副营他们去村委会了。” 齐致辰为防止再抢两杠一星的枕头,特意往刘景利这边靠。 刘景利嫌弃的推开:“热,往那边点。” 齐致辰死活都没挪,就那么挨着刘景利睡了。 周继良回来后依然没开灯,躺回床上时才发现齐致辰和他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少年光着上身,身上什么也没盖,头下好好的枕头又枕偏了,只剩一个角。一条长腿很不讲理的扔在刘景利身上,睡得正香。 周继良上了床后轻手轻脚的俯身过去把齐致辰的腿从同样熟睡的刘景利身上拿下来,又把一旁的薄被单盖在齐致辰腰上。手碰到那皮肤时能感受到一层黏黏薄汗。 这孩子睡觉不仅不老实,还很死。这是挨着睡以来周继良总结的。他也发现齐致辰睡觉一旦头下没有枕着的东西就会到处摸着找东西枕,这也是几乎每天夜里他的枕头都得让出去一半的原因。 周继良想到这,伸手把齐致辰头下还剩一个角的枕头快速的扯出来,然后黑暗里等着齐致辰的反应。 果然,没一会儿少年就边翻身边摸着找着,然后一拱一拱的蹭过来,最后枕在了他的枕头边上。 周继良黑暗里无声笑着看贴过来的人,那张睡颜很孩子气,他抬手摸了摸齐致辰那长长的睫毛后,也闭上了眼睛。 齐致辰半夜还真醒了,他是热醒的,感觉混身都湿透了似的难受。 当他发现自己的枕头又掉在地上后,便轻轻的去捡回来。 周继良感受着身边人的动静,睁开眼侧头轻声问:“怎么醒了?” 齐致辰挠挠头,皱着眉毛:“热,这破天太热了。” 周继良听后从头下枕头上抽出枕巾,小弧度抡起来给旁边人扇着风:“这回睡。” 齐致辰被周继良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后连忙小声开口:“不用给我扇。” 周继良手上动作不停,不容拒绝的姿态:“让你睡你就睡。” 齐致辰只好闭上眼睛,一阵阵轻微的风带过,着实凉快了些。可他却睡意全无了,两杠一星给他扇风让他很局促,连呼吸都在数着拍子似的。 他只好翻身背对周继良才能好一点,仿佛不面面相对才能藏起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周继良看着少年的背,侧身用一只胳膊支撑着头,另一只胳膊依然在扇着风。 俩人谁也不知道谁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村里的五六辆机动车在卖店门前的主干路上集合。吃过早饭后周继良和刘景利便坐上了李树全的车去了共庭。 李明达爬上墙头冲老林家院里大喊:“林佳兴我爸去共庭了!我让他给我买玩具水枪了!” 第48章 没一会儿林佳兴也跑出来:“我爸也去了!我也让他给我买玩具了!” 齐致辰在院里帮着他妈晾衣服,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不知为什么心里不太是滋味,他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爸爸不在了。他虽被妈妈和姐姐照顾的很好,却总觉得心里某些地方有些缺失。大概那些是只有父亲能给的,他却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就失去了。 这一天他都是闷闷不乐的坐在卖店里看店。 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村东有渐行渐近的机动车声音。 齐致辰知道是他姐夫他们回来,果真没一会儿功夫跑出去的李明达就抱着个塑料玩具水枪回来:“小舅小舅我爸回来了!” 齐致辰等到他姐夫进来,便起身出了卖店屋。到了喜宴厅他又后悔从卖店出来了,每个人都在期盼着的从车上往下卸着东西。 “都先放院里就行,”刘景利站在一旁指挥着:“这些别动,这是三连的。” 邵勇战搬着东西路过,抬腿轻踢了站在那的齐致辰一脚:“营长找你呢。” 齐致辰这才穿过热闹院子直奔喜宴厅,推开侧面房间的门看到两杠一星坐在桌子边写着什么。 齐致辰以为是又让他算题,便走了过去,等着周继良把笔给他。 周继良却弯腰从桌子底下拿出个盒子递过来:“给你买的。” 齐致辰呆呆的看着周继良手里的盒子,没接。 周继良便掀开盒盖,把里面的那双崭新的帆布鞋露出来:“不喜欢么?” 齐致辰还呆呆的站在那。 坐着的周继良抬头看少年后笑了,把拿着鞋盒子的手往前递了递:“拿着。” 齐致辰推开鞋盒子:“我不能要。” 周继良站起身,把盒子里的鞋拿出来后将齐致辰按坐在了椅子上:“试试合适不合适。” 周继良看着少年紧紧抿着的倔强嘴唇,蹲下身解齐致辰脚上的鞋带:“我看你脚上那双已经开胶了,住在你家这么长时间,给你买双鞋再正常不过了。” 齐致辰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右脚前段侧面确实开胶了,要不是听周继良说他竟然都没发现,瞬间尴尬的感觉袭遍全身,他挪开脚,想站起身。 周继良又把人按了回来:“你小子怎么这么犟,用不用我让你妈过来给你换?” “我妈知道?”齐致辰看着周继良。 周继良脱掉少年一只鞋换上手里的新鞋,边系鞋带边说:“鞋码是我问她的,怎么样,挤不挤。” 齐致辰轻轻的将穿着新鞋的那只脚在地上点了点,他摇头:“不挤。” 周继良起身后把另一只递过来:“都穿上看看。” 齐致辰这才接过鞋,弯腰穿好后系上鞋带,不知是不是头部倒空着的原因,他的鼻子酸溜溜不太舒服,他吸了吸鼻子:“正好。” “站起来走走。” 齐致辰直起身,看着脚上的鞋子,他嘟囔:“这么新都不忍心穿,这地方走路都带灰……” 周继良听后笑着伸手扶着齐致辰的胳膊将人架起来,让那双穿着新鞋的两只脚分别落在了他的两只鞋面上:“现在不想穿那就开学再穿。” 齐致辰险些没站稳,只能紧紧抓握着周继良的手臂保持平衡:“干什么?踩到你了。” “你不是舍不得迈步子么,”周继良抬着脚轻轻的挪着步子:“带着你迈。” 齐致辰踩在周继良的迷彩鞋面上,周继良用脚支撑承担着齐致辰的重量,两人像木偶似的一步步挪着在屋里走。 走了几步后齐致辰还是忍不住停下来重心落回地面,他站在那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从周继良手臂上收回手,沉默了半天后那个谢字却没能说出口。 刘景利推门进来:“营长,小齐,快出来吃饭了!” 齐致辰应了一声后快速坐在椅子上把新鞋换下来,半趿拉着旧鞋的跟着周继良往出走。 孟庆喜见周继良出来,开口问道:“营长,泄洪的事怎么样?” 周继良坐在饭桌前:“定在明天上午了。” 第21章 乡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泄洪的原因,第二天整个呈塘的人都起来的特别早。 齐致辰去前屋卖店给程亮取包味精路过时听到卖店门口几个村里人说话。 住村北的放羊倌一大早赶着羊群路过这里时也停下来问:“今天水库是不是要泄洪啊?” “是这么回事,”抱着小孙子哄着的刘大娘接过话,“我家老头子还说趁着泄洪要去下游截鱼呢。” 陆陆续续的村民都搭上了话:“这么说我也想去了,我这就去回家清理清理那渔网去。” “我也去。” “那到时候一起!” …… 齐致辰回到喜宴厅,把味精给了正做饭的程亮后就进了屋。 早上起来刘景利脸都没洗就出门去村东和村西去通知事情去了,此时屋里只有周继良站在门口镜子那刮着胡子。他从镜子里看进屋后去整理床铺的齐致辰:“你放那吧,你叠不好。” 齐致辰看着被他们三个睡得乱七八糟的床铺后尴尬点点头:“是啊,我就是叠不成你们叠的那样,我试过好多次了。” 周继良微微侧偏了头的刮着胡子,微微笑没说话。 齐致辰坐在床边摆弄他的随身听,时不时抬头看看那个背对着他刮胡子的男人。从墙上的镜子里能够看到周继良的脸随着手里刮胡刀的轻微挥动改变着弧度。 第49章 “没刮过胡子呢吧?”周继良问。 齐致辰摇头:“没。” 周继良笑了,停下手里动作转身走过来,抬手捏过齐致辰下巴低头仔细看。 齐致辰被周继良的举动吓一跳,呆呆的被迫仰着头。 周继良用大拇指刮了刮齐致辰下巴:“别刮太早,开始刮基本就停不下了。” 齐致辰抽回下巴嗯了一声。 齐致辰是属于体毛稀的类型,但尽管如此这个年纪的他也已冒出不太明显的轻微小胡茬了。跟他同岁的邸啸都已开始刮胡子了,青春期的男孩子,长胡子这一现象无非是向男人又走去一步的象征,在学校住宿看到别的男同学熟练刮胡子时他都觉得挺厉害的,齐致辰不是没想尝试过,只是邸啸有他爸教,他却没有爸教,关于刮胡子他都是偶尔假期回家从他姐夫那看来的,终究也是没动过手。 周继良把手中刮胡刀经过清理后放回了桌子上的小铁盒里。仿佛看透了床边坐着少年的心思,他弯下腰扯过床上的被子利落的叠着:“等你想学了,我教你。” 齐致辰的心颤了一下,继而笑道:“我又不用把被叠的像你们那么规整……” 周继良手上动作不停的叠着被子,侧过头:“我说的是刮胡子。” 齐致辰沉默两秒后,移开视线去看周继良在被子上来回滑动的修长手指,他每次都不太敢跟两杠一星对视,就算对视也坚持不了多久,这男人的眼睛深邃的让人恐怕多看一会儿就会彻底沦陷进去。他清了清嗓子,笑了:“嗯。” 早饭过后,呈塘村的不少人都跟着大兵们去了呈塘水库,能赶车的赶车,能开车的开车,男女老幼都有,都跟着去凑个热闹,那架势就跟以往去赶集一样。 齐致辰也愿意凑热闹,但李明达非要跟着去。他在卖店屋里耗了好半天。 “我才不带他呢,”齐致辰蹲在卖店屋地上系鞋带,“我跟邸啸要骑马去,顺便遛马,我带他多费事。” 于春秀商量儿子:“你就把明达带着吧,妈和你姐你姐夫都不去,就你能带着他,要不然他在家又哭又闹的你姐该心烦了。” 齐致辰嫌弃的瞅瞅站在姥姥旁边噘着嘴的李明达,怕他姐被孩子烦,也怕再不走错过看泄洪,他只好妥协道:“唉算了算了,那还是我带走吧。” 李明达一听他小舅要带他去,立马撒欢跟上,还不忘在出去后去隔壁老林家墙头上喊:“林佳兴我不跟你玩了!我跟我小舅去水库!” 齐致辰伸手把小不点拎回来:“你要是想把林佳兴也带着那你就别去了。” “我才不带他,他拉肚子了。” “先说好了,”齐致辰低头看着李明达,“到那后不能乱跑,我可没空找你。” 李明达点点头,跟在他小舅后面屁颠屁颠的走着。 “儿子!”于春秀从卖店追出来嘱咐着:“骑马可得注意安全!” 齐致辰头也不回:“知道了!” 邸啸家养的那两匹马有七八岁了,从小马驹那时候齐致辰和邸啸就没少遛过,他们上初中那会儿,每到周末回来都是要去坝外遛马玩的。 农村的孩子除了更淘气更皮实一些外就是更大胆。他们仿佛从来就没觉得骑马有多难多危险,村里不少半大小子都会骑马,还个个都是好身。 邸啸在村卫生所院里等着齐致辰,看到齐致辰领着李明达过来,叹气道:“你怎么才过来啊,啧……我说你带着这么个小累赘干啥。” 齐致辰烦躁的很:“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他。” 邸啸伸手去解开院门边一匹马的绳子:“那走吧,老规矩,你骑菱形,我骑阿毛。” “成。” 给马套马鞍时,齐致辰让李明达去远点等着,他怕马把小不点踩着。邸啸深知齐致辰这人其实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对这小外甥稀罕的很,还就是死不承认。 齐致辰把李明达抱上马后自己也骑了上来,他把李明达的手按在了马鞍前段的边缘:“紧紧抓着这,掉下去摔死我可不管啊。” 李明达一听,连忙用小手抓住他小舅让抓的地方,一脸欣喜的等着大马前进。 齐致辰坐稳后轻轻用腿夹了身下马的肚子,菱形就踏着步子往前走了。 本来齐致辰以为带着李明达已经够糟心的了,没想到,他们骑马路过村西时,邸啸又把何璐给叫上了。 何璐一看要坐马,也是开心的像个孩子,立马跑回屋里去把裙子换成裤子。 齐致辰瞅瞅邸啸:“你可真行,又多个累赘。” “你知道啥,我昨天答应带她了,说话得算数。” “行行行,你是君子。” 何璐跟他妈交代一声就跑出来了,站在路边她说什么也要坐齐致辰的马。 “没看见我驮李明达了么,”齐致辰扭头看邸啸:“你跟邸啸一起。” 邸啸冲何璐伸手:“上来吧,再不快点我们就错过看泄洪了。” 何璐还站在原地,看着马上的齐致辰。 齐致辰不耐烦:“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们可走了。” 何璐这才不情愿的借着邸啸的手,蹬上了马,因为有些害怕,在马小跑起来时她紧紧的搂着前面邸啸的腰。 齐致辰,邸啸还有何璐,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要说村里一起长大的孩子多了去了,但他们三个却更为亲密一些,原因大概就是都一直在上学的缘故。这么多年,同一批的村里孩子一个个都辍学回家接管农活了,他们三个都在风雨兼程的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的路上。何璐比这俩男生要小一岁,也小一年级。但小姑娘倒是紧紧跟着两个男孩的步伐。他们上的初中,她会上,他们上的高中她也会上。在学校里不管认识了多少好朋友,也还是和这两个同村臭男生更亲近。 第50章 上了国堤后,道路平坦,两匹马并驾齐驱一路向北奔跑着。马上的人不知在说笑着什么,起伏颠簸中,声音都走了调。 李明达第一次坐马,小家伙有些怕,紧紧抓着马鞍边缘的同时半眯着眼向后缩在小舅怀里。 “害不害怕?”齐致辰问着。 “不怕!” 何璐半散着的长发被风带起来,糊了半面脸,她条件反射的用手去拨开,刚松开的那只手又被邸啸给抓回来按在了他的腰上。 邸啸目视前方:“你别乱松手,别摔下去。” 何璐大声笑着回:“你们看还珠格格了吗?” “是电视剧吧,之前还听我班女生老讨论来着。”邸啸边骑马边说,声音因为颠簸是颤抖的。 何璐兴奋着侧过头看旁边那匹马:“刚你们来找我时我还在看呢,你看过么小齐哥?” 齐致辰摇头:“没有,我家电视搬去喜宴厅后除了新闻和天气预报之外什么也看不了。” “我突然觉得现在我们骑马就像那里面似的,”何璐笑着大声唱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齐致辰加快了马的速度:“真是疯婆子。” 邸啸却乐在其中的听着:“这歌我好像听过,别光一直啊,没有歌词吗?” “有啊,”何璐埋怨,“你别打断我,这歌前面就都是啊。” 两匹马一前一后的接近呈塘水库,还没等到水库附近就听见了特别大声的水声。 邸啸骂道:“他娘的,到底晚了,已经开闸了。” 齐致辰慢慢的收紧缰绳,减缓马的速度,到了人堆附近后让马停了下来。 远远看去正大量的水流从水库下涵洞往出涌,特别有力量,也特别有的气势。 村里人大部分都站在国堤上看着,比比划划的相互说着话也都听不清。 齐致辰从马上下来后把李明达也抱了下来,他视线找着两杠一星他们。扫了一大圈后看到那些大兵们都站在水道另一面的高地上,几乎统一的服装再加距离有些远,在这面看根本不太能分不清谁是谁。齐致辰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在陆争旁边锁定了周继良的位置。 邸啸把两匹马栓在国堤下面树林边上后跑过来趴在齐致辰耳边大声说:“我看不少人都带着渔具来的,咱们也带来好了。” “看谁打的多要点得了呗,来回拿着多费劲。” 巨大的水声让周遭一切都静了音,伴随着冲撞水流不停的涌去下游,水流拱起的弧度在光的反射下甚至能看到一层彩虹。小孩子们兴奋的蹦着,大人们也都笑容满面。 “走,我们也去下游。”邸啸看着慢慢都延着河道往下游去的人们,忍不住提议。 平时呈塘水库都是灌溉用的,负责将江里的水经过长长渠道引到农田。呈塘大部分的农作物就是粳稻,成千上万亩良田在江水滋润下总能有很好的收成。但今年在开始插秧后就变得气候异常,不是大雨就是大旱,到目前水稻要比往年同一时间都成长缓慢,拔节期受到天气的严重影响,靠天吃饭的农民们都明白,今年注定是灾年。 空气里遍布着激流下的小流域水汽,夏天特有的树木清香扑满鼻,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缓坡地带。那一层层被地形渡下来的水开始有了层次,越接近水边越凉快。 当上游水库泄洪的水流不再那么激烈时,早在下游等着的村里男人们便拿着捕鱼的工具准备捞路过的鱼。 由于这些江水是从江里直接抽过来的,自然而然带过来不少江鱼。越往下游走越能看到有白花花的鱼随着水流拍打在水里,运气不好的鱼会直接被拍在岩石上,惹得岸上人都大叫着。鲤拐子,鲫瓜子,白鲢鱼,鲶鱼,麦穗鱼……多的数不过来。 很快的就有人兜着渔网下水,一旦有人开头,便会有后来者跟随,转眼间水里就已经站了不少人。 周继良延着河岸走下来时就看到水里的百姓在用渔网兜顺水过来的鱼,岸边有妇女在用编织袋捡着被扔到岸上的鱼,大家说笑不停。他对身边孟庆喜说:“告诉我们的人别轻易下水,都照应着点四周,安全问题还是最重要的。” 尽管他们营长发过话,但这些从村里跟着来的部分大兵们也还是没抑制住在这乡下纯天然青山绿水的环境里下水去玩玩,一个个下了水后就都帮村里人拦鱼,发现好鱼时总会忍不住抓着举起来炫耀。 周继良站在岸上也没去管,而是眼睛盯着站在河里跟伙伴说笑的齐致辰,生怕那淘小子在水里不安生。那少年阳光下带着笑意的眸子比河水还清灵。 齐致辰是再三嘱咐让李明达在岸上和何璐等着后才跟邸啸挽起裤腿下水的。 水的冰凉触感在这炎热天气里给人一种解脱,邸啸当下就弯腰用手撩起水把衣服沾湿来降温:“咱们这水库太小了,我听说别的地方那种大型水库一旦泄洪抽过来的都是大鱼。” “咱们这也有大鱼,刚你没看到么,啪啪往岸上摔呢。”旁边一村里人接过了话。 “看见了,”邸啸踢了踢水面,“我看有的大鱼在过涵洞时都被冲击力给撞死了,有的头都没了,太惨烈。” 整个捞鱼的黄金时间段只有十多分钟,上游的水在不停注下来,导致下游水位不停涨。 水里的人明显能感觉的到水从膝盖升到了大腿根,大部分人都识相的在大兵们催促下往岸上去,但总有那么两个贪心的莽夫,总觉得自己的能耐和普通人不一样,赖在水里不出来,还妄想等大量水流下来时可以抓更多更大的鱼。最后在大兵们强行往出拽时险些又发生冲突。 第51章 齐致辰叹着气在岸上看着,到底什么时候才不会有这种人,和素质低不低没关系,是人心就不古。 泄洪结束后不论大人小孩都乐呵呵捧着鱼回了村里。 齐致辰就知道村长肯定会让人往喜宴厅送鱼。他们中午吃的鱼,晚上也吃的鱼。 吃完晚饭后孟饶推门进来,齐致辰抬头笑,指指周继良的床位:“他应该是去厕所了,刚出去。” “我不找营长。”孟饶摇摇头。 齐致辰又指了指外面:“小刘在外面院里坐着呢。” “我找你。” “啊?”齐致辰连忙站起身:“咋了,孟饶哥。” 孟饶微微笑:“你今天和朋友骑的马还能借到么?” “能啊,”齐致辰边说边往出走,“跟我走吧。” 第22章 柔情千万种 “这马多少会认生,骑得时候别激烈吼它,以免它受到惊吓,”邸啸蹲在墙头上跟孟饶说着话:“整体性情是温和的,很好驾驭。” 孟饶点了点头,他站在那顺了顺马的鬃毛:“它叫菱形?” 齐致辰笑着回:“对,它全身都枣红色只有额头有一块白色的菱形,就叫它菱形了,那匹叫阿毛,因为它鬃毛太长了。” 孟饶扯住缰绳将菱形牵出院子,阿毛便也跟了出来。男人纵身一越,动作干净利落地骑在了马上后回身对齐致辰说:“你回去告诉你勇战哥一声,说我在国堤下等他。” 齐致辰爽快点头:“行,我这就回去。” 邸啸从墙头上跳下来追着齐致辰跑去:“等等我,我也去你家!” 两个少年一路小跑,邸啸直奔卖店前的台球桌,齐致辰则直接跑去了喜宴厅。 他进了院后就找着邵勇战的影子,最后走过去蹲在压把井旁边,对坐着小板凳洗衣服的人说:“勇战哥,孟饶哥说他在国堤下等你。” 邵勇战一听,从洗衣盆里抽出手,站起身就往出走。 齐致辰蹲在原地看了看盆里泡着的迷彩服内领上的两个字名字,又看了看径直往出走的男人的刚毅背影。他内心又涌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就像刚开始认识时他不巧看到当时打台球的孟饶向邵勇战眨眼那时一样,怪怪的。 想到台球,齐致辰站起身就往院外走,想跟邸啸去玩一局。但由于起来的太猛,迫使他停下站着,眼前黑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视线。 院里乘凉的孙畅笑着问:“小齐是不是晒迷糊了?” “没,”齐致辰摇摇头,笑起来明眸皓齿:“起来太猛了。” 坐在孙畅旁边的楚龙在耐心的帮一旁等着的李明达给水枪装水,他抬头看过来:“是血压有些低了吧,你这么大的小孩哪那么容易眼前发黑。” 齐致辰看向楚龙,疑惑楚龙竟然能搭话。这个男人是个很沉默的人,存在感特别低。以至于之前齐致辰都不知道这个排长的存在,因为楚龙从来不会嚷嚷着管理纪律,也不会跟大家说笑打闹,每次都是安静坐在一边看着。 李明达不停地催促楚龙:“你快点,你快点装水!” 齐致辰走过来轻踢小家伙一脚:“没礼貌呢,叫叔叔。” 李明达瞪他小舅一眼后蹲下用手指在地上乱划。 楚龙笑着说:“没事,小孩子嘛,淘气点好。” 齐致辰瞅瞅李明达:“这孩子就是太淘了。” “明达几岁了?”楚龙把装好水的水枪塞给李明达。 李明达乐呵的拿着枪跑开:“七岁!” 楚龙直到看不到李明达的身影才收回视线,眼里带着温情:“跟我女儿一般大。” “楚哥都有女儿了啊,”齐致辰笑着说,“你不说还真看不出来,你这怎么看也不像当爸的人了。” 楚龙看看齐致辰:“你小子总是会说话。” “哪有哪有,我说真的。” 孙畅把手里的那块小石头子打在齐致辰身上,起身道:“别贫了,我们得去坝外换岗了,去不去溜达?” “我就不去了吧,”齐致辰撇撇嘴,“我去了呆在那不干活不太好。” 艾云辉从屋里出来,一把搂过齐致辰:“走吧,总有你能干的活。” 齐致辰扭头笑,正好看到周继良和刘景利出来,他问刘景利:“你也去?” “去。”刘景利点头。 齐致辰这才扫了周继良一眼:“那我也去。” 周继良看过来:“去了不许添乱。” “哪会,”齐致辰边跟着往出走边拍艾云辉,“小艾哥说给我找活干。” 一说要去换岗了,屋里院里的大兵都起身整理往出走,铁锹从仓库里又被一把把拿了出来。 周继良走在队伍后面,问齐致辰:“你真想跟着去?” “想。”齐致辰坚定点头。 孟饶在国堤底下遛了半天马才等到邵勇战,他埋怨的语气:“还能更慢么,那两条长腿白长了。” 邵勇战笑着接过孟饶甩过来的缰绳:“没想到你叫我出来,你那衣服我没洗完。” 孟饶夹了夹马肚子,下巴朝着南面扬了扬:“那边那山看到了么,去那遛一圈。” 邵勇战看了看那层层山头,骑上马紧跟上去:“望山近跑死马的道理懂么,看着近其实挺远的。” “远也得去,”孟饶领先的骑马走在前面,“你以为叫你出来只是遛弯的,是需要去看那山的地势,营长说是为了确认一下日后若是洪水真的泛滥,看那是不是临时躲灾的好去处。” 第52章 邵勇战拍了马屁股一下追上孟饶,他伸手去孟饶腰上抓了一把后超了过去:“那就看谁先到吧。” 孟饶嘴角带着笑,看着骑马远去的男人背影,也加快了速度追赶。 夕阳下,远远望去,是那高高的国堤上两人骑马疾驰的剪影,马蹄声夹杂着偶尔的一两句调侃话语在笑声中扩散。 呈塘南面的山没确切的名字,当地人就叫成了南大山,通俗易懂,南面的大山。平原上的山普遍都不会太高,这南大山也不例外,只有二百多米高。 孟饶和邵勇战骑着马不减速度的跑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南大山山脚。俩人在马背上颠簸的累了,谁也没去管之前说好比赛的话,最后是并排慢悠悠的接近山下的那一片防护林。 邵勇战今年二十三,要比孟饶小五岁,这小子属于平时跟战友们在一起特严肃个人,但一跟孟饶独处就不正经起来,他开玩笑的怪语气问:“还往里走?你不怕有鬼?” 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孟饶哼笑着看了看旁边骑马的人:“就算有鬼,鬼也是愿意吃更年轻点的。” 邵勇战笑笑没说话,把马贴近过来,近到可以伸手就能搂住孟饶腰的距离,在周围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中,他稍稍身子向马后移动,然后手臂伸过去用力一勾,将另一匹马上的孟饶直接掳到了他的马上,坐在了他身前。一气呵成的动作后他将孟饶手里握着的缰绳顺到手里,下巴从后面抵在怀里人肩膀上,玩笑道:“这回鬼肯定也同样不会放过你了。” 孟饶用胳膊肘向后怼了邵勇战肚子一下:“别幼稚了,瞅着点进来的路,等看完山的具体情况出不去就坏菜了。” 邵勇战笑着点头,稳稳的骑着马:“放心吧,我记忆力好着呢。” 两人同乘一匹马,另一匹马跟在一旁,这树林里到处都有小路,都是常年走行人和马车留下的。两人顺着一条路骑进林子深处,渐行渐远后只留风声沙沙。 齐致辰以为艾云辉给他找活干是真的,最后还不是让他在帐篷里呆着。他几次跑出去想帮帮忙什么的却总是被忽略。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跟着来,一开始他是并不想来的,是在看到两杠一星来他就想跟来,大概是潜意识里有些抗拒大兵们都不在他又要无聊的躺在床上无法入睡的滋味。 刘景利看齐致辰进进出出总想干点什么,便招手道:“小齐,那你跟我走。” 齐致辰连忙跟上:“去干什么。” 刘景利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去换灯泡,别的你就别惦记了,就你这小身板,你能背袋子还是挖土,下水监测水位更不行,太危险。” 刘景利说的换灯泡就是给坝上临时接的方便大兵们晚上值岗的挂灯,沿着大坝每几米就会有一个插在坝面上的木头棍子,上面用电线绕着一个□□的灯泡,远远望去星星点点,都在晚风里轻晃着。 由于水边湿气重,灯泡损耗特别大,几乎每两天就要整体换一批,否则里面钨丝磨损或者断掉都严重影响夜里视线。就算灯泡没问题,有的棍子也会倾斜或倒地,需要扶起再次插好。 齐致辰帮刘景利递灯泡,一个个排查后两人走出了挺远。他站在坝上向远处看:“那边有亮灯的就是普关。” “嗯,”刘景利点头,“那边也有我们战友,二营的。” “你们是几营。” “三营。” 齐致辰好奇:“那当时分配的时候是随机的么?” “我怎么知道,营长带着我们往哪去我们就往哪去。” 齐致辰看着灯光下的坝下水面:“水位还会涨么。” “当然了,”刘景利把身边一个挂着灯的棍子狠狠固定住:“多多少少的,每天都在涨。” 江面宽广,晚风微凉。齐致辰跟刘景利查看了一遍后往回走。他笑着开口 :“哎对了,我都不知道楚哥都有女儿了。” “你说的楚排?”刘景利把弄着手里一个坏掉的灯泡,“叫娇娇,差不多跟你小外甥一边大。” “嗯,听说了。” “他自己跟你说的?” “嗯,怎么了。” 刘景利摇摇头:“没怎么,楚排那人只有在提起他女儿时才会多说几句话。” “为什么?”齐致辰问。 刘景利叹气,小声道:“他不爱说话可能跟他女儿不会说话有关。” 齐致辰惊讶:“不会说话?” “嗯,”刘景利点头,“他女儿有语言障碍,长这么大还不会说话,楚排回去陪女儿时是打手语的,所以他才不太爱讲话。” 齐致辰沉默着,继而调皮的拿过刘景利手里的灯泡,侧身扔进了远处水里。 没听见灯泡落水声,而是听见水里测水位的大兵暴脾气的喊了句:“妈的谁呀?” 两人憋着笑撒腿就一路跑回了帐篷。 周继良看着进来的气喘吁吁的两人,深邃眼神看向齐致辰:“别出去乱跑了,在帐篷里呆着。” 齐致辰喝着刘景利递过来的水,奥了一声。 刘景利喝点水后就出去干活去了,屋里剩周继良从内部在稳定帐篷,齐致辰在干坐着。 齐致辰先说了话,他问:“我们几点回去?” 周继良挑眉看过来:“这才刚开始。” 齐致辰耸耸肩,确实有点后悔跟来了,他往椅子上一靠,瘫坐在那看着帐篷顶上乱飞的蚊虫。 第53章 “困了?”周继良站起身,边往出走边说:“出来精神精神,别睡着了,我们半夜回去时可就把你扔这了。” 齐致辰起身跟出来,心想你吓唬谁呢。 周继良站在了坝上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低垂夜空,皱了眉:“要下雨了。” 齐致辰也像模像样的观察了一番,确实是要下雨,连空气里的低气压都能感受得到。最近这几天高温,热的受不了,眼看下雨他第一反应是可以凉快些了,但马上他就从两杠一星的表情里读到了更重要的信息,下雨就意味着水位又要大幅度上涨。 目前在坝上值岗的都是一连的,齐致辰见到熟悉的就会打声招呼。每一个都比他大,他都带了哥这个字。站在那恍然想起身边站着的男人曾问过他,为什么不管他叫哥。现在想来,其实齐致辰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谁都可以,到了周继良那,哥就叫不出口了。 齐致辰站的累了就蹲在地上,跟周继良一起无声的看着远处江面。他这时却也不觉得无聊了,就算他跟两杠一星不说话,他好像也挺愿意就这么不出声蹲着的。 周继良站了有一会儿,也站的累了,他活动着腿关节,侧身低头看那个还蹲在那的少年,他居高临下的视角能看得到齐致辰那白皙的后脖颈。 周继良抬起右腿从齐致辰身后扫了过去,曲膝一顶齐致辰后背的同时迅速弯腰伸手将人固定回来。 齐致辰因突然的失去重心吓得轻叫一声,条件反射紧紧抓住了扯着他的那只大手。惊慌之于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后坐在地上,抬头看周继良:“你吓死我了你。” 周继良轻笑着松开手:“看你是不是蹲着睡着了。” 齐致辰活动着蹲麻了的双腿:“你不吓唬我,估计我还真能睡着了。”他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等打完就仰头瞪眼:“下雨了。” 周继良伸出手摊开手掌接着雨滴,转身扯着齐致辰下坝:“回帐篷。” 这场雨来的方式很温柔,下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增加雨势,大兵们都进了各个帐篷里歇脚,外面下着雨,帐篷里侃大山。 齐致辰窝在帐篷最里面的椅子上听着他们这个帐篷里的大兵哥哥们说话,很显然有两杠一星在,聊天内容规范多了,他听着听着就困了,困的直打瞌睡。 又过了大概一小时,外面有大兵进来:“外面雨暂时停了,三连提前来换岗了。” 大彪憨憨的笑:“我看那云层厚着呢,这是下累了先歇一歇,重头戏都在后头。” 立马有大兵接话:“是啊,前几天那天气预报不是说有严重强对流天气么,不会就这么过去的。” 刘景利看了看时间,扭头看周继良:“营长,你回村里吧,我们在这看看情况,我怕夜里下的太大水位升太快。” 周继良看了看角落里椅子上拄着下巴打瞌睡的少年:“我把这孩子送回去再过来,趁着雨停你们多备些沙袋。” 帐篷里大兵们都点头应着。 齐致辰又被吓一跳,他迷糊着问拍醒他的刘景利:“要走了?” “小齐你跟营长回村里去,把你留这太遭罪了。”刘景利解释着。 周继良拿过帐篷门口桌上的那件雨衣等着走过来的齐致辰一起出了帐篷。 齐致辰晃了晃脑袋,在周继良旁边走着:“其实不用送我,我自己能走回去,我认识路。” 周继良侧头看了看齐致辰:“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我怎么向你妈交代。” 齐致辰失笑:“能什么意外啊,这片我都生活了这么多年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周继良脚步不停:“你这是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啊……啊?”齐致辰愣,“不是啊。” “那还废话什么,快走,免得一会儿又下雨。” 齐致辰这才紧紧跟在两杠一星身旁走着,他的步子没有人家的大,总是走一小段就要加快点速度才能持平。 快进国堤与民坝之间的防护林时,雨还是落了下来。要比之前大一些,落在脸上头上让犯困的齐致辰精神不少。 周继良停下来,他回身看了看齐致辰后半蹲下身子招手:“上来,背你。” 齐致辰摆手:“不用,我能走。” 周继良不由分说的大力扯过少年的胳膊,将人背在了背上。 “哎……?”齐致辰捏了捏周继良肩膀:“我真能走,没累!” 周继良单手把手里唯一的雨衣甩到背后:“披上,这样我们就都淋不到了,要不你背我?” “别,我哪能背动你。”齐致辰笑道。 周继良起身后稳了稳身形,又往上掂了掂背上的人,这才迈开步子继续走。 齐致辰撑开那件军用雨衣,为了背着他的两杠一星能不被淋到,他特意紧紧贴在了那温热的背上,黑暗里雨水打在雨衣上的沉闷声响有些像他的心跳,快节奏,不停息。 第23章 黑 下着雨的夜晚,防护林里弥漫着的是树木和泥土混合雨水的气味,潮湿又清新。进了林里后,雨势经过枝干和树叶的隔挡变得小了不少,但还是有雨水不停地下落,可见雨下得有多大。 周围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树都是黑色的暗影,晃动时发声加上雨声的造势显得有那么一些恐怖。 齐致辰搂着周继良脖子紧紧趴在周继良背上,听着雨声的同时他也在从雨衣帽子的缝隙向外看。周继良迈着步子的频率就是两人一起晃动身子的频率。 第54章 尽管齐致辰已经尽力去贴近背着他的人,但雨衣还是不能完全将他们两个覆盖,他猜着两杠一星的裤子多少会淋湿。 矛盾小心理涌上齐致辰心头。他有点埋怨自己跟来,否则周继良哪会淋到雨。他又有点庆幸自己跟来,否则周继良哪会背着他。 “淋到了吗?”周继良问背上安静的人。 齐致辰摇头:“没有。” “以前夜里走过这条路么。” 齐致辰想了想:“走过是走过,但雨天没走过。” 周继良把齐致辰轻轻往上掂了掂,一双大手紧紧的抓握着齐致辰的大腿根:“自己一个人走过?” “那可真没有,”齐致辰摇头,“以前和我姐走过,我自己哪敢走。” 周继良轻笑:“那刚才谁跟我说他自己也能回来的。” 逞强被揭穿让齐致辰尴尬,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其实我不怕别的,我就怕林里的坟地。” “坟地?” “嗯,村里一些去世的人基本不是埋在这片防护林就是南大山山脚的那片。”齐致辰说着说着背后都发凉,声音也变得小声:“听村里老人说,有坟地的地方就会有鬼。” 周继良感受到背上的小子用手臂搂紧了他脖子,他开口:“行了,哪有鬼,别瞎说。” “真的有,以前有人半夜路过时看到过发亮的东西到处飘,说一旦被那东西碰到就会神志不清被孤魂野鬼附体,村里郭二狗就是那么被吓傻的。”齐致辰小声嘟囔着。 周继良被这孩子逗的无声笑着:“那坟地分布在哪?” 齐致辰抬起头往两旁看着:“快到了,大概还有十几米,白天还好,大半夜的谁不害怕。” “我不害怕。”周继良一字一顿开口。 齐致辰把头缩回雨衣里,小声道:“不管你害不害怕都别说话了,万一真有呢。” 周继良继续走着,果然没两分钟就到了齐致辰说的那片坟地,黑暗里只看得到一个个土包的轮廓。有的坟上面用土块压着的白色的纸倒是特别显眼。自从他们驻扎在呈塘,来来回回好多次往返这条路上,今天齐致辰不说他好像都没太发觉这林里坟地的存在。多半是因为他们这些解放军不害怕,所以不在意,而此时他背上的少年早就闭嘴不说话了。 周继良后脖颈被齐致辰的喘气吹的直痒,本想吓唬吓唬这孩子,又不忍心了。他特意加快了速度走过这路段。走了一小会儿见背上人还不说话,他轻轻掐了掐齐致辰大腿:“睡着了?” 齐致辰笑:“才没有。” 一路上虽下着雨道路泥泞,但周继良也一直稳稳的背着齐致辰走,没想到到了国堤底下往上爬的时候由于坡度高坡面滑,周继良没平衡好重心,脚下一滑就栽倒了,他这一倒,他背上背的齐致辰也不能幸免于难,两人正说着话呢,就突然都摔在了泥地上。 突然与泥泞地面接触让齐致辰笑出了声,他掀开雨衣帽子,甩着手上泥巴,看着旁边跪坐在地上的周继:“我说你是多有信心啊,非要背着我爬坡,都说了放我下来你非不放,这回来了个不得不放。” 周继良淋着雨,扭头看坐在那的齐致辰,两人这么一会儿功夫都被雨淋到了,少年虽然披着雨衣,也没管用,此时满头满脸都往下淌着雨水。周继良笑着抬手把齐致辰侧脸蹭的泥巴抹掉后爬起来,伸出手:“还不起来?” 齐致辰这才就着周继良的大手站起来,既然已经淋湿,他索性也不去好好披着雨衣,把雨衣的两个袖子打结系在了脖子前:“看我来给你爬坡。” 周继良站在那隔着雨帘看,只见淘气少年在国堤下后退几大步后助跑,但只有个气势的开头就又爬到一小块后滑了下来。 齐致辰叹口气,站在那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笑的直抖肩:“完了,雨这么大,上不去了。” 周继良迈开长腿,踏在国堤上时就压低了整个身体的重心,他回头伸手:“扯着你会好点,来,试试。” 齐致辰半信半疑的握住周继良的手,借力后慢慢一步步跟着往上走。脚底的不停打滑让他早就忽略了湿透了的鞋,先于他半步的男人每爬上一步就要停在那稳定身形,然后拽着他往上去。 那紧紧握着的两只手一直没分开,就像当时在水库升降梯边上时一样,男人从来都没有将少年置于不管不顾的境地。 花了好半天他们到了国堤顶的平坦路面,雨大到仰头无法睁开眼睛的程度,他们因爬国堤弄在衣服裤子上的泥巴很快就被冲没了。 上坡难,下坡易。如此滑和陡的下坡更是容易的有些过头。齐致辰已为防止突然下滑摔倒在很慢很慢的往下走,可还是抵不过外力,他这一摔,把拽着他的周继良也带了个趔趄。 周继良倒是手疾眼快,看齐致辰要摔倒,他先俯身过来将人紧紧扣在了坡面,再一点点搂着人往堤下去,直到踏上村西的路他才松开搂着齐致辰肩膀的手。 村西空地二连的大兵们今晚坝外没有岗,但为了防止上一次大雨引发的村民房租倒塌问题,从下雨开始就在随时待命着。有很多个小分队不停的穿着雨衣在村里各个胡同间穿梭,只为了在突发情况时能及时到场。 村西路边有个大兵看清进村的两人后,连忙跑过来,边跑边脱身上雨衣要给他们营长。 周继良摆摆手:“不用了,你看我这还有穿的必要么。” 第55章 那大兵傻笑着穿回雨衣。 周继良停下来问:“村里目前有房屋倒塌情况么。” “目前还没有营长,上次下大暴雨后不是帮着土房加固,也给危房住户转移了么。不过我们在时刻观察着,一有情况一定第一时间到位。” 周继良点点头后扯着齐致辰继续走:“嗯,都辛苦了。” 那大兵在后面连连重复着:“不辛苦不辛苦。” 走到喜宴厅大门口齐致辰就听见他妈在喊他。 “你这孩子回来了啊?”于春秀把混身湿透了的儿子拽进前屋卖店,担心道,“妈在后院没看到你,出来问你去哪了,邸啸说你去了坝外,你不能再跟着去坝外了知不知道,水边多危险。” 齐致辰接过他姐递过来的毛巾擦着头发:“我知道了妈,你就别说个不停了,我再不去了还不行。” 齐敏芝接过话:“你就听妈的话,这么晚她都在惦记你睡不着。” 李树全从房间出来:“快让小辰把衣服换了吧,别感冒了。” 齐致辰看他姐夫从他姐房间出来,笑着给他姐夫使了个眼神,意思是你和我姐和好了啊。 齐敏芝看得清楚,拍了他弟一下:“快回屋里换衣服去。” 齐致辰这才小跑着回了他以前住的那屋,他动作很快,生怕他妈进来唠叨他,换好了干爽衣服后还去床边捏了捏已经熟睡状态的李明达的小脸。 于春秀进来后把儿子换下来的湿衣服都收到了洗衣盆里:“回去睡觉吧,衣服妈明天给你洗了。” “我自己洗吧妈。” “你洗什么,都洗不干净,”于春秀赶着儿子,“去吧,去后院睡觉去。” 齐致辰拎起雨衣推开后门跑去了喜宴厅。他回屋里时两杠一星也已换好衣服,正坐在那穿靴子。 齐致辰问:“你还要出去?” 周继良点头:“把你送回来了,我回坝外。” “还回去?” 齐致辰刚问完这句话,就听到了外面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窜到窗户边趴在窗户上看,外面有白花花的球状物体往下砸,他惊道:“下冰雹了!” 周继良也起身看向外面,确实有大颗冰雹砸落下来,从地上积水被溅起的程度看,冰雹很大。 齐致辰跑出屋,去喜宴厅门口把门踹开后站在屋里看着外面不停的冰雹,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冰雹,心里有些小兴奋。白色的冰雹比村里孩子玩的最大的玻璃弹珠都大,接近乒乓球大小。 他甚至还快速探出身子弯腰捡回来一个拿在手里回身给跟出来的两杠一星看:“这也太大了吧。” 周继良低头看看少年手心有些融化的冰雹,刚要伸手拿过来,屋里就陷入了漆黑。 “停电了。”齐致辰摸着黑跑去反复拉拽灯绳。 周继良听着少年不知磕到哪里后的抽气声音,寻着声音摸了过去,把蹲在地上的人拽起来:“磕哪了?” “膝盖磕床角了,”齐致辰揉着膝盖,“真疼。” 周继良蹲下身:“哪个腿。” “左腿。” 周继良用手捂在齐致辰左膝盖上,按了按后开口:“没事,没磕坏,活动活动。” 齐致辰听话的曲了曲左腿:“怎么会停电呢。” 周继良在前面走着,试探的把凳子,盆子等障碍物移开防止跟在身后的少年再磕碰到,摸回到他们屋找到手电筒后屋里才亮了点,听外面的声音冰雹停了,他问:“有蜡烛么。” “有,”齐致辰在手电光照射下去大厅放电视的那个柜子旁,在抽屉里摸出一根蜡烛:“这没火柴,我去前屋拿。” “不用。”周继良话音落后就走去大厅里的连排床,随手掀开边上的被褥伸手去里面摸着。 齐致辰看到周继良不知从谁睡的被褥下掏出了火柴和烟,他把烟放回去后把火柴拿在手里。 齐致辰怯怯开口:“你都知道啊。” “知道什么?”周继良走过来划亮一根火柴把齐致辰拿着的蜡烛点亮:“知道他们抽烟么?” 齐致辰弱弱点点头。 周继良拿过齐致辰手里蜡烛走到柜子旁,轻轻侧歪蜡烛将蜡泪滴落在柜面,然后把蜡烛粘坐在了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齐致辰笑了,靠过来看着燃烧的蜡烛:“好像不够亮,我再去前屋取几根,留着备用。” 周继良看着烛光下少年笑着的明亮眼睛,不知为什么他竟抬手去摸了摸少年还湿漉漉的柔顺头发。 显然周继良的举动让齐致辰愣了一下,他随后转身往出走:“那我去前屋取蜡烛。” 周继良怕齐致辰又在黑暗里磕到碰到的,拿着手电筒跟出来照着亮:“我也去。” 齐致辰在雨中和周继良小跑着,地上的冰雹都融在雨水里不见了踪影。 前屋卖店也有微微亮的光,也点了蜡烛,有说话声,是两个来买蜡烛的村民。 平时的这个时间段村里人都是熟睡的,没人会知道停电,就算知道了停电也没人需要用到蜡烛,但现在下着雨,不少村民都诚惶诚恐的怕雨水太大浇坏了房子,这才夜里都没睡。 周继良趁着齐致辰去柜台里他姐夫那取蜡烛时站在一旁听着那两个村民说话。 “这肯定是冰雹把哪个线路给砸坏了。” “不说是村西老张家旁边那个变压器出问题了吗?” 第56章 “听说是漏电后跳闸了,让人去找电工,可老窦家一家子白天去共庭没回来,没人敢弄。” 周继良听了这话,待齐致辰拿着蜡烛出来他就问:“刚才他们说的老张家旁边变压器在哪。” “问这个干什么?” 周继良继续道:“如果是漏电跳闸的话,去修一下就能恢复供电了,你告诉我在哪,我去看看。” 齐致辰犹豫都没犹豫:“你别去了,等电工回来弄。” 周继良把齐致辰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了:“没事,我过去看……” “我说别去了!”齐致辰大声打断道,他看了周继良一眼后扭头跑回喜宴厅。 周继良跟回来,他看着在屋里点着蜡烛的板着脸的少年:“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齐致辰吹了手里火柴扔在地上,坐在床边呆呆看着地面。 周继良沉默的看了坐在那的齐致辰后转身拿了雨衣往出走:“你在家里呆着吧,我去看看就回来。” 齐致辰知道就算他不告诉,周继良也会去问他姐夫那个变压器在哪,他快速蹬上床底下的雨靴,披上雨衣跟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周继良回身等着追上来的人,用手里手电筒在地上乱晃着。 俩人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西去,路上碰到好几波二连的小分队,看到周继良后都停下来说说情况。 路上周继良还是忍不住问身边走着的人:“为什么说不让我来,现在自己又跟来了?” 齐致辰半天后才开口:“我爸就是雨天修理电路发生意外的,我怕……” “你怕我也会被电到?”周继良打断道。 见齐致辰没出声,他笑着揽过齐致辰肩膀无声的拍了拍,像是某种安慰。 齐致辰深吸一口气,拐弯后指了指前面:“看到了么?那个就是。” 周继良点点头:“怎么在别人家院子里。” “可能这里最方便接线吧,我也不知道。”齐致辰迈过地上一个小水泡:“这家姓张,是呈塘小学校长家,我去敲门,你等我。” 第24章 是酸的 安装变压器是为了把高压电变成生活用电。呈塘村将近三百户人家,共有两个变压器,村东和村西各一个。 齐致辰敲开的是村西老张家的木头大门,给他开门的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 “张校长。”齐致辰笑着问好。 张玉学撑着伞探出头,他眯着眼瞅了瞅外面站的齐致辰和其身后的男人:“怎么了?” “是这样的,听说是你家这的变压器跳闸了,我们过来看看。”齐致辰边说边指了指身后的周继良。 张玉学点点头后让开身子将人迎进来:“你们能修吗?我还寻思得等明天窦志刚回来看呢。” 周继良边走边说:“如果只是简单的跳闸我是可以修的,得先确认情况。” 雨还在下着,两人在张玉学的带路下进了菜园子,宽敞的菜园子西南角那里立着高高的两个圆柱形石柱,中间一米的空间夹着个大的封闭性半橙红方形盒状金属物体,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格外鲜亮。 到了跟前,周继良用手电筒向上晃了晃:“需要打开那个盖子才能知道里面情况,有大一点的螺丝刀么?” “有,我回屋里取去。”张玉学深一脚浅一脚的转身走。 齐致辰仰头看:“你怎么上去?” 周继良把宽大的雨衣下摆收了收,侧头道:“爬上去。” “能行么,”齐致辰微微皱眉,“还是等电工明天回来的吧。” 周继良把手电筒递给齐致辰:“谁能确定他明天会回来,万一回不来,全村都没电太不方便,如果我能修好不就解决了,手电你先拿着,等我爬上去后给我。” 齐致辰木讷的点点头,他后退一步站在雨里看着那个伸手矫捷的男人迈着长腿抱着柱子开始往上爬。以前他看过电工爬电杆,都是有专门的脚蹬的,他爸就有,类似镰刀形状的脚蹬套在鞋上来辅助爬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徒手就能爬上去的。 周继良双腿交叉搂圈石柱,两个胳膊借力向上挪动,整个人的造型像个雨里挂在树上的猴子,看的齐致辰直笑。 “傻笑什么,”周继良蹬上柱子中间的铁栏杆,冲底下少年喊:“手电筒扔上来。” “扔?你能接住么?” “扔。” 齐致辰没什么信心的往上一扔,看到手电筒在离周继良的手五公分的距离呈抛物线下降后,他连忙跑去接住:“看,我说你接不住。” “齐致辰?”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园门传过来。 齐致辰闻声回身,笑着对打着伞过来的女人开口:“季老师。” “我舅让我送过来的,”季素怡走过来把手里的螺丝刀递给齐致辰:“你能修么?” 齐致辰笑笑后往上指了指:“不是我,他修。” 季素怡微微偏开雨伞抬头看向变压器上面,和那个正俯视的穿着雨衣的男人视线撞在一起,她认出这男人就是那日在齐家卖店门口路边站着的那个,一时有些愣神。 周继良刚毅脸上没什么表情,冲下面勾勾手:“手电和螺丝刀都给我。” 季素怡看了看距离转身往出走:“齐致辰你过来跟我搬个桌子,要不太高了。” 齐致辰觉得这事可行,便紧跟了上去。 第57章 周继良等在石柱上大概两分钟,见那两人搬着个双人课桌过来。女人一手还在撑伞,没用上多大力气,倒是那少年费力的搬着。 桌子摆在下面后,齐致辰站上去,抬手将东西递给了周继良。 季素怡站在下面仰头问:“还有需要的东西么,我回屋找。” 周继良边用螺丝刀拧着螺丝边说:“暂时没有。” 方形大金属盒周边满是螺丝,周继良怕拧下来后弄丢,便拧下来一个就低头给齐致辰一个。 齐致辰双手捧着螺丝站在桌上等着,听到周继良把整个上面的金属盖子掀开的声音后他连忙仰头去看,可他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到。 周继良掀开盖子的同时也将雨衣半脱下来罩在上面防止里面进水,他低头用手电筒看金属盒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各色电线纵横交错,接口处甚至还有蜘蛛网。他仔细的查看着每一条,碰到复杂的就会用手指伸进去荡开分离。 “你别乱碰,”齐致辰担心道,“别电到。” 周继良因齐致辰的担心嘴角带了笑,他边继续查看边说:“现在是跳闸断电状态,电什么电。” 齐致辰这才低头无聊的数着手心里的螺丝,他见季素怡还站在下面等着,便摆摆手:“季老师,你回屋去吧。” 季素怡抬头笑:“没事,我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多个人多个帮手。” “奥。”齐致辰点点头。 周继良把金属盒盖子暂时盖上:“应该是密封胶条老化了,得换新的。” “你能修?”齐致辰问。 “有同样的胶条就行。”周继良向下滑了滑把手心摊开,露出里面黑色的防水专用胶条:“有么?” 季素怡摇头:“这种的家里还真没有。” 齐致辰仔细看那胶条:“我家卖店应该有吧,我回去问问。” 少年说完这话便跳下桌子,把手里的螺丝都交给季素怡后跑着出了园子。 周继良本想和齐致辰一起回去的,最后只能在后面嘱咐着:“慢点走,别摔倒了!” 少年痛快的应了一声便消失在了雨里。 季素怡抬头对还在柱子上的男人说:“那你先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等他回来再上去。” 周继良想了想后利落的下滑,然后踩着桌子下到了地面。在听到桌子咯吱咯吱响后,他蹲在地上查看,发现一条桌腿的钉子松了。 他怕齐致辰一会儿回来站桌子上给他递东西会摔到,便去旁边地上找来石块。 季素怡不明白周继良要干什么,也过来弯腰看着。 “帮我拿一下。”周继良随手把手电筒递给季素怡。 季素怡接过手电筒后帮着照明,看着蹲在那的男人一下下用石块把桌子腿处的钉子砸回去。见男人的雨衣因刚才在上面遮盖变压器而半敞着有雨水淋进后衣领口后,她便将撑着的伞往那边移了移将雨遮住。 周继良修完桌子起身就看到季素怡为了给他遮雨淋湿了半面肩膀,他把雨衣紧了紧后抬手把伞推送回去:“不用管我,你好好撑。” “要不去屋里等吧。” “不了,你回屋去吧,”周继良笑笑:“我留在这就行,他应该快回来了。” 俩人就这么在园子里站着,好半天没有人说话,气氛挺尴尬的,只能听见雨声不停。 周继良再次建议:“等胶条拿回来换一下就可以,你回屋吧。” 季素怡摇摇头:“陪你等一会儿吧。” 周继良笑了,他找话题:“看你不像是这里的人。” “嗯,我是省城的,在这里教书。”季素怡指了指园子外的房子,“住在我舅家。” 齐致辰是一路跑着回到他家的,他没带手电筒,路上前进的有些艰难,好在回去一问,他家还真有那种胶条。 回来路上他姐夫给他拿了手电筒还带了一大卷胶条,当他乐呵呵跑回老张家时雨已停了。 他从大门进来就能听得到园子里一男一女在说话,偶尔还夹杂着女人的轻笑声。走近点看得到一束手电光下,周继良跟季素怡靠在桌边说着话。 不知为什么,齐致辰看到那样郎才女貌的画面,心就像被一只手捏了一把似的,特别难受。他晃着手电走过去:“胶条拿来了。” 周继良抬手摸了摸齐致辰头发:“跑的挺快。” 见齐致辰扭头躲开,周继良愣了一下。 齐致辰把胶条递过来:“给你,我先回去了。” 周继良拿过胶条问转身走的少年:“家里有事了吗?” 齐致辰停顿一下后,继续大步走着出去了。 这一举动让周继良以为是齐敏芝有了什么状况,他快速爬到上面,在季素怡的辅助下换了胶条。调整好闸的那一刹那,立马就能看到张家屋里的灯亮了。往远处看,也星星点点偶尔有人家亮着灯。 季素怡笑着开口:“修好了。” 周继良一颗颗拿着季素怡递上来的螺丝拧好,整个过程都没说话,他有点莫名的担心。 齐致辰这次回家的路上走的很慢,当路边有人家灯亮起来他就知道是周继良修好了的。心里有些闷,他把雨衣帽子摘下去,吸了吸鼻子,感觉潮湿的空气是酸的。 回到喜宴厅,他快速简单洗漱后躺床上睡觉,却一直睡不着。他不知周继良还没回来是不是修好电后直接去了坝外,还是还在和那个漂亮女老师聊天,想到这他开始进一步不舒服于刚才看到周继良和季素怡说笑的画面。按理来说周继良和谁说话,冲谁笑都跟他没半毛钱关系,可为什么他会过分在乎。 第58章 齐致辰就因这事烦躁的翻来覆去纠结,心里酸酸痒痒,说不清道不明。 周继良本来是想修完变压器去坝外看看,但齐致辰的反常和雨的停下让他直接回来。 见前屋卖店并没异常,他就直接回了喜宴厅。屋里还弥漫着燃烧过蜡烛的味道,他轻手轻脚的进屋后把下雨时紧关的窗户推开让清新空气进来。 床上的少年应该是睡着了,依然骑着被子一动不动安静的呼吸。 周继良坐去床边,用手把齐致辰额前的碎发掀了掀,手上蹭到了轻微的汗。 而齐致辰是听到周继良回来才一动不动装睡的,他还不太想跟两杠一星说话。感受着周继良的大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他心里更不舒服了。 周继良把齐致辰骑着的被拿走换上薄被单给他盖上后便摸着黑拿盆子去洗漱了。 齐致辰躺在那从开着的窗户听院里男人弄出来的声响,他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那男人此时的每个动作和神态。 没一会儿喜宴厅大门响,大兵们回来了。每次夜里回来的他们都显得很安静,有故意的放慢脚步。 齐致辰依然躺在那安静的听着。 周继良的声音:“坝外怎么样了。” 胡文军的声音:“没什么事,三连在值岗,让我们先回来休息。” 孟庆喜的声音:“营长,孟饶他们还没回来么?” “没。” 听到这齐致辰才想起孟饶傍晚时借马和邵勇战不知去了哪里的事。 刘景利推门进来后脱了鞋就栽在了床上,他嘟囔着:“累死了,我可不洗漱了。” 周继良跟进来后也上了床,屋里安静下来,外面还有点琐碎声响,但没过多久也都安静了。 这一晚齐致辰都是背对着周继良睡的,他也不知晚上他有没有变样,反正早上起来时他还是面冲刘景利。 昨夜的雨和冰雹那样激烈,今天却是个大晴天。阳光金灿灿晃的所有人都心情大好。 齐致辰吃早饭时甚至都忘了昨晚让他心里不舒服的事,直到周继良给他夹菜时他才拧着身子躲开。 如此小举动在场的谁都不会在意,以为是这孩子不爱吃营长给夹的那菜,但周继良很在意,他看的出齐致辰动作里带着一股倔劲。 于是一上午他都用眼睛来回看着进进出出的齐致辰。 齐致辰吃东西,他看。齐致辰训李明达,他看。齐致辰跟大兵坐在院里聊天,他看……他就不明白这小子在跟他拧什么劲,他看到这样的齐致辰就是不好受,内心抓挠着表面还得淡定着,憋的慌。 中午吃饭前,村里大喇叭响起广播,意思是让村民们以家为单位去村委会大院领取之前去共庭买的抗洪防汛接济物资。 村委会大院就在偏村东的主干路上,跟齐致辰家是在一条线上,所以很快的在喜宴厅大院里就能看到有村民们不停的往村东去,空着手去满着手回,都笑容满面的感慨着不管何时政府永远心系百姓。 因齐致辰家有住进大兵,王和特意给他家留了双倍的米和面。 李树全腿脚不好不能过去搬,只好到后院来找小舅子,后院大兵一听各个自告奋勇要去帮着搬东西。 这下热闹了,最后二三十人都跟着齐致辰出来了,齐致辰忍不住笑着回身:“你们都出来干什么?又不是去打架,来两三个人就够了。” 大家伙正在那嚷嚷着的时候,在卖店前面跟路过百姓说话的吕维顺喊道:“先别吵了,趁着人全,给你们照张相!来!” 一说要照相,人都开始往卖店门口聚了,推推搡搡的说笑着。 吕维顺在人堆里指挥来指挥去,最后把在场的大兵们都整齐的排在了后面。 艾云辉站在队伍里喊:“不能光咱们照啊,还有二连三连的呢!” “是啊!”孙畅附和道,“就算咱们连这才是一个排的,去叫人吧!” 吕维顺摇摇头:“不行,人太多就扩不进去了。” 齐致辰提议:“维顺哥,可以一批批照。” “也行,”吕维顺点头,“那这波先照吧!” 不少路过的村民都只是看热闹,并不想入镜。齐致辰把一旁看的邸啸何璐往上拽,何璐站好后又跑去拉路过的季素怡:“季老师!过来!” 邸啸扯着他爸和他老姑挤过来后,他向村西看:“我家马回来了。” 寻声望去,只见孟饶和邵勇战骑在一匹马上过来。 两人下马后孟饶便冲邸啸叹气:“昨晚我们去南大山,下冰雹时马受到惊吓,菱形跑丢了,我们没能找到。” 邸啸听后看向他爸,等他爸说话,怕他爸发火。 邸向军看着面前两个刚回来的年轻人:“没事,老马识途,它会自己回来的。” 邵勇战很抱歉的欠欠身后就被两个大兵拽到照相队伍里去了。 在场的人都站好后,周继良和孟庆喜也被刘景利叫了出来。 周继良来到队伍中间被留好的位置找着齐致辰,看到少年站在前排边上后,他直接走过去把人拽了过来。 正跟邸啸说着话的齐致辰不明所以的被拽走,他想跑回去,可周继良箍着他手腕的手特别有力。 “就站这。”周继良把人往自己身边一按。 齐致辰怕他过分挣扎被看笑话,只得站好,扭头看看周继良侧脸,努努鼻子没说话。 第59章 吕维顺站在前面摆摆手:“一会儿都看这里!” “等会儿!”刘景利窜出队伍:“我去屋里叫李哥和敏芝姐他们!” 李树全扶着他妈出来后于春秀也跟了出来。只有齐敏芝在门口笑着推辞:“小刘啊,你们快去照吧,别带我了,我这大着个肚子不好看。” 在队伍里面的艾云辉笑着开玩笑:“敏芝姐你想多了!我们是想和你肚子里的小宝贝儿合照,麻烦你出来下呗!” 齐敏芝这才在大兵们的笑声中笑着扶着肚子慢慢出来。 吕维顺提醒道:“来,1,2……” “先别……别喊啊!”一个扎着围裙的身影从喜宴厅大院里跑出来,“算……算我一个!” 程亮的快速冲到边上站好与吕维顺的按下快门是一个节奏,这些人看着镜头带着笑,阳光下温馨美好。 吕维顺又照了几张后,手一挥:“可以去叫那两个连了!” 程亮也喊:“可以开饭了!” 显然后者更有吸引力,散了的大兵们都跑着往喜宴厅去,徒留吕维顺站在原地擦着相机嘟囔:“其他的不照了?” 第25章 剃头 这场雨的影响不大,倒是那几分钟的冰雹带来了挺严重的后果。 听聚在卖店前面凉棚聊天的村民说,南大山山脚下老梁家的西瓜地被砸的很惨,长成的西瓜可能都要运不出来。 孟饶听到这话点头承认确实不假,说他们骑马回来路过时看到绿油油的大片西瓜地里基本好好的大西瓜都砸开了花,轻者可能只是有一两个窟窿,重者红壤全部外露不成形状。 “嚯,昨天那冰雹可是挺大,”一个大兵接过话,“当时我们在皮筏艇上测水位,噼里啪啦砸在水里溅起来好大的水花。” “是啊,从高空落下来的大冰雹,砸一下挺疼呢。” “太异常了,好在来的急去的快。” …… 齐致辰坐在一旁石阶上乘着凉,本想插几嘴,但看两杠一星今天出奇的也出来跟大兵们围着圈坐着,他还有点别扭着之前的事,便安静听着。 周继良本来就觉得齐致辰从昨晚就对他怪怪的,他特意出来坐着就是想看看这少年到底怎么了。只是这平时叽叽喳喳爱跟大兵们说话的小子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一声不吭,跟个放在那的瓷娃娃似的。 直到主干路上一群淘气孩子的喧闹嬉笑声慢慢传来,那少年才站起身边活动坐僵了的腰身边伸脖子看过去。 只见一群大大小小的村里小孩围着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男人大笑大叫着,那男人神情慌张眼神闪躲,想走出孩子们的包围圈却又没办法,他便缩着肩膀抱着头蹲在地上任凭孩子们在嘲笑声中朝他扔着小石子。 这人是村里的郭二狗,是个傻子,十多岁时不知什么原因开始间歇性神志不清,好多人说是吓的。从确认不能治好后他的父母就扔下他带着他哥搬走了,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郭二狗便一个人痴痴傻傻住在村北面的破土房里,有附近住的可怜他的会给他点旧衣服穿。他很少出来,但凡出来村里小孩就会嘲笑他,村里大人就会嫌弃他。看样子今天也是被告诉去村委会领取东西才会路过这里。 不少卖店前边的大人都看着孩子们闹着笑着,没人管。 大兵们也都看出来中间蹲着的男人好像不太正常,都在看着到底是什么情况。 齐致辰看到那帮嘻嘻哈哈捉弄郭二狗的淘气孩子里有李明达后,他直接大步走过去,把李明达拎了回来:“是不是作业写完了?” 李明达手里还握着要打郭二狗的小石子,不停挣着不愿意脱离和伙伴的群众乐趣:“我不写作业!” 齐致辰把小不点拎回石阶上,他点了点那颗倔强小脑袋:“谁教你学会取笑捉弄人的?是不是欠揍了?” 李明达拧过头:“他是傻子!” 小明达的话惹来大兵们的视线,也让他们确认了那男人确实不正常。 “不管他是什么也不能嘲笑。”齐致辰伸手把李明达小手里的石头子都打掉:“不许去。” 李明达带了哭腔:“可他们都去!” “他们去我管不了,”齐致辰厉声道,“你就不行去!你再去看我收不收拾你!” 孩子哇的一声哭了,气的直跺脚,小脸上全是委屈。 “来来来,”楚龙把李明达扯过去,“明达不哭了啊,你上次不说想跟叔叔学用草叶子编蚂蚱么,你去找草叶叔叔现在教你。” 转移注意力这招果然管用,李明达哭的一抽一抽的出溜着去喜宴厅院里墙根底下找叶子去了。 刘景利笑道:“楚排哄小孩还是有一套的。” “可不是么。”孙畅点头。 楚龙看着不远处蹲在那摘草叶子的小身影:“孩子啊,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需要一点点去告诉,我女儿也总是调皮犯错,告诉她一次,下次她就知道了。” 胡文军接过话:“对,孩子还得是从小教育的好。” 大家慢慢的从冰雹又说到孩子,难得的午后安逸时光,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 这些大兵里成家的没几个,对孩子的见解说了没一会儿也就空场了。 艾云辉摸了摸头发:“头发都长了,得剃剃了。” 齐致辰还在看坐在楚龙腿上学编蚂蚱的李明达,他开口:“村里有会剪头的,老白家有个女儿是学理发的。” 第60章 “能借来电推子就行,”刘景利笑,“我们自己就能剃。” 有大兵一听剪头的是个女的,立马瞪刘景利:“有人能给剃,还自己剃什么啊。” 齐致辰扫了一圈,问:“那你们谁想剃头,就跟我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不少大兵都站起了身,说说笑笑的要跟着往出走。 “都给我回来。”一直坐在那没说话的周继良抬头道。 这话相当好使,大兵们痛快利落的都坐了回去。 齐致辰看周继良:“你不让他们去那怎么剃头?总不能让人家过来剃吧。” 周继良看着少年:“你去借工具,回来让他们互相剃。” “啊?”齐致辰瞪眼。 刘景利甩甩手:“去吧小齐,在部队时我们就都互相剃。” 齐致辰这才转身走,心想两杠一星真是神经病,在部队那是没理发的当然互相剃,现在有还不用,真是老死板。 “小齐。” 听到有人喊,齐致辰回身:“勇战哥?你怎么出来了?” 邵勇战追上齐致辰后并肩走:“我寻思去村卫生所看看那家马回来没。” 齐致辰听出邵勇战口中的抱歉语气,他点点头:“那正好顺路,一起吧。” 路上一聊天,齐致辰才知孟饶和邵勇战昨晚是去查看南大山具体地形去了,不仅淋了雨还丢了马,晚上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马,雨后山路又滑不敢太往山上去找,最后是碰到个村里放羊的羊倌,在那个羊倌山上的简易窝棚里过的夜。俩人早上起来又找了好久的马,最后失望而归。 “没事,”齐致辰安慰道,“别看邸啸他爸板个脸,他那人就那样,我长这么大都没见邸叔笑过,既然他都没怪你们,那就是没事。” 邵勇战边走边点头:“你们村里人都挺好的,昨晚收留我们那羊倌也是,很热情。” “你说的是钟三儿吧,村里就只有他家养很多羊。” “这是他的名?”邵勇战问。 “怎么会,他在家里排行老三,村里人就叫他钟三儿,时间长了都没人知道他大名叫什么了,”齐致辰停在村卫生所大门口,“你进去问问吧勇战哥,我还得往那边走一段去借电推子。” “好。” 大兵们的发型其实挺统一的,大部分都是板寸,来呈塘大半个月多了,一提头发这茬大家才发现头发长了。 毕竟这里剪一次头不容易再加上天气这么热,等齐致辰借了电推子回来后,大兵们个个嚷着剃短点。 只有一个电推子,拿在刘景利手里,大兵们轮流坐在院子阴凉处的凳子上等着让小刘给剃头。 齐致辰在一边看着那层层头发在电推子的声音中剃下来,他赞叹道:“小刘你可真行,这都会。” 刘景利灵活的用着电推子:“其实他们都会。就是熊我呢,非让我剃。你看,其实很简单,板寸属于一个平面推,好剃。” 有剃完的大兵去井边冲洗,撞了齐致辰一下:“小齐,你也剃一个呗,看你那头发我都热。” 齐致辰摸摸自己的短发,已经算很短了,但跟大兵们比还是长了些,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发型,还真没想要换过。 不远处蹲着的艾云辉玩笑道:“小齐!你就剃了得了!你看看你,不说话跟个文静小姑娘似的!来个爷们点的发型,像哥哥们这样的!” 齐致辰在大家的笑声中回嘴:“你才小姑娘呢!” “又不是让你出家,纠结什么啊!” 还别说,艾云辉这激将法还真管用,等坐在那剃完头的大兵起身后,齐致辰就顺势坐下:“给我也剃了。” 刘景利侧身抖了抖电推子里的头发茬确认道:“真剃?” “嗯,剃了凉快。” “不能后悔的啊,”刘景利笑着说,“后悔可接不上了。” 齐致辰为防止衣服粘上头发茬,他抬手把上衣脱下去扔在一边:“有什么后悔的,可再生资源还能再长出来。” 刘景利这才按了电推子开关,嗡嗡声中要开始剃,但他手上的电推子却被身后的人拿了过去。 周继良拍了刘景利一下:“我来。” 刘景利连着给战友剃了好长时间头发,确实胳膊酸,便退了两步让开去休息。 齐致辰看是周继良要给他剃,要站起身。 周继良按住少年赤裸上身的肩膀,嘴角带着笑:“你可别乱动,这要是一个角度没找好那可就剃的难看了。” 周围大兵中不知谁吓唬着喊道:“营长干脆给小齐剃秃了得了!” 齐致辰一听,立马好好坐在那一动都不敢乱动。刘景利都剃了好多个了,那熟练手法他是看在眼里的,但两杠一星的手艺他可不知道,万一真秃一块怎么办,面前又没镜子可以照,什么时候喊停都不知道。 齐致辰想到这绷直了身子,背挺的特别直,感受着头上的电推子游走,有头发茬簌簌落下。 周继良站在那剃着头,还真有点走神。他低头能看到光着上身的齐致辰那精致的锁骨和漂亮的脖颈,也许是天太热,他甚至突然就口干舌燥。 剃了有几分钟后,周继良弯腰按着齐致辰的头左看看右看看确保是否剃的匀称,这期间两张脸离得近,齐致辰能感受到男人呼吸间喷在他脸上的气息,他问:“剃好了?” 周继良对上少年灵动的眼睛:“马上了。” 第61章 齐致辰则躲开周继良视线,他一直都知道他不太敢直视这男人的深邃眼睛,莫名显得有些许慌张。 周继良又修了修后便关了电推子,弯腰吹着气把齐致辰肩上的头发茬吹掉,奈何少年出了汗,有一些头发茬粘在皮肤上吹不掉。 齐致辰也被周继良吹的痒痒,他起身往井边去:“我还是洗洗吧。” 那边有打扑克的大兵看到齐致辰剃完头,连忙开口:“小齐这脸还真是什么发型都能驾驭,这板寸也好看。” 孙畅出牌后笑着说:“可不是么,你再看看大彪,留个板寸跟脖子上安个倭瓜似的。” 杜彪听后给了孙畅一脚:“你小子就是欠揍是不是!” 二班长孙畅装作内伤的样子招呼那边的三班长曲昊:“曲昊你快把你班这倭瓜弄走,别上我班这撒野!要不然我们不客气了啊!” 洗着头的齐致辰听着那边吵吵闹闹的声音,把头从盆里抬起,待水盆里水面平静下来,他拨开浮着的些许头发茬,看得到水里他的样子。 无关好看不好看,他只是突然剪这么短不太习惯。 周继良走过来洗手,侧头问:“剃的怎么样?” 齐致辰撇撇嘴:“还成。” 一说喜宴厅这剪头,其他两个驻扎地没去坝外轮岗的大兵也三三俩俩的过来剃头,这一下午喜宴厅的院子里都是电推子声音。 大兵们倒还真是个个都会剃头,那架势就跟玩似的,把电推子接过手就会用,你给我剃我给你剃,互助共赢。 等到程亮来做饭时,他嫌弃的看着院里地上的一层头发:“你们就……就不能扫……扫扫么,看着这么膈……膈应人。” 一大兵回道:“都剃完了再扫呗,要不然得扫几遍。” “那得什么时候,我看……看三连从坝外回……回来也得过来。” 宋桐拍手:“来呗,来者不拒,哎程亮,晚上吃啥啊?” “看看新发……发的面好不好,吃……吃面食。”程亮头也没回的去了做饭的棚子下。 程亮说的还真没错,晚饭前断断续续来了不少大兵剃头,喜宴厅里就没消停过,甚至有村里妇女顺便也把小孩子送过来让大兵们帮着剃头,大兵们也剃的不亦乐乎。 齐致辰习惯性的过来帮程亮烧火,他往那一蹲,惹得程亮惊讶。 “小齐你……你也剃了啊?” “嗯,”齐致辰摸摸头发:“怎么样?” “精神,”程亮和着面,“你这脑袋形形……状好看,留啥发型都……都行。” 齐致辰听后笑笑蹲在那往灶坑里添着柴火:“要蒸馒头?” 程亮笑道:“馒……馒头,花卷,糖……糖三角,都能一……一锅出。” 通常夏天温度高,在屋内起火做饭会很热,村里便都移到室外支个棚子做饭,凉快还通风,所以到各个饭点,村里都四处飘香。 邸啸没等进喜宴厅院里就先闻到了香味,他一路跑进来喊着齐致辰。 齐致辰从凉棚下出来:“我在这呢,喊啥啊?” 邸啸噗嗤一声先笑了出来:“我去,你这发型够牛逼的啊!” “滚蛋,”齐致辰瞪邸啸一眼,“你咋来了?你姑没做饭?” 邸啸往齐致辰身后的凉棚里看,问着:“锅里现在是不是炖豆角呢?是不是?我闻着了。” “狗鼻子挺好使。” 邸啸往不远处的一堆大兵那看去:“我来是找下午去我姑家那大兵的。” 齐致辰问:“找勇战哥?” “我爸就是让我来告诉一声,菱形回来了。” 齐致辰眼睛发亮,按捺不住的喜悦:“真回来了?菱形好样的。” 邸啸嘿嘿笑:“我也不认识那大兵,你就帮我告诉一声吧。” “行。” “那我回家了。” 齐致辰扯住邸啸:“在这吃吧,快好饭了。” 邸啸想了想后点头:“也行!” 两人正说着话,喜宴厅大门口进来个女人,立马让那边疯闹的大兵都看了过去。 邸啸看后嘟囔:“这不是季老师么?” 齐致辰站在那看着季素怡和门口两个正在玩憋水牛的大兵说话。 “找谁?”大兵笑着问。 季素怡不知周继良的名字,只记得样子,她没法形容,便摊开手:“我是来还东西的。” 那大兵看了看季素怡手心里躺着的东西,恍然大悟:“你找我们周营长啊,我这就给你喊去。” 季素怡想叫住那大兵:“别喊了,帮我给……” 但比那大兵嘴还快的是喜宴厅窗户下坐着的一堆人里的不知谁,直接冲屋里大喊一声:“营长!外面有人找!” 人多聚在一起,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容易起哄,更何况这院里的大兵跟季素怡可不是头一次打照面,看这漂亮姑娘来了就叫他们营长,都带着莫名兴奋八卦的心情等着看好戏。 院里的都在躁动着,欢笑着,只有齐致辰站在那阴云笼罩似的,他转身回到凉棚下继续蹲在那烧火。 “谁找我?” 听到周继良磁性好听的声音从屋里出来,齐致辰狠狠的折断一个柴火棍扔到了灶坑里。 第26章 不一样 季素怡来还的是一把瑞士军刀,是周继良修理变压器割胶条用时从裤子兜掏出来用后忘了收的。 那把瑞士军刀周继良是向来随身带着的,所以大兵们才一看到就知道是他们营长的东西。 第62章 周继良也挺惊讶的,他竟没发现一直带在身上不离身的东西不见了。 昨晚他会把刀落下是因他心不在焉担心齐致辰,而回来后没发现刀不见是因他一直在研究齐致辰是怎么了。他整个心思都在那少年身上,根本就没在意刀的事。 吃过晚饭去坝外换岗往出走的周继良习惯性摸了摸坐在喜宴厅院里跟邸啸说笑的齐致辰脑袋,剃头后的手感不再是柔软发丝而是硬挺发茬。 齐致辰抬头看两杠一星,只见那男人走出两步远后转身不知扔过来个什么东西,他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接。 沉甸甸的重量,冰冰凉的触感。 是那把晚饭前季素怡送回来的瑞士军刀。 齐致辰忍不住大声喊:“扔给我干什么?” 周继良带着人继续往大门外走,头也没回:“帮我收着。” 齐致辰愣神的看着大兵们都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轻掂着手里的东西。 邸啸好奇的把刀拿过去低头仔细研究着:“好家伙,挺精致啊。” 齐致辰把被邸啸展开的瑞士军刀拿回来合并好握在手里,吃饭时他想知道季素怡送回来的是什么东西,就一直盯着周继良的裤子兜看,现在才知道是什么。 他不知周继良为什么要让他帮着收着,总之把刀拿在手里的感觉很宽慰。 跟邸啸在后院喜宴厅胡扯了一阵天黑后他们就进屋看电视去了。 拜邸啸所赐,齐致辰也跟着看了一晚上那个什么还珠格格。小小黑白电视屏幕里的大喜大悲没能感染到他,他窝在喜宴厅大厅的连排床上用脚踹了踹眼珠子一直盯着屏幕的邸啸:“这有什么看的?闹闹吵吵的。” “我觉得挺有意思。”邸啸笑着指了指电视:“你不觉得里面这个小燕子的性格特别像何璐么。” “是有点像,”齐致辰撇嘴,“都破马张飞的。” “怎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呢,”邸啸拱了拱身子把齐致辰的脚弄去一边,“这叫开朗活泼!” 齐致辰忍不住笑:“德行吧你,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也就你稀罕何璐吧。” 邸啸猛的回头:“你咋知道。” “除非我是傻子我不知道,”齐致辰坐起身:“别忘了咱俩可是光腚娃娃玩到大的,说句不好听的,你抬抬屁股我都能知道你拉出来的是什么样的粑粑。” “滚蛋。”邸啸笑出了声。 “喜欢就喜欢,掖着藏着干什么。” 邸啸扭头继续看电视,声音不大:“主要是我不能让何大小姐看上眼呗,她中意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致辰立马接话:“我可不喜欢她啊!你别往我身上赖。” 邸啸耸耸肩:“我知道,我没赖你,就算她不喜欢你,我也不会跟她说我喜欢她的。” “为啥?” 邸啸拍拍左胸口,特别认真:“因为重要的人要装心里。” 齐致辰挑眉:“哪门子的破烂觉悟。” 邸啸再就没接话,被电视情节逗的哈哈笑着,仿佛刚刚略带忧郁拍左胸口的人不是他一般。 听了邸啸的话齐致辰也开始溜号,他的溜号没具体目标,在这不开灯只有微弱电视光的大厅里他摸着那把瑞士军刀思绪游离。 等邸啸回家后,齐致辰去了前屋卖店,他坐在窗前凉棚里看一伙人打扑克看到挺晚才回喜宴厅睡觉。 一如既往的他等到大兵们回来才安心,又或者说他是等到睡在他右面的男人躺下后他才踏实。 可夜里他却难得的没睡着,他发现他背对着的周继良睡觉很安静很老实,根本很难感觉到身后躺着个人。 齐致辰睁开眼睛看看刘景利的后脑勺,又慢慢翻过身看看两杠一星的脸。 黑暗里他看得到周继良轮廓分明的脸,很从容沉稳的睡颜。在这寂静闷热的夜里,齐致辰忍不住想伸手去碰碰那高挺的鼻梁,抬起的手在快碰到那皮肤时又收了回来。想起周继良跟季素怡面对面站着在大兵们各种统一的胡乱猜想中说话,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似的。 想到这,齐致辰又翻过身,依然背对周继良。他越强迫自己睡却越睡不着。等到有了尿意后他慢慢起身下床,通常夜里他就算想去厕所也是憋着,因睡的正香不愿意动,难得像这般起夜。 齐致辰趿拉着拖鞋轻手轻脚推开他们的房门,生怕弄醒了谁。大厅里不知是哪个大兵在说梦话,哼哼唧唧的听不太清内容。 出了喜宴厅,外面比屋里要亮。月亮的清冷光辉洒满地。齐致辰没有偷懒出门就解决,他可不想这高温天气整个喜宴厅院里好几天都挥之不去一股尿骚味。 他一路走到喜宴厅侧面,直到走到最里面的厕所附近才方便起来。 当他调皮的用尿浇着面前的一小丛杂草时就听到了身后有人走近的声音。 半夜三更的,齐致辰心都停了一拍。慢慢扭头直到看到月光下出现在拐角的熟悉身影他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他边提裤子边尴尬开口:“你也上厕所啊。” 周继良靠在墙上看着毛毛躁躁的少年,轻笑道:“我怕你不敢,跟出来看看。” “有什么不敢。” “不是怕鬼么。” 齐致辰走出来:“有时人比鬼可怕,比如你突然出现在这。” 周继良横在狭窄胡同口,微微低头:“我看你确实挺怕我的,尤其这两天,怎么感觉跟我疏远了。” 第63章 齐致辰侧头看向别处,眉毛有皱起的痕迹:“什么疏远了,我对谁都一样。” 周继良盯着少年一动一动的睫毛,呼吸不太顺畅,半天才开口:“嗯,确实对谁都一样,我以为我们关系更好些呢,是我想多了,走,回屋。” 齐致辰听到周继良的话,心又不舒服起来,他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他不想让周继良认为他对他不特殊,却又口是心非。跟着男人往回走时,他忍不住问:“你不上厕所了?” 周继良脚步不停:“本来也不是上厕所,跟你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出来?” “我睡觉轻。” 男人的嗓音很低沉,听上去没什么力气。齐致辰放慢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后停下来。 周继良回身看着站在那不走的少年:“怎么了?” “不知道,很闹心。”齐致辰用脚轻踢了踢地面。 周继良走回来:“有心事?” 齐致辰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闹心都不知道么。” 齐致辰真想说我就是因为你闹心,可他说不出口。他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他烦躁的抬手要去抓抓头发,却发现能抓的头发也没了。 齐致辰的可爱小举动惹得周继良笑了,他拍拍少年肩膀:“有什么不开心的,说来听听。” 周继良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爱护对齐致辰来说像是个兄长的存在,但很多时候又胜过兄长。 周继良对他很好,对他很真诚。齐致辰不傻,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打心底里对他好。 可这就是他矛盾的地方。 喜宴厅住着的其他大兵们也都是对他好,却没有周继良对他的好让他印象深刻。 他对喜宴厅住着大兵们都很亲近,却没有像对待周继良这样从内心深处的亲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想靠近这个男人,想对他笑,想跟他闹…… 这是种什么情感让齐致辰不解。跟他稀罕李明达的亲情不一样,跟他稀罕邸啸的友情也不一样。 总而言之,周继良在他齐致辰这就是不一样。 “不想说么?”周继良再次询问一声不吭站在那的少年。 齐致辰抬头问:“说什么。” “因为什么睡不着觉。” “也没什么,”齐致辰声音很小,“可能太热了。” 周继良扯着人往回走:“回去给你扇风,走。” 齐致辰拿开周继良抓着他胳膊的手:“你……你没生气么?” “生气什么?”男人回身问。 “我刚说我对谁都一样……” “啊,”周继良轻叹,“是挺生气,我以为我在你那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齐致辰脱口而出。 周继良微微愣,他没想到齐致辰能这么痛快的承认。他看进少年的眸子里,心里麻麻的舒畅。 齐致辰没再闪躲与周继良的对视,他不知是紧张还是局促,手甚至都攥成了拳头。 两人安静对视,像两尊有情感的雕像,彼此眼波浪转间的情愫很微妙。 周继良先打破沉静,他笑着刮齐致辰鼻子:“真不一样?” 齐致辰点头后快走两步超过周继良,带着落荒而逃的性质一直回到屋里,回到床上后把薄被单蒙在头上睡。 周继良回来躺下后伸手把旁边人蒙在头上的被单扯下来,少年又蒙上,他扯下来,少年再蒙上,反反复复几次,他便放弃了。他翻身闭上眼睛,嘴角和蒙着头的少年一样,都带着笑。 就这样齐致辰心里的那点不成型的别扭在说不清道不明下磨没了。小小插曲没再搅乱情绪,只不过接下来的几天他并没太多时间与两杠一星相触。 进八月后雨就一直在下,连着下了一周。而这一周时间,大兵们都是早出晚归,甚至不归。 齐致辰每次看到两杠一星都是在仅有的几次大兵们回来吃饭时。前后不到二十分钟的饭时总是匆匆过去,大兵们不再有精力像以往那样轻松闲聊,沉闷的很。 齐致辰抽空问过刘景利坝外的情况,刘景利看着外面不停息的雨告诉他说情况不太乐观。 北方的雨季是七月下八月上,而今年的雨仿佛都聚集在了八月。 阴着的天带来不停的雨,就算偶尔雨停,天也不会放晴。用杜彪的话说就是老天下累了需要歇歇,歇过之后会下的更卖力气。 这天的傍晚雨终于停了下来,坝外回来的大兵们和老天抢着时间似的全都摊在床上补觉,程亮做好了饭却叫不起来人。 齐致辰看着那睡的一片片的人,冲程亮摆手:“程亮哥,你把饭都放在锅里温着吧,等他们醒了再吃。” 程亮边照做边说:“也怪……怪不得他们累,这几天坝……坝外水位不停涨,我们全体出动修……修坝,抢出来将……将近两米高的坝面,真是累……累惨了。” 齐致辰帮着程亮把饭盆放回锅里后盖上锅盖:“你最累才对,又要跟着修坝又要顾着做饭,回去休息吧程亮哥,等他们醒了我让他们吃饭。” 周继良和刘景利也都在睡觉,这两人已经两天没躺在这里睡觉了。 齐致辰安静的坐在窗户边椅子上看着低沉的天,他无比希望雨再来慢一点,让大兵们少累一点,无比希望时间能过慢一点,让大兵们多睡一点。 然而大兵们并没多睡,一个多小时后就断断续续都起来了。 第64章 齐致辰听到大厅里的说话和走路声,特意起身把门关严,他想让小刘和两杠一星多睡会。却发现周继良已经醒了,正枕着一只胳膊看着他。 齐致辰小声问:“睡着了么?” 周继良点头后打了个哈欠,眼里明显能看到有轻微血丝。 齐致辰走到床边:“再睡会儿吧,外面没下雨。” “那也得起来了。”周继良边说边坐起来,路腿上干涸的泥巴被他掸到了地上。 齐致辰看着男人明显疲惫的状态有些心疼:“才睡这么一会儿能管什么用。” 周继良挑眉看着担心他的少年:“没事,睡够了。” 刘景利揉着头接过话:“说不定过几天都要彻底搬去坝外住了。” 齐致辰去桌边倒了两杯水递过来,他没再说话,默默出去把饭桌放在了大厅,又一样样把锅里温着的饭菜端上来。 虽然只是短暂睡眠,大兵们却都精神多了,围坐在桌前吃饭时还都在认真听着新闻。 “长江上游出现第四次洪峰,洞庭湖水位持续上涨,造成长江中下游更为严峻的局面……” “□□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常委扩大会议,专门听取国家防总的工作汇报……” “昨日13时50分,长江九江大堤发生决口,□□紧急调动部队进行堵口……” …… 铺天盖地的消息在新闻播报员口中传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抗洪局势的严峻。 艾云辉搅拌着碗里的饭:“看来长江那边比这边要严重啊,都第四次洪峰了。” 邵勇战开口:“不是比这边严重,是汛情要比这边来的早。” 一大兵赞同:“对,我们这边也没几天安生日子了。” 刘景利嘘了一声:“别吵吵,听新闻。” 大兵们这才继续边吃边听。 “□□发出《关于进一步做好抗洪抢险救灾工作的紧急指示》,要求部队各级党委坚决贯彻落实□□中央决定,必须始终保持高度的警觉和昂扬的斗志,继续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作风,确立持久作战,再抗大洪的思想,直至夺取抗洪斗争的全面胜利……” 听到这有大兵笑道:“看来营长又要去镇上开会了。” 这么一说,根本没人听新闻了,大兵们都齐刷刷看向正吃饭的周继良。 孟庆喜拍了拍桌子:“吃饭,都不累是不是,赶紧吃完歇一会儿去坝外换二连。” 齐致辰看旁边放下碗的周继良,立马起身要去给添饭。 周继良摇头:“不用了,我吃好了。” 两大桌子人端着碗看着他们营长起身回房间后,都开始小声议论着。 “营长是不是不舒服。” “是压力大吧。” “应该是没睡好。” …… 齐致辰嚼着嘴里的饭,继续看着电视里的各种抗洪场景。听着播报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他的心也莫名沉重。 第27章 公开的秘密 持续阴雨连绵的日子,这个难得没下雨的早晨木头门上挂着的日历是齐致辰撕掉的,已有好几天没撕要连着扯掉四五页才对上日子。 他起来时喜宴厅又已只剩他自己,外面凉棚下的灶台与昨晚无异。仿佛那晚的新闻刺激到了大兵们,他们越发起早贪黑的修坝。 听村里人说大兵们无休止的提高坝的高度,巩固坝的牢靠度,已经让坝面高出水面好多了。 齐致辰很想去坝外看看,可他没去,他知道他就算去了,也就只是看看。 两杠一星的那把瑞士军刀还在他这,说他是一直忘记还,还不如说他是不想还,拿着周继良的东西他心里踏实。 前些天还天天热热闹闹的喜宴厅瞬间被阴雨天掏空,没有那些大兵们,这几天院里都安静的不像话。齐致辰抬头看了看低沉天空后去前屋卖店找东西吃。 “姐夫,今早后院好像没做饭。” “没做,”李树全抬头看看小舅子:“厨房我煮了粥,叫你姐起来吃她也不起来,你去吃点吧。” 齐致辰笑着往厨房去:“她要睡就让她睡,由着她去吧,妈和明达他们吃过了?” “吃过了,我看程亮今早没过来做饭我就特意起早弄了吃的。” 齐致辰掀开饭桌上一个个扣着小盆的大盆,看的出是他姐夫用来给他姐保温的。他快速盛了碗粥,又拿了个馒头后把盆子们恢复原样。他回到卖店屋里坐在柜台旁边,边吃边问:“那些大兵都没吃早饭?” 李树全从柜台里摸出一包榨菜撕开推过来给小舅子:“他们夜里就走了,说是普关那边情况不太好,周营长带着人过去帮忙抢修。” 齐致辰满口满腮的嚼着馒头没再说话,周继良去了普关,也不知今天能不能回来。 这时李明达推开门进来,习惯性的直奔柜台,抓了两根辣条就往出跑。 “嘿你这孩子。”齐致辰低头看他裤子上被那小祖宗淋上的油点子,放下碗筷去擦。 李明达怕他小舅追上他揍他,回头回脑的往出逃,不小心磕在了柜台角上。 齐致辰整个过程看的清楚,他都跟着疼,他起身把大哭着的小不点扯过来:“别动,我看看磕坏了没有。” 于春秀听见孩子哭从房间出来:“怎么了?你又欺负明达了?” “我没有!”齐致辰把孩子抱给他姐夫:“他自己磕到的。” 第65章 李树全吹着儿子头上磕的地方把那小手里的辣条扔掉:“行了行了别哭了,爸给吹吹。” 于春秀叹气:“我都说多少次了,这边上的柜台得换成圆角的。” 齐致辰再没心情吃饭,他把碗筷扔回厨房,从卖店前门出去了。 何璐在院里正晾着洗过的衣服,看到她家大门口进来的人后她笑着大喊:“小齐哥!” 齐致辰扫了眼何璐往晾衣绳上挂的衣服,立马收回视线:“你爸在家吗?” 何璐把她的内衣内裤扯下来后扔回了盆里:“在……他在屋里呢。” “何叔!”齐致辰推开纱门进了屋。 何璐妈笑着迎出来:“小辰来了,快进屋。” 屋里的饭桌上还热气腾腾的摆着饭菜,何仁贵冲进来的小伙子招手:“小辰吃过饭没呢?” “吃过了。” 何璐妈搬来椅子:“再吃点。” 齐致辰摆摆手:“不了,我来是让何叔给重新做个柜台的。” 何仁贵问:“要多高的。” “以前我家柜台那样高的,这个换成圆角的就行。” 何璐进屋后坐下来吃饭,时不时看看那个和他爸说话的少年:“小齐哥再吃点吧。” 齐致辰一直到说完事情往出走,那娘俩都在让他再吃点。 “我真不吃了,先走了。” “小辰你姐是不是快生了?”何璐妈跟在后面问。 齐致辰点头:“快了。” 何璐妈继续问着:“能不能猜到是男孩女孩。” 齐致辰无从答起,倒是出来送他的何璐接过话:“敏芝姐说可能是男孩,她说和她怀明达时的反应一样。” 何璐妈连连点头笑:“男孩好。” 齐致辰从何家出来特意看了看旁边的村西空地,那些大兵们也没在,空荡荡的驻扎营地除了帐篷外没半个人影。 以前大兵们去坝外轮岗都是一批批有规律的去,总有一些是留在村里休息的,很少全员总动员离开,看来普关那边昨夜里应该是情况严重。 快到中午喜宴厅的大兵们也没回来,老齐家卖店前倒是停过来辆四轮车,车上是满满的西瓜。 车上下来的是村里的瓜农梁启民和他儿子,爷俩进了卖店屋说明了来意。 因为前几天的那几分钟的冰雹,让他家南山脚下近百亩的西瓜地遭了秧,整片地就挑出来这么一车完好无损的西瓜。为了响应村里提供给大兵们食宿的号召,老梁家打算把这些西瓜都用来慰劳辛苦修坝的大兵们。原本是开去村委会的,村长就让直接送过来了。 卖店前凉棚里的老百姓听了都过来帮着卸西瓜,都整齐码在了喜宴厅院里的阴凉处。 梁启民边擦汗边说:“西瓜让冰雹砸了确实心疼。但想想要是都给大兵们吃了真是一点不心疼。” 这话说的确实中听,不少在场的人起着哄叫好。 齐致辰瞅了瞅村西方向,还在想着那些大兵们今天能不能回来,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想看到两杠一星,特别想。 下午一点多,大门口先进来的是程亮,正结结巴巴的和他带来的那个大兵说着什么。 齐致辰笑着问:“程亮哥来了?刚回来?” “刚……刚回来,我们是先……先回来做饭的。” 齐致辰起身要帮忙打下手,他忍不住问:“那你们营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另一个大兵回道:“他们在后面步行呢,我们是搭老乡车从普关回来的。” 齐致辰看了看已放晴的天,天气这么闷热,走着回来太遭罪了。 他就是带着那份等待的心情干劲十足的帮着程亮他们做饭,一直等到大兵们的说话声由远及近他才从凉棚出来。 他的视线有目标的扫着进来的一波人,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冲其笑了笑。 周继良隔着前面的人在和齐致辰视线对上后也上扬了嘴角。 俩人就那样用无声的对看了两眼便各忙各的。 “哪来这么多西瓜?”杜彪进院后就大声问。 艾云辉则直接坐在西瓜堆旁边捧过来一个:“这让不让吃啊?渴死了。” 李树全从卖店后门出来跟大兵们说明白了情况后大兵们就迫不及待的抱几个西瓜过来饭桌上切着吃。 刘景利抱着两个西瓜送去了孟庆喜那屋一个后留在他们屋里一个:“营长,吃西瓜。” “放那吧,一会儿吃。” 刘景利边往出走边问:“那我叫其他两个地方的过来取西瓜了?” 周继良点头:“嗯。” 他看了看桌上的西瓜,又看了看外面。没犹豫的走到门口招手把还在凉棚里忙活的齐致辰叫了进来。 “叫我?”齐致辰一进屋就笑着问。 周继良没做声,而是拿起桌上的刀把西瓜拦腰切开,用刀在西瓜中间旋转挖着切了一小圈:“过来。” 齐致辰凑过来,等到周继良用刀插着那块没有籽的瓜壤递过来,他就探身过去大口咬了一口,西瓜的汁液瞬间甜到了心坎里,他笑着抬头:“你也吃。” 周继良没吃,而是等着齐致辰把那一整块西瓜芯都吃了才切着其他的地方吃。 齐致辰问弯腰啃着西瓜的男人:“普关那边怎么样?” 周继良把西瓜皮放回桌子上:“目前没事了。” 齐致辰松了口气,把桌上西瓜皮都拿起来往出走:“那一会儿吃早饭好好歇歇吧。” 第66章 喜宴厅院里那些西瓜最后被其他两个驻扎地的大兵瓜分后没剩下多少,为防止高温暴晒脱水,李树全就让大兵们搬着都放进了喜宴厅的地窖里凉着。 吃过饭后大兵们补觉,齐致辰就坐在喜宴厅院里看着李明达和林佳兴玩,严格要求他们不许大喊大叫。 无聊到他也想进屋睡觉时,大门口来了个大兵,刚走到门口就嗖的一下跳上了墙:“这谁家狗……狗跑出来了。” 齐致辰认出那大兵叫谭笑,是驻扎在呈塘小学三连的。看那样子好像很怕被那两个孩子特意放开来溜着玩的大黑。他笑道:“没事,那狗不咬人。” 大黑长得傻大,平时确实愿意乱叫,但那也就是吓唬人的,其实它熊着呢,再加上天气热,正伸着舌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趴在地上懒得理人。 可谭笑还是害怕,他依然选择站在墙头上传达他的来意:“我们营长在吧?村东村委会又来电话让他过去回电话,你进去叫他一声,我在这等着。” 两杠一星刚睡着,齐致辰不太愿意现在叫醒人:“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告诉他。” 谭笑边看大黑边在墙头上来回走:“那怎么行,团长让他立马回电话,你看我过不去,你帮一下。” 齐致辰只得起身回屋去叫人,看着正睡觉的周继良,他犹豫又犹豫才拍了拍那张帅气的脸。 周继良睁开眼看是齐致辰,他笑着翻身,低沉好听的声音:“怎么了?” “村东来个大兵说让你去村委会给你们团长回电……” 齐致辰都还没说完,周继良就迅速坐起来下床穿鞋。 齐致辰愣愣的看着周继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推门出去,他还没看到过这样的两杠一星,一向沉稳的周继良现在的状态明明就是那些大兵听了他的命令时的状态,齐致辰不禁感慨,军人果然都是一级压着一级,让外人看了不能理解却又肃然起敬。 大兵们猜的果然没错,他们营长要去开会。他们再一次的在晚饭后把刘景利围起来要让捎带东西。 齐致辰坐在那笑看着,他还是喜欢大兵们在时的样子,他拿过李明达喝过的冰水袋吹满了气拧好后快速放在地上大力的用脚踩,那爆破声响在大兵们吵吵嚷嚷的声音里显得并不突出。 “怎么那么淘?”周继良看着少年问。 齐致辰把空冰水袋踢去一边:“小时候就这么玩,气吹的够满才踩的响。” 周继良笑着扭头看少年:“我明天去共庭开会,你去吗?” 齐致辰停顿后摇头:“不行,我姐夫不在我得看店。” “你姐夫不去。” 齐致辰瞪眼:“他不去谁开车?” 刘景利举手:“我!” 孙畅走过来拍拍齐致辰:“有机会你都不去,我们想去还去不了呢。” 齐致辰这才冲周继良点头:“那就去呗。” 从齐致辰点头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无形中兴奋着,不知在兴奋什么,以至于晚上又没睡着,再加上睡前吃了西瓜,他又起夜了。 他以为跟着他身后出来的人又是周继良,回身看才发现是同样起来上厕所的刘景利。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喜宴厅侧面胡同口,走在前面的齐致辰在看到靠着胡同墙壁站着的两个人影后条件反射的立马转身走回来。 刘景利比齐致辰反应的还快,他扯着人一直拽到了前面院里。 齐致辰的心还在猛烈跳着,月光下脸上的表情很麻木。他刚看到了什么?他觉得他是看错了。 刘景利按着齐致辰蹲下,直到他们的身影隐藏在了凉棚里他才拍了拍身边明显懵着的少年,耳语道:“你都看见了对不对?” 齐致辰看向刘景利,他不知该说什么,他不能说他看到了孟饶哥和勇战哥在接吻。 刘景利揉着齐致辰的肩膀头依然很小声的说:“就当没看到吧。” 这句话无非砸实了齐致辰心里的某种疑惑,他明亮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刘景利却很从容,蹲在那摸了摸鼻子:“其实没什么的,我们都知道他俩的事,是营里公开的秘密。” 齐致辰的脑袋还反应不过来,他呆呆的点着头。 俩人蹲了半天,直到听到有脚步声路过回到屋里他们才出来继续去厕所。 刘景利边放水边说:“可能你不能理解,但在部队里这都是常事,那全都是大老爷们,唉……反正你个小孩,说多了你也不一定懂……” 齐致辰提好裤子往出走,闷不吭声。 “你不是吓到了吧。”刘景利追出来。 齐致辰摇摇头:“没。” “那走,回去睡觉。” 回到屋里摸上床后齐致辰黑暗里扭头去看周继良,他知道这男人这几天是累了没休息好,否则睡觉很轻,他这么动周继良早就醒了。 躺在那没一会儿,齐致辰就听见了刘景利轻微稳定的鼾声,他却没那么快睡着,满脑子都是刚刚他看到的朦胧画面。 那晚齐致辰就梦到了他看到的场景,微微黑的胡同里,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一男人靠在墙上半拥着另外一个男人深情的吻着,墙上有拉长的影子…… 只不过他梦里拥吻的人换成了他和周继良,这让齐致辰在早上被刘景利叫起来时都是迟钝的。 “还跟不跟我们去了?”刘景利推了推坐在床边发呆的少年:“快洗脸去。” 第67章 齐致辰揉了揉脸起身往出走,心里有些东西碰撞来碰撞去,然而他并不知道是什么。 第28章 进城 这次一起去共庭的还有吕维顺,说是要搭顺风车回报社整理材料。同行四人一车从齐家卖店前的主干路直奔东面而去。 齐致辰一直都挺佩服刘景利的,这小子别看在大兵里年纪最小,但却什么都能弄明白,就连三轮车都能开的熟练。 他姐夫当时买这辆二手三轮车就是为了方便来回去共庭进货,所以有过简单改装,为有更多空间装货,驾驶棚里的后排座位卸了下去扩大空间。 出发时吕维顺要跳进后面露天车斗让周继良坐在副驾驶位,但周继良却笑着摆手说他喜欢坐后面,这样一来,刘景利和吕维顺坐在了驾驶棚里,周继良和齐致辰就坐在了后面车斗里。 前几天下过雨的缘故,土路半干半湿,时而平坦时而泥泞。 齐致辰坐在铺着的干草垫子上手把着车斗边缘随着车子的行进看着路过的风景,他余光里周继良坐在他斜前方也在车子轰鸣声音中向远处眺望着。 车身不停颠簸中身体也跟着晃动,出了村子后齐致辰就没什么心情去看风景,他在尽力稳住身子以免五脏六腑颠的乱颤。 周继良扭头看少年紧紧抓着车身的手,笑着大声说:“过来一起坐。” 齐致辰对上周继良视线,猛然想起梦里他和这男人接吻的事情,再加上阳光下路两边树荫打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似梦非梦的美好,他的心乱了节奏,摇摇头:“没事。” 周继良则慢慢挪坐了过来,他看得出少年带着闪躲的目光,方向转换后他选择了与齐致辰背靠背坐着。 齐致辰感受着贴着他的结实后背,没说什么的继续看着远处。每一次的颠簸撞击他不再无处着力,因为身后有人坐在那里。 两人的背互相抵着,他们借着对方的背缓解车子的颠簸,各赏一边风景。 拂过齐致辰脸边的风也拂进了他的心里,他将重心后移都靠在了男人身上,仰着头看蓝天白云,微微闭上眼,能看到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呼吸间空气里有清新的味道,他像那群自由高飞的鸟一样欢快。 周继良稳稳坐在那,胳膊搭在那条支起的长腿上摇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在身后少年靠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嘴角的浅笑就再没收起过。 他们没有言语交流却并不憋闷,这一路都没变换姿势,怡然自得。 倒是驾驶棚里的俩人说了一路的话,将近一小时的路程都不停的有笑声传出来。 吕维顺在进共庭后就在路边下了车坐上了去往火车站方向的大巴,他笑着冲坐在车上的三人开口:“你们办完事不用等我,我下次去呈塘不一定什么时候。” 刘景利笑着点头:“那我们走了。” 车子开走很远齐致辰还在冲吕维顺摆手:“维顺哥再见!” 共庭是个中心城镇,发展比乡下要好的多。平坦宽敞的石板路,主街边的幢幢二层小楼,明显增多的流动人口,各种行驶着的机动车辆都在展示着一个城镇该有的风貌。 进了城后刘景利就把车速降了下来,他回头冲车上的周继良喊:“营长,还是先到老地方么?” 周继良回道:“先去那看看再说。” 齐致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车身平稳他已不再靠着周继良的背,而是坐在车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 大概是小时候留下的印象,那时村里人谁要是进城一趟都是值得炫耀的事,齐致辰也喜欢进城,他觉得这里和呈塘不一样,很让他向往。长大后有越来越多的机会来共庭,可他还是会兴奋。 那些穿着光鲜的城里人,那些美味热闹的路边摊……对他来说都有种无法言表的吸引力。 路过共庭中学时他拍了拍一旁坐着的人:“这我以前学校!” 周继良看得出少年难以掩饰的开心,他扭头看过去:“中学在这上的?” “对。” “现在的学校呢?” 齐致辰摇头:“高中不在共庭,要比共庭还要远。” 周继良挑眉:“那你都是骑自行车去么?” “当然不是,”齐致辰继续道:“村里上高中的都是在条阳市,离共庭百八十里的路程,我们都是骑车从村里到共庭,把车子寄存好后搭大巴去条阳。” 周继良听后若有所思,没想到乡村的孩子上学要这么费事,能坚持下来也实属不易。他也越发心疼这个面前的少年,想必上学的路也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车子在城中一家商店的门口停下来,周继良跳下车后回身去扶齐致辰,奈何少年比他灵活,落地后都没停留就跟刘景利并肩而行去了。 齐致辰一直都不明白周继良的团长为什么非要把人折腾这么远来开什么会,明明电话里可以解决。 他跟刘景利一起走进这个二层小楼的商店门,忍不住问:“在这里开会?” 刘景利摇头:“过来找人。” 正说着话,采光不太好的商店屋里走出来一同样穿着迷彩服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朝着他们笑着迎了出来。 刘景利礼貌打招呼:“习营长。” 齐致辰知趣的退到一边,看着周继良和那男人站在一起说话。听刘景利小声告诉他后才知这人是驻扎普关的二营营长习安修,也是搭老乡车从普关过来开会的,说这家店是其一远房表姐家,所以才在这落脚等着一同开会呢来到后一起去他们团长那。 第68章 习安修跟周继良说了会儿话后朝着门口和刘景利一起站着的少年看过来:“这位是?” 刘景利笑着接过话,他搂过齐致辰肩膀:“村里一小老乡,叫他小齐就行,跟我们过来的。” 齐致辰也不知该怎么叫人,只得尴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团长要把人叫过来说事情,毕竟不是只有周继良一个人。 他们在这家商店一直呆着,后又来了几个穿迷彩服的男人,齐致辰不认识,听了介绍后他也没记住。 正赶上中午饭时,这一行人就去一小饭馆里吃午饭。 齐致辰全程都挺尴尬的,总觉得他一个外人还要跟着。刘景利看出齐致辰的局促,不停地跟他说着话怕他不自在。 其实齐致辰也觉出没人嫌他外人,一桌子人都很自在的吃着饭,看他的眼神都跟对待弟弟似的。坐在他身边的周继良怕远处的菜他夹不到还一直在给他加菜,整顿饭他都吃的很饱。 饭后从饭馆出来,周继良嘱咐刘景利两句后就跟着那几个人一起去了镇政府,走之前还冲齐致辰笑笑让他别乱跑,要跟住小刘。 齐致辰冲着那背影撇撇嘴,他又不是小孩子,可周继良好像从来都把他当成小孩子。 刘景利在上一次来共庭后显得轻车熟路多了,知道哪家的糕点松软,哪家的香肠好吃……他领着齐致辰很有目的性的去买战友们要捎带的东西。 齐致辰边走边问:“他们要开会到什么时候。” “这个没一定,”刘景利耸耸肩,“要看团长交代事情到什么时候。” “刚才那几个都是营长?” “都是。” 齐致辰晃着手里的袋子:“可你们团不是只有三个营么,哪来那么多营长。” 刘景利笑了:“还有别的团的呢,过来这面驻扎的并不止我们团啊,共庭下属好几个多村子,都要有人管的。” 齐致辰这才恍然大悟,他嘟囔着:“那得多少人啊。” 刘景利放慢脚步走在街上,饶有兴趣的给身边人说着:“看来我得给你讲点关于军队的东西了,有兴趣听没。” 齐致辰点头:“听。”涉及到周继良的他都听。 “等级我就不用说了吧。” 齐致辰笑道:“这个我知道,军师旅团营连排兵,对不对。” “嗯,一个营大概四个连,你看我们营,有三个连,大约□□左右。而一个团配有三个营,你已见过我们团的两个营长了,一营营长没在。”刘景利越说越起劲,用手比划着,“一个标准团的人数是1□□,但哪有那么多非常标准的,都是差不多的人数。而一个师包括五到六个团,再加上隶属于师后勤处的非二线战斗单位,比如什么养殖场,特种侦察连,雷达站等等,一个标准师的兵力在一万人,一个旅比一个师少一个团左右,所以八千多人……当然所有军队都不完全一样,我说的是我知道的。” 齐致辰羡慕的眼神看刘景利:“你知道的真多。” “等你真正接触你也会知道,”刘景利抹抹鼻尖上的汗,“我来部队快两年,也是一点点知道的。” 齐致辰好奇:“那么多人一起都要住在部队里?” “还住什么部队啊,这不都出来全国各地抗洪了么。” “我是说你们没出来的时候。” 刘景利想了想后开口:“并不都住在部队,部队有制度的,比如连队在位的军官应当在连队住宿,就像孟连那个级别的。像楚排那个级别的是不能单独住宿的,要与士兵们同住,只有在配偶来探亲的规定居住期间才可以回家留宿。” “那你们营长呢?” 刘景利耐心解释道:“我们营长通常是不住在部队的,因为团长,营长这种级别的已完全符合家属随军条件,所以对留营住宿没特殊规定,都可以回家住宿。” 齐致辰点头:“那他们还挺随意的。” “但他们有值班制度,值班期间是一定要在部队的,营长一般是4天左右值班一次,团长是一周。” 齐致辰笑笑:“果然你们的规矩真是多。” 刘景利用肩膀碰碰齐致辰的:“你小子想不想当兵?” 齐致辰被问的一愣,继而摇头:“还真没想过。” “那你将来想干什么?” “考大学吧。”齐致辰点头,“就是想考个大学念。” 刘景利叹气:“爱学习真好,像我,当时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念书,初中没毕业就流落到社会上,家里条件不好导致我一门心思想赚钱,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到最后总觉得人生没什么目标可言,这才被介绍当了兵。” 不用刘景利说齐致辰也能感觉出来,刘景利的动手能力强和交流能力高都是曾在社会上混过的体现,也就才比他大三岁而已,却饱经风霜般的老成。 刘景利继续道:“不过当兵算是一条出路,男子汉多在军营锻炼锻炼挺好,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也可以当兵。” 齐致辰笑出了声:“你这是看不起我吗?还是诅咒我考不上?” “没,”刘景利摇头,“就是告诉你一声,没地方接收你可以来部队。” 齐致辰配合的猛点头:“好。” “部队里还是像我们这种社会混不下去才当兵的多,有几个像我们营长还有孟连那种念过军校的,”刘景利活动着脖子,“所以还得是有文化有学历混的开,好好念书,书念好了有大出息。” 第69章 俩人就那么聊着天,把大兵们让捎带的东西都买全了送回了车上。 齐致辰用他上午从家出来时他妈给的钱给李明达买了个小玩具车,给他姐买了斤葡萄…… 跟着刘景利回到车上等周继良,午后阳光充足,他坐在副驾驶睡意来袭就那么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周继良是快四点回来的,离得老远就看到刘景利蹲在车边阴影下抽烟。他走过去时显然把刘景利吓一跳,扔掉烟乱踩着。 “营长回来了。”刘景利边说话鼻子里边往出冒着余烟。 周继良抬脚踢了刘景利一脚,没说什么的探身往驾驶棚里看了看那倚在座椅里睡着的少年,长长的睫毛打下小片阴影,嘴唇微微启着,呼吸匀称。 “小齐睡好半天了,”刘景利嬉皮笑脸的去拉驾驶位车门,“上车吧营长,咱们回去了。” 周继良绕过来拍了拍刘景利:“你去后面坐着,回去我开。”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齐致辰就醒了,他眯着眼扭头看旁边的人:“回来了?” 周继良目视前方把车开出去:“好好坐着,胳膊拿回来。” 齐致辰把伸出窗外的胳膊收回来,又回头隔着玻璃看了看车斗里坐着的刘景利,才端正坐好。 出了共庭后的路依然颠簸,但这回是坐着座椅要好受多了,齐致辰一直浑浑噩噩半睡半不睡,一心想着到家要直接进屋睡觉,可真到家时他却睡意全无了。 喜宴厅等着他们回来的大兵在车刚停在院里就围了过来,刘景利嚷嚷着整理买回来的东西。 齐致辰下车前快速摸出脚边纸袋子里的一包东西塞给周继良:“听小刘说你爱吃葡萄干,给你买的。” 齐致辰说完话就迅速下了车,他不敢回头去看周继良的表情,几大步跑去了前屋卖店,推开门一脸笑容的喊:“姐?” 齐敏芝从房间出来:“小辰回来了。” 齐致辰从手里的纸袋里拎出一串葡萄:“给你买了葡萄。” 齐敏芝笑着摸了摸他弟的脸:“还是我弟乖。” 齐致辰轻轻碰了碰他姐肚子,半蹲下身子侧耳去听:“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出来,姐你想好起什么名了吗?” “还没想呢,”齐敏芝摸了摸肚子,“明达是你姐夫起的,这回一定要我自己来取。” “那完了,”齐致辰站起身,“那肯定是糟透了的名字。” 齐敏芝伸手去拍齐致辰后背:“你这小子,就是找收拾了。” 齐致辰放下手里纸袋边躲着他姐边笑着推门出去:“姐,袋子里还有给妈他们买的东西,我先去后院吃饭了。” 第29章 风起云涌 “昨日,国家防总发出《关于加强东北地区防汛抗洪工作的通知》部署嫩江,松花江防汛工作。今日,长江上游出现第五次洪峰,15时宜昌洪峰量62800立方米/秒……” 听着电视里新闻播报员的声音,齐致辰回身去看墙上日历,8月12日。 从前天他们从共庭回来的夜里就下起了大暴雨,下的昏天暗地,白天与黑天混淆了界限,到现在大兵们已有两天没回村,全体在坝外筑坝。 齐致辰坐在光线很弱却没开灯的喜宴厅屋里,听着新闻也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他不知这雨什么时候会停,也不知大兵们什么时候会回来。想起刘景利之前说过的可能最后大兵们都要集体搬到坝外去住,他有些闹心,起身关了电视,拿过雨衣穿好雨靴后推门走了出去。 雨水痛快的垂直砸落,没有一点停息间隔,敲打在雨衣上发出阵阵闷响。齐致辰踩着地上大量积水小跑着往喜宴厅大门口去,路过小卖店侧面窗户时他特意放慢了脚步,悄悄的绕过。卖店前空荡荡的凉棚只有顶棚积水不停滑落,导致固定位置的地面被水滴穿出了不规则洞孔。 齐致辰加快脚步走着,余光看到卖店屋里他姐夫在陪李明达玩。之前在前屋卖店吃晚饭时,卖店门口路过一大波村民,都是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跟在村长后面往坝外去。听说坝外情况不太好,是过去支援大兵一起修坝的。那时齐致辰就想放下碗筷一块跟着去,可他妈不让他去,他这才吃完饭回喜宴厅呆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偷偷跑出来。 电闪雷鸣中穿着雨衣的高瘦身影在泥泞土路地面疾步走着,少年心里有一股执念让他冒雨也要去坝外,比起关心水位他好像更关心那个姓周的男人。 也许当人有了坚定的信念就不会害怕,齐致辰独自一人翻过国堤,进入防护林,就连路过他一直忌讳的坟地也没胆怯没退缩,他想见周继良的心情驱使着他在这特大暴雨的夜里前行。 大雨不停冲刷着坝面,为防止扛沙袋走在上面脚滑落水,大兵们身上都套着救生衣。每次闪电划破夜空都能看到坝上那一队队肩上扛着沙袋的橙黄身影。雨势太大,紧锣密鼓的雨点扑打在脸上很容易迷视线,他们只能一个盯着一个的脚后跟挪着步子。 “营长!”刘景利边跑过来边招呼道:“看谁来了!” 周继良把身上沙袋放下后回身,隔着雨帘他看到刘景利后面跟着小跑的穿着雨衣的身影后大步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齐致辰看着面前全身迷彩服打湿穿着救生衣的男人:“我……” 周继良没听完就扯齐致辰往旁边帐篷里走:“你自己来的?” 齐致辰点头后跟着进了帐篷,他再次扫周继良一眼:“怎么不穿雨衣?我看你们都没穿。” 第70章 周继良抖着身上的水后要往出走:“军用雨衣太沉,这样轻便,你在帐篷里呆一会儿就回去。” 齐致辰不知他还能说什么,他急道:“我也能扛!” 周继良听后疲惫的笑:“别添乱,我现在没空顾着你。” 齐致辰来后看到了坝下的水位,又或者说不应该叫坝下,那水位马上就要与坝面平齐。他是吃惊的,没想到水位比他上次来上涨了这么多,民坝岌岌可危,而这些大兵和村里人还在不停息的运着沙袋雨中抢着加高坝高。 齐致辰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场面,他怕水位真的漫上来坝上的人都要被冲走,电视里新闻报的那些抗洪解放军落水失踪不就是那回事吗?这也是他在听了坝外情况不好非要过来看看的原因,这次来他就没想呆着,他知道他个半大小子跟成年男人比能力有限,但他也想去运沙袋,也想跟着两杠一星并肩作战。 周继良看到少年眼里带着的倔强,他终是拗不过才让刘景利找来救生衣给齐致辰穿上,然后带着人出了帐篷。 “就跟在我身后,一步都不许离开。”男人严肃开口。 齐致辰点头:“行。” 周继良继续嘱咐着:“不能逞能,扛不动时说一声。” “好。” 齐致辰原本想脱掉雨衣像大兵们那样,但周继良没允许,而是直接把救生衣给他套在了雨衣外面。 之前大兵们趁着晴天大量存的沙袋早就运光了,此时大雨里坝下不远处有好几个点是现装沙袋的,大兵们轮流用铁锹挖土,装在沙袋里,再将沙袋口固定,最后帮着背到运沙袋的大兵身上,说那是沙袋已不准确,分明就是泥袋。袋子里装的都是泥,要比干沙沉的多。 齐致辰在一大兵的帮忙下把沙袋扛上肩的那一刻,半边身子都下沉,着实沉。他稳好后才跟着前面的周继良走。男人的步伐很稳,肩上扛着的沙袋也很稳,齐致辰用手紧紧抓着肩上沙袋,迈着步子跟着,咬咬牙一步也没落下。 周继良怕这倔强孩子累也不知说出来,时不时停下回身问少年累不累。齐致辰都会在往来运沙袋的大兵中摆摆手,笑着说他不累。 一个营的大兵外加村里人,六百多个大老爷们冒着雨,以闪电为灯光,以雷声为号角,奋力补救。 呈塘人不退缩是因后面住着老婆孩子,解放军不退缩是因后面住着父老乡亲。 齐致辰在运沙袋过程中也累也惫,但他每次抬头去看前面男人刚毅的背影他就像有使不完的劲,瘦弱的他也并没逊色哥哥们分毫。 但轮流休息回到帐篷后他还是暴露了他很筋疲力尽的状态,瘫坐在地上缓着力气。 “还行不行啊你小子?”休息过的艾云辉边往出走边弯腰拍了齐致辰一下。 齐致辰笑笑:“行,怎么不行。” “好样的。”艾云辉蹲下搂过齐致辰肩膀,“算个爷们。” 邵勇战路过轻踢艾云辉一脚:“别在这嘚瑟,快走。” “好嘞班长。” 邵勇战低头看看坐在地上的齐致辰:“累了多歇一会儿再出去。” 齐致辰抬头:“知道了勇战哥。” 自从那晚齐致辰起夜在喜宴厅胡同不小心撞见他勇战哥跟他孟饶哥接吻,他就觉得后来每次看这两人都能想起那晚的画面,就像现在,等邵勇战都出去帐篷半天了,他脑海里还是那件事。 刘景利掀开帐篷进来喊了齐致辰两声那人都没听见,他用脚踢了踢齐致辰靴子:“累傻了?” 齐致辰回过神:“没,我歇一会儿就出去。” “不用你出去,”刘景利笑,“营长让我告诉你,你不用出去,在帐篷里呆着。” 齐致辰慢慢站起身:“没事儿,我还能扛呢。” “让你呆着就呆着吧,有回来休息的你给倒倒水还不成?”刘景利商量道。 齐致辰点点头后往出走:“那我去外面上个厕所。” “去吧,我坐下歇一会儿。” 周继良站在坝上问水位时,回身就看到齐致辰从帐篷出来穿过运沙袋大兵们一路走去远处,猜着少年可能是去厕所,他便收回视线半蹲下来:“怎么样?” 孟饶喊话的声音从水面上响起:“还在涨,它……” 孟饶的话还没等说完,坝上的周继良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就往坝下跑,齐致辰去的方向是前几天挖土装沙袋的地方,他们每挖一个大坑后就挪一个地,那孩子没拿手电筒,又不知哪里有坑,黑漆漆的可别掉到积了雨水的土坑里。 显然周继良的担心不是没用的,齐致辰摸着黑只想找个地方解个手,脚下的路都一个德行,他绕过一个个没规律支着的帐篷最后走到一个大空地,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泥巴走,还没等解裤子脚下一滑就重心失衡摔到了一个明显低洼的地方。 下降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快从喉咙跳出来,惊呼一声都没结束就摔坐在了水里。 周围黑漆漆的,耳边能听到的除了雨声就是大兵们隐约的说话声。从腰往下全湿透了,如果没有救生衣,估计他可能就得呛死这个坑里。 惊魂未定之时齐致辰抓着坑的边缘爬上去,可土坑的边缘在雨里全是泥巴,不论怎么用力抠都抓不住,他不想给大兵们添麻烦的,想自己爬上去,可试了几次后就放弃了,打算喊人。 齐致辰深吸口气准备呼救时却先听到了有人喊他名字。 第71章 再听一声分辨出是周继良的声音,他立马大喊:“我在这呢!” 周继良寻着声音找过来,借着一道闪电的光,看到站在土坑里下半身都没在水里的少年。他抓着的心在看到少年仰头看他时放下了,雷声中他双膝跪在土坑边上俯身伸手:“手给我。” 齐致辰抓住周继良手的同时也在找着力点往上爬:“这哪来的坑啊?” “装沙袋时挖的,”周继良用力稳住身子把人往上拽,“你过来上厕所?” “嗯。” “上厕所你跑这边来干什么,哪不能上……” 扑通一声的入水声,边缘滑,雨还下,周继良竟也滑了下来。 齐致辰显然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印象里两杠一星很强的,他发懵的看着同样和他站在水里的人:“知道要滑下来时你为什么不松手?” 周继良抬头看了看上面后看向齐致辰:“怕突然松手你摔下去。” “那现在怎么办。” “我抱起你,你踩着我上去,然后去叫人。” 齐致辰笑:“信得着我啊,万一我丢下你不管了呢。” 周继良看进少年眼睛里,磁性低沉的声音:“如果你舍得的话。” 齐致辰看着男人不停有雨水滑落下来的英俊脸,一时有些发愣,淋湿的衣服紧贴出身形,他们面对面而立,隔着雨水的冰凉是体温的热度,男人抓着他的那只手还没松,在水面下握着,视线的相对后是停留,齐致辰忽的想起梦里那个吻,他的身体竟不听使唤魔怔似的向前倾了倾,两杠一星的嘴唇像是一种诱惑,他忍不住要亲上去。 少年慢慢贴近了脸庞拉进越来越近的距离,四目相对的心悸中男人却犹豫后微微偏过头躲开。 少年僵住的身体带着倾斜,紧张尴尬到仿佛不能去呼吸,想要站好时男人却把他一把拉了过去。 明明下着雨,齐致辰却觉得他撞到周继良怀里的那一刻浑身上下都像起了火般的爆热,而当男人的唇贴在他唇上时他大脑都变得空白。这和梦里不太一样,场景不一样,感觉也不一样,更真实,更让他心跳加速。 周继良的吻浅尝辄止,慢慢加深的过程他在看着少年的眼睛。那双眸子如初见时一样,明亮纯灵,而他吻着的唇也在停顿后开始慢慢地动着,柔软的触感软到了他心底。 两人因为这个吻不停靠近的是燥热的身体更是两颗深情的心,水面微微荡开了涟漪。 “齐致辰!” “小齐?” …… 很快的周继良在听到不远处越来越近的喊声后离开了齐致辰的唇,他抬手按住少年的后脑勺,让其与他额头顶着额头的对视,他声音很小,像是喃喃自语又带着点沙哑:“我今天很开心。” 齐致辰都还没等有回应,腰上迅速环上一双手,几乎是把他从水里拔出般的举托起来,他便快速登着土坑边缘,借着周继良的力气费劲的爬出了土坑。 齐致辰顾不上裤子上靴子里的泥浆,从地上爬起来就喊着找过来的人:“小艾哥!我在这呢!” 先跑过来的是刘景利,看齐致辰一身泥他急道:“怎么了这是?真摔泥坑里了?” 艾云辉用手电晃着下面的土坑:“我草,吓我一跳,这还一人呢。” “啊?”刘景利凑过来看。 周继良躲开手电光:“啧,是我。” 艾云辉立马把手电晃开,俯身去拉人:“营长,是你把小齐弄上来的吧,你这咋也掉里了。” 刘景利扶着单脚支地在倒靴子里的泥浆的齐致辰:“你说上厕所半天没回,以为你又扛沙袋,却没人看到你,吓死我了,你说你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齐致辰咧嘴笑,玩笑道:“没事儿,就算你们都发现不了我,那等这土坑被雨水填满我就能爬上来了。” 艾云辉抬手拍了齐致辰脑袋一下:“你还挺乐观。” 齐致辰穿好靴子跟着几个人往回走:“还不是你们挖的坑,赖我。” 刘景利把齐致辰找到后,他们营长强行命令他把人送回村里去。一同的还有回去取物资的一连一排一班,邵勇战带着人一路都走在刘景利和齐致辰后边。 回村路上齐致辰不停地问这两天的情况,大兵们吃什么,大兵们在哪睡…… 这一打听才知跟在他身后那一个班十几个人回来除了取物资也是取一些大兵们常用东西的。 “你们要搬坝外住了?”齐致辰问。 刘景利点头:“暂时就得这样,雨不停,不能松懈。” 齐致辰听后失落,大兵们不回来住,他第一反应就是周继良不能睡在他旁边了。 他回到喜宴厅连衣服都没换就呆呆的看着那几个大兵在大厅里收拾大家的东西。 他们屋的东西还没人收,刘景利去厕所上大号还没回来。 外面的雨一直下,齐致辰站在屋子中央微微闭上眼就能回到那个积了水的土坑里,男人的脸庞,男人的气息,男人的胸膛,男人的吻…… 他抬手锤了一下胸口,到现在他都形容不了那个一触即发的吻。 忽听前屋卖店有乱乱的动静,他转身推开门往出走。 第30章 无常 等齐致辰跑出喜宴厅到了前屋卖店后,屋里已经乱成了一片。他看着挤着人不时有嘈杂声音的里屋,急的大声问:“我姐怎么样了!” 第72章 等在外面的李树全没来得及回答小舅子就迎着出来的女人走了过去:“怎么样?” 冯盼摊着的双手指尖有血迹,语气很急:“敏芝姐存在难产风险,李哥,咱们这小村小地的,怕处理不好大人孩子都留不住,邸大夫的意思是快点送共庭吧!” 齐致辰听后脸色一变:“那还等什么!走啊!” 李树全呆在原地,外面电闪雷鸣,呈塘距离共庭将近二十里的泥泞土路,机动车走不了而马车又太颠容易让孕妇受罪,该如何是好。 明白了他姐夫的顾虑后齐致辰边往出跑边说:“我去叫人!抬也要抬我姐去镇上医院!” 喜宴厅的门被粗暴推开,屋里收拾东西的几个大兵都看向门口站着的少年。 “勇战哥,我姐难产得抬去共庭医院才行!”齐致辰上气不接下气:“帮……帮我……” “我知道了,”邵勇战打断少年的话扔掉手里的东西回身快速点着人:“艾云辉,王新,宋桐立马跟我走,其他人继续收拾东西后带着相应物资去坝外!” 在大兵们整齐的应答声中侧面房里站出刘景利:“我也跟着去!” 破旧木头门板上铺着厚厚罩着塑料的棉被成了简单担架,几个大兵小心翼翼把面色发白□□着的齐敏芝抬到了上面。 于春秀帮着给女儿盖上毯子,又在毯子外面披了一层塑料防止淋湿:“别害怕,没事的,妈生你弟那时候也是这情况,忍一忍。” 齐敏芝冲着他妈笑笑:“妈,你别惦记,等我回来想吃你煮的大碴粥。” “好,”于春秀给女儿掖掖毯子,“妈做好了粥等你们回来。” 由于急着赶路,又逢雨夜,家属里老的老小的小不说丈夫李树全还腿脚不利索,都不方便携带,只有齐致辰跟随。他抬着门板左前角,右前角是邵勇战,左后角是刘景利,右后角是艾云辉。 同行的还有背着医药箱的邸贵兰和冯盼,几个人没有多余停留,从卖店门口走进雨里后便加速往村东去。 邸贵兰本想叮嘱大兵们要稳当一些,但那几个男人根本不用她提醒,都步伐一致十分平稳的小跑着。这注定是一场抢时赛,孕妇的情况在村里私自解决的话很可能母子都有危险,这种险不能冒,从医十多年的邸贵兰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并要求把人送到镇上医院是明智的。 而齐致辰并不懂邸贵兰嘴里说的有关他姐的状况,他就知道他姐很痛苦,他不想他姐痛苦,所以才自告奋勇非要抬着门板。他在坝外扛沙袋回来肩膀酸痛,但他抓着门板内框的那只手像勾子一样紧紧的固定着,和同样抬着门板的其他三人一样,趟着泥,淋着雨,像上了发条般一刻都不敢停留。 “前面有个大车辙,”冯盼晃着手电筒回身道:“你们看着点,别摔了。” 一小波人在雨里急速前进着,都会时不时看看躺着的齐敏芝,每个人脸上都没表情,内心却急到了极点。 齐致辰恨不得他会飞,抱着他姐直接就能到了医院,他在前面不太方便多次回头,所以不断的问邸贵兰他姐怎么样。 轰隆隆的雷声在闪电过后由远及近而来,路两边的树在雨中摇曳,齐敏芝因阵痛哀哼的声音揪着每个人的心。 邸贵兰在多次查看孕妇情况后,大概出了村一公里左右时她叫停了抬着门板的几个人,让人把门板慢慢平放在地上。她喊:“冯盼,过来帮忙!” 那四个男人在不远处站着近不了前,不知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快的开始听得到齐敏芝断断续续很大声的叫声,齐致辰多次忍不住要过去。 刘景利按住齐致辰肩膀:“没事,都会没事的。” 时间分分秒秒,如果靠着大雨天跑步去共庭,孕妇和婴儿会一同死在路上,没有多余的选择,齐敏芝选择了强行生下孩子。她经过思考后告诉了邸贵兰,并在路边产下婴儿,不幸导致大出血,血从门板上流下来混合到地上的雨水里。 闪电晃过,邸贵兰抱着浑身是血啼哭的婴儿回身摇头说血止不住,挺不到共庭。 “不行!”齐致辰奔过去,“我们快点跑一定会到的!你们先把孩子抱回去!” 少年再次和大兵们抬起门板时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抿着倔强的嘴唇一步一步往前跑,怕他姐失去意识,不断地和他姐说着话。 “姐?你怎么样了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姐,我姐夫上次给你买的裙子你还没穿,你不是说生完孩子再穿么,我们回去就穿。” “姐,等回去,你还得给我熨衣服呢,妈熨的没你熨的板正。” “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领着我从这条路走着去共庭,回家被妈给打了。” …… 齐敏芝安静的听着他弟说话,躺在那隔着透明塑料看着不停下雨的夜空,她颤着嘴唇:“是男孩女孩,我都没来得及看。” 刘景利声音哽咽,边跑边回:“敏芝姐,是个女孩,她很可爱。” 齐敏芝笑了,虚弱的声音险些被雷声盖过:“女孩很好,一直以为是男孩,我连名字都起的男孩的。” 齐致辰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姐,你起的名字叫什么,说给我们听听。” “叫李乘舟,乘坐的乘,船的那个舟。” 齐致辰咬着嘴唇忍着抽泣,强迫自己轻松笑出来:“我就说你起的名字会难听。” 第73章 齐敏芝目光悠远:“我想这场大水我的孩子能平安无事。” “敏芝姐起的好名字,”艾云辉微微喘着气,低头看着门板上滑落的血水,“坐在船上肯定安全。” “姐,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说这话时齐致辰是心虚的,尽管他们拼了命的前进,共庭依然遥不可及。 齐敏芝侧头看抬着他的大兵,她把邵勇战错认成了周继良:“周营长,雨一直不停,呈塘还有希望么。” 邵勇战隐忍点头:“有,呈塘一定能挺过去的。” “小辰,”齐敏芝轻声唤着他弟,“放我下来吧,我知道还有好远……好远的路,别白费力气了。” “我不放!” 齐致辰确实没放手,直到不顾一切的跑了不知多远,身后刘景利提醒他可以停下来了时他就知道门板上的女人再也不能温柔的叫他名字了。 他不敢相信事实的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去看,慢慢的下蹲放下门板,身体前倾跪在地上泥水里的那一刻抖着肩失声痛苦了出来。 少年弓着背低着头,断断续续的哭声哀伤无限,像是低吼像是抽搐。 荒无人烟的乡间路上,雷声阵阵中,站在原地的三个男人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也模糊了视线。 在坝外带着人连夜扛沙袋的周继良从听到取物资回去的大兵们说了情况就一直惦记着,雨是在凌晨四点多停的,满坝上都是栽倒累到虚脱补觉的大兵,他看着坝下的水面,没有选择休息,最后选择和那些村民一起回村。 周继良回村还没等走近齐家卖店就觉出异样的气氛,他快走几步推开卖店门进去,屋里只坐着那个和齐致辰很好的叫邸啸的男生,他问:“他们家人呢?” 邸啸扭头看向门口:“都连夜去共庭了。” 周继良走进屋里,向里面房间望了望:“那孕妇怎么样了?” “敏芝姐啊,”邸啸哽咽着摇了摇头,“敏芝姐不在了。” 周继良站在那呆呆听了邸啸把事情叙述一遍后,第一惦念的是齐致辰,那一直很爱姐姐的少年定是难过的撕心裂肺。 他转身出了屋,站在卖店前的路边向村东望去,不知齐致辰会什么时候回来。天还阴着,沉重的像他现在的心情。 晚上七点左右,主干路上停过来两三辆马车在齐家卖店前,从最后一辆车上跳下来的三个大兵直接进了喜宴厅。 邵勇战看到喜宴厅屋里出来的周继良有些惊讶:“营长。” 走在后面的艾云辉和刘景利也纷纷走过来:“营长。” “事情我都听说了,”周继良的视线却一直向三人身后看:“齐致辰呢。” 刘景利回道:“小齐回前屋卖店了,他……他情绪不太好。” 周继良点头:“是你们跟着处理的后事?” “嗯,昨天夜里敏芝姐去了,我们回村叫的村里人,一起去镇上把后事办了,”艾云辉越说语气越低,“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周继良站在那沉默后向前屋卖店走去:“你们收拾东西回坝外,不用等我。” 刘景利点头:“知道了营长。” 周继良从卖店后门进去后走向了里屋,路过齐敏芝之前住的那屋时,能听得到有孩子的哭声。 “我要我妈回来!”李明达大哭着,一遍遍重复着他的话。 于春秀带着哭腔地哄着外孙:“明达不哭,乖,睡觉吧,你看看小妹妹都不哭呢。” “我不要她!打死她,打死她,”李明达哭的更厉害了,“有她就没妈妈了。” 紧接着是婴儿的啼哭,还有李树全不知说着什么的声音。 周继良继续往里面走着,这是他第一次走到最里面的房间,以前每次从卖店穿过回喜宴厅时也只是能路过最外面的房间,他在紧闭着的门前停下来,他知道少年一定在屋里,侧耳隔着门板去听,屋里没任何动静。 男人没敲门,握着门把手轻推,门便大敞四开。光线不是太强的屋里,能看到抱着腿坐在床边地上的齐致辰,低着的头埋在双膝之间,无声无息蜷缩成一团。 周继良看到这一幕时心狠狠的抽疼起来,他关上门一步步慢慢走进来,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声响,直到到了少年跟前,他弯腰将人拎拽起来,声音很轻:“起来,地上凉。” 齐致辰猛的挣开男人的手,又坐回原地,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只是那抬头的瞬间,周继良看到少年那双严重红肿的眼,他站在那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人,蹲下后双手刚搭上少年的胳膊就被甩开,再放上,再被推开。少年像头倔强的幼兽,不停的挣。 周继良在多次想将人拉起来无果后,索性挨着齐致辰席地而坐靠在了床边。 俩人谁也没说话,不再有撕扯,肩靠着肩。 齐致辰坐到脖子僵硬,坐在腿麻,坐到旁边男人的头搭在了他肩上。他因他姐的突然离去难受,本想像之前一样把男人推开,但当他侧过头去看时才发现男人是闭着眼的。 齐致辰心里更酸了,他的眼睛肿胀到只能微微睁开一个缝隙,他盯着男人的侧脸看。他知道在坝外连夜扛沙袋的两杠一星定是累坏了,才能坐着都睡着。 齐致辰从裤子兜里摸出那一沓昨晚出发去共庭前他姐夫给他带的用塑料袋包着的给他姐去医院用的钱,他吸吸鼻子,紧紧握着那钱后扔到了一边。 第74章 “一抖一抖我睡不着。”周继良闭着眼开口。 齐致辰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嗓子干哑:“不会不靠着我。” 周继良坐直身子后一手抓住床边一手抓着齐致辰的手站起身,身体向后一仰,手臂一横便紧紧搂着人躺在了床上。 齐致辰在摔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头因长时间哭过和没休息,旋转带来眩晕,他紧紧闭上眼平稳了晕感才扭头去看手搭在他腰上的男人。男人闭着眼,安静的像是睡着了,可当他想拿开搂着他的那只胳膊时却又会被紧紧禁锢。 “心里很难受吧?”周继良睁开眼,深邃的眼睛看着怀里的少年。 齐致辰听了男人的话突然眼泪防线崩溃,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头埋在臂弯里,沉重缓慢的气息忍不住呜呜咽咽。 周继良摸了摸少年的后脑勺,慢慢向下去拍少年的背,他一下一下的抚摸,无声的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哭的累了没有声音的趴在那睡着了,男人拍着拍着也停下来睡着了。他们相互依偎,安心又踏实的睡着。 夜里的雷声让周继良醒了过来,雨水像是无数条鞭子抽在窗户上,他小心翼翼把少年头枕着的胳膊抽出来,轻手轻脚下了床,出门前回身弯腰在少年那紧闭着的红肿眼睛上亲了一下。 齐致辰梦里梦见了他姐,很长很真实的梦,能触碰到他姐的手,能看得到他姐的笑,梦里没有无常离别,没有痛苦伤痛,真实的像是现实才是个梦。 他是被他妈摇醒的,睁开眼发现旁边躺着的男人不在了,有失望的感觉滑过。 “儿子快起来,快,”于春秀语气很急,“咱们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怎么了妈?” 于春秀叹气:“说坝外那边要不行了,村长让各家各户劳动力留下,其他人都带着东西集体赶往南大山,快快快,抓紧收拾东西,可能夜里随时就走了。” 齐致辰呆呆的听他妈说完后,跑去了喜宴厅,看到大兵们的东西基本都拿走了,推开他们屋的房门,刘景利和周继良的东西也不在了。 齐致辰走到床边掀开他的枕头,把那把瑞士军刀握在了手里。 第31章 坝口决堤 一个人的突然离世对亲人造成的伤痛齐致辰不是没体会过,小时候他爸的去世也是很没有防备的突然,也是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他永远记得他妈和他姐抱着他一起撕心裂肺的哭。 后来他知道了死亡到底意味什么,就是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爸,没再回来,如今他姐,也不会回来了。 长姐如母,齐敏芝给弟弟的爱向来细腻用心,不次于她的母亲。 齐致辰对他这个姐姐也是爱的很,所以当他跪在雨里痛哭他觉得他的心被割掉了一块,再也补不上了。他并不想哭,可他无能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从他姐停止呼吸到火化成灰他的视线就没清晰过。他从不知道人可以有那么多泪水,也从不知道世事可以那么无常。他好好的姐姐,说离开就离开了。 齐致辰恨透了下着雨的夜晚,童年丧父少年丧姐的阴影连成片,伴随着潮湿雨气缠在身上,一旦触及,便挥之不去。 因从坝外传回来的消息,让整个呈塘在雨不停的夜里发生严重恐慌。 不管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都在整顿东西等着村里通知然后统一离开。 老齐家卖店前依然是信息交流处,很多人冒着雨聚集过来只为了打探消息。 人心惶惶的氛围里,齐致辰却是麻木的。他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严重吵闹声,开口:“妈,真的要走么。” 于春秀跪在床上打包着东西:“看情况可能是真不行了,不走不是等着淹死么,得走。” 齐致辰伸手把他妈塞在包裹里的两件沉重的大衣拽了出去:“带着这些干什么,如果真走,不要带多余的东西。” 于春秀把衣服又重新拿回来塞好:“你这孩子,这是你姐当时结婚时给妈买的,贵着呢。” 齐致辰一听到他姐,鼻子一酸,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卖店屋里不少人在买东西,方便面火腿肠饼干面包还有瓶装水几乎抢空。李树全提前留了一些才不至于他们家没得用。 妻子的离开对他打击不小,他整个人脸色苍白,原本就不太爱说话,现在更是一言不发的从货架里往出取货。 齐致辰走进卖店问道:“孩子呢?” 李树全回:“在屋里睡觉。” “我只看到明达在睡觉,另一个呢。” 李树全动作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有明显的叹息:“先送到老于家去了。” 齐致辰了然,村南的老于家儿媳妇是前一阵生的孩子,正是有奶水的时候,小乘舟出生就没了妈妈,给她冲从镇上买回来的奶粉又不吃,只得麻烦同村老乡喂奶。 此时乱着的不仅是呈塘村里,连坝外也乱成一片。 大兵们终日作战却也难敌雨水的不停息,水位线严重贴近坝面时周继良作出了撤兵命令。 当大兵们随时准备放下沙袋随队撤走时,村长王和带着几个人走进帐篷里来。 老村长开门见山问坐在那和下属说着什么的年轻人:“周营长,听说你们要从民坝撤了?” 周继良站起身:“王村长,就目前状况来看,雨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民坝随时可能守不住,我的人几天来连续筑坝,我不觉得他们能有连夜再抢出坝面高度的精力,所以决定放弃民坝退守村西国堤,以免有人员伤亡……” 第75章 “我看你们就是不想干了!”王和身后一小伙子大声打断周继良的话:“说的好听,你们要是真的尽力,那就不应该放弃!” “就是啊,”另一个村民气愤接过话:“身后不是你们的家乡,你们不会懂它的重要性,你们说撤就撤,我们怎么办!” “如果呈塘不在了,那我们以后住哪?祖祖辈辈都在这,哪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我们哪都不去,呈塘在我们就在,呈塘要是真保不住了,那我们不如也一起淹死算了。” …… 就这样,进来的几个同在坝外扛沙袋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他们的话语说的很重,甚至存在越说越无理的嫌疑,帐篷里吵闹成一片。 孟庆喜抬手插了半天话才找到个间隙:“乡亲们别激动,我们不是要放弃呈塘,我们是放弃民坝,全力守国堤……” 王和摇摇头:“孟营长,如果放弃民坝,那就意味着将呈塘至于危险境地了,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再等等再撤离,多一个沙袋多一袋土,可能呈塘就有救了啊。” 老村长说到最后有些泪眼,收声后又用期待的眼神去看周继良:“周营长,村里人我已按照你说的,让人通知他们准备随时躲去南山,但民坝并没决堤就说明还有希望,我带着村里的劳动力都会跟你们一起继续守在这,有一丝可能都不要放弃民坝……” 周继良站在那安静的听着老村长的话,脑海里突然闪过齐致辰的身影,他片刻后开口:“我们可以守在这里,为确保百姓生命安全的万无一失,村里的必须都立马前往南大山,我会派人协助村民撤离。” 屋里的几个解放军干部听了这话都微微迟疑,但还是都把他们营长的话听到了耳朵里。 周继良说到最后看向孟庆喜:“老孟,你带着点人立马赶回村里,务必将全村人都安全送到南山。” 孟庆喜得令后回身指了指:“上次是孟饶考察的南大山地形吧,那就你带队一个排跟我走。” 于是孟饶带了用快速度集结的一连二排跟着副营长返回了村里。 呈塘村三百左右户人家,近千人,要想在大雨里转移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样乡下的地方,村民难免有些思想意识落后,一旦意见不和,他们的行动力就会表现在无礼和倔强上,不时与回村协助撤离的大兵们发生冲突。最后大兵们能劝的劝,能强行拽的拽,分拨把村民们一批批送走。 乱成一团的村里,到处是背着包袱拎着东西扯着孩子的人,家禽带不走的被放开乱飞乱跳,牲畜带不走的被栓在院里乱撞乱叫…… 呈塘慢慢的被掏空,村里人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离开,没太多不舍,反而更多的是茫然。 齐致辰家是在最后一批里,孟饶看了看他们带的东西询问着是否有还想拿的,他可以让人帮忙带走。 齐致辰抱着困的睁不开眼睛的李明达摇头:“没了孟饶哥,就这些。” 孟饶拍了拍齐致辰肩膀后指着不远处等着的几个大兵:“那你们跟着他们走,我去你家隔壁。” 齐致辰明白孟饶是私心多派了两个人帮他们拿东西,他叫住了孟饶:“孟饶哥,那我们等会儿和老林家一起走吧。” 孟饶翻过墙头,疑惑的往老林家院里看:“可这家人怎么这么安静。” 齐致辰也觉出不太对劲,好像从最开始村里躁乱时林会计家就没什么动静。 孟饶从屋里出来:“没人,东西也大多数都不在。” “那应该是走了吧,”齐致辰又看了看老林家院里,“一直都没看到他们家人。” 孟饶点头:“那应该就是去南大山了,咱们走。” 最后一批村里人有二百多人,基本都是行动能力稍微好一些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村西走。 一路上齐致辰特意去看看村卫生所的邸啸一家和村西空地旁的何璐一家都有没有离开。 都是空荡荡的,仿佛整个村被遗弃了一样,大家互相帮衬登上国堤后再向村里望,黑漆漆,偶尔的星星灯火应是哪家忘了关灯。 齐致辰忍不住问走在不远处的孟饶:“孟饶哥,村里人真的都出来了么。” 孟饶沉默后开口:“我不敢确定一个不剩,但我确定我们尽力都带了出来。” 齐致辰形容不上他的心情,这两天的事像风云突变的天,他姐去世了,可他们都没来得及悲伤,家,就要没了。 全呈塘的人像迁徙一样为躲那所谓的百年不遇的大洪水连夜离乡。 浓密的雨帘能见度没几米,大兵们走在百姓周围用已并不太亮的军用手电筒照着路,路上没人再大吵大闹,所有人心情低到了极点。 齐致辰在他姐夫走过来把孩子抱过去后便去搀着他妈和李常氏,他边走边下意识去看坝外的方向,他有些担心那些还驻守的大兵们,或者说,他是担心周继良。 呈塘通往南大山的路只有一条,上了国堤一路向南。也就是说,他现在前进的方向离两杠一星越来越远。 这次的暂去南大山,要么是洪水淹过来他们等待外界救援,要么是洪水撤退他们安然无恙回来时大兵们已经离开。 无论哪种,他再与周继良相处的可能性都不大,齐致辰就这样在胡乱思绪里跟着到了南大山脚下。 由于雨还在下,爬山不方便,又赶上大夜晚,只得先在山脚安顿。尽管是山脚,地势也已高出平地很多。 第76章 孟庆喜带着大兵帮先到达的村民们支了军用帐篷,由于物资有限,需要两三家挤在一个帐篷里。 齐致辰他们到了后开始在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的帐篷中间找着老于家,最后坐进帐篷里,两家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把熟睡的两个婴儿吵醒了。 然而帐篷并不隔音,一旦两个帐篷离得近,完全能听到彼此都在说什么。 齐致辰从帐篷里出来后扣上了雨衣帽子,他站在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的帐篷堆里,想找邸啸他们,可人太多了,太乱了,天又太黑了,雨又太大了,完全分不清方位。 这次孟饶带的大兵齐致辰不太认识,并不是住在他家喜宴厅的一排的那些,所以路过时他打招呼只能尴尬点点头,叫不上名。 他坐回到帐篷挤着坐在一边。老于家一家老老小小五六个人,再加上他们老齐家六口,空间并不宽裕。齐致辰呆呆的坐在那,借着帐篷顶上吊着的手电筒的光亮看得到里面于家儿媳妇在坦胸露乳的给醒了的孩子喂奶,他立马移开视线。 没人睡觉,大家都万分精神的坐着。这样一个奔波不安的夜晚,也许只有孩子们还都睡得香甜。 “齐致辰?” 听到外面有人叫他,齐致辰站起来猫着腰出来:“孟饶哥,怎么了?” 孟饶掀开雨衣一角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军用手电筒递过来:“拿着用,今晚我会带着人在这,帐篷就在最斜前方,有事过去找我。” 齐致辰笑笑接过来:“谢了,孟饶哥。” 看着孟饶走远的背影,齐致辰心里是暖的,在喜宴厅和那些大兵哥哥们相处,处来的是真感情,被关心惦念的他是幸福的。 当所有人坐在帐篷里等雨停时,却先等来了坏消息。 大概凌晨六点左右,周围帐篷突然炸开了似的,齐致辰已困的坐着都要睡着,他栽在他妈腿上闭着眼半睡半醒,听到外面好多大人都从帐篷出来,他和他姐夫也迅速探头听情况。 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后,齐致辰撒腿就跑进了明显小了的雨里,他挤过一堆堆人绕过一个个帐篷直奔斜前方空地。 走近那个帐篷就能清楚听到里面的对话。 “决堤之后,人呢?”孟饶不停问着:“他们人呢?人呢!” 齐致辰刷的掀开帘子站进来:“孟饶哥,民坝……” 孟庆喜见进来的是齐致辰,摆手示意:“孩子你先出去。” 齐致辰并没退出去,而是直直盯着帐篷里的几个人,语气很慢:“民坝是不是决堤了?”他仿佛只有十分确认才会相信。 然而屋里人都忽略了齐致辰,还在继续着。 一大兵语气很平,满身疲惫:“有一处决堤,大概十多米宽的距离,当时事发突然水势凶猛,有正好在那附近的差不多一个班的人,直接就被水冲走了……” 孟饶听后情绪不太稳,他大声追问:“哪个班?我问你是哪个班!” 那大兵犹犹豫豫:“连长,我也不知道,坝上出了豁口一切都乱了,为防止豁口变大,大家忙着堵口没人去确认到底是哪些人不见了。” 孟饶心提到了嗓子眼,从坝外来人说决堤了,他就后悔当时让他带人回村协助村民撤离时他没带一排,这样就能把邵勇战带在身边了,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要好过现在不确定人到底是安不安全。他抓过雨衣往出走:“我现在就带人回去。” “你不许去,”孟庆喜十分严肃的叫住了人,“坝外情况危险,随时可能再次决堤……” 孟饶打断道:“我自己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我看你就是昏了头!自身安全都不考虑了!” 孟庆喜一声大喝让在场的都震了一下,齐致辰虽见过孟庆喜不止一次发火,但没一次像这般严重低气压。 孟饶停下脚步,背对着孟庆喜站在那,一字一顿:“我一定要去。” “你去能解决什么问题,”孟庆喜走过来,步步紧逼,“你要是从这帐篷走出去,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打断腿我也会去。”孟饶咬了咬牙。 意料之外的孟庆喜没再大声训斥,他深吸口气后对往出走的孟饶开口,那语气很无力:“我不是作为上级在命令你,我是在请求你,作为父亲。” 最后的四个字让孟饶停下来,也让帐篷口的齐致辰身子一僵,他以为这俩人只是碰巧同一个姓氏,从没想到是这种关系。 突然的以前画面的种种在这一刻回环往复,齐致辰后知后觉这是对父子。 这时正赶上帐篷外有大兵跑进来:“副营,坝外又来消息了。” 齐致辰猛的转身,他真的好想问一句你们营长没事吧?可是,他发现,他是这里最多余的存在。 他没再停留,转身出了帐篷,隔空看了看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方向,他祈祷着,那个方向的某个人,平安无事。 第32章 见人心 紧接着是人心惶惶,南大山脚下暂时驻扎的百姓在听了坝口决堤的事后全都坐不住了,帐篷里帐篷外吵闹成一片。 不少妇女都拽住大兵们问着自家去坝外扛沙袋的男人是否安全,留在这里的大兵们也并不知坝外情况,看着有抹眼泪的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也都愁眉紧皱。 夜里齐致辰从呈塘出来时就觉得他们是忘了带走什么,后来他才明白他感到的空缺是没他姐同行。齐致辰总觉得他姐可能是去个厕所一会儿就回来,他虽哭过痛过,却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他姐不在了的事实。 第77章 然而,他姐真的不在了。齐致辰看到那襁褓中的婴孩就懂了,已发生的事不管多突然,都是谁也改变不了真实存在的。 阴天小雨,天大亮后也依然灰蒙蒙,像极了呈塘人的心情。 每家每户都提心吊胆等着坝外消息,牵挂着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人。 齐致辰他们家没有去坝外的,家里两个男人,他姐夫是腿脚不利落,他是未成年。然而他还是坐不住,也跟着那些在帐篷外空地上的人们一样坐立不安等着再有大兵跑回来通报情况,他是在担心周继良。 李明达醒过来哭哭唧唧要找林佳兴玩,他姐出事让齐致辰特心疼他姐扔下的一儿一女,他冒雨抱着小明达在洋洋洒洒分布的帐篷中间询问着老林家在哪。 问了整整一圈,才发现老林家根本就不在。 “不会是还留在呈塘没出来吧?”有村民问道。 齐致辰摇头:“不可能,昨天出来时去他家看过,东西和人都不在。” “那方圆多少里都只有南大山这一块高地,这时候那家人能去哪啊?” 因老林家不在大家在又经过确认后发现郭二狗也不在。 “那是个傻子,谁管他啊。”有妇女开口道,“没出来就没出来吧。” “就是就是,”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附和道,“不用管他。” …… 齐致辰听着那些人达成一致的议论,默默抱着孩子回了帐篷。他心里不太好受,他没想到真正遇到灾难时人心可以冷漠成这样。他坐在那哄着李明达,帐篷里面坐着的于家媳妇在给孩子喂奶。如果齐致辰没看错的话,那女人每次先喂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喂的认真仔细,而到他家的小乘舟时就是匆忙敷衍的,他知道这也正常,毕竟人家有自己的孩子,这种情况下很可能困在这里,如果食物供给出现问题孕妇没有充足奶水,估计人家一定连敷衍的帮小乘舟喂奶都不会了。 他姐给孩子起的名字是为了孩子在这场大水里平安无事,可谁又能保证,这孩子真的会平安无事。齐致辰想到这不禁抱紧了他腿上坐着的李明达,他心里升起一千个一万个这辈子都要保护好这两孩子的决心。 “村长他们回来了!” 随着外面超大声的喊话,不管是村民还是大兵都跑出来往同一方向看。 回来的一波人正是以村长王和和村委书记兰长生为首的村里男人们。一个个除了衣服裤子上,满头满脸也都是泥巴。 乡亲们全都凑过去,有看到自己家人回来的乐得很,有没看到自己家人的都不停的追问着。场面瞬间失控,乱哄哄的。 “我说一下,”王和嗓子有些干哑,“坝外有坝口决堤,被水冲走的不仅有大兵,还有咱们村的两个人。” 底下一阵躁乱,甚至很快响起了妇女的哭声。 “坝口开了后大批量的水喷涌而出,国堤和民坝之间的防护林大面积都被淹了,”王和叹气后继续道:“大家别担心,冲走的人应该都在树林里,目前周营长带着人正全力搜救,等把人都找全,坝外所有大兵也都会撤回来,放弃民坝死守国堤……” 王和后面说的话站在人堆里的齐致辰没听全,当他听到两杠一星带人搜救后,他的整颗心全都放下了,周继良的平安无事给了他这动荡的两天里最踏实的安慰。 “还要告诉大家个坏消息。”村委书记兰长生接过话。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兰长生很平稳的语气:“村会计林勇从村委会决定撤离南大山后便不见了踪影,目前可肯定他是带着家人卷着乡政府下拨的赈灾款走了,具体去了哪不知道。” 齐致辰和所有听清的人一样,是震撼的。他在周围不停息的咒骂声中始终不敢相信平日里他们家那个为人忠厚老实的邻居会带着乡亲们的救命钱一走了之。 “所以!”兰长生试图去压住村民们的气愤,他抬起双手比划着,“大家安静一下!这几天是雨水高峰期,附近好多地方已发难,咱们呈塘先躲在这南大山,我希望大家都要服从组织安排,不要一意孤行,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团结都是第一选择,我们全村,还有周营长他们全营,可能过两天隔壁普关的也会躲过来,所有人一定要团结一致才能战胜大洪水!” 兰长生的话起到不小作用,乡亲们在这细雨濛濛的早晨有了些抗灾的信心。 很快的,孟饶带着人帮村民们在外面支起了炉灶。用泥土和碎砖头堆砌的炉灶,很简单的构造,但用来临时起火完全够用。由于从村里撤离的急,没能带出大量米面,当把所有家带出来的食物和大兵们背出来的放在一起后估算,大约是三天的量。 坐在帐篷里的孟庆喜沉默后开口:“南山附近种有农作物吧?” 王和拍下大腿:“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片种的都是旱田,玉米高粱大豆花生甜菜……” 孟庆喜笑了:“这就足够了,我们可在避难时随时摘取粮食吃,我会让我的人负责。” 王和点头:“真是太好了。” “王村长,”孟饶站起身,“一定要保证所有村民都活动在这一范围内,不要出了什么乱子。” “一定一定。” 这次的早饭是呈塘人从没有过的经历,相比吃大锅饭这次是坐在野外,人数要更多,碗筷不够的用各种随身带的容器吃,不管大人小孩一夜奔波都饿了,都没有言语的吃着。 第78章 齐致辰看着他妈剩在碗里的大半碗粥皱眉:“妈,再吃点吧。” 于春秀摇摇头:“妈吃不下去。” 齐致辰没再劝,他知道他姐的离开给他妈带来的打击更大,看着他妈起身回帐篷里的身影,他把手中乘着粥的勺子喂给李明达。 李明达蹲在地上抬头看:“小舅,林佳兴不会回来了吗?”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世界,李明达听不太懂大人们嘴里说的什么逃走,他只知道经常跟他玩的小胖子不见了。 齐致辰抬手拍了拍小外甥头,不想让大人世界里的世俗伤了幼小心灵,他撒谎道:“林佳兴跟爸妈去别的地方避难了,等洪水退了他们就回来。” 李明达眨眨眼:“那他们带走大黑了吗?” 齐致辰摇头:“没有,大黑还在院里。” “那为什么不把大黑带出来,它会被淹死的。”李明达晃着齐致辰胳膊,“小舅,我们去把大黑救出来好不好?” 齐致辰任凭小外甥晃着,他把手里碗放下:“别闹了,吃完回帐篷里呆着。” 李明达原本就是个小哭包,这两天更容易哭,一听他小舅不管大黑,又是哇的一声哭了。 齐致辰听着那哭声是又烦又闹,他起身把孩子拎抱起来,难得有耐心道:“你要是不哭,小舅就找时间回村把大黑带来。” 孩子立马收声,带着泪花的眼泛着红,点点头窝在齐致辰怀里哼唧两声就安静了。 早饭后雨基本停下来,大兵们辅助村民又拔营往更高的地势上去。 过程中齐致辰碰见了邸啸一家,老邸家是和老张家在一个帐篷。 邸啸碰到齐致辰后就问:“你看到何璐了吗?” 齐致辰摇头:“没。” “我也没找到,她不会没来吧。” “不能,等会儿搭帐篷时肯定能看到何木匠,你问问就知道了。” 邸啸点头后笑:“早上你们那边吃的什么?” “烀土豆和大米粥,你们呢。” “别提了,我们那片煮了粥没够用,后来只能吃煮方便面,”邸啸撇撇嘴,“面都给一群小崽子吃了,我们就喝了几口汤。” 齐致辰听后从兜里掏出个熟土豆:“给李明达藏的,怕他饿,给你吧。” 邸啸接过土豆,捏着掰开来边走边吃:“这玩意儿还是得趁热吃,这他妈都回生了。” “有的吃就忍着吧,挑三拣四的,等都安顿好我要回村一趟,我到时跟我妈说去你家帐篷呆着,省的她惦记。” “我草这时候你回村干什么,”邸啸停止咀嚼,“万一坝外水冲过去……” “不能,”齐致辰打断道,“我去去就回,很快。” 邸啸无奈甩甩手:“说不听你,死犟死犟的。” 齐致辰在都安顿好后便顺着后面一片小树林快速从山腰跑下去,上了主道后他怕高地上有人看到他把他叫回去,便没走国堤面,而是沿着国堤下的两边都是一人多高的茂密丛草的小路直奔村里而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错过在坝外那些回来的大兵们的原因。 大兵们回来后让整个驻扎地气氛凝重,被抬回来的两具尸体停放在不远处,从部分大兵红肿的眼睛知道那是正在经历失去战友的痛。 村里人谁也没想到会有人牺牲,他们小看了自然的爆发力,王和十分内疚于他当时坚持守民坝的决定,老泪纵横的在边上一遍遍轻声说着什么。 孟饶看到队伍里的邵勇战后走过去重重的用拳头抵在那人肩胛骨上,没有说话,那双眼睛蒙了水汽。 孟庆喜绕到空地上,看了看躺在木板上的两个永远不会再开口喊报道的人,他收回视线看向朦胧远方,严肃的脸上有所动容。 周继良交代一些事后让队伍解散去搭建帐篷,他便在人群中搜索着齐致辰的影子,在没看到那少年后他有些慌了。问过李树全得知齐致辰是去了邸啸家帐篷,等他找过去邸啸在他追问下说了齐致辰回村的事。 虽经过他们的补救坝外目前没再决堤的风险,但若是这雨下下来,就保不准了。全体撤退意味着已放弃民坝。周继良不知少年回村是去干什么,他快速叫上几个大兵跟着他去追人。 齐致辰是一路跑着回来的,因在小路走,有几次都滑到旁边有芦苇的水泡里,裤子鞋都是泥巴。他从村西进村后,再也感受不到人的气息,到处发出的声响都是家禽或者牲畜。他并没直奔他们家隔壁,而是拐去村北那个被遗弃的破土房,慢慢向里走的过程他在确定着有没有人。 齐致辰最后停下来看着那从干草堆里钻出来的男人。男人一身破旧衣服也在看着齐致辰,他的眼睛很快没有聚焦,傻笑着要钻回草堆里。 齐致辰明白当时大兵们引导村民撤离时一定是忽略了这个根本不会住人的破房子,所以才遗落了郭二狗。 齐致辰不知他这次回来是为了答应李明达会带回去的大黑多一些还是被村民残忍忽略的郭二狗多一些。 也许是为了生命多一些。 他费很大的劲才把郭二狗骗着和他一起走,他说他要带郭二狗去找爸妈和哥哥,郭二狗就没犹豫傻里傻气的跟着出来了。 那样傻笑着等着看早些年狠心抛弃他的家人的郭二狗让齐致辰心酸,原来不管到什么时候,是疯了也好是傻了也罢,在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家,那里永远住着最亲近的人。 第79章 齐致辰用最快速度去老林家解开了大黑叫着走,他带着郭二狗从村西出来时还牵走了留在村卫生所的菱形和阿毛。 他带不走太多,他便路过时,把能看到的各家笼子里还关着的鸡鸭鹅放掉,把还拴着的牛马羊解开。 齐致辰觉得就算洪水真的来了,人不能救它们起码也不要限制它们让它们等死。 再疾的风,再骤的雨,来临前还是有征兆。齐致辰回村时走到半路上就知大雨将临,所以当他带着郭二狗上了国堤雨水砸下来时他不惊讶。只不过本来打算骑马回去因雨急路滑只能步行了。 大黑浑身湿透后不停的抖着身上的水,那黑亮的毛紧紧裹在身上,看起来要比平时瘦很多。齐致辰记得这条狗今年六岁,当时李明达和林佳兴满地爬时这狗被林勇抱回来的,从小小一只长成这么大个,它经历了两个孩子的整个童年,也算是个亲密不可分割的玩伴。所以他来领回去的不只是一只狗,还是孩子心里的某种希望。 郭二狗很怕打雷,每次雷声响过,他都会半蹲下来抱着头嘟囔着什么。齐致辰便一遍遍将人扯着走,好像从小时候他就不怕郭二狗,他总觉得这人只是有些疯癫,其实人不坏。否则住的那破房子院里为什么要摆着那么多装着粗食的破碗,那都是给鸟儿和路过的山猫准备的食物。 齐致辰某种意义上讲和村里那些没受过教育的人不一样,他从不会认为人的命要分什么贵和贱,同是生活天地间,有什么理由不相怜。 雨越下越大,齐致辰牵着马跑起来,大黑紧紧跟着,郭二狗也大声傻笑着追着。 齐致辰边跑边回身看,他是怕郭二狗不见,好在那人好像知道齐致辰是为了他好似的,一路都没再停留。 周继良冒着雨领着人沿国堤一路往呈塘赶,终是在一个闪电滑过后看到了不远处奔过来的人影。 他快走几步,最后也变成了跑,把身后的大兵落在了后面。 齐致辰没想到他一抬头的瞬间能看到周继良,一时有惊有喜,还没等开口问,就被迎面过来的男人用一只胳膊揽过去紧紧圈抱在怀里。 贴靠在那结实胸膛时他什么也不想问了,不想问你怎么在这,也不想问坝外怎么样了。 大兵们追上来,看到齐致辰身后的一男人一只狗和两匹马,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周继良在来的路上做好了找到人后要批评一顿的准备,然而他缓缓松开齐致辰后却什么说不出口。人在面临灾难时,才会表露出真的自己。面前少年的眸子像是一面镜子,看着的时候他也就望见了自己。 说不好听是这少年傻,说好听是这少年善良,然而不管是傻还是善良,这纯净的灵魂都让人自愧不如。 第33章 英雄 因多日浸泡变得松散的民坝,在高水位和雨水冲刷的双重压力下某处轰然决口,落差几米高,跨越十几米宽的洪水裹挟着泥沙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奔出。 当时岸旁扛沙袋路过的一些大兵措手不及被洪水冲走,情况一时失控,所有剩余的大兵们来不及去搜救同伴,而是第一时间听命令拼了命的连成片激流中堵口以防更大灾难发生。最后造成一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两人确认严重溺水窒息死亡。 那两具被防雨布包裹着的尸体就躺在南大山百姓驻扎地不远处树林前的空地上,起先围着很多百姓,后来被大兵们驱散了。 齐致辰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知道大兵牺牲时的感觉,整颗心瞬间下沉,闷的透不过气。 去世的两个大兵,一个是一连一排长楚龙,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关键时刻推开了身边老乡以至于自己没时间闪躲。他还有个七岁的女儿等着他回家,可他却永远长眠在了这里。另一个是二连的大兵,张继勇,才二十五岁的大好年龄就被无情洪水夺去了生命。 而失踪的那个,是整日操心营长起居,关心战友生活的刘景利。 “都是我……”艾云辉坐在帐篷门口地上低沉哭着,“是我没拽住他,我他妈眼看着他被水卷走却什么也做不了……” 帐篷里的几个大兵也都红了眼眶,大彪哽咽:“这头发还是小刘给我剃的,这人说没就没……” “谁说他不会回来了!”齐致辰刷的站起身往出走,“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坝外到底当时情况有多猛烈不是齐致辰能想象的,若是人真的还活着,搜救时是根本不可能找不到的,毕竟几百人地毯式在防护林里搜救都没有结果,若不是民坝随时可能大面积决堤必须撤离,那抬回来的定是三具尸体,这点大兵们是肯定的,因为活着的人是会有声响求救的。 一切节奏快的来不及悲伤,就像那不停下落的大雨冲刷了所有悲恸。 大兵们继续帮着百姓挪去南大山的更高处驻扎,没人提战友的离开,都坚忍的尽最大努力去保护百姓的生命安全。 雨在连续下了一天多后,呈塘人集体迁移到了南大山山顶,除了孩子们,没有人敢休息,吃不饱睡不好的情况下都有些体力不支,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坝外的洪水上。 也正是在之后的那个午时民坝彻底决堤了,站在山顶能清晰的看到远处奔过来的洪水,巨大的水声有着泥沙的厚重。 所有人都是震撼的,看着那洪水呈一排线向前推进,所到之处被淹没后是平静。大家的心揪着,若是洪水临近国堤依然不减速,那最后一道防线也可能不保,呈塘就彻底没救了。 第80章 这是场赌博,在和老天赌博。赌注就是押上整个呈塘。若民坝决堤后洪水同样击垮国堤,呈塘将和那片防护林一样不复存在,成为名副其实的泄洪区。若国堤依然健在,呈塘就大有希望。 也许是上天眷顾这方百姓,洪水到了国堤后慢慢蓄积起来的水位没能超过国堤一半的高度,国堤像条盘在呈塘村西部的巨龙,将洪水成功拦截了下来。 当水面彻底恢复平静,山顶上的百姓和大兵才松了口气,甚至有的妇女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个夏天的提心吊胆,那是在亲眼看到没有威胁后的激动哭声。 齐致辰红着眼眶站在人群里,忽然想到他姐,他姐走之前还在担心着呈塘会不会被洪水淹没,她没能亲眼看到这时刻,不知会不会心安。 从呈塘出来在南大山躲了两天多,这将近六十个小时每一分都是煎熬,在洪水越过民坝淹没防护林抵达国堤后,所有人都把绷紧的神经松开了。 有小孩用稚嫩的童声问:“妈妈,那我们是可以回家了吗?” 孩子妈妈抹着眼泪笑了:“嗯,我们能回家了。” 家,一个亲切的词。大难过后能回家的人是欣喜的,是幸福的,可那两个尸体还躺在半山腰的大兵却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呈塘人是在快夜里雨停了后收拾东西下山往呈塘回的,他们与来时路上一样没有言语,近千人浩浩荡荡沿着国堤回呈塘。 齐致辰抱着李明达走在队伍偏后方,听着个被大兵背着的长者说话。 “这阵势让我想起年轻那会儿闹饥荒了,那年是大旱,我十多岁,到处都是这样举家迁移的老百姓,路上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老人长叹一声,“现在这面不少中原祖籍的都是当时迁过来的,那年就死了不少人啊……” 天灾躲不过,不管大旱还是大水,都注定要有人为之丧命。 一个小小呈塘不过是个小小缩影,与此同时的全国上下,有无数个呈塘在面临洪水威胁,有无数个大兵在失去生命。 这些大兵明明亲眼看着战友离去,明明知道了洪水有多危险,为什么还会奋不顾身的战斗在前线。他们保护的不是自己的家人,他们保护的不是自己的家乡,他们本可以不全力以赴,他们本可以去临阵脱逃,可他们没有,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了一条条堤坝上,随时等着洪水来取走,他们没有害怕么?他们害怕,有谁会不怕死呢。可真正的英雄是什么,就是哪怕很害怕也会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想保护的人。 呈塘人在经历了民坝决堤后再次被那些身穿迷彩服的年轻人震撼了,那些小伙子们在回来整顿好后继续去守国堤,一个个刚毅的身影平凡却伟大。 楚龙和张继勇的尸体被暂时安顿在了村西空地上,孟庆喜回村后第一时间去村委会打电话汇报给了上级,那到底是种怎样的程序齐致辰不太了解,他只知道孟庆喜回来后坐在他们隔壁那屋哭了。 当时喜宴厅除了在帮着周继良整理东西的齐致辰外没有其他人在,大家都去了村西国堤。孟庆喜一个人坐在屋里老泪纵横。 齐致辰听着那带着沙哑的哭声靠着门板站了很久,他没见过这样的孟庆喜,孟庆喜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严格刻板的老干部,大兵们都敬畏他。而此时却在以为没人的情况下哭的很脆弱,也许身为一个父亲,军营的长期相处他早已把大兵们当成了是和孟饶同样关系的存在。 齐致辰没有作声,安静的站在那,直到孟庆喜洗了一把脸去了国堤。他恍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大兵在抬回战友尸体时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情绪激动,他们不是冷血也不是无情,他们只是装作很不在意,私下里像孟庆喜这样偷着哭的会有多少无人知道。 这才几天的时间,一切都被颠覆了一般。大悲的是有人去世,大喜的是大多数人还活着。 有时候,人在被动接受残忍事实时反而承受能力大增。刘景利没回来终究成了定论,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开朗乐观机灵的小同志再也不能从那茂密的防护林里走出来了。 刘景利的尸体是在所有人搬回呈塘后的第二天被国堤下测水位的一个大兵发现的,说那大兵在看到水里浮尸的那一刻彻底崩溃的哭喊起来。虽然明知道刘景利不会活着回来,但在看到尸体那一刻还是推翻了自欺欺人的心理。 高温天气下尸体在水里泡的时间长,已不成样子。被大兵们拽上来时要不是迷彩服后领口上的名字能确定身份根本都快看不出来是谁了。 那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但战士们的眼里却下起了大雨。好像忍了好久的伤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国堤上哭声一片。 周继良在喜宴厅听到跑回去的大兵告诉他后沉默的点点头便起身去了喜宴厅侧面。 齐致辰跟了出去,他知道两杠一星不是去上厕所,也正如他所猜的那样,他拐过拐角,看到那男人面对着墙站着,一只胳膊支在墙上低着头安静的很。 齐致辰想开口说话,却怕他忍不住哭,他上前两步,看得到周继良红着的眼,他慢慢抬起手想去拍拍周继良的肩膀,就像周继良每次安慰他一样,可他却在看到周继良悄无声息滑下泪滴时再也忍不住突然的一声哭了出来。 刘景利是大兵里和齐致辰走的最近的一个,两人年纪差最小,性格也像,从一开始相识就合得来。齐致辰除了不叫周继良哥之外,另一个就是刘景利,他一直都跟着所有人开口叫小刘。 第81章 很快的当天晚上,共庭来了辆军用卡车,将全部三个大兵的尸体运走。 齐致辰跟着村里百姓在那辆军用卡车后面送出去好远。他从始至终没敢再去看一眼刘景利,他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喜宴厅后却再也忍不住了,扶着院里的压把井哭了起来。 喜宴厅有几个大兵听到院里动静出来看,看到齐致辰蹲在地上哭,谁也没上前去劝,毕竟大家的心情都如出一辙。 周继良站在屋里看着齐致辰哭,半天后走了出来,他将人扯起来:“回屋。” 齐致辰不想哭,可他忍不住,他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的真正离开会让所有回忆重来,他姐离开那会儿是,现在也是。看到楚龙经常坐在上面教李明达用草叶编蚂蚱的那个木头小凳子,他会难受。看到刘景利拼接的发电机和水管他会难受…… “就是这,他就是站在这跟我说的第一句话,”齐致辰泣不成声的嘟囔着,“他说,他说我叫刘景利……” 这句话让大兵们瞬间泪崩,十多个大老爷们站在那抽泣着。 “小刘是我们里年纪最小的,但他却从不把他最小表现出来,他什么都会,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出来,他总是能处处为大家着想,”孙畅吸了吸鼻子,“说好了一起返回部队的……” 大彪接过话:“小刘家就他一个孩子,之前他还说想家……” “楚排上次家里打电话来,说娇娇已经开始会说单个的字了,他还没能听女儿叫他一声爸爸,人就不在了。” …… 大家就那样碎碎念的一会儿说一会儿哭,以前每次聚在院里都有的那两个人却再也不会偶尔插一句话了。 齐致辰跟着回到屋里睡觉时,他躺在床上不自觉去看左面的空床位:“他们的家里都知道了吗?” 周继良嗯了一声。 齐致辰多希望一切的难过都是他半睡半醒间的梦,那样就没有人离开。在认识这些大兵后他曾庆幸他们因为洪水结缘,但如果这就是结局,他宁愿没这场洪水,宁愿呈塘从来就没来过这阵绿旋风。 那晚大兵们在喜宴厅院里集体哭诉难过后又都变回了铁铮铮的汉子,没人再提起,也没人再哭泣。像是一篇撕掉了的日历,会消失不见,但却是真真正正拥有过的日子。 国堤成了呈塘抵御洪水的最后一道防线,堤下的洪水就住在了家门口。大兵们依然不分晴天雨天劳作在堤上,而呈塘村民也都加入其中。 长时间高温暴晒,肩膀脱皮,脚却泡的浮肿,每天晚上喜宴厅的大兵们回来都累的倒头就睡。 虽然目前的情况可以松缓,但多处传来的消息还是让人心不安。 听几天后再临呈塘的记者吕维顺说,松花江沿岸已经有多处决口,来不及躲走的不管是解放军还是百姓都变成了江里的浮尸,死伤无数。 “这是离我们近的,”吕维信叹气,“长江那边就更不要提了,更惨重,沿江部队全部上堤,死保死守……” 齐致辰坐在卖店前的凉棚里听着那些消息时仿佛那些事就发生在眼前。 无数解放军正吃力的搬运沙袋填江补堤,跳入水中穿着救生衣以人墙挡水,义无反顾…… 无数老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远离重灾难,不幸落水到处漂浮哭声喊声一片,生灵涂炭…… 时势造英雄,这几天新闻里越来越多的播报着能够确认身份的解放军殉职人员,他们被称为英雄。 齐致辰觉得可笑的是,又怎么能播报的过来呢。 吕维顺在听说了驻扎呈塘的大兵有去世的后沉默了很久,他从包里掏出那张他洗出来的相片拿在手里:“回去整理洪水现场照片时看到这张,就也洗出来一张。” “维顺哥,给我吧。” 吕维信递过来:“小齐,你姐的事我听说了,孩子还好么。” 齐致辰点头:“嗯,在屋里睡觉,每天有老乡过来喂奶。” 吕维顺推门进屋:“那我去看看她。” 齐致辰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张照片,视线模糊后有泪砸落下来,不管是最前排大着肚子的齐敏芝还是中间排抱着李明达的楚龙还是那调皮在艾云辉头上比划着兔耳朵的刘景利,都瞬间戳中了他的泪点。 那张照片齐致辰没拿给回来吃晚饭的大兵们看,他怕他们又会忍不住把这几天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打乱。他把照片好好的夹在了他上学期评选三好学生获得的笔记本里。 自从他姐不在了,齐致辰很少回前屋卖店,他怕一进屋会习惯性喊他姐,他不管白天大兵们在不在喜宴厅都会坐在喜宴厅,要么放着电视不看,望天。要么躺在床上不睡,走神。 有时他看到大兵们匆忙换下来的迷彩服扔在喜宴厅地上,他就会捡起来帮着洗了,简单的洗掉泥点和汗渍后一件件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每件衣服上的名字他都好好记得,他想记得这些英雄,哪怕洪水过后大兵们都离开,他也要永远记得呈塘的恩人。 这几天齐致辰和周继良的作息又对不上,他睡着了那人才回来,他没起来那人已走了,如果是雨天,根本连人都看不到。 齐致辰知道周继良有些自责,他听说了当时在坝外他们村长坚持要守民坝周继良起初拒绝后来却妥协了的事,导致有大兵牺牲,作为一营之长的压力是别人体会不了的。住在一个屋里,睡在一个床上,齐致辰不敢说他有多了解周继良,但他能觉出那男人的不痛快。 第82章 第34章 无法定义的情感 月明星稀的夜,呈塘已陷入睡眠状态,站在国堤上看下去,连星星点点的灯光都看不到。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完全扰乱不了宁静。若没有国堤下那还在不停上涨的大水,这片土地注定祥和安康。 前几天从民坝决堤奔涌过来的洪水已把中间那片防护林淹没,月光下能看到稍微高一些树木的顶端在水面上随着晚风轻晃,投下影影绰绰的斑点。宽阔国堤上支着的帐篷里能看到微弱灯光,坝面上都是值岗大兵们进进出出弄出来的声响。 周继良从帐篷里出来,回身对跟着他出来的三连长贺宏鹏和指导员胡文军说:“轮岗守夜就行,大家都能歇歇,下水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营长。” 贺宏鹏点头后站在原地看着周继良缓缓走下国堤回村里的背影与胡文军对视后两人都轻声的叹着气。 三连以前驻扎在村东呈塘小学,由于洪水到了国堤,便全体都改到了堤下驻扎。这几天晴天多雨天少,战士们难得的能从民坝决堤的阴影里走出来,底下人都很想简单的放松好好的休息,可他们营长的高度重视和没日没夜的亲自留守堤上观察情况让大家都没敢松懈。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营长因牺牲了三个战友而责怪自己,那个还没到三十岁的男人往往比那些中年干部都沉稳,这次却也有些慌了神。平时不管是部队里部队外,一旦遇到什么困难和问题,大家都会通过刘景利去旁敲侧击的打听和间接传达,但现在那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小战士不在了,谁也不知道,或者说谁也不敢跟他们营长多说什么。连他们副营都是保守沉默,所以大家也只能默默的心疼他们营长,别的都做不了。 周继良沿着村里主干路回喜宴厅,他的步子迈的很慢,衣服口袋里明明揣着手电筒也没拿出来用。好像黑暗更能让他舒适些。他就那样慢慢的走回了喜宴厅,像是什么也没想却又像是什么都在想,这几天他的脑子都是乱乱的,想到那三个牺牲的大兵心里就万分难受。他当时坚决要撤离,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妥协下命令死守。也许是看到那年过半的老村长苦苦相求,也许是从内心深处想尽最大努力去放手一搏…… 到底什么原因他敲定不了,总之就是因为他的一声令下就出了事。他的心是累的,贪黑起早的呆在国堤上,是因为他睡不着,那种压抑的感觉渗透到骨子里,吃不好睡不好。 现在的他,在撑着。作为一营之长,一个营的主心骨,身后站着的几百人不允许他有一点退缩,如果他挺不住,这个团体就溃散了。所以他撑也要撑着。 周继良进了喜宴厅院后并没有回屋睡觉,而是跳坐在了院里墙头上,黑暗里坐着,从裤子兜摸出白天没收的烟和火机,拿在手里半天,最终抽出一根点燃。 齐致辰晚饭后在前屋卖店哄一直哭着不睡觉的小乘舟哄了好久,好不容易把孩子弄睡着了回来后满脑子都是那孩子吵闹的哭声,他便躺在床上听音乐,随声听电池没电了后他倒是精神了。他听到了喜宴厅大门轻微声响后便疑惑着怎么没人进屋。 大厅里有一部分大兵没有晚上岗在睡觉,齐致辰坐起来从窗户往院里望,他眯着眼看到有人坐在墙头上吸烟,火光明灭间缕缕烟雾腾起。 齐致辰第一时间是想到两杠一星不在,也不知是哪个大兵睡不着觉坐院里吸烟去了,可当他再仔细看时,唬了一跳,那可不就是两杠一星么。 男人一条长腿屈起支在墙面上,另一条腿随意的搭垂,夹着烟的手时而放在嘴边时而放在屈起腿的膝盖上,平日里那板直的背微微佝着,含胸坐在那,整个人看起来随意却又没什么精神。 齐致辰看到这样的周继良忽然就觉得心里发闷,他起身下地穿上拖鞋轻手轻脚的出去。 周继良听到门声后看到出来的少年笑着几大步助跑也跳坐在了墙头上。 “回来怎么没进屋睡觉呢?” “这么晚怎么还没睡觉呢?” 两人同时说了话,话音落后又一起轻轻的笑了。 齐致辰坐在那晃着两条腿,玩笑道:“没见过你吸烟,你说出来的如果不是我,被发现你个营长在这吞云吐雾怎么办?是不是也得平板支撑?” 周继良吐出一口烟后嘴角勾起,也带着玩笑的回:“那要看有没有能镇压住我的了。” 这话齐致辰服,心想你是老大谁敢管你。为了凉快他睡觉时脱了背心,此时他光着上身,穿着大短裤,点头道:“也对,咳……” 周继良立马发觉齐致辰坐在他的下风向,少年刚才说话不小心呛了烟,他便把手下压想去把烟掐掉。没想到少年比他速度快的跳下墙头,换到了他的另一面坐。 “别灭了,”齐致辰扯回周继良的手,“想抽就抽呗。” 周继良挑眉,笑了:“怎么,第一次听到劝别人抽烟的呢。” 齐致辰耸耸肩:“听说抽烟能缓压,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那你该抽。” 周继良听了这话,有些愣神,他觉出这小子话里有话,问道:“怎么讲呢。” 齐致辰不知他感觉出周继良这几天心神焦虑到底对不对,他不想有多复杂,他只想这男人开心罢了。他没多说,而是微微笑的黑暗里晃了晃头:“不怎么讲,不想看你心情不好罢了。” “在关心我?”周继良笑着抬手在齐致辰头发上揉了一把。 第83章 齐致辰沉默了好半天才大幅度点下头:“抽完就回屋睡觉吧。” 然而等周继良抽完那根烟两人也没回屋,还是坐在墙头上偶尔搭着话。 “听说这家那林会计走了。”周继良侧身用下巴向隔壁老林家扬了扬。 “嗯,走了。”齐致辰叹气,“谁也没想到,特别老实的一人,就当出去避难,最后还会回来的吧。” 周继良盯着少年失落的侧脸,开口道:“说到避难,你家有在外地的亲戚么。” 齐致辰点头:“我爸这面的亲戚,多年不走动,谁都不剩了,我妈这面有个在南方住的舅舅,也不太亲密,就算能过去避难,那里也在发洪水,还是家里更安全吧……” “万一国堤也保不住了呢,”周继良视线看向远方,“你们去哪?” 这个话题略显沉重,齐致辰不想看到周继良突然黯淡的眼神,他笑出声:“谁说保不住了?”还拍了拍周继良肩膀:“我对你们很有信心啊!” 周继良被少年调皮的表情逗笑了,他才发现好像与齐致辰相处永远都不会无聊,这少年性格如水,明亮的眸子会说话,哪怕就坐在那看着你不言语都让人愉悦。 齐致辰被周继良看的有些无措,不知该往哪看,最后为避尴尬,他跳下墙头双手拍了拍裤子后面:“走了,回屋。” 周继良这才也跟着跳下墙头,一步步的轻轻跟着回了屋。 齐致辰在外面跟周继良说了会儿话后睡意全无,但他回来后不想再说话,躺下后安静的很,他是不想打扰身边男人睡觉,他知道这几天周继良休息很不好。 两人都平躺在那,也都没闭眼,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想查看对方睡着没有,齐致辰先侧头看过去,正好跟随后看过来的周继良视线撞在了一起。 齐致辰的心在那一刻麻酥酥的,他眼眨都不眨的看着男人,胸腔涌动着的情愫仿佛要溢出来,那感觉似曾相识,像极了那个雨夜积了水的土坑里他对周继良的感觉。他喉咙发干,想说却不知说什么,想做却又不知做什么。 在齐致辰心痒难耐时,与他面对面的男人已探头吻了上来。 唇瓣相碰的那一刻,齐致辰心跳的厉害,脑腔都有了回响,他没犹豫,本能的接住了这个吻。柔软的唇碾着他的唇,男人纯男性的气息在唇齿交接间吸进齐致辰的口鼻,让他无法自拔,兴奋刺激下他全身像是过电。 周继良吻着少年,手臂慢慢的伸去将人拥入怀里。上次与齐致辰接吻时他记得那种笨拙的吻法,显然这次虽依然不够灵活,但少年已更大胆了。 从上次接吻后,齐致辰的心思,他的注意力,他的视线已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男人彻底牵走了。人多时他会习惯性用眼睛去找周继良的身影,吃饭时他会不动声色的看周继良吃了多少喜欢吃什么,帮大兵们洗迷彩服时他会把周继良的反反复复洗,聊天时也总是会不漏痕迹的从大兵哥哥们那仔细听周继良的部分…… (这里根本不让开车,请去豆腐app 看完整版) 周继良看着旁边人的后脖颈,知道少年是不好意思了,他也没去打扰,而是半起身伸手把少年刚刚弄脏的短裤彻底扒了下来放去一旁,又扯过薄被单给少年搭在了腰身以下。 齐致辰从始至终都没回身,他恨不得他钻到床底下去,大脑空白了很久,久到身后人完全平稳了呼吸后才敢回头去看一眼。 周继良的睡颜很温和,这男人睡觉向来轻,这几天心里压力大夜里睡不好,便在无声夜里盯着身边熟睡的少年看。现在换疲惫的他深睡,少年盯着他看。 齐致辰好久好久都睡不着,最后敌不过夜太深,沉重的眼皮战胜了胡思乱想,睡的踏实。 早上起来身边男人已不在了,要不是身上盖着的被单下他是完全□□的,他都忘了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天气半阴半晴,无雨有风,倒是很凉快。隔壁人家人去房空,李明达本想把大黑留在这院喂养,但那大狗却认家,尽管家里没人了,它也还是趴在仓房门口。 齐致辰站在墙头上看着他的小外甥端着些剩菜剩饭蹲在隔壁院里喂大黑,觉得画面很美好,他喜于李明达这小子虽然皮了点,但是孩子的心却是仁慈善良。 齐致辰从墙头上跳下来时,看到墙根地上有一个烟头,忽然想起昨晚他和周继良并肩坐在墙上聊天,又想到他们在床上亲吻相拥,他的脸还是会烧,站在那呆愣好半天。 打断齐致辰思绪的是村里大喇叭刺耳突兀的试音声。试音声后他全神贯注的侧耳听。 听到说国堤下有浮尸无法确认身份让村民前去认领的话后齐致辰脑袋都嗡的一声。 他抬脚往喜宴厅外面走,跟着一波同样往村西去的大人小孩向西而去。 路过村卫生所时碰到正好出来的邸啸,那小子正吃着根黄瓜,直接掰开一半递过来:“这挺吓人呢,又哪家出事了?” 齐致辰咬了口黄瓜,略带苦涩的感觉让他皱眉:“不知道。” “哎你说能是谁呢?怎么着,脸都没法看了?要不咋认不出来?” 齐致辰脚步不停:“可能是大兵们不认识。” 邸啸唉声叹气的摇头嘟囔着:“这年头真是太操蛋了,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妈的,还得死多少人。” 第35章 报之以歌 齐致辰去的时候,不少住在村西的百姓都已聚集到了村西国堤上,大人们站在一起说着话,孩子们都被告诉不许靠的太往前。 第84章 邸啸最先看到人堆里的何璐,跑过去从后面扯了扯姑娘辫子问:“知道是谁了吗?” “小齐哥,”何璐回身冲齐致辰笑着挥手后看回邸啸:“好像不是咱们村的,没人认识。” 邸啸撇嘴:“那尸体怎么会在这。” 齐致辰路过说话的二人继续凑过去,奈何前面人太挤,他根本看不到地上躺着尸体的脸。这个夏天,他好像变得胆子大了,不怕鬼神也不怕死人了。他想看个清楚的心情把他自己吓了一跳,索性不再往前挤。周围人都在议论纷纷,这些大人们都不认识,他就更不可能认识,过来时千怕万怕会是村里人,听到不是村里人他先是放心,紧接着又是难过,不管是哪里人,那都是条人命,都值得悲哀。 尸体被大兵们打捞上来后连忙通知了村里来认人,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百姓,却没说认识的。呈塘民坝决堤那天,附近有好几个地方也决堤了,弄不好这尸体就是哪个地方遇难后漂浮过来的。 在村里人和大兵们商量暂时怎么安置尸体时,却有人说认识,没想到认出尸体的竟是那个外来记者。 “这人我知道,”吕维顺赶到看清地上躺着的人后大声道,“这是普关的老王!” 众人视线都被这个年轻记者吸引,全都盯着那半蹲在尸体旁边表情有些呆滞的男人。 吕维顺语气低沉继续道:“这是普关养鱼大户王宗棠,我去普关采集资料时还在他家里住过,这怎么就……” 孟庆喜弯腰拍了拍吕维顺肩膀询问道:“如果确定,我就叫人通知普关过来领人了。” 吕维顺点头:“我确定,不会认错的。” 孟庆喜立马叫了个大兵跑回村委会去联系普关。 知道死者身份后,国堤上的百姓便慢慢散开回村。齐致辰和邸啸他们往国堤下走时,回头便看到了从帐篷里出来的周继良。 那一刻他想冲着男人笑,但他还是立马躲闪的撇开头快步走着下了国堤。看到周继良,昨晚的事又浮现脑海里,齐致辰心里丝丝痒,像什么东西在抓挠,又舒服又难受。 路过何璐家时,何璐问前面走的两人:“你俩来我家呆一会儿啊?” 邸啸一听乐了,转身跟过来,走了两步才发现齐致辰没跟上,他后退伸手去拽:“哎呀走吧,你回家不也是呆着么,咱三聊会儿天。” 齐致辰撇了撇嘴:“我还是回家吧,帮着看看孩子。” “那就去小齐哥家,”何璐大步往前走:“我也想去看看小乘舟。” 周继良站在高高国堤上一直在看着齐致辰,少年和他慌乱对视让他觉得可爱极了,没想到那小子还因昨晚的事害羞呢。看着那三个边走边说笑的身影,他有些担心少年再与他单独相处时会不会抗拒和别扭。 与普关取得联系后,快中午时二营一连长魏先带着几个大兵陪同王宗棠的家属沿着国堤来到了呈塘。在看到尸体后王宗棠妻子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不停。 二营那几个大兵只能站一旁看着那一家人因阴阳相隔痛哭流涕。 孟饶与魏先曾是军校同学,见了面后格外亲切的说话。原来驻扎普关的大兵在家属举报说王宗棠一直没回家后已花了一晚上在找人了,没想到最后会在这找到尸体。 “前几天洪水漫过了二道线,把老王家的大面积鱼塘全都淹了,鱼全跑了,”魏先叹气,“王宗棠家靠卖鱼发家致富,谁成想这百年不遇的洪水让他一夜赔到底,他说去朋友家喝酒,却没人说见过他,可能一时想不开。这洪水可把这片老百姓坑完了……” 孟饶沉默着点头,半天后问:“你们那边情况还好么。” “我们也退守国堤了,”魏先抬手拍了拍孟饶的肩膀,“等着情急时跟你们相互照应呢。” 中午喜宴厅回去吃饭的大兵们简单议论了这事,当时坐在后院乘凉的李常氏听了大兵们的话站起身回屋。 “这人被称为:“鱼痴”,以前我年轻那会儿见过几次,”李常氏话语沧桑,像是自言自语:“就像天生懂得养鱼一样,挤兑了不少养鱼人家,水性很好,怎么就淹死了。” 齐致辰把李常氏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他抬起晾晒小乘舟尿布的胳膊举了半天才放下,终于明白为什么呈塘去国堤那么多人都没能认出尸体是谁,去的都是年轻好奇看热闹的,老一辈的全没到位,否则一定会很快认出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交错,听的出来王宗棠也算是那一代的传奇人物,同辈的十里八村都知晓。 普关在呈塘东北方向,王宗棠的尸体沿着江水漂到呈塘实属正常。这人是要有多绝望才会投身水里,没人知道他在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一个人水性再好如果他不想游又有什么用处,最后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不得不让人心疼。 若这世上没有天灾人祸,只有生老病死会不会太平很多。天地不仁,人为什么不能爱护自己呢,为什么死都不怕还怕活着。齐致辰想不明白,他离大人的世界还是很远。 “你小子想什么呢?吃饭了。” 齐致辰扭头看路过时拍他一下的艾云辉,笑了:“你们先吃吧,我一会儿。” 说完这话,齐致辰视线扫向凉棚下坐着的大兵们中坐着的周继良。那男人不知在跟大家说什么,惹来一阵带着兴奋的欢呼。 齐致辰看着大兵们的高涨情绪心里开心,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他弯腰捡起空洗衣盆,起身时正好与周继良的视线相对,隔着张牙舞爪比比划划的大兵们,他们都是笑着的。 第85章 到了傍晚,齐致辰在前屋卖店帮他妈看着小乘舟,听邸啸进屋喊他。 “嚷嚷什么?”齐致辰带上门出来,“刚睡着,别回头弄醒了还得重哄。” 邸啸笑嘻嘻:“你还哄上瘾了,这两次来你都在哄孩子。” “废话少说,咋了?” “去村西吃饭一起走啊?” “啥?” “你住喜宴厅你都不知道?今晚上村西吃玉米,周营长让人跟着老乡去南大山那边弄回来的,这可是新粮,村里百姓有拿回来吃的还有在村西堤下等着大兵们弄好了吃的,走啊,热闹热闹去。” 齐致辰一听这话,才知中午周继良跟大兵们说的是什么事,他笑:“那走呗。” 出门前齐致要把喜宴厅院里和泥巴的李明达带:“姐夫,我把明达带去?” 李树全摆手:“别让他去,水边孩子去不安全。” “嗯,那你们晚上吃什么?”齐致辰问,“要不一起过去吃点再回来?” “我们就不去了,家离不开人,随便做点吃的吃。” 呈塘种植的是春玉米,这个时候正是玉米将要成熟之时,饱满嫩浆口感绝佳,再过一阵完全成熟就会变得粗糙老皮。周继良哪会懂这些,他是偶尔听路过的老乡聊天时说的,这才决定组织军民一起吃新粮来缓缓这阵子低压心情,他与王和一说,老村长很赞同,当下就告诉了两个老乡到时候带着去。 以前南大山附近种庄稼由于地势偏高,灌溉不全面往往造成低产,今年雨水多,凡是平地和低洼地带旱田都涝死了,这南山脚的庄稼却侥幸长的好。 下午两点多钟村里派了两辆马车载着十多个大兵去南山下摘了两车玉米。 回来后大兵们说干就干,在村西空地支起了好几口大锅用来烀玉米,又在国堤下的平坦地面上点燃篝火用来烤玉米。 炊事班的人在一旁挥着大铲子炒菜,其他人就用木头架子搭起简易木头桌子连成片。这动静让村里没用广播喊都有不少百姓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家家都有人过来凑热闹。 周继良站在国堤上看着底下欢天喜地忙来忙去的大兵们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他承认这几天他的低气压让战士们憋坏了。没想到他一大男人,还得让一小屁孩提醒关心才能意识到问题。 正想着那小屁孩就来了。 齐致辰进了村西空地就跟熟识的大兵们说笑起来,问问这个拍拍那个。 邸啸撇嘴:“你都是怎么区分他们的?为啥我看都没区别。” “怎么没区别了?” “发型一样,衣着一样,脸也都差不多啊。” 齐致辰嗤笑后抬手用手背拍了拍邸啸胸脯:“让我想起刚上高中那会儿,你就说你班女生都长一样,你怎么不觉得何璐跟她们一样呢?你就是没用心记,用心记就会发现,他们每个都不一样。” 烀玉米的大锅冒着热气,接近会很热,但齐致辰还是凑过去挨个的瞅,他边盖锅盖边向最南面喊:“程亮哥!有没有烀好的呢?” “有!你……你去最左面那锅里看……看看!”程亮头也没回的答。 邸啸跟过来:“你急什么啊?一会儿一起吃。” “我给我妈他们送回去点,省的他们起火,你呢,不给你爸和你姑送回去点?” 邸啸耸耸肩后向不远处指了指:“用我送个屁啊,他俩来的比我早,那不在那边坐着呢么。” 齐致辰点头:“那我先回家一趟,你过去等着开饭。” “成。” 齐致辰走向程亮告诉他的那个锅,正好见一大兵撅着屁股,拿着的锅盖挡住了半个身子,用筷子在锅里扎着玉米。 等那大兵夹出来两玉米盖上锅盖时齐致辰才笑出声:“是你啊小艾哥。” 艾云辉突听身后有人说话,吓一跳:“我看看熟没熟。” “熟了么?”齐致辰问。 “熟了,”艾云辉边说边走,“我先过去那边了。” 齐致辰也没觉哪不对,直到他快速用盆装了几个玉米跑着往家里去时,在路上看到了前面从墙头跳进一家院里的艾云辉,他好奇的放慢脚步往前去能听到开着窗的屋里有人匆匆说话。 艾云辉::“给你拿的,看你没去,趁热吃。” 关凤:“你吃了吗?” 艾云辉:“我偷着跑过来的,我得回村西去,我们班长看不到我该收拾我了,我走了。” 门响后齐致辰立马快速走几步,听得到身后艾云辉远去的跑步声,他笑了笑也朝着家跑去。 周继良从在国堤上看到齐致辰来了就下来找人,由于空地上百姓和大兵太多,跟丢了,找了两圈都没再看到那个瘦高人影。 等到慢慢在场的人都坐下开吃时他才看到到处找着地方坐的齐致辰。他抬手招呼人,但周围太吵闹,那小子没听见他的声音,直直奔着邸啸那边去了。 周继良起身从桌边窜过去,把人截住:“还以为你回去就不来了。” 齐致辰笑:“有好吃的谁不来啊。” 周继良拍他旁边那个大兵:“再去拿个凳子过来。” 那大兵有眼力见,起身道:“营长,就让小齐坐我这,我去后面挤挤。” 齐致辰要叫住那大兵不想麻烦人家:“曲……曲昊哥……” “坐。”周继良把人按坐在椅子上。 第86章 齐致辰只好坐下,看着四处看吃着饭的人们:“这场景好像每个月末在村委会大院看电影。” 周继良侧头文:“每个月都看?” “除了今年夏天,一直都是,是乡里来人放,一块大幕布挂在墙上,都盯着看,蚊子哄哄咬的满身包也不愿结束。” 周继良听少年说着,再结合面前景象,能想象到村里男女老幼坐在一起,夏虫飞舞,老式电影放映机器在后面转个不停,电影内容或是博得满堂彩,或是赚得满眼泪…… 他有时真想好好坐在那听少年多说说乡间趣事,他没经历过,但却觉得很有意思。 齐致辰拿过一烀玉米,刚想放嘴边啃,太烫,逼得他不得不放下。 周继良看着放下玉米双手快速去摸耳垂的人,笑而不语拿起一根筷子,又拿起齐致辰放下的玉米,准确利落的用筷子插在了玉米棒上后递过来:“这样不烫。” “我知道,”齐致辰接过去嘟囔,“那样太小孩了。” “你就是小孩。” 齐致辰愣了一下后啃起玉米没再说话。 烀玉米是柔滑水嫩的,烤玉米是酥燥糊香的,配上一些可口炒菜和老乡带过来的咸菜,清淡朴素又美味。 本来人们坐的洋洋洒洒,后来都被吸引到了国堤下席地而坐。 不知哪个大兵提议说坐着干吃没意思,不如唱歌热闹热闹。这话一出立马就分出两个阵营。解放军们先派出一大兵唱,那大兵齐致辰认识,是住喜宴厅的,就是老家成了泄洪区的曹贺。 这大兵从那次听新闻老家被淹时流过泪后就闭口不再提伤痛,仍和战友们并肩作战,此时站在一大圈人中间唱着很有闽南地方特色的歌《世界第一等》。 齐致辰坐在地上看着中间篝火,听着周围人给曹贺打着拍子,也跟节奏晃着脑袋哼唱着。 歌声停,掌声起哄声不断。 胡文军用个成语说他们大兵先来是,抛砖引玉,然后带头鼓掌等着老乡们派代表唱歌。 兰长生随手点几个平日里愿意在村里瞎唱的,但一到稍微大点场面就都不愿意唱了。他最后只得扭头回身找:“那谁,季老师呢?让季老师唱!来大家鼓掌!” 一听是季老师唱,大兵们都躁动起来伸长脖子等着。 季素怡不愧是当老师的人,没一点忸怩,从后面站起来往前稍微走了走方便在场的都能听见。 柔美的嗓音委婉飘来,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你曾对我说 相逢是首歌 眼睛是春天的海 青春是绿色的河 …… 相逢是首歌 同行是你和我 心儿是年轻的太阳 真诚也活泼 ……” 季素怡边唱边挪动着脚步,笑着绕着围坐的一大圈人,漂亮的唇动着,婀娜的身形走着。在一处慢了下来,手前伸示意坐在那的男人一起唱,这惹得大兵们瞬间爆开口哨声和起哄声。 齐致辰也笑着侧头去看面对邀请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周继良,男人英俊面庞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刚毅。 那一刻齐致辰没任何的不舒服,只觉这样的夜晚该解放快乐。 不管有多大灾难,众志成城一起面对。从不问来自何处,大家聚在一起是天大的缘分,哭过笑过,有人牺牲有人留下,生活该朝着积极的方向走,不管发生什么,都该报之以歌。 第36章 情难全 篝火旁军民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晚风轻,月儿明,热烈的气氛越过国堤在那一望无际的江水上荡漾。 回到喜宴厅后,齐致辰打好水坐在大厅里正跟几个大兵边洗脚边闲聊,就听到前屋卖店他妈在不停地喊他。他把脚从水盆里□□穿上拖鞋就往出跑:“咋了妈?” 于春秀招着手:“你去卫生所买点退烧药,明达高烧的厉害。” “怎么弄的啊,”齐致辰从他妈手里扯过钱就加快了速度往出跑,“我这就去。” 邸啸见齐致辰火急火燎的过来买退烧药,问道:“谁发烧了?” 齐致辰语气有些快:“李明达,我妈说烧的厉害。” “我看还是打针吧,”邸贵兰听后起身去里屋背起药箱往出走,“还是打针退的快。” 齐致辰对邸啸摆了下手便小跑着跟邸大夫往家赶。 李明达小脸烧红扑扑的在床上哭,这孩子高起烧来并不蔫吧,反倒不安生。见大夫来了,更是大哭大叫的躲着不打针,小身板灵活的窜来窜去。 “妈,他这是高烧吗?”齐致辰皱眉看蹲在床里面角落哭的李明达,“高烧有这么闹腾吗?” “我摸着额头特别烫。” 邸贵兰拿着体温计等在床边:“量了体温才知道,这孩子是有点反常。” 于春秀哄着叫小外孙过来:“明达乖,来姥姥这,只量体温不打针,来。” 李明达张着嘴哭着,说什么也不到床边来。 齐致辰在他妈又商量了一会儿没成效后,直接甩掉拖鞋上床,把还哭着的小不点拎了过来:“邸大夫,体温计。” 孩子在齐致辰怀里挣命的很,不好控制,齐致辰花了好半天才把那小胳膊小腿按住。 确实是高烧,三十九度。一看到温度计上刻度,齐致辰心就软了,换了个姿势抱着孩子。 看邸贵兰去药箱里准备退烧针,李明达开始挣的更狠了:“我不打针!我不打针!” 第87章 小孩子都怕打针,每次打针都跟要没命似的,哭的都跟杀猪似的。 齐致辰被怀里小家伙一下下打的胸口疼,但他也没松手,终是腾出只手拽下李明达裤子,让邸贵兰在那小屁股上打了针。 半管药推下去,孩子哭的跟断了气似的,一阵阵的哭,后院有几个大兵过来从开着的窗户看是怎么回事。 “快好好哄哄吧小齐,”一大兵开口,“别把小孩哭坏了。” 齐致辰闹心道:“我也哄不好啊!” 于春秀伸手道:“给妈抱吧。” 齐致辰要把孩子递过去,可李明达不松手,就扯着他小舅衣服哭。 “算了算了,”齐致辰坐回来,“这就是要作我。” 李明达打完针后十多分钟烧退了,可哭声不止,用尽全力的哭,爸哄不行,姥哄不行,舅哄也不行。大家伙急坏了,听那哭声沙哑,真怕孩子哭出个好歹来。 李常氏推门进来:“我孙子咋哭这样,是不招上啥了。” 于春秀接过话:“不能吧,孩子哪也没去,难不成真是招上啥脏东西了?” 齐致辰连忙否定:“妈,能不迷信吗?这就是高烧。” 李常氏继续道:“我看就是招上什么了。” “那赶紧去村南找老崔太太过来。”于春秀边说边往出走。 齐致辰特别无奈的喊了两声:“妈?妈!” 李常氏过来拍了拍哭着的孙子:“看样子就是招上东西了,要不哪有这么哭的。” 邸贵兰是学医的,她不信迷信,也没法说什么,只得收拾药箱:“那我就先回去了小齐,退烧药我留下,要是孩子再烧,药片掰一半喂了吃。” 齐致辰点头:“知道了邸姨。” 窗外站着的那几个大兵听的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艾云辉敲了敲窗框:“小齐,啥叫招上啥了。” 齐致辰伸手摸着李明达汗湿的额头,在哭声阵阵中给大兵说是怎么回事。 所谓的招上什么,是呈塘村里的老思想,一旦谁家孩子夜里大哭个不停就被说成是夜哭郎,要是一直哄不好需要找会算命的人弄符贴在家门口。 大彪听后直呼:“真的假的?那么灵?” 很快的于春秀带着个老太太回来了,那老太太的背佝偻的很,头发花白腿脚却很利落,村里都称崔半仙。 老崔太太来了后手伸进李明达衣服里摸了摸便坐下来:“确实不对劲儿。” 齐致辰一言不发,他能说什么,他妈费劲把人请来的,他说什么也没用。 “坝外那些坟被淹了,”老崔太太颤着嘴唇,“不少脏东西都跑村里来了,这几天不少家孩子都闹夜。”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还真都听了进去。 “今年年头不好,人不安生,鬼也不安生。”老崔太太从兜里掏出一张写着什么字符的纸,“有火么。” 艾云辉立马从裤子兜掏出火递过来:“我这有。” 他刚把火传进来,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传来邵勇战的声音:“你哪来的火?是不是抽烟了?” 艾云辉连忙躲开不停踢过来的长腿:“班长不是,不是……别踢我,真不是。” “那哪来的?” 艾云辉撒谎:“是程亮做饭点火用的,落这了,我帮着保管,明儿就还他。” 旁边大兵都笑嘻嘻的等着看艾云辉挨收拾,直到屋里孩子又冒高一声哭,才纷纷扭回头往屋里看。 只见那小个子老太太把手里纸符点燃后放在了李树全递过来乘着白酒的碗里,然后把燃烧的酒喝进嘴里一口,噗的去往哭着的孩子身上喷吐。 抱着李明达的齐致辰也被喷了个正着,他紧闭着眼,很想爆粗口。 “行了,”老崔太太把酒碗放下,“还得写张纸贴在门上,最好用毛笔在黄纸上写。” 李树全听后连忙去卖店屋里取来笔纸。 于春秀想让读书的儿子写,可李明达拽着小舅不松手,她又没念过什么书,她女婿也不会,她扭头看窗外:“谁进来帮着写?” 大兵们推来推去,直到听到有人说他写,才回身看。 周继良绕过窗户进来,看了看屋里坐在床边抱着孩子的齐致辰后拿起桌上放着的毛笔,去李树全拧开的墨汁里蘸了一下后摊开黄纸:“写什么?” 男人站在桌旁身子前倾,修长手指执笔在老崔太太说了内容后落字,墨水随着笔尖在纸上晕开痕迹,很漂亮的字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齐致辰看着灯光下写字的周继良,甚至都忘了怀里还有哭着的孩子,直到男人把写完的纸拿起来他才收回视线。 不知是真的灵验还是巧合,把纸贴在门上后没多久李明达就不怎么哭了。 老崔太太回去了,大兵们也回去了,屋里就剩齐致辰抱着孩子坐着,于春秀栽在床边半睡,李树全时不时进来看一眼。 “我要妈妈,”李明达闭着眼小声抽泣着,把小舅抱的更紧了,“妈妈。” 齐致辰拍着孩子背,一下一下,学着他姐的样子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头。 妈妈的突然离去对一七岁孩子来说很残忍,家里人都忽略了孩子的感受,并没好好的陪李明达。平日一起的玩伴儿也不在了,小家伙难免闷火成疾,用他自己的方式发泄。 齐致辰明白,孩子高烧退了是药物作用,不再哭了是哭得累了。之所以他还要配合大人们去弄什么荒谬的纸符,他是想让家人安心,到底管不管用无所谓。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人的担心方式,都应该尊重。 第88章 当李明达彻底睡着后,齐致辰把孩子放回床上便回了喜宴厅。 他轻手轻脚进屋,月光下看得到躺在床上的周继良,他以为男人已睡着,躺回床上时他动作放得特别慢。 “回来了。”周继良侧头看躺下的少年。 齐致辰被突然说话的男人吓一跳,点了点头。 “小孩睡着了?” “嗯。” 周继良笑了,轻声道:“纸符很管用。” “你还真信啊?”齐致辰瞪眼。 “当然不信。” “那你还写。” “因为有人信,”周继良伸手帮着齐致辰正了正枕头:“睡吧。” 齐致辰躺在那翻来覆去,最后选择了背对周继良,黑暗里的独处难免让他想起他们那脸红心跳的事。 没一会儿腰上从后面搭上来一只手,齐致辰僵硬了身子,他把那手拿下去,又会搭上来,反反复复。 周继良看着少年后脖颈,一次次把被推下来的手再放上去,直到少年不再推他,他才靠近了些将人从后面搂住。他嘴角带着笑的闭上眼睛。他个快三十的人了,自从心跟怀里这小子贴近后竟也能满心欢喜,就像突然年轻好多岁,也跟着回到少年时代一样心会躁动不平静。 那一夜他们保持这个姿势睡,齐致辰睡觉那么不老实,潜意识里也不再乱动,他怕他乱动就不能挨着周继良那么近了。 早上起来,天阴沉沉的飘着雨丝,身边人又已不在了,应该是怕吵醒他,连被子都没叠。齐致辰爬起来先是去前屋看了看李明达的状况,孩子睡的很香。他姐夫在卖店前的凉棚地下扫着地上的垃圾和烟头。 “小辰起来了。”李树全回身道,“柜台上有个篮子,你去给老于家送去。” 北方的节气最是分明,从月初秋分一过,仔细的人就会发现,虽全天整体温度还是很高,但早晚温度已低了很多。 齐致辰出门前特意在半截袖外面多穿了个衬衫,路上他翻看了篮里东西。鸡蛋,白砂糖,蘑菇干……满满一大篮子,看来他姐夫是想谢谢人家帮忙喂孩子。 为了不让老于家媳妇每天多次跨越半个村子来他们家喂奶,李树全便在昨天下午把孩子完全托付的送了过去。 齐致辰总觉得从他姐走后的这才十来天,好像过了好久,久得他姐夫一下子就老了似的,除了忙的时候就总是闷头坐着不怎么说话。 怕雨下大拍在路上,从老于家回来齐致辰是跑回来的,导致他进了卖店屋还气喘吁吁。 “小齐哥。”何璐回身看进来的人。 “嗯,”齐致辰走进来,“你怎么来了。” 何璐笑笑:“我爸让我来告诉柜台弄好了,可以去取。” 见齐致辰听后直接转身往出走,何璐追出来:“你自己怎么抬?你家后院没有大兵在吗?叫一个跟你一起啊。” “不用。”齐致辰摇头,“他们都去国堤了。” “那我跟你抬。”何璐撸撸袖子,跃跃欲试的边走边说:“我也有力气。” 齐致辰扫了身旁姑娘一眼后没再说话快步走着,到了村卫生所时大喊:“邸啸!” 何璐明白过来后也跟着喊,邸啸光着膀子出来,没睡醒的一张脸纠结着:“喊啥呢?大早上的。” “还早?”齐致辰抬头看天,“就是阴天,要不然太阳都晒你屁股了,走,跟我去把柜台抬回来。” “等我,我回屋套件衣服。” 新柜台所有棱角都变成了圆角,染满了木头的味道。由于圆滑不太好抓握,齐致辰和邸啸两个人抬着稍显吃力,从何璐家大门出来就要走几步停下重新着力。 何璐跟在一旁跟着走,她撇嘴:“你们俩大男生抬个柜台都抬不动。” 邸啸不服气:“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沉了。” “今天几号了?”何璐问。 齐致辰停下来缓着手上的力气:“21号了吧。” 邸啸听后摇头:“不是20么?我咋记得我家日历是20呢。” 何璐也过来帮忙抬:“这不快返校了么,31号就返校了。” “还返个屁的校,”邸啸边吃力的走边说,“我听我老姑说,共庭到条阳的公路都被大水淹了,怎么过去,划船?好多外地学生都回不去学校,不止我们。” “那就不用上学了,多好。”何璐笑道。 邸啸哼道:“是挺好,你那么不喜欢念书干嘛还念,干脆跟你家邻居那小姑娘似的,叫啥来着?跟你同岁吧,人家都订婚了。” 何璐抬起腿去踢邸啸:“就你知道的多。” 邸啸一躲,手上松了劲儿,柜台边缘脱了手,差点没砸在他脚上:“我草。” 齐致辰被迫停下来,叉着腰站在那:“你俩还能不能好好抬?” 何璐弯腰重新抬:“小齐哥,要是大水一直不退,不能按时开学,耽误个把月的,你会留一级么?来我班啊?” 齐致辰听后若有所思,倒是邸啸开了口:“他留什么级,他学习好,我看我留级还差不多。” “大水到底什么时候能退啊?”何璐唉声叹气。 “这马上九月了,估计没多久了,”邸啸严肃道,“早晚会退的,学也是早晚会开的。” 何璐叹气:“好不想开学啊,作业都没写。” 邸啸笑道:“我也没写!” 这时突然有闷雷由远及近过来,三人快速抬着柜台走。 第90章 三点多有雾的凌晨,这波人从喜宴厅到了村西空地吃早饭,简单的就着咸菜喝了些粥后便登上了国堤。换下连夜的三连大兵,留守在了堤上。 齐致辰站在国堤上本想看看水位,可是雾气蒙蒙,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国堤那面的民坝,呈塘水库,防护林,鱼塘,坝外田地……都被淹没在了一望无际的江水下。 七月中旬解放军驻扎进来的,到现在快八月末,快一个半月了。呈塘该说是幸运的,并没被洪水侵害太多,若是像电视里那些被播报的重灾区一样,恐怕他们也早就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了。 齐致辰站在那发呆的时候,已有几个穿救生衣的大兵推着皮筏艇要下水去查看水位。 “勇战哥,”齐致辰蹲下身子好奇道,“一个这样的皮筏艇最多能坐几个人啊?” 邵勇战闻声后开口:“标准情况下是四个成年人。” 齐致辰迅速站起身,期待道:“我能跟着下去看看吗?” 邵勇战没犹豫,继续从坡上往下走:“不行,你在堤上呆着,水上不安全。” 齐致辰有些失望,安静的站在那继续看着。对新奇事物好奇是齐致辰这么大的男孩子本该有的反应,他想坐坐那皮筏艇不是一天两天了,第一次在民坝看到时就觉得有意思极了,但一直都没好意思开口。他知道邵勇战是为了他好,他便听话的站在那看着,直到雾将视线隔离。 周继良从帐篷出来时正好听到少年说想跟着下水看看被拒绝,他路过时问:“很想下去?” 齐致辰听到周继良的问话扭头看过来,他嘴角带着笑摇头:“其实也没有很想下去,就是好奇坐那个东西是什么感觉。” 周继良听后没说话,而是沉默后大步走开了。 没一会儿,男人又大步的走了回来,扯着齐致辰就走:“过来。” 齐致辰把胳膊抽出来,紧跟着:“怎么了。” 走出十多米后周继良停下来,他探身慢慢的向国堤坡下走:“下来的时候看着点脚下。” 齐致辰边点头边低头看,看得到有两个大兵站在一皮筏艇边上说话,见周继良过去不知说了什么,那两大兵就拿着个很粗的木桩,配合着用石块深深钉在了国堤坡面的泥土里。 周继良回身冲还站在半坡面上的少年招手:“下来。” 齐致辰这才明白过来,快步往下走。到了皮筏艇跟前帮着周继良把皮筏艇推到了水里。 一大兵半蹲在地上把一根很粗很长的绳子一端固定在了皮筏艇上,另一端固定在了坡上木桩上,弄好后反复跟战友一起用力拽着确认着牢固度:“好了营长。” 周继良从皮筏艇里拿起一件救生衣递给齐致辰:“穿上。” 齐致辰扯过救生衣套好之后抬起腿迈进了水面上晃晃悠悠的那皮筏艇里。着力在水上的皮筏艇底部踩上去软软的,有那么一瞬间齐致辰都怕他给踩坏了然后他就掉到水里了。 周继良看少年犹犹豫豫迟迟不把另一只脚放进去,忍不住笑着问:“害怕了?” 齐致辰立马把剩下的那只脚也抬起来迈进去。 周继良站在原地嘱咐道:“只能呆一会儿就上来听见了吗?” 齐致辰以为周继良也会坐进来,他坐下后瞪眼:“你不上来啊?” 周继良看得出少年的期许,没再说话,把原本他让跟着的那俩大兵挥退了,自己穿上救生衣快速坐进了皮筏艇。 齐致辰笑着等皮筏艇稳下来后用手碰了碰桨,他想去划。身后坐着的男人却直接把桨握了过去。 桨支着堤面将皮筏艇撑出一小段距离,随后便是桨划动水的声音。 水面上的雾气仿佛比地上的还要重,除了低头能看到一米多的水面之外什么也看不到,需要慢慢拓展视线才可以。 清新湿润的空气吸入口鼻,分外舒服。齐致辰有些兴奋的坐在那看着不停荡开的暗色水面,悠然神秘的感觉让他想起了一篇古文,字字句句飘落脑海里。 “想什么呢?”周继良慢慢划着桨,问前面一动不动坐着的人。 “想起了《桃花源记》,”齐致辰笑着回头:“你不觉得现在很像么。” 周继良继续划着桨,微微笑的听着。 “也许我们划着划着也去到了某个没人知道的世外桃源,”齐致辰坐正了身子边说边笑,“那里住着一群热情好客衣食无忧与世无争的淳朴人们,没有天灾人祸,只有生老病死……” 少年的视线里带着些憧憬,有幸福的微光。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哈哈一笑:“我说着玩的,怎么可能呢。” 周继良划着桨的幅度越来越小,他低声道:“如果一会儿雾散了,我们真的漂去了一个那样的地方,你会开心么?” 齐致辰听后一愣,点头:“会吧。” “那里不再有你的家人,也不再有你的朋友,只有我,”周继良停顿后继续:“你也会开心么?” “当然了,”齐致辰脱口而出,他回头笑,“因为还有你啊。” 少年不掺杂任何犹豫的话让周继良的心被拨动,他松开握着桨的手,身子前倾抬手托着少年的后脑勺就吻了上来。 齐致辰被男人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懵,但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么亲密的举动了,他已不再紧张脸烫,而是笑着去接吻。 皮筏艇漂浮在满是雾气的水面上,在这独立的小天地里两人深情的吻着。水汽氤氲,激情不减。 第91章 潜意识里齐致辰已将周继良当成了重要的人,所以才会在条件反射时将本真心意表达。从那天跟邸啸他们讨论洪水退去后开学的事他就在心里拧着股郁闷的劲,这个吻真实的让他想时间静止。 俩人在水面上的吻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他们喘着粗气离开对方的唇安静对视来平息着难以形容的火苗。 周继良将人搂过来,大手在少年肩上捏了又捏。齐致辰则没有言语的向后靠在周继良肩胛骨上。 靠了一会儿后齐致辰起身坐好,他伸手摸过了挂在两侧的桨:“我划试试。” 齐致辰之前看周继良划的那么轻松以为是个简单活,没想到桨到了他手里就不灵活了,拨动水面的阻力也不小,方向也不好控制。 周继良看着少年笨拙的划桨方式,忍不住前倾身子伸手来教:“把桨侧过来点。” 一双大手覆在齐致辰手上,男人颇有耐心的低头讲着技巧。可齐致辰全程在溜号,他一直在无声傻笑。 没一会儿从国堤下小跑上来一村里男人,累的气喘吁吁,见到个坐在堤上的大兵就开口:“你们……你们周营长呢?” 那大兵听后起身拍了拍裤子后面的土,对面前老乡说:“我这就去给你叫去。” 很快的堤上帐篷里就传开了,都在到处找着他们周营长,一时半会儿的竟没人知道那人是去了哪。 胡文军走出来:“堤上没有就应该是回喜宴厅了。” 那老乡摇头:“不对啊同志,我刚从那过来的,不在的。” 胡文军回身打发一大兵:“去那边看看在没在副营那。” 长长国堤,上下到处都是大兵,要想找个人也挺难的,何况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在国堤附近。孟庆喜知道后只得先过来了解情况。 等知道周继良下水了的那两个大兵观察完水位上岸告知他们营长的去处后,便有大兵站在国堤上对着满眼雾气大喊着他们营长。 跟周继良说着话的齐致辰先听见了喊声,他指了指国堤方向:“有人找你。” 正常测量水位只需堤下几米远即可,无需像他们划出这么远,他们划回去整整用了十分钟。 到了国堤下有大兵下来帮着拽绳子,这绳子是为了防止下水的皮筏艇单独脱离遇到危险状况能及时救援而后加的。 孟庆喜对靠过来的皮筏艇上的周继良说:“营长,普关来电话了,情况有些不妙,最近的支援是我们,驻共庭的一连也在赶过去。” 周继良跳出皮筏艇,回身去扶后出来的少年:“电话打来多久了。” 孟庆喜:“十多分钟了,来告诉的老乡也才走。” 周继良上了岸,等在堤上的大兵便慢慢散开。他回身对身后人说:“你回家。” 齐致辰听出来周继良有事要处理,他走出几步后停下来回身去看站在那跟几个连长说话的男人,总觉得还想要说点什么。 周继良说完话等着大兵们集合的时候,侧身便看到了少年还站在国堤边上。穿着他的衣服显得更单薄,他走过来:“怎么还在这,我要带着人去普关一趟。” 齐致辰点头后转身,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要注意安全。” “嗯。” 齐致辰快步跑下了国堤,与村西空地跑出来的众多大兵们擦肩而过,他回身看堤上,雾气淡了不少,堤上的大兵们也都聚到了一块。他已找不清哪个是两杠一星,只有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有着那熟悉的味道。 又走出一段距离后,雾里雾外,彻底看不见。 第38章 疼 周继良带人去普关支援,一去已是毫无消息的两天。这让齐致辰无论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担心着。 虽按目前趋势来看马上要到来的开学日期真的要延迟,但他也还是在大兵们都不在的安静氛围下补起了暑假作业。他是想用写作业麻痹他那颗一刻不停胡思乱想的心。 用抹布沾了水将屋里方桌擦拭干净后齐致辰把他这假期都没怎么动过的帆布书包打开拿出了书本。握着笔算题时却怎么也做不到聚精会神,他转着笔看窗外。 下午五点多,阴天,风从窗口吹进来,课本被吹的哗哗响,齐致辰并没用东西去压,而是坐在那呆呆的看着不停翻动的书页。 两天了,并没传来普关的任何消息,有时候没有消息往往是好消息。 留在呈塘的大兵是二连的,全都住在国堤下。虽然孟庆喜也留了下来,但这两天住村西没回来住。齐致辰隔离般的无法知道周继良那边的情况。这两天来新闻里播报的受灾地越来越多,受灾情况情况越来越严重,其中就有呈塘附近江两岸熟悉的城市和村庄名。 齐致辰视线落在方桌右上角被洗漱袋压着的一沓纸上,他伸手翻了翻,大多是两杠一星去共庭开会时拿回来的文件稿子。当看到中间夹着的几张字迹潦草写写画画的纸时,齐致辰有些鼻子发酸。 那是刘景利曾记录帮大兵们去镇上捎带东西时用的纸,看着那上面圈画的特殊符号,齐致辰甚至能想起当时他问那些标记是什么意思时刘景利笑着给他解释的样子。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遗忘。齐致辰不知他能记得那个总是笑着喊他名字总是笑着同他讲话的刘景利到多久,但他知道,他不想忘记。 齐致辰把纸放回原处,继续打量起桌上的那个深色盒子。那是两杠一星装东西的盒子,上面落了层浅浅的灰,用手指一抹盒面留下清晰痕迹。 第92章 这盒子从周继良第一天住进来就摆放在这,但齐致辰从来没好奇的去动过,他知道乱动别人东西是不礼貌。可现在他却不再顾忌,心里对盒子主人的惦念让他打开来看。 里面的东西不多,清晰可见。 一个装着剃须刀的小盒子,一大串钥匙,一个钱包,几节已拆封了的电池,还有一包葡萄干。 齐致辰用手按了按那包他买给周继良的葡萄干,包装不是很完好外加潮湿的环境,已微微发霉。他不知周继良没吃光是因不好吃吃不下还是太好吃不舍吃,但男人能留着让他很开心。他当下去摸了摸他裤子兜里的那把瑞士刀。 “小舅,我想要一只蜻蜓。” 一个小脑袋瓜从外面趴在纱窗上可怜兮兮地嘟囔,“可我抓不到。” 齐致辰笑着起身往出走:“小舅给你抓。” 可能是水大的原因,今夏蜻蜓一直特别多,这几天更是多的显眼,在空中乱飞乱撞。 李明达一人无聊,玩来玩去对天上飞的蜻蜓感了兴趣,小小身影在院里跑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齐致辰看了看周围情况后走去了喜宴厅侧面墙边,那墙头上有铁丝网,不少蜻蜓飞的累了便落在铁网尖端上歇脚。 “嘘,”齐致辰示意乱蹦着的小外甥,小声道,“你别出声。” 李明达立马立定站好,用跟他小舅同样大小的声音说:“快抓呀。” 齐致辰慢慢的挪着步子靠到墙头边,屏息凝神的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臂贴过去。他已十分小心翼翼,可蜻蜓在他快碰到时呼啦啦都飞了起来。 齐致辰叹气:“还挺贼。” 这小爷俩就这样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又一波蜻蜓落下,齐致辰故技重施,只不过在快碰到时不再犹豫,而是猛的一捞,扣住一只。 “捉到了!” 齐致辰笑着回身弯腰将虚握着的拳头摊开来,把里面扑腾的蜻蜓用另一只手捏住后递过来。 李明达看清后跳起来:“是红辣椒!红辣椒!” “还真是。”齐致辰看着那蜻蜓通红的躯体笑了,“拿住了啊。” 李明达捏住蜻蜓透明翅膀跑去一边玩,齐致辰闲着没事打算再捉一只。他看到一只花蝴蝶,捉了半天没捉到,弄了一手的金色粉末。 当他放弃捕捉去压把井边洗手时,听到前屋卖店有躁动,匆忙的洗了洗手后便跑了过去。 “普关没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已决口,”一妇女站在卖店前唉声叹气的跟周围人说着,“没来得及撤出的百姓全憋里了,我家那口子说普关跑出来的都在往这面赶呢……” 齐致辰没听完话撒腿就往村西跑,他觉得问村民不如问国堤的大兵,他一路跑到国堤下找着人。 二连的大兵一直住村西,那么多人齐致辰不熟悉,但那些大兵倒是熟悉他这个总出现在他们营长身边的,见这少年火急火燎的过来都看过来。 齐致辰也不管认不认识,扯住一大兵就问:“普关怎么样了?” 被拽住衣服的那大兵摇摇头:“没守住,淹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谱写出很大的画面,齐致辰松开扯着大兵的手,从帐篷堆里穿梭着,最后费力的登上国堤往普关方向看,什么也看不到。 普关被淹了的消息卷过来在呈塘村里传开,造成了人心惶惶,不少人已再次准备打包行李要往南大山上去。 将近八点左右,第一批逃出来的普关人到了呈塘,从国堤上过来就能听到声音。呈塘村里很多人也都聚到了国堤附近,一时间吵吵嚷嚷乱成一片。 一个多月来,虽洪水近在眼前,但每次听见哪里淹了,都是很远的地方。如今普关已陷危险之中,呈塘也很可能将不再宁静。 孟庆喜带着二连大兵帮着那四五百普关人简单安顿在了呈塘。面对突然增多的人数,安顿方面只能做到所有大兵的帐篷都让出去。大兵们则一人拿着条编织袋直接铺在国堤面上躺在上面露天过夜。 那晚是不眠之夜,村西始终都没安静下来,暂时无家可归的普关人牵挂着那些没出来的老乡,守在呈塘国堤的大兵们担心着奋斗在普关营救的战友们安危。 齐致辰也一夜没睡,他睡不着,最后干脆坐在床上安静的坐着。能想象到大兵们解救百姓的场景,夜这么长,何时能天亮。时间如果过的快一点,大兵们会不会就能少累一点。 凌晨一点多听到喜宴厅大门响,齐致辰快速的下床光着脚跑了出去。 他以为他会看到大兵们全都回来,可只有一个人。 孙畅拖着沉重的步子刚进大院就看到跑出来的人,他搓了搓手上的泥巴,声音不大:“小齐没睡啊?” “他们呢?”齐致辰看着走过来的人。 “我刚跟着护送一波普关人回来的,”孙畅走到压把井边弯腰去压水,“其他人还在普关,还有不少百姓困在水里。” 齐致辰上前帮着压水,出水后用水瓢舀了水抬起手喂给孙畅:“你们没人有事吧?” 咕嘟咕嘟喝着水的孙畅听了话后停止喝水,他深吸口气,语气有些弱:“目前都在四散着救人,还不确定谁有没有事,我们连营长都还没找到……” 哐当一声,水瓢脱落在地上,齐致辰盯着眼前人:“什么叫你们营长都没找到,他人呢?” “小齐,从水漫过来后很多人都不见了,”孙畅说着说着蹲在了地上,突然的声泪俱下,“真的太可怕了,水那么大,扑过来好几米高,人直接就盖过去了,我们太渺小了,太他妈渺小了……” 第93章 齐致辰目光呆滞的站在那,他虽没在现场,但他能体会到孙畅哭声中的畏惧和无助。周继良没有消息,会不会有事?他妈的这场大水到底什么时候会过去,到底还要多少大兵伤亡?到底还要多少百姓流落他乡? 没过多久,喜宴厅又陆续回来了大兵,都弄得一身泥,一个个疲惫着身子进了屋。 齐致辰还站在院里,他在等那个熟悉的男人从大门口进来。 整整一夜,从普关撤过来的人陆续不停进入呈塘。天开亮后,又一波大兵从普关撤回来,除普关百姓,还包括一营和二营的部分解放军。 孟庆喜在国堤上坐了一夜。在看到这次回来队伍里的孟饶时他快步起来走过去把人抱住:“你吓死爸了。” 孟饶苦涩的笑笑后拿开他爸的手:“我回来了。” 孟庆喜意识到在下属们面前有些失态,连忙站好。 这时人群里挤进来个瘦高少年,直奔孟饶,目光慌乱的四处扫着:“孟饶哥你们营长呢?我怎么没看到。” 孟庆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又重复着问了遍:“营长呢?” 胡文军接过话:“副营,营长他……我们没能找到,水位还在不停上涨,情况还很危险,为避免更多伤亡,只能先撤出来,同时不见的除了咱们营的还有一营和二营的几个人,已留了小分队在继续搜救……” 周围拥拥挤挤的人,乱七八糟的声响,齐致辰心跳像是突然停了,脑里快速闪过周继良那张脸。他开始怕等下去了,他怕他最终等来的是周继良的坏消息。他不敢想象若周继良人一直找不到,会不会像当时刘景利一样,最后发现的是尸体,一想到这他的心有把刀在旋转,喉咙有只大手在掐着,瞬间憋闷的感觉让他眼珠发烫,他快步走去一旁,怕自己的情绪被看到。 这样兵荒马乱的早晨,太多人被死里逃生冲昏头脑,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 同样退过来呈塘的一营和二营的解放军们原地休息在清点人数。呈塘村委会组织村里妇女们聚在一起用各家出的米和菜做着大锅饭。 孟饶穿过往来的军民,走到蹲在国堤边上的少年身后,和少年望着同个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心像煎在油锅里。 “搜救的回来了!” 尽管齐致辰已蹲到腿麻,却还是在听到喊声后半起身看,看到一队人从远方过来后迅速起身奔了过去。起先的那两步很踉跄,随后便一步步稳稳的踏在了地面上。 打头的几个大兵齐致辰不认识,甚至没见过,应是其他两个营的。后面的十几个百姓和大兵他也都不认识。 没看到周继良。 齐致辰脑袋缺氧抽空的感觉,百般猜测自动混合成真相,他崩溃的腿发软,那感觉与那个雨夜,他叫他姐,他姐没有回应时一样。 心很疼,撕开了般的疼。 他不想去确认回来大兵们抬着的那个人是周继良,却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只一眼,就像电到了似的立马收回眼神,被抬着的那男人侧脸轮廓再熟悉不过。齐致辰哆嗦着后退了两步。 少年垂着的手抓着裤子侧面,垂着脑袋望着地面,眼泪吧嗒的滴落。 齐致辰正感受着心被掏空的巨大失落时,忽听有周继良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齐致辰猛的抬头,微微模糊的视线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 男人蓬头垢面,下巴上的胡茬清晰可见,干裂嘴唇微启继续道:“你哭的时候很难看。” 齐致辰喜极,悲喜转换太快让他没调整好表情,眼里含着泪,憋出笑容送气时带出了鼻涕泡。 下一秒周继良抬起一只手臂紧紧的将人搂过来,用力的仿佛要把人抱进身体里。 在这处处哭泣相拥的氛围里,这相拥的两人有两颗比任何人都紧紧挨着的心。 齐致辰躲开周继良不停在他额头上蹭在的下巴,站好后摸着脑门:“胡子,刮得疼。” 周继良意味深长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挽起裤腿的左小腿:“疼说明还活着。” “流血了!”齐致辰蹲下身子去查看,“你这腿咋了。” 周继良的腿上血和泥巴混成一片,伤口多大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当时二次决堤时洪水冲过来,他最后被拍撞在了一辆农用机动车的侧面车轮上,硬生生把腿别在了里面。以至于他整个人困在了车斗旁。水位不停上涨,求生欲望让他在拿不出腿的情况下不停地半沉浮在水面上下维持换气。 血流了一些后更是没什么力气,喊叫声达不到让嘈杂洪水侵袭下的救援大兵听到。那难熬的七八个小时里,他以为他会把自己交代在那。有过绝望,最后却没放弃。他从不知他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还能想起齐致辰。他想到那明眸皓齿的少年,多了想再看到少年的本能。 他撑到了附近有抱着漂浮物路过的老乡,那老乡游去很远的地方叫来了大兵,周继良才算彻底得救。来营救他的是一营的两个大兵,见到是一直在找的三营周营长,立刻激动的又叫来几个大兵,几个人潜到水里将车抬起才把他的腿拿出来。 回来这一路大兵们没让周继良走路,找了木板抬着他回来的。虚弱体乏外加极缺睡眠,躺在木板上一晃一晃的周继良竟睡了过去。直到木板被放在地上,他惊醒,睁眼就看到齐致辰站一边哭,这才快速爬起一瘸一拐的过来。 第94章 看到齐致辰站在那微微缩着肩咬着唇低头哭时,周继良除了欣慰更多的是心疼。他很想走过来说哭什么我没事,可却觉得那样说不够轻松,于是他说,你哭的时候很难看。 怎么会难看,少年那么好看,做什么都好看。他只是,不想看到少年哭罢了。 第39章 回来了 周继良的平安回来让三营大兵们安心不少,都围过来看情况。蹲在地上查看周继良腿上伤口的齐致辰却直接架着人从人堆挤出来,他在大面积分散着的人群里扫视后喊道:“冯盼姐!帮忙包扎一下。” 冯盼已忙了一早上,从普关那面有人过来她就一直在帮着村民和大兵处理各种磕伤碰伤,看到周继良被扶过来时她正连忙着给一哇哇哭着的孩子包扎头部,腾不出手来,她只得冲不远处喊:“你们谁过来一下!” 何璐听到喊声躲着地上坐着和躺着的人小跑着过来:“我来我来。” 齐致辰看了看连纱布袋都撕不开的何璐,他伸出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给我,我来。” 何璐撇撇嘴后把包扎用品递出去:“人手不够用,包扎又没有多难。” 齐致辰边蹲下去往上挽周继良裤腿,边去拿何璐手里的纱布,却摸了个空,直接在姑娘手上摸了遍。 “还是我来吧。” 齐致辰听到声音抬头看拿着纱布的季素怡,最后站起身没说话站去一边。他哪里会包扎,相比毛手毛脚的何璐他还是更信的过季老师。 季素怡根本没去挽坐着男人的裤腿,而是用剪刀直接剪开,白嫩的手灵巧的先用一大兵端来的清水把伤口泼洗,冲掉了泥巴后她看着那皮肤上弯曲的一道口子皱了眉。 齐致辰更是在看到伤口后不忍直视,伤口很狰狞,感觉轻轻一按就会看到森森白骨,而两杠一星却面不改色,就连消毒涂药水时也云淡风轻的看向别处,齐致辰不知道周继良的伤口是怎么弄得,他站在那,心挨了一刀。 周围看着的大兵也都跟着抽气,推推挤挤却生怕碰到他们营长。 这时从外面有人扒开人堆进来:“继良,你们营确认下还少人么?” 能这样称呼周继良的齐致辰还没见到过,他好奇的循声望去,来人是个中年男人,陌生的一张脸。 “金营长。” “金营长。” …… 大兵们纷纷打招呼,都让出一条路让人进来。齐致辰听后猜这男人应是一营长,因二营长之前去呈塘时他见过。 周继良笑着抬头:“我这就让老孟去清点,我刚回来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周继良话音落,立马有大兵跑去找孟庆喜。齐致辰也后退几步帮忙找。太多的百姓和大兵们到处走动,满眼看去密密麻麻,军绿色果然很显眼,处处定位便能锁定孟庆喜的位置。 当大兵们在找孟庆喜时,孟庆喜却在找着孟饶,也就才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他大声问,语气中有些暴躁:“谁也没见到他去哪了?人呢!” 齐致辰听了这话想起他之前在蹲着等周继良回来的地方看到过孟饶,他连忙看过去,可那个站在那望着普关方向的男人已不在了。他第一时间是找邵勇战,这才发现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看到过他勇战哥。 显然孟庆喜也发现了问题,他改变问法:“邵勇战没回来?” 程亮忍半天没忍住,凑上前,声音不大:“副……副营,邵勇战没……没回来,刚才孟连借……借了老乡的马去……去普关了,走……走半天了。” 孟庆喜像是猜到了般,并没发火,而是十分安静的转身往普关的方向看:“他自己去的?” “好……好像还有个人……我……我没看清是谁……” 齐致辰听后也跟着担心起来,之前他因周继良没回来严重焦虑才忽略了别人,他以为孟饶站在他身后是在陪着他等,实际却是在等邵勇战。 有大兵看他们副营担心,连忙说:“副营,派人去找找吧。” 孟庆喜摇头后叹气,语气很慢,像是断了思绪般游离:“水位已很高了,不需要冒险。” 别人能体会孟庆喜的心疼,却不知说什么,都只能看着那背着手的背影慢慢走远。 孟庆喜走出几步再回身时已恢复严肃,他厉声:“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擅自离开!” 那话听的齐致辰都身子一震,来找孟庆喜告知清点人数的那大兵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跑着追过去。 洪水淹过来后,这村庄支离破碎。水灌入民居从内部渗透,十多个小时过去已有太多房屋坍塌。无声无息的被水吞没,最后变成水中的泥沙。浑浊水面到处漂浮着衣服,盆子,拖鞋…… 经过大兵们不停地救援,被困百姓已基本全部转移成功,但避免不了会有漏网之鱼,这就是要留断后小分队的意义。 邵勇战当时是被留下进行后期搜救的,他在村子最北面有听见妇女的呼救声,沿着声音游到村北后却始终没找到人,他反复徘徊在那附近地带,并不知他错过了搜救队的撤离确认。 当他找到被困在一房顶上的娘俩时,因长时间在水中游动体力透支没能及时到达从塌陷房屋掉下深水的妇女身边,让娘俩掉进水里被冲散了。 那妇女毫不犹豫的哭喊着救救她的孩子,邵勇战用力游去孩子身边将孩子扯住,再回身,那妇女已不知去向。 第95章 小男孩四岁左右,哭叫的声音响彻水面。邵勇战就那样把孩子骑坐在自己脖颈上抱着半截浮木漂着找着孩子妈妈,可始终没找到。 水流涌过,水位不停上涨,孩子最后哭的累了抱着邵勇战的脑袋半睡着。由于洪水将邵勇战游过来时记住的标记性树木和房屋淹的分辨不出,邵勇战半漂浮在茫茫水面,找不准方向。如果还不能逃离,很可能再也游不出去。 孟饶骑着马飞奔在路上,把身后跟着他的艾云辉甩出很远。他的心情比当时民坝决堤时更深刻。他怕他就算赶到了,也看不到邵勇战了。 想到看不到邵勇战,孟饶彻底慌乱,近乎失去理智的抽打身下的马,迫使其加快速度。越在这样的时刻越胡思乱想。 孟饶鼻子发酸的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新兵训练时,邵勇战那小子总是凭借各项体能成绩优秀不把他这个看起来是个花瓶的长官放在眼里,那血气方刚目中无人的模样仍然清晰……两年了,他们所谓的亲密关系两年了。营队里没不知道的,背地里有多少人戳脊梁骨他不晓得,私下里他爸骂了他多少次他数不清。这次出来抗洪是他们第一次走出营地共患难,可每次危险时他们却都是分开状态的。想到这他恨不得立马就到邵勇战身边。 艾云辉看着前面骑马男人不停地加速,知道他们连长着急,他也尽力在跟,他也怕他们班长有个三长两短。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后伸固定着身后驮着的皮筏艇。 时间将难熬切割成分分秒秒。邵勇战游到一个被半淹的砖瓦房前,他抱着孩子爬到了顶部,在反复辨认方向后,果断决定从他选的方向游出去。 耳边响起带着人护送普关百姓走时孟饶留下的话。那男人对他说,晚点见。 已晚了太多了他也没能游出去。反而体力彻底透支,浸泡在冰凉江水中的右腿严重抽筋。邵勇战在身子慢慢下沉时撑着游到一颗树前。他双臂用力高举着那小男孩:“你别哭,听叔叔的,紧紧抱着这棵树。” 小男孩吓的只会哭,呜呜呀呀的摇头。邵勇战用手臂勾住树干,把孩子的手臂环在树上,他语气很硬:“用力抱住这棵树,听见没有!” 孩子终于是用四肢搂抱住树干,邵勇战借着手劲拖着孩子往树上爬,送到了他不能送到的高度后放下了手臂,树上方的孩子抽泣着低头看水中的解放军叔叔。 邵勇战故作轻松的抬头嘱咐:“好好抱着,如果一会儿叔叔不见了也别怕,只要你坚持住,就一定有希望,会有人救你的,听见了么。” 孩子麻木点头,抱着树开口哭着喊妈妈。刚喊了两声,再低头就见那叔叔不停地在往下沉,他哭的更大声了。 邵勇战是真的累了,右腿依然在抽筋,已完全借不上力,他尽可能抱着底下树干稳住身子,水已漫到脖子。耳边还能听到有人呼救,可他却已不能去救,他怕他松开这棵树,就会像树上孩子的妈妈一样沉到水底。他不敢想象这水下会有多少人,更不敢想象水上等待救援的还有多少人。他苦笑于人的能力在这种时候有限的可怜。 呈塘村西的不管是解放军还是老百姓在清点人数后发现都有少人。普关的村长比比划划的跟二营营长说着话,恳求着派一些大兵过去救人。 习安修没能自己果断做决定,而是过来与周继良和一营长金耀川商量。三个营长站在一起商讨后决定各派一个小分队再对灾区扫荡式搜救一次。 齐致辰看着周继良步伐不太稳的去叫人,吓得跟上去:“你还要跟着去吗?” 周继良回身,怕少年担心,所以明确告知:“我不去。” 齐致辰这才停下脚步:“嗯。” 三营带队的是二连长蔡海涛,他直接挑了一个班带走。出发后才发现有三个一连的大兵也跟了上来。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蔡海涛问道。 杜彪脚步不停:“蔡连长,你就带我们去吧。” “我们去找我们连长,我们班长也没回来。”宋桐接过话,“到了那保证服从命令听指挥。” “对,一定服……服从命令听指挥。” 蔡海涛妥协,命令道:“全体都有,跑步前进,跟上前面一营和二营队伍。” 孟饶和艾云辉划着皮筏艇很艰难的躲着水面上各种障碍物前行,不停大喊着邵勇战的名字得不到回应。倒是顺路救了一对被困夫妻。路过村北时听到孩子哭声,滑过去后就看到了树旁男人脱滑到水里的画面。 “呀,有人沉下去了!”皮筏艇上的妇女惊呼。 女人话音都还没落,扑通一声坐在前面的孟饶已跳进了水里。 艾云辉脱口而出:“连长!” 浑浊的水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以周围参照物来看,已有几米深,艾云辉不知孟饶能不能把人带上来,他心急如焚的又喊了几声。 完了,艾云辉把树上孩子救下来后整个人都傻了,他坐回皮筏艇喊声都颤抖了:“连长?班长!” 水面一点反应都没有,艾云辉瞬间急哭,一米八的大老爷们哭起来跟他身旁坐着的四岁孩子有一拼,咧着嘴嚎叫:“连长……” “哭什么!”不远处钻出水面的孟饶道:“快下来帮忙。” 艾云辉收了哭,跳入水里快速游过去。看到孟饶怀里扶着的人紧闭双眼后又接着哭:“连长,班长是不是不行了……” 第96章 邵勇战睁开眼,没什么力气:“你小子是不是又找踢了。” 艾云辉立马抹了眼泪,和孟饶一起将邵勇战架着游回来,皮筏艇上的两口子看大兵们游的费力,帮忙把皮筏艇滑了过来。 皮筏艇承受五个大人加一小孩,超重,直接下沉。那男人跳下去抓握着皮筏艇边缘游浮在水里:“我不坐上去了,我媳妇坐就行。” 女人扯着男人哭:“老刘你上来,上来啊。” 最后孟饶让艾云辉把男人拽上来,他则游在皮筏艇后面:“掉头,往东面滑。” 艾云辉发懵:“哪边是东啊连长。” 孟饶哼道:“平时让你们学辨别方向都不当回事,等回部队的。” 瘫坐在皮筏艇里的邵勇战听后慢慢回头无力的冲孟饶笑:“学,回去好好学。” 当他彻底脱力滑落水里的那刻,他的脑海里就是此时孟饶的这张脸,带着高傲带着不屑,帅美帅美的百看不厌的一张脸。邵勇战当时是怕的,他怕孟饶说他说话不算数,更怕他再听不见孟饶骂他了。在绝望无助时被人拎拽出水面,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那感觉踏实美妙。再听着那熟悉的埋怨语气,他甚至觉得这辈子都他妈值了。 孟饶和艾云辉轮流跳到水里换着回皮筏艇上休息,直到再次来搜救的大兵们赶到。 “连长!”杜彪隔着挺远就在大喊。 艾云辉挥手:“大彪!” “我草,”杜彪激动的爆粗口,“跟过来的是你啊!副营说回去挨个儿收拾,你小子废了。” “谁他妈还怕那事啊!” 大兵们用最快的速度在水位暴涨前又搜救出几个村民,最后整体从普关撤出来后加速离开。 孟饶骑着马载着邵勇战率先回到了呈塘,下马后他还没等站稳脚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孟庆喜踢完孟饶又紧接着给了邵勇战一脚,气的脸都涨红了,几乎是用吼的:“都反了天了是不是!” 周围不少百姓和解放军都看过来,不管知不知道情况的都安静看着。 孟庆喜不解气,又要抬手去抽儿子。却挤过来个男人抬手荡住了那落下的手。 周继良隔在了父子中间:“老孟,行了,去通知大家吃饭吧。” 见是周继良,孟庆喜不得不放下手,头也没回的转身走。 一提到吃饭,驻扎地沸腾起来。闹哄哄的环境下齐致辰跑过来:“孟饶哥你们回来了。” 孟饶点点头,声音哽咽,看了看远处站着指挥着大兵们分地方吃饭的孟庆喜:“嗯,回来了。” 普关的失守上了地方台新闻,人员伤亡没统计,财产损失没估量。在全国各地抗洪重大消息纷飞的时段里显得微不足道。但在亲身经历的普关人心里却是一道重重的疤痕。 第40章 黯然神伤 阻拦围拢江水的沿江大堤的决口就好比是一碗水漾出了部分,那么碗里的水平线就会随之降低。正如普关的完全沦陷让周遭部分城市和村落有了缓口气的时间。 所有幸存的普关百姓已都退到了最近的呈塘,再加上多出来的两个营解放军,呈塘在最短的时间内不得不容纳超多量的人数。 简单的木头框架钉好固定后再用塑料封顶便成了木头帐篷。这样的帐篷几天来快速出现在了呈塘村的各个胡同。从高高国堤望下去,密密麻麻,一片浅青色。 整个呈塘也要比平时热闹得多,大人们忙着解决住宿饮食问题,小孩子们到处乱跑着疯闹制造问题。 在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因大人没精力看护不周下私自跑到村南小溪里玩险些发生意外后,村里决定临时把孩子们集中到呈塘小学去上课减轻家长负担,不管是呈塘的还是普关的孩子都进行统一管理。 正值八月最后一天,当各家把小孩子上报到学校时,更大一些的孩子却在愁开学的事。 漫长的暑假习惯了懒散生活,在开学号角吹响后,自然而然有种想回归校园的冲动。都怀念离开家自由自在与同龄人说谈欢笑的日子。 然而这场大洪水让一切都乱了,不管是上初中还是上高中还是上大学的都不能及时返校。 齐致辰对这件事的不快出奇的没邸啸和何璐的大。以前开学前一天晚上他都会特别兴奋的把自行车擦的干干净净,把所有书本整理好,再把他妈给他的零花钱板板正正的夹在书包里侧的夹层里。 可这次却变成干巴巴坐在喜宴厅里发呆。 邸啸进了喜宴厅站在门口笑:“这明天咱们就真不去了?” 齐致辰起身:“只能等一段水全都退了的再去了。” “这感情好,”邸啸嘿嘿一笑,“合着咱们这是多放了假。” 齐致辰去桌上书本里翻出一张纸后转身走:“我去村委会给班主任打个电话说一声,你去不去?” 邸啸跟着往出走:“走呗,只不过我班老师家电话我不知道。” “你没记下来么?” “我哪会记?从来没想过要给他打电话啊,没想到还真能用到。” 齐致辰哼道:“那你是活该。” 邸啸推了齐致辰一下:“一边儿去。” “你推我,”齐致辰抬脚踹过去,“我让你推我。” 两少年就那样边疯闹边走路,路上迎面走来太多都是普关的生面孔,偶尔遇见村里熟人,觉得万分亲切。 “哎对了,”邸啸侧头,“我听何璐说,村长昨天去她家找她,让她过几天去呈塘小学帮着照看学生,说是老师人手不够用,孩子又多出来一些,这才找两个村里还在念书的帮忙,你说怎么没找我们呢,找的她和窦佳明。” 第97章 齐致辰踢着路上的小石块走路,斜眼看邸啸:“怎么,找你你能好好看啊。当然是找女孩子更靠谱。” “屁话,”邸啸不服气:“那窦佳明是女的啊?啊,也对,他比女的还女的。” 齐致辰笑:“你这话难听了啊。” “本来就是,跟个小姑娘似的。”邸啸边说边扭着腰夹着腿走路,笑的不能控制,“就这样,他就这样。” 齐致辰被邸啸的样子逗的笑声不止,一直到了村委会院里都还没收住笑声。 周继良因接电话和其他两个营长从村西过来,坐下后放着免提听他们团长说话没一会儿,就听院里有人说笑着进来。听那声音是齐致辰,他甚至溜了号,在侧耳听那俩孩子是在说什么。 金耀川因被干扰,皱着眉起身推门出来,正好与进门的两孩子撞一块。他大声严肃道:“你们声音小点,一会儿再进来,屋里在打电话呢。” 邸啸看了看面前眉毛很粗重的男人,不情愿的后退到门外。齐致辰也立马收声,站到邸啸旁边。 周继良的视角无法看到门口,但他却能想象得到齐致辰的样子,那少年脸皮薄,肯定蔫蔫的眼睛灰溜溜转转后低头看地面站着。 “老金还是这暴脾气。”屋里坐着的习安修轻声笑道。 周继良听后笑而不语。 等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摔门进屋后,邸啸撇嘴:“妈的,这人谁啊,这么凶。” 齐致辰轻声道:“别说话了,等他们出来我们再进去。” 于是他们就站在门外边等,靠着墙看着主干路上路过的羊群。 “真想变成一只羊,”邸啸说着说着笑了:“你看它们多好,每天悠闲自在吃吃草散散步,无忧无虑。你呢,你想变成什么。” 齐致辰觉得邸啸幼稚,他皱眉,拒绝回答。看到金营长,他猜两杠一星也在。隔着墙壁站了会儿后他挪着步子一点点蹭去窗户边,扭头看进去。 屋里光线不太亮,有几个男人,站着的站着坐着的坐着,都背对窗口在听电话。 齐致辰在一个个后脑勺上扫过,很快就锁定了周继良。男人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身边那战友时不时就会侧头过来附耳跟他说些什么。 看到那样的画面后,齐致辰站直身子,心里却微微不舒服起来。自从他和周继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蔓延,他无数次排斥过也纠结过。他怎么就会对一个男人动心到如此地步。在这些大兵们没来之前,他甚至从来都不知男人可以喜欢男人,更是被自己会对周继良动情疑惑不解。但他的疑惑困在深层,被大洪水背景下一次次惊心动魄的压力与朝夕相处周继良一次次的体贴关怀消磨殆尽。他都还从来没来得及去思考,就诚实的屈服于了最真实的情愫。 耳边忽的响起刘景利在那个寂静安逸的夜晚蹲在他身边说的话,当时刘景利怕他惊讶孟饶和邵勇战的举动,对他说军队里这样很正常的。 那么周继良是不是以前在军队里就对别的大兵像对他这样过?这是齐致辰脑子里第一次冒出来关于周继良的这样明确方向的问题。 这么多日子以来,齐致辰见过了太多的解放军。他们虽都没有孟饶那种只一眼就会被铭记的容颜,但也都是个个年轻活力精神矍铄各有风采。这么多优秀的男人聚在一起,要比他和周继良相处的日子多的多,相处的机会多的多,碰撞出火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齐致辰想到这,不由闹心起来,他用手抠着墙壁上的土,总觉得刚刚看到那个同样穿着迷彩服的二营营长与周继良亲密耳语的样子特别般配。若周继良喜欢男人,那大可也在身边找,就像孟饶邵勇战那样。可以随时与对方在同一范围内,相互体谅相互爱惜。以周继良的条件,一点不难办到。为什么要与他这个所谓的外人摩擦感情,齐致辰更加不解,不解中多了些失望。 “想什么呢,”邸啸用肩膀撞了齐致辰一下,“咱们还等么,好半天了,也不见他们出来。” “你又不打电话,要么就先回去,我总要跟老师说一声不能及时返校的原因,否则不踏实。” 邸啸活动着站麻了的腿,手一挥:“那我可真回去了啊。” “嗯。” 在这个天微微黑,四周有蛐蛐叫的氛围下,齐致辰用平静的面部表情掩饰着刚才内心隐蔽狂乱的思绪。 又大概等了十多分钟,屋里的几个人才陆续出来。齐致辰没有抬头看人,而是连忙快走两步进了屋。 给班主任打电话,齐致辰也是头一次。从他写下号码到现在就没用过,反复核对了两遍才按键。他带着点愧疚的心理打算跟老师好好解释是发洪水的原因回不去学校。可电话接通后他都没等说原因,那边的中年女人就先行了解了。 这一听才知这几天有很多同学都已打过电话说明回不去的事,果然这场大水真的影响面积大范围广。 挂了电话齐致辰释怀很多,想到并不是少数人回不去就不那么着急了。 他推门出来时天已彻底黑了,有路过的黑猫蹭的一下从门口经过。 “打完了?”站在窗户边的周继良见少年出来侧身问。 齐致辰没想到周继良还没走,他打电话时明明听见那一小波人说着话的出了大门。他问:“你怎么没走?” 周继良走过来笑道:“想等你一会儿,一起走。” 第98章 月光如练,晴夜。地上拉长的两个并肩走路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被扭曲的很滑稽。 齐致辰大概是受之前胡思乱想的影响,没说话。而他身边的男人也没说话。 直到安静的从村东走到了喜宴厅大门口,周继良才开口:“我想再走走,去不去。” 齐致辰回身:“去哪?国堤?” “不去国堤,”周继良摇头,“去村北吧,没几天可能就要走了,还没去过那里。” 齐致辰的重点没放在去村北三个字上,而是要走了三个字上。他恍然明白男人为何回来路上沉默,应是电话里听到了上级说日后行程导致的。 齐致辰悲的是周继良终究要从这里离开,喜的是周继良能因要走情绪低落。他失神后先行走去前面:“那走吧。” 呈塘村北是大面积的稻田地,一直延展到与普关交界。 四季美如画的地方。 春天时插秧后稻苗矮小稀疏,浅绿一片。夏天时水稻抽节郁郁葱葱,油绿一片。秋天时稻子成熟颗粒饱满,金黄一片。冬天时水稻收完覆盖积雪,茫白一片。 齐致辰遗憾在这夏与秋重叠的季节,周继良不能纯粹见证那任何一种壮观到铺天盖地的颜色渲染。在这夜晚,哪有颜色可言,暗灰一片。 周继良问一直走在前面的少年:“怎么停了。” 齐致辰停在路边看着远处月光下的稻田:“要不白天来吧,现在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继良站到少年身后,一同望向远方:“不身临其境怎会知道没得看。” “嗯?” 周继良抓起少年的手腕两人扯着往前走,跳过引水渠道,最后踩在了最近的田埂上。 齐致辰以为周继良说来村北就是站在一旁望望,却没想到这男人是想往稻田里面走,他问:“还要往里走?” “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半米宽的田埂往稻田深处走,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每一步都要陷落脚印。两边是过膝高的水稻,被刮碰时摇曳动荡。随着他们的步伐,田埂上有扑通扑通落水的青蛙。 齐致辰走在后面,紧紧跟着周继良。他没有去问为什么要去稻田里,只是单纯的男人走哪他就跟着,不问原由。他的手腕还被男人握在手里,慢慢的那只大手下移最后与他十指紧握,轻轻甩晃。 耳旁有清风虫鸣,鼻边有浓郁稻香,心尖有甜蜜荡漾。 周继良边走边说:“是给你们老师打的电话?” “嗯,明天无法返校。” “暂时上不了学,着急么?” 齐致辰笑:“我着急也没用啊。” 周继良点点头后继续道:“很快,没多久就可以了。” 齐致辰边走边问:“洪水是快退了么?” “应该快了。” “哎呀……” 齐致辰拐弯时没注意脚下,踩空后一只脚陷到了田埂下的泥巴里。被周继良拽上来后他一下下踢甩着鞋上泥巴。 周继良直接将人正面抱了起来,少年两腿一分,半夹住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了他胸前。 胸膛贴着胸膛,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齐致辰控制不住自己不靠近,他搂着周继良脖子,侧过头将脸贴在周继良脖子上:“一会儿我就下来。” 周继良行走在田埂上,被齐致辰头发蹭的脖子痒,他轻笑:“别下来了。” 被周继良这么面对面抱着,明明他们在前进,但齐致辰感受的是后退。当他明显觉出周继良加快脚步后他们已到了一块有井架的空地。 高高的井架被月色描绘出轮廓,齐致辰晃了晃身子示意要下来,周继良便半弯腰将人放下。 周继良是在电话里听说没多久就要撤离的事后一时心血来潮,他哪里是想大晚上来村北看什么稻田,他不过就是突然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与少年呆一呆。 显然此时才发现,这里给了他意想不到的视觉体验。 爬上几米高的井架后居高临下。条条深色田埂分割出的块块稻田,每个方形里的水反射月光远远望去白的亮眼。稍微强一些的风吹过水稻动荡,尽管不是在白天也能看到由远及近的浪。一望无际的稻田像是与天相接,与星辰辉映,美得像一副巨大的油画,很是壮观。 齐致辰站在井架上忍不住深深吸气:“从没在夜里来过,没想到这么好看。” 周继良望向远处语气很轻:“我第一次看到这景象。” 少年抓着井架的金属横杠,身体灵活的反转挪着步子到另一边,后背靠在井架上,悠悠开口:“听说第一次经历的总会很难忘。” 周继良听后慢慢踩着一根根金属横杠凑过来,在少年头上揉了一把:“小子,有想过去当兵么?” 齐致辰微愣,好像曾和谁说过这问题。当时他毫不犹豫的说他想考个大学念念。 可现在,他看着男人那深邃的眼睛。晚风吹来,吹落了一地隐隐的悲伤。他收回看身旁人的视线,他没有回答。 第41章 晕染 当兵这个概念在齐致辰那里根本就不曾深刻过,他出生在这个村庄成长在这个村庄,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要好好念书,有一天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而周继良月光下望着他问他有没有想过去当兵时,泱泱稻田夜色美,面前男人很深情,齐致辰有那么一秒是想点头的。可也只有那么一秒,他想抛开一切,单纯的想获得更多和周继良相处的机会。但现实就是现实,他没资格自私的开口说他想。 第99章 站在井架上吹着晚风,他们说了好久的话,心照不宣,再也没说当兵的事,更没说的事是离别。更多的时候都是少年在说,男人在听。 齐致辰讲了许多村里的事,学校的事,不停不休的跟身旁人说着,仿佛嘴巴不停下来就能让他不去想一些忧伤的事。 最后说的累了,说的口渴了,他跳下井架说要回家了。 回来的路上少年不再说话,安静的走,走的很快,总会超过男人半步的距离。 周继良有些琢磨不清这样的齐致辰,少年隐忍的低落情绪很倔强,让他无措,找不到任何点去介入。 因之前周继良的腿受伤,齐致辰连着几天来睡觉前都会帮忙打洗脚水,回了喜宴厅后他依然又端着水盆放在了周继良坐的椅子旁边:“洗脚吧。” 周继良侧过身弯腰脱袜子,不断挽起的裤脚把已轻度结痂的伤口露了出来,齐致辰看到后还是会觉得好难受,再加上知道周继良过几天要走的事让他的难受程度升级,他迅速蹲下身子,伸手帮着男人把裤子挽好后把那双脚按进了水盆里。 周继良见齐致辰是要给他洗脚,有些惊讶,却还是坐在那看着水盆里在他脚背上撩着水的一双手。 齐致辰边给两杠一星洗脚边自责,自责他刚刚去村北稻田时还让男人抱着,回来的时候又走的极快,完全没去考虑男人腿上还有伤的事。他抬起胳膊甩了甩手上的水后用手指轻轻碰碰那暗色痂面:“这都褪掉的话,最后也还是会留疤的吧?” “嗯,”周继良点头:“会留。” 很长的一道疤痕,没有章法的横亘在修长有力的小腿上,很影响美观。齐致辰不知他还能不能等到看痂褪掉,可能两杠一星会在痂褪掉前就会离开了。想到这他就蔫了,低头认真的给男人洗脚,屋里只有手翻动盆里的水的声音。 周继良一直看着少年的后脖颈,最后忍不住伸手去拍拍:“行了,可以了。” 齐致辰嗯了一声,起身等着周继良擦好脚后,将旁边的脏袜子扔到盆里,端着盆子往出走。 “袜子我自己洗吧。”周继良叫住人。 齐致辰摇头,边往出走边说:“还是我来吧。” 当齐致辰蹲在窗下洗袜子时,有人路过轻踢了他一脚:“小齐这是给我们营长洗袜子呢吧?” 齐致辰头也没回:“我顺便就帮他洗了。” 艾云辉大声笑道:“哟,那你顺便给我这也洗了呗。” 一听这话,周围好几个洗脚的大兵都笑着拎着袜子过来捡便宜凑热闹,声称他们的袜子也想顺便被洗了。 齐致辰干笑两声:“别呀……哎你们别呀……” 大兵们倒是手快,说完话就把袜子扔来,齐致辰都没等好好拒绝,盆旁边地上就多了好几双袜子。 他一想,这些大兵快离开了,再都不一定会见到了,相处这么久最后帮着洗个袜子没什么的。他笑着没再说话,打算低头洗。 正在这时,窗框被从里面敲的很响,让院里说笑着的大兵们都看了过去。 只见窗户里面站着的是他们营长,正面目表情的看出来,嘴唇微启:“都谁的袜子,拿回去自己洗。” 这发号施令很有效,当下那几个大兵就快速奔过去从齐致辰那把袜子扯了回去。 齐致辰每次看大兵们突然慌乱都觉得特好笑,他抬头见周继良已不在窗口,便忍不住回身道:“怎么都拿走了,别拿走啊。” 大彪撇撇嘴小声嘟囔:“我可不敢了。” 孙畅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你看刚才营长那样,眼神好像能杀人。” 艾云辉扫了扫刚才他们营长站的地方:“算我们欺负小孩不对,赶紧的,散开洗袜子去。” 齐致辰洗完袜子回屋后,见周继良不在屋。他习惯性的到大厅四处瞅了瞅,除了到处走动的洗完漱打算就寝的大兵,并没有看到两杠一星。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那人从隔壁孟庆喜他们那屋出来。 “走,进屋,傻站着干什么。”周继良进门前看了看门口站着的少年。 齐致辰带上门进来,脱了衣服后爬上床,等着周继良也脱好衣服躺下,他挪到墙边去关灯。陷入黑暗后他快速躺好,发现他好像习惯了等周继良一起躺下,习惯了周继良睡在他旁边,更习惯的还有周继良搭在他腰上的手。 这次他没有再背对男人,而是面对面而躺,不知为什么,听到男人要走,他就万分想贴近。于是在这黑暗里,他慢慢的往周继良那边挪了挪。 周继良见少年身子一拱一拱的过来,直接抬起手臂把人搂了过来,下巴顶在怀里人脑门上轻声道:“你好像个大虫子。” 齐致辰听后噗的笑了,又往男人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男人的气息,心满意足。 可能几天后身边的床铺就会空出来,再转身也不会触及到有人躺在身后。可能几天后喜宴厅就会空出来,再进院也不会看到有人进进出出。有些事情不是谁能左右,齐致辰明白,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就像这个夏天,与周继良从最初相遇到最后相离。他不想把他和周继良的关系定位在哪里,也不想把他们之间的情感定义成什么。他现实的只想在还拥有时珍惜,比如这个怀抱。整整一晚他都睡在周继良怀抱里,无喜无忧。 因为之前有大兵驻扎在呈塘小学,所以用了几天时间收拾校园加粉刷教室,到9月5日才算正式开学。当天早上的李明达大喊大叫怎么都不想去上学。惹得回来吃早饭的大兵们都纷纷笑看着。 第100章 齐致辰盛了粥坐在桌子边吃着,从头到尾听着他姐夫在院子里哄着小不点。他本不想掺和,却还是在吃完饭后被他妈叫了过去,说让他去把李明达送学校去。 齐致辰只得把还哼哼唧唧哭着的李明达抱起来,再把那小书包拎搭在肩上,往村东学校去。一路上不少家长都来送孩子,背的背抱的抱,小一点的孩子哭哭啼啼,大一些的倒是很安静。 呈塘小学操场上挤着很多学生和家长,除了原本呈塘的外还有普关的。热热闹闹的声音除了孩子们的疯闹就是是大人们的交谈。 齐致辰抱着李明达挤到了二年级门外的队伍里,等着开门进屋时他东张西望的四处看着。 看到五年级门口的女老师后他绕着走了过去:“景老师。” 那中年女人正在安排学生进屋,听到声音看向齐致辰,笑道:“是齐致辰啊。” 景淑艳是齐致辰上小学时的老师,虽从这里毕业多年了,看到后还是觉得亲切。他跟景老师说了会儿话,见不断有家长送孩子过来,就没再多打扰。 回二年级那边后,齐致辰把李明达放下来。他怕小不点乱跑,把小书包给孩子背上,然后他用一只手拎着书包带子,爷俩就那样在周遭乱七八糟的声音中,站了半个多小时。 “小齐哥!”何璐从人堆里过来,笑着喊。 齐致辰侧回身:“你还真过来帮忙了。” “你听邸啸说的吧,”何璐笑笑,“反正也回不去学校,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来这帮忙看学生。” “你可别把人家孩子带坏了。”齐致辰笑道。 何璐瞪齐致辰一眼后弯腰捏了捏李明达小脸:“小明达不怎么开心啊,告诉姐姐是不是开学所以不开心?” 站在那李明达哇的一声哭了,后挤过来的邸啸却哈哈大笑起来。 齐致辰听了一早上李明达的哭声,他脑袋疼,皱眉把气撒到了邸啸身上:“笑个屁啊你。” 邸啸收不住笑:“我是笑何璐。” “笑我干什么,”何璐连忙低头查看衣着:“告诉我哪里出问题了?别一会儿被孩子们笑话。” 邸啸摇摇头,伸手在李明达头上摸摸:“我是笑你让他叫你姐姐,那你岂不比齐致辰小一辈,你就得叫他小舅,还叫什么小齐哥。” 何璐哼道:“就你会论辈分,看把你欠的。” 邸啸:“反正我跟齐致辰是一辈的,快叫我声舅听听。” 何璐:“信不信我打死你。” 齐致辰往前走:“我过去了,二年级开门了。” 何璐也立马转身:“我也走了,去开一年级的门。” 李明达是一年升二年,齐致辰约摸着这小屁孩不愿来上学多半是因林佳兴走了的原因,以前不管上学放假都腻歪在一起的玩伴不在了,耍小脾气也正常,再加上班里临时多了许多陌生的普关小朋友,就更是排斥。 齐致辰生怕他送不到位,前脚他从学校离开李明达后脚就得跑回去。于是他直接把孩子送进了教室。 屋里因通风不畅,有些许发霉和墙粉的气味。已有一些孩子在屋里四处走动。讲台上蹲在地上跟两个小朋友说话的女老师一脸笑容。见齐致辰进来,她抬头看过来:“李明达来了。” 齐致辰笑笑:“季老师,这孩子不愿意来,看着点他,怕他跑回去。” “好,”季素怡站起身点头:“随便挑个位置让他坐。” 齐致辰把李明达特意放在讲桌前面第一桌,心想放在老师眼皮底下更靠谱。他弹了李明达小脑瓜两下后又嘱咐了两句才往出走。 不停有家长进学校来送孩子,看着那景象齐致辰边往出走他边思绪胡乱,想当年每次送他来开学的都是他姐。这校园他也曾奔跑过,那些教室他也都坐里面学习过。小时候的记忆依然深刻,在这个阴着天的早上肆意蔓延。 当听到耳边有村民说有解放军撤离后,齐致辰大步跑出学校大门口。他并没听大兵们说要离开的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待齐致辰挤到路边,确实看到有解放军在往村外面走。一大片绿色在移动着,他眼神慌乱的在那群大兵里找着他熟悉的面孔。 找来找去并没看到熟人,当他看到金耀川后确定这些是一营的大兵们。等那些大兵彻底脱离视线从村东出去后,齐致辰便一路跑回喜宴厅。 看到真的有大兵们离开,他怕一营撤离后紧接着是二营,然后就是三营。 喜宴厅果然没人,屋里大兵们的东西已都不在了。 齐致辰傻眼了一样从屋里退出来,出了喜宴厅直奔村西,他也不知他要去国堤干什么,他只是突然好想亲眼确定那些大兵还没离开,他只是想有一点时间去道别。 周继良接到的命令是一旦水位撤退到警戒线以下就从呈塘撤离。自从普关沦陷后,水位一直在不停的下降。这场大水来势汹汹,撤退的也快,国堤下的水目前已退到了防护林上半截树木都露出来的程度。 敲定今天撤离是三天前的事,而他通知给营里大兵们是昨晚的事。他是特意趁着昨天晚饭后齐致辰去村南老于家送东西时吩咐下去的。离开在所难免,但他却潜意识里不想当着少年的面说。 估计喜宴厅的大兵们也不想小齐难受,早饭时都正常的很,等那少年抱着孩子去学校离开后才快速收拾行李。最后都聚集在村西和国堤上拆军用帐篷整理带来的相关物资。 第101章 来呈塘快两个月,时间在与村民相处欢笑时过的很快,在对抗洪水提心吊胆时过的很慢。这次下乡抗洪防汛对任何一个大兵都是难忘的经历。他们在收拾东西时也都将不舍说来说去。 无疑呈塘和普关的百姓在突然知道解放军们要离开时是心情复杂的,这群小伙子们陪伴守护了他们这么长时间,说走就要走了确实让人不太好受。不少村民都来到村西看着大兵们动作麻利的收东西。 共庭过来的两辆大卡车从齐致辰身边扬尘而过时齐致辰才到村卫生所,他更加加快了速度跑起来。 等齐致辰跑到村西空地,正好赶上二营的大兵们集体往村东撤离。他抬头看国堤方向,昔日那些帐篷都已拆除了,突然显得空荡荡。 他在不断擦过的二营解放军队伍里穿过去,苦笑他要是再在呈塘小学多呆一会儿恐怕就要错过此时在国堤上列队的那些人了。 齐致辰视线落在了国堤上背对着他的熟悉背影,他大步爬上去,站在一旁。他真想上前去问问周继良,为什么要走了都不告诉他一声。可他却没去,他并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那样问,又或者说,他就算问了,又能怎样。 艾云辉在队伍里看到了那边站着的齐致辰,跟身边战友轻声道:“小齐来了。” 背着手低头看地面的周继良听到后半天才回头,他看了少年一眼后收回视线麻木开口:“全体都有,下国堤。” 第42章 无声的告别 全村人很快地相互挤在了主干路两旁,吵吵嚷嚷的把视线和注意力集中在了缓缓从国堤方向延伸过来的那片迷彩绿色上。 三营在一营和二营相继撤离后,也渐渐往村东行进。 路旁边不停地有老乡笑着与路过的大兵挥手道别,也都得到了队伍里积极的回应。 齐致辰磕磕碰碰的在路旁的百姓堆里穿梭,随着大兵们的速度一起走着。 “小齐,”艾云辉侧身冲齐致辰笑:“哥哥们要走了。” 齐致辰点点头:“嗯。” 艾云辉又看看少年后停了下来,他走出队伍,伸出胳膊一勾,按着齐致辰肩膀把人搂过来,脸上没了笑意,声音多了颤抖:“你小子好好念书听见没。” 齐致辰听后突然鼻子发酸,他吸吸鼻子傻笑着边走边点头:“一定会的。” “成,”艾云辉拍了拍身边人肩膀,“我们小齐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 “那是肯定的,”大彪凑过来抬手在齐致辰头上弹了一下,“这小子脑袋瓜儿聪明着呢。” 齐致辰被大彪弹的有点疼,他摸摸脑门,强行开玩笑道:“肯定要被你这下弹傻了。” “小……小齐,会不会想……想我?”程亮笑着摸了摸齐致辰的头。 齐致辰点头:“当然,我还没吃够程亮哥做的饭呢。” 听到他们这边动静,又有几个在平日里跟齐致辰接触多的大兵过来了,没人摆着太严肃正经的离别脸,而都是嬉笑带疯闹的跟齐致辰说着话。 齐致辰被围在一小堆人里有些回复不过来,听着那些来自哥哥们的嘱咐,他只能连连点头。他的心思全放在斜前方那个背对着他往前走的男人身上,男人几次回头与他视线相对却什么也没说。 “行了,”邵勇战边走过来边说,“咱们班的都回队伍里走,一会儿要清点人数了。” “好嘞。”艾云辉身躯灵活躲过邵勇战抬起来的腿,扯着两个战友回归到原位去走。 邵勇战走近齐致辰身边,力度刚好的用拳头在少年肩胛骨上顶了一下:“以后多吃点饭,你太瘦了。” 齐致辰抿嘴笑:“知道了,勇战哥。” 说完这句话,齐致辰就侧身跨出两步,远离了大兵们的队伍往路边走,他是怕他再在队伍旁边呆一会儿迟早让不停过来跟他道别的大兵弄的落泪。他逃离般的大步走开,想离得远点目送。 周继良虽走在偏前方,却一直在留意着身后少年。他见少年脱离队伍,终于是没忍住停下了脚步。 正是到了村中喜宴厅大门前,周继良站在那指了指喜宴厅:“停一下,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了,去取。” 孟庆喜点头后回身大声吩咐:“全体都有,原地待命!” 大兵们一停下来,便立马跟路两旁的村民们说起话来,声音杂乱无章。 齐致辰不明白为何队伍停了下来,他踮着脚张望周继良的方向,男人却不在那里了,他忽然心生巨大失落,正边看边走动着找人时。手腕就被从队伍里弯腰挤出来的人扯住了。 周继良扯着少年快速推开喜宴厅的大门进了院子,他脚步不停,直到进了屋里才松开少年的手,带上门后靠在墙上把人搂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熟悉,齐致辰瞬间泪水涌了出来,他紧紧贴在周继良胸膛上,紧闭着眼睛和嘴巴不想哭出声。 那压抑的哭声很轻,却重重撞在周继良心上。那双大手把怀里人搂的更紧了,他眼睛发红,用下巴不停地轻蹭着少年的头。 他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从村里走出去,可他走的每一步都万分煎熬,好几次想停下来跟少年说他舍不得走,可他不能。 如果没有这场大水,他便不会遇见齐致辰。他从没想过要把少年放进心里,可他左右不了自己那颗沦陷了的心。 离别就在眼前,在所难免。从他知道今天要撤离时起,他的心就像在受凌迟之刑,一刀一刀地剐,一寸一寸的疼。 第102章 昨晚他没睡,整整看了熟睡的少年一整晚。他不知他还能怎么做,他能做的大概就是把少年的样子刻在心里。在以后的以后,就算在天南海北,再回想起这段水深火热的难忘日子,还能记得有那么个明眸皓齿的如水少年。记得少年对他的笑,记得少年对他的好…… 周继良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就那样抱了少年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臂,头也没回的往出走。 齐致辰边跟着往出走边胡乱抹了抹眼泪,不忍和不得不忍让他故作坚强的迈着步子把人送出去。 到了门口,周继良再次停下来,回身用一只手臂大力把齐致辰拥了过去,紧接着重重的吻便落了下来。他把少年箍的很紧,吻的很粗暴,反复碾压少年的唇后停止了亲吻。他轻按着少年的后脑勺让其额头与自己的顶在一起。 齐致辰近距离望着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呼吸间是男人粗犷的成熟气息,他看的很认真,一秒钟都不想闪躲。 两人谁也没说话的亲近对视着,眼神间却藏了千言万语。 最后终止于男人的快速转身推门而出,少年被隔在厚厚的门板内,还直直站在那一动不动。 “周营长,”王和在路边看到喜宴厅大院里出来的男人后笑着迎过来,“要我说啊,你们呢就晚一天再走,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村里想最后好好招待招待你们。” 周继良笑着对老村长开口:“不了王村长,上面有交代,要尽快撤到共庭,还要被派遣去别的受灾地方帮衬,从驻扎进来就一直在麻烦乡亲们……” “哪里的话,”村委书记兰长生打断道,“是我们村多亏了你们才对,真的是应该谢谢你们。” 就这样,来送行的呈塘人你一句他一句,七嘴八舌的表达着谢意。 周继良和孟庆喜站在人堆里快速与乡亲们交谈后便带着队伍继续往村东去。 齐致辰在屋里听到人声东移后小跑着出来。乱哄哄情况下他在队伍偏后方被一大兵拦了下来。看清人后他笑了:“孟饶哥,你怎么还不跟上。” 孟饶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我说渴,李哥就让我等着,去给我拿了水。” “你们走去共庭?”齐致辰问。 “出了呈塘就得跑步前进了。”孟饶笑道,“反正我是有水喝了。” “多拿几瓶吧,”齐致辰边说边要往卖店屋里去,“万一不够……” “别,”孟饶将人扯回来:“不用了,再拿就沉了。” 齐致辰只得站回来,看着孟饶挥了下手快步跟上队伍的尾巴。他也抬起了手晃晃,再见俩字却没说出口。 孟饶走出几步后转身笑着冲台球桌扬了扬下巴:“小子,遗憾还没跟你决出胜负,以后有机会的吧。” 齐致辰看着一脸帅气笑容的孟饶,他的嘴角也不禁上扬。这男人真是有一副让人羡慕的皮囊,美和帅结合出的特别气质任凭谁都一见不能忘。他好想说哪里还能有机会再见,却还是点点头说好。 他站在卖店门前,看着那阵绿旋风走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回散的村民乱了眼,他却已开始了想念。 大兵们离开了,真的离开了。早就想过会有这天,却还是在事实面前,离殇万千。 空荡荡的喜宴厅再也没有欢声笑语,齐致辰踢开院里地上李明达用来喂大黑的破铁盆,坐在了压把井旁的水池边上。他没有表情,安静的情绪没有过激。心里空落落,抚不平也摸不清。 如果没有这场大水,齐致辰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认识这样一群本与他毫无交集的人。他们来了,他们又走了。留得呈塘安然无恙。 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可自古离别多悲伤。 若是这个夏天的所有雨水能倒流回最初的相遇。齐致辰还清晰记得大兵们在那个雨后初晴的傍晚从村东走进呈塘小学的画面。他挤在人群里看热闹,从没想过会跟那群人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那天的夕阳洒在校园里一大片站立着的大兵们的迷彩服上,别样的光晕色彩,柔美又刚毅。 一个多月的时光,那群男子汉活跃在这片土地上。风里雨里阳光里,踏出的无数个脚印在他们彻底抽离后却无处搜集。 齐致辰因大兵们的离去着实沉闷了半月有余,他没事时就会坐在喜宴厅里发呆。睡觉前还会觉得身边有人和他一起躺下,早晨起来后还会觉得有一群大老爷们在井旁水池边洗漱,每到饭前还觉得会有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大兵嚷嚷着从大门进来,每到傍晚还会觉得院里有人坐在一起说笑…… 他心里惦念,也不知那群人又忙碌在了哪个城市或乡村。 他也总会拿出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看,那一张张熟悉面孔和那一幕幕欢快画面浮现眼前,想着想着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无声笑了。 可笑容背后齐致辰却不得不承认,他过滤掉回忆里所有的不愉快,无非是间接地想让自己轻松的接受照片上某个姓周的男人的离开。 他对周继良的情感和对其他大兵们不一样,他从最开始注意到这件事时就知道。与其说他是舍不得大兵们离开倒不如说他是舍不得周继良。 周继良最后用拥抱和拥吻向他无声告别,久久不能让齐致辰释怀。他后来想过,如果当时男人不曾中途停下直接走掉会怎样,如果男人什么也没做而是直接跟他说再见又会怎样。 想着想着他就会问自己,如果他从来都没曾把男人放在心里会怎样。 第103章 是不是不会那么难忘,是不是不会那么忧伤。 那个暑假让齐致辰印象深刻,那个男人更让他印象深刻。后来的后来,多少午夜梦回,他都能梦见一身迷彩军装的周继良冲他笑,阳光打在男人侧脸上总让他忍不住想去伸手摸一摸。 虚虚晃晃,醒来一场空,无数次失望中他才相信,那男人,只是出现过而已。 真实的是每天都会看到的周继良拥抱亲吻他时的床,是周继良与他深夜聊天时的墙头,是周继良剥鸡蛋给他吃时的台球桌…… 齐致辰后来特意跑去了国堤,站在堤面上看下去,堤下的水位已退的完全露出了防护林,整片树林都挂着一层土垢,远远看去污灰一片。就像他站在那时也灰蒙蒙的心情。 他学会了用新习惯来平复想念,比如每天准时听新闻,哪怕他不会从头听到尾,也会一直从开头放到最后,就像当时大兵们住在喜宴厅时一样,明明没几个认真听的,电视也必须得放着。 9月22日,参加抗洪抢险的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军官全部撤离抗洪第一线。 相比松花江嫩江的水位回落,长江是在9月25日才中下游水位落到警戒线以下的。 9月28日,全国抗洪抢险表彰大会在京隆重举行。□□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宣布抗洪抢险斗争已经取得全面胜利。 这场大洪水贯穿了整整一个夏天,终是在军民同心协力众志成城面前退去了。 多少英雄折损,多少颂歌飘散。人们最终难忘的是大洪水,而齐致辰难忘的却是那个叫周继良的男人。 十月初他收拾好行李返回学校,花了好多天整理好的心情,却在离开前去他姐夫房间去抱抱李明达后从屋里出来时瞬间戳到心尖。 那是随手带上门后,他被门上贴着的黄纸乱了视线。原来有时看起来不管多么牢固的情绪都会在不经意的触碰后溃散。 他伸手揭下那张写着好看毛笔字的纸,站在那低头喃喃的念: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时间不会因任何事而停滞不前,生活回归了正常轨道。 齐致辰起初在高三枯燥繁忙的学习生活里依然会经常忍不住想起周继良,那隐约成了他心灵最深处的一种慰藉,尤其是在深夜里,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男人的拥抱,那男人的吻,那男人帮他撸动解决欲望的手…… 每当听到那首《为了谁》,他也总是会想起那个闷热潮湿的夏天,解放军们挽起裤脚扛着沙袋汗流浃背的样子。记忆随着时间慢慢褪色,但一旦想起依然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最后齐致辰不负众望,考上了所理工大学。成了呈塘第一个名副其实的重点大学的大学生。 也是他考完大学的那年暑假,他们家举家搬离了呈塘。 搬家离开呈塘的那天,也是阴雨连绵,齐致辰撑着伞在喜宴厅院里站了好久。 他并不知道他在不舍什么,可能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或者是别的说不清的什么。 再后来,开启了新生活的他也有些许变化,却总会在内心深处怀念什么。 他也会偶尔想起周继良。 那男人活在旧时光里虽越来越不鲜明,齐致辰却忘不掉。 再后来,一把瑞士军刀,一张众人合影就成了他难以启齿不为人知的隐藏的思念。 【上册正文完】 下部 文案: 齐致辰的生命分为两部分,一九九八年之前和一九九八年之后。 在作为重要分界线的那年,他十七岁的夏天,一个穿着迷彩军装的男人走进他的生命并贯穿他的一生。 自从遇见你,余生全是你。 借用作者写在文中的句子: 第一次遇见,29,17。他是两杠一星,他是如水少年。 第二次遇见,33,21。他身在军营,他大学生。 第三次遇见,42,30。他是成功企业家,他是建筑系教授。 一路走来,爱终会开花。 第43章 涟漪 午后闷热拥挤的车厢里充斥着形容不上来的混合味道,嗡鸣的噪声,齐致辰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听到列车员报站名后,瞬间精神不少。 火车进站缓慢平稳滑行后会在彻底停下时车身耸动。每次齐致辰都会等耸动完全过去才起身下车。他拎起腿上放着的书包背上,又起身抬手去行李架上拽大拎包,整个人便横在了过道口。 坐在里面座位抱着孩子的妇女不耐烦道:“你是下还是不下啊。” 齐致辰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先侧身让出位置,等那娘俩嘟囔着挤进过道,他才继续去拿包。 火辣辣的阳光下吵吵嚷嚷的站台上,上车下车的乘客因天太热没什么秩序的乱哄哄挤着,使得列车员在不停地大声管理。 出站口围着一群司机,热情的贴过来不停地问着要去哪。齐致辰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拎包,艰难的侧身挤出来后马上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一直摇着头往出挤,弄得一身汗,手心滑拎包脱落,他便停下来站在站外一处阴凉下等着。 “齐致辰!”一个男人的声音穿过往来人群由远及近。 齐致辰闻声望过去,挥了下手:“树文哥,这呢。” “走吧,太挤了车没开进来,得往出走走,”李树文满头大汗笑着几大步过来,弯腰把那两拎包拎起来:“这还挺沉。” 第104章 那年从呈塘搬来条阳,李树文听他弟要带着他妈搬走,便也一起搬了过来。这人说来奇怪,以前在村里混吃等死喝酒抽烟耍流氓,到了市里倒是变得像模像样,毛病都戒了。从他弟那借钱买了辆小三轮车跑活赚钱。平时没事就帮着他弟进货和看店,跟齐致辰一家住一起,一年后他们家老太太去世了,齐致辰他妈也没让他搬走,可怜他孤零零一人在外面不容易。久而久之这几年相处融洽,就亲近成了一家人。 齐致辰对这件事挺欣慰的,他在外面念书,家里有老有小,虽有他姐夫照应,但毕竟他姐夫有残疾,有李树文在,他放心不少。 回家路上齐致辰坐在开着窗的车里,温热的风吹着脸,他扭头看着外面。 自从他上大学以后,每年只有寒暑假能回来,一走就是半年,从此家乡只有冬和夏。 上大学后三载已经过去,他也不过才回家六次。 他家在转盘道附近的一条街上,是个二层小楼的街边店面。他姐夫也干不了别的活,便兑了个超市,凭着勤勤恳恳,生意一直还不错。 到了家门口,齐致辰刚下车,屋里就跑出来个小身影,稚嫩的声音不停地喊着小舅。 齐致辰弯腰笑着把抱他大腿的肥嘟嘟的小丫头举起来抱在怀里,边走边捏捏那小脸:“我的舟舟是不是又胖了呀,瞅瞅这小脸。” 小乘舟搂着齐致辰脖子咯咯咯的笑,柔软的发丝蹭的齐致辰直痒痒。他推开门后侧身让提着拎包的李树文先进,然后抬脚踢上门往里走:“姐夫,我回来了。” 李树全在养着活鱼的长水泥池旁修理打氧器,听到动静站起身:“妈刚还叨咕你呢。” 齐致辰抱着孩子往里走:“她人呢。” “楼上呢,你上去吧。”李树全指了指楼上,“坐车累了吧。” 齐致辰笑道:“不累,回家的车从来都不累。” 说完这话后,齐致辰便上了楼,他仰着头边往上走边喊:“妈!我回来了!” 于春秀从房间里出来:“哎哟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跟你树文哥没碰上头呢。” 齐致辰把孩子放在地上:“火车站到这边路上有一段在修路,就绕了点远。” 于春秀伸手摘下儿子后背的书包,看到衬衫后背汗湿,她催促道:“快去洗把脸,热坏了吧。” 齐致辰听话的去洗脸,扑腾着盆里的水时听到他妈问他。 “邸啸没和你一起回来?” 齐致辰拿起毛巾闭着眼胡乱擦着脸和脖子:“他也没去找我啊,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放假。” “你邸叔昨天来咱家买东西听说你回来说他儿子没打电话。” “那就是不回来呗。”齐致辰解着衬衫短袖的扣子,光着上身走回来:“我也有一阵子没他消息了。” “儿子,这次呆几天。”于春秀跟在后面问。 “也就一周吧,我就得回去了。” “咋那么急,”于春秀把儿子手里的衣服拿在手里,“多呆一阵呗。” 齐致辰栽在床上,腰背舒服的松口气:“有一学长给我介绍了兼职,哎呀妈你别问了,让我先睡一会儿。” 于春秀笑着点点头:“行,你歇着,你晚上想吃啥,妈给你做。” 齐致辰拽过枕头:“啥都行,妈做啥我都想吃。” “好好,”于春秀叫着一直在旁边蹦来蹦去的小外孙女,“走,跟姥姥出去,让你小舅睡会儿觉。” 谁知小丫头挣开姥姥的手,直直跑到床边拉长声:“我要跟小舅睡觉。” 齐致辰被童的无忌逗笑了,他起身把孩子抱上床:“成,跟小舅睡觉。对了妈,明达呢,又跑哪野去了。” “那孩子过两天才放假,正考期末试呢,这个点也快回来了,”于春秀带上门之前皱着鼻子道,“那个大的不在家消停,要不然总跟他小妹打架。” 齐致辰躺回床上,伸手摸了摸小丫头头上的冲天鬏。转眼这宝贝疙瘩都四岁了。这孩子刚出生那会儿吃别家母乳,拉扯这么大不容易。刚搬来条阳那阵净是生病,这两年要强多了。 齐致辰对这孩子有特殊感情,他总觉得那年他姐因生这孩子去世,那这孩子就是他姐的生命延续,他便要千般疼万般爱,把他姐那份也带出来。可这种思想在他那个小外甥那就没有,那孩子就觉得他妈去世都是他这个妹害得,今年都上初一了,还总欺负他妹。 齐致辰大概真是累了,躺在那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这爷俩四仰八叉在床上睡,睡的没人来叫就不会醒来了一样。 “李乘舟呢!”李明达一进门就把书包扔在了地上,嚷嚷着。 于春秀扎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别吵吵。” “她把我那飞机翅膀踩坏了!”李明达跺着脚。 “啧,你这孩子,”于春秀抬手佯装要打下去,“小点声,你小舅回来了,在里屋睡觉呢。” 一听这话,淘小子更是闹腾了,立马笑着往里面跑直接推开门:“小舅!小舅!你不是说这次回来会给我买遥控车么,我车呢!” 齐致辰是被晃醒的,他迷糊着坐起来:“别嚷,小舅给你拿,在楼下包里呢,我们下去,让你小妹睡觉。” 李明达却直接啪的大力拍了一下床里趴着睡觉的小丫头。小乘舟受到惊吓,哇的哭了。 齐致辰皱眉踢李明达一脚:“你怎么打她干什么。” 第105章 “她把我飞机弄坏了!就打她就打她!” 一个哭一个叫,让齐致辰一个头两个大。 晚饭时一家六口没一起吃,他姐夫因要看店所以单独吃的。 在外面那么久,还是家里的饭菜香。齐致辰吃的有些撑,吃完帮着他妈收拾好后带着俩孩子到店门前空地消化食。 条阳是个县级市,生活节奏和状态都很适中。当时说要搬走,齐致辰的意思是让他妈他们搬去他念书的那个省会城市,然而他妈说大城市不适合他们这种小农的人,最后就选了条阳。 他姐夫说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人与人之间少了一种亲近。以前在呈塘家家户户熟悉的很,去谁家迈过墙头就是了。现在住非常近的人家也都互相不太熟悉。以前在呈塘时店里聚集着很多人说说笑笑。现在店前的空地宽敞,却再也没有人聚在一起。 齐致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两个孩子玩跳格,不禁也怀念在呈塘的生活。那里虽然贫穷封闭落后,但却很亲切。有时偶尔梦里还能梦见呈塘,那个山清水秀的村庄,每一个春夏秋冬都印象深刻,那是刻进骨子里的第一故乡,大概会永生难忘吧。 回到家后齐致辰每天除了睡觉就是陪他妈呆着,再不就是看着两个孩子。虽然无聊,但却幸福。 呆了一周后他便又坐火车返回了学校。 暑假期间宿舍楼里没多少人,他们寝空荡荡的,还是他走时的样子,没人回来过。 暑假齐致辰一直都有做兼职,其实他家现在的生活条件要比以前强很多,供他念书没什么太大问题。但他不想给他姐夫添加负担,那个老实善良的男人还有两个儿女要供养。他便能自己解决生活费就自己解决,基本不从家里开口要。他原本就节俭,每个暑假在外面做暑期工基本就可以攒够下半学期的生活费。 齐致辰享受自给自足的过程,他一直认为男子汉就应该多靠自己。 他本想先把邸啸爸让他带给邸啸的东西送过去,但邸啸的学校离他们学校特别远,而且暑假期间他也不确定他能找得到那小子。这才把那包秋冬的衣物放在了他上铺的空床上,打算过两天专门找个时间去送一趟。 给齐致辰介绍兼职的是个大四已毕业参加工作了的学长。那学长说是在小吃街的一烧烤店。 齐致辰第二天就寻着地址和店名去找,路过一家理发店正在放那部风靡了大江南北的剧的主题曲。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 真的有点透不过气 你的天真我想珍惜 看到你受委屈我会伤心 喔~喔~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 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齐致辰听着旋律跟着轻哼着, 白天的小吃街不是很多人,有很多到晚上才有的门外摊还都没撑起来。那家简单红色大字的店面很好找。 因旁边那家正在装修,他路过时躲着地上乱码七糟的东西走的很慢。 尽管这样却还是被两个肩上扛着长木板的装修工人隔在了中间,躲来躲去没能出去,最后三人都尴尬的笑了。 这时一中年男人笑着从不远处的卡车上走下来:“我说老板娘,今天可一周了,帐该给我们结一次了吧。” 门口站着的那个女人一脸灿烂:“哟,那等我家艾云辉一会儿来的吧,你跟他说。” 站在那给工人让路的齐致辰听到艾云辉三个字突然愣住,神经像是断了一样,总觉得是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但他却又不确定。莫名的感觉袭遍他的全身,一直伴随着他走进他要去兼职的隔壁那家店。 之前那学长经常在这家烧烤店兼职,所以作为他介绍来的,老板很信任齐致辰,二话没说就敲定了事情。 老板姓徐,叫徐有。他送齐致辰出来 “那就今晚过来,五点左右吧,我们晚上忙。” 齐致辰笑着点点头:“行,那我晚上过来。” 从那店里出来齐致辰心情大好,他打工的经验告诉他,碰到好说话不事多的老板是好事。 他为避免和那些搬着东西的工人再撞到,特意站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就在他站那看着被抬进去的漂亮鱼柜时,耳边响起了相识的声音。 “你们这边缘弄得圆润点,干活别太糙啊。” 第一感觉齐致辰没辨认出是谁,他就是觉得这声音亲切,仿佛曾出现在记忆里。 等他抬头后,他惊到。 从一辆黑色桑塔纳上下来的男人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指着牌匾:“还有这字,是不是摆歪了?” 齐致辰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男人熟悉的面孔。他以为他忘了,忘了那年的事,忘了那年的人。 可这一刻,在周围多种声音的渲染下。记忆犹如那年的那场大洪水在他心里泛滥成灾攻城略地。亲切怀念的感觉瞬间爬满了全身的毛细血管。 他没看错,那男人是艾云辉,是他曾认识的艾云辉。 艾云辉指挥完后绕着地上东西往屋里去,边跟门口的工人们说话边从齐致辰身边擦过。当胳膊被拽住时他莫名其妙的侧回头。 齐致辰近距离看着男人,再次确定后突然笑了,他松开手,没说话,只看着。 艾云辉也在看眼前人,他紧皱眉头像是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抬手颤颤的指着齐致辰:“这是小齐?啊?是不是齐致辰?” 第106章 齐致辰点头:“认出我来了小艾哥。” 小艾哥三个字,从齐致辰喉咙里出来有些陌生,但艾云辉听了却万分熟悉。他显然有些激动,拽过齐致辰虚搂过来重重的拍拍齐致辰的背:“真是你啊!碰到你了竟然!真是你。” 齐致辰原本不激动,也被艾云辉情绪感染了,但他早不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少年,他轻笑着也拍了拍艾云辉的背:“是我是我,没想到能碰到你。” 艾云辉站好后问:“哎咱们有几年没见了吧,我第一眼都没看出来,长得出息了,但仔细看啊这眉眼还是没变。” “是么,”齐致辰笑笑,“我没觉得我变啊。” “变了变了,”艾云辉上下打量齐致辰,“你这长高了,也长结实了,这要是你不拽我,走在那街上那我可不敢认咯。” 齐致辰问道:“小艾哥,你怎么在这?不是应该在部队么。” “嗨,那年抗洪回去在部队又呆了两年我就退伍了,回家做买卖,讨了老婆,走走走,我给你介绍你嫂子。” “以前干别的了,才来这大学城附近开小吃店,谁承想能碰到你,”艾云辉边扯着齐致辰往他家店里走边冲屋里喊:“明珠啊!出来!” 第44章 三分注定 从屋里出来的女人疑惑的寻声迎过来:“怎么了?” 艾云辉笑着拍了拍齐致辰肩膀:“我媳妇儿楚明珠,叫嫂子。” 齐致辰笑着点点头对女人微微欠了欠身:“明珠嫂子。” 楚明珠有些愣:“这是……” “这齐致辰,媳妇儿你叫小齐就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小老弟。”艾云辉笑的合不拢嘴。 因屋里在装修,没地方落脚,三人便坐在了外面石阶上。 从看到艾云辉后齐致辰的笑意没收,坐在那跟那两口子聊天。艾云辉还是那个脾气,三十的人了也没点儿稳重。 看着说两句话就伸手拍拍他的艾云辉,齐致辰觉得特别亲切。这就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小艾哥,没变。 几年后的重逢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齐致辰从没想过他还能遇到那年的大兵。当时大洪水退散后的分离看起来完全没有再遇的转机。 然而当艾云辉活生生坐在他身边,跟他说话跟他笑的时候。他才明白,也许有些人注定要再见。 艾云辉二十八从部队回来开始做服装批发生意,与楚明珠相识相爱。结后俩人经营一家服装店,赚了些钱后又经朋友引荐从服装转了餐饮。这才来到大学城附近租了店面开小吃店。 他这个媳妇儿不仅长得漂亮,人也特别热情大方,听齐致辰是过来找兼职的,直接伸出橄榄枝。 “这样吧小齐,你来这兼职,”她指指身后的店,“反正等过几天都收拾好了我也得招服务员,你跟着嫂子干,嫂子给你多算工资。” 齐致辰知道楚明珠是好意,但他从不愿给别人添麻烦,连连摆手:“谢嫂子,我刚已经找到了,就在你家隔……” “让你来你就来吧,”艾云辉打断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来吧,跟我们你就别外道了,一会儿去跟那老板说一声就行了。” “这……”齐致辰犹豫后开口,“我来倒是可以,但我要跟别人的待遇一样,别特殊化。” 艾云辉笑出了声,侧头看他媳妇儿:“看见没,我们小齐脸皮薄,不愿麻烦别人,那就一样待遇,都一样就完了嘛。” 楚明珠起身点头笑道:“好好好,你们哥俩坐着,我进屋看着他们干活去。” 齐致辰问艾云辉:“对了小艾哥,你怎么想着从部队回来了。” 艾云辉叹口气:“嗨,本来我去部队就是我爸花钱给我塞进去的,我也没想着在里面多呆。青春都洒在部队了,寻思回来做做买卖娶个婆娘过下半生。” 齐致辰笑了:“那你现在不错啊,都达成了。” “还成吧,”艾云辉笑道,“买卖有婆娘也有,不缺啥了。前两天跟大彪他们喝酒还说这茬呢,回来的那几个都还光着呢。” “大彪哥也回来了?” “杜彪他比我下来的还早呢,那小子现在胖的都没形了,整天晃着个大肚子耀武扬威的呵斥小商小贩,”艾云辉边笑边说,“你是没看他欠揍那样儿,等哪天有空叫他过来你就看见了。” 很多当兵的从部队回来后都来省城混了,大部分都在公检法单位,有的是部队分配的,有的是自己想办法进的。私下里这些战友偶尔会聚聚,部队里磨出来的交情铁的很。 “曲昊,曲昊你还记得么,”艾云辉继续道,“那小子现在在公安局,还有谭笑,跟银行押运车呢,孙畅在消防队混呢,程亮现在在一饭店后厨,我还想挖他过来呢。” 齐致辰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翻出了记忆里的样子。听到那么多人离开部队投入了社会,他不明白他心里在期待着什么。他笑着问:“勇战哥呢?还在部队?” “嗯,班长他肯定得留下,孟连在他就会在,”艾云辉说着说着拍了脑门一下,“看我这记性,应该叫孟营了,我回来那年他升副营了,我们班长也已是排长了,但是叫习惯了还真他娘的不好改。” “那……”齐致辰视线落于前面不远处地面,“那你们周营长呢?回来了还是在部……” “当然是在部队了,”艾云辉笑笑,“已经是周团了。” 第107章 齐致辰轻声笑了笑,视线游离:“那挺好的。” 艾云辉掏出烟:“他们几个根本不会从部队出来,那都是往上爬的主,在部队混得开谁愿意回来啊,部队待遇多好,谁都没得比。” “那倒是。” 正在这时斜对面理发店里走过来一个身形颀长穿着干净利落面带笑容的男人,他抬手冲着艾云辉挥了挥:“云辉,我跟你说那个事……” 男人视线停在了艾云辉旁边坐着的人身上,他收了话,转移了话峰:“这是?” 齐致辰抬头看,白衫黑裤的男人有张很精致的脸,五官分明,英气逼人。 艾云辉很随意的给齐致辰指了指:“这我好哥们,对面剪头的。” 齐致辰冲男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男人嘴角一扯:“我说艾云辉,不够意思啊你,就这么介绍我的?” 说完这话,男人笑看齐致辰,弯腰伸出了手:“顾礼彬。” 齐致辰没见过私下里这么正式的介绍,他觉得男人很奇怪,但还是没犹豫的伸出手:“齐致辰。” 顾礼彬收回手打量了一下店面问艾云辉:“怎么样,我给你介绍的地方。” 艾云辉坐在那抬腿虚踹顾礼彬:“地方还不错,就是装修的坑了点。” “怎么坑了,”顾礼彬抬脚踏上台阶,“我那理发店不就他们装的么,你不是看了说好么,怎么又嫌弃上了。” “理发和吃饭的地能一样吗?你们重在看我们重在用啊。”艾云辉起身,“净给我整些花里胡哨的,看着头疼,就又让他们改了改。” 齐致辰趁着那俩人说话时候去了隔壁,有些不好意思的跟那老板说清楚了他不能去兼职原因。 出来后他冲已进屋跟工人们说话的艾云辉喊道:“小艾哥,你先忙着我就先回去了,还有点事。” 艾云辉听后回身喊:“有空要过来啊小齐。” “成!” 顾礼彬通过屋里的镜子看着齐致辰的身影走远,他侧头问:“他干什么的啊?” “大学生,”艾云辉明显带着自豪,“附近工业大学的。” “哟,大学生啊,大几了?” “开学大四了吧。” 顾礼彬笑:“看着不像那么大啊。” 艾云辉斜眼看人:“你打听人家干什么,我可告诉你顾礼彬,我这个小老弟可是正经孩子,少揣摩你那歪门邪道。” 齐致辰说的还有事,说的就是去给邸啸送东西。原本他还想着在徐有那打上工的话一时半会儿送不了,这回答应了艾云辉两口子过几天去他们那倒是多出了空闲时间,他就想着把东西先送过去。 邸啸高考那年严重失利,没能考上公费大学,最后他爸不忍让他下来种地,这才花钱给送进了一所三流院校。同一年老邸家也搬去了条阳,邸贵兰开了个小诊所,邸向军在一工地看建筑材料,哥俩一起供着邸啸倒也轻松不少。 邸啸的学校离齐致辰他们学校跨越了快大半个城市,刚来时尽管离得远他们也会隔三差五去看看对方,后来都融入了自己的圈子,便很少见面了。但发小就是发小,那份真挚情感无法冲淡。 齐致辰回到学校,上楼取了东西又下楼在车棚里找到他的车子,蹬上后便骑着出了校门。 这自行车是他大一那年在二手市场淘的,因为校园太大,上下课不方便,很多学生都有自行车。他舍不得花钱买新的,便弄了个旧的。好在他爱护东西,三年用下来也没出什么毛病。 骑车去找邸啸的路上,齐致辰的心才静了下来。能碰到故人自然让人开心,可他却有些许失落。 他审视自己,才发现。当他看到艾云辉的那一刻,心里抑制不住的却是对另一个人的惦念。艾云辉就像是一条线,把他与往事牵连,让他沉闷已久的心被点燃,忍不住释放了脑海里尘封的画面。 齐致辰这四年来不敢说他把周继良完全忘了,却也不敢说他还深深地记得。那种程度微妙的很,如果不提,便能隐约朦胧,如果提起,可以大火燎原。 与艾云辉的再次遇见,无非就是那一颗火种,滚烫了他的思念,无处安放只能困于心牢。 生活早就在那年后翻开了新的篇章,平静安逸。当年周继良的不得不离开,齐致辰是慢慢抽离接受的,或者说他只能接受。他曾后知后觉那时他们荒唐的情感是冲昏头脑的产物。可他却骗不过自己内心深处最初的炙热渴望。 听艾云辉说周继良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已不平静,摇摇晃晃找不到着力点。他甚至不敢去多问,只是蜻蜓点水。 齐致辰到邸啸学校的时候正好中午,他不指望他去邸啸寝室能碰到邸啸在,他只希望能有人在就行,他就可以像往常一样把东西放在邸啸床铺。 上了楼后见邸啸寝室门开着,齐致辰便轻敲了下后走了进去。 他不止一次来过这个寝室,邸啸的室友都已很熟悉他。最里面床上躺着的男生见齐致辰进来便坐了起来。 齐致辰晃晃手里拎着的袋子笑道:“二宝你躺你的,我给邸啸送衣服,放下就走了。” 二宝瞪眼:“还送?你不知道?” 齐致辰走向邸啸床铺,看着空荡荡的床铺莫名有不太好的预感,他问:“这咋回事,他东西呢?” “看来他没跟你说啊,”二宝跳下床,“他被开除了,不住这了。” 第108章 “啊?”齐致辰不敢相信的求证,“开除了?什么时候的事?” 听二宝这么一说,齐致辰才知邸啸上学期因旷课十分严重屡教不改,被学校开除了,没跟家里说,自己去外面找活干了。 齐致辰听完又拿着东西下楼,骑着车子按着二宝给的地址找到了那条酒吧街。 白天的酒吧街与夜晚反差很大,各个门面安静,偶尔进进出出才能看到个人。二宝说邸啸在一家叫红玫瑰的歌厅当服务员,具体位置并不知道。所以齐致辰便推着车子抬头挨个的看。 红玫瑰的门口坐着两个穿着很暴露的年轻女人,见一惹眼小哥停下自行车走过来,笑着互相挤眉弄眼后其中一个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哟帅哥,来玩的啊。” 齐致辰偏离了路线,躲开了那浓妆盖住了原本容貌的女人,大步推开了歌厅门。 “哎别急啊,”跟上去的女人扯住齐致辰t恤后身,带着嗲气,“我带你进去。” 齐致辰侧身抽出衣摆,看向女人:“我来找个人。” “来我们这的都是找人的。”女人笑道,有些阴阳怪气:“那……你是要找哪个啊?” 齐致辰微微皱眉:“我找我朋友邸啸,他在么。” 女人听后立马放下笑脸,不耐烦的冲里面指了指:“去二楼酒柜那屋找吧,他应该在。” 齐致辰便在门口附近几个说笑着的男男女女服务生的注视下直接上了二楼,果真在酒柜旁边的沙发上看到了跟几个男服务员打牌的邸啸。 邸啸正好是面冲楼梯坐着,看到齐致辰后显然有些愣,随后抽出两张牌漫不经心的摔放到矮脚桌上,眉毛一挑:“你怎么来了。” 在一阵阵笑声中齐致辰太阳穴的血管微微跳,他走过去,扯过邸啸的领子就把人拽了起来。 “哎哎哎?怎么回事?” “你谁啊?” 一起玩牌的服务生警觉的都刷的站起身,还以为是来找茬的,各个横眉怒对。 邸啸挣开齐致辰的手,又扔掉手里的牌头也不回:“你们玩,我出去一趟。” 齐致辰一直跟在邸啸后面出了门,拐去了旁边胡同。他忍了又忍还是在邸啸停下脚步要转身时一拳头挥了过去,把邸啸打的侧弯了腰。 邸啸毫无防备的被打,闷哼了一声后站好,他低头吐了口吐沫,笑的很不走心:“专程来打我的?” “刚才那下是替邸叔打的,”齐致辰上前两步,再次揪起了邸啸的衣服领,又是一拳怼在了邸啸肚子上,暴呵道:“这下是替你自己!” 邸啸被打的后退了两步,他垂着双肩慢慢抬头:“你他妈有完没完。” 齐致辰踢飞了脚边地上的易拉罐:“开除了不他妈说一声?还来这种鬼地方上班?够有出息的啊你!” “没你有出息,”邸啸字字清晰,“哪会有你个重点大学的有出息,我就算毕了业也未必有工作,我来这怎么了,同样是汗水换钞票,你有什么理由教训我。” “这是什么地方不用我给你说,”齐致辰气的胸口起伏,“光明的地方那么多,你非得在这堕落?” “你他妈少管我。”邸啸哼道,“少用你那不入潮流的落后思想束缚别人。” 齐致辰盯着邸啸沉默的慢慢点头后一步步往后退,最后快步跑去他车子旁,把车子上捆着的一大包衣服拎下来扔过去:“邸叔让我捎给你的,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现在送完了,我走人。” 衣服包裹砸在邸啸腿上后落在地面摔出沉闷声响,他低头看了看摔落出来的衣物,又抬头看了看那个骑着车子猛蹬着远去的身影,用手整了整领口后面无表情的抬脚往屋里回。 门口有出来看的服务生提醒着头也没回进屋的人:“邸啸你那堆东西都不要了啊?” 齐致辰回来的路上骑的很快,不愉快的心情从皮肤都渗透出来后才慢慢让他平缓。 他看到那样的邸啸就忍不住想把人打一顿,可他打了后心情却更不好。到底是邸啸变了还是他变了,怎么就合不来了。 第45章 圆 齐致辰打电话给家里时并没多说,只是简单的让他妈告诉邸向军一声说东西送过去了。他无意隐瞒,他只是不忍间接去伤为人父母的心。 明珠小吃一周后装修完成,开业前准备所需物品是齐致辰跟着楚明珠和几个店里小工去批发市场置办的。 而那几天艾云辉不知在忙什么,白天总不见人影,晚上时那辆黑色桑塔纳才会停在小吃店前,他每次从车上下来,人没等露面,声音就先传到了店里。 齐致辰在这城市学习生活了三年,兜兜转转也去了很多地方,兼职也干了不少,他从来都没碰到过也在这个城市的艾云辉口里说的那些从部队转业社会岗位的大兵们。 直到重遇艾云辉,他后知后觉在同一个城市有那么多曾熟悉的人。人海拥挤,车潮涌动,从未照面。 却像个撕口扯开,在一瞬间都重现眼前。 艾云辉带着曲昊和杜彪回来吃饭是在一个下雨的傍晚,因店里还没开张暂时不接单开火,小工们便闲着娱乐解闷。 齐致辰正坐一旁看几个服务员和后厨厨工在打扑克,热火朝天的氛围里余光看到有人推门进来。他习惯性抬头开口:“对不起我们家店还没开……” 走在最前面的胖子笑起来眼睛眯成缝:“这还真是小齐啊!还认不认识我了?” 第109章 蹲在凳子上的齐致辰看清人后蹭的一下跳到地上,笑道:“大彪哥。” 杜彪从腋下抽出夹着的皮包扔去一边桌子上,走过来拍齐致辰肩膀:“你小子长得结实多了哈。” 齐致辰往杜彪身后看,冲那瘦高男人笑:“曲昊哥还是老样子。” 曲昊笑着歪头问:“是么,没老吗?” “没,”齐致辰摇头,“还是那样儿。” 最后进来的艾云辉招呼道:“你们坐啊,来来来,坐。” 杜彪四处打量着店里:“这小店行啊云辉,不错不错。” “还成吧,”艾云辉回身对那几个收拾扑克桌的说:“去后厨随便琢磨两个下酒菜。” 叫耗子的小服务员立马回道:“别呀老板,咱有菜单。” “对对对,”大厨刘贺取了一张硬纸板递过来:“还是点吧。” 艾云辉随手把那菜单扔给坐在那的曲昊:“点,今天随便吃,让你们提前尝尝我家大厨手艺。” 大彪胳膊一伸:“吃还是我来。” 见齐致辰也转身往后厨走,艾云辉把人扯住:“小齐你不用过去帮忙,你坐这陪你大彪哥他们说会儿话。” 曲昊招手:“坐小齐,有几年没见了吧,还上学呢?” 齐致辰拉了把椅子坐在桌旁,点头:“嗯,还在上。” 大彪抬头看齐致辰一眼:“我就说这小子是拿笔杆子的命,你瞅瞅他白白净净的。” 艾云辉在屋里找了一圈后回来坐好:“小齐,你明珠嫂子呢。” “她去那面布料店买桌布了,说一会儿就回来。” 曲昊调侃道:“看到没,有媳妇的就不一样,看不见就找。” 艾云辉笑骂:“滚一边儿去,你媳妇没了你不找啊。” 曲昊手一摊:“我哪有媳妇儿。” “那就赶紧找个,也老大不小了,”艾云辉边说边比划,“要不你讨好讨好小齐,让他给你介绍两个他同学啥的,女大学生多好啊。你曲昊哥也不差啥,是不是小齐。” 齐致辰笑:“成,我当回事儿。” 大彪把勾画好的菜单递给身后等着的服务员,他哼笑:“拉倒吧,还给他找女大学生,别祸害好姑娘了。” 曲昊怼杜彪肚子一拳:“能耐了是不是,从部队出来就不拿我这班长当回事了。” 那顿晚饭,是明珠小吃第一次起火,店里的伙计也都坐在旁边桌吃着喝着。 齐致辰始终在笑看同桌的其他三人,自在随性的聊天方式,仿佛让他回到了那个初识的夏天,喜宴厅的院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气氛,他因心情大好,还跟着喝了几杯啤酒。 楚明珠回来时看到曲昊和杜彪在,生怕艾云辉又喝大发了,也坐过来坐着:“我说你们可不能多喝了啊,每次都凑一块喝大酒。” 艾云辉端着酒杯笑着说:“媳妇儿,你别管我们,今天高兴。” 楚明珠撇撇嘴:“你哪天不高兴?你喝就喝了,还带小齐,你看孩子脸和耳朵都红了。” 齐致辰笑着摆手:“没事儿嫂子,这点酒我没事。” 曲昊忍不住笑着倒酒:“云辉媳妇儿要不你也喝点?” 艾云辉拦住曲昊递过来的酒杯:“别闹,我媳妇儿现在可是两个人。” 这句话一出,惹得曲昊大彪纷纷嫉妒,唉声叹气他们又比艾云辉多晚了一步。 曲昊:“几个月了?” 楚明珠笑的温和:“三个多月了。” 杜彪举杯:“来,因为这事也得喝一个,干了。” 热闹的店里吵吵嚷嚷直到快半夜才散,杜彪和曲昊临走前跟艾云辉站在店门口外面抽烟。 曲昊说:“云辉,后天我好像去不了了,我有任务得去趟外省,你帮我给老两口带好。” 艾云辉吐了口烟雾扭头看杜彪:“你呢大彪,去年你可就没去,今年跟我走一趟?” 大彪沉默一会儿后摇头:“我就不去了,我买点东西到位得了,我这身体折腾一趟挺遭罪的。” 艾云辉听后慢慢点头:“行,我知道了。” 齐致辰跟着在屋里收拾桌椅碗筷,路过门口时听到三人的对话,回到后厨时他问楚明珠:“嫂子,小艾哥要出门?” “嗯,年年这时候他都要去给他战友上坟。” “上坟?”齐致辰拿过了洗碗布,把楚明珠推让到一边,示意他来刷碗。 楚明珠直直腰板:“好像去世有几年了吧,我没仔细问过。” 齐致辰刷着碗的动作顿了顿:“没说是在哪吗?” “叫什么三岔河的,”楚明珠若有所思,“听说开车要走小半天,还很偏僻,可他年年必去,我都没听说过那个地。” 齐致辰听后没再说话,弯腰仔细刷着碗。三岔河对他来说不完全陌生,有个年轻男人曾在刷着碗时对他说过,当时他是坐在小板凳上听的。他很欣慰他都还深深地记得。 都收拾完齐致辰出来看时,就剩艾云辉还坐在店前台阶上,他也坐了下来。 艾云辉侧头:“你怎么没回去,他们几个不是都走了么,你嫂子都回楼上睡觉去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齐致辰低头看着地面,半天才开口:“小艾哥,你去上坟,带上我吧。” 艾云辉听后微微惊讶,而后收了目光抬手重重拍着齐致辰后背:“行。” “嗯,我也想去看看他。” 第110章 艾云辉大概真的是喝的有些多,坐在那说一会儿停一会儿,最后竟眼睛泛潮,隐隐泪光在已完全陷入睡眠状态的小吃街月光下特别明显。 “小艾哥?”齐致辰忍不住凑过来问,“你是不是喝的胃难受了?想吐吗?” 艾云辉用食指戳着心口,声音不大:“是这里难受,小齐,你不知道这几年我心里有多难受。” 齐致辰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安静坐在那听着。 “其实我一直都不敢说,”艾云辉语气低沉,“那年洪水决口,小刘要被冲走时是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的,可我却害怕会跟着一起冲走,犹豫的间隙他就彻底看不到了,如果我能坚定的拽住他他也不至于出事,可当时我真的太怕了,我怕死,怕的很……” 艾云辉说到最后几近哽咽,慢慢收了声时是长长沉重的叹气。 事情过去有几年了,不知会有多少次这样的心情折磨着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男人,当年的事也许在这男人心里并没过去,反复的用刻骨的自我检讨折磨那颗带着后悔的心,那滋味一定不好受。所以哪怕时间慢慢冲淡那份再无交集的战友情,他也会年复一年的去看看那个已故的兄弟。 齐致辰不知艾云辉是否记得那晚的酒后吐真,不管记不记得,他都当做没听过。他们在车后备箱和后座塞了满满的东西启程离开省城去给刘景利上坟的路上也没提起这事。 艾云辉开车,齐致辰坐在副驾驶。他们聊着天,一个说他做生意时的趣事,一个说他上学时的趣事。 赶上个大晴天,又逢盛夏。从城里过渡到乡下的风景美不胜收。 “小齐,你跟着来我有意思多了。”艾云辉单手开着车,“要不一人多没劲。” 齐致辰把手伸出开着的车窗抓着风:“那以后每年我都跟你来。” 艾云辉哈哈大笑:“没问题,咱哥俩是个伴儿。” 他们一大早出发,快中午时到了三岔河。 路途遥远,从柏油路到土路,晃悠了好几个小时,快进刘景利他家那个村子时俩人再也憋不住,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撒了泡尿才进的村。 听艾云辉说九八年这村子也被淹了,后来国家出资灾后重建的,条件变得好很多。 确实看得出来,整个村子农村新面貌。都是整齐规整的砖瓦房。 刘景利家在村子西面一个窄小胡同的尽头,艾云辉每次来都把车子停在大门前的那棵大杨树下。 老两口昨天接到了艾云辉电话,看到人来了后,笑着出门相迎。 艾云辉大步走过去:“干爹干妈我来了!” 齐致辰也下车跟在后面往院里走。那个夜晚在喜宴厅院里与刘景利闲谈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亲自站在这里。看着院里接着的电视线和电话线,他想起以前刘景利说他们家接打电话都要跑去好远。现在再也不用跑很远了,可刘景利却不在了。 艾云辉回身把四处看着的齐致辰拽给老两口看:“这是小齐,跟我一起来的。” 刘母笑着看齐致辰:“哎哟这孩子长得可真干净,城里人吧。” 齐致辰冲老两口笑:“大爷大妈,我也是农村的。” 刘父侧身把人往里迎:“快进屋吧。” 两人却退到车边从车里往出一样样拿带来的东西。 “你看你这孩子,每次都拿这么多东西,”刘母叹气道,“净浪费钱,我跟你干爹能吃多少。” “给你们拿就是让你们吃的,”艾云辉边拎东西过来边问:“对了,有谁来过了吗?” 刘父帮着搬着东西:“前两天宋桐来了,他说家里有事就提前来的,那孩子瘦的不成样子,急匆匆的,留他吃顿饭都没留。” 艾云辉点点头:“他当时分配回老家那边,好久没见到他了,还想着赶上这次来碰见,他还先走了。” 刘母笑着接过话:“不过昨天勇战打来电话说他们今天也过来,这个点儿差不多也快到了。” 艾云辉点头:“估计他们还在部队的又会一起过来。” 听到这话,齐致辰去拎鸡蛋篮子的手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继续动作着。 等他们把带来的东西大包小包都拿进屋后刘母已经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快吃点解解渴。” 齐致辰在屋里大概打量了一番后拿起块西瓜坐在炕边弯腰边吃着边听老两口和艾云辉说话。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大门口有车的动静。刘母笑着往出走:“来了来了。” 齐致辰也跟着从屋里出来,看得到一辆军用吉普在不平坦的土路上摇摇晃晃接近大门口,最后停了下来。 他身边的艾云辉已快步走了过去,冲着驾驶位开着的窗探出来的脑袋大喊:“班长!” 最先回应的却是副驾驶摔上车门下来的男人,男人帅气面容一脸笑意:“我们路上绕了点远倒是让你小子先到了。” 艾云辉条件反射的规矩,断断续续干笑:“孟……孟连。” 邵勇战下了车视线在院里站着的人身上扫过,生怕自己看错了,眯了眼后惊讶道:“那……那人是?” 和孟饶说着话的艾云辉立马笑道:“不认识了?那不小齐吗?呈塘的小齐啊,我跟你们说,我碰到他时……” 齐致辰笑着抬手冲孟饶和邵勇战摇了摇,还没等开口打招呼,就看到了从后座下来的男人,他像定住了般,半张着嘴呆呆站在那。 第111章 时间忽的静止,他听不到其他人在说什么。他的视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与车旁站着的那熟悉男人对视着。 那视线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整整四年,在这个山清水秀的村子里,在这个温馨朴实的农家院里,重新遇见。 多少次的梦里他曾见过这双深邃的眼,那些随着时间磨损的悸动拼接复原。 意料之中也好,意料之外也罢,原来这命运是个圆,他们是圆上的两个点,无所谓同向相行还是反向相离,只要不停前进,就会遇见。 “小齐!”艾云辉招手,“快过来!” 齐致辰收回视线,挪动着脚步走过去,先向离得最近的男人开口:“孟饶哥。” 孟饶笑的梨花灿烂:“长大了小齐。” 齐致辰张开双臂拥抱孟饶后往旁边一侧身,又拥抱了一下孟饶旁边站着的人:“勇战哥。” 邵勇战拍了拍齐致辰后背:“这小子再长长都要赶上我了。” 齐致辰松开手,又往旁边移了移,站在周继良面前时,他没抬头,依然是一个拥抱,只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感受着男人与他拥抱时慢慢回收的手臂,闻着男人身上记忆中不变的好闻味道,他真的鼻子发酸。 他好想开口打个招呼,却发现,他不知道叫什么,他一直也没管男人叫过什么。 第46章 交错与重叠 面前男人黑色t恤,精壮上身轮廓若隐若现,还是留着将五官凸显的板寸头。四年的时间,容貌气质都没变。齐致辰看在眼里,甚至觉得好像他们昨天还有过见面。 “走走走,进屋。”艾云辉嚷嚷着把人往大门里迎。 孟饶走过来搂过齐致辰的肩膀,寒暄道:“你小子是不是还上学呢?” 齐致辰露出一口白牙的笑着说:“你猜呢孟饶哥。” “上呢上呢,”艾云辉大笑着接过话:“就在我新开的店附近的那所工业大学,哎你说缘分不缘分吧,愣是让我给碰见了!” 走在后面与周继良并肩的邵勇战轻声开口:“时间可真快,距九八年都四年了。” 周继良点点头,边走边视线落在前面那个白衫黑裤的高瘦背影上。 对于周继良来说,再见齐致辰让他惊讶,四年前那次离别,他的定义是永远。之后日日夜夜生活继续,与往昔再无交点,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在记忆里渐行渐远,那段没标注的情感虽偶尔回闪心间,也慢慢变成了转瞬即过的缱倦。 而此时那人活生生现于身前。灵动的眸子,年轻的肌肤,均匀的呼吸,真实的让他喜不可。坐在车里听到艾云辉说是呈塘的小齐时,他沉寂的心猛然跳动,开车门下来后那记忆里的人落入眼中也沉于心间。 少年个子长了,曾稚气的脸多了些许成熟,却依然鲜活的耀眼。与他对视时平静自然没有慌乱,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长大了的标志大概就是学会了掩饰,齐致辰用不停的与身边人聊天掩饰着他已乱了的内心。他的说笑不是他此时的心理写照,他的余光都在侧后方那抹黑色上。 自从刘景利去世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他曾经的战友不定期过来给他上坟并看望他的父母,仿佛成了习惯。通常碰到一起来的战友也算是一次私下小聚。 听闻邵勇战他们开车从部队出来先去的沿路一个县城,艾云辉回屋后问:“那母女俩还好吧?” 孟饶笑着点头:“她们一切都好,娇娇上初中了,在一所聋哑学校。” 艾云辉叹气:“我上次去还是前年快过年时,离得太远,再就没去过。” “有心意就行了,”邵勇战端着水杯过来递给孟饶后回身坐在了椅子上,“我们绕了个远路过就去看看。” 齐致辰跟着去了厨房想帮老两口忙活,但被刘父给推了出来:“孩子,去,回屋坐着,我们来就行。” 齐致辰只好回屋,唯一剩下没人坐的椅子摆放在周继良旁边,他便走过去坐下。 从见面后,他还没和男人说过一句话,并肩坐着时他也不知该说啥,俩人就那样安静听着其他三人说。 艾云辉最后把装着西瓜的盘子推过来扫视一圈:“吃西瓜,我还保留着从部队出来时对你们的称呼呢,别介意,改口特别扭。” 邵勇战哼道:“别老说别人了,说说你吧,好好的分配单位你小子不去,现在还卖衣服呢?” “我啊,不卖衣服了,整餐饮了……” 周继良拿过一块西瓜后回手递给了齐致辰,低沉磁性的嗓音:“上大几了?” 齐致辰接过西瓜放在面前桌上:“大三。” 时光交错重叠,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机器轰鸣的呈塘水库工作间,男人也是用同样温情的眼神看着少年,问他多大了。 那时的齐致辰并不曾有一丝复杂的回答,说他十七了。 如今,他二十一了。 想来当年与男人的相处还不到两个月,为什么印象那么深刻。后知后觉是情窦初开的年华有颗种子深埋于心,历经没有风吹雨淋和日晒的一千多天后竟也能继续发芽。是记忆太强大还是情感太升华,无从解答。 “小齐。” 艾云辉的轻喊打断了齐致辰盯着桌面西瓜的呆滞状态,他连忙看过去,眉毛轻挑询问怎么了。 艾云辉笑着咬了口西瓜继续道:“发什么呆呢,一直都忘了问你,都快毕业了,有交女朋友了吧。” 第112章 齐致辰调整坐姿重新坐好,调皮的回应:“我可不可以不回答啊。” 艾云辉拍了拍桌子:“看见没,这小子现在变得滑头多了。” 齐致辰怕他继续成为话题焦点,借口去厕所,起身来到了院子里透透气。在帮刘母抱了一趟干柴火后他拍了拍裤子上蹭的灰,坐在了门洞下的石凳上。 视线所及充满了乡村味道,不由得让齐致辰想起了呈塘。不知是不是出身的关系,他对乡下始终有种特殊的亲近情感。 当他在看着几只叫个不停路过的鸭子时,身后站过来一个人。 他扭头去看:“你也出来了。” 周继良长腿一迈坐在了一旁:“屋里油烟味太重,出来换换空气。” 齐致辰看着大门前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杨树,语气很轻带着点笑:“听说你升团长了。” “听谁说。”周继良看着少年,笑着问。 “小艾哥啊。” 在说了几句话后,仿佛才找到了点正常状态,谈话间自在了不少。他们像多年不见的老友,抛开了年龄身份,说的都是家常话。 周继良询问了齐致辰和他家里人的状况,也简单的说了说自己的这几年。 相比齐致辰而,男人的生活单调了很多,部队和家千篇一律的两点一线。 齐致辰很想开口问问周继良是不是已成家了,在重遇艾云辉后看到艾云辉已是拖家带口时他就想侧面问问了,但他始终没敢问。 就像现在一样,他想问,但他不敢,他不知他为什么不敢。 几个孩子的到来让老两口开心,忙忙活活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 刘父抱着大玻璃酒瓶给桌上摆着的几个空杯子都倒上了白酒,那颤颤巍巍抓握着酒瓶的手有常年干农活留下的老茧和被旱烟熏的微黄的印迹。他笑着推开上前要帮着倒酒的艾云辉:“我倒就行。” “哪能让您给我们小辈的倒酒啊。”艾云辉笑着嘟囔。 刘母笑着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云辉啊,就让他倒吧,他这是高兴。” 艾云辉只得由着老爷子去,最后帮着把倒好的酒分下去。 清澈的酒落入透明玻璃杯,带着清脆回转的响。他连忙伸手抬起了那不停倒出酒的酒瓶:“干爹干爹,行了,这杯小齐的,少倒点,那孩子不能喝酒。” 坐在那跟邵勇战说话的齐致辰听到他还有酒,连忙看过来,视线里半杯白酒已落于他面前桌上。 邵勇战开口:“小齐能喝白的么。” 齐致辰哪里喝过白酒,但他不想扫了老爷子的兴,把手盖在了酒杯上,挡掉了邵勇战要把酒杯拿走的手:“没事,能喝,别拿我当小孩子了。” 孟饶笑道:“看来小齐是真长大了。” 可开饭后齐致辰只嘬了一小口那劣质辛辣的液体就忍不住胃里往上反, 他要不停的吃菜,才能缓解口中那股子白酒味。 着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难喝的东西,桌上的人还是喝个不停。 满桌子的好氛围他并不想打扰,只能憋着气喝每一小口。尽管他在喝,杯中的酒却像是越喝越多般的,不见少。 坐在齐致辰旁边的周继良边与桌上人说着话边不漏痕迹的注意着少年。从那微微泛红的脸和红透了的耳朵边他知道少年是逞能了。 于是待刘母去厨房添菜,刘父举杯和艾云辉喝酒时,他伸手把齐致辰的酒杯拿过来,动作流畅的把酒都折进了自己杯里,又回身把凉白开倒了进去,差不多的高度后停手把杯子推了回去。 等齐致辰反应过来,周继良已一气呵成的完成了。他有些愣的看着杯中水,想笑却又不敢笑。 这个过程其实除了侧身背对的刘父,其他人都看见了。齐致辰有些尴尬,低头吃着菜。侥幸的心想,周继良的话,在坐的应该没人敢说吧。 果不其然,事情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整顿饭齐致辰就是用白开水糊弄下来的。原本喝的不多再加上白水的稀释,饭后他并没有难受。 倒是艾云辉和孟饶喝多了,蹲在院里吐了一次又一次。看孟饶有邵勇战看着,齐致辰便一次次跟着艾云辉出去,生怕他摔在哪。 而这过程中,周继良一直坐在门口和刘父说话。 乡下的夏天夜晚,依然是清风伴月明。蛐蛐的叫声房前屋后响个不停。 大概是喝过酒的缘故,他坐在那恍然觉得回到了四年前的呈塘。那时候忙,很少安静的坐下来去感受那些美好。起早贪黑披星戴月见洪水的次数最多,后来想想,那地方是真的美。 后来他只是从没刻意去想起,但他记得那里的一切。青山,绿水,蛙鸣,稻田…… 还有那个他曾深深想念的少年,现在就活动于他的视线。 晚上睡觉时,刘母把西面屋子的长炕收拾了出来,铺上了被褥,让五个年轻人睡在上面,他们老两口睡在东屋。 艾云辉迷迷糊糊的先脱了鞋往炕上一坐,舌头还有些大的说着:“我在中间,小齐睡我旁边……班长他俩挨着,营长睡最边上……妥活……” 孟饶属于喝多了吐过了就开睡的人,邵勇战把人从东屋扶着过来,安顿好后,自己躺在了旁边。 齐致辰上厕所回来就只剩一条位置,他便顺手把灯关了,再摸着黑爬上炕。 黑暗里,他的右边躺着周继良。记忆再次铺天盖地席卷,当时喜宴厅的连铺床上男人也是睡在他右边。 第113章 齐致辰平躺在那望着顶棚,在艾云辉不间断的大声鼾声中无法闭眼。 那边传来邵勇战的声音:“这小子打鼾的毛病还是没改。” 这话听的齐致辰笑着轻声回:“原来当时每天晚上听到的喜宴厅大厅里的鼾声都是小艾哥啊,我还以为是大彪哥呢。” 邵勇战:“大彪不打鼾,他是磨牙。” 齐致辰:“看起来孟饶哥睡觉挺安静。” “他?”邵勇战翻了个身,“他睡觉爱说梦话,这是没开始呢。” 齐致辰笑的身子直抖:“那你呢勇战哥。” “我睡觉倒没啥毛病,你是没在部队呆过,一群大老爷们晚上就寝后简直花样百出。”邵勇战反问,“你呢小齐。” “他睡觉不能没有枕头。” 齐致辰扭头看右边双臂枕在头下的男人,周继良也侧头看过来。 看进彼此的眼后,谁也没躲开。邵勇战在那边又说了句什么便不再出声,最后屋里除了鼾声别无其他。 齐致辰在对视了一会儿后,便又平躺看着顶棚,余光里男人一直都没再动,而他也没再去看。 最近太多的人和事与过去重叠,不得不让他潜意识里总是想起以前。 夜里他睡的不是很熟,但却做了梦。 潮湿的闷热空气,反复的阴雨连绵。 他梦到了他姐挺着大肚子笑着站在卖店门口手里拿着他最爱吃的叫缺一口的冰棍等着他,梦到了喜宴厅住着的大兵们用一根水管在阳光下喷水追逐疯闹,梦到了军民聚集在村西空地吃玉米围着篝火歌唱…… 最后的最后,梦里的大洪水涨个不停,漫过了国堤奔腾而下,没有人逃的出去,压抑的气氛如同阴沉天空笼罩。 四处都是惊声尖叫,痛苦哀嚎,他站在喜宴厅院里眼睁睁看着洪水瞬间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倾于眼前,有个男人在拽着他拼命的奔跑。 可他们还是被卷进了洪水,旋转漂浮下沉。那只大手紧紧握着他,抱他于胸前。 窒息的前一秒,他忽的惊醒。 身子晃动一下后齐致辰睁开眼,视线里是周继良的脸。 “做梦了?”男人轻声问。 天已亮了,好长的夜好长的梦。齐致辰摸了摸鼻尖的一层薄汗,点点头:“你醒了。” “嗯,”周继良坐起身拿开枕头下地,“起来吧。” 齐致辰这才也快速坐起来,这一看,才发现那边的三个人已都不在了,大概是职业病,那被子都叠的很板正。 听得到院里艾云辉说话的大嗓门,齐致辰也快速下地穿鞋,站在炕边跟身边男人一起叠被子。 周继良动作很快,叠完后,顺手扯过了齐致辰手里那刻意模仿却不成样子的被,弯腰干净利落的叠好。 这看的齐致辰直发愣,不明白为什么软趴趴的一堆就能变得那么有棱有角,他果然在和一群怪物打交道。 吃过早饭,几个人告别二老去上坟,之后便要直接离开了。 见孩子们要走,刘母情绪有点激动,扯着艾云辉手不停地轻拍着那手背:“每年都盼着你们来,可每次都马上又走了。” “干妈,”艾云辉笑着开口,“家里不是有电话么,想我们了就打电话,给我打,我比他们都闲,开车就过来了。” “真好,”老太太轻叹,“我没了一个儿子,却多出了好多儿子,真好……” 这话听的一旁的齐致辰心里不是滋味,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二老,所以他不知他们染白的双鬓是在刘景利离开后才加重的,世上最难为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有了这些毫无血缘的年轻人替已故独子尽孝,二老已宽慰不少。 孟饶:“大爷大妈,那我们先走了,你们要照顾好身体。” 刘父不停点头将人送出来:“好,你们开车路上小心。” 两辆车启动后从大门口调头开远,扬起的烟尘隔离了视线。 齐致辰坐在车里看着前面的车,问:“一会儿上完坟我们就回去了是么。” “对,咱们回省城,”艾云辉朝着前面努努嘴:“他们回部队,不出意外,再见就是明年了。” 齐致辰靠进座椅,心生哀凉,再见,要明年么。 第47章 星星之火 齐致辰十七岁那年进一步理解了什么是死亡。他曾告诉过他自己,有些离开这世界的人他不能遗忘。所谓不能遗忘并不是时刻都要记得,而是当想起那个人时,感觉他还活着。 如今站在坟前,刘景利的音容笑貌清晰,那是个总热情洋溢聪明机智活泼开朗的男人,时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就那样永远停在了他二十岁那年。 齐致辰心情压抑的同其他两人站在那看着面前半蹲着的艾云辉用一个粗木棍翻动着不停燃烧着的纸钱。 艾云辉在来之前去商店买纸钱时全挑的最大面额。齐致辰当时跟在后面有思考过和现在心里想的一样的问题。 人死后还会感知到现世的一切吗? 他是受高等教育的人,他可以很肯定的说不会。然而那么多的人,仍执着于希望通过一些方式向已故之人传达爱意和怀念,无非是一种变相的情感寄托罢了。 就像他每次给他姐上坟时都会蹲在坟前说好多话,说他的近况和家里的情况。 他也曾无数次想过,当年如果没有下个不停的暴雨和涨个不停的洪水的话,他姐就还会在,刘景利也还会在。 第114章 可没有如果是现实最擅长的打耳光手段。人死了,离开了,变成一抔黄土了,都是真的。 烧了纸钱,敬了烟酒,摆了糕点。 最后四个大男人面无表情的在刘景利坟前站了好一会儿,除去风吹杨柳,万物皆是静默。 从坟场出来时才有人说话。 邵勇战:“那我们就回部队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艾云辉点头:“嗯,成,你们也注意安全。” 两车殊途,启动后交叉向相反方向行驶。 齐致辰扭头看车窗外,冲吉普车后座同样看出来的男人笑了笑,而后车身擦过,再看不见。 给刘景利上坟让他心情的压抑却抵不过他将头伸出车窗最后只看到那辆车绝尘而去的背影时的压抑大,他突然讨厌起重遇后在心底的隐秘欣喜。 “小齐,”艾云辉边开车边说:“折腾这趟累坏了吧。” 在土路上行驶严重摇晃的车身让齐致辰紧紧抓着座椅边,他笑着摇头:“不累。” “年轻真好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刚入伍,那时候不知道累,皮实着呢,现在也不锻炼了,肚子都长了出来。”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小艾哥你正年轻呢。” “哎这话我爱听哈。”艾云辉笑出了声。 齐致辰也笑:“我说的是实话,男人三十一枝花。” “说到这句话,”艾云辉语速放慢:“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大老爷们也能用一枝花来形容了。” 齐致辰侧头:“怎么就不能了,你看孟饶哥,长得恐怕让不少女人都要嫉妒吧。” 艾云辉听后哈哈大笑,正好车子过土坡,颠的他笑的断断续续:“小齐你这话要是当孟连面说,我保证他直接给你个过肩摔,当年刚入伍,我们班长就是在队伍里小声跟我们嘟囔了这么一句,被修理的相当惨了。” “我可不敢,”齐致辰笑着摇头:“别看孟饶哥长得俊美,但我知道,他骨子里是硬汉。” “嗯,他属于外柔内刚,跟娘们沾不上边,连队里近身搏击一把好手,当年不老实不服气的全让他收拾服帖了,那会儿私底下我们都叫他美人教官。” 齐致辰噗的一声笑出来:“我觉得这个称呼才更容易让他生气吧。” “所以才是私下里叫,不让他听见呗,再后来,我们班长跟他好了以后,就没人敢叫了,真怕挨揍。” 齐致辰听着艾云辉讲部队里的事,深知这男人见到昔日战友定是怀念军队里的日子了,就像他最近总怀念九八年的夏天一样。 他笑着笑着就变成皮笑肉不笑。他想到周继良,他知道的关于那男人的事都是听别人说来的,他对那人的称呼是你们营长。怎么看都是不亲近的状态,可为什么心里却总是惦念。 “对了,”齐致辰扭头看向窗外:“你们营长……他成家了吗?” 他还是问了,带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 艾云辉回道:“怎么说呢,周营两千年秋天本要结婚的,我们大伙都准备好喝喜酒了,可同年夏天,他母亲突发重病去世了。所以婚礼没办成,后来听战友说他再没提过这事,也不知具体是结婚了没,我们也没再问,唉,反正他这种军干家庭出身的,就算结婚也多半是政治婚姻,都是家里给安排的,未婚妻好像是哪个师长的女儿我没记住,嘿你瞧我这记性……” 齐致辰视线被驶上柏油路后路两边快速后退的树影牵动着,麻木的听着,无喜无忧。 回到省城后的第二天,明珠小吃开业了。那天早上鞭炮声响彻了整个小吃街,沙红色纸质碎末和刺鼻硝烟味蔓延,喜庆了每个人的脸。 齐致辰站在店门口半捂着耳朵笑看着,曲昊送来的花篮摆在门口特别好看。鞭炮声停他伸手去把花篮边的灰尘拂去,一转身,就看到了人堆里挤进来的程亮。 程亮正结结巴巴笑着和艾云辉说话:“这地方太……太难找了,我……我找半天……” “程亮哥!” 程亮视线飘过来落在向他挥手的少年身上,大步走过来:“我听……听大彪说你在……在这了,还真是!” 齐致辰笑道:“好久不见呀程亮哥。” 程亮捏了捏面前已个子比他要高出两公分的少年胳膊,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小齐长……长大了……” 齐致辰以为程亮真是被艾云辉从大饭店挖过来的,没想到并不是,程亮只是听闻这边开业过来看看的。 吃过饭待程亮离开后齐致辰发问:“小艾哥,是程亮哥他不想来这吗?” 艾云辉坐在门口抽烟,若有所思:“我并没跟他说让他来。” “嗯?” “他现在在大饭店干得挺好的,挣的也多,我这小门小店的,哪有把兄弟往下拽的道理,”艾云辉把烟头掐灭站起身:“等以后吧,等我干大发了那天,我去请他。” 有时候,齐致辰真的很羡慕大兵们之间那种兄弟感情,他们都是看起来粗糙的汉子,却粗中有细。时间在变,那铁打的战友兄弟情却没变。 每每这时候,他就会想到他从小到大的兄弟。虽上次不欢而散,可他却还是会担心不再念书的邸啸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惹祸,有没有吃不上饭。 齐致辰在明珠小吃店干了一个月后正好开学,楚明珠最后给他结账时多算了钱,他硬是给还了回去。他严肃道:“嫂子你要是再这样,我可一分都不要了”。 第115章 楚明珠笑笑,只好正常算,把多余的收回去:“行,嫂子听你的。” 用劳动换来的薪水很踏实,齐致辰习惯性的把那几百块钱放在斜肩书包最里层,从小到大,他都是把钱放在书包里层,背在身上时离身体最近的地方。他也一直喜欢单肩帆布书包,换了一个又一个,样式却从没换过。邸啸曾说他土,说他赶不上潮流,他总是一笑而过,他不想赶潮流,他只想用得舒坦。 黄昏前的光景,小吃街已开始香烟四起,齐致辰抓着书包带逆光往出走,打算回学校去。 忽听身后有不太熟悉的声音叫他,回过身他笑:“是你啊。” 顾礼彬边走近边抬手:“站那别动。” 齐致辰有些愣,虽不明所以,但也确实没动:“怎么了?” 男人没回答齐致辰,而是凑到跟前,用脚踩在齐致辰鞋后跟粘着的那个小吃包装袋上,而后低头轻笑:“抬脚吧。” 粘稠的撕扯感从鞋底传来,齐致辰后退一步站好:“谢了啊。” 顾礼彬抬起小腿将皮鞋上粘着的包装袋轻轻甩落后抬头,夕阳鲜艳光晕打在他笑着的脸上:“我坐在店里看你路过时脚下踩着东西,本以为你会发现,走出这么远你都不知道,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可能是它太轻。”齐致辰干笑两声后转身走,“那我先回学校了。” 顾礼彬跟上来:“吃晚饭了么。” “没呢。” “一起吃啊,我也没吃。” 齐致辰笑着摇头:“不了,我回学校食堂吃。” 顾礼彬沉默后笑着开口:“真不一起吃?” “嗯。” “那行,”顾礼彬停下脚步,把少年肩上要滑落的书包带往上提了提,“那有机会再一起吃。” 齐致辰点头:“成。” 在明珠小吃的一个月多,经常会看到站在理发店门口的顾礼彬,齐致辰会路过时打招呼,久而久之也就混的熟络了。 这男人是你好漂亮理发店的店长,总是得体的西装马甲配白衬衫,脸上总带着让人看着很舒服的笑容,举止投足间透着随性又从容的魅力,总有女性顾客聚在店里围着他说说笑笑,人多人杂他却能应付的游刃有余,这点让齐致辰特佩服。 暑假后的开学是新生报道时。 齐致辰让艾云辉印了些小广告他拿到寝室帮忙发了下去。 开学后大四的他走在校园里看见那些新生,总能想起他刚来时的样子,一样的对学姐学长无比礼貌,一样的对大学生活无限向往。 看到烈日下穿军装给新生军训的教官们,齐致辰总会不禁想起周继良。他没见过那男人穿军装的样子,总觉得会特别铿锵帅气。 如果说四年前的那次离别他以为再见不到,那一个多月之前的离别他却预感还会与周继良碰面,他并没任何凭证,可那感觉却很强烈。 然而事实证明,有时预感挺准的。 虽然开学了,但学业不是很繁忙,齐致辰总会在食堂吃完晚饭后步行着穿过熙熙攘攘的小吃街到明珠小吃帮忙。 这天他照常过来,没看到每天晚上都会在店里的艾云辉。他边帮忙对菜单边问旁边码菜的楚明珠:“嫂子,小艾哥呢?” “他说出去接个什么战友,”楚明珠把手往围裙上蹭了蹭,“走半天了,估计快回来了。” 齐致辰听后没太在意,以为又是艾云辉哪个退伍的战友,可当他忙里忙外帮忙端菜在店里热热闹闹的氛围下看到艾云辉带着人进门时,整个人愣住了。 艾云辉后面跟着的,是周继良。 “妈的,太挤了,车开不进来,我们把车停在街口那边了。”艾云辉进屋后嚷嚷着:“媳妇儿!出来!” 周继良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过道里站着的握着一把筷子和餐巾纸的也在看他的齐致辰。 俩人同时对望着笑了,直到听到有顾客催着要筷子,少年才大声应了一声送过去。 楚明珠被艾云辉拽着出来,看到门口高大帅气的陌生男人后一时也发愣,她没见过艾云辉的这个战友。 “媳妇儿这我在部队时候我们周营长,”艾云辉笑的灿烂,嗓门也挺大的引荐,“周营,这我媳妇儿楚明珠。” 周继良笑着对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点头:“你好。” 楚明珠侧身:“快进来周营长,快坐。” 店里还在吃饭的人多多少少也都看过来,有两个女大学生小声兴奋的议论着周继良,齐致辰听在耳朵里忍不住笑。 而他知道,他的好心情绝不是听到有人夸赞周继良优秀,而是他又看到了周继良。 他跨坐在周继良坐的桌子对面,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继良盯着少年,开口道:“来省城办事,顺便过来看看。” 齐致辰点头后又问:“吃饭了吗?” “在市中心吃过了。” 齐致辰又点头,之后,就冷场了。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后站起身:“你坐着,我去帮忙。” “好。” 而比齐致辰更无措的应该是艾云辉,昔日上级出现在他家,他唯恐招待不好,没一会儿功夫就弄了一桌饭菜摆上来。听周继良说已吃过了后,他埋怨自己也没先问问。他坐下来:“营长再吃点再吃点。” “是啊,再吃点,尝尝我们店的菜。”楚明珠笑着递过来筷子。 第116章 小两口的盛情难却,周继良只得拿过筷子。他坐在那跟艾云辉边吃边说话的时候,注意力却多半在齐致辰身上。 看得到少年与顾客认真礼貌交谈,也听得到少年与来店的同学说笑。 小店里过了饭时后,人少了下来。齐致辰抽空也坐了过来,坐在那也没怎么插话,只是听着。 等帮着楚明珠把碗筷收拾下去后他才注意到时间,连忙道:“我得先回去了,寝室快关门了。” 周继良也接着站起身:“我也得走了。” “营长,你去哪?有住的地方吗?”艾云辉问道。 “有,订好住的地方了。” “什么时候离开省城啊?” “等过两天事情办完。” “那记得再过来啊!”艾云辉嘱咐道。 周继良边往出走边点头,抬手把艾云辉两口子隔挡在门里:“不用出来送,我没喝酒,能开车。” 艾云辉听话的把人送到门口,他停下来探头看向齐致辰:“小齐你顺路带着营长从小吃街出去。” 齐致辰笑:“嗯,我知道了。” 于是两人从明珠小吃门口拐来拐去往出走,齐致辰偏于前方的走着:“如果不领着你,能走出来吗?这里别看地方小,很容易绕懵的。” 周继良在后面轻笑:“你领着我,我也怕绕懵了。” “那怎么能。”齐致辰回过身倒着走,与男人面对面:“我几乎天天都来这,所以闭着眼睛都能走出……”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被脚下不知哪家店用来卡住门的半块砖头绊了一下,身子后仰之前,被男人及时扯住了。 周继良扯着少年胳膊将人拽回来,他松开手后笑道:“天天都来,是不是每天都要被绊到?” 男人的笑亮了一方天般的让齐致辰没法回答,他稳稳的继续大步走着,没再说话。 第48章 希望 沿着小吃街一路走出来,周继良的车就停在路边那家已打烊了的面馆斜对面。但他却并没直接开车回市中心,而是同少年继续走着。 路灯昏黄,晚风微凉。偶尔路过的车辆飘过时带着一瞬声响。 “不是说你要回市中心的吗?”走出一段后齐致辰侧头问。 “送你回去我再走。” 齐致辰笑了:“再往前走个百八十米往右一拐就能看到我们学校大门了。” 周继良脚步不停:“那走吧。” 齐致辰跟男人走着,像当年他们走在呈塘村他给男人介绍路过的是谁家时一样的,他在给男人指着路边的建筑。 “这是师范大学,我们寝室老三的女朋友就是这学校的,看到对面那个欧式圆顶建筑了吗,是科技大的主楼,我们经常去他们学校球场踢球,那边那个架空尖顶的是医科大的游泳馆……” 周继良边听边四处看着:“这附近有好多大学。” “嗯,所以这里被称为大学城,”齐致辰笑道,“反正就我们学校最破,可能是资历太老的原因。” “你学的哪个专业。” “建筑学。” “今年大四?” “嗯。” “那明年就毕业了。” 齐致辰摇头:“是后年毕业,我们专业是五年制,跟学医的一样。” 俩人就那么边说边走,到了大门口齐致辰特意放慢了脚步,他以为周继良会送到这里就离开了,没想到那男人却一直在走,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大概是要到寝室锁门时间的缘故,有很多学生从校外赶回来,有疯闹的,有说笑的。 周继良看着路过的一对小情侣,问身边人:“也交女朋友了吧?” 少年听后突然笑了,他侧头看男人:“你们怎么都愿意问这个问题,我很像是交了女朋友的人吗?我哪有时间交女朋友,课业很多的。” 周继良像是自自语的轻声道:“二十一了,也该有女朋友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周继良这么说,齐致辰莫名的不舒服,他加快了走,语速很生硬也很直快:“那你呢?三十三了,结婚了么。” 周继良看着少年倔强的侧脸,没回答,而是笑着抬手在那安分的头发上揉了一下。 齐致辰等那只大手从他头发上离开后,晃了晃脑袋上被弄乱的头发。 俩人谁也没再说话,少年走的飞快,男人稳稳的跟着。 到了寝室楼下,齐致辰丝丝不舍却干脆开口:“那我上楼了。” 周继良抬头看了看整个寝室楼,一间间亮着灯的窗镶嵌在楼体上,黑暗中温馨美好。他看回少年,嘴角带着笑:“不带我上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齐致辰沉默后点头,在前面带路走。一口气上了五楼,穿过长长走廊走到他们寝室门口后,他掏出钥匙开门。 周继良等在那,低头时看到了齐致辰钥匙串上挂着的那把不能再熟悉的瑞士军刀,他心里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见少年迟迟拧不开年久失修破旧木头门锁,他便一只手按在了那只握着钥匙的手上帮忙转动,另一只手大力回拽门把手。 门开了,齐致辰边拔钥匙边说:“锁可能是生锈了,该换了。” 站在门口听得到屋里吵闹的声音,周继良看进去,只见最里面桌子围着几个男生在打扑克,听到门这边动静纷纷看过来,一张张脸上贴着纸条,滑稽有趣。 “哟,小六回来了,怎么不敲门呢,好给你开门。”坐在最外面的那男生,光着膀子大裤衩,笑着说。 第117章 齐致辰带着周继良进来:“我就知道你们在玩,喊也听不见,还不如自己开。” 一戴眼镜瘦的皮包骨似的男生看向齐致辰身后跟进来的男人,问道:“齐小六,这是?” 齐致辰快速走向床位,把床上扔着的书本和衣裤收到旁边桌上,想给室友介绍时却不知该怎么说:“那个……” “我是他表哥。”周继良迅速接过了话。 那边的室友听到后,礼貌性的纷纷笑着问好,都跟着齐致辰一起叫起了表哥。 只有齐致辰站在那有些呆,等到室友们继续玩扑克,他在床边坐下忍不住小声问坐在身旁的男人:“什么表哥?” 周继良笑而不语,视线打量着寝室里。 他没上过普通大学,他的大学是正规军校。所以他从不知男生的寝室还可以乱成这样。 三张上下铺单人床,没叠的被子,没洗的袜子,没扔掉的垃圾…… 齐致辰见周继良在到处看着,说道:“寝室乱了点。” 周继良点头后收回视线轻回身看他坐的这个下铺床铺。 堆放杂物的床头柜上有半个啃剩已氧化了的苹果,朴素蓝白格床单因多次清洗变得微微泛白起皱,床上支着的小方木桌上有大量杂乱无章的演算纸,床边地上不规则得摆放着各个季节的鞋,侧面木头架子上的盆里扔着洗漱用品…… 周继良坐了会儿准备起身下楼时,屋里却突然一片黑暗,他在阵阵咒骂哀叹声中明白是寝室断了电。 齐致辰带周继良上来时完全忘了寝室要封门的事,这会儿他急着扯周继良匆匆下楼,在看到大门紧闭后心生后悔。 “你等会儿,”齐致辰说:“我去让大妈给你开一下门。” 周继良等在原地,大厅里基本没有光线,借着门卫室打开门缝露出的手电筒光束,看得到那大妈严重拒绝的姿态。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哪个系的?不是规定十一点以后不能进出吗?都当耳旁风了?有事怎么不提前解决呢,专门等到熄灯锁门,我看你们就是瞎整事,都不知道要出去干什么。不能给你开,规矩就是规矩,回头全都来说有急事让我开门我还睡不睡觉了!” 大妈的嗓门很大,吼的站在门口的齐致辰很想捂耳朵。他很想再好好商量商量让大妈开门放周继良出去,但他还没等再张口,后面就有人把他拽了回去。 紧接着是大妈用力的关门声,大厅彻底陷入黑暗。 齐致辰有些尴尬的看看拽着他的周继良:“那个……可能她心情不好,一会儿我再跟她说说。” 周继良不忍脸皮薄的齐致辰因他挨骂,估计要不是他,这小子几年都没低三下四来求宿管大妈开门。他扯着少年胳膊往楼梯上走:“不用再去说,不出去了,我们上楼。” “啊?”齐致辰被拽的磕磕绊绊的踩着楼梯。 周继良松开齐致辰的胳膊,他边上楼边说:“在你们寝室住一晚。” “可你不是说要回市中心办事的吗?” “哪有大半夜办事的,”周继良轻笑,“你怎么那么傻。” 齐致辰被噎住,半天才开口:“可你睡我们寝室哪啊。” “跟你挤一张床。” “也只能这样了。”齐致辰慢慢点头。 等他们回到寝室,有个出去洗漱的室友在门口笑着说:“我就说出不去吧,那老妖婆子最近特别严。” 齐致辰叹气:“嗯,不给开门。” 最里面上铺传来声音:“从一楼走廊那窗户能跳出去。” 齐致辰回:“这不新生来了吗,都修好了。” 大家一听也都没再多说,各忙各的。 寝室老三拍着桌子:“赶紧的,洗完漱接着玩,你们几个兔崽子别赢了钱就撤啊。” 马上有人回应:“接着玩就玩,谁怕谁啊。” 于是在室友接着支着手电和台灯大战扑克的时候,齐致辰把床收拾了出来。 单人床的宽度想要睡下他们两个大男人确实勉强了点,怎么说人家到他这也算是客,他把台灯放在床上后指了指里面问周继良:“你睡里面吧,里面舒服点。” 周继良脱下鞋上床后盘腿坐在了床尾:“我睡外边,我比你睡觉老实。” 这话毋庸置疑,齐致辰也没说什么,他爬上床后没躺下,也学着周继良的样子盘腿坐着。 周继良扯着床上挂着的帘子问:“怎么还有帘子。” 齐致辰探身伸手把帘子拉好,坐好后说:“有时晚上熬夜看书的时候台灯光刺眼影响其他人睡觉,用帘子遮挡就会好很多。” 挡在床边的帘子让空间变得更紧凑,帘内安静的氛围与外面吵吵嚷嚷打扑克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微弱台灯光让两个坐着的影子放大,微妙的对视也将某种情愫放大。 齐致辰往里挪了挪身子收回视线后拍了拍床:“你要是累了就躺下睡吧。” 周继良:“你呢。” “我还有个帮导师画的图纸没弄完。”齐致辰笑笑,回身指了指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张。 “急着要?” “明天就得交稿了。” 周继良听后弯腰把刚被放到床脚的小方木头桌子搬了上来,又把台灯摆上。 齐致辰摇头:“不用,你睡吧,我去别的桌子上画就行。” 周继良往前凑了凑,伸胳膊把刚才齐致辰指着的那些书本和纸张都拿到了桌上:“就在这画,我不困。” 第118章 齐致辰只得坐正了身子,开始画那还差点没画完的图纸。 周继良则隔着桌子坐在那低头看着少年双手同时持铅笔动作利落的在密密麻麻的图纸上做标记。 齐致辰两个手都会用笔是在大学后练出来的,有时一张设计图纸面积很大,线路很复杂,他又凡事亲力亲为,才不得不尝试两个手同时运作,久而久之,就熟练了。 这张图纸是他们专业导师的任务,私下里不想做就找学生代画,很多同学都不愿意帮忙,认为最后弄完又不能挂自己名,而齐致辰却不那样认为,他总觉得这是种变相学习和练习,画的多了,设计的多了,思路就多了,才能熟能生巧精益求精。 由于小木桌承重范围有限,每到边角需勾画标记时都要把图纸整张平移。周继良发现这个规律后便会及时的帮着挪动图纸。 每到这时两人的头靠的特别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齐致辰就会溜号,往往找不到下一个落笔点在哪。他集中不了注意力并不是室友玩扑克的噪音,而是坐在对面帮他按着图纸的男人。有好几处的数字都标的不对,改了又改,最后都没再核对一遍就草草的收了工。 “弄完了?” 齐致辰点头,开始收拾东西。他听得到室友们也都散了,便把图纸收起,紧紧靠着墙躺好,眼神示意周继良躺下。 周继良关了台灯,侧身枕着一只手臂躺下,问:“明早有课么。” “有。”:“睡吧。” 齐致辰怕男人挤,便又往床里动了动,而后背对着男人没再动。 他并没睡着,黑暗里盯着墙面内心不平静,总觉得身后紧挨着他躺着的男人是虚虚幻幻的梦境。 可,那心跳那么真实,那呼吸那么真实,那体温那么真实。 周继良也没睡,看着少年的后脖颈,感慨命运待他不薄,心心念念的人还能让他遇到。 在整个寝室都陷入彻底安静后,床里面的人也一直没动。周继良以为少年是睡着了,却在轻轻支起身子探头去看时,看到了那扑扇着的长睫毛。他轻声问:“睡不着?” 齐致辰听到声音偏过头,看进男人深邃的眼里,他不知为什么鼻子发酸,点了点头。 十七岁时这男人走进了他的生命,把他懵懂的情感搅乱后本以为再不会相见。而现在男人就在身边,时光好像并没带走什么,最起码,他心里那份对男人的执念没变。他好想告诉男人我再见到你真的很高兴,好想说我所有的不冷不暖都是表面,好想说这几年我从没忘了你…… 越是隐忍的情绪越是容易在夜深人静四目相对时变得激动。 最先动的是周继良。 他伸手搂过看着他的少年压按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宝贝的东西,紧紧的。 头靠进那结实胸膛的瞬间,齐致辰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容易哭鼻子的少年,他放下了这几年的成长,带着些委屈和任性,就那样抵在周继良怀里湿润了眼。 男人依然用下巴轻轻在少年头上蹭着,是安慰也是爱抚。 整整一晚,他们就那么抱着睡。小小的一张床并没感到拥挤,少年睡熟时会偶尔不安分的往男人怀里拱着脑袋,男人睡觉轻,总会在被碰醒时闭着眼用手轻轻的拍拍少年的背。 周继良常年在部队的作息,五点不到就醒了,看着枕着他胳膊睡着的人,直到寝室屋里有闹钟声响。 紧接着齐致辰床头的闹钟也响了,他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关掉,眯着眼问:“睡的好么。” 周继良坐起身点头:“嗯。” “我给你找洗漱用品。”齐致辰下床后弯腰在床下箱子里翻着。 “别找了六儿。”寝室老大喊道:“门口桌子的桌堂里有新的,上次运动会老二得的一堆,一直没用,给你表哥用吧。” 在拥挤的洗漱间里匆忙的洗漱过后,周继良跟着六个大小伙子一起下楼。 从寝室出来,七个人分为两路。 齐致辰问身边人:“你真不在我们食堂吃早饭了么。” 周继良停下来笑道:“不了,你跟他们去吧,我能找到出去的路。” “想送送你。” 清晨的校园,树绿花鲜。军训的大一新生已就位,喊声嘹亮。 齐致辰把周继良送到大门外也没停下来,直到到了周继良车旁他才开口:“你开车小心。” 周继良停下,转身笑看面前人:“对我就没别的称呼?你来你去的。” 这个问题齐致辰不是没想过,但被男人一明说,他挺局促,干笑两声:“那……那叫哥?” 周继良盯着少年:“叫声听听。” 齐致辰虽觉得别扭,可还是开了口,他是想像叫其他大兵那样叫男人继良哥,可三个字才说了前两个就被男人迅速探身上前的啄吻把最后一个字堵了回去。 硬生生变成了,继良。 周继良笑着揉了少年头发一下后站好:“叫这个就行。” 齐致辰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愣愣的看着男人上车后关了车门。 “对了,”周继良下了车窗,看站在那的齐致辰,“你床头柜上我留了电话号码,通常只有晚上我才能接的到,保持联系。” 齐致辰点头,从鼻腔发出个嗯。 待那辆车离开视线,他像个被刚上好发条的玩具一样,大步跑起来往学校回。 迎面晨风清爽,他并不是为赶时间吃饭后去上课,他是在凌乱中宣泄他形容不上来的激动。 第119章 男人的最后四个字让他心里无限踏实,就像小时候兜里揣着一块糖舍不得吃,偶尔摸一摸发现糖还在,却比吃到嘴里都甜。 没错,那感觉,叫希望。 第49章 甜蜜的想念 周继良留下的那张写着漂亮阿拉伯数字的电话号码纸条,齐致辰夹在了专业书里却一直没打过去。确切的说,是他很想打过去,但他不知要说些什么。 齐致辰枯燥无味的生活原本是平静的淡灰,周继良的那次到来平添了一抹重重的彩,让他回想起来总会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依然定义不了他与周继良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可他确定,他想念那个男人。 这种想念竟是甜蜜的,不会因看不到变得忧郁,反而精神愉悦。 九月末,面对即将到来的国庆小长假,身边同学都学不进去习只盼着放假回家。齐致辰多少也被波及,虽然他不回家,但假期到来前总是那么让人兴奋。 这天晚饭后他没去图书室,而是和两个同寝的直接回了寝室,路上说说笑笑,讨论着假期回家前大家伙儿一起出去改善一顿伙食。 寝室老大是个人精,这人叫宋洋,别看平日里活的粗糙,但观察人这事却特别细。他笑着用肩膀撞旁边齐致辰:“哎我说六儿,你是不是有啥好事了?哥怎么瞧你这些日子不太一样呢?” 被这么一问,齐致辰愣:“什么不一样?” “说不出来,”宋洋瞅瞅齐致辰,“就觉得吧,你比以前欢实多了,不怎么书呆子了。” “滚蛋,”齐致辰轻推了宋洋一把,“谁呆了。” 这时老四推了推眼镜,边走边插话:“老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齐小六以前那是盯着张图纸研究能废寝忘食的主儿,集体活动能躲就躲,怎么突然就合群也要跟咱们出去鬼混了呢?特别诡异有没有?” 老四说到最后尖尖的语气伴随着带穿透性坏笑的眼神,让齐致辰忍不住快走两步:“你们真是闲的,比女生还八婆。” “你就给我们说说呗,你走那么快干啥啊?”老四紧追不舍。 齐致辰回身虚抬腿:“于华男你是又欠踹了吧。” “别别别,我不说了,你可别踹我,上次跟老三疯闹从上铺掉下去摔得我这肋骨还疼呢。” 宋洋走在后面爬楼梯,笑个不停的看着前面两人:“我没带钥匙,寝室应该没人,谁先到谁开门啊。” 齐致辰从来都是钥匙串不离身,他迈着长腿最先到了楼上,拐过拐角时,在走廊偶尔往来路过的男生中看到了靠着窗台,站在那低头抽烟的邸啸。 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快两个月了。之前因邸啸被开除的事齐致辰甚至还大打出手,现在那熟悉的人看似颓废的出现在眼前,他的拳头握不起来,语气也柔顺很多。他走过去,边掏钥匙边说:“你来了。” 邸啸听到声音抬头,站直了身子,把烟按灭在窗台上后低沉的发声:“嗯。” 于华男看到邸啸,笑着吹了声口哨打招呼:“邸啸来了啊。” 邸啸冲于华男点点头,又冲后面宋洋点点头。然后挪着步子跟三人进了屋。 齐致辰摘下书包扔在床上问道:“你吃晚饭了么。” 邸啸坐在床边,看着地面:“没呢。” 这样的邸啸,齐致辰还真没见过,整个人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说话有气无力,举止行尸走肉。他沉默后又把书包抓起来搭在肩上,盯着邸啸头一甩:“走,领你去我们食堂吃饭。” 一大份鱼香肉丝盖浇饭外加两个肉包子,齐致辰就那样坐在那看着邸啸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平时齐致辰为了省钱,主素。他却不想省在好哥们身上,他在拥挤喧闹的食堂里开口问对面正喝水的人吃饱了没。 邸啸放下水瓶点头:“饱了。” 齐致辰身子后倾,靠进椅背,他微微皱眉:“说吧,怎么了。” 邸啸欲又止了好一会儿,端着的面子才放下些,他拨弄着桌上放着的筷子,语气听上去很弱却又带着某种死撑:“我遇到点麻烦,需要用钱,身上的钱都拿出去了也没够用,还缺点,才……才来找你。” 齐致辰一颗心悬起来,瞬间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他看着邸啸问道:“你打架把人打坏了?” 邸啸摇头。 “那你赌钱了?”齐致辰探身上前。 邸啸依然摇头。 “是不是被骗了?” 邸啸对上齐致辰目光,有些烦躁:“不是都不是,你他妈能不瞎猜了么。” “那你倒是说啊。”齐致辰语调有些高,他是急的:“你他妈不说还怪我问了?” 旁边桌有坐着吃饭的同学好奇看过来,见两个男生隔着桌子怒视,都连忙收回视线。 邸啸无声的站起身往食堂外走。 “我草你怎么回事啊?”齐致辰迅速起身跟了上去。成功在食堂门口把邸啸拽住:“要多少。” 邸啸侧头:“你有多少。” 齐致辰低头去翻书包,从夹层抽出几张百元票子:“这是我暑假打工赚的,还没动,你拿去应急。” 邸啸看着齐致辰递过来的钱,半天才伸手接过来,深吸一口气:“等我有了会还……” 齐致辰打断道,佯装不耐烦:“行了我知道了,赶紧回去吧。” 邸啸看了看齐致辰后揣起钱小跑着远去,天在下着小雨,他用手遮挡着头,廉价皮鞋踩踏在浅层积水上发出噗噗声响。他没再回头,冒着雨消失在了食堂侧面。 第120章 齐致辰留在原地,呆呆望着雨帘特别不舒服。他伸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书包里层,他有些心疼那个曾淳朴善良的邸姓少年。 同是生长在农村的他们,进入这个大城市后像是两条线。一条沿着最初梦想踏踏实实不为各种欲望熏陶所动,立于明亮的优秀前列,一条变得曲折涌动不屑朴实安分追逐灯红酒绿,困于虚妄的花花世界。 齐致辰因邸啸的事心口压抑难受,没等到雨停,徒步走去了校外。他没去小吃街,而是找了个食杂店,没用翻出纸条,就拿起电话按着那串早已背下来的数字。 按键的过程中他有些迟疑,他不知现在的时间算不算周继良说的只有晚上才能接,可他却没停下。 电话接通,响了三声后有了被接起的声音。 “喂?”熟悉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 齐致辰停顿后开口:“是我。” “怎么才打来?”男人轻笑道:“看来是不想我。” 齐致辰脸贴着话筒,视线在食杂店里扫了扫后转移了话题:“我还以为你接不到。” 周继良微微叹气,语气平和:“这些天,每天晚上都在等,以为你把纸条弄丢了。” “要是真弄丢了呢?”齐致辰的语气已轻快不少。 “那我只能再去送了。” 齐致辰忍不住笑着调侃:“军官擅自离岗是会写检讨的吧。” 第一次通电话,比想象中要自然的多。少年站在闭塞的,光线昏暗的食杂店里握着话筒,时而笑,时而低语,时而安静的听,最后挂掉电话后,他总觉得还有什么话忘了说,付完电话费从食杂店出来才想起他想了很久的那个要打这个电话的借口,他忘告诉男人天开始变冷了要记得加衣。 那通电话打完之后,他不仅之前的压抑心情烟消云散,快乐情绪还持续了好几天。 十一假期如期而至,齐致辰早就提前给家里打过电话告知不回去。他们寝室老三也没回家,但因陪着女朋友在外面住所以不回来。 齐致辰本想白天在寝室看看书,晚上去明珠小吃帮帮忙,但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艾云辉给厨工和服务员都放了假,要陪着媳妇儿回家去住几天。 楚明珠知道齐致辰不回家,非要带他一起:“小齐,你在学校还不如跟嫂子回去,你一人多没意思,去嫂子家吧,我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齐致辰笑着摇头:“不了嫂子,我说不定过两天也回家呢,你们回去吧。” 其实齐致辰之所以国庆不回家就是想在明珠小吃帮忙来着,艾云辉两口子对他不错,眼看着楚明珠肚子越来越大,他想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不知是不是他又想他姐了,看着那样孕妇体态的楚明珠,总是倍感亲切,像极了他姐最后在他心里的模样。 可计划比不上变化快,没想到最后还真就剩他自己了。 附近的大学城,人流量一下子低到了极致。出来走看不到几个人,回寝室更是他自己。这让齐致辰倒是有点想家了,他决定去火车站买票的前一天晚上,给周继良打了电话。 电话里他只是在众多话语中随意的说了他要回家了的事,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还没起床,宿舍就有人敲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昨晚电话里的男人。 男人穿着深色长风衣,双手插兜,脸上带着浅笑看着来开门的睡眼惺忪的齐致辰。 齐致辰本以为是寝室老三回来却没带钥匙,看清人后整个人都醒了,眼里带着欣喜:“你怎么来了?” 周继良笑着往里走:“我们也有串休假期。” 齐致辰趿拉着拖鞋回来,看了眼床头柜闹钟后嘟囔道:“还不到六点。” 周继良坐在床上,脱去外套和鞋子,侧身倾倒,张开胳膊冲还站在床边的少年温柔开口:“来,搂你再睡会儿。” 齐致辰一听笑了,快速爬上床躺下:“又开车过来的吧。” “嗯。” “从你那到这边开车要多久。”齐致辰抬头问。 周继良搂紧了怀里人:“五个多小时。” “半夜就出发了?”齐致辰问的心疼。 “十二点一过不再是我的岗,”周继良长舒一口气,“我就过来了。” 齐致辰听后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搭在男人胸口:“那睡会儿吧。” 周继良摇头:“看到你后就不困了。” 齐致辰侧头看着男人:“都没睡觉还不困?” 周继良收紧手臂,看着怀里人,声音很轻也很好听,他说:“想我了么。” 齐致辰用笑容代替了回答,乌黑眼珠倒映着男人的面庞。这快一个月的时间,他表面上依然过他的校园生活,但对周继良的思念却在内心深处蔓延。 周继良见少年默认后便在少年额头上重重的印了个吻,三十多岁的人了,竟欢喜的像个孩子,把人搂了又搂。 齐致辰被弄的痒痒,忍不住笑着问:“你真不睡啊?” 男人躺好后望着上铺床板:“说会儿话。” “说什么?” “你几点的车回家?” “九点多。” “别回去了。” 齐致辰挑眉:“为啥。” “你不是说在这一个人没意思所以才想回家的么,”周继良看向身旁人:“我来陪你了,还回去干什么。” 男人如此逻辑齐致辰无以对,他沉默后开口:“那就不回。” 第121章 “不过我只有两天时间,”周继良笑道,“明晚就得返回去。” 齐致辰听后调侃道:“那我还真是得感谢周团长百忙中抽空过来啊。” 周继良伸手在齐致辰头上弹了一下:“不用谢。” 两人笑了一会儿后突然陷入沉默,遮着窗帘的室内光线有些暗。男人很认真的看着少年,嘴唇轻启,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气息:“我真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再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这几年我从没忘记你。” 突然凝重的话题,让齐致辰收了笑,他手指玩弄着被子一角,眉眼低垂:“嗯。” 之后的之后谁也没再说话,半响后少年往男人怀里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齐致辰很喜欢男人的温暖怀抱,也很喜欢男人身上的好闻味道,隔着衣服的布料,是体温的传递。那些没有明说的东西都搁浅在心底。 他明白,他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其实他一直明白,可传统家庭成长起来的他,难以启齿去细化他和另一个男人非同一般的情感,但那不代表他会闪躲。他没闪躲,如同九八年的夏天一样的,那时他对男人有感觉,就任其大张旗鼓的走进了心里。 现在,他感受着男人真实的存在,说不出来的愉快。 俩人迷迷糊糊睡了快一上午,齐致辰先醒过来的,他知道男人睡觉轻,便一动不动的侧躺在那,视线向下落在了男人的衬衫扣子上,扣子的金属外圈反射放大扭曲了他的脸,滑稽有趣。 齐致辰的肚子开始不间断叫起来时他显然有些慌乱,生怕把连夜开车过来的男人弄醒了。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时,正好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 “你醒了啊?”齐致辰拿开腰上搭着的手臂坐起来,“怎么不出声。” 周继良活动着胳膊也坐了起来,玩笑道:“你肚子叫的太精彩,不忍心打断。” “我是真饿了。” 中午的耀眼阳光浸染进来,不难想象外面是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齐致辰随后心情大好的端起脸盆,又把上次他收着的周继良来时用的洗漱用品拿出来:“你就能呆两天,险些睡过去一天,洗漱,吃东西,我们出去走走。” 周继良坐在床上边整理裤腿边点头:“听你的。” 齐致辰在看到随着男人摆弄裤脚时小腿上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疤痕印迹后,他忍不住伸手去向上掀了掀:“都好几年了,还真留疤了。” 周继良下放裤腿,问道:“难看么。” “怎么会难看呢,”齐致辰摇头,一字一顿:“这不是疤痕,这是勋章。” 第50章 燃 齐致辰说的出来走走大概真的就只能是走走,因为他不知道能带男人去哪里去干什么。 在这城市快四年,熟悉是熟悉,却总有种漂着的感觉,在遇见昔日大兵哥哥们后有些找到了根,明珠小吃也成了个新的根据点,有事没事他总愿意呆在那,除了帮帮忙,还认识了很多朋友,说说闹闹欢欢笑笑。 如今假期小吃店也关了门,在学校斜对面包子铺吃了饭出来后,他茫然地放慢了脚步,站在十字路口很想问身边男人去哪,却想起是他说要出来走走的,何况这明显他的地盘,待客之道太草率有些没面子。 周继良随着慢下来,看出少年的无从选择,可他却没开口,而是耐心等着。 秋天来的很快,气温骤然降低让洒满阳光的大地并没看起来那样温暖,凉意浸透骨子从脚底向上蔓延。他裹紧风衣站在那打量着向远处张望着的齐致辰。 少年单薄的身上套着件深灰帽衫外套,领口露出来的那抹白色是里面穿着的衬衫。双手插在上衣兜,肩膀微缩,长腿站在马路边的凸出石阶上,后脚跟时不时抬起又放下。 齐致辰在头脑中搜罗后,果断向左转:“带你去新城公园吧。” 周继良点头跟上:“好。” 齐致辰听他们寝室老三说上周带着女朋友来时盛开的格桑花海很壮观,就也想来看看,果然在公园西北角有铺天盖地的一大片粉嫩色彩,花海周边有不少人在散步和观赏,也有少数男男女女走进花海,欢声笑语袭来。 “这种花一般在高原地带很普遍,”他脚步不停边看边说,“我们系我认识个藏族的同学,他说他们那边这花通常都是七八月开,在这里延迟到了九十月份,随着季节变化它们的色彩也会变化,藏语里格桑是幸福的意思。” 周继良看着阳光下满眼的浅色多瓣细杆花,也扯着齐致辰往那花海深处走。 这熟悉的举动倒是让齐致辰想起了几年前那个盛夏的夜晚,男人也是这样扯着他一路走进稻田。他跟在后面低头看着摇曳的花朵,抬手拂过,花香飘散。 周继良走在前面,狭窄的石子小路上被摇落的花瓣纷纷点点很惹眼。踏上中间小块空地,正赶上一对情侣起身离开长石凳,他便快走两步扯着齐致辰坐了过去:“景色不错。” 齐致辰笑道:“算你运气好,估计过一段都看不到了。” 周继良视线落在周围花海,心情好的原因却是身边坐着的是少年更多一些。那风姿绰约的花朵美丽而不娇艳,柔弱但不失挺拔。他侧头问:“现在学习很累么?” “谈不上累不累,应该是想累还是不想累。”齐致辰缓缓道。 “怎么讲。” “想好好学就会累,不想好好学就不会累。” 第122章 周继良:“很有道理。” “大一上第一节课时专业课教授就跟我们说,”齐致辰边说边用手指敲着大理石长凳的边缘,“我们这专业学好就是设计楼的,学不好就是盖楼的,我想了想后发现我不想当后者,所以还挺累的。” 周继良点点头:“以后想继续往上念么。” “倒是挺想的,”齐致辰叹口气,“看情况吧,时刻准备着,兴许就考研了,说说你吧,打算一直留在部队?” 周继良听后笑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就是在部队出生的,应该会在那里奉献一生吧。” 齐致辰听后略显落寞,停顿了一下开口:“也挺好……” “可现在不想了。” “嗯?”齐致辰扭头。 周继良对上齐致辰视线:“现在很想离开那里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你。我想经常能看到你。” 我想经常能看到你,字字扣在心头,齐致辰盯着男人那高挺鼻梁,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们是怎么了。” 周继良微微愣住,等待着视线飘向别处的少年继续说下去。 “你看,”齐致辰下巴朝着花海里穿梭的一对对男女情侣扬了扬,语气很轻:“那样才是正常的吧,我们这是什么。” 周继良抬起胳膊将身旁人轻搂过来:“你认为是什么。” 齐致辰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就不去定义了,”周继良拍拍少年肩膀,“不管它是什么,对象是你我都欢喜。” 齐致辰嘴角勾起,明亮的眸子泛着光:“我也是。” “走,再去那边走走。”周继良站起身。 他们路过一对情侣时听得到那个女生娇声娇气的跟她男朋友说着话。 “找到八瓣的才能拥有幸福,你这是七瓣的。” 男生很不耐烦的把手里的那朵花扔去一边:“都找半天了,这根本就没有八瓣的,能不找了吗?” “让你找个花你叽歪什么呀!” …… 齐致辰笑着听越来越远的小情侣争吵声音,侧身掐下一朵花,低头嘟囔:“九瓣。” 周继良伸手扯过花,直接摘下一瓣又递回来:“这回八瓣了。” 齐致辰撇嘴:“这也可以啊。” 周继良笑着抬手要去少年头上揉,却被少年略带慌乱的灵活躲开了。 “袁灵学姐!”齐致辰紧接着冲迎面走过来的一男一女打着招呼。 穿着咖色大衣的女生抽出挽着身旁男人的手笑着走近:“小……小齐呀,你放假没回家?” 齐致辰:“嗯,没回。” 袁灵看了看齐致辰身边的帅气男人后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人:“谭冬之。” 齐致辰对那高瘦男生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而后侧身寒暄了两句便擦肩而过。 袁灵走出几步后回身:“小齐有空去我家玩。” 齐致辰应下后继续走路,他看着地上他与周继良的影子说:“她是我们袁教授的女儿,比我大一届,也是我们系的,他爸对我特别好,去过他们家几次,师母人也很好……” 说着说着他停住了话,他不知为什么自己要一刻不停地跟男人说,最后只得转移话题:“我们绕一圈就出去吧。” 看到少年刚刚那急着解释的神情依然留在眼神里,周继良笑着开口:“好。” 从新城公园出来后,两人开车去了市中心。这不是齐致辰的主意,他平日里很少来市中心,因为不管来干什么都是一个字,贵。 然而周继良却执意要带他过来,嘴上说随便看看,却还是直奔商场。 “你要买衣服?”齐致辰发问。 周继良在往来拥挤的人潮中走在齐致辰身后,双手搭在少年肩膀上固定着怕被冲散,他直:“不是,我要给你买。” 齐致辰突然收住脚步:“我不买。” 周继良捏了捏少年的外套:“你这件太薄,天开始冷了。” “那也不用买,我寝室有厚一点的。” 周继良借着身高优势,用手臂箍着人往前走:“出门前你穿衣服时我都看了,没有特别厚的,买一件。” 这是齐致辰最怕的事,心中隐约的泛着酸,他不想花男人任何钱,他很抵触,他用力将肩膀挣了出来:“都说了我不买。” 周继良沉默的看着站在那的少年,片刻后抬手去摸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好,不买。” 他明白,少年骨子里有种强烈的自尊,先前他因怕少年冻到急切的去关心所以忽略了这点。很少看到少年冷着脸,小他十二岁不管成长多少在他眼里依然是孩子,他只得暂时妥协。 下午在市中心随便逛了逛,买了些水果,晚饭是回到大学城附近的一家面馆吃的。 吃过饭天已经黑了,他们拎着水果徒步走回寝室,校园里人不是很多,出出进进安静的很。少年边走边跟男人搭着话,他们就像那些结伴而归的校园情侣似的轻语着。 “这是热水房,又到了排长队打热水的时候了,你是不知道,有时为接一壶热水,要冻半个多小时,都是快的。” 周继良看了看齐致辰指着的那个低矮建筑:“全校都来这里打热水?” “只是这面的几个寝室楼,那就已经很多人了。”齐致辰叹气,“冬天是个难熬的季节。” 住校的冬天确实难熬,他们学校取暖设施老化,寝室冷的很,往往半夜很容易被冻醒。一想起那样的日子快要到来,齐致辰直皱眉。他没再说下去,回到楼上寝室的灯却打不开。他以为是他们寝又跳闸了,走去走廊看了看,没亮灯的,甚至从走廊窗户望出去,视线内的几栋寝室楼也都是黑漆漆一片。 第123章 “看来是学校统一停的,”齐致辰关上门回来,边在门口桌子抽屉翻找边说,“放假期间能省则省,要是去找管理员,定是拿线路老化搪塞,不是一回两回了。” 周继良把水果袋子放在床头桌上,脱去外套后接过齐致辰递过来的蜡烛:“有火么?” “你等会儿,我去老二床上找,我们寝就他抽烟。” 就因断电是常事,所以寝室里常备蜡烛。学校有规定怕引起火灾是不让用蜡烛的,但私底下哪个寝室都能翻出一堆。 颤颤巍巍的火苗亮起来,齐致辰收回手,把那根长蜡烛扔放在了一个矮壁水杯里,过于原始的照明方式让他环顾寝室后忍不住笑:“这点光亮还真够憋屈的。” 齐致辰话音刚落,视线就被男人身后墙上一个大黑点吸引,他快速弯腰捡起地上拖鞋后慢慢探身上前:“你别动。” 周继良还真就没动,他看着少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齐致辰小心翼翼的抬起腿跪上床,轻轻向前挪动着,啪的一声拖鞋拍在墙面后他哀叹:“完了,跑了。” 周继良侧身:“什么跑了。” “蛐蛐,”齐致辰边找边说:“天天晚上叫的太烦,好不容易现身还让它跑了。” 周继良听后也跪上床低头在床与墙的缝隙找,黑成一条线的范围什么都看不清,他拍拍身边人:“你下去,我把床挪出来点再找。” 齐致辰点头后要下床,不巧被掀起的床单裹绊住一只膝盖,重心偏移直直向床下摔去。 周继良伸手去拽却拽了空,只得也快速往后去,他摔坐在地上后及时用腿护住了少年的后脑。 齐致辰扔掉手里拖鞋揉着摔疼的胳膊肘躺在周继良大腿上笑的很苦涩:“怎么每次跟你在一起时我都跟小脑萎缩了似的,笨的很。我没摔到,你呢。” 水泥地面很凉,周继良坐在那低头看着腿上枕着的人,烛光映照下那是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庞,熟悉又美好,下一秒他脑子一热按住要起身的少年,快速低头吻了上去。 眼前放大的脸和唇上凑上的温热,让齐致辰第一时间僵硬了身子,随后动了动嘴唇吻了回去。 时隔那么久,这个吻却依然让他们心跳快的不行,仿佛没有主观意识,身体自然的想去接近和拥有,唇齿间的涌动诉说着深情。 周继良在沉闷喘息中将唇移到了怀里人因仰着头露出的白皙脖子上,那一下下轻柔的触碰像是带着某种杀伤力,让齐致辰忍不住颤了身子。 屋里的光线不是很强,那抹烛光忽明忽暗,齐致辰读的懂男人眼里某种炙热欲望,他知道,同样的东西此时他的眼神里也一定有。他领口的衬衫扣子在周继良手指的抚动下散开两颗,紧接着而来的是带着男人粗重气息的吻,吻的他浑身酥软,他抓着男人衣服的手一动不动骨节分明,不知是想拉近还是想推开。很快他背上和腿弯处环上来的双手带他逃离了坚硬冰凉地面,忽的他与男人一同栽在并不是很宽的床上。 周继良将齐致辰按在床上,少年脸上烧出来的石榴红格外好看,那不停起伏着的胸口装着颗和他一样狂跳的心。他双手撑在床上,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与少年鼻尖贴着鼻尖,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心里却像是有山洪海啸要将他冲走,他突然想放开手。 他周继良三十出头了,从记事起就没怎么离开过军人的生活,他以为他这辈子都戎马一生不会有任何的停留,直到他遇到这么个小孩,那清澈纯净的眼眸扣住了他的魂,动弹不得。 那年,九八年,他选择离开少年,他不能停留。 今年,零二年,他再次遇见少年,他很想停留。 可他在这一刻,畏惧了。他很想碰这身下人,却不敢碰,他怕他碰不起,他怕太艰难,他怕会去伤害,他怕会难以挽回,他怕他毁了这个那么好的少年。 迟疑的间隙他的两眼渐渐失神,他又慢慢抬起上身,视线落于少年领口露出的精致锁骨而后又移开,内心的燥热干烧着火,硬朗的脸上黯然了神色。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痛彻煎熬短时间内已将他的力量架空,床上躺着的人伸手来拽他领口使他们胸膛贴着胸膛后,他便再也没有撑起来离开的力气了,他也不想有了。 烛火一跳一跳,空气中蔓延的不仅仅是蜡油的味道。 第51章 不在身边 九八年夏天闷热喜宴厅连排床上的那个特殊夜晚让齐致辰这几年来念念不忘,多少次夜深人静他闭上眼就能复制那晚的缠绵,反反复复越发深刻,并没随着时间褪色。 他记得周继良那双抚慰着他欲望的大手,他记得他窝在周继良怀里人生第一次感受到绝妙的快乐。 也许从那时开始,他某种意义上就已变得和其他同龄男生不再一样。每次情欲难耐独自偷着解决时他脑海里想的完全不是肤白貌美前凸后翘的女人,而是那个英明神武帅气高大的男人。 那些隐秘羞耻而与众不同,甚至不能明着形容出来的感觉齐致辰一直藏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一直怀念并渴望着那种感觉。 在这个烛光淡淡的晚上,面对与始终在他心底的男人独处,他血管里压抑很久的情愫在男人的热吻下全部释放。他喉结滑动,躺在那去解撑在身上男人领口扣子的手指有些颤,心中强烈的胆怯与眼底浓重的渴望相互碰撞让他的动作很轻很慢。 第124章 周继良赤裸了上身后也扯开了身下人的衬衫,露出了那光洁的胸膛,他手劲加大,将那衬衫继续剥离,少年肩膀处裸露的线条在烛火下被镀上光膜,看的他眼球发热。 紧接着他低头吻住了少年,口唇交缠在一起后便是吸吮,啃咬。 两个光着上身的身体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紧紧交缠相拥,他们用力的抚摸,摩擦和亲吻,难耐的粗喘伴随着床身吱呀,他们激动的发抖,在极度紧张下难抑兴奋。 周继良的视线里是少年颤动的睫毛和诱人的表情,他边吻着人边手向下移,覆上那两腿中间硬挺的部位时明显感受到了身下人的一瞬滞停。他停了吻,与少年鼻尖相抵,四目相对,没有话语,只剩喘息,无声的对望像是在询问什么。 短暂停顿以少年伸手去解男人腰带的动作为终止,也是更为激烈的开始。 齐致辰皮肤像是起火了一般,在男人的触碰下更是燃烧起来。他头脑空白,清空了一切的质疑和不确定只想凭着感觉与男人一同坠入一场梦。 可他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如果说四年前互相打个飞机他都能想起来脸热好几天是他还青涩的话,那现在的他要成熟很多。他学会了主动去迎合男人的亲吻,主动去呼应男人的抚摸。 而这正让周继良再也停不下来,情欲浸染下的少年让他欲罢不能。他握住少年腿间涨挺分身撸动抚摸,听着少年不停地轻喘,他想把人狠狠压在身下去占有。在熊熊欲火包裹下,他的动作也开始从轻柔慢慢变得果断。胯间炙热的欲望催的他从胸腔振出粗重短促的呼吸。他完全褪去了少年的裤子,将那两条长腿屈起后向两边分开,忍不住俯身去吻那白滑大腿根上的肌肤,一寸寸的吻一寸寸的啃,惹得身下少年不断醉人轻哼。 突然的被温热湿润包裹让齐致辰伸手去触碰埋在他腿间一下下动作着的男人的头,他是慌了的,他没想到男人会给他做这个,他的手用力的在男人头上抓,可那短短的头茬握不住,男人又弄得他极其舒服。他放缓了腰身,轻仰着头,身上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下腹,热流开始一股股汇集,终是招架不住,年轻的身体禁不住挑逗,在男人的口离开后他轻微的颤抖身子后将粘稠浊液释放了出来,精虫上脑的悸动让他放肆哼喘。 确切的说,齐致辰并不知男人和男人能怎样挥霍情感到极致,很快地,后穴处被按摸捅动后抵上来的硬物摩擦让他有些对未知的害怕。但面对害怕他却并没闪躲,而是想要承受不管发生的什么,他背上生了冷汗,还大张着腿,细喘不停。 男人跪坐在那,第一下的挺进很干脆,稳稳的没入半寸,明明也不知该怎么办的心情却敌不过燎原的欲火,听到少年轻叫出声,他的血液沸腾,眼眸轻转,视线看向躺着的人。少年脸色绯红额头冒出了细汗,全身还剩只系着最下面一个扣子的凌乱衬衫,那双纯澈的眼睛分毫没有抗拒的也在看他,眨动间揪着他的心。没多余的思索,他挺进腰身,在少年又一声高起来的叫声中继续送进。 齐致辰紧紧抓着床单,他在男人进入的艰涩过程中忍着剧烈疼痛,咬着嘴唇呻吟出声,仰头蹭着床,感受着后面异物的入侵。 耳边听得到男人低沉的喘,侧头看得到墙上他们频率一致晃动的影子。齐致辰那一刻才明白,他可以不怕疼,可以不怕世俗,只因墙上那一下下进出他的男人轮廓是周继良。 疼痛告诉他,发生的是真的。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让他确定他们在干什么,远比那些个日夜缥缈无从定论的所谓的情感要实际的多。 他在疼痛中变得越发胆大,与男人一同把激情和疯狂蔓延在这专属私密空间循环放大,用疼痛和快感记住神经里那只因是周继良才会狂乱的踩踏。 迷乱的眼神,酣畅的粗喘,灼热的皮肤,淋漓的汗水,晃动的床铺,都随着那忽明忽暗的烛光填满了整个屋子…… 激情褪去后筋疲力尽的乏与外面敲打窗的雨最后承包了夜的尾巴。 听到外面的雨声,齐致辰说:“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雨。”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也掩盖不住沙哑,周继良坐起身倒了杯水。看着齐致辰侧身端着水杯咕嘟咕嘟喝水,他摸了摸少年头发,有些心疼的问:“还疼么。” 齐致辰突然笑了,含着一口水把杯子递回去后把水慢慢咽下,缩回被窝皱着鼻子:“疼。” 周继良回身把床头柜上已要烧到玻璃杯里的蜡烛吹灭后躺回来:“疼的睡不着?” 齐致辰摇头:“还不想睡着。” 周继良笑道:“那陪你说话。” 折腾过后回归现实,齐致辰确实不知说什么,他形容不上来他的复杂心情。 “想好以后要从事什么职业了么?”周继良问。 齐致辰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建筑师。” “建筑师?”周继良挑眉。 “嗯,想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时能留下点什么,留下我设计的建筑看起来不错。”少年笑出了声,像是说着玩笑话又像是很认真,“被人记住是件很酷的事。” 男人缓缓开口:“按照你说的,我岂不是没什么能被留下记住的。” 齐致辰嘿嘿笑:“那以后我设计的建筑就以你的名字命名好了。” 周继良给怀里人掖了掖被角,拉长了声的语气像是在哄着孩子:“好。” 第125章 那晚他们又说了好多话,次日睡到自然醒,起来时一上午又已过去。出来吃了些东西后怕贪黑路上泥泞不好开车,齐致辰就让周继良提前走。 外面是阴沉的天,他站在路边看着男人上车,依然嘱咐着:“开车小心。” 周继良坐进车里看着在冷风里缩着肩膀笑的少年,抬手晃了晃:“记得打电话。” 就算周继良不说,齐致辰也会打电话。他是送走男人后第二天晚上从寝室跑出来打电话的。一场秋雨一场寒,他一路上裹着外套快步走。进了门依然像往常直奔里面去打电话时被已熟识的老板娘叫住了。 “哎小伙子你等下,”老板娘边叫住齐致辰边弯腰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大袋子:“姓齐是吧,总来打电话的,这有你一包东西。” “啊?”齐致辰愣在原地,“搞错了吧阿姨。” “啧,怎么会呢,”老板娘招手示意齐致辰过去:“你不是附近工业大学的吗,经常晚上来我这打电话,那就是你没错了,留东西的人说等你再来打电话时给你。” 齐致辰走过来看着袋子,问道:“留东西的人?” “等会儿我看看,”老板娘哗啦啦翻着柜台上的一个破本子确认着,“这呢,姓周,一高个子男人,三十岁左右……” 齐致辰完全不用往下听就知道了是谁,他接着问:“什么时候放这的。” “昨天快傍晚的时候。” 齐致辰接过袋子,翻看后明白过来,肯定是周继良从他这走并没直接离开省城,而是去市中心又买的衣服,怕他不收着才间接放到这个他经常打电话的小卖铺让老板娘转交的。 他快速走去里面拨通了电话,待那人接起来后他本想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而是换了平和陈述语气:“你把东西放在这的。” 周继良嗯了一声:“我也不知你们那么大的孩子都穿什么样式的,就让店员按照你的尺码帮忙挑了两件,不管喜欢不喜欢都要穿,天冷了,别感冒,不在你身边,我会担心。” 齐致辰抱着那个大服装袋子,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摩挲着袋子里的大衣,好半天都没说出话,直到对方询问了好几声,他才轻声道:“知道了。” 他的心情与当年接过周继良从镇上给他买的那双帆布鞋时类似,有感谢却也没说出口。那双帆布鞋后来他并没穿上,起初是因舍不得,后来想穿时却已不再是他的码了。 当时他觉得他和周继良之间的情感如同那双帆布鞋一样,都错过了。如今抱着那两件厚大衣,他再也不想错过了。 从那个十一假期后,俩人每晚都会通电话。齐致辰都会跑出去打电话,秋去冬来,那个有些偏僻不算宽敞的小卖铺成了他每天必去的地方。虽然彼此不在身边,却胜似就在身边。 外面下着第一场雪,艾云辉坐在屋里笑嘻嘻问:“小齐,你说你嫂子肚子里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齐致辰撇撇嘴,边洗豆角边回:“我可不知道。” “猜猜呗,咱俩打个赌啥的。”艾云辉开玩笑。 齐致辰坚决摇头:“不赌。” 楚明珠摸着大肚子慢慢走过来在艾云辉头上狠狠敲一下:“男孩女孩还不都是你的孩子,再瞎打赌看我不打你。” “行行行我错了。”艾云辉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抱头。 齐致辰笑看着,忍不住想起他姐怀着李明达那年,他姐夫也会猜来猜去,还提前给孩子起名字。想到这他问:“小艾哥,孩子名字想好了么。” “我倒了想了,”艾云辉皱眉,“可我初中都没毕业怕起不好。” 楚明珠笑道:“让小齐起,小齐这文凭可绝对够了。” 齐致辰没想到一次很随意的聊天,这担子就落在了他头上,当天晚上他打算在电话里跟周继良说这事时,电话那边却没人接。 这是第一次他打电话等不到有人接,齐致辰心里空落落的。周继良说过这段会很忙,但听不到男人声音还是很煎熬。 一连好几天齐致辰都没能联系上周继良,他的心里有些酸,原来他们的世界除了电话就没多余的交集。 这天是周末,晚上在明珠小吃帮忙收拾最后卫生,齐致辰跟仅留下的一个小服务员耗子在拖地,俩人说笑着干活时就听到二楼有楚明珠叫的声音。 齐致辰抬头询问:“嫂子?怎么了?” 楚明珠声音没什么力气的传下来:“小……小齐啊,嫂子肚子疼。” 齐致辰一听,扔掉拖布往二楼跑,平时二楼他不怎么上来,毕竟这是艾云辉两口子住的地方。但此时他毫不犹豫就爬着楼梯奔着孕妇跑过去。艾云辉天黑前开车去了市中心,现在还没回来。看着楚明珠万分痛苦的瘫坐在床边,齐致辰冲楼下喊:“耗子你上来,咱俩把嫂子扶下去!” 耗子比齐致辰小几岁,平时调皮捣蛋活泼机灵,遇到这事腿有些软,硬着头皮上来。 齐致辰扯过楚明珠外衣帮着她穿上:“嫂子你还能站得起来吗?” 楚明珠额头上出了汗,嘴唇泛白:“不太行,我这肚子疼的厉害。” “啊呀,那怎么办啊!”耗子急道。 齐致辰也急,楚明珠现在的体态,背不得抱不得,抬着人手又不够,但他还是先示意耗子过来帮忙:“扶去一楼,然后打个车,我们必须快点去医院。到底什么情况只有医生能定论。” 第126章 两个大小伙子花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把楚明珠扶下窄陡的木头楼梯,齐致辰听着女人声声因疼痛发出的呻吟,他强做镇定:“嫂子你坚持下,耗子快去打个车开进小吃街来,快点!” 等耗子风一样的摔门跑出去后,齐致辰才注意到瓷白地板上有血滴。他的瞳孔放大,心里无限害怕,突然想起他姐。那颗钉在心里的钉子被地板上一连串触目惊心的红撞击,他颤着声音:“嫂子……” 楚明珠的腿已支撑不住全身重量,她半挂在齐致辰身上:“小齐,嫂子用不上劲儿……” 女人的话音落后便向地上坐去,齐致辰扶住人,让其坐在椅子上,到门口的距离他是两大步过去的,拉开门到外面去叫人帮忙。 耗子应该是出了街口去打车,不见踪影。左邻右舍的餐饮店都不是住在这的,店面已关门。他便慌慌张张的跑去了那边还亮着半面灯的理发店。 顾礼彬坐在明亮店里扭头看到门口玻璃拉门跑进来的少年没穿外套,单薄的浅色衬衫下摆有清晰血迹,正跟员工说话的他心里一紧,收住笑容后立马起身迎了出来:“怎么了你这是?” 齐致辰看着顾礼彬,扶着门框喘着气:“快……快帮帮忙,小艾哥不在家,明珠嫂子可能要生了,得马上送医院!” 顾礼彬听后回身叫上店里还没走的两个店员,又伸手扯过门口衣架上他的外套披在齐致辰身上后先跑了出去。 第52章 这次想听你说 楚明珠的情况很不乐观,送去医院被推进手术室时主刀大夫就告知很可能会大出血。 齐致辰衣服前襟上沾着血,那是在抬着楚明珠时蹭上的,站在走廊里他频频望着走廊另一头。他让耗子留在小吃店就是为了通知回去的艾云辉,他心里急,盼着艾云辉能快点赶过来,也盼着楚明珠他们母子都平安。 那两个帮送人过来的理发店员工在外面站了会儿后就回去了,只剩顾礼彬和齐致辰闷不出声的靠墙站着。 好一会儿后顾礼彬抬头问:“你小艾哥说他去哪了吗?” “他说去市中心朋友家取东西,走时说很快就能回来的……” 少年突然提高了声调,冲跑过来的男人招手:“我们在这呢小艾哥!” 艾云辉因跑步呼吸不是很匀称,抓着齐致辰胳膊晃着问:“你嫂子呢?” “在里面,”顾礼彬冲着手术室扬了扬头后看回来,“你可真行啊,知道最近媳妇儿临产还到处乱跑。” 艾云辉一拍脑门,自责道:“唉,怪我了,孙畅非得留我吃饭,我他妈一时嘴馋,我媳妇儿要是有点儿什么事我都不原谅我自己。” “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顾礼彬拍拍艾云辉肩膀,“大夫说有大出血迹象,但事情也不能全往坏了想,你别紧张,先去弄个好病房,等他们娘俩出来。” 齐致辰点头道:“对小艾哥,嫂子他们一定都会没事的。” 艾云辉踱着步子:“这事我想到了,来之前我给曲昊打过电话,他女朋友在这医院工作,他们马上就能到,我寻思走个后门踏个人情,让我媳妇儿住院能住的舒坦点。” 艾云辉的到来让齐致辰找到了主心骨,他才敢歇歇脚坐在椅子上,却也时不时看着手术室的门。 大约十多分钟,曲昊来了,一同的还有两三个护士。 艾云辉迎上去:“你挺快啊!” 曲昊冲顾礼彬挥了手后笑道:“哥们有事我还能给耽误了不成,呀,小齐也在啊。” “曲昊哥,”齐致辰站起身,上下打量道,“头一次看你穿警服,很帅。” “我值夜后刚回家就接到云辉电话,赶紧过来了。”曲昊边说边侧身让出身后站着的人,“来介绍一下,我女朋友,董小昭,这顾老板,这小齐。” 顾礼彬调侃:“哟,这几个都是啊。” 只见一姑娘大方上前一步,在身后两个同事偷笑声中笑着开口:“只有我是。” 齐致辰看向那一身白服的漂亮护士,微微有些愣。 艾云辉抓住齐致辰的发愣,说道:“小齐你也觉得像是不是?特别像是不是?” 曲昊立马拍了艾云辉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嘚瑟,麻溜的,小昭已找好了床位,就等你媳妇出来。” 这话一出,艾云辉蔫了,不再出声的等。 齐致辰的注意力却被曲昊女朋友转移了不少,他惊讶于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董小昭不论气质长相和谈吐举止都像极了一位记忆中的人。 漫长难熬的等待在寂静中度过,当手术室门最终被从里面推开时,当医生摘下口罩迎面走出来时,当护士抱着孩子一脸笑意说母女平安时,门外的几个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艾云辉很激动,眼睛蒙了层水雾,不停的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 董小昭抱过了孩子:“是个女孩。” 曲昊笑了:“女孩好,贴心小棉袄。” 当大家沉浸在看新生儿的喜悦里时,艾云辉急急往反方向走。 顾礼彬提醒道:“你都不来看看孩子?” “不行,”艾云辉脚步不停地迎着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推床:“我媳妇儿肯定很疼,她最怕疼了,我得先去看看她。” 楚明珠麻药劲没消退,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苍白的脸上还有细碎汗珠,昔日隆起的小腹隔着被子平坦着。明明听不清旁边推着床的艾云辉不停说的话,却在灯光下露出了微笑,看的在场的医护人员都忍不住声声祝福这对喜得千金的夫妻。 第127章 等楚明珠和孩子都各自安顿好后,曲昊和董小昭才离开病房。是齐致辰出来送的,他跟曲昊说完话后又礼貌的看向董小昭:“小昭嫂子再见。” 董小昭摇头道:“你可别叫我嫂子,我还没嫁给你曲昊哥呢,等嫁给他了,再叫也不迟啊,还是叫我姐吧。” “小昭姐。” 齐致辰把曲昊两口子送走回到病房,艾云辉忍不住再次问道:“小齐,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像。” 齐致辰撇嘴:“像。” 坐在椅子上的顾礼彬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像不像的。” 艾云辉:“曲昊那女朋友特别像一人,我们九八年抗洪下乡时认识的一女教师,季老师是吧小齐?” “嗯,像季老师,”齐致辰仍然觉得惊奇,忍不住唏嘘,“太像了,就像是同一个人。” 艾云辉突然笑了,指了指小齐:“你是不知道,那年在呈塘,你曲昊哥被那季老师不小心踩了脚后就念念不忘的暗恋人家,回部队后还老是叨咕呢,我估计找这个女朋友多半是……” 顾礼彬站起身打断道:“那你老婆孩子都平安,我们就回去了。” 艾云辉:“好,你和小齐都回去吧,外面下雪呢,路上小心,小齐,学校寝室回不去就去店里住一晚。” 外面确实飘着雪,洋洋洒洒。齐致辰没穿外套,顾礼彬留他在医院大厅,他出来站在路边打车。 已凌晨两点,雪夜的街道很是萧瑟。车很难打,顾礼彬跑回来问:“要不去我家住吧?” “你家?” “我家离这不是很远,走着可以过去,”顾礼彬呼了口白气,“回大学城的话太远还打不到车。” 齐致辰无意麻烦别人,他摇头:“不了吧礼彬哥,再等等看,有车的话我还是……” “别说那么多了,”顾礼彬敞开外套把齐致辰裹进去后搂着人往外走,“走吧,就近,你没穿外套,又弄得一身血的,大半夜出没像个杀人犯。” 齐致辰笑:“有那么吓人?” 两人踏着雪,一路几乎是小跑。顾礼彬找了条近路,穿过三个楼区,终于是到了他家楼下。他把外套脱下来扔给齐致辰,掏出钥匙开单元门:“冻到没。” 齐致辰摇头,边跟着上楼边问:“你的理发店不是在大学城那边吗,怎么把房子买在这了,来回多远啊。” “我在市中心有一家理发店的,就在转盘道附近,后来才在大学城又开了家,你小艾哥没跟你说过么。” “没有。” “那他都说我什么。” “他就说过你是他妈朋友家的孩子,是个剪头发的。” 顾礼彬轻笑:“果然他从来都不会好好介绍我。” 顾礼彬的家是典型的两室一厅,大概八九十平的户型,室内摆设简单的很。 齐致辰进了门站在门口换鞋:“你家挺干净的。” “一个人住,很容易收拾,你进来坐,我去给你找衣服换。” 顾礼彬的衬衫齐致辰穿要大一圈,导致他系扣子时弄串了,只得都解开从头重系。 “今晚害怕了么?”顾礼彬半蹲下来帮齐致辰系扣子。 “明珠嫂子的事么?” “嗯。” 齐致辰摇头:“没害怕,只是很着急。” “那你心理素质不错,”顾礼彬系好后坐在了齐致辰旁边沙发上,“我看你们店那个叫耗子的小子吓坏了。” 齐致辰沉默后开口:“我曾经历过一次类似的事,结果没这么幸运。” 顾礼彬看过来,轻声道:“是么。” “嗯,”齐致辰点头,盯着地板缓慢开口,“是我亲姐,那时住的地方偏僻的很,没现在这么方便,她生孩子时大出血没法及时送去医院抢救,去世了。” 顾礼彬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站起身,拍拍齐致辰肩膀:“不说了,我们休息,明天你还有课吧?” “有。” “正好明早我也要去那个店,跟你一起。” 顾礼彬把主卧让给了齐致辰:“你睡这屋,我睡隔壁。” 齐致辰笑道:“隔壁能睡么?都没有床。” “那我睡沙发。” “还是我睡沙发吧,我个子没有你高,能睡的下。” 顾礼彬强行把齐致辰按坐到床边:“让你睡你就睡,好歹你叫我一声哥呢,连话都不听了。” 齐致辰没再多说,去洗手间回来时看到拐角矮脚桌上放着电话,他冲在帮他铺床的人喊:“礼彬哥我能用一下电话吗?” “可以。” 顾礼彬并不知齐致辰如此夜深是要打给谁,只知少年在没人接电话躺回床上后沉默无,他以为齐致辰是累了,便关了灯没再说话。 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得到钟表的声音,主卧床上的齐致辰没怎么睡着是在惦念还没能联系上的周继良,而客厅沙发上的顾礼彬也没睡,他盯着天花板一直熬到了天亮。 俩人都带着疲惫的黑眼圈简单吃过早饭后一起回到了大学城。齐致辰除了穿着顾礼彬的衬衫,连外面的羽绒外套都是顾礼彬的。他去明珠小吃取了外套和书包后,路过时去还外套。 早上的理发店里,几个店员在自顾自吹着头发做着造型,严重的吹风机噪声下他们也在瞄着门口同他们老板说话的少年,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乱使眼色。 第128章 这让齐致辰很不舒服,他转身推开门,对身后跟出来的男人道谢:“礼彬哥,昨晚谢了,衬衫等我洗好了以后再拿给你。” 顾礼彬勾起嘴角,抬手示意:“你头发长了,有空过来,我给你剪。” 齐致辰笑着点头:“好。” 齐致辰极少夜不归寝,本想回寝室取上课用的书,却发现时间根本来不及,只好直奔主楼教室等着与他们寝的谁扯一本用。他帮忙同寝的占好了座,见那几个熟悉面孔出现在前门口时,他站起身,只是没等他开口叫人过来。他们寝老五就几大步奔过来了。 “我说六儿,你昨晚去哪了?你大表哥来了,你却不在。” 齐致辰的思维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老五嘴里说的大表哥是谁,他问:“那他人呢?” 老四于华男就近原则的要坐在座位口上:“在咱们寝……哎?哎别推我啊!” 几个人呆呆的看着齐致辰跨越了三个座位跳到地上头也没回的往出跑。 宋洋喊:“干嘛去啊?还有两分钟上课了!” 老三摸摸下巴嘟囔道:“齐小六儿太反常了。” 齐致辰是一路上逆着上课人流跑回寝室的,他推开半虚掩的门看向他的床铺,没有人。 他喘着粗气的走过去,看到床上他的被子被叠了标准豆腐块的同时,听到了门口进来人的声音。 “回来了?” 齐致辰回身看向端着他的盆子刚洗漱回来的男人,本想说我想你了,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一个多星期你去哪了?” 周继良边走过来,边抬起胳膊擦着侧脸上没擦干的水珠,到了跟前,盯着少年的眼睛问:“想我了?” 齐致辰把书包扯下扔在床上:“不想。” 周继良放下盆,伸手在齐致辰头发上揉了揉,轻轻语却极度认真:“临时去外地参与处理紧急事务,驻扎在当地的军营,那里不允许任务解除前与外界联系,结束后赶紧赶过来,却没想到你不在……” 齐致辰打断道:“昨晚明珠嫂子生孩子,我们都去了医院。” 周继良揽住少年肩膀一同坐在了床边:“一晚都在医院,累坏了吧?” “没,我是在一朋友家借宿的。” “那就好。” 齐致辰侧头问:“这回什么时候走?” “就是过来看看你,天黑之前就得走了。” 周继良见齐致辰听后又抓起了书包,说道:“快回去上课吧。” 齐致辰一笑:“谁说我要去上课,走,带你去医院看新生儿。” 去医院路上,在车里齐致辰跟周继良说了艾云辉两口子让他帮忙给孩子取名的事,他坐在副驾驶用笔在腿上本子上乱划着,中间问了周继良好几次,他说如果是你的孩子,你想取什么名字。 周继良摇摇头,说从没想过。 最后齐致辰写出了几个名字,打算到医院后让那两口子自己挑。 走到医院大厅,他们却被迎面走过来的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大夫拦住了。 女人先是一脸惊讶,而后笑的花枝乱颤:“呀,真是姐夫!怎么在这碰到你了?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齐致辰第一时间去看笑着回应的周继良,心里不知怎的拧了股奇怪的劲,他站在一旁没插话,只是看着大理石地面上杂乱路过的一个个身影,不想听,又忍不住听。 “走了。”最后周继良与女人分开,他拍拍发呆的少年:“想什么呢?” 齐致辰迈着步子,语气很平静:“你结婚了?” 周继良放慢脚步:“我是……” “别说,”齐致辰忽的拽了周继良一下,继续往楼上走着:“先去病房,出来再慢慢说,我听你说。” 少年表情麻木,心里发空,以前都是听别人说你的事,这回,我想,听你说。 第53章 麻木着 在2000年的春节,周父在年夜饭饭桌上说给儿子订了门亲事。 在听到对方是耿师长的千金,耿司令的孙女时,周继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爸,人生大事就不能提前问问我的意见么。” 周尽正色道:“你还知道是人生大事,过了这个年你都三十一了,你上过心么,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周继良坐在那看着灯光下的饭菜,听着客厅电视里迎接新千年的钟声,沉默不语。 周父是典型的军人风范,嘬了口杯中白酒后开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已跟耿师长说过了,过两天找时间你跟嫣然见一面,是个知根知底的好姑娘,能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到底是能好好跟我过日子还是能给你带来好的升官的路,”周继良打断道,“我看应该是后者多一些,我不想做你往上爬的牺牲品。” 啪的一声,周尽的手拍在桌面上,他看向儿子严厉道:“我是为了你好,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爷俩闹出的动静让正好端着饺子从厨房出来的周母发问:“怎么了这是?” 周母也是个军人,却与周父是大相径庭的脾气,一直搞文艺的她气质端庄,五十出头的人,脸上却看不到岁月沧桑的痕迹。在得知丈夫私自为儿子决定了亲事后,她表达了反对,把盘子摆上桌,尽量用温和的家常姿态:“老周啊,孩子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决定,我看他自己心里有数呢。” 又是一声响,是玻璃杯摔在瓷砖地上的声音,周尽吼道:“有什么数!整天泡在军营里能有什么数!到什么年龄就该干什么事,结婚这件必经之事还要等到七老八十再去做吗?” 第129章 父亲的暴怒周继良习以为常,显然他妈也习惯了,习惯了多年来这个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大男子主义的不断膨胀。 可这次李英玉却没像以往一样安静的存在,她站在了周尽的对立面,因儿子婚事的问题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晚上与丈夫大吵了一架。 周继良的父母当年就是政治婚姻,没有爱情作为基础的婚姻让双方都受尽了折磨。 这也是周母为什么不想再恶性循环下去。她可以忍受丈夫在外面偷着有另一个家,可她不能忍受丈夫逼着儿子走他们的老路。 那个大年夜杯盘狼藉,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响彻脑海,周继良是直接摔门回了部队的,父母的各自为他好在他的内心碰撞,他并不知道他们最后的决定,他也不想知道。 关于结婚,周继良是从没想过的。长这么大,他身边的人,不管亲人还是朋友,都脱离不开军人。上军校进军队仿佛成了必经之路,一路上他都没挣扎过,他麻木着,优秀着。 从一开始他爸就告诉他,说他和别人不一样,说他是要往上爬的,要一辈子留在军队站稳脚跟,而不是当几年兵磨练磨练后就离开转业。 周继良确实在往上爬,可他想站在高处的心境和他爸是不一样的。他爸是个生来就崇尚权利地位的官迷,而他不是,他只不过是做一件事就想要尽量做到优秀。为了防止他爸的光环太大,他并没像其他军二代军三代一样去选择捷径,他走着普通人的路凭着自己的努力有了一定的位置。好多军队里的战友,都是后来才知道他周继良竟有个师级的父亲。 他一直在走着他爸已预定好的道路,做着他爸引以为豪的成绩。可关于结婚这件事,他却生平第一次跟他爸说了不。 可他的不同意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军服加身,骨子里正统的血脉让他在涉及命令的事件有毫不动摇完全服从的天性。 两千年的春天,他跟着他爸他妈与耿司令一家吃了顿饭。老耿家上上下下都对周继良满意的很,也就是在那顿饭上,两家人将他与耿嫣然的婚事敲定在了同年秋天。 周继良那时才明白,说不,并不是件随心所欲的事。中间牵连的东西压着他,让他翻不过身也喘不过气。严重的憋闷在那顿饭后不停的延续着。 那段时间他呆在军队,一次家都没回。他犹如行尸走肉,他左右不了他的人生,他觉得,家不是家。越是接近婚期,那种感觉越是严重。 部队里不管下属还是上级得知他要结婚的消息都祝福着他,可周继良宁愿不要那种祝福。 第一场夏雨过后,接到家里电话,说他妈病了。周继良并没当真,以为是他爸找借口让他回家提前准备婚礼事宜,他没听完就挂了电话。 几天后,他爸亲自带人来到部队,把他押了回去。到了医院看到床上瘦的皮包骨的母亲,周继良怨自己没能早些回来。 周母是在一周后的凌晨安静离开的,葬礼很简单,周继良捧着遗照红着眼走在最前面。 周尽将发妻入了祖坟,妻子急病的离去让他消瘦不少,这辈子他与这个女人没太多感情,却也成了一种习惯,在彻底失去后他才觉得他是亏欠她。他深深记得妻子临终前的嘱托。 周继良知道他爸定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私下里去取消了婚事,再也没跟他提过,也再也没逼他娶谁。 然而婚事的取消却并没让周继良与耿嫣然彻彻底底的毫无关联。只有周家与耿家知道婚事是取消的。外人有的认为只是婚期推迟,毕竟周继良的母亲去世了,不宜办大喜之事。有的认为俩人已私下里办过手续有夫妻之实,毕竟双方家都是有权势的,不宜肆意铺张。 所以,最后熟人提起周继良或者耿嫣然,都能与彼此挂上关系。他们也都无法解释,也不能一一解释,便任由着去了。 在医院大厅碰到的女人是耿嫣然的亲妹妹耿娉婷。她自然是知道两家的婚事名存实亡,但她已习惯了叫周继良姐夫,也没再改口。她的称呼仿佛蝴蝶效应,让周继良花了点时间才跟齐致辰说明白事情原委。 他们并没有先去楼上看新生儿,周继良是直接拽着齐致辰回到了楼下车里,他是不想少年的心难受别扭着多一分钟。 齐致辰窝在座椅里听周继良说了整件事。听后他除了周继良并没已为人夫的愉悦之外,还有丝丝心疼,他心疼周继良话里的某些无奈。 以前男人说他小,有些事不懂。现在他长大了些,可男人还说有些事他不懂。 “你说我不懂,”齐致辰笑笑:“那是你年龄比我大,永远都大,估计我所有不懂的,就差在那十二年里了,没得补了。” 周继良轻轻拍了拍少年的侧脸后打开车门:“你不懂没关系,我懂就行了,走,上楼。” 病房外走廊就已有好些人在,都一大早来沾新生儿的喜气。 周继良的到来让大家挺意外的,看到走在齐致辰身旁的男人,曲昊先开了口:“哟,周营长。” 周继良摆摆手:“还营长什么。” “不对,”曲昊立马改口:“是周团长。”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继良眼神温和:“你们还叫什么营长团长的。” 大彪笑嘻嘻接过话:“那可不对,一看到您就条件反射的想恭敬打招呼,退伍了也一样。” 周继良在众人轻笑声中勾起嘴角:“我以前有那么让人害怕吗?” 第130章 “不……不是害怕,是敬……敬畏。” 孙畅撇嘴:“程亮你快别说话了,听着太着急。” …… 齐致辰笑看个个熟悉面孔,无数次感慨的事在心里又感慨了遍,生命中的交集,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没换人物。 看过孕妇和新生儿后,这些老战友都准备了红包塞给艾云辉,面对艾云辉抗拒姿态统一的口气说他们是给孩子和明珠的。 艾云辉叹口气后笑:“成,那我中午请你们吃饭,谁都不许走啊!” 这顿饭齐致辰坐在程亮和周继良中间,他没怎么说话,听着其他人嚷嚷着敬酒说笑。 周继良说明要开车回部队所以没喝酒,就算喝也没人敢灌他。但相比以前,这几个退伍的大兵倒是有些自在的与昔日上级相处了。 闹腾到下午三点多,从那个饭店出来后齐致辰也没好意思与周继良私下多呆会儿,他便让男人回去。 “年底了,”他边走边问,“估计下次见面得明年了吧。” 周继良沉默后说:“有空我就会过来看你的。” 齐致辰踢着地上石子:“知道了。” 一行人站在路边看着周继良上了车后简单挥了挥手便往回走。 齐致辰走了两步突然猛回身跑过去,他想叫住还没起速的车,却不知他要喊男人什么。 脑中一闪而过男人曾让他叫名字的后两个字,可他却叫不出口,便一时脑子热,大喊:“周继良!等一下!” 这一喊,让在场的大兵都懵了,愣愣的看着那辆黑色吉普停下,摇下车窗的男人探出头笑着跟追过去的少年说着什么。他们还从没听过有人这样直呼那车里男人的大名,不管是他们在部队时还是在部队外,上级军官尚在少数,何况还是个半大孩子,等到那半大孩子小跑着回来,几个人也还定住了似的看着。 曲昊先开口:“瞅什么呢,都散了吧,我还得回局里。” 程亮点头:“我……我也得走……走了,哪天再……再……” “行了我知道了,”艾云辉佯装不耐烦的推程亮:“赶紧走吧你,等你说完他妈天黑了。” 一阵笑声后大家伙儿开车的开车,打车的打车,就地散了。剩艾云辉和齐致辰同一方向的回医院去。 齐致辰刚才追上去是去还周继良手表的,在车里他们说话时他拿下来摆弄来着,后来揣兜里就忘了,一摸兜才想起来。他也因他一着急喊了周继良全名的事尴尬着,唯一能让他安慰点的是,周继良并没任何的排斥。 楚明珠的身子在怀孕时就没太保养好,整个人产后十分虚弱,连奶水都没有太多。除了丈夫,还有她妈妈身前身后的伺候着,老太太以过来人的身份想着法子,愣是弄出张坐月子的饭食搭配单子来。 艾云辉便让店里大厨每天按着老丈母娘给的单子弄吃的,他再给带到医院去。有时齐致辰便会提前告诉艾云辉他有空,会帮忙从大学城带过去,毕竟知道他小艾哥护理媳妇儿辛苦,他想帮些忙。 临近期末,只剩零星的考试,这天一整天都没科目安排,齐致辰早早起来去了明珠小吃,把大厨准备好的汤和饭用保温桶拎好便出门往医院去。 路过你好漂亮理发店时,被屋里推门出来的顾礼彬叫住了:“去哪?医院吗?” “嗯,”齐致辰晃了晃手里的两个保温桶,“去送饭。” 顾礼彬边说边穿外套:“坐我车吧,我正好也要去医院看看,顺路。” 齐致辰笑了:“行。” 雪后的路面有些滑,行车与行人都行进缓慢。顾礼彬放了音乐,侧头看了看齐致辰:“看得出你跟你小艾哥感情很好,大冷天帮他们两口子送饭。” “小艾哥对我像亲哥一样,明珠嫂子对我像亲姐一样,”齐致辰笑笑,“那我就得做个亲弟弟的样子才对吧。” 顾礼彬点点头:“你这小子很讲义气。” 齐致辰没回话,望着窗外。说到义气,恐怕他都是潜移默化在大兵哥哥们那里学来的,说实在的,那群人不见得多有文化多有涵养,但却个顶个的真汉子,血管里涌动的真情没半点虚假。 听了半天音乐后齐致辰扭头问:“你这么喜欢张国荣,都是他的歌。” “你也喜欢他吗?”顾礼彬问。 “我啊,挺喜欢的。”齐致辰停顿了一下后开口:“可惜的是,这么有才华的人今年四月初去世了。” “你记得还挺清。” “那天愚人节啊,”齐致辰蹙眉,“都以为新闻是假的呢,没想到是真的,我记得当时证实后,我们系几个跟我同组搞课题的女同学抱头痛哭……” “小齐,”顾礼彬侧过头打断道,“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突然没头脑的问题让齐致辰收了声,他笑了:“你说什么呢礼彬哥?” “没什么。” 少年明媚的笑让顾礼彬没再语,他开着车,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齐致辰把保温桶送到后在病房呆了会儿,摸了摸孩子的小脚丫又捏了捏那小脸。在艾云辉母亲来了后,他就自动离开了。他一直知道艾母因儿媳妇生了个女孩不痛快,除了闷闷不乐外还会找茬。他不止一次赶上过小吵闹。毕竟是家事他并不想途径,便说了声后快速下了楼。 顾礼彬也跟着下来,见少年并没与他同一方向去车上,他停下来问:“你不跟我回大学城那边吗?” 第131章 齐致辰回身:“不了礼彬哥,正好这里离我朋友的地方近,我去办点事。” 第54章 独家疼爱 齐致辰去找邸啸是想在寒假马上来临时问问是否一起回家。而邸啸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来要钱的,见面后便去别的店员那东拼西凑把那几百块钱递了过来。 “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你先收起来,”齐致辰推回邸啸的手,“我是来问问过几天要不要一起回条阳。” 邸啸捏着钱的手垂下,瞅了瞅屋里看过来的几条视线后说:“我们出去说。” 冬日凛冽的风打透单薄棉衣,邸啸双手插兜走的很快:“我早上还没吃,你呢,吃了么。” “没。” “想吃什么?我请你吃。” 齐致辰扫着那一个个店面,最后落在一食杂店上:“一起吃泡面吧。” 齐致辰知道邸啸过得并不好,他不想邸啸破费。 邸啸买了泡面和火腿肠,付钱出来后下巴往斜对面扬了扬:“去我宿舍吃吧,这时没有员工在。” 齐致辰点点头,紧紧跟着。 邸啸走着走着放慢了速度,他低头看看手中提着的透明塑料袋里的东西,语气很轻:“何璐回来了。” 齐致辰听后抬起头:“什么时候?” “两个多月前,她回来去学校找我,我室友告诉她我在这边的。”邸啸没表情的陈述着。 “她……”齐致辰呼出一口白气,“还好吗?” 邸啸摇头:“不好,她男朋友跟别人跑了,她回程火车上钱包又丢了,身无分文,连件干净衣服都没有,她不敢回家,怕他爸他妈打她。” 齐致辰安静的听着,心里不太好受。何璐高中没念完,和一社会上的男生谈恋爱无心念书,家里教育的狠了点,一气之下跟那混小子去了别的城市。她几年来很少和这边联系,淡的齐致辰都快忘了那个曾常在他后面叫着小齐哥的女孩。 “我上次在你那拿钱就是给她用的,想让她拿着回呈塘,”邸啸继续道,“我那时本想告诉你她回来的事,可她不让,她说怕你看不起她,而我也没告诉她钱是在你那拿的,我怕她不拿着。” “她现在呢?回家了?” “嗯,回呈塘了,”邸啸叹气,“回去后跟我通了次电话,再就没联系过。” 齐致辰点头:“回去了就好。” 俩人过了横道后拐进了条胡同,邸啸在前面带路。 “黑天时这路不好走吧,你记得带着点手电筒。” 齐致辰在等邸啸回应,等到的却是邸啸突然的停步。他凑上前:“到了?” 邸啸直直看着前面几米远走过来的几个人,目不转睛的说:“你现在就向后转往出走,装作不认识我。” “啊?”齐致辰一时发懵。 “快点。”邸啸低吼,“走。” 齐致辰觉出了异常,他看了看那几个穿着和头发都不伦不类的男的后打算先听邸啸的。 转身往出走时他听得到有人说话。 “邸啸,今儿碰见老子算你倒霉了,上回的事是不是得他妈好好算算啊。” “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齐致辰知道要坏事,他猛的转身,便看到邸啸已和打头那男生打在了一起,然后是旁边那几个人的慢慢聚拢。 “怎么回事!”齐致辰大步跑过去。 邸啸被踢的无法反击抱着头半蹲在地上,仍然喊着:“没你事!赶紧走,别管我!” 齐致辰怎么会走,他上前去拉扯:“怎么回事,怎么打人呢!” 他并没得到答案,那几个男生仗着人高马大人多优势,把他也拽过去一起踹一起打。 伴随着嘲讽嬉笑,每条痛觉神经都敏感的可怕,身上是无情拳脚,身下是冰硬地面。 突然的事件让齐致辰摸不清头脑,他和邸啸的还击敌不过那几个人的暴力。 等那几个人骂骂咧咧的慢慢收手后,一个瘦高男生用脚踢了踢坐在地上的邸啸:“草,以后记着点,再嚣张弄残废你知道不。” 呸的一声,男生吐了口吐沫后便领着人扬长而去。 齐致辰好半天才支着胳膊肘缓缓站起身:“他妈的,怎么回事啊,你惹着他们了?” 邸啸用手背一抹鼻血,搀着齐致辰站起身:“别问了。” “又他妈是别问了,”齐致辰胸腔起伏,“我不问我怎么知道你发生什么了?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你?怎么知……” “你知道了有他妈什么用!”邸啸松开齐致辰胳膊,捡起一旁散落的东西。 齐致辰看着邸啸弯腰捡东西的身影,缓了口气:“下次他们还打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邸啸苦笑,“他们爱欺负的就是我这种外地来的乡巴佬,放心吧,会留我一口气玩下去的。” 齐致辰皱了眉,他伸手扯过邸啸重新装好的袋子,头也不回的走。 邸啸叉腰站在原地,一甩头:“草,是往这边走。” 对泡面的特殊情感大概源于小时候,那时能吃上泡面是十分幸福的事,齐致辰不止一次从货架里偷着往出拿,然后趁着邸啸爸不在拿到邸啸家。抱点干柴火往灶坑里一塞,点上火烧开水泡面。每次两小孩汤汁都舔的不剩。有次忘了开烟囱盖,险些把房子烧着,他们被邸啸他爸扒下裤子拽到院子里用柳条抽得身上都是红红的印子。尽管疼的嚎啕大哭也依然没记性,就是觉得泡面是人间极品美味。 第132章 再后来,总觉得再也吃不到像那时那么好吃的泡面了。 从邸啸那回去,齐致辰直接去明珠小吃取中午饭要送到医院去。 他一进门,耗子就大叫:“我去,你这脸咋了!你是摔着了?” 齐致辰摸了摸嘴角后快步低头往里走,含糊不清的嗯了声。 在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站着的顾礼彬听到声音回过身,盯着少年看。 “礼彬哥也在啊。”齐致辰语气很弱。 顾礼彬没回答,而是伸手直接扯住路过少年的领口往下压,看到白皙皮肤上有淤青,又不顾少年闪躲的去掀衣服。 齐致辰挣不过顾礼彬的手劲儿,只得朝厨房里喊:“杜师傅,饭菜装好了吗?” 里面传出厚重的声音:“马上好了,我以为你不过来,就打算让顾老板帮忙跑一趟。” 齐致辰终于是打开了顾礼彬的手:“还是我去吧。” 顾礼彬收手后荡开齐致辰,他大步走进厨房,拎起餐盒往出走:“我开车送去,你呆着。” 齐致辰跟了两步:“你店里不忙么?” 顾礼彬出门前回身,所问非所答:“我看你摔的真不轻。” 男人的语气带着某种已知事情的笃定,齐致辰目送那背影离开,找了块镜子查看他脸上的多处擦伤,打算晚上再回寝室直接睡觉,免得那哥几个不停的问。 只是他没想到,夜幕降临之前,艾云辉却开着车回来了。 当时店里有两桌顾客在用餐,齐致辰在收银台结着帐,还以为又是有顾客来,他笑着抬头,却立马改了话:“小艾哥怎么回来了,一会儿就要去送饭了。” 艾云辉把手套摘下来往台面一扔,看着少年:“不用去送,在那给你嫂子买好了。” 齐致辰觉出艾云辉在看他的脸,连忙埋头继续算账。 艾云辉用手指敲敲齐致辰脑袋:“别算了,让耗子弄,你跟我出去办点事。” 齐致辰以为艾云辉真是有什么急事所以忽略了他脸上的伤,可当他穿好外套跟出去坐进车里后,驾驶位的男人开了口。 “谁打的?” 齐致辰心虚,犹豫一下后笑:“别听礼彬哥说,这不是打……” “你就说谁打的就完事了,”艾云辉啧了声,“怎么还不敢说呢。” 齐致辰不是不敢说,他是不想把事情搞大。他没出声,要开门下车:“我不跟你去办事了小艾哥,店里人不够用。” 车门是锁着的,抠了两下没开,齐致辰只好又靠进座椅:“我没事,真没事。” 艾云辉语气不平静:“你就告诉我是谁,他妈的这么多人在这混,还能让你被欺负着么,说。” 齐致辰是什么为人艾云辉清楚着呢,这孩子老老实实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不可能是先惹事的那个,能给打成这样,也着实让他心疼。当时在医院听顾礼彬说他还没信,回来一看,他就坐不住了。 问出来怎么回事后,艾云辉摔上车门回到店里去拨了两个电话,然后回到车上一不发的开车。 齐致辰看了看后面跟着的顾礼彬的车,有些觉得是他让人不省心了。 艾云辉路上接了孙畅,又接了大彪,顾礼彬在分局门口接了曲昊,两辆车转盘道汇合后便直奔酒吧街。 齐致辰真没想到他只是不小心被牵扯进打斗里吃了点亏能让大兵哥哥们这么大阵仗,他坐在副驾驶一声不吭,他怕他多说一句你们严重了,都会伤到几个男人护着他的心。他更多的是幸福的,心里痒痒麻麻的感动让身上的疼痛都消减了。 到了酒吧街天已黑透,艾云辉领着齐致辰下车先去找了邸啸。 当邸啸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端着酒站在面前时,艾云辉就笑了:“这小子模样也没怎么变。” 邸啸并不认识艾云辉,当年在呈塘顶多混个脸熟,可他还没发表任何疑问,就接到了问题。 艾云辉开门见山:“早上打你俩那几个小子人在哪?” 邸啸看看艾云辉又看看齐致辰后说了个附近的台球厅。 齐致辰出门前被邸啸拽住:“你带人过来的?就你们俩那不还是去挨揍么。” “外面还有几个,是九八年在呈塘住我家喜宴厅的大兵,你不认识了么?” 邸啸摇摇头:“我哪记得。” “要不要一起过去。” “我就不去了吧,我还得干活,”邸啸撇撇嘴,“再说万一刘宇看到我带着人找上去,以后日子更不好过。” “那我走了。” “等会儿,”邸啸商量道,“要不别去找了吧,不就是挨顿打么,别把事弄大了。” 齐致辰没说什么转身走,出门前回头还看得到脸上粘着创口贴的邸啸担心的望着他。 如果他说不去了能管用,齐致辰也想说。可他现在突然就不想说了,看到邸啸的态度就知平时定不少挨那伙人欺负,单枪匹马一个人肯定咽下不少窝囊气。齐致辰咬了咬牙走了出去。 乌烟瘴气的台球厅挤着的都是各路小年轻,打球的打球,抽烟的抽烟。 齐致辰进门后东张西望往里走,他在找寻那几个熟悉面孔。 屋里有不少视线都好奇的看着那个带着几个高大男人进来的脸上带伤的少年。 在最里面的那张台球桌旁,齐致辰看到了白天那几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人。他回身:“小艾哥,最里面穿黑色棉夹克的那个就是刘宇。” 第133章 艾云辉点点头,推了齐致辰一下:“你回车里等着。” 齐致辰还没撤离,就已看到身体灵活的孙畅撑着台球桌面跳过桌身站在刘宇面前抱臂说着什么。 艾云辉拿起一根台球杆,拖着地靠近:“刘宇是吧?” 齐致辰很想再看看,却被顾礼彬拽着往出走。聚拢的人堆被他们撕开后又快速缝合,吵闹声湮没一切。 出来后顾礼彬笑问靠着车抽烟的曲昊:“怎么,你不进去?” 曲昊吐口烟雾,笑了:“我放风,来警察了我就给弄回去。” 顾礼彬掏出烟:“你这是典型的公报私仇。” 曲昊笑着摇头:“不说谁知道。” 见齐致辰还在担心的看着台球厅门口,顾礼彬边点烟边说:“别担心,你小艾哥说多半是吓唬吓唬,不能太动手,否则他们几个没轻没重的还不得打坏了。” 齐致辰挪着步子回来,也靠着车身站着,好半天才冲抽烟的两个男人伸手:“给我一根。” 曲昊笑出声的同时扔过来烟:“你小子什么时候会抽烟的。” 齐致辰接过烟叼在嘴里,借着顾礼彬的手点燃,吸一口后剧烈的咳嗽:“我不……不会,想学学。” 曲昊意味深长的叹口气:“男子汉该会抽烟,唉,怎么总觉得你不管长多大,在我们眼里都是小屁孩呢。” 齐致辰第二口烟顺了很多,闷咳后渐渐平静。哥哥们护着他的心和那年在卖店屋里一样,不允许任何人多碰他一下,不允许他受委屈。 一根烟的功夫,那三个人,一胖两瘦出来了。上了车还在大笑着讲屋里的事。 大彪:“多少年没打仗了,我这胳膊都不好用了。” 孙畅:“一群小屁孩,不收拾老实了危害社会。” “你俩也不行,”艾云辉大笑,“过肩摔摔的太烂。” “那他妈是地方不够,否则摔到他喊爷爷。” “这回他们不能再去找茬了,否则找一次过来收拾一次。” …… 齐致辰也跟着笑:“还记得那年你们在呈塘因为我打架,被你们营长罚围着村子跑圈。” “那时候人比这多,”大彪感慨,“十多个呢。” 孙畅点头:“可不是么,到现在还很清晰着呢。” 一路上说说笑笑,最后艾云辉想直接开车把少年送寝室楼下,但齐致辰却在学校附近路口就下了车。 齐致辰提前下车是去打电话。 男人接起电话时就感觉到少年在笑,他问:“什么事这么高兴?又发奖学金了?” “有没有常识,我们奖学金一学期就一次。” “那是要放寒假了?” 齐致辰握着话筒,弄疼了脸上的伤,他蹙眉:“不是。” 周继良轻笑:“那怎么了。” “我们今天去打架了。” “打架?” 感受到男人明显的严肃,齐致辰连忙把大概说了说。 “以后不许打架。” “你怎么不向着我,”齐致辰嘟囔,“又不是我先动手的。再说,我们打架了你还要罚我们不成,跑圈还是平板支撑。” “我是心疼了,”男人沉默后继续,“被打的地方回去睡觉前记得查看一遍,看有没有严重的需消毒处理的。” “嗯,那我回去了。” 第55章 军恋 周继良不能随时在少年身边,少年是开心还是难过,他都只能在电话里听。挂了那通电话后他终究是放心不下,冒着雪连夜开车过来。 因路况不佳,用时要比平时多出一个小时,在学校附近买了些东西拎到齐致辰寝室楼上时快八点。寝室门是锁着的,周继良推了几下没推开,便在走廊等。 半个小时左右有个睡眼惺忪的男生出来了,他眯着眼看向走廊里背对而立看着窗外的男人,凑过来:“大表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敲门,进屋啊。” 周继良转过身,见是齐致辰他们寝室老四,他笑:“有人在啊,我以为你们都上课去了。” 于华男穿的不多,哆哆嗦嗦的小声道:“平时这个点可不都去上课了么,这不马上放假了,就剩几科考试,今天的都在下午,大家就睡个懒觉,都还没起来呢。” 周继良点头后拎起脚边的东西在小跑着去厕所的于华男的注视下进了屋里。 外面原本阴天又遮挡着窗帘,光线特别暗。各个床铺上的人都还在睡着,估计要不是于华男去厕所,他还要等上一阵子才能进来。周继良轻手轻脚的走去里面床铺,把东西放在床尾地上后便挪到床边。 床上陷在枕头和被子里的少年睡的很熟,应是有些冷,被子盖过了嘴,露出的鼻梁颧骨和额头上明显有几处青紫痕迹。周继良站在那,心突然疼起来,他弯下腰伸出手在那白净脸上碰了碰。 见少年没醒,他便慢慢坐在床边,掀开被子一侧,动作轻柔的看了看少年的胳膊和腿,也有部分痕迹。男人眉头皱的更深,又把被子给少年盖好。 撒完尿回屋的于华男不知毛毛躁躁的踢到了门口地上谁的金属洗脸盆,突然的巨大声响惹来不知哪个床铺上半睡半醒的声音:“草,谁啊,轻点!” 齐致辰睡梦中听到了声响,想睁眼却困的不行,只是拱了拱身子缩在被子里接着睡。等他醒过来时寝室的兄弟都已出门,就剩老大坐在床边不知跟谁说着话。 第134章 齐致辰坐起身穿衣服,听到了十分熟悉的声音,他猛的探头看过去,咧嘴一笑,眼神发亮:“你怎么来了?” 宋洋接过话茬:“六儿,你今儿可真能睡啊。” 齐致辰快速穿着衣服,身上的伤经过一晚好像更疼了,要不是那些青紫痕迹,估计他也不能那么乏力的贪睡。跟宋洋一起去洗漱时,他忍不住问:“他来多久了。” “嚯,听老四说大早上就来了,”宋洋边洗脸边说:“之前听你说你大表哥是军人来着,就咱们系那个军恋的妹子,男朋友前年去当的兵,一年就能见一两面。你大表哥能经常离开部队,应该是个军官吧,他是不是你家里派过来监视你的,说实话,你昨天真的惹祸打架了?否则你大表哥咋来了。” 齐致辰挤好牙膏后麻木的刷着牙,不知如何回答。如果周继良不是现在的级别,也不能有太多私人空间。如果周继良不是每次连夜开着车来,他们也不能如此容易见面。他们之间,男人在付出着努力着,他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齐致辰的这种等待看起来毫不费力却又忐忑难安,他有时很怕男人突然间就会联系不上,就会不再来,就会从他的世界消失。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能为力的盼着每一通电话都能打得通,每一次男人来找时他都在。 这仿佛是条两旁都是深渊,渺茫的看不到远方的路,每迈出一步,都庆幸是踏在了地面上。 上次周继良来时是楚明珠生孩子,不到两周的时间他又来了,只听齐致辰说了打架他就坐不住,一心奔过来好好看看他的少年。他看着洗漱回来的人,开口:“头发长了。” 齐致辰点头:“嗯,一直要去剪,总是忘。” “一会儿学校有事么?” “没有,”少年蹲在床边放洗漱用品,“不过下午有考试。” 周继良听后拍拍齐致辰肩膀:“那走,带你剪头去。” 齐致辰笑而不语的看了看床上他那被叠成了豆腐块的被子后开始穿外套,男人对他说带你剪头不是陪你剪头,这男人把他当孩子宠更多些。 雪停后的阳光刺眼,校园里的甬路已被清洁工清扫出来,条条深色线条在积雪映衬下鲜明的很。 到分叉路口时,少年扯了一下身边继续往前走的人:“先吃饭,你也没吃呢吧,来这几次也没带你去我们食堂,走。” 周继良跟在少年后面进了食堂,尽管不是饭时也有很多学生在用餐,嘈杂的声音让他没能听清前面人回头问了什么。 齐致辰重复道:“想吃什么。” 周继良对那一个个窗口没什么概念,随口道:“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齐致辰指了指旁边空位:“那你坐这等着,我去买。” 最后周继良看着齐致辰一趟趟把饭菜端过来,问:“怎么买了这么多。” 齐致辰把筷子递给男人后看了看桌上的食物:“你都尝尝呗。” 男人看着对面低头吃饭的少年,半天后平静开口:“我已经在申请转业了。” 齐致辰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下后继续没抬头的吃着饭,很想问问男人你的申请容易通过么,你会转业来这个城市么,你家里面会同意么…… 可他什么也没问,他给男人空间,他给男人信任。 往往齐致辰就是这样太懂事,他懂事的让人心疼。周继良从最开始九八年认识齐致辰时就觉得这孩子莫名的懂事,他好像永远不会强人所难,永远不会损人利己。善良的如同他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不沾染任何尘埃的闪烁,个性普通到没有自我,却是真我。 周继良对少年在乎和偏爱的成分里就有心疼这项。几乎激起了他所有的保护欲,从开始就是,到现在也没变。 两人没再说关于转业的事, 吃过饭出了校门,齐致辰带着男人走进了小吃街。左拐右拐后在一家整洁干净的理发店门前停下:“在这吧。” 周继良抬头看了看店名,你好漂亮。很随性也很大方,他跟上少年:“听你的。” 拉开玻璃门进去后在音乐声中立马有个黄色头发的男店员面带笑容迎上来。他见是齐致辰,立马回身喊:“彬哥,你朋友来了!” 顾礼彬在最里面的沙发旁跟两个学员讲着什么,听到声音起身探头看,便看到了齐致辰。他扔下手中东西走过来:“小齐来了?” 齐致辰点头:“礼彬哥。” 顾礼彬看向跟少年一起进来的男人,以为是另一位顾客,打手势让别人接待。 周继良摆了下手,指指齐致辰:“我跟他是一起的。” 顾礼彬听到这话,便仔细端详起这个五官像是刀削的留着板寸的高大男人来。 周继良也在打量这个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西装马甲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 齐致辰见状立马笑着回身看周继良:“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礼彬哥,跟小艾哥他们一样,平时很照顾我的。” 印象里齐致辰好像说过这个名字,周继良冲男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顾礼彬却并没点头而过的意思,他拍了拉开椅子要坐下的少年,又看看周继良:“不介绍一下?” 齐致辰这下犯了难,欲又止了两秒后是周继良用老办法解了围。 “是你大表哥啊,怎么没听你说过,”顾礼彬笑:“坐好,我给你剪。” 齐致辰笑着摇头:“礼彬哥你忙你的,借我电推子就行。” 第135章 “电推子?”顾礼彬挑眉看镜中人。 “嗯,”齐致辰点头后回头看周继良,“他给我剪,剪成跟他一样的。” 顾礼彬愣了愣后嘴角带着笑,帮齐致辰围上围布:“还第一次有人来我这剪头自己带着人来的。” 周继良也没想到少年会让他剪,他除了剪部队标准发型,别的不会。他接过顾礼彬手里的电推子,边脱外套边看少年:“确定我来?冬天冷,别剪太短了。” 齐致辰摇头,盯着镜中的自己:“每次长长都要剪,不仅麻烦还费钱,不如剃短点,这样每次你来就能帮我剪。” 周继良弯腰在少年耳边轻笑:“你还怪会省的。” 就是两人如此亲密自然的举动,让两步之外的顾礼彬生生看了好一会儿,他看着男人一只手轻按着少年头,一只手握着电推子熟练的动作着,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到里面去。 齐致辰却一直在看镜子中的周继良,还原了那年夏天他坐在喜宴厅院里男人给他剃头的情景。那时面前没镜子可看,现在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剪完头出来,齐致辰头皮确实有些不适应,冷的微微发麻。 如果下午不考试,他们还可以多点时间呆在一起,这次的相见显得更匆匆。 回了校园,齐致辰陪着男人往车旁走,坐进车里后他心生感慨,笑的有些苦涩,声音不大:“每次为了见面你都要历经十多个小时枯燥劳累的往返车程。” 周继良侧头看少年:“能看到你,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齐致辰嘟囔道:“要是我也能去看你就好了。” 男人听后盯着少年沉默,而后从驾驶位探身过来,圈过少年的头吻在了那唇上。 慢慢加深的吻让少年也慢慢抬起胳膊抱住了男人,吻了好半天他才哼唧着挣出来,他是想起明亮车窗外的人会看到。 周继良明白了齐致辰的意思,笑着帮齐致辰正了正领口,玩笑道:“等着我下次来给你剪头发。” 齐致辰撇嘴:“我头发长的很快。” 周继良大手用力摸了把少年头上新剃的硬挺头茬:“成,那我快点来。” 齐致辰又在车上坐了会,快到进考场时间才下来,摔上车门前依然是那句,注意安全。 齐致辰以为他和男人下次相见会很快,却发现他忘了寒假这回事。 期末考试后,他回到条阳前跟男人通过一次电话,他说他要回家了,男人说有事要去外地一些日子。 意味着电话不能打,面也不能见。齐致辰在电话里不停地点头,挂了电话从卖店出来冷风里走的很慢,那种攒够了想念却不知何时见的感觉让他觉得很烂。 注定是个漫长的寒假,齐致辰呆在家里除了在楼上睡觉就是在楼下帮他姐夫卖货。外出的话,会去邸啸家,他们会偶尔一起出去走走,玩玩台球,打打游戏。 条阳的假期要比在呈塘好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多,有意思的人多。可齐致辰依然如同走马观花,习惯了每天晚上听到男人声音的他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声音都听不到,人,他就更不奢望见到了。 过年那天他把他抄电话的小本子翻出来,给那几个大兵哥哥家都纷纷打了电话拜年,最后拨给他小艾哥。 艾云辉说孩子的名字选好了,叫艾雪菲。 齐致辰听后笑:“小艾哥选的好,这个名字好听。” 艾云辉:“哎?怎么能夸我呢,是你起的好。” “小艾哥……” 电话里突然听到婴儿的哭声,随后是楚明珠喊话。 艾云辉急道:“那个小齐啊!先不说了!我得去冲奶粉了!” “嗯,好。” 听到电话里挂掉的声音,齐致辰笑着摇头,他还没说过年好。 热热闹闹的年,年夜饭前李树全没有心疼钱,在门前空地上摆了两个大烟花,点燃后炸开满天繁华。 齐致辰站在门口扯着李乘舟仰头看着,越是热闹的日子他的心里却越是对男人想念。 “小舅!李明达他玩火了!”小丫头晃着齐致辰的手大叫。 齐致辰看向那边蹲在地上放鞭炮的李明达,大声提醒到:“李明达,你给我点完火站远一点!” 李明达捂着两个耳朵逃命一样往回奔,不小心摔倒。 那嚎啕大哭的声音险些比鞭炮声都响,齐致辰快速跑过去把孩子拎起来,看到满口血后回身跟他妈说:“好像摔掉了颗牙。” 孩子他大伯倒是看得开,李树文笑道:“我大侄子这是新年开门红,好兆头啊!” 当春晚最后一首歌难忘今宵快结尾时,跑着闯进来的满脸是血的少年让饭桌边的齐致辰放下了筷子,和他妈发出了同样的大惊之声:“怎么了!” 邸啸皱着眉往里面走:“我爸来的话你拦一下吧,我要是不跑出来,我今天就得让他给打死在家里头。” 齐致辰迟疑后连忙跟在后面扶邸啸:“你爸……他知道了?” 第56章 努力的靠近 父母寄托在孩子身上的期望有多重,代表他们对孩子的爱有多重,那份爱有多重,在期望破灭时表现的暴怒就有多重。 邸啸的太阳穴附近刮破了个两厘米的口子,血在跑来齐致辰家的路上被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凝结,糊成股股殷红挂满了脸,他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皱眉揉着胳膊弯:“是我自己跟他说的。” 第136章 齐致辰递过来拧干了的用温水浸洗过的毛巾:“就猜到邸叔知道了会打你。” 邸啸看了看毛巾上的血:“打呗,就知道打人,直接打死我算了。” “得了吧你,”齐致辰斜眼看人,“你要是真想被他打死,你干嘛跑这来,再说,哪次你挨打不往我家跑,嘴硬什么。” 邸啸撇撇嘴没再说话,轻轻的擦了两下后,干脆用毛巾捂在了伤口上。 楼下明显能听得到邸向军追来的声音,正火气很大的跟于春秀争论着什么。 齐致辰也知道他邸叔的暴脾气,真怕一会儿冲上来接着揍邸啸。他凑到门边,把门从里面插上,靠在门板听着楼下动静。 邸啸听得心烦意乱,把毛巾扔进地上水盆里:“你妈到底能不能拦住,实在不行我还是下去得了,免得他在这吼。” 齐致辰摇头:“别下去,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从小到大,此类场景太多,凡是邸啸挨了揍齐致辰都得跟着提心吊胆着。 然而熟悉的下一步却并没到来,意料之外的,邸向军没上楼来把邸啸拎出去。 楼下很快就没了动静,齐致辰觉出不对劲,开了门探头出去听,还是没动静,他回头:“你爸走了?” “怎么可能,”邸啸站起身,“我还是下去吧我。” 齐致辰跟在邸啸身后也下了楼,他疑惑的看着他妈:“我邸叔呢?” 于春秀坐在饭桌边,沉默后抬头道:“邸啸啊,你说你这孩子,这回真是把你爸的心伤透了,你怎么那么不省心啊。” 邸啸视线闪躲:“于姨,我……我爸呢?” 于春秀叹口气:“你回去看看,你爸应该是回家了,有什么事呢,你们爷俩好说好商量,怎么总是动手……” 邸啸并没听完于春秀的话就大步走着出了门。齐致辰看着那抹身影离开视线不禁担心起来,他怕邸啸他爸把儿子打坏,他习惯性的想跟上去,却被他妈叫住。 “齐致辰,回来。” 被叫大名,齐致辰立马坐回来,等着一脸严肃的他妈说话。 于春秀盯着儿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邸啸的事?” 齐致辰犹豫后点头:“知道。” “那为什么不说?” 于春秀的声音突然大起来,让在一旁玩的两个孩子看过来,让收拾碗筷的李家哥俩也变得小心翼翼。 齐致辰没法回答他妈的问题,他当初选择不告诉家里时并没犹豫,他一直就认为,这种事,要说也是邸啸自己说。时下的情况他不是没想过,恐怕邸啸也有心里准备去承受一切事情暴露后的后果。 好好的大年夜,变得有点沉重。对于这件事,齐致辰没多说,他妈也没再多问。当孩子们嚷嚷着困了要睡觉后,一家人也就都各自回屋睡觉了。 天亮后,齐致辰爬起来,没有洗漱就裹着羽绒服去了邸啸家。 敲了好半天门都没人开门,在冷风中他攀上窗前铁架向屋里望了望后确定家里没有人,他突然担心那爷俩是去了哪,担心是不是打起来伤的严重去了医院。那种感觉像极了九八年夏天大雨后他站在坍塌了的邸啸家房子前时的焦灼心情。 回到家他跟他妈说了情况,才被提醒,邸啸他们很可能是回了呈塘他姑姑家。 齐致辰做不了别的,只希望邸啸能在批评与责备中痛彻并挺过来。 大年初七,所有商铺都恢复正常营业。楼下又变得热闹了些,齐致辰会主动坐在柜台里帮忙卖货,曾经他讨厌干的事竟让他的假期生活变得充实了很多,否则他一停下来就会忍不住去想无法联系上的周继良在干什么。 他想那个男人,明明他们聚少离多,可他的思念却严重,连睡个午觉都能梦到他和男人在梦里说话傻笑。 这天中午他哄小乘舟睡觉,孩子睡着后他的睡意也渐渐浓,便趴在床上睡着了。 浑浑噩噩就觉得是男人来了,来到了他家,就在楼下跟他妈说话。而当他欣喜的沿着楼梯要下楼去,却怎么也走不到楼梯尽头。无休止的台阶越走越多,走到腿酸,乏累的他翻个身就醒了。 本以为只是睡了一小会儿,却已快天黑,睡在他床里面的小乘舟都已醒来去玩了。 齐致辰拖着步子出了房间,到厨房门口站着看他妈做饭。 “还没睡醒?”于春秀回身看了一眼。 齐致辰撇嘴笑,语气慵懒:“睡醒了,就是睡的累,感觉浑身累,妈你说这是不是鬼压床。” “压什么床,净瞎说,你就是睡多了,把觉都在白天睡了,晚上还睡得着么,你们这些孩子,作息太混乱。” 齐致辰靠着门框看着他妈扎着围裙忙碌着炒菜,享受着阵阵香气袭鼻。 “儿子,”于春秀边挥着铲子边说,“前几天我就想说,你头发长了,咋不知道剪,咱家隔两家就是理发店。” 齐致辰听后顿了顿,而后笑着开口:“我先不剪,等过了正月的吧,不是说正月剪头死舅舅么。” 于春秀把菜盛出来,哼道:“要是真的准,我巴不得你去剪了。” “妈,”齐致辰拉长声叫了声后继续道,“你怎么还这么说话呢,我大舅他确实有不对,可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计较。” “行,不提这事,一说起来我就气。”于春秀把菜盘子递过来,“端楼下去吧。” 齐致辰接过盘子后,像个孩子似的伸手直接拿了一截蒜台塞进嘴里嚼:“火候正好,好吃。” 第137章 于春秀瞪儿子一眼,带着笑意的埋怨:“没出息,手脏不脏就直接拿,真是的,多大了你。” 齐致辰缩缩脖转身走,正好听见楼下他姐夫在喊他,他应道:“来了!” 李树全见齐致辰端着菜下来后,指了指仰躺在柜台一边的电话:“电话,找你的,好像是你同学。” 齐致辰放下菜盘,走到电话边,猜着又会是他们寝室的谁想让他帮忙补假期项目设计,他拿起话筒:“喂,哪位。” “我。” 只是一个字,让齐致辰脸上的笑容定住后又慢慢放大:“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 周继良轻笑:“问过艾云辉了。” “哦,”齐致辰看了看他姐夫方向,然后收回视线,声音自动调小:“我还以为要开学回去才能有你的消息。” “不用等到开学,”周继良语速很慢,“我明天去条阳找你。” “找我?”齐致辰皱眉,“你开车到省城就已经很费时间了,还要开车过来这,疯了啊。” “谁说我要开车,坐火车,明天下午五点到站,接我。” 见儿子放好听筒回到桌边,于春秀问道:“谁啊。” “室友,”齐致辰撒谎的没有犹豫,又接过他妈给他盛好的饭,扒了一大口:“对了妈,明天我有个朋友过来,我可能要跟着在外面住。” 于春秀用勺子喂着小外孙女饭:“怎么还要出去住,带回家里来住。” “不用。”齐致辰摇摇头。 如果齐致辰与周继良的关系像他和其他大兵哥哥一样的话,他一定会直接选择把男人带回来家里来住。可他在知道周继良要来时,第一感觉,他们得出去住。 第二天齐致辰因害怕去晚会让周继良在冷风中等,所以特意早到了将近一小时。 让他惊讶的是,那熟悉身影已在说好的地方站着了。 齐致辰穿过人流大步奔过去:“怎么这么早?不是说车五点才到站吗?才四点零五。” 男人脸冻的很红,笑容却不僵硬,他把宽厚围巾扯下来挂在少年脖子上,边系边说:“我怕你会早来挨冻。” “所以你自己挨冻?你到多久了?” 周继良揽过少年肩膀走下台阶:“没多久。” 俩人肩靠着肩在车站往来进出的人流中走着。又是一个多月没见,像是都有很多话,却都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周继良先打破沉默:“在想什么。” “我在想,”齐致辰抬头看向远方的街道和建筑,突然笑了,“你是不是看我一眼就得走了。” “这次不会。”周继良拍拍随身背着的斜挎包。 齐致辰侧头:“那你是去我家住还是在外面住。” 周继良摸着少年耳朵边,若有所思的点头:“取决于你在哪住。” 那晚他们并没回齐致辰家,在车站附近吃过晚饭就去了个旅馆。 两张身份证重叠递出去又收回来,齐致辰没把男人的还回去,而是拿在手里把玩着,边往房间走边看:“是新的。” “嗯,新换没多久。” 齐致辰嘟囔:“我以为你们的会跟我们的不一样。” 周继良笑:“什么你们的我们的,不都一样么。” “可你是军人,不应该有什么特殊证明的吗。” 周继良听后伸手去背包里掏出来个小本:“你说的是这个吧。” 齐致辰看着那红色小本上的军官证三个字,笑着拿过来翻看。 姓名,出生年月,民族,所在部队,职务,军衔级别……一览无遗。尤其是那张一寸免冠照片,更是让齐致辰离不开眼。他放慢脚步,停在原地等着周继良开门:“这是我第一次看你穿军装呢。” 周继良推开门,把认真看他军官证的人拽进来圈进怀里,踢上门的同时低头在少年额头上印了个吻:“以后穿给你看。” 齐致辰环住男人的腰,脸蹭进那怀里,抱的很紧,低语着:“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周继良抱着人一起栽在床上,把他辛辛苦苦给少年系的围巾又一圈圈解开:“所以我来了。” 齐致辰配合的晃着脖子:“要是不走就好了。” 齐致辰说的是他的心里话,男人一次次与他的短暂见面让他深刻意识到他是多么的希望男人留下。就留在他身边,就陪在他左右。 可是,他不能任性,现实也不允许他任性。 一时的心情激动让他说了实话,说出口后他又像个话唠一样想通过后来的话题把那句话掩埋掉。 虽然那晚齐致辰说了好多话,可周继良最在乎的就是那句话。 少年那略带哀伤的又极度认真的语气,不轻不重的刺在他的心上。 待少年折腾累了睡着后,他掀开被子下了床,从包里摸出烟出了门。 脑海里是他爸字字铿锵反反复复的那几句反对他转业的话。 周继良平时不抽烟,军官的表率他做的很好,私下里离开部队他甚至也不抽,包里放着的一包备用好久都不会没,可那晚他站在走廊抽了好几根才回屋睡觉。 早上又是先起来,去昨晚留意过的早餐店买回了吃的。 是个大晴天,旅馆的窗帘挡光性不是很好,他见还在睡的齐致辰被阳光刺的眯着眼,便坐在了床边,遮出的阴影舒展了少年眉眼,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头用鼻尖碰了碰少年的鼻尖:“起来了,吃点东西。” 第138章 齐致辰迷糊着睁开眼,有点转向,对上男人的脸,心满意足的哼唧两声,没再偷懒,扑腾一下坐起来,边穿衣服边看着男人。 真好,闭上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周继良,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周继良,让齐致辰觉得真好。 “吃过饭带你去我上过的高中看看吧。” 周继良接受少年的提议,点头:“好。” 也许男人在,齐致辰就从来不会费心思去注意什么安全,男人会盯着少年的脚下随时防止他踩在积雪上滑倒,男人会帮少年看着路上的擦过的车辆距离是不是安全…… 寒假期间,校园里只有少量出没的提前开学的高三学生。他们没进教学楼,而是在操场的环形跑道上走着圈。 橙红橡胶跑道两旁都是积雪,齐致辰有些后悔带男人来这,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他抬脚在那雪堆上踩了两个脚印:“这操场是新修的,我们那时没这好条件,想玩球还得看天气,阴雨天满操场都是泥泞。” 周继良玩笑道:“现在条件好多了,要不要重新念?” “还念?”齐致辰摇头,“书真是快念够了。” 周继良看向少年:“谁要考研的。” “对啊,”齐致辰佯装悲哀,“不考研毕业可能我就得去搬砖。” 周继良拥住面前人:“考吧,我陪着你考。” “陪我考?” 第57章 急性起病 齐致辰是在开学后再次见到周继良才彻底明白男人寒假去看他时说的要陪他考研是怎么回事。 大四下学期刚开始,各专业课教授就已建议要考研的同学要开始着手准备了,院系甚至还发了表格进行粗略调查。 齐致辰拿到表格后的那个周日正赶上周继良来,男人没像往常一样陪他在寝室呆着,而是带他去了大学城附近的一个居民楼区。 周继良轻车熟路的带着少年进了个单元门,上到三楼后掏出钥匙,边开门边看一旁明显有些愣的少年:“说好要陪你考研,所以提前租了个房子。” 齐致辰站在门口向里面看:“可你又不住,租来干什么。” “是给你租的,”周继良看向少年,眼神深邃,“你们寝室人多吵闹,图书室又很不好找位置。这里离学校近,不耽误你平时上课,还可以专心备考,我来了也能直接过来,方便很多。” 齐致辰双手插在衣服兜,慢慢走进门环顾屋里:“可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现在说晚么?”周继良搬过齐致辰肩膀,轻笑道,:“搬出来住吧。” 齐致辰皱了眉:“不是说好不要再为我花钱了么,总觉得很奇怪。” 男人听后笑出了声,松开少年肩膀向里走去:“怎么怪了?我没觉得怪。家具我简单置办了点,看这张桌子,特意给你买的,我看你画图纸时总要把纸挪来挪去,这回你都可以趴在上面画了,喜欢吗?” 齐致辰走到那张桌子旁,摸了摸光滑洁净的桌面,沉默后抬头笑了:“很喜欢。” 周继良回身:“那还等什么,趁我在,帮你搬过来。” 齐致辰摇头:“不搬。” “怎么,不想搬出来?” “不是,”少年摇头,:“原本你开车来就已经很累,还要帮我搬东西,你走了后我自己慢慢搬。” 男人揉了少年头发一下:“行,听你的。” “还想有件事也听我的。” 周继良挑眉:“什么事。” 齐致辰不想周继良一人付房租钱,尽管他还不足以有什么收入,他也想拿出自己能承担的那部分,不为跟男人算的有多清楚,而是他更享受那种能尽力与男人一起做一件事的感觉。就像他们的感情,他做他能做的,不会有卑微,只会更珍贵。 周继良尊重齐致辰的认真,同意了少年的话。但他却还是帮着少年把东西整理好搬了过来。 齐致辰的东西其中以书本居多,这四年的时间,床下堆的满满,整理出来好几箱子。室友们得知他要搬出去住也都帮着忙。 结果,齐致辰以为他自己要至少花一星期才能搬好的东西,一天就都搞定了。 周继良那晚离开前请齐致辰宿舍那几个帮忙搬东西的孩子吃了饭,小年轻们吵吵闹闹时他就会坐在那笑着看。齐致辰不能喝多少酒他是知道的,但饭桌上年轻人说说笑笑劝酒时他没拦着。 回来进了楼区后,路灯下少年红扑的脸上挂着笑,眼神里带着酒意的迷离:“我其实挺喜欢和他们一起住的,不过我好像有些地方和他们不是很同步,所以他们说我书呆子有些格格不入,搬出来挺好的,空间自由,时间自由……” 少年越说声音越小,嘟囔着自自语,又突然笑出声,侧头道:“第一天入住,你今天不回去不行吗?” 周继良听后停下脚步,抬手把齐致辰棉服领口的拉锁向上提了提:“我也想留下,但我明早是必须出现在部队的。” “懂了,”齐致辰点点头后继续往前走,看着地上的影子手一挥,“那……你开车注意安全。” 天在飘着小雪,少年步子很慢却没有回头。他突然讨厌起喝酒这件事,如果没有酒精,他想他绝不会带着点无理取闹说出让周继良不回去的话。男人是个军人,有不容推辞的使命和义务。他能因自己而多次奔走在两地之间已是很不容易,还奢求什么呢。 第139章 周继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瘦身影进了单元门后又一直等到楼上亮了灯才后退着走,视线不移之处出现了个趴在窗户上看下来的身影。 他的心突然温暖,以后,万家灯火,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人山人海,有一个人,是为他而等。 隔着细碎洒落的雪,隔着厚重模糊的窗,他仰头与少年对望。他看不清少年的脸,越后退离得越远,退到车前又看了一眼才钻进车里面。 两束强光离开视线后齐致辰回到客厅。满地堆放着的物品还没归置,看起来很乱,却并不让人心烦。他像是一刻都不能等的,通宵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安顿好。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课,于华男凑过来问:“我说你是不是出去住不习惯?要不就回来。” 宋洋插话:“不能吧,你表哥帮你找的房子多好啊,我们哥几个还想有机会去住住呢。” 齐致辰按着额头:“收拾东西收拾的太晚了,所以没怎么睡着,头沉。” 老五接过话:“大家可一定要休息好才能免疫力强,多穿点,别看要开春了就减少衣物,最近流感呢,南边都死人了。” 于华男推了老五一下:“一边去,就你他妈惜命,破流感年年换季都有,多大点事啊,你少邪乎啊。” “真的,”老五继续道,“你们都不看新闻,说是去年年底就在南面泛滥了,前两天咱们这边也发现有感染的了。” 老五说的话当时被哥几个嘲讽一番后就忽略不计了,却没想到他口中的流感,真的以相当快速的势头蔓延开来。短短不到两星期,不管是学校还是社会上都空前紧张了起来。 从走在路上所见之人皆是口罩遮面到学校发出停课公告。 一切快的像阵风,狂卷而来,人心惶惶。 齐致辰拎着宿管处免费发的人手一份的消毒用品和在超市买的速食食品从学校回了住处,打算按照周继良说的,没什么事不要多次出门。 “我们停课了,”齐致辰躺在床上绕着电话线,“不少学校都是,说是人口密集怕疫情扩散。” “嗯,”周继良缓缓开口,“部队也禁严了,所以我不知要什么时候回去。” 男人用了回去这两个字,让齐致辰嘴角勾起:“还是别回来,等这段过去再说吧,看起来挺严重的,新闻说感染人数在增多,小艾哥也都关店跟明珠嫂子回了娘家,突然间身边的人像躲起来看不见了。” “你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睡觉,等我回去。” 四月下旬,停课快半个月,校方并没有复课通告。齐致辰依然每天白天窝在家里看书,晚上打电话。 除了联系周继良,他还会给家里打电话问问那边情况,空空的房子,他对着电话说话是唯一的声音。 周继良也担心少年一个人,这天晚上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少年电话,便直接拨了过来。 好久都没人接,他反复挂掉和拨打,心里总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好感觉。终于在等到电话接通,他急着问:“你去哪了?” “哪也没去,我睡着了,没听见电话。” 电话就在床头柜上,响了那么多声都没听见可以看出来人是睡的多沉,再加上少年沙哑的嗓音,周继良不禁皱眉:“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齐致辰迷迷糊糊的哼唧着:“没有……就是困了。” 周继良越听越不对劲,在电话里语气有些急:“先别睡了,你摸摸额头烫不烫……” 少年没给出回应,电话那边安静的很。 “齐致辰?”周继良大声道,“我说话你能不能听得到?齐致辰!” 少年依然没任何反应,男人快速挂了电话,从一旁架子上抽出电话本,翻动后按着电话键子。 是一个带着睡意的男人声音接听的:“喂?” “我是周继良,齐致辰的情况不太对。”周继良急促却不失沉稳的说着:“需要你立马过去一趟,地址是……” 听到前五个字后曲昊就已经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边忙乱的穿着衣服边歪头夹着电话不停地回应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齐致辰并不知道,从下午他发困就一直睡到半夜,喉咙干渴想起来喝口水都没力气,头昏脑涨栽在床上,意识也变得不清晰。他并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记得他接了周继良的电话,然后再清醒点时就是看到顾礼彬,更不知他礼彬哥是怎么进来的,他明明反锁了门的。 “小齐起来,坐起来,”顾礼彬边说边帮齐致辰套着衣服,“你高烧了,自己都不知道?” 齐致辰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摆弄着,浑浑噩噩的开口:“我好渴。” 耳边又听到曲昊进来的声音:“能不渴吗?都烧成啥样了都。” 曲昊怕他离得远赶来的不及时,就打电话问除已不在省城的艾云辉之外最接近周继良所给地址的顾礼彬是否住宿在大学城附近。顾礼彬虽不在但还是开着车过来了,与曲昊前后脚到的。疯狂敲门没反应这才找物业把门强行弄开的。 曲昊在电话里并没得到明确答案,进了屋后他先闻闻是否是煤气泄露。然后才在卧室找到斜躺床上握着电话一动不动浑身发烫的厉害烧的意识模糊的齐致辰。 顾礼彬把齐致辰裹成大粽子后抱到了楼下,跟曲昊一起把人及时送去了医院。 曲昊到医院后直接去找了他那在当班的护士女朋友,给齐致辰打了退烧针后又加了个塞给送去了病房。 第140章 特殊时期,整个医院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病患都透着种说不出来的病态感,两个大男人站在走廊里有些屏气凝神。 董小昭半摘口罩走过来:“针打了后看看情况,我在这就行,这地方不适合呆,大晚上的,你们回去吧,有什么事我给曲昊打电话。” 顾礼彬回身看看病房里后说道:“还是我留下吧,总要留下个人。” 曲昊看看董小昭又看看顾礼彬,而后点头:“那成,我回去,正好给周营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他肯定惦记着呢。” 顾礼彬看过来:“周莹?” “啊,就是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情况的那个。” “他就叫这个名字?” “什么啊,那是我以前在部队时的营长,他姓周,”曲昊笑着拍了拍顾礼彬肩膀后擦过,“礼彬,那我就先走了。” 顾礼彬也向董小昭点点头:“你也去忙吧,有事我喊你。” 董小昭戴上口罩后从白大褂口袋里又掏出袋新的递过来:“带着点吧,医院发的,含过滤消毒的。” “谢谢。”顾礼彬接过口罩后推开病房门把女人离开的身影隔在了走廊。 三人共用的小病房,每个床中间用帘子隔着,齐致辰的床位在中间,左面是个被抱着输液的小男孩,右面是个有儿子陪着的老大爷。 顾礼彬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把手里的口罩轻轻套在了躺在床上的少年口鼻上。他用手背去摸了摸少年额头,感觉还是很烫与来时没什么区别。他怕是他手凉感觉出错,又探身上前用眼皮去贴了贴。 齐致辰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张放大的脸,视线聚焦后声音在口罩里发闷:“礼彬哥你还在啊。” 顾礼彬笑:“不然把你自己扔这?” 齐致辰侧身撑着床慢慢坐起:“奇了怪了,我怎么突然就发了烧,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还是躺着吧,”顾礼彬把人又按回床上,“护士一会儿过来给你量体温。” “那什么时候能回去。” “烧退了就可以。” 然而齐致辰的烧却一直没退,并且持续高着,高的吓人。凌晨两点多董小昭来叫顾礼彬出去,说高烧持续不退与sars初期症状十分相似要留院进一步观察。 “你说的是非典吗?” 董小昭点头:“就是严重呼吸道综合征,潜伏期在两周之内,特点就是急性起病。你知道的,这种时候,院方特别谨慎,每个处于类似症状的病人都可能是非典潜伏期,所以,需要填张单子,先转去隔离病房。” 顾礼彬面无表情的听完,他从门口挪出一步:“是……是不是……有没有可能只是普通感冒发烧呢。”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董小昭叹气道,“可小齐现在是高烧不退,我个人觉得转去隔离病区更稳妥,那有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盯着,要比这强。如果他只是普通感冒发烧最好不过,如果不是,他也能及时得到救治。” 顾礼彬盯着面前女人,语气平和麻木:“转隔离吧。” 第58章 惧 齐致辰是被两个医护人员用推床推走的,看着顾礼彬被直接拦在隔离病区外让他明确他情况有些糟糕,他却还是在拐弯之前坐起身子,干裂的嘴唇微抿,对那还在不停张望着背光而立的男人挤出个笑。 发热是非典型肺炎的首发症状,凡是持续性高热不退都有感染的可能。隔离病区的气氛更压抑,齐致辰被送到的那个小病房还有个从他进门就一直坐在床边呜呜咽咽抽泣的跟他年纪相仿的女生。 医护人员交代两句话后就出去了,齐致辰半躺在床上,扭头看窗外黑蒙蒙的天空。 他的身体很不适,体内像是燃着一把火,快烧干了血液。眼球干涩,皮肤灼热,脑袋昏涨。身上除了穿着他自己的外套还裹着顾礼彬的,可还感觉很冷,冷的他缩在了并没多厚被褥的床上。 病房里没钟表,齐致辰不知道时间,从他进来除了能听到隔壁床女生的哭声,什么都听不到。顶棚那盏灯亮的不是很稳定,晃的人发晕。 突然发烧是他想不到的,被送进隔离区更是他想不到的,有种悬在半空飘着的感觉,没力气的心慌。 齐致辰翻个身看向对面:“你也高烧呢吧。” “你不害怕么?”隔壁床女生红着眼看过来,“他们说进隔离病区基本就出不去了。” 齐致辰听后有些愣,随后缩了缩肩膀嘟囔道:“还真没人跟我说。” “真的,”女生声音有些哑,她咳嗽了下后继续道,“我昨天下午进来的,到现在也没退烧,肯定是非典了,是没治了的。” 女生的声音如同她的身体一样虚弱,却像条带着凛冽力道的鞭子抽在了齐致辰身上,他晃晃似乎是凝固了的脑袋,吸了口气积在胸口,半天才呼出去。 他忽的想起接过周继良的电话,他一下子陷入了难过,开始有些怕女生说的是对的,那他就无法从这里出去,就再看不到男人。不知是不是高烧让情绪也变得脆弱,想到这些齐致辰的眼有些红。 推开的病房门带进来个穿隔离服的护士,她直奔齐致辰床位:“小齐,我再给你量量体温。” 齐致辰像看到亲人似的,费力的坐起身:“小昭姐。” 董小昭动作利落的甩着体温计:“有很多进了隔离病区后高烧退了的都出去了,你也会没事的。” 第141章 齐致辰慢慢点点头,沉默的低头坐着等。 他急切的希望体温计上的刻度线能降低,可并没有。他虽没直接看到量后刻度,但他看得到董小昭仅露的眼睛里在查看后那一瞬的失神。 “一会儿有人过来给你打针,”董小昭故作轻松的轻拍齐致辰:“然后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齐致辰露出勉强的笑,缩回床上,听着女人开门出去的声音,他大声问道:“小昭姐,几点了。” “三点一刻。” 凌晨四点零五分,在值班室的董小昭接到曲昊电话后来到走廊。最先向她奔过来的是跟在曲昊身边的高大男人。 “他人呢?怎么样了?”男人直接问道。 董小昭一时被问的有些懵,在曲昊又问了遍后才隔着口罩开口:“小齐在隔离病区,目前高烧没退,还得观察。” 曲昊看向身旁人:“营长,再等等看吧。” 周继良沉默着退了一步侧转后靠在了走廊墙上。 在曲昊眼中,他们营长从来都是站的端坐的正行的稳,再凭着人长的板正,怎么看都精神。而此时男人捏着黑色皮手套,倚着墙面不说话,怎么看都威严全无,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无奈又着急的站在那。 “你们去那边有座椅的地方等吧,拐个弯就是,”董小昭打破沉默,“这里是通道口,不让停留的,正好顾礼彬也在那边,你们一起。” “营长,”曲昊凑上前,“还是先去那边等等吧。” 周继良点头后走了两步,又慢慢停住脚步回身,对那个全副武装的女护士说:“麻烦告诉他一声,就说我来了,我在外面等他。” “嗯……”董小昭缓缓点头,“行,我会告诉小齐的。” 曲昊在嘱咐和关心女朋友两句后走远,拐过拐角,在最边上的椅子上看到了双手十指相扣放于腿上闭眼休息的顾礼彬。 “礼彬?”曲昊轻轻推了推顾礼彬肩膀。 顾礼彬一碰就睁开了眼:“来了啊。” “累了先回去吧,我们留下,”曲昊边说边指指身边周继良:“这就我说的我们周营长。” 顾礼彬抬头看周继良,嘴角勾起:“我们见过了。” 曲昊看了看两个互相对视明显熟悉彼此的男人,率先坐在椅子上。 周继良却并没坐下,他看曲昊:“隔离病区真的不能进?” “进不去的,”曲昊声音不大,“是不允许进的。” 周继良叹口气后坚定开口:“我得看看他。” 凌晨五点二十。齐致辰是被董小昭拔针弄醒的,皱眉时能明显感到头疼,他坐起来看向对面空空的床:“小昭姐,那个女生呢。” “她转去另一个病房了。” 齐致辰想开口问问情况,却被董小昭打断了。 “小齐,我会再来给你量体温的,”董小昭指指窗外,“之前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你有个朋友想看你,但隔离病区不允许进来探望,你趴窗台往下看能看到他。” 齐致辰在董小昭还没关门出去时就已下床走到了窗台边。他的病房正好是住院楼的拐角交接处, 夹角处楼下有积雪的甬路上停着辆再熟悉不过的车。天亮前的光景,有个更熟悉的身影在倚车仰头站着。五楼的高度俯视下去让那男人显得矮小了些。 齐致辰额头顶在窗户上看着,呼出的气息让玻璃上薄雾晕染,他立马离开些距离让雾层散去好能让他把男人看的更清晰。 周继良不能进隔离病区,董小昭这才按曲昊说的,告知了齐致辰所在病房外面的对应位置,方便男人能看看齐致辰。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齐致辰从窗户看下来,周继良挥了挥手,想说什么却怕少年听不清着急,他张开的嘴又闭上。 齐致辰却很想跟男人说话,他没犹豫的拧开把手,掀开积雪了的纱窗,隔着铁栅栏喊着:“我看到你了!” “回去!别开窗!”周继良喊道,“把窗关上!” 齐致辰傻笑着拉长声喊:“那你也别在外面站着!冷!” 开了的窗让室内零上二十多度与室外零下二十多度冷热极度相反的空气交换,白花花的热气涌出窗口,掩盖了少年笑着的脸。 看到男人甚至都让他忘了身体的难受,齐致辰关上窗后还迟迟站在窗户前不动。 药物强制的作用让齐致辰在又一次量体温时有降温趋势,惹得董小昭有些激动,不停地念叨:“我就说你会没事,你没咳嗽就是好事,说明呼吸道没感染,只要退烧就可以……” 齐致辰问:“那我能出去了吗?” “虽然降低了,但还是超过正常值,”董小昭抿抿嘴:“再等等,完全确认没事就可以出去,你曲昊哥他们都在外面等你呢。” 在被查房护士警告了两次后,齐致辰只能时不时的偷偷从窗台往下看。有时男人在车外站着,有时男人在车里坐着,五层楼的距离,室内与室外,他一直在。 如果他真的退烧可以出去,齐致辰真想直接从窗台跳下去,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达到男人身旁最快。 可事实证明他并没那样做。在确定烧退后,他是被董小昭从隔离病区正门送出去的。最先看到的是衬衫外面套着西装马甲的顾礼彬,然后是去外面叫回周继良的曲昊,最后才是那个他最想看到的人。 周继良的肩头还有落雪,他大步走到齐致辰跟前,抬起手想把人抱进怀里,却只是捏了下少年的肩。 第142章 “出来就好,”曲昊拍拍齐致辰后背,“你可把我们急坏了。” 齐致辰脱下身上的长外套:“礼彬哥,你的衣服,快穿上吧,冷。” 顾礼彬笑着接过衣服,顺便递过来他手里拎着的袋子:“这里退烧药感冒药都有,回去看情况吃,如果再高烧不退,大夫说还要立马过来监查。” 齐致辰苦笑:“我可不想回来了。” 董小昭催促道:“既然小齐没什么事,那你们赶紧回去吧,这里吵闹病毒还多。” 曲昊这才推了推几个人一起往楼下走。 齐致辰回头问:“小昭姐她不回去?” 曲昊摇头:“她负责隔离病区与普通病区间的接待转换,这种时候,护士更休息不了,她都一星期多没离开医院了,要不是送你来这,我都还见不到她。” 出了医院大厅后曲昊停下来:“我送礼彬回去,营长你们开车也注意安全,路面有积雪,很滑。” 周继良点头后走下台阶:“多亏你及时赶到,否则等我过来不知会多严重。” 曲昊嘿嘿一笑:“营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拿小齐也跟弟弟似的,他有事我肯定得管的。” 顾礼彬站在曲昊身边目送着齐致辰上了车后侧头:“你这营长跟小齐什么关系,上次见面时说是他表哥。” 曲昊冲开远的车子看了眼后抬脚走,语气不轻不重:“你觉得是么。” 顾礼彬跟在曲昊身后踩着雪:“我从开始就知道不是。” “你总是在这件破事上英明,”曲昊笑出声,“怪不得云辉总说跟你顾老板不是一路人。” 顾礼彬哼笑:“艾云辉他损我是专业的。” 曲昊打开车门,边跺着鞋上积雪边说:“我们营长和小齐的事啊,我们哥几个私下里也不是没说过,只能说结论跟你差不多,怎么,我们都不意外,你还意外?” 顾礼彬带上车门:“你知道的,对这种事我从不意外。” “你个变态,”曲昊玩笑道,“别墨迹了,送你回哪个窝。” 齐致辰上车后就一直呆呆的透过车前窗看着朦胧的街景。 “还不舒服?”周继良单手开着车,腾出一只手来摸副驾驶上坐着的人的额头。 齐致辰捉住那只大手握在手里,突然鼻子发酸,没出息的哼唧着:“我真害怕了。” 周继良回握住少年的手捏了捏:“这不是没事了么。” “我说在隔离病区的时候,我以为我真是非典出不来了。” 周继良目视前方开着车,语气沉稳:“别瞎说,不会的。” 齐致辰靠进座椅里:“我是怕我出不来就看不到你了。” 男人看了看少年后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握着少年的手没松开。 从放下电话就开车赶过来,周继良一路上都在担心。他这次的担心与上次知道齐致辰打架相比要强烈的多,他恨不得能一瞬间飞到少年跟前。 空间的距离再次证明关键时刻他总不在少年身边,无力的关心只是种语。周继良忽然排斥起他一直热衷的职业,就因为这个比他小了一个轮回的少年。 接下来的几天,周继良并没像往常一样急着离开,他无视了部队的戒严呆在那个七十多平的房子里面,白天陪着少年看书做建筑模型画图纸,晚上为观察熟睡少年的身体状况整夜浅眠。 齐致辰认为男人是小题大做,他从医院回来再就没发烧,状态也越来越好,可还是会有只大手在他躺着时覆盖在他额头上,在他画图纸时钻进他上衣里面。 那几天屋里充斥着蒸醋的味道,齐致辰心里边却都是甜。他因憋闷的慌,几次也想跟去买菜的男人下楼走走,但都没成功。倒是害得男人以室内也能运动发汗为原由带着他每天一起做俯卧撑,平板支撑,高抬腿和仰卧起坐。 这天两人并肩趴在地板上比着赛时齐致辰又输的心服口服,他盘腿坐在地上抹了下鼻尖上的细汗:“再过个几年,也许我就超过你了。” 周继良听后笑了,从地上撑起身子,也盘腿坐在了少年面前,他挑眉:“你还挺有信心。” 齐致辰轻哼:“必须有信心。” “嗯,”周继良若有所思的点头,“值得期待。” “起码我比你年轻,我就不信没有那么一……哎呀……” 少年话没说完就被面前男人搂着脖子箍了过去,反剪了双手按压在了后背上,整个人面朝下的扣趴在男人腿上面。 周继良用手狠狠拍了少年屁股一下,想严肃却又忍不住笑:“你小子这就开始嫌弃我老了?” 齐致辰晃动身子挣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有能耐你跟我比拼模型,算数也行,我肯定赢你。” 男人松开手,把少年翻过来抱在怀里,他收了笑低头看着:“我明天得回部队了。” 齐致辰脸上的笑慢慢僵住,随后坐起身,停顿了一会儿又站起来。他走到宽大桌子旁,拨弄着桌面上他花了一天也没拼完的建筑模型的零件,语气低沉:“是不是以后我们都要这样,见面的时间总是短的可怜。” 灯光下男人还坐在地板上,板直的背渐渐松懈,他盯着地面,不发一语。 第59章 意乱 很快的,彻底爆发开来的非典型肺炎扫荡全国,越来越多的八方消息飞满晚间新闻,科研与医疗领域在同病毒对抗中不断地突破,全国人民都被紧张焦虑笼罩着。 第143章 齐致辰因高烧不退在医院亲身经历了那几个小时,才能理解那种与病魔赛跑的真实。只是他到后来都不知道那个原本同她在一个病房的女生去了哪,情况是更好还是更糟。 人们都小心翼翼的出行,关门闭户的蜗居。齐致辰也很少下楼,他按照周继良嘱咐的每天都会蒸醋,也会洗好多次手。见证过九八年大洪水的难熬,他觉得这无形非典的威胁更是可怕。 齐致辰的性子温润如水,独自呆着也能找到事做。他算是啃书本的一把好手,他用不到两个月把整个学期的专业课程都自学着过了个遍。 在非典期间,他实在无聊时就会反反复复地设计并拼接建筑模型,到最后学校通知复课时,客厅那张宽大的桌子面上满满的立着各种复杂高低不等的建筑模型成品。 没有硝烟的战争一直持续到六月初,感染人数才开始日减,疫情也得以完全控制。伴随着这场战争而来的牺牲,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流动在播报员嘴里,滑滚在电视屏上。 逝去的不仅有未能救治成功的病人,还有忙碌在一线受感染的医务人员。有多少人饱经着家破人亡的痛苦无法纯粹统计,导致疫情减退的安心并不能盖住那些未曾降落在自身的物伤其类的悲伤。 董小昭因感染病毒未能及时救治离开人世的事齐致辰是从一个周末来看他的艾云辉口中知道的。他当时正在倒水,听到艾云辉的话后,手一抖,水洒了一地。 “什么时候的事?” 艾云辉沉声道:“五月二十号去世的,但你曲昊哥也是好几天后才知道的。” 齐致辰依然难以平静:“怎么会这样。” “那阵感染严重,医院都是全封闭的,”艾云辉缓缓继续道,“可能是怕引起燥乱和病毒扩散,感染去世的那几个医护人员名单都是后公布的。” 很熟悉的感觉,齐致辰定在那感受着。相识的人突然被告诉不在了,耳听噩耗总是来不及难过也来不及痛苦,只剩麻木。 艾云辉叹气:“你曲昊哥之前还说他们今年秋天就办婚礼,这还办什么了,新娘都不在了。” 齐致辰脑海中还能记得当初他开口叫董小昭嫂子时的场景,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女人说要等她嫁给曲昊后再让他叫嫂子。没想到,这一声嫂子,他却再也叫不上了。 到底什么叫悲剧,是不是要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如果是的话,董小昭的葬礼就是场唯美的悲剧。 那天晴空白云,北方六月的暖绒天气,万物生机。与悲情的气氛完全不搭。来的人很多,除了亲朋邻里同事,还有些自发而来的社会人士。齐致辰是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葬礼,他着一身黑跟在艾云辉两口子旁边。 墓碑是曲昊立的,吾妻两个字很刺眼。楚明珠轻声哽咽:“小昭多好的姑娘,人漂亮性格也好,我生孩子住院那阵她总过来跟我说话,她说以后想生个儿子,也让他跟曲昊一样当个帅警察,怎么会这样……” 楚明珠的呜呜咽咽听得齐致辰心里十分难受,他挪出几步远去透气,隔着哭哭啼啼的人群看得到董小昭那哭的撕心裂肺的母亲。他始终没敢去看曲昊,他怕看到他曲昊哥心里绞痛却不得不挺直了背的样子。 “你来了。” 齐致辰闻声侧身,冲男人点点头:“嗯。” 顾礼彬与少年并肩而战:“之前路过你楼下两次上去敲门你都不在,有一阵没见到你了。” “那可能是碰巧我不在家。”齐致辰低头用脚踢着石阶上的土块。 顾礼彬抬手拍拍少年的肩后从裤子口袋掏出烟盒,拿出一根递给身边人:“学校恢复上课了吧。” 齐致辰接过烟:“恢复了,有一周多了。” 顾礼彬帮着少年点燃了烟,又来点自己的,他吐出口烟雾点点头后没再说话。 他们就那样在那棵被风不停摆弄着的柳树下站着,慢慢的,孙畅也站过来,杜彪也站过来,程亮也站过来,几个人安静地的吸着烟看着往来的人。 直到人都散去,他们才踩灭不知是第几根烟走到曲昊身边。曲昊整个人脸色很不好,沉默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他说他想喝酒了。 尽管下午还有节专业课,齐致辰也跟着留了下来,以前他有什么事,哥哥们都无条件陪着,他没有不在场的理由。 可昏天暗地的喝酒也并没带走多少哀愁,曲昊像是喝多又像是清醒,始终在哭哭笑笑,与平日里的警察形象大相径庭。反而突然软弱的像个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在哥们面前一点都没藏着掖着。 “我承认我当初接近小昭是因为季素怡的关系,可后来我就明白,她就是她,我爱的也就是她,可是他妈老天对我不公平,”曲昊站在沙发上大声边哭边说着话,“它把小昭带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杜彪怕曲昊摇摇晃晃的摔下去,不停的在用胳膊拦着,舌头也已不是很灵活:“行了曲昊,哥们知道你苦,可人得往前看不是吗,你别要死要活的,小昭知道了也不会开心。” 曲昊摇头后疯了一样的快速跳下地,去椅子背的外套口袋掏东西:“她不会知道的,再也不会知道我攒够了钱给她买了她相中的那款戒指,我想给她带走,可我连遗体都没看到……” 摔在桌子上的是一个戒指盒,孙畅打开了盒盖。 那是齐致辰闭眼前看到的最后画面,高浓度酒精让他昏昏欲睡,窝在沙发上仰着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144章 “小齐?小齐?”顾礼彬侧身去推。 齐致辰眼睛睁开条缝,应了声,而后皱着眉坐直了身子。大幅度的动作让他哇的吐了出来,呕吐物落在沙发边缘和地上,难受的他也只有闭眼才能防止视线不稳定带来的头晕。耳边混合着屋里的各种声音,他本能的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水漱口,哗啦啦的水都吐在了鞋上。 顾礼彬站起身:“我先给小齐送回去,这孩子喝多了。” 艾云辉颤颤巍巍的抬手:“礼彬,你打车,别开车。送完小齐赶紧回来,咱们接……接着喝。” 外面已天黑了,齐致辰被搀着从那个程亮工作的饭馆出来又被顾礼彬塞进了出租车。 他原本不晕车,大概就是喝了酒的缘故,马上到家楼下时还是吐在了车上,惹来司机师傅阵阵埋怨,顾礼彬只得下车前多给了个洗车钱。 “礼彬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再送我了。” 齐致辰慢慢挪着步子,为了跟哥哥们同频率而有些逞能喝下的酒精渗透到血液里,尽管吐过了也还是难受的很。 顾礼彬脚步不停的拽着人走:“都到这了,我就把你送去楼上,免得你自己回去摔了。” 上楼梯的时候,齐致辰的腿台阶找不准,顾礼彬几乎是拎抱着他上来的。到了门口,钥匙眼也对不准,也是顾礼彬帮着他开的门。 进了门少年扶着鞋柜站着,笑着开口:“你要是不送我,估计我还真得摔两个跟头。” 顾礼彬带上门:“就你现在这样,摔两个哪够。” 齐致辰甩掉鞋光着脚走去沙发旁,身子一倾栽在了上面,极度的眩晕让他紧紧闭上眼:“礼彬哥我没事了,你回去吧,他们还等你呢。” 顾礼彬上次来还是少年发高烧那次,当时出入匆忙,并没仔细看看屋里,他边打量着室内边换着鞋,门口摆着的两双男士拖鞋让他停顿了下视线。随后他走到沙发前:“送你回床上吧,别在这躺着。” 齐致辰把脸埋进沙发,他晃着头:“不想动,太难受了。” “知道难受还喝那么多?”顾礼彬弯下腰看着少年,“我是第一次跟你喝酒,看你那来者不拒的样我以为你酒量有多好呢。” 齐致辰轻声嘟囔:“我看曲昊哥太难受了,我心情也不好,谁知道酒其实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来,起来,”顾礼彬伸手拦住齐致辰的腰,把人搂抱起来,“回床上。” 齐致辰本不想起,被弄起来后只得慢慢配合着站起身,他轻推顾礼彬:“我自己就行。” 顾礼彬便尝试着松开手,让少年自己走。他的胳膊虚环在齐致辰腰后护着走。 少年喝过酒的脸颊挂着一层红晕,衬衫领口扣子散开,露出光滑瓷白的脖子和轮廓分明的锁骨,醉了酒的不利落姿态添了些慵懒和可爱。顾礼彬脑袋一热,在少年要拐进卧室时,用手臂把人一把拽回来并抱在了怀里。 这一撞让齐致辰产生错觉,他晕晕乎乎的想起某个他想念着的男人,他并没弹开,况且就算他想脱离也未必有干脆的力气。 而齐致辰的没拒绝,让顾礼彬没犹豫的紧接着低头吻住了少年的唇。浅尝辄止的吻,不停加深的过程乱了彼此的呼吸。 柔软湿滑的触感是温柔的侵袭,让齐致辰有那么一刻意乱情迷,他来不及完全推开顾礼彬就已被男人推着按倒在了床上,抽不出空隙的嘴只得牙关紧闭,他用了点力气猛的侧开头。唇舌脱离后他瞪着眼不可思议的看向男人。 顾礼彬没理会少年的错愕,继续用吻堵回了齐致辰的嘴,他想对少年做这样的事很久了,从第一眼在还没装修好的明珠小吃门前他就想走进齐致辰的世界。一直以来他之所以能以一个哥哥的姿态小心翼翼地与少年相处,都是因为他觉得齐致辰跟他以前接触过得那些乱七八糟浑浊世俗的男生有说不出来的不同,让他忍不住去疼着宠着,不敢越过雷池。 可今天借着酒劲,他没忍住。他想过无数次拥着少年的感觉,都没有此刻来的真实,他控制着少年不停推他的双手,几近痴迷的吻着。 “我让你停下!”不太有力气却正中要害的一脚伴随着少年的喊。 顾礼彬栽去一边,手撑在床上,他直直看着纯色床单。 齐致辰慢慢放下曲起顶踹男人的膝盖,他晃晃头后坐在床边,一不发。他的酒虽没全醒,可他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抬双手揉搓着脸,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 瞬间极静的屋里,两个人都像雕像似的定在原地。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久,齐致辰才要爬到床另一侧去接。可比他先碰到电话的却是顾礼彬,男人离电话近,直接按了免提接听。 “在干什么?”电话那边响起磁性的男声。 齐致辰不知为什么不敢说话,他凑到电话跟前要拿起话筒。顾礼彬却不停打开他的手,迫使电话只能维持免提状态。 齐致辰有些急,他看向顾礼彬却不能出声,只得用眼神问你想干什么。 “齐致辰?”周继良听不到声音再次询问。 “我在呢。”齐致辰连忙接过话。 “怎么了?” 齐致辰看着顾礼彬,却在回答周继良:“没事。” “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自从那次发高烧事件之后,周继良便不会只是等电话,偶尔也会主动打过来,他在日常询问时并不知道电话那边少年在无心的答。 第145章 “我晚点打给你,我有事要先出去一趟。”齐致辰撒谎时很心慌,他握着电话线的手指捏的很紧。 在周继良嘱咐两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后齐致辰便匆匆挂了电话。他的脑袋在起身时依然晕,他面向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男人站着:“刚才……” “周继良吧,”顾礼彬打断齐致辰,“我知道你们的事。” 齐致辰竟不知怎么接话,他沉默后缓缓开口:“礼彬哥,我希望刚刚只是酒精的作用,你回去吧。” 顾礼彬起身后走到齐致辰跟前,灯光下他眉眼俊逸,眼神十分认真:“如果你真喜欢男人,那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小齐,我没喝多,我是说真的,我一直都喜欢你。” 齐致辰的脊背僵着,他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酒精麻痹了的神经却清楚的记着,他说了晚点要给周继良回电话的。 第60章 对与错 喜欢男人,这四个字分量特别重。那意味着是与他人不同的异类。齐致辰却从没把他规划到那个行列,尽管他喜欢的是个男人。 但顾礼彬直截了当的摊开说,还是让他身子一颤,仿佛照着面一直被水汽覆着的镜子,他从未看清他自己,这一擦拭,突然清晰,是啊,他竟然喜欢男人。 而关于这件事,顾礼彬开口的轻而易举,语气的自然娴熟,不是没有原因的。 顾礼彬从青春期发育时起就发现他无法对周边女孩感兴趣,不仅不感兴趣,还十分的抗拒,那与他童年阴影有太大关系。 顾家是书香门第,他爸是个大学教授,后在他七岁时因病去世。同年冬天他妈带着他嫁给了个搞房地产的老男人。 那老男人有个女儿,叫腾蔓,比顾礼彬大十五岁。从顾礼彬第一次礼貌开口叫姐姐的那天开始,他的噩梦也开始。 腾蔓对他的好超出重组家庭的姐弟爱,好的很奇怪。顾礼彬那时小,并不懂为什么他二十多岁的异性姐姐总是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奇怪的抚摸亲吻他。那姿态让他害怕的去告状,却在被更顾忌家庭和谐的他妈狠狠打了后再也不敢说出口。 多少个深夜里,他是被摸醒的,不敢出声的只能睁着眼看着衣不蔽体的腾蔓趴在他身上舒服急促的喘息。 四五年的时间,类似的事是家常便饭。顾礼彬抓住唯一能逃离的机会升初中时提出了在学校住宿。 住宿条件特别差他也坚持不回家。腾蔓对他做的,以前他敢说,没人信,后来是他不敢说,怕丢人。就是那段难以启齿的过往,扭曲了他对性的认识,导致了他的性取向。 随着情感和身体的成长,阴影却并没消散,顾礼彬开始极其讨厌女人,反而对男生感兴趣。他连他妈都不亲近,与亲人的疏远让他叛逆。 他的名字是他爸起的,取自彬彬有礼,他爸希望他能做个学术绅士,可他高中都没念完。那一年腾蔓出国留学,他便开始赖在家里,借着他财大气粗的后爸不愁吃喝的混日子。那真是段放荡的青春,他调情和交往的对象全都是男生。后来偶然机会他发现自己对发型设计特别感兴趣,便学了个一技之长,最后靠自己混的风生水起。 顾礼彬是带着浅笑把这些事跟齐致辰说的。 “你看,”顾礼彬看向齐致辰,语气释然,“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别扭的,人长大了回头看的时候,总会看的明白。” 齐致辰坐在床头柜上听得认真,他有些沉重的抬头:“你怪她吗?” “谁?腾蔓吗?” “嗯。” 顾礼彬停顿后开口:“谈何怪呢,没有意义。” “可她错了啊,对你做了那样的事。” “小齐,这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真的有固定标准吗?” 齐致辰被问住,半天后摇头:“我不知道。” “那举个例子,你认为你跟周继良,是对是错呢?”顾礼彬盯着少年问。 这个问题齐致辰更无法回答,他蹙眉凝神,当他又想开口说他不知道时,坐在床边的男人已站起了身。 “我先走了,你早点歇着吧,”顾礼彬轻碰了齐致辰脑袋一下,“我也想如你所愿,承认都是酒精的作用,可我自私,我更不想骗自己。” 齐致辰木讷的看着男人说完话走出卧室,过了会儿听到外面门被带上的声音他才关了灯虚软的爬回床上,衣服也没脱,直接卷进了被子里。 屋里只有滴答钟表声和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齐致辰才扯过电话。 周继良应该是在等,接通提示音响了不到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齐致辰缩在被子里,也把电话拽进了被子里:“你干什么呢?” “在泡脚。” 齐致辰习惯了用耳朵听就能想象得到男人在电话那边的画面,他叹气:“我喝酒了。” “自己喝的?” “参加曲昊哥女朋友的葬礼,然后跟他们一起喝的。” 周继良笑着开口:“曲昊的女朋友,我想想,是那个护士吧。” “嗯,就是长的像季老师那个,你不觉得她们很像吗?”齐致辰补充道,“呈塘那个季老师。” “我没仔细看,况且上次见面她全副武装的,看不到脸。” “那之前明珠嫂子生孩子那次你没看到吗?当时初次见面,在走廊里曲昊哥不是都给大家介绍了吗?” 少年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他话锋一转,变成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那时你没在场。” 第146章 说完这句话,齐致辰的心被怼了一下,有太多的场景周继良都不在场,他有些委屈,委屈他为什么要每次捧着电话跟个看不见摸不着仿佛只活在思念里的人说来说去,他第一次承认他们这样好累。 周继良听出少年话里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过段我找时间回去看你,你去喝点蜂蜜水然后睡觉,否则明早起来会头疼。” 挂了电话,酒精和深夜的双重迷醉,齐致辰没出息的哭了,他没频率地抽着鼻子,他其实好想跟男人说我想你冲给我喝,可他没有。他们隔的太远,要怎样毁灭再次想立马看到男人的意念。 沉沉的眠,无梦。 清晨阳光刺眼,弄醒了床上宿醉的人。齐致辰用力按着太阳穴,慢慢睁开眼时被窗前坐在椅子上的人吓一跳。 那瞬间他是欣喜的,他以为是周继良回来了,他顾不上头疼,一下坐起来。 也正是那一下子把他摔进失望的深渊,那人转过身,他看了清楚,是顾礼彬。 “你怎么进来的?”齐致辰愣。 “醒了?”顾礼彬笑道:“我回去后才发现昨晚帮你开门时把钥匙顺手放在了我兜里,今早过来给你送钥匙顺便给你带了早餐,赶紧起来吃。” 齐致辰尽管喝过酒可他也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没再多说,洗漱后吃饭,头疼欲裂却表情平淡:“你吃过了?” “我吃过了,”在客厅里的顾礼彬弯腰看那张都是模型的桌子,忍不住感叹:“这得有多大的耐心和细心才能做好啊。” “没什么,喜欢罢了,”齐致辰喝了口粥,“喜欢做的事总会愿意付出精力和时间。” “我赞成你这句话,类似于我想对你好这件事。” “礼彬哥,我……” “小齐,”顾礼彬回身打断少年:“你吃着,我回店里了。” 男人没给他留说话的机会就匆匆走了,让齐致辰更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不知顾礼彬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来真的? 答案是肯定的,接下来的日子,但凡齐致辰去明珠小吃,顾礼彬也会过去。不知是不是那个吻弄得,齐致辰彻底觉得他面对顾礼彬的性质变了,不再自在也不再随意。 可越是刻意就越让他觉得对不起周继良,虽然他对顾礼彬没意思,可他还是愧疚。就像他怕引起没必要的争端压根就没告诉周继良他跟顾礼彬那晚的事一样。 他安慰自己说这种事要说也不能在电话里,而是要等到男人回来再说。 然而周继良却一直没回来,几次在电话里说到回来的事他都说暂时回不来。 终于盼到了放暑假,齐致辰没回家,到给刘景利上坟的日子,依然是艾云辉开着车,只是这次同行的多了孙畅。 齐致辰以为他跟着去能看到周继良的,可从部队那边开车过来的只有孟饶和邵勇战。 齐致辰这才知周继良这三个多月没离开部队是因非典时期擅自离岗多日受到处分的原因。 孟饶提起这事直撇嘴:“以前我从不觉得他犟,这回我是知道了,直属领导那么问,他都不说去了哪,最后给了个大处分,他爸都没拦下来,那时禁严,是不允许出入的,凡是出入都要报告登记等批准什么的,过程复杂,他毫无征兆突然就离了岗……” 当时吃过饭在院里乘凉,除了屋里呆着的刘父刘母,外面窗下围着坐的是五个人。不论艾云辉还是孙畅,都是明确知道周继良那段时间在省城的,齐致辰更不用说,男人就是呆在他身边陪他。但相当默契的,他们三个同时跟完全不知情一样的听着。 周继良不能坦白说是人之常情,军官也有私事要处理。这点邵勇战深知,他不漏痕迹的捅捅还在说着的孟饶示意停止这个话题。 孟饶直接掰过邵勇战的手把人压着胳膊按住,他挑眉笑:“一出部队你就跟我瞎嘚瑟。” 这一举动让艾云辉看热闹的吹着口哨,像在部队里似的,随时准备为杠上了的战友起哄:“比一个比一个!” 孙畅笑道:“来来来,快给让地。” 齐致辰跟着站起身后退,笑看挥胳膊动腿的俩人。他上次听艾云辉说孟饶近身格斗厉害,今日一见还真是,任凭他勇战哥人高马大的也不能轻易压制。 然而孙畅早看出猫腻,笑着提醒:“班长,你不带让着的啊!” 齐致辰愣,轻声问:“勇战哥让了么。” 艾云辉点头:“旁观者清,让的明显着呢,下三路都不防守,他是故意放水。” 等孟饶制服邵勇战一脸得意的去屋里喝水,邵勇战过来踢了孙畅一脚:“就你话多。” 孙畅嘿嘿一笑:“我闭嘴。” 邵勇战整理衣领,声音不太速度很快:“不让他赢就等着作我吧。” 艾云辉忍不住笑的拍邵勇战肩膀:“班长你得承认,这让,它也是技术活。” 邵勇战虚抬膝盖要踢过来,指了指艾云辉和孙畅后勾手指:“你们俩小子现在完蛋了吧,算你俩一起上的。” 齐致辰倚门框傻笑着看几个哥哥像孩子似的疯闹,他想如果周继良在就好了。 从去年这天他们重逢,一年整了。这一年,他们见面的次数数的过来。他有想过,如果周继良不是军人会怎样。 可一旦这样假设,就会把一切推翻,最起码的,如果周继良不是那个带兵驻扎到他们村子的军官,他们又怎么会认识。 第147章 齐致辰瞬间就在那个充满欢声笑语,夕阳西下的农家院里想通了,他并不是喜欢男人,只是碰巧触到他的心的人是个男人。 上完坟回去后,齐致辰报了个他们本院系主任开的校外考研班,每天除了白天上课偶尔还晚上上课。周继良问他累不累,他笑着说不累,他说我忙起来就能少想你了。 听少年说完,男人笑:“你少想我可不行,我想你可是很多。” 齐致辰撇嘴:“想我你倒是回来啊。” “快了。” 周继良的一句快了太过笼统,齐致辰也没具体问,反正男人不管何时回来,他都在等。 可他最先等来的是邸啸。 邸啸自从过年被他爸狠狠收拾一顿后扬要改过自新,但具体在干什么齐致辰不太知道,毕竟中间隔了个非典,他们也算中断了联系。 是于华男领着去寝室找他的邸啸过来的,齐致辰看到邸啸很意外,站在门里看着门外,一拳顶在邸啸肩胛骨上:“你小子是不是胖了?” 邸啸搂过齐致辰抱了下:“别仗着跟我熟就不好好聊天,你才胖了。” 于华男直奔屋里大桌面:“啧啧,六儿,你说你是得多闲,拼了这么多。” “咱们寝室都谁没回家,叫来吃饭,我这就下楼买菜。” “好嘞,没问题!”于华男头都没回的往出走,“你都不知道,他们几个老说要上你这住住来。” 齐致辰当然知道,他心细,上次听宋洋说了一嘴他就记得,正好赶上邸啸来,他便很难得的想多点人热闹热闹。 等于华男走了,邸啸忍不住问:“他们说是你大表哥给你找的房子,你哪来的当兵的大表哥,是不是他们说错了。” 齐致辰蹲在那系着鞋带:“我是和一朋友合租的。” 邸啸点头继续道:“你出来住也挺好,你老不合群的。” “废话什么,走了,跟我一起下楼去市场。” 那晚向来安静的屋里热闹的很,几个大小伙子酒足饭饱什么都没收拾就睡了觉。床,沙发和地上,能躺则躺。以至于等寝室那波人走了后,屋里的烟味过了两三天都还能闻到。 邸啸这两天都是在齐致辰这住的,说是他学手艺的那家汽车修理店的老板给他放了几天假,他在员工宿舍不愿呆这才过来的。 齐致辰忍不住问:“你不会又惹祸了吧。” “你能不能想我点好,”邸啸哼道,“我还老惹祸了。” 齐致辰窝在沙发上笑:“那可不一定。” “算了,实话说了吧,”邸啸边说边起身去随身带着的包里掏东西,“我是来还你钱的。” “钱?”齐致辰愣愣看邸啸递过来几张一百元钱,“什么钱。” “你怎么还忘了,”邸啸提醒道,“之前因何璐那事我在你那拿的,我现在边学手艺边挣钱,够花,早就想给你送来了,拿着吧。” 齐致辰确实忘了,说明他借钱给好哥们压根就不是为了等着还,他摆摆手后玩笑道:“我钱也够花,我有奖学金,你又没有,你先留着吧。” 正当俩人在争论时,有钥匙捅门锁的声音。 齐致辰立马从沙发跳到地上去,他知道是男人回来了,刚到门口,门就开了,他都没来的急把他想提前告诉屋里有客人的话说出口,男人就粗暴地抱着他吻了上来。 周继良的吻第一次让齐致辰这么难安,他奋力的挣出来,不敢回头却不得不回头看。 只见邸啸呆愣的定在那,然后甩掉手里的钱直直的大步走过来一把推开齐致辰后夺门而出。 钞票打着旋慢慢飘落,齐致辰却觉得是那么的沉。 第61章 是一种执念 齐致辰并没立马去追邸啸,而是在两天后的傍晚留周继良在家,他只身一人去了那个邸啸所在的修车行。 邸啸看到周继良拥着他深吻回应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和不知所措离去的背影。有着一起长大的交情,齐致辰深知,就算他当时追出去,邸啸也不会停。 其实他在心底模拟了好多次他这次来要对邸啸说的话,却在站在街对面看着正拿高压水管冲洗着车的熟悉身影时脑袋变得空白。 他过了街,一步步靠近,心里全是邸啸会大骂他跟他翻脸的画面。 邸啸并没及时看到齐致辰,在转身去车的另一面时才发现在几米远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不知站了多久的人。他手上动作不停,扫了齐致辰一眼后就没再看,语气没温度的平淡:“来了不知道出声?” 齐致辰上前几步,喷击在车身上的水有零星清凉溅在他身上。 “怕耽误你干活。” 邸啸听后不轻不重的在鼻里哼了声后把高压水枪关上,利落的扯下橡胶手套,回身对那几个蹲坐在不远处胡侃的人喊:“谁过来接替我一下!” 等有个瘦子应了声跑过来,邸啸便头也没回的走进车库,再出来时一手拎着个小板凳。他啪的扔过来一个给齐致辰,然后自己往凳上一骑:“知道你会过来。” 齐致辰也坐下,小板凳太矮很蜷腿,但他也没再纠正姿势,他扭头看邸啸:“我过来看看你。” “看我,”邸啸低头拍打着裤腿上的泥点,“看我被吓死没有。” 齐致辰看着脚边地面,声音不大的叹气:“说实话,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你让我感到恶心齐致辰,”邸啸打断后扭头看,“看到你们那样,我恶心。” 第148章 齐致辰端着的肩膀下缓,他眼眉低垂,动了动嘴角却没出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沉默着。 邸啸太认得齐致辰这表情,从小到大齐致辰很少犯错,每犯错挨批评时都会这样一声不吭。邸啸缓缓开口:“我承认我有被吓到,不吓到才怪,那是我长这么大从没看到过的画面,回来后我才发现,俩男人做那样的事还不至于吓到我,可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这件事却能气死我。” 齐致辰侧过头,在邸啸皱着的眉里也看到了他的心情。无论怎么讲,一直掩藏的难以启齿的心事被摆在人前一点点戳都让他局促,尽管那人是他好哥们。 邸啸继续道:“可以说从出生咱俩基本就开始在一起混了,我还自认为老了以后,要是你比我先离开人世的话,我邸啸一定会是那个站在你墓前能一字不差详述你一生的人,反之,你也是。可那天我才发现,其实我在你那什么也不是,你齐致辰从没看得起我。” “不是,”齐致辰盯着邸啸眼睛,斩钉截铁,“你说的不对,我拿你当好哥们,一直都是。” “我其实特想打你你知道吗,”邸啸收回视线,声音低沉:“我想了两天,我决定等你一来找我我就打你,我想把你打醒了,就像那时你在酒吧街胡同打我那样不犹豫。” 齐致辰深吸一口气后摇了摇头:“就算你打死我,我可能也不会醒了。” “你是怎么了,”邸啸声音高了起来,“你他妈是有病了吗?” 齐致辰眼神暗淡地捏起地上的小石子攥在手里,语气泄露真挚哀伤:“邸啸,我不知道,我可能真病了。” “你还知道你病了,那你是在干什么,这事你妈知道吗?她知道了怎么办?” “我从没想过,”齐致辰诚实回答,“我也不想去想。” “学习学傻了吧你,”邸啸深吸一口气,“我认得那个男人,当年来呈塘的大兵是有很多,但为首的我却不得不记得,是姓周吧,那个什么营长的。” “嗯。” 邸啸苦笑:“我不相信你喜欢男人,真的,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他逼你的或者怎样。” “不是,”齐致辰摇头,“是我自己的意思。” 邸啸站起身低头看齐致辰:“上次你带着人去打架我就想问了,隔了几年怎么你又和那群人碰见了,但我想整个省也没多大碰见就碰见了,你书呆子一个没什么好到骨子里的朋友,能有人真心护着你帮你出头是好事,可我从没想过后面还有这破事。” “我也没想过能再遇见他们。” “你告诉我,”邸啸蹲在齐致辰面前,十分关切,“是不是跟你缺少父爱有关,你为什么选择个男人,还比你大那么多。” 齐致辰摇头:“跟什么都没关,我就是喜欢他,你别问我理由,我说不出来。” 邸啸沉默了好久才坐回小板凳上:“行,我不再问。我就看你什么时候能用你那精明的大脑想明白你是在走一条什么路,将来你别后悔就行。就算等你后悔了你他妈也别怪我没劝过你,以后你的这破事我不管,我多墨迹一句我都是孙子,男人么,就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别人都甭插嘴。” 齐致辰听后抿嘴微笑,用肩膀撞一下邸啸的:“那你是消气了?” “不可能。”邸啸身子倾斜躲开后瞪了齐致辰一眼。 这么多年,邸啸从没正八经的跟齐致辰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们坐在车库侧前方的花坛边上,从满天染着红晕的夕阳到蚊虫嗡嗡在路灯下飞。 等到邸啸那个啤酒肚老板出来叫他干活,他便站起身:“我那天直接走连包都没拿,就在你家沙发上,你也不说顺便给我送来。” 齐致辰把屁股下的小板凳抽出来递还给邸啸:“我是想带过来的,可周继良说要是我给你送来你就不会过去了。” “我还过去干啥。” “他说趁着他这几天在,让你过去吃顿饭,他要给你做好吃的,让你尝尝他手艺。” 邸啸撇嘴:“嚯,干啥,讨好我?” 齐致辰笑:“你就说你去不去得了呗。” 邸啸拎着俩板凳一晃一晃的往回走,半天才回身扬下巴:“不是一大桌子那种我可不去啊。” 齐致辰站在那笑看少年的身影拐进忙碌的车库里,他心里悬着的某块石头也随之落下。好哥们并没完全接受,只是不再过问却已让他安心很多。 关于他和周继良之间的事,他怎么会一问三不知的说没想过,他比谁都要想的多,可他不想全部诉说,他不想他不同常人的事惹的身边人过分担忧。他自私的宁愿安于现状不问未来是一种执念。他凡事都想做到最好的要强,潜意识里也不允许这种执念走的不够远。他在乎男人在乎到不管男人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他都全部的痴恋。 邸啸是在几天后的夜里打电话说第二天晚饭前他会过来,接了那个电话后齐致辰就不太睡的着了,翻过来覆过去,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有些开心也有些担心。 周继良把身边拱来拱去的人捉过来搂好,下巴抵在那颗蹭的乱遭遭的脑袋上:“有什么睡不着的。” 齐致辰抬头,黑暗里看男人,那是张即使是仰视的视角也没一丝瑕疵的脸,他开口:“邸啸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了,那天你们的见面太匆匆又是不欢而散,明天他来吃饭,我不希望你们两个有什么不愉快,我很难偏向哪一边的。” 第149章 周继良嘴角勾起:“别瞎想了,我跟一小孩能有什么不愉快。” “小孩?”齐致辰用脑袋狠狠撞男人下巴,“那我在你那就也还是小孩是不是?” 周继良撇开头,捂着下巴佯装撞的很疼,果然他的半天不出声让怀里人噌的爬起来查看。 “怎么了?撞坏了?” 齐致辰探身要去开床头灯却被男人笑着抱住腰,他骑坐在男人结实的小腹上后瞪眼:“骗我。” 周继良搂过少年让其趴在自己身上,大手抚摸着少年的背,一下下的轻拍:“你明天想吃什么?” 齐致辰脸贴在男人颈窝,声音不是很清晰:“问我干什么,主要是邸啸吃什么。” 男人摇头:“我不管别人,我只管你。” 齐致辰笑了,嘟囔道:“那我想吃红烧鱼。” “成,”周继良在少年头上亲了一下,“你这头发在理发店剪的?” “废话,等你回来给我剃,我都能梳小辫了。” 齐致辰说完又小声补充道:“我还想吃韭菜炒鸡蛋。” “嗯。” “肉沫茄子。” “行。”…… 少年嘟囔着趴在男人身上跟报菜名似的,男人的答案始终是同一个意思,俩人最后说着说着就都困了不再出声,也不记得是谁先睡着的了。 然而齐致辰说的那几道菜一道也没落下,第二天都出现在了饭桌上。周继良以为都是少年嘴馋想吃的,其实都是少年绞尽脑汁想的这些年邸啸爱吃的。 男人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时齐致辰就站在一边,他说:“你知不知道当年吃了你一碗热汤面我怀念了好几年。” 周继良笑着切菜:“改天给你做。” 齐致辰凑过去,习惯性的伸手去刚出锅装好的菜盘里拿了块炒鸡蛋放进嘴里。 周继良笑看少年:“好吃么。” 齐致辰点头后像个小馋猫似的边嚼边说:“我总是觉得刚出锅直接用手拿的最好吃,在家我妈就老不让我拿着吃。” 周继良转身用油热锅打算弄下道菜,他开玩笑:“如果你喜欢,那以后可以不用筷子了。” 齐致辰斜眼看男人:“那你也不能用。” “门铃响了,去,开门。” 齐致辰以为是邸啸来了,都没看门上猫眼就打开了门,他愣在原地:“小艾哥?” 艾云辉笑着把端着的用塑料袋罩着的盘子递过来:“你明珠嫂子包的饺子,是你爱吃的三鲜馅,让我们顺便给你送上来。” “你们?” 顾礼彬踏上最后的台阶,出现在门口:“你没吃饭呢吧,赶紧吃,还热乎呢。” 看到顾礼彬的那一刻,齐致辰莫名的紧张了下,但他还是十分礼貌的把两个人往屋里让。 艾云辉听到厨房有动静,指了指那关着的门问:“有人?” 齐致辰点点头,还没等开口,厨房里的人就探身出来了。 艾云辉立马开口:“营……营长回来了啊。” 周继良手里还握着铲子,招呼道:“进来,马上开饭了。” 艾云辉摆手,干笑两声:“不了不了,我们吃过了,过来是送饺子,以为小齐是自己在家,他一个人时总不好好吃饭,正好今天吃饺子,就寻思给他送来点。” 周继良继续道:“吃过了也再吃点,做了很多菜呢。” 齐致辰也附和道:“是啊,再吃点吧。” 艾云辉退两步要往出走:“不了,我们先回……” 关门声打断了艾云辉的话,带上门走进来的男人一只手插在裤子兜,一只手搭在艾云辉肩上把人按住,他带着笑意:“既然都说了,就再吃点。” 齐致辰端着盘饺子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厨房又取了两副碗筷放在了客厅桌上。 他呆在客厅里不知怎么跟顾礼彬说话,去厨房里周继良又说不用他帮忙。他便只能跟他小艾哥坐一块拼建筑模型。 艾云辉哗啦啦的在盒子里翻找着零件,没一会儿就闹心吧啦的叹气:“我可不拼了,这也太复杂,小齐你桌子上的那些都怎么弄的。” “拼的呗,”齐致辰笑笑,“有耐心就能拼好。” 邸啸来的时候见屋里还有两人显然也是一愣,他去厕所时捅咕齐致辰:“你没诚意啊,不说就我一个人的吗,那他妈都谁啊,我也不认识。” 齐致辰使眼色:“小声点,我也不知道他们来,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就别墨迹了。” 邸啸用胳膊肘怼齐致辰,傻笑:“成吧,谁会和吃过不去。” 六菜一汤摆上桌,全是周继良一人忙活的。 他摘了围裙后边整理衬衫袖口边坐在齐致辰旁边,扫视其他人:“尝尝好不好吃。” 艾云辉嘿嘿一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最近的菜送进嘴里后感慨道:“怀念啊,还能吃到营长做的菜。” 原本家里是没有酒的,还是之前齐致辰寝室人来时买多了剩下的,啤酒白酒都还有不少,都从饭桌侧面地板上摆到了桌上。 齐致辰上次喝多的难受还深刻记得,所以他抗拒的同邸啸选了啤酒。看着那三个喝白酒的男人,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莫名的担心。 身旁邸啸跟他说话他也漫不经心的听,时不时抬头去看看对面的顾礼彬。 顾礼彬偶尔会和他视线对上,总是带着美好的笑,可齐致辰就是觉得有哪里别扭。 第150章 他低头吃着周继良给夹的菜,余光里男人仿佛在很高兴的端着酒说着话。 齐致辰心里有一丝顾忌是,有件事他忘了告诉男人了。 第62章 记得回来 酒过三巡,话变得多。饭桌上热闹自然,如果不去刻意想,齐致辰还真忘了他心里飘着块小乌云。 白酒如清冽溪水在杯中荡漾,浓烈酒精的香哪怕多闻一闻都能致醉,可喝着的那三个男人却依然面不改色。 邸啸喝了两瓶啤酒后摆摆手,把齐致辰递给他的新启开的那瓶推开后拿起面前空碗:“不能喝了,我明早还起早修车呢,你去给我盛碗饭吧。” 齐致辰放下酒瓶起身去盛饭,狭窄空间里他挤回来坐下却没坐稳,三条腿的凳子一晃让他条件反射的要去抓身旁男人胳膊,周继良有力的胳膊却早已及时勾住了他的腰。 两人脸离得特别近,姿势也颇为暧昧,要是平时齐致辰肯定会在男人脸上笑着啄一下,此时他只能立马坐好。可以说在座的没有不知道他俩的事的了,但齐致辰就不是那种张扬的人,他人前本分不想吸引眼神。 邸啸先吃完就火急火燎的回去,齐致辰把人送下楼回来后便没再回饭桌,而是去沙发坐着,碗里剩下的半碗饭他看到周继良拿过去吃了。 他坐在那看窗外被晚风吹拂的窗前杨树,耳朵却时不时的听还在吃饭的三人在说什么。艾云辉向来都是暖场王,有他在场就没过空档。除了跟周继良说说部队的事就是跟顾礼彬说说生意上的事,三人倒也能交流无障碍。 喝点酒就犯困的毛病让齐致辰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他也不知艾云辉和顾礼彬是什么时候走的,等他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导致脖子生疼后坐好,就只剩周继良在收拾桌子。他活动着脖子站起身去帮忙:“他们刚走?” 周继良嗯了声后把齐致辰手里的盘子接过去,头向着卧室方向一扬:“困了就先去睡。” “我……”齐致辰还保持着端盘子的姿势,他动了动手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有事想跟你说。” 男人听后笑了,脸上带着微醺的红,他腾出一只手在少年头上揉了一下:“什么事这么神秘。” 齐致辰看到带着期待眼神等着他说下去的周继良,瞬间说不出口,不忍他即将说的话可能会惹男人不高兴。他摇摇头:“还是一会儿再说吧。” 周继良却放下手里的东西扯过椅子坐下,他把齐致辰拉进怀里,语气温柔:“怎么还犹犹豫豫的?遇到困难了?跟我说说。” 齐致辰小半个身子的重心压在周继良的长腿上,他腿稳稳支在地上减轻男人负担,然后不漏痕迹的叹了口气。他不想接下来叙述事情时表现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也更不想表现的像个极力解释的骗子。他在找一种平衡。 整个过程他尽量在简洁,其中包括话到嘴边的几次欲又止和沉默,最后断断续续算是把那晚的事说完了。周继良中途没有打断他,也没有插话,就那样安安静静听他说完。 齐致辰话音落了好半天见男人没动静,他猛的扭头,表情惊讶:“你怎么没反应?” 周继良捏捏少年的手指,声音很轻:“我听着呢。” 齐致辰愣:“可我说完了。” 周继良点点头:“我也听完了。” 这算什么?齐致辰曾在心里预料了无数种说了这件事的后果,每种都和男人会愤怒相关,可男人真的听完后却是用淡定代替,唯一有点变化的是微蹙的眉。齐致辰突然有些失望,到底是他对周继良不够了解还是周继良对他不够在乎。他僵直着身子从男人腿上挪开,打破极度安静的场面:“那,我去睡觉了。” 周继良没放行,长腿一抬搭在前方椅子上后扯着手腕又把齐致辰拽了回来,他紧紧箍着少年的腰从后面抱着少年,把头埋进少年颈窝,闭眼后声音低沉:“他是吻了你是么。” “刚才你没认真听?”齐致辰不悦。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男人继续道,“你回答是不是。” 齐致辰快速哼道:“是。” 周继良睁开眼,姿势不变,他看着少年侧脸停了两秒问:“看起来你是在不开心?” 齐致辰没做声,他不能说我因你反应过于平淡而不开心。 男人弹了少年脸一下迫使齐致辰看向他,他表情严肃话语却像个孩子,他说:“我也不开心。” 齐致辰直直盯着男人的脸,感受着男人抱他越来越紧的力道。 周继良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一桌子残羹冷炙,语气疲惫:“总是要在能抱着你时才真正感到踏实,有时候真想把你带在身边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齐致辰紧紧贴在周继良的胸膛,男人从胸腔震出来的话语他字字听得清晰。 “我也怕哪次我回来你就不再等我……” “谁说我不等你了!”少年极快的打断,“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只要你,记得回来。” 周继良随口暴露的负面情绪被齐致辰接了个正着,少年认真倔强的表情戳到了他的心,他笑了,揉搓着怀里人的肩膀:“好。” “很晚了,睡觉吧,明早再收拾。”齐致辰站起身拉着男人走,不成想却直接被男人拎抱起来夹在了腋下携带着走向卧室。他笑出声:“我自己走。” 他愿意等他,是没任何把握的与命运打了个赌,赌输赌赢,都会等。就像他爱他,去不去以后有没有未来都想一起拥有每一个现在。 第151章 两天后的晚上送走周继良,齐致辰并不知男人私下里去找了顾礼彬,他知道这事时还是在半个月后送别孙畅的大聚餐时听顾礼彬说的。 顾礼彬靠在椅子背上侧头看他说:“你跟他说过了吧。” 齐致辰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发愣时听顾礼彬继续道:“他来找过我。” 齐致辰的注意力被彻底吸引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顾礼彬若有所思后并没回答,他喝了口杯中酒后笑着问:“你因为那件事讨厌我么?” 齐致辰诚实摇头。 “那就是说,”顾礼彬把酒杯跟齐致辰的碰了下,笑的帅气,带着点坦荡,“以后小齐也还是会愿意叫我声礼彬哥了?” 那杯酒齐致辰仰头都喝了,酒流进胃里,连同某种说不清的情愫,他在空中倒扣酒杯笑道:“当然了。” 没有意料之中的不愉快也许该是最大的愉快。相比周继良成熟稳重的性格,齐致辰后知后觉是他太过浮躁愣头青与男人差的太多。他不知周继良与顾礼彬说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男人没告诉他定是不想他扰心,这份心意他该珍惜。倒是顾礼彬,无法确认是否真的彻底刨除了对他的某些想法,但男人间把话说开后仿佛真的不再别扭。 孙畅很快就离开了省城,跟着家里介绍的女朋友领证后去了南方。听艾云辉说孙畅是属于倒插门,被娶回家的女婿。人各有志,只送祝福。走那天哥几个一起把人送去了车站。孙畅的一句再见不知何时让几个大男人都沉默无。 齐致辰恍然明白,为什么七月份时孙畅会请假跟着他们去给刘景利上坟,当时在墓前他也跟刘景利说了再见不知何时,原来他早就有了离开的意念。 身边的人和事不停息的变化齐致辰也会在电话里说给周继良听,他习惯了碎碎念的一股脑都倒给男人,好的坏的,喜的悲的。 九月份的开学,齐致辰大五。仿佛一切都渐渐忙起来,除正常课程之外还要研究生备考,又被分配带了个大一新来的班级。不在图书馆和食堂的时间他都跟那群学弟学妹们呆在一起,甚至也会在旁看他们军训。 军训解散去食堂路上同样带班的于华男拍拍齐致辰肩膀:“我说你就是傻,你对他们好有什么用,等那群小崽子在这混熟了就把你忘了,多付出等于白挨累。要不是学院有间接强制性加分,你以为我愿意接手。” 齐致辰笑笑:“也就这段需要我们照顾,我总能从他们身上看到我们当时的影子。” “对对对,”老三笑着接过话,“的确一模一样,傻的土气。咱们这转眼都他妈最后一年了,人生突然变得迷茫,你说我又不考研,难不成毕业就直接搬砖去?” 老大宋洋笑着调侃:“你不是处了个好对象,她爸不是什么副省长吗?你就负责把人锁住,找个好老丈人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呢!” 大家嘻嘻哈哈正经一会儿不正经一会儿的就这么在一起混了快五年,想想再过个几年,都工作,娶妻,生子……齐致辰却不敢想他的以后,从跟周继良绑在一起他就没想过以后,向来积极向上的他也变得安于现状。这份情感让他变得容易满足,他要的很简单,只要每次男人回来都看他,只要每次男人都接他的电话。他甚至曾偏激的想过,哪怕跟周继良一辈子这样也好,尽管他没有什么,却也愿意双手捧出全部。 因闲暇时间变少,齐致辰连明珠小吃都很少去,但偶尔还是会过去看一眼。 他一进门就笑着推开迎着他的艾云辉玩笑说:“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来看明珠嫂子跟孩子的。” 艾云辉抬脚佯装要踢:“不让看。” 齐致辰坐在婴儿车旁听艾云辉讲楚明珠一孕傻三年的各种事迹后笑着问:“小艾哥,还要一个不?” 之前因儿媳妇生了个女孩,艾母还大作特作了一番,看来并没对小两口产生什么实质性影响。用艾云辉的话说就是,都什么年代了,甭顺着老一辈人保守的重男轻女思想。 “不要了,女孩多好,贴心小棉袄,”艾云辉边说边笑,“再说了,我媳妇的智商估计不够再生一个的,这要是再傻三年可完了。” “艾云辉!”楚明珠在后厨喊话,“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跟小齐瞎说什么呢!” 艾云辉耸耸肩,床上的小雪菲在咬着手指被他伸手打开了。 齐致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脚丫,感慨男人为人父之后也会变很多。他小艾哥烟已经忌了,不再经常跟朋友出去胡吃海喝,大多数都在家陪孩子老婆。 想曾经他的小艾哥,调皮捣蛋总惹祸。在呈塘那年还因偷看女人洗澡在村里掀起大波,也就是从那次,齐致辰私下里从别的大兵哥哥那得知,艾云辉年轻那会儿是个社会残渣,吃喝嫖赌抽的花花公子哥,家里实在管不了才送去部队的。没想到最后家庭美满妻女齐全过上了最普通,最正规也最幸福的生活。人生太难预料,有太多不遇到就想不到的事。 艾云辉看齐致辰发呆,拍少年一下:“快考研了吧,有把握吗?” 齐致辰认真道,“总之一直努力着了,成不成看最后吧。” “我跟你嫂子打算把这店兑出去了,”艾云辉环顾四周后继续道,“在市中心租了个店面打算继续干,跟你程亮哥一起。” 齐致辰点头:“那挺好的,小艾哥是要赚大钱去了。” 第152章 “就你小子会说话,等到时安顿好了来接你过去看看。” “成。” 周继良在电话里说他会在齐致辰考期前回来看他,这让齐致辰对考试反而有了别样期待。日子在彼此见不到的时间里转的飞快,秋去冬来。 初雪的那天齐致辰被叫到了院系主任办公室。袁教授见他来后直奔主题,拿出一份中英文版的纸质文件。 齐致辰本以为袁教授是像以前一样托他帮忙画图纸,却在看到标题后愣住,他抬头:“教授,这是什么。” 袁昌民和善一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去,满院系就两个名额,机会难得。院长的意思是让我推荐,我觉得你是个合适人选,就是不知道你个人的意思。” “教授,”齐致辰把文件推回桌上,“我不能去。” 袁昌民看着齐致辰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去?这是学校的对外合作,全程公费,不需要你花费……” “不是钱的问题,”齐致辰打断道,“是我觉得我不适合。” “如果出类拔萃的你都不适合,那我不觉得你们这届还有谁能有这种待遇。”袁昌民继续道,“你是我的学生,我比谁都清楚你的斤两,不得不说我在咱们院系任教这么多年很少碰到过你这种自带天赋的奇才,你画的图纸通常学术精湛的老教师都无法比,你对空间与数字的敏感驾驭更是出奇,我觉得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墨守成规,国内这方面仍然不够精,你该走出去看看该吸收多元文化,对你以后有好处,我是为你好……” 袁昌民苦口婆心的与齐致辰说了好多,齐致辰站在那只听,不发表意见,他深知袁教授一直以来对他的厚爱,从大一刚来就对他青睐有加,经常带他回家吃饭,对他向来亲切和蔼,却在最后带着愤怒的严肃扔下一句话,他说你再想想吧。 齐致辰当时看到纸上公派留学几个字时就在心里画了差,头脑中出现十分清晰的一张脸。为了周继良,他哪也不想去,他得等在这里。 第63章 黏 周继良在齐致辰考研前一天回来了。开门进屋见屋里没人便放下东西坐在沙发上等。他想象着以前那些他说好要回来的日子某人也坐在这里等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等齐致辰回来。 窗台上那盆并不知叫什么名的花是有次他们逛农贸市场时买的,正在开花期,粉粉嫩嫩一簇簇拥挤在暗绿厚叶间,以冬日午后的柔和阳光为陪衬,温情的美。 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显得屋里安静的不像话,男人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天花板,飘忽的眼神像是有心事,起身找到烟后走去窗前,刚按开打火机就看到楼下匆匆而归的熟悉身影,他便把烟和火机揣好,嘴角带着笑轻手轻脚的回客厅把随行包和鞋子拎起来后躲进了里面卧室。 楼道里传来踩踏楼梯的空旷声响,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门锁转动。齐致辰进了门把书包一扔,拉开外套拉锁后揉揉冻红的脸去倒水喝。 他是跟两个同学去考点熟悉考场具体位置刚回来,看着空空的屋子习惯性的安慰自己男人没回来是太忙抽不开身。他喝好水后站在原地叹气,心想不回来也好,免得还要送走。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 听到身后这一声,齐致辰以为他幻听,猛回身看到真真实实的人后渐渐放大笑脸,两大步窜到男人跟前一蹦,跟个树懒似的挂在了周继良身上:“你已经回来了啊!” 周继良托着少年屁股的手稳稳不动,笑着开口:“本想吓吓你,没忍心。” 齐致辰下巴在男人肩上使劲蹭:“我还以为你又回不来了呢。” “不是说你考试前会回来的么,”周继良像哄孩子似的抱着人原地转了两圈,“这不就回来了。” 两人腻歪一会儿后下楼买了菜,不是在学校食堂就是在小吃街解决吃饭问题的齐致辰一个人时很不愿起火,总是要等男人回来才豁出去了耍赖让男人给他做好吃的。 周继良倒也真惯着他,想吃啥都给做。在部队真真的干部回来后妥妥的小兵,他跟齐致辰说要再这么下去都能去当大厨了。 齐致辰不假思索的回:“那你就从部队回来当大厨呗。” 男人炒着菜的手顿了一下:“真希望我回来?” 坐在桌边已开始偷吃桌上菜的人回头:“我一直都希望,可我知道也只是希望。” 周继良把炒好的菜装盘,送到桌上时在少年额头上啄了一下:“也许这次真的快了,我已经第二次提交申请了。” “真的?”齐致辰眸子发亮,“能批下来吗?” 周继良盛了饭递给对面人,开玩笑道:“这要是转回来降级,有可能是个什么保卫科看大门的。” “那怎么了,”少年吃了口饭嘟囔,“不管干什么,起码能天天看到你呢。” “说说你吧,”周继良给少年夹了块鸡肉,“考完研打算干什么?” “我啊,”齐致辰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男人,而后笑得更开了,“考研成绩要明年年初出来呢,我想等成绩的时候就找单位实习,等成绩出来若是考上就继续往上念,考不上也不耽误找工作。” “你小子还怪有规划的,”周继良点点头,“是好事。” 晚饭吃到撑,饭后周继良说要去趟市中心医院探望病人,齐致辰本想再看看书,心却长了草,不想男人离开他一会儿,这才也跟着下了楼。 第153章 去医院路上他坐在副驾驶说想让男人教他开车,周继良笑着应下来:“等开春吧,天气暖和积雪化掉,我教你。” 少年兴奋的拍拍男人肩膀:“一为定。” “嗯,一为定。” 齐致辰没问周继良要来看谁,他很听话的坐在车里等,承诺的半个小时就会下来最后过了四十分钟也不见男人回来。他坐在车里百无聊赖,下车在附近走动以免积食。碰巧医院侧面门洞里有卖冰糖葫芦的,他便跑去买了一根。想起小时候每逢过年村里才会有卖的,他总会跟邸啸追着买,然后边看秧歌边吃,最是让人怀念的酸甜美味。 握着糖葫芦回到车旁,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等到男人回来一起吃,张嘴去咬。冰糖酥脆入口后变得光滑黏濡,焦香混合着山楂酸软果肉,让他满足的大口嚼起来。 吃完一颗,再去咬时正好看到周继良回来,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三人正不知说着什么的一前两后的走着。 走到近前齐致辰认出了其中一个,羽绒服里穿着白大褂的就是之前在医院大厅碰到过的那个叫周继良姐夫的女大夫,另一个他不认识,是那种看一眼就不容易移开视线的类型,遗憾的是漂亮的脸上满是愁容。她一只手插在毛领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抓住了快她半步的周继良的胳膊。 齐致辰还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周继良几次点头后余光看向车边才快速抽离对话。他大步走过来:“你怎么不坐车里等,外面多冷。” “姐夫你不是自己来的啊,”耿娉婷跟上来笑着问,“哎这孩子我是不是见过?” 齐致辰杵在那,听了周继良的话后打开车门要坐进去。 周继良并没回答女人的话,而是绕到驾驶位那边后开口:“你们回去吧,我就先走了。” 耿娉婷笑着点头,挥手后拽身旁还站在那的女人:“走吧姐,你先上楼,我回科里一趟。” 听了女大夫的话,齐致辰对上关系,那个陌生女人就是先前周继良跟他讲过的什么未婚妻了。车子正好驶出去,他把糖葫芦塞到男人嘴边:“你未婚妻?” 周继良费劲的咬了一口后笑了:“什么未婚妻?” “那个女的。” “以前是,”男人继续道,“我是来看她爸的,耿师长患病在这住院。” 少年挑眉:“所以其实你是因为要探上级的病这次才回来的?” 周继良被少年的小表情弄得哭笑不得,他大手一伸在少年头上拍:“像话吗你?质疑我?不是说了要陪你考试才回来的么,看你吃的那样。” 齐致辰被转移注意力,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正赶上等红绿灯,周继良便侧身过来捏过少年下巴,把那嘴角挂着的化了的糖浆给吻了下去。 齐致辰把脑袋挣出来,用手中糖葫芦挡开了男人:“给你给你吃全给你。” 周继良回来真是帮了大忙 齐致辰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早饭已煮好,男人又开车送他去了考场。那些以前被计算浪费在找地方解决吃饭和路上等公交的时间都在这寒冷天气被这姓周的男人给融化没了。 考了两天下来,齐致辰除了需要自己解决考场上的题目外,其余的都没用他分心。最后一科出来见男人接到他并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车,齐致辰问:“去哪里?” “今天在外面吃。” “为什么在外面吃?” “庆祝你考完研。” “都不知考的如何,庆祝什么?” 周继良笑:“不管考的如何,都是场战役的结束,该庆祝,况且又不全是我的主意。” 这样一听来,听出点猫腻。所以猜个八九不离十的齐致辰到了吃饭的饭店,一进包厢门看到几个不能再熟的人后就嚷:“我看你们就是拿我考完研当借口其实是想凑一桌喝酒吧。” 大彪笑出了声,看身边坐着的艾云辉:“小齐这你就得问艾老板了,他叫哥几个过来的,说要请客吃大餐哪。” 艾云辉冲齐致辰招手:“说好了搬过来找时间接你来看看,之前明珠小吃开业前小齐你可是参与的,这回你也给小艾哥看看这店怎么样。” 齐致辰四处打量打量,比了个大拇指:“很宽敞,够大气。” “坐坐坐,过来坐,”艾云辉起身,“营长坐里面,小齐你坐这,我去厨房看看,今儿你程亮哥主厨。” “我真是有好久没吃程亮哥做的菜了。” 大彪嘱咐往出走的人:“云辉你催催曲昊,他不是今天不值班吗,嘛呢,还不到位,吃饭都不积极,多半是废了。” 正叨咕着呢,曲昊就进来了,进门就抬腿用膝盖顶了大彪的后腰一下:“你瞅瞅你这一身肥膘,再不控制控制,你才是要废了。” 曲昊身后跟进来的是顾礼彬,冲里面方向点点头打招呼后坐在了椅子上:“小齐考完了?” 齐致辰倍感轻松,猛点头:“嗯,考完了。” 楚明珠端着菜进来不停地让还站在门口没坐下的曲昊让一让,曲昊干脆把菜盘子笑着接过来:“给我吧嫂子。” 痛失恋人的心痛在这半年多折磨着这个男人,他瘦了。从进门齐致辰就看出他曲昊哥瘦了,又瘦了一圈,高瘦的个子撑起白皙皮囊,让那笑容显得有些脱相。 楚明珠没递过盘子,反而扯着曲昊坐下:“都别等了,吃吧,还有两个菜马上上来了,我去叫程亮过来。” 第154章 全桌唯一的女人吃的很快,吃完就去楼上照顾孩子去了,剩下一桌大老爷们说说笑笑的扯东扯西。 吃到兴起,艾云辉提高声调说:“难得聚一块儿,今天都少喝点,明天咱们出发去江边,我老丈人家在那块,这不开始冬捕了吗,咱们开车去凑个热闹乐呵乐呵。” 大彪向来是响应者,第一个点头赞成:“我去。” 程亮抬手:“去……去呗,听……听着挺……挺好……” 艾云辉不耐烦打断道:“哎呀行了知道你去了,小齐和营长呢?” 齐致辰侧头看周继良,发现男人也在等他答案,他笑:“去。” 周继良便应下来:“那就去。” 艾云辉叹气,玩笑道:“营长我看你是要完了,啥时候你都变得完全没主见了。” 这话逗得一桌子哈哈笑,之后大家把目光落向剩下的两人。 顾礼彬耸耸肩:“我随意。” 曲昊沉默后开口:“我……我就不去了吧,怕局里临时有事我却不在。” 大彪摇头:“曲昊你真完蛋,你把自己卖给你那工作了啊,都年底了你能不能有点私生活了?你不去也得去,要不我让我爸跟你们领导给你请假?” 曲昊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麻烦叔叔了,我去还不行。” 周继良接过话问艾云辉:“具体在江边哪个地方,我记得有个熟人也在那一带。” 所有人都在听接下来艾云辉说的地点和周继良说的熟人,一提起习安修,齐致辰只觉耳熟却并不知是谁。 晚上散开前大家伙商量了具体出发时间,第二天也确实都按着说好的集合了。齐致辰感慨虽然这些军人里有退伍的,有转业的,但那份规规矩矩按时守纪的作风还是刻在骨子里,更别提跟他一起的这位还在职的了。周继良早早就起来收拾东西,什么厚衣服大棉被的塞了一后备箱,连带着些可能用到的物品占据了后车座,哪像是出去玩倒像是出去避难一样。 同行三辆车,艾云辉和大彪在前面带路,顾礼彬和曲昊在中间,周继良和齐致辰殿后。 路面有轻微积雪,行车始终缓慢无法提速,晃晃悠悠了两个多小时,齐致辰坐在车里时而睡时而醒,在车穿越一条支流冰面时他彻底精神过来,眼睛紧紧盯着光滑冰面,算着这冰面的承重极限大概是多少。 继而吸引他的是车窗外的北国风光,洁净白雪覆盖在没被造访的地面,视线所及之处所有树木都是素色。突然车底传来声响,弄得他一紧张。 “不是冰裂开了吧,”他看专注开车的周继良,“会不会掉下去啊?” 周继良打着方向盘跟着前面的车,笑道:“不会,应该是压到了碎冰块,害怕了?” 少年转移话题,他继续道:“还有多久到。” “应该快了,再上土路就到了。” 正说着话,整个车身严重打滑,一瞬的失重让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齐致辰问猛打方向盘的周继良:“怎么了!” 绕圈脱离凹凸不平的冰面后车身才变得平稳,男人柔声道:“这回害怕了?” 齐致辰摇头:“才没有。” “还说没有,”男人无情揭穿,嘴角勾起,“那你抓我大腿干什么。” 齐致辰这才快速拿回手,突然明白过来,又把手放到男人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你故意的!” 周继良拍拍腿上少年的手,而后握住,边开车边笑:“行了行了,这胆子还要学车呢。” 齐致辰看到前面的车进了土路,坐正傻笑:“到了。” (花两章放糖后剧情就往下走了,感谢你们还在。开始恢复更新,各位久等了,感谢月票,每张我都记得,谢谢投赠的小伙伴!) 第64章 最重要的人 其实原本楚明珠和孩子也要过来的,最后不但那娘俩没来,连程亮那小子也没到位。楚明珠是怕太折腾小雪菲会受不了,而程亮是因女朋友突然到访。 说到程亮这个女朋友,哥几个都是不怎么看好的,姑娘长得倒是标志,但是个哑巴。是一聋哑学校的老师,俩人在公交上认识的。程亮说当时看第一眼就动了心,想来他那么老实巴交个人也能兴奋地用一见钟情来描述爱情。之后每天同一时间他都去挤公交,缘分还真不浅,天天能遇见,一回生二回熟就那么认识了。知道姑娘是聋哑人后,程亮不但没退缩,反而勇敢的说了心意,正逢她待嫁他待娶,关系就定了下来。 程亮把莲娜领给兄弟几个看的时候正好是艾云辉家搬那天,大家挺为程亮高兴,毕竟三十出头了,能正八经儿的相个对象是好事,没成想莲娜不会说话,全程比比划划,几个人不好当面说什么伤到姑娘自尊,这才私下里给程亮洗脑。 用大彪的话说,程亮自己说话就费劲,真要找这么个媳妇儿的话那还了得,以后孩子说不好就给耽误了。 除了当时备考的齐致辰和在军队的周继良之外其他人都跟莲娜打过照面了,所以一提起这事,只有他俩坐在那安静的听。 大概只有真兄弟才会真操心,艾云辉愁的直叹气:“反正咱几个得多跟他吹吹耳边风,那小子就是鬼迷心窍了。” 大彪点头:“不行就给他介绍个别的姑娘,总比这个强吧。” 曲昊一直趴在窗台看外面那几个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羊毛大衣的渔民做准备工作,他悠悠开口:“说的容易,最后说不听也没办法,要真办事,还能不去喝喜酒吗。” 第155章 这句话把几个人都弄灭了火,顾礼彬站起身:“走吧,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要上冰了。” 艾云辉的老丈人家离江边并不远,知道女婿带朋友过来还特意叫了几个老乡一起去冬捕,都是些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一年四季在江上混,猫冬休息的时节一呼百应的就来了,手脚麻利准备好了用具吵吵嚷嚷的出了院子。 并排停在院外路边的三辆车又都起了火,跟在老乡们的车后面一路往江边开去。 车里有些兴奋的齐致辰始终弯着嘴角,他身上来时穿的外套外面还穿着件厚大衣,那是刚刚上车前周继良给他裹上的,带着的毛线帽外面还戴了个耳包,也是周继良从后备箱找出来给他扣上的,他虽不太想穿着如此笨重,但又拗不过周继良,只得妥协。 到地方下了车跟着往冰上走,不停的走动让他有些热,想伸手把帽子摘了,漂到旁边男人的眼神又把手放下。他嘟囔:“我热。” 周继良拍拍在看他的棉花包:“过会儿就该冷了,我都后悔没给你带双再厚点的鞋,多走动走动,冻脚就回车上呆着,听见没。” 齐致辰不轻不重的点点头。 封冻近一米厚的冰面,温度将近零下30摄氏度。那几个渔民在冰上打眼,穿杆,引线,绞绳,下网,一气呵成。 冬捕对于齐致辰来说并不陌生,以前在呈塘时每到年末村里也会组织冬捕。冬捕几乎成了种江边文化,第一网上来的鱼被称为头鱼,吃头鱼寓意为吉祥如意连年有余。 冰上凿洞后大量的氧气溶解水中,冰封一冬的水下有大批量的鱼聚集于此,落网打捞上来的鱼掉在冰面上活蹦乱跳。 冬日阳光下鱼鳞反射的光,人们欢快的话语,呼出的白气,与长长拖拽而出挂着鱼的深色渔网,都是冰冷中透着温热的幸福模样。 齐致辰围观了会儿后就被大彪叫去了,大彪指着远处一排东西问他想不想玩。 “狗爬犁,”齐致辰问,“能玩吗?” “楚大叔说了,能借来玩的,你竟然认识,我还寻思给你介绍介绍呢。” 齐致辰边走边笑:“大彪哥你忘了我也是江边长大的了?我们小时候也愿在冰上玩,还有什么抽冰猴,都是冬天的乐事。” “冰猴我抽的好,”大彪得意的笑,“等会儿给你露两手。” “你也就能玩冰猴吧。” “为啥?” 齐致辰撒腿就跑:“你要是坐爬犁,多少条狗都拉不动。” 大彪跑着要追,脚下一滑,坐在冰上,话都摔没一大半:“嘿小齐你是欠揍……” 狗爬犁是可以用狗来拉的,但齐致辰坚决只借爬犁不借狗,他跟农户说好后拉着两个爬犁回来,绕到还在围着冰洞口看的周继良身后喊:“你坐过这个吗?” 周继良回身:“这是什么?” 齐致辰把人拽到一边:“需要一个人拉,在冰上跑的,特好玩儿。” 周继良饶有兴趣的听完,接过绳子手一扬:“你坐,我拉你。” 曲昊一看有玩的,扔下手中的网兜,牵着另一个爬犁去找艾云辉,奈何艾云辉在帮老丈人拽鱼,他便扯顾礼彬:“顾老板来来来,你先拉我来一圈,然后我再换你。” 顾礼彬哪见过这稀奇玩意儿,倒是听话,等曲昊盘腿坐于爬犁上后,他扯着绳子就在前面小跑了起来。 齐致辰坐在爬犁上快速前进,笑着回头看他曲昊哥,俩人心有灵犀似的不知为何笑的更大声了。 等大彪借到冰猴回来就看远处冰面上两个冰爬犁跟比赛似的跑着,坐着的人笑的前仰后合,拉绳的人跑的又稳又快。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喊:“我说,那不是有狗吗?让狗拉的东西你们非得这么玩?” 这下好,拉爬犁的俩人彻底明白咋回事,绳子一摔就回身算账。 顾礼彬追着曲昊跑出去好远都没追到,齐致辰没跑出几步就被摁住了,男人嘴角勾起把他拎起来掐着脖子看似耍狠实则哭笑不得:“逗我?恩?怎么不早说这玩意儿是要用狗拉的?” 齐致辰笑的快缺氧:“谁……谁说一定要用狗的,我们以前都这么玩,不信你问邸啸,每次他都拉我跑。” 周继良看少年开始咳嗽,连忙松手护到怀里:“行了,坐上去,再拉你跑会儿。” “真的?” “真的,坐。” 齐致辰坐好后继续道:“其实我是看关着的那几只狗挺可怜的,不忍心让它们在冰面上跑,怪冷的……” 话说一半就被他咽了回去,冲正斜眼看他的男人吐吐舌头:“我也心疼你好了吧,你倒是开始跑呀。” 爬犁底部在冰面滑过,擦出冰屑,银白色晶末撞伴随着摩擦声扬洒出弧度。坐在爬犁上的齐致辰看着冰面上周继良跑跑走走的影子,笑的合不拢嘴,时不时让男人快点再快点。 跑的越来越远,打捞鱼的那圈人的声音已听不清晰,偶尔能听到大彪抽冰猴的阵阵响亮鞭声。望不到边际的冰延伸向前,他们变成渺小的冰上物在移动着。 齐致辰忍不住提醒:“往回跑吧,太远了。” 周继良放慢脚步:“不想玩了?” 齐致辰点头后开口:“回去换我拉你吧。” 男人却并没停下,还在一步步往前走,他笑:“不想换了,就这样拉着你,让你玩个够。” 第156章 齐致辰却把腿从爬犁上拿下来踏在冰面增大阻力强行刹车:“可我想拉你,上来吧,你都没坐过不是吗。” 成功等到周继良坐稳在爬犁上,齐致辰才知拉人这活是有多难干,用了挺大劲儿也没跑出多远,他不承认是自己臂力不行而是赖男人太沉。卯足了劲一用力半边手脱了绳,惯性的作用下他向前跪坐在了冰上。他哈哈大笑:“不行,拉不动你。” 周继良蹭到少年身旁蹲在冰上伸出手:“起来吧,冰上凉。” 谁知少年抓住他的手后用脚使劲一瞪他的鞋,把他直接拽摔到了冰上。然后就谁也没起来,都躺在冰上笑。 齐致辰躺在那眯着眼看天:“这里真好,空气好,风景好,看来我还是喜欢乡村多点。” 周继良把胳膊塞到少年头下,也躺在那看天:“那以后我们回乡村养老,春天种两亩田,夏秋忙里偷闲,冬天火炕贪眠。” 这是男人第一次说关于以后的话题,还一下就跳过了那么多年。齐致辰侧头傻笑:“听起来很美好,让我想跟你一起去老年。” “那就一起去,”男人坐起来后又摇头,“不对,我们不能一起。” 少年快速坐起来:“为什么不能?” 男人温柔的笑:“因为我要比你早一点到老年,很想等你,可这事等不了,你也追不到。” 齐致辰推男人一下:“扫兴。” 周继良把少年拥到怀里用力抱了抱,什么也没说又像是说了很多,最后站起身把少年拽了起来,两人拉着空爬犁并肩往回走。 在冰上疯疯闹闹一下午,没冷也没累,齐致辰只是觉得抽冰猴抽的右肩膀有点疼。 晚饭吃的鱼,各种做法艾云辉的老丈母娘都给弄了个遍,一大桌子的菜却没人喝酒,全身心的品味鱼的美味,都吃到撑才下桌。 饭后一起喝茶水嗑瓜子看电视,近几年的小品集锦看过很多遍却还是笑到不行。 再过几天就是04年,03年的一年对这几个人来说有好有坏,但生活还是要继续。顾礼彬说生活会越过越好,只有傻子才会困在以前出不去。 在座的都知这话在说谁,齐致辰也偷偷的瞄了眼他曲昊哥。 曲昊没说话,笑容虽苦涩却也点了头,笔挺的背缓缓下放,像是松了口气也像是无可奈何。 应是怕这几个孩子冷,楚大叔把炕烧的很热,齐致辰到半夜也还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周继良黑暗里坐起身,拍拍齐致辰示意他坐起来。 齐致辰以为男人是叫他一块去厕所,他虽不想去但也想陪着。刚坐起来就看周继良把他的被子叠好铺到了他这边。 “你盖什么?”齐致辰躺在那问还坐着的男人。 周继良用实际行动回答,只见男人直接来掀齐致辰的被子整个人钻到了他被窝里。解决了身下过热的问题也解决了盖被的问题。 齐致辰想比个大拇指,但胳膊伸出被子就被男人塞进了被里。 艾云辉在打鼾,大彪在磨牙,剩下的顾礼彬和曲昊很安静不知睡没睡着。靠在周继良怀里的齐致辰倒是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被那老两口问到睡得好不好,几个人都异口同声的回答火炕很舒服。 吃过早饭后往城里赶,艾云辉把惦记着女儿和小外孙的丈母娘给一同载了回来,已为人母的楚明珠见了妈还是会立马变成小女孩,饭也不做了,孩子也不哄了。下楼来跟刚到屋的哥几个说:“我妈来我就有时间歇歇了,你瞅瞅你们几个,啥时能找到媳妇,起码也让我也有两个可以说话的伙伴好吧。” 艾云辉摊手点来点去:“媳妇儿,我们营长和小齐别指望了,礼彬也得排除,大彪根本找不着,曲昊又不想找了,我看你也别期望了。” 说说笑笑中大家伙也就都散了,周继良把车往反方向开,惹得副驾驶上人问:“又去医院看病人?” 男人摇头。 “那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依然是这个问题,齐致辰站在商场门口不想往里走,叉腰道:“你为什么老是要给我买衣服?是不是嫌我穿的土。” 周继良蹙眉后笑了,耐心道:“想什么呢,我是想送你件西装,你那些衣服不是运动的就是休闲的,你不是说过两天要去找实习单位了吗?怎么也得有身行头……” “那我可以自己买,干嘛用你买,”齐致辰打断道:“不是吗?” 周继良揽过少年肩膀:“是,你是可以自己买,以后你再自己买。我希望你人生的第一套西服是我给你买,作为你最重要的人送你里程碑式纪念意义的东西你只要回答我有没有资格就行。” 齐致辰直直看男人:“当然有。” “那就走吧,”男人裹着少年往前走,嗓音低沉平稳,“很高兴能被你承认是最重要的人。” 齐致辰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哼道:“那也不用今天,太赶了,就不能明天吗?” “今天晚上就得赶回部队,我的年底休假结束了。” “哦。”齐致辰拖着脚步走着。 走了大半个男装楼层,不记得试了多少套,每次周继良摇头齐致辰心里都一沉,最后选了款很修身的,样式活泼却不失庄严,齐致辰都看的麻了,也不知好看不好看,反正周继良点头他就点头。 回到家男人站在镜子前教他扎领带,绕来绕去好几次齐致辰都学不会。 第157章 “不至于吧,”周继良指了指不远处的桌面,“那么复杂的建筑物你都拼的上,你是不是会了也说不会,在这累我。” 齐致辰噗嗤一声笑了:“被看穿了,还想你多教几遍的。” 周继良把齐致辰胸前的领带抚平后从后面把人抱住,看镜子里说:“我活这么大穿军装的时候最多,我觉得男人除了穿军装就是穿西装的时候最帅。” “你是在间接说你比我帅呗。”齐致辰找茬道。 “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齐致辰笑:“喜欢啊,你就是买个麻袋片儿给我我也喜欢。” 他是明知男人天黑后就得走,所以故意腻歪着,第一遍就学会的东西却还是愿意低头看男人胳膊环着他耐心的教。 晚饭后周继良没再多停留,他不让齐致辰下楼送他却也没拦住。少年依然是失落的一张脸却还得努力挥手说再见。他看在眼里不忍心,轻松的嘱咐道:“记得好好吃饭,说不定下次我回来就真的再也不走了。” 齐致辰别提听了这话有多乐,当时凑上前狠狠亲了男人一下:“好!” 又是路灯下的路口,他送他走。两点车尾灯消失视线后留在原地的人迟迟不上楼,空望着那方向,是送,也是等。 第65章 把心杀死了 没有人能压中生活出的题,它总会用现实教会世人什么叫措手不及。 齐致辰在送走周继良后再就没有了男人的消息,那边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失去联系的两周里他并没过分在意,因以前有过类似失联的经历,他以为男人又是突然去忙什么事无法与他取得联系。 每晚他都会尝试着拨电话过去,都是无人接。他开始有些惦念,却找不到办法。从始至终他能做的似乎都是等待。 联系不上男人的第十七天,有电话打进来。正在洗手间洗衣服的齐致辰几乎是听到第一声电话就狂奔到卧室。 陌生的号码,他边往裤子上蹭着还湿着的手边快速在脑海里核对是不是哪个大兵哥哥打来的。 记忆里这个号码没见过,在又响了两声后他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边很安静,没人应答。 “喂你好?” 依然没有回应。 越是这样齐致辰越觉得电话那边的人无比熟悉,他试探着轻声问:“是你吗?” 对方传来鼻音很重的声音:“嗯。” 齐致辰瞬间松缓,坐在了床边。两周多没听到男人的声音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他有很多事想告诉男人。 想告诉男人明珠饭店开业了,生意很红火。 想告诉男人他找到了实习单位,年后就可以去。 想告诉男人回家过年时要记得打家里电话才找得到他。 想告诉男人程亮婚礼定在年后希望到时男人有空回来。 …… 可他一个也没说,先是问:“最近很忙吧,听你的声音是感冒了吗。” 电话里男人沉默。 “喂?”少年轻笑,:“你在听吗?”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虽是沙哑却字字清晰,他说:“别等我回去了。” 齐致辰下意识的皱眉:“嗯?你怎么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传来声音:“我结婚了,别等我了。” 齐致辰的心被狠狠的锤了一下,他嘴唇有些不太听使唤:“怎……怎么……” “齐致辰,”男人声音有些抖,“好好生活。” 齐致辰没来得及再开口,电话就直接挂断了,他握着话筒僵在那,嘟嘟的声响刺耳,快速拨回去,却无法接通。 他颤着手一次次拨,结果都不变。不知按了多少遍,最后松开了话筒,任其下落扯着电话线挂在床头桌边缘摇摆着。 齐致辰有些喘不上气,嗓子很紧,不是生气也不是难过,无法归类的情绪,他扯扯领口深呼吸。屋里的灯亮着,他坐在那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却没哭也没闹,静静的呼吸,凝视,好久好久都不动。 最后坐的累了将腿收于床上蜷成一团,瞪着眼看没拉窗帘的窗外。暗蓝色的夜幕晕染了路灯的暖黄,他觉得天好像不会再亮了。 一夜无眠,凌晨三点多爬起来又开始拨打昨晚的那电话,还是无人接听。齐致辰才开始怕了,原来他和男人的关系脆弱的可怜,无法拨通的电话成了千万座山隔挡中间。 我结婚了,别等我了。 周继良的那句话无比真实反复回响在齐致辰脑中,一天,两天,三天…… 男人真的消失了,从他的世界里面消失了,很干净利落,没有留恋。 多少次齐致辰变得神经兮兮,以为电话还会响起,男人还会出现,可他所期盼的都不见。以前不管等多久,他都充满力量与信念,这次却像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过年前一天邸啸休了假过来叫齐致辰一起回了家,路上明显察觉出好哥们的沉默寡,当即判断为是齐致辰考研没考好。 “你先别上火,”邸啸平和道,“成绩不是还没出么,万一考上了呢,我对你可是有信心的,再说就算考不上,也可以干别的啊,你别压力那么大,咱这可是回家过年,乐呵点。” 齐致辰始终望着窗外,他也想开心,可这大半个多月每次勾起的嘴角都快速僵硬,他的心里有块病,他却无法根治病源。 所有发了疯的想念都化作对现状无法改观的讨厌。太阳依然东升西落,节气依然规律流转,可他想见男人的心思却无法实现。 第158章 那真是个冷透了的年,食之无味夜不能眠,所有欢乐的表面都是对外界的敷衍。齐致辰才发现男人离开后,他并不是站在路口不知往哪走,而是脚下没有了路。 家人的陪伴也并没带走他的郁郁寡欢,年后他以回去实习为缘由早早离开家回到了省城,就像那个出租房里有人等在里面。 他没去实习,开始窝在屋里。哪怕一动不动的发呆也觉得踏实点。只因这里是他和男人一起生活过的地方,闭上眼都能闻到男人的味道,看到男人的笑。 程亮的婚礼定在二月最后一天,在艾云辉的饭店办的酒席。没大范围操办,只请了几桌新郎新娘的直系亲属和好友。碰面后所有人都看出齐致辰瘦了,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 艾云辉把人搂过来:“我说小齐,你这身板还减肥呢?自己一人就不好好吃饭,营长回来看你这样我们几个当哥的怎么交代,他可不止一次嘱咐过我们多照应你,以后不愿做饭就过来小艾哥这吃,能供你一辈子你小子信不信。” 齐致辰笑着点头:“信,我信。” 周继良的事齐致辰并没跟大兵哥哥们说过,他还期待着他能等到男人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一切都是谎。他还在麻痹自己,欺骗自己,等待着自己崩溃的期限。 婚礼主持是大彪找来的,能说会道把气氛炒的很热,齐致辰坐在席间抬头看着前面。他程亮哥穿的很精神,胸前戴着有新郎标签的红花侧头对漂亮的新娘笑着。 心中猛地抽痛,眼圈一红眉头一皱身子一颤。他想到了周继良的婚礼画面,男人穿西装一定很帅吧,他的新娘一定很美吧。 “小齐?”顾礼彬拍拍齐致辰的肩,“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齐致辰回避性的轻微扭过头,眼睛上看后笑着摇头:“没事。” 曲昊隔着两个人看到这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吵闹中他用胳膊肘怼怼身边不停叫好的大彪:“我怎么觉得小齐这孩子不太对劲儿呢。” 大彪瞟了瞟后哼道:“哪不对劲儿了。” 曲昊蹙眉,嘟囔:“说不出来的奇怪。” 齐致辰是他们几个中年纪最小的,是年轻的代,从他身上总能看到朝气和活力,每次相聚少年都是红光满面,可这次却截然不同,很静,很闷。曲昊感受到了少年那种发自内心的哀愁。所以晚上散场前他凑到了齐致辰身边,没过多语先是递了根烟。站在窗前点燃了烟,好半天曲他才吐口烟雾:“怎么了,跟哥说说,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齐致辰夹着烟的手指一紧,掸了掸并没生成的烟灰:“没有什么事,哪来的事。” 曲昊审视的眼光盯过来:“真没有?” “真没有,”齐致辰盯回去,“曲昊哥你能不跟看嫌疑犯似的看我吗?” “你还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呢,”曲昊用手指点了点少年肩胛骨,“你小子肯定有事,人说谎时什么姿态我看的准着呢。” 齐致辰有些心虚没出声,默默的抽烟。 “但是你选择不说,肯定有你的原因,”曲昊继续道,“出于关心才问的,我并不是非要听到答案,而是想让你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身后站着人呢,别自己扛着,太累了就放心的倒下,会接住你的。” 这么多天都没屈服的泪腺在瞬间沦陷,少年将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的同时,泪滴落下来砸在了鞋面上。 曲昊微惊,而后什么也没说的拍拍少年的后背,半个身子作掩护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让少年太丢面。 “走吧,说出来会好点,”他拽齐致辰衣服,“你程亮哥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去打个招呼告诉他先走,你去外面等,我马上出来。” 齐致辰胡乱的抹掉眼泪头也没回的往出走,他甚至有些不想等曲昊,直奔路边去打车。 拽住他的是顾礼彬,而后小跑着出来的曲昊也到了跟前。 谁也没说话,坐上顾礼彬的车也不知是开去哪。曲昊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看看后座的人。 车子最后停在顾礼彬市中心的总店门口,店里正忙着的员工见老板突降都纷纷问好。 三人一前两后的上了楼,进了安静休息室顾礼彬带上了门:“坐。” 齐致辰坐去沙发,低头不。 曲昊端了杯水推到齐致辰身边:“想说就说,不想说陪你坐会儿,累了你出声,送你回去。” 齐致辰双肘搭在腿上,坐了好半天,待到红了眼圈,鼓动喉结,也吐出了话。 “他结婚了,不让我再等他了。” 顾礼彬与曲昊听后对视,又纷纷看回少年。齐致辰话里的主语是谁再明显不过,难就难在俩人谁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下去。 本以为说出来悲伤会减半,却翻了倍,齐致辰坐在那心里更难受了。就像小时候大哭,放着不管还好,越是有人上来哄越是哭的厉害。这么多天他自己扛的挺好的,有人要承担重量让他心慌,他突然不想听到屋里其他俩人的任何话,猛地站起身:“我先走了。” “小齐!”顾礼彬迈出两步把人拽住,“你去哪。” “回家,”少年转身,“我知道我特丢人。” 曲昊愣住:“你说什么呢小齐。” 齐致辰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故作轻松道:“其实没什么的,我想我只是还需要适应。” 是顾礼彬把齐致辰送回来的,一路上他们谁也没说话,安静对于齐致辰来说反倒是好的。 第159章 “你回去吧礼彬哥。”到了小区附近后齐致辰叫停了车,“放我在这就行。” 顾礼彬点点头,目送着少年走远,掉转了车头。 又路过那个每次送周继良走的路口,齐致辰的脚步变得沉重,直到不自主的停下来。没想到上次在这里送男人走竟是最后一次,如果重来,知道既定结局后会不会竭尽全力让离别变得隆重点,不枉他曾不顾一切的痴痴等。 还要多真实他才甘愿相信那个人不会回来了,还要多痛苦他才愿接受那个人不属于他了。 顾礼彬并没走远,将车停去一边后就下车站在少年身后十几米远,他看那人直直站在那不走,他也没动。这夜晚的街头,仿佛都因少年的静立变得凝重。 又过了两分钟,齐致辰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声音。 “回去吧,外面冷。” “你没走啊。”齐致辰闻声侧回身,是蒙了雾气的一双眼。 顾礼彬站到少年跟前:“想等你进小区再走来着,没想到你停在这不走。” 齐致辰点点头:“那我这就走了。” 顾礼彬叫住走出两步远的人:“小齐,之前周继良来找我那次。” 齐致辰停住。 顾礼彬继续道:“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齐致辰始终没回头。 “他说他视你为生命,”顾礼彬深吸一口气,“谁也不能不经过允许动他的命。不管为什么会走到这里,都有个人曾那么在乎过你,现在只有你自己能说服你自己。” 齐致辰快步向前,拐进小区大步跑向单元门前,进了楼道后背靠在墙上终是没忍住断断续续哭出了声。放下了所有的假装坚强,没有委屈,没有失望,只是想哭。他懂,他都懂。没有谁对谁错,他和周继良只能走到这了就是结果。残忍的莫过于结果是用来接受的,不得不接受的。 折磨了他将近两个月的噬骨的痛,抛开一切痛哭过这一场后该了断了。 之后的整整三天,齐致辰把自己关在家里面,不吃不喝毫无情绪,不是坐着就是躺着。 中途艾云辉和顾礼彬多次登门查看,他都没开门,隔着门板回答说他没事,电话不是值班的曲昊就是大彪打来的,后来他都懒得接了,直接拽掉了电话线。 昏天暗地的七十二个小时过后,他终是出了门,饿的腿脚发软,到楼下面馆点了面后几大口就吃完。艾云辉和顾礼彬担心的眼神还在飘来飘去。 少年用纸巾擦擦嘴,而后一笑:“看,我说了我没事的。” “你都要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艾云辉敲着桌子,“还有啊,就不能让你嫂子知道点什么事,她真是时刻叨咕着让我过来看你。” 齐致辰喝了口水,嘴角一扯:“现在看到这样的我,这回可都放心了?” 艾云辉叹气:“你礼彬哥这三天就没动过地,一直坐在你门口,还好楼道里暖和,不然我看你可能就看不到他了。” 齐致辰看看对面吃面的男人,抬手又点了碗面后,笑道:“谢礼彬哥了。” 艾云辉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唠家常似的询问:“你小子这三天都憋在家干啥了,胡子都没时间刮?” 齐致辰挑眉:“真想知道我干啥了?” 艾云辉果断点头,顾礼彬也抬起了头。 齐致辰短暂沉默后将右手握拳砸向胸口,很结实的两下,他似笑非笑半闭半睁的眼神却极度认真,一字一顿道:“我把心,杀死了。” 第66章 消失在人海 齐致辰是聪明的,他聪明就聪明在从始至终他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是九八年发现对周继良倾心后的直面内心不逃离,还是零二年与周继良重遇后的果敢走向一起。他看似平和温顺却有颗大胆的心。是年轻无畏也好,是情难自控也罢,能够拥有时好好拥有心无旁骛,不能够拥有时好好放手绝口不提。 只是没人知道那些个独自缓冲的日日夜夜,他是怎样自己陪着自己,将伤口一刀刀划开再一针针缝下去。别人看到的只是他笑着说他没事了,殊不知那句没事了需要多大的勇气。 考研成绩随后公布,面对榜上有名齐致辰也并没高兴到哪里去,只因他最想分享喜悦的人已不知去了哪里。 屋子里所有男人的东西还都留在原地,最怕的是触景生情,多少次忍不住呆愣的去回忆。还在有所期待着门锁会转动。最终都会沦为明知那人在这世上某个地方活着却再也接近不了触摸不到的觉悟。 开始无尽失眠,食欲不振,神经衰弱,哪怕他口口声声说他不在乎,可身体的种种迹象都在出卖他故作坚强死撑到底的灵魂。 他曾说好了多久都要等周继良回来,也许是当初任性与幼稚出的命题。到现在看来,就算他继续一厢情愿的傻等下去也定是徒劳而已。 他知道他再也等不到男人了,只有离开原地才能继续好好生活下去。可笑的是他自己,连最后都还想要去听男人的嘱咐。 从出租房搬出去的那天齐致辰只叫了邸啸过来帮忙,邸啸全程骂骂咧咧,对周继良的总结就两个字,混蛋。见齐致辰把那男人数的过来的东西放到了箱子里,他回手就都给扔了出去。 “还收着干什么?他能来取还是咋的?”邸啸跟个泼妇骂街似的站在客厅中央,“扔了扔了,他他妈都成家了,都把你扔了,寻思什么呢你还。” 第160章 齐致辰迟疑片刻后继续干活,始终都没说话。 邸啸收了声也不再语,手脚利落的往楼下他借来的小型三轮车上搬东西。 最后离开前,齐致辰站在门口回身看了好久。这房子里的每件东西都有他和男人触摸过得痕迹,仍清晰记得当时男人第一次带他来时的样子。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多,快的是每次男人回来他们相处的时间,慢的是每次他等男人回来的日子。 “走了,”邸啸在门口轻声唤,“走。” 齐致辰从喉咙发出一声低沉的嗯,将手中房门钥匙扔在了地上,听到清脆的金属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后他背上书包转身走出来快速关上了门。 下楼的过程他走的很慢,压住的脚步像是在做某种心理抗争,楼道里射进来的唯一一道太阳光随着他下楼梯的动作忽明忽暗,他挺了挺背快步追着等的不耐烦的邸啸而去。 谁也不能逆了命中注定,多少人面对不想接受的设定最终都会咬牙含泪被生活的大手推着走。世上最残忍的两个字是妥协。 齐致辰决定从被困住的境地里走出来,他住回宿舍就开始准备考研复试,让自己忙的没有空闲确实看起来有效,可一旦思想从题海里抽出来就会再次被裹挟着到回忆里。各种各样的回忆烙印在脑海,反反复复挥之不去,拖垮了他的精力。 是不是要等到想要的东西握不住才会明白什么是无助,越是想走出来越是被捉回去。齐致辰憋闷在心里不可名状的情绪折磨着他,每日愈增,他变得脾气烦躁情绪压抑,严重时甚至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然而倔强的他却始终没放弃在矛盾中自我珍惜。 四月中旬的一天他去了系楼,推开了袁教授的办公室。 袁昌民看到齐致辰后问:“前两天的考研复试怎么样?” 齐致辰忽略袁教授的问话,直道:“教授,之前你说的公费留学那件事到截止期限了吗?” 袁昌民连忙示意得意弟子坐下:“坐坐坐,还没到,要五月初上报呢。” 齐致辰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将书包放在了脚边地上,很认真的说:“我想和您谈谈去留学的事。” 如果非要选一种结局,齐致辰宁愿彻底离开这里去救赎自己,他便选择了热爱的事。 所以当他那个周末去市中心明珠饭店告诉那两口子自己要出国了时是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楚明珠是最先做出反应的,特兴奋的拍拍齐致辰肩膀:“哎呀我们小齐真是有大出息的人啊!嫂子为你高兴!什么时候走?” “谢谢嫂子,”齐致辰笑笑,“差不多在六月末。” 艾云辉估计是高兴的不知说什么,不停的笑着点头:“好事好事,大好事。” 学校给建筑系的两个名额都是袁昌民推荐的,一个是他本校研一的女儿,一个是齐致辰。当时齐致辰的果断拒绝后他一时没能找到合适人选就一直将事情搁置,当齐致辰再次前来主动申请他喜出望外,直接就把申请表让齐致辰当场填了。 事情像是顺水漂着的船,毫不停留方向明确的前行。走之前齐致辰选了一天请了那几个哥哥吃饭,声称自己始终都仗着没赚钱的学生身份被强行安排着蹭饭,在离开前一定要做东感谢哥哥们一直以来的照顾。满桌子唯独身边少了那么个人,所有人都避开那条敏感线路,齐致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天他破天荒的喝了好多酒,喉咙多次溢出的愁苦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走的那天,齐致辰谁也没告诉,他不想被送别,那滋味很难受,连他妈要来送都被他说服了。尽管这样,他也不知道顾礼彬怎么会来。 在机场袁教授一家三口依依不舍时,顾礼彬就出现在了蹲在地上系鞋带的齐致辰面前。 “礼彬哥?”齐致辰是惊讶的。 顾礼彬嘴角勾起:“怎么,就这么想走的悄无声息?” 齐致辰没等多问,顾礼彬就从兜里掏出一纸条:“喏,刚到那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个人在伦敦好多年了,这是她在那边的联系方式,我已提前跟她打过了招呼,到时你找她帮忙时提我,她是不会不管的。” 齐致辰捏过顾礼彬摊开手掌上的纸条,抿抿嘴:“谢了礼彬哥。” “好好深造自己,我们都等你回来。”顾礼彬笑着张开了双臂,嘴角的弧度看上去很舒服,“拥抱一下吧,一路顺风。” 齐致辰没犹豫的抱住了男人,点点头:“嗯,会的。” “小齐,走吧!”袁灵转身道。 齐致辰站好后冲顾礼彬点点头,然后转身冲袁教授夫妇挥挥手,跟在袁灵后面往里走。 “他姓顾吧?”袁灵边走边问。 “嗯。” “前段去研究生楼找我来着,”袁灵笑的甜美,“当时把我吓一跳,哪里来的大帅哥,原来是要问我们是哪天走,他说你不肯说只能侧面问,我以前见过他,我们班有个女同学特喜欢他,总去他店里弄头发来着……” 齐致辰没再听袁灵后面说了什么,手中那张纸条上的名字是腾蔓,他知道那大概是顾礼彬这辈子最不想开口麻烦的人了。他想回头去看还站在原地的目送他的人,却终是没有。既然决定要走,他就没想过回头。不管谁在身后,这回他都要不顾一切的向前走。 这是齐致辰第一次坐飞机,相比有经验的袁灵来说他显得小心翼翼,最后在安检处被要求留下钥匙串上的那把瑞士军刀时他却突然情绪过激。 第161章 “先生,请您配合一下,刀具是不允许带上飞机的。”安检工作人员耐心的再次提醒。 见齐致辰还紧紧握着那把瑞士军刀不放手,身后的袁灵上前一小步轻声道:“小齐,是不能带的,交出去吧。” 齐致辰握着刀的手骨节泛白,像个固执的孩子站在那沉默着,最后缓缓抬手,落在盒子里的那把刀像是直接插在了心上。 拖着两条腿走过去时他捂了捂胸口,蔓延的疼告诉他,这一走,也许真的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明明想抛开的东西,为何越是接近一步越是撕心裂肺的痛。 “小齐,你没事吧?”袁灵跟上来关切的问。 齐致辰摇头:“没事。” “怪我了,之前没给你科普到位,”袁灵自责后问,“那把刀对你很重要?” 齐致辰再次摇头,直视前方违心道:“不重要。” “那别心疼了,以后还能碰到的,别忘了咱们可是去欧洲,瑞士就在欧洲呢,以后想买多少有多少。” 齐致辰很想接着摇头,他很想告诉袁灵那把刀不普通,他带在身边有几年了,从在那个夕阳西下的喜宴厅院子里男人回身扔给他时他就一直带在身边,他还记得那时他们的对话。 “扔给我干什么?” “帮我收着。” 齐致辰泪目了,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啊,就到这里吧,命运到底开了多大的玩笑,让他爱上一个男人又不彻底成全他,此行他真的要去追求新的生活了,带着所有的祝福和期盼启程,但愿在异国他乡学业繁忙到想起这里的人和事都不再心慌。 所有人都知道齐致辰什么时候要走,却都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在04年6月他离开后更是没了消息,顾礼彬尝试着联系腾蔓,得知根本没有人找过她。 所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成了哥哥们自我安慰的话语。 渐渐的齐致辰这个人消失在了生活里,这个名字也淡出了聊天范围里。所有留下的人日复一日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一切依旧,在人生轨迹上顺利且正常的运行着。偶尔提起齐致辰,他们都无比坚信,那人会在某一天回来,还像以前那样笑着叫他们哥。 艾云辉就不止一次这样的期盼过,盼着他的小老弟回来先到他这里,意想不到的是,最先等来的却不是那个白净瘦高的人。 08年夏天的一个午后,饭店前台因病请假,作为老板的艾云辉闲着没事又不想带孩子便临时代班前台。正吹着电风扇悠闲的抬头跟视线斜前方一桌吃饭的顾客看昨晚的奥运会比赛回放,就看到店前停过来辆出租车。 车上下来个背着军用背包,上身黑色t恤,下身沙漠迷彩的皮肤黝黑的精壮短发男人。艾云辉是当过兵的人,虽早就跟军队刮不上边,但他对军人是十分尊敬的,等那一直背对着他的男人两大步推门而入,他就有些傻眼。纠结着一张惊讶的脸:“营……营长?” 男人卸下背包,迈着长腿走过来,笑着问:“怎么?认不出来了?” 艾云辉特别激动,从前台出来就抓着男人胳膊晃,还不敢相信的问:“真是你啊营长?你真回来了?” 周继良抬手抹抹头上的汗:“这不回来了吗?” “当时不是说至少要八年的吗?”艾云辉追问,“是不是还要走?” 周继良摇头后坐在了旁边椅子上,在屋里飘过来的视线中抬头:“给我杯水。” 艾云辉这才招呼服务员去端水,他则拉周继良往里面包厢走,进了门后就坐在男人对面傻笑:“黑了,你黑太多了营长。” 周继良接过女服务员递过来的水点头致谢,而后大口喝光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平稳了气息后问:“你跟齐致辰还有联系吗?他……还好吗?” 艾云辉微微愣,好半天才开口:“小齐他,出国了。” 周继良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向窗外,语气很轻:“是在我走那年?” “嗯,”艾云辉叹气,“别提当时瞒着他我们多于心不忍了,那段日子那孩子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都知道他其实心里苦着呢,营长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就直接告诉他真相多好,干嘛非要说谎。” 周继良深吸一口气,视线看着桌布上的图案,用沉默代替了所有回答。 (怕虐的小伙伴大可放心,我已经几乎是把章节压缩再压缩的呈现,尽量在先走剧情后走心,等故事都说完会回来添刀片的,所以先放心的看吧。感谢月票,每次有提醒都很开心,谢谢啦!) 第67章 于心不忍的欺骗 03年12月末,周继良跟齐致辰告别从省城离开后,刚回部队就接到上面紧急文件,他将被派遣带队参与执行某项长期任务。 涉及到相关军事机密,此次跨国境任务的部署和安排来的很急,被通知时就已成了定局。 以前不管是怎样的军事调动周继良都从不会犹豫,但这次却不同,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想因此事一脸愁容的父亲,而是想到了还在等他的齐致辰。 做了两个星期的心里斗争只为想到个两全的方法,既能不违背军令如山倒又能不违背自己的心,可是这样的方法根本不存在。那十多天他就那样在家一个人呆着,经历了此生最艰难的抉择,在反反复复的矛盾中进退不明。那段日子是他抽烟最多的时候,每次电话铃声响起他都好想像往常一样拿起来和少年说说话。却忍着那股冲动,伸向电话的手一次次慢慢落下。 第162章 随着离开日期的迫近,周继良终是做了决定。决定后的那晚他连夜开车回到了省城,直奔明珠饭店附近的艾云辉家。 艾云辉被响亮敲门声弄醒,边皱着一张睡脸边嘟囔骂着蹭到门口,借着声控灯的光从猫眼看出去后连忙开了门。 见进来的深夜造访的男人双手插在裹着的大衣兜里,胡子不知几天没刮附着在嘴巴上下显得很沧桑。艾云辉惊讶之余侧身把人让进来:“这是怎么了营长?出什么事了。” 从穿上军装的那刻起其实更多的是没有选择的权利,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国家是军人的深层定义。周继良从来都是个出色的军人。在国家和齐致辰之间他选择了把使命放在第一位,那些挣扎纠结的时间里是他在说服自己的贪心,他想少年能继续等他回来的贪心。 周继良说明来意后艾云辉安静了好久才点头同意,同意帮着他把事情瞒到底。 那晚周继良从艾云辉家出来后开着车去了齐致辰楼下。隆冬的天气有严重的寒意,他站在楼下仰着头看那个黑漆漆的窗口,冻的手脚发麻也没动一下。 他怕他轻易地动了,就会忍不住爬上楼打开门去床边看看那熟睡的人,又怕见到那人他就彻底不想走了。 在冷风中他再次坚定了不能让少年等他的信念,他不能让齐致辰捧着一颗心苦等根本无法确定的属于他们的未来,现在看来他已没资格再继续自私的去扰乱齐致辰还一片光明的人生。 他知道这一走不知归期,临走前决定要扔给齐致辰一个谎。他怕他说实话少年会倔强的等他,更怕若是有意外他回不来少年等不到他,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干脆断了少年对他的念想,只要他这边说了原因,艾云辉那边再深度确定,少年也许就能忘了他去过新的人生。 这决定残忍就残忍在他必须要亲自说。 回去后他给齐致辰打的那通电话是在他爸住处的他的房间打的,是走的前一天,他一直拖到了不能再拖,才于心不忍的不得不打。 “喂?” 电话被接起后,周继良听到了他所想念的声音,握着话筒的手有些颤,他强行逼着自己沉静的站在那。 “喂你好?”少年又问了句。 周继良沉默着,能想象到少年接电话的样子,想再多看看那双清亮的眸,想再多摸摸那头柔软的发。他听得到话筒里少年因跑来听电话而加快的呼吸,仿佛近的触手可及,就像每次靠进他怀里。 “是你吗?”带着肯定的问话。 周继良忽的哽咽了,像是电话那边的人能看到他般的点了头:“嗯。” “最近很忙吧,听你的声音是感冒了吗?” 周继良将话筒拿开些,深呼吸调整了一下仍然无法对少年开口说谎的自己的情绪。 “喂?你在听吗?” 眼眶发热,周继良红着眼开了口,每个字都如利刃剜进心里:“别等我回去了。” “嗯?你怎么了?” “我结婚了,别等我了。” 周继良沉默后说出了这句话。原本是他打算跟齐致辰说的最后一句话,可下放的要去挂电话的手却不听使唤的停了下来。他半弯着腰,一只手掌撑在桌面上,渐渐抓握起来的手指很用力,鼻子严重发酸,就像是在说临终遗,他说齐致辰,好好生活。 啪的话筒被他砸落回去,顺手扯掉了电话线。他知道少年会再打回来,他不能再接了,他真的怕他失去理性弃一切于不顾奔去少年身边好好抱抱他说清楚刚才的话都是骗人的。三十多岁的人了,风里来雨里去铁骨铮铮的汉子,说哭就哭了,眼睛一眨,无声中泪就落了下来,在洒进窗的清冷月光下靠着墙面的背不再笔挺,哭的一塌糊涂。 他是有多感谢命运能让他与少年在九八年分离后再次遇见,重遇少年后他曾对自己说过,不管怎样,都要牢牢抓住少年的手,可这次却是他先甩开的。 因为职业的特殊他一直在为能陪伴少年身侧而努力,却白费力气,最终还是因为这个职业对挚爱不得不放弃。 好久都不知道痛哭是什么感觉了,周继良在那一夜真真切切的体会着,他心疼的是他欺骗的那人定是也像他一样痛的不能自拔却改变不了什么。 他把齐致辰弄丢了,在这茫茫人海里。四年的时间处于艰苦恶劣又危险的环境,他总能想起那个如水少年,想起他们过去的种种温情,怀念又遗憾,终是难以忘怀。 如今比预计的年限少了一半的时间,他活着回来了。却再不见等他的少年。当艾云辉再次问他为什么要去欺骗,他还是没有明确回答,因为他觉得,再说起那些,已没什么意义了。 周继良成功从部队退回来后,留在了省城发展。起先从出租车司机开始做起,一点点白手起家开了个出租车公司,再然后扩展到交通运输行业。那哥几个看在眼里不得不赞叹,原来他们营长不论干什么都能出色的很。 有时候聚在一起吃饭聊天,难免会提到终生大事的问题,调侃的话总是戳过来。 “营长你还不找人,你是不是偷着等小齐呢?” “该找个伴好好过后半辈子了,也有个照应。” …… 每次听到类似的话,周继良都会一笑而过不予回答,他不想说再也找不到那种想要去走向谁的感觉了,他怕他张嘴说出来会被笑话。 第163章 他没有在等谁,也没有想去在乎谁,像个空壳一样生活着,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事业上。 住多好的房子都不温暖。他记得以前有个人愿意跟着他挤在几十平米的出租房里,还傻乎乎的幸福着。 吃多好的饭菜都不可口。他记得以前有个人总是喜欢在他做好菜后直接伸手来拿着吃,不喜欢用筷子。 开多好的车都不开心。他记得以前有个人坐在他的副驾驶跟他说笑让他教开车,最后却两散了。 他无数次想过如果某一天再和齐致辰相见是怎样的场面,他知道那些空想都是来源于他内心深处对齐致辰不能说的想念。那再也不曾见面的人活生生的扎根在他心里,日日月月年年都不曾改变。 可当那人真的站在眼前,周继良没想到他却是不敢上前。 齐致辰再次出现在周继良的生命里是在11年的夏天。 那天晚上一客户请他吃饭,肥水不流外人田,晚饭他选了明珠酒楼,吃完饭下了楼后耳边周总长周总短的话他都听不见。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大厅门口从自动玻璃门进来的几个男男女女里的某个人。 周继良真以为是他喝了酒眼花看错了,再看过去,确定了,不会错的。 七年未见,时光善待他的少年,容貌没怎么变,变的是那一身与以往完全不相似的气质。 周继良站在原地隔着进进出出的人盯着齐致辰迎面而来去乘电梯,齐致辰擦肩而过时没能认出他让周继良更是没开口叫人。 左手边的那客户唤了两声后周继良才回过神,他让司机去送醉酒的客户,自己则拨通了艾云辉电话。 艾云辉听了周继良说的话很惊讶:“怎么可能呢,小齐回来的话来我这里肯定会先找我的啊,营长你看错了吧。” “不会错的,”周继良继续道,“我看错谁也不会看错他。” 艾云辉笑了:“行行行,这么着,我这就过去看看,要是真是小齐那不是好事吗?” 明珠酒楼是扩建的,从以前的明珠饭店发展来的,收购了周边好几家餐饮做到现在,也算是省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了。艾云辉跟程亮就那么把生意做大了。到现在为止,从经理到员工都是雇专业人员管理,他们平时基本不在,月末年末只负责查账收钱也是乐得清闲。 艾云辉挂了电话就从麻将桌上下来了,开着车一脚油门就来到了店里,看到周继良后直接问:“我先去看看,在几楼?” 周继良并不知道楼层让艾云辉没少吃苦,坐着电梯把所有楼层都走了个遍。各楼层经理以为老板是突发查岗,谁都没敢多。 “大概五六个三十左右岁的男女,半个多小时前来的,没有吗?”艾云辉最后来到前台确认。 前台工作人员给出的答案和最初一样,所有类似的桌位和包厢艾云辉也都亲自去瞅了,还真就没有什么齐致辰。他自认为就算过了几年他也不至于认不出来那人,只得告诉周继良是他看错了。 俩人坐在大堂沙发上望着外面夜色街景。 “营长,真的是你看错了,要真是小齐我会认不出来?”艾云辉叹气,“我这八层楼可都看个差不多了,压根就没有。” 周继良沉默不语得坐着。 “这都多长时间了,我估计那孩子就算回来了也都不知道在哪安家落户了,茫茫人海得多大缘分还能遇见……” 艾云辉话都还没说完就见周继良站了起来,他知道他可能戳到男人痛处了,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一会儿怎么回去,喝酒了吧,司机呢?我送你……” 艾云辉边说边顺着周继良的视线望过去,硬生生的把最后几个字憋了回去。 那正走向前台的人不能再熟悉了,虽衣着和举止有些不敢认,但那确实是齐致辰。 艾云辉几乎是小跑过去的,想起这不是他跟齐致辰的第一次重遇了,上次还是02年在大学城小吃街,他在没装修好的店前比比划划的时候少年认出了他。 现在很多东西都变了,再见面却依然欣喜到不能自已。 “先生请问什么事?” “我是想问你们老板是姓艾吗?” 艾云辉站定在齐致辰身后,先于工作人员接过了话。 “是姓艾没错。” 齐致辰回过身,笑了。称呼还是那个称呼,只是叫完后目光偏移,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艾云辉看看面前人又看看身后人。俩人对视的目光毫无波动可。他一时也不知该说啥:“那个,什么时候回来的小齐啊。” 齐致辰收回看周继良的目光,嘴角带着浅笑回道:“上个月回来的,一直想过来但太忙了,今天同事聚餐就来了这。” 艾云辉很想问问齐致辰是不是不认识他身后的男人了,但他知道他要问也是废话,如果不认得怎么会是那种眼神呢。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周继良不开口说话,哪怕打个招呼也能缓解尴尬,怎么他们营长那么精明个人站在那就像个傻子。 “我先上楼吃饭了,同事都等着呢。”齐致辰指了指楼上。 艾云辉连忙点头:“去把去吧。” 看着那身影头也没回的进了电梯后艾云辉问:“营长你刚怎么不说话呢?” 周继良还看着电梯方向,抖了抖手中拎着的西装外套搭在了手臂上:“你觉得,他想和我说话吗?” (第一次遇见,29,17。他是两杠一星,他是如水少年。第二次遇见,33,21。他身在军营,他大学生。第三次遇见,42,30。他是成功企业家,他是建筑系教授。一路走来,爱终会开花。) 第164章 第68章 故人 从国外回来后齐致辰被母校聘为了建筑系教授,刚回来的那一个月不论是倒时差还是适应生活习惯都着实废了他一些精力,基本上白天的状态昏昏沉沉,晚上却无比精神。 他有想过抽空过来市中心看看时隔七年明珠饭店还在不在,可他一直都没过来。那天在办公室闲聊,有同事提议说周五晚上大家伙聚聚,这才有了这次聚餐。 当听张罗整件事的王老师说定在了明珠酒楼后,齐致辰便想着来看看店是否易主,还是不是艾云辉两口子在开。 到了地方后他先是去楼上跟同事们确认包间位置,去趟洗手间后直接下了楼问前台工作人员,没想到这一问就直接碰到了艾云辉,他都还没仔细去端详,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落进了视线。 早就没有了那些年青春的激情可以让他在那一秒钟心神荡涌,看到周继良后齐致辰只是有一瞬的迟疑。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却还是会忍不住分神,有些不知到了嘴边的招呼该不该打。 他极力抑制着面部表情和说话语气的不自然与艾云辉寒暄,最后只得草草结束对话返回楼上。 进电梯若不被提醒的话他甚至都忘了按楼层,回到包间后他并没立马进去,而是在外面走廊站了好半天。齐致辰在平复自己的心情,复杂的难以表的心情。 曾亲密无间的人在消失很久后又立于眼前,这感觉是熟悉的,他和男人以前经历过一次。那时候他记得自己万分欣喜激动,一个深深无的拥抱抚平了所有隐忍的想念。数年光阴已过,再见时除了对视却别无其他,确切地说,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正确面对这次的相见。 七年的时间足以重新塑造一个人,也足以遗忘一个人。 刚去国外那年,一整年的时间齐致辰都在恶补语,交流有问题就无法听懂讲师的课也无法与周围同学沟通。以前在大学时背的那些单词记的那些语法根本派不上多少用场,他还是听不懂周围的人说的话。学校说的公费留学也没想象中那样完美,除去部分学费还有一小部分需要自己补上,再加上必要的生活费,他不想开口向家里要钱,怕增加他妈和他姐夫的负担,便不得不像其他中国留学生一样去兼职赚外快。 那种艰难是难以想象的,语习俗不通,文化常识不通,可以说是在瞎闯,甚至有些心肠不好的老板还有种族歧视,有些员工还会私下里明目张胆的欺负他,让齐致辰那段日子严重怀疑过选择出国到底对不对。 与他同去的袁灵的状况要相对好些,家境优越的她不用像齐致辰那样除上课时间基本都在兼职。他们到了那里后很少见到面,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偶尔遇到什么难事还是会一起解决,只因在那里他们算是最亲的人。袁灵身在他乡处处受挫后不止一次想回国,她那个把女儿当儿子养的父亲却完全不顾女儿的想法,只希望经过历练女儿能远远超过他在建筑设计行业撑起一片天。 但袁灵还是一年后自作主张回了国,当时她问齐致辰要不要一起回走。齐致辰给的答案是否定的,他说他是男子汉,能吃苦可以撑下去。 境况也确实在变得越来越好,齐致辰开始逐步适应了那种生活。在兼职的时候他的英语在实践中是飞快进步的,很多方和俚语他也都能听得懂了。语通了后仿佛一切变得容易了些,他开始除正常学术课的时间之外自告奋勇的同导师团队满欧洲的跟工程跑工地。 起先没人注意到他这个高瘦的黄种人,脏活累活他都能干,他跟在队伍里干最低三下四的活拿最少的钱。齐致辰却从没抱怨过,他知道他不是为了钱,他是为了真枪实战,久而久之他靠着他的坚韧不拔和机灵聪颖得到了身边工人和同学的认可。有一带队的本土学长曾说过,没几个亚洲人能跟下来的,他们大多数看看热闹,苦一点累一点报酬低一点歧视多一点就直接走人了。 袁教授的话更是对的,很多建筑设计专业上的见解在国外都要高于国内,这个圈子可以大到无限大,就看你是想走到哪里,好在齐致辰在那些从慌乱到安稳的艰难生活里并没有动摇自己想学到真本领的心,一路走来算是颇有收获。拿了博士双学位不说还积累了很多业内人士没有的实践经验。 这么多年在国外,换了生活环境,换了社交圈子,学业重领域宽,靠着自己努力把被动的生活变成了主动的,齐致辰很少能想起过往,但却也经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脑海里有个身影挥之不去。他用了好几年的时间彻底说服了自己忘记那些过去。如今周继良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再次出现,这算什么,这命运到底还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脱离的种种,那么费尽心力锁住的种种,顷刻间就输的一败涂地。 如果不是开门出来的同事叫了他一声,齐致辰都还杵在那发愣。 “齐老师?怎么不进去?马上走菜了。” “啊,”齐致辰回过神,笑了笑,“透透气,这就进去。” 大概是年纪相仿所以容易聚堆,整个院系齐致辰跟这几个人走动的比较近。作为他们院系在职的最年轻的教授,他在理论学术上可以说是一流的,但在传授教学上很多时候都要请教这些同事,私下里混的熟了坐一起说说笑笑是常事。 可这次一整顿饭下来齐致辰都发现他无法集中精神,他的心在慌张,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他转移注意力多次无果,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跟刚才在楼下见到的人有关。 第165章 他嘲笑他为什么还要拎不清现实的去期待什么,越是这样想越是自讨苦吃的郁闷着,同事们兴高采烈的把酒欢,到他这里就变成了借酒浇愁。 散席后一行人下了楼,收银员告知账单免单时,带头的王辉跟身边同事惊讶道:“呀,这怎么回事?” 收银员笑着礼貌回答:“是这样的,311我们老板嘱咐过的,不管多少消费都免单。” 黄荇向来嗓门大,听了这话回身冲着那几个还没到跟前的人喊:“你们谁认识这家老板吗?怎么给咱们免单了,是不是弄错了?” 齐致辰听后抬了头,明白是他小艾哥的原因,他几大步走去前面:“不好意思,请问能正常买单吗?你们老板那边我会说的。” 那女收银员笑的更开了:“那您就是齐先生了吧,我们老板说了您那间免单,所以是不行的。” 齐致辰再三请求无果,只得点点头跟着同事们往出走,深知以他小艾哥的性格,这顿要是他强行买了就是大事了。他是过意不去的,倒是同行的其他人对免单十分兴奋,就那样吵吵闹闹出了门。 周继良一直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他不知他在等什么,也不知他该不该等,不由自主的不想走。艾云辉走一趟后就匆匆回去接着玩麻将了,周继良就那么独自干巴巴的坐了两个小时。 听到齐致辰他们下来后他坐在那侧头看着,得大堂柱子做掩映,他可以毫不闪躲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熟悉背影。 他想过好好的上前打个招呼,却挪不动身子,直到看着齐致辰随着那几个人走出去,他才站起身跟了出去,见齐致辰与同事们分开后站在路边打车,他大步走向了自己的车。 一路上开着车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周继良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他跟自己说他只是想看看齐致辰住在哪,却转而反驳自己,为什么要知道人家住在哪,那人还跟他有什么关系。之前见面时他们连话都说不上,为何心中这般不甘和落寞,哪怕只是想接近,无语无作为,也好过转身离开。 夜色浓郁,气温闷热,热的周继良烦躁的伸手去扯了扯衬衫领口。在一小区门口见齐致辰下了车后他快速的找车位把车停好后下车跟了上去。 几年不见他曾经的那个少年已变得成熟很多,但身子却还是那么单薄。周继良保持不易察觉距离的在后面跟着,尽管他根本不知道他跟着齐致辰是要干什么。 八点多的小区里热闹的很,散步的,遛狗的,闲聊的,乘凉的。两个男人在喧闹的周遭环境下一前一后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同步的走着,穿过凉亭,穿过石板路,穿过往来行人。 周继良几次想跑着上前拦住人,却都不知在犹豫什么。直到前面那人放慢了脚步,他也减了速。 很快的路灯下有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跑到齐致辰身边叽叽喳喳的不知嚷着什么,齐致辰弯腰把孩子举抱起来哄着,侧身站到了树丛后面的周继良在看到随后追着孩子小跑到齐致辰身边的女人时心咯噔了一下。 抱着孩子的齐致辰笑着和女人说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着实刺到了周继良的眼。他想转身走开,却忍不住去多看两眼。 女人应是带着孩子下楼玩,手里还拎着可爱的儿童小水壶,个子到齐致辰肩膀,头发乱中有序的半挽着,笑起来很甜。孩子在齐致辰怀里不太安分,踢着小腿要下地玩,齐致辰便很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把孩子放到了地上。 周继良这几年不是没想过齐致辰离开他后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是他多么希望又多么不希望的事,如今真真切切看在眼里,无法形容自己在抗拒什么。 他承认,看到齐致辰那样温和幸福的笑他真的不想打扰,后退一步要离开时回身却撞见个人。那人走的很快,他毫无预兆的回身让他们险些撞一起。 那男人与周继良面对面相向时,满脸疑惑的神情,半眯着的眼像是在头脑中搜索着什么:“你……” 毋庸置疑的,周继良也觉出此人眼熟,终是让对方快了一步。 “周继良?”邸啸脱口而出。 周继良站定后点头,再一回身,那边的两人也看了过来。 事实证明某三个字在齐致辰的耳朵里过了多久都敏感的可怕,他听到后转头看过来时,身边的女人也跟着他一起看过来。 齐致辰不知周继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还站在那,男人却跟着邸啸一起走了过来。 邸啸是意外的,还什么都没说,齐致辰就开了口,他看着周继良,话却是对另外两个人说的:“你们先回去吧。” 邸啸明白齐致辰的意思,也没再多问,点头后带着女人和孩子先走了。 蚊虫飞舞的路灯下,只剩下两个人,齐致辰先抬脚转身走,与跟上来的男人说了第一句话。 “你……也住这里?” 周继良摇头,迈着步子坦白直:“我是从明珠酒楼开始在后面跟着你过来的。” 齐致辰目视前方的走着,走的很慢,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才道:“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久了,这些年……还好么?” 齐致辰听后下垂了视线,他悄无声息的笑了:“很好。” 周继良停下脚步,扭头看身边人,沉默后点点头:“很好就好。” 齐致辰眼睛看向别处,语气很平和:“所以你跟过来是确认这件事的?” 第166章 “我……” “如果是的话,大可不必,”齐致辰打断道,“不负你的期望,我过得很好,我有好好生活。”你又何必出来扰乱我,真真切切告诉我什么是求而不得。 周继良微微怔,话语比垂着的双臂显得还无力:“你是在怪我。” “是你想多了,过去的永远是过去,我们都早已开始了新生活不是么,挺好的,”齐致辰脸上始终挂着浅笑,“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先走了。” 不算热络也不算生疏的对话,他们虽然站的很近,却像是离得很远。周继良知道他们中间隔着什么,隔着的是在彼此生活中空白的那七年。 他看着那头也不回走着的人离他一步一步远去,心像是被用力捏着,深吸一口气后叫住了人。 “齐致辰!” 齐致辰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他听得见身后渐渐靠近的皮鞋声。 明明很想等着那人靠过来,却像是在严重逃离什么。他快速的迈着步子往前走,步步生风,最后几乎是用了跑的。 头也没回的离开是他仅存理智能够做到的,就像当年男人一句我结婚了别等我了,他就听话的彻底退出男人的生活。如今的他比谁都明白,再也回不去的从前最好不要触摸,哪怕心在违背着。 周继良慢慢地收住了脚步,只得看着那人左拐右拐消失在了视线里。他很想告诉那人,他知道他跟过来是为了什么了。 第69章 单向向前 “他怎么会在这?”邸啸听见电梯声推门探头出来问。 齐致辰边掏钥匙开门边半回身:“你竟还能把他认出来。” “也没怎么变样子,”邸啸索性顺着齐致辰打开的门挤了进来:“啧,我问你呢,他怎么会来这?” “我怎么知道。” “你回来没多久,怎么联系上的?他来找你干什么?他不是应该在部队吗?他这……” 齐致辰走向冰箱拿出两瓶水,用力甩给邸啸一瓶:“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邸啸拧开水后斜眼看人:“我可告诉你齐致辰,别再跟他有瓜葛,这么多年你也清醒差不多了吧,我跟你说……” “赶紧回去,”齐致辰几大步上前打开门把还在说话的人推出去,“明天还要上班我要睡觉了,你们也赶紧睡吧。” “哎别推你别推,水洒了,”邸啸被紧闭的门隔在外面,对着门继续,“什么人呢你,一说关于周继良的事你就左拐右拐不想听不想语,你别是还放不下呢吧你!再说了,他是谁啊他,想他妈出现就出现想离开就离开,就是拿你当傻子!当年你傻,现在还傻?” “邸啸你在外面喊什么!给我进来!你儿子又惹祸了,你还管不管!” 高声调的喊话压过了邸啸的,吓的他一激灵,立马转身回了对门。 齐致辰听到外面没声音后走去窗口看向楼下,灯火依旧,刚刚他和周继良站过的地方有几个小孩在踢球。 回国任教后学校给分配的教师单身公寓条件不错,但他到底是没拧过邸啸。邸啸知道他回来当时就把他们家对门的招租广告撕下来私下里跟房主联系好了。多年没见再加上不好拂了好哥们心意,齐致辰就住进了这里。 小区环境不错,虽临近学区孩子多吵闹了点,但却很有生活气息。他还没太适应耳边都是汉语的环境,总想多听听。 邸啸这些年混的还不错,从洗车的小工开始跟着师傅学技术一直没改行。现在已有了自己的小门面,是家汽车4s店。08年结的婚,现在孩子快四岁了。大概是继承了邸啸小时候的淘气劲儿,整天元气满满到处乱跑瞎闯,住进来一个多月总能听到邸啸媳妇儿被孩子气哭,娘俩一起哭时更多,邸啸不止一次偷着抱怨成家太累,却还是会在醉酒时傻笑着说人总该有归宿,所以不怕身上背着甜蜜的伤口。 关于邸啸问的那几个问题,齐致辰不是不回答,他真不知怎么回答。他对周继良跟着他过来也是惊讶的,他以为在明珠酒楼偶遇后没太多交集必然不会在意的生活继续,想必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 想到这些,齐致辰喝了口手中还握着的水。冰凉瓶身外壁上汇聚的水珠在他抬起胳膊时滴落在地板上,滴滴砸在同一地方,低头看那水渍,他想周继良的孩子应该也有六七岁了,不管男孩女孩若是像他更多定是好看的不像话。 这么多年齐致辰经常能在梦里见到周继良,男人永远是记忆里的样子,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有时很清晰有时很模糊,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醒来后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很恍惚很惋惜也很压抑。反倒在本尊现身之后的几天他睡的很安稳。仿佛心中悬着的什么东西轻轻落了地,那年男人用一通电话撇清他们的关系,之后他远走异国,没时间和机会去看看男人过得好不好。尽管现在也不知道,却不知为何不太想知道了。这也是为什么齐致辰再次抽空去明珠酒楼要到了艾云辉联系方式登门的时候并没问任何关于周继良的事。 艾云辉也很善解人意的对周继良近况只字不提,他对齐致辰问个不停,以兄长的姿态仿佛要把分开的几年了解个清楚才安心。楚明珠更是欢喜的不得了,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你嫂子自从不亲自管理饭店,整天闲的很,她好久没进厨房了,今天我也是借着你的光了,”艾云辉笑道,“小齐,你要是不多吃点你嫂子都不能放你走。” 第167章 齐坐在桌前看看表:“等会儿孩子吧,雪菲是不是快放学了。” 楚明珠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后没回厨房而是把围裙解下直接走去门口穿鞋:“有校车送到小区门口,我天天就是到点下去接上来。你们哥俩先吃,不用等。” 见女人关门离去,齐致辰笑:“明珠嫂子还是那样,风风火火干净利落,一点儿不见老。” “这几年伺候孩子你嫂子没少操心,她都不知捯饬自己了,我现在有时想想,也就是我媳妇儿天生丽质,要不然也得熬老了,这时间多快啊,转眼我闺女都小学快毕业了。” 齐致辰抿嘴笑着点头:“是啊,我这回来一看,家家都孩子满地跑了。” 艾云辉听后夹了口菜,挑眉问:“你家孩子几岁了,两三岁?” 这个问题差点没让齐致辰噎到,不明白他小艾哥怎么这么问,还没等回答就听艾云辉继续说了话。 “听营长说是个男孩儿,你媳妇儿特别年轻,你小子有好事也都不知通知哥哥们一声,是在国外结的婚吗?” 齐致辰明白过来定是周继良理解错了,他摇头:“我还没结婚。” “啊我懂了,那也没事,现在好多年轻人都这样,叫什么先上车后补票的,”艾云辉笑开了,“只要人是对的就行。” “不是的小艾哥,我是说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啥?”艾云辉瞪眼看过来,“真的吗?” 齐致辰愣:“真的啊。” 艾云辉连忙收回视线:“没事没事,你吃菜。” 等到那娘俩回来,一进门楚明珠就拍女儿后背把人往前推:“菲菲,这你叫小齐叔叔。” 梳着马尾辫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特有礼貌的甜甜一声:“小齐叔叔。” 说完之后还撒娇似的跟他妈嘟囔:“这应该叫哥哥吧。” 屋里的三个大人都被孩子的鬼马机灵逗笑了,艾云辉纠正道:“你得叫叔叔,要不就差辈儿了,你名字就是小齐叔叔起的。” “哇,”小雪菲蹭到桌边,大眼睛眨巴着盯齐致辰,突然兴奋的说,“我特喜欢我的名字,小齐叔叔。” 齐致辰嘴角带着笑,忍不住伸手捏捏小丫头的脸,想到那年抱在怀里才那么一小团,现在变成可爱小姑娘了。 听艾云辉说,大彪被调去了遥远的外地,而曲昊和顾礼彬在了一起。他都一一听着,像是置身在那些他缺席日子里。这些年来,有很多东西在变,也有很多东西没变。遗憾的是有些事他并没亲身参与,但让齐致辰欣喜的是,那些感情还是那么真挚。至今他仍感恩一九九八,将这些人带进了他的生命,肝胆相照,义薄云天,比肩而立,不问前路。 在国外遇到冷冷语与恶人恶事时齐致辰总能想起他们,在一起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总是能温暖他的心窝,有别样的幸福全身涌过久久不会消散。但他也从不敢回忆太多,他怕自己绕进某个圈子,沉迷痴念某个男人心痛到不能自拔。 艾云辉问他还会走吗? 齐致辰摇头,说他不管去哪呆了多久也都只能是过客。 艾云辉玩笑道:“那就好,你小子一走就是七年谁受得了,你是年轻,你看看我们,还有几个七年,别折腾了,落脚吧,不管什么鸟飞了太久都会累的。” 齐致辰确实累了,国外有更好的条件他没有选,而是回国发展,在母校任职是为了报答多年培育之恩,奔波之后还是觉得这片土地更适合生活。 他那天没提周继良,他主动的选择不去触碰,却不代表不会被动的触碰。 两天后的午后齐致辰在办公室整理授课资料,就听门口有人敲门,他以为是他让过来取东西的李明达,抬头见是隔壁黄荇黄老师。 “齐老师啊,楼下大厅好像有人找你,我看在那跟门卫大爷问了半天。” “找我?”齐致辰疑惑的起身。 “我听他叫你大名了,是个三十多的男人,挺高挺帅的。” 齐致辰还真不知能有哪个三十多的男人来找他,如果是邸啸那小子就打电话了,下楼一看才知是黄荇描述的不太对,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周继良。 其实黄老师说的也没错,那跟门卫大爷笑着说话的穿一身得体休闲服的男人也确实看起来不像四十多。有那么一瞬间,齐致辰很想转身回楼上,可他却还是走下了楼梯。 门卫大爷笑着指了指:“那不就是齐老师吗?” 周继良回身看到齐致辰,谢过大爷后走来:“我以为你不在学校。” 齐致辰没请人上去也没赶人走,只是淡淡开口:“找我有什么事么。” 周继良眼里的亮光一瞬消失了些,几近商量的语气:“我想跟你说说话,行么。” 齐致辰正视男人,站在那沉默着,他没立马回答。 周继良继续道:“你一会儿有事么,如果没……” “有事。”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呆会儿么?” “我真有事,有课。” 周继良点点头:“行,那我等你。” 齐致辰要拒绝的念头被跑过来的一个穿一身白色球服的男生打断了。 “小舅小舅!快快快,把东西给我,一会儿我们系有篮球赛。”李明达一路飞奔过来,急刹车时险些撞到齐致辰。 让齐致辰分心的是身边男人本能抬起的虚环在他后腰要扶住的悬空的手。他心里有些被戳,站正身后正色道:“你就不能稳稳当当的,这么多人跑什么?” 第168章 李明达挠头笑,顺带着点头哈腰对周继良来了句:“老师好。” 齐致辰明白这孩子是把周继良误认为成了他们院系老师,但他懒得去纠正,他没法介绍,不知该怎么介绍。他转身对周继良道:“我还有事,先上楼了。” 说完那句话他便带着李明达去楼上,楼梯拐角自然转身时他憋了一眼还站在那的男人,而后加快了速度上了楼。 齐致辰让李明达来取得东西是一些他妈让前几天回条阳的邸啸捎带过来的李明达落在家的书本什么的,他让他妈直接快递邮寄到学校,但老太太弄不太明白,或者说他们那辈人不太喜欢接触新事物,还是喜欢用老办法让人捎带来捎带去的。 “你能不能长点心,以后落在家自己回去取,”齐致辰把袋子扔到李明达手里,“别让你姥跟你爸担心。” “是是是,”李明达猛点头,回身要走,“那我撤了小舅。” “你等会儿。” 齐致辰用一句话把奔出去的少年又扯了回来。 “还有事小舅?” “钱够用么。” 李明达一看他小舅去拉抽屉,笑了:“还……还行吧。” 齐致辰抽出个信封后递过来:“零花钱不够跟我说,别向家里要了。” “妥了,”李明达接过信封,“谢了小舅。” 齐致辰本想再嘱咐两句,见李明达是真着急就放了行。这小子一直不让人省心,简直是蹲级专业户,初四蹲两年,高三又蹲两年,害得李乘舟总嘲笑他说李明达你干脆再蹲几年咱俩同级得了。心心念念要跟他小舅念同一个大学,于春秀说这孩子是一点儿都没捞着他舅的聪明,考了好几回终于考上还是大费进来的,来理工类大学念新闻系也不知以后能不能行。 想着李明达的事让齐致辰一时忘了周继良,下楼去上课并没看到那人还在等。跟着一群上下课的学生挤到了主楼阶梯教室,刚在讲桌上放好书本,抬头就看到了最后排正中间坐着的人。 底下坐位还没被坐满,学生们纷纷往里进,动态的周围齐致辰与男人在静态的对视。他没走过去,甚至开始上课后他也没往台下走。 三个专业班一起上课挤的满满的,可齐致辰却总能准确定位周继良的位置,男人跟学生们一样在他讲话时看着他,坐姿依然那么板正,与一群二十多岁青春洋溢的年轻人们比起来精气神也并不逊色。 周继良哪里是在听课,他是在看人,认真的看齐致辰的举手投足。他错了,他之前觉得他的心再也不会期盼与谁走近,却忽略了唯一可能的存在。心再僵,如果那人是齐致辰的话,也愿意尽情跳动。 那天误以为齐致辰有了妻儿,他收起自己的贪心不去打扰。在艾云辉告诉他齐致辰并没成家时他正在外地出差,想都没想就飞回来第一时间出现在了这里。那正在黑板上双手画图的是他放在心尖的少年,不管过了多久都是。分开的几年,他停不住时间,但他能停住消逝的想念。他有多想告诉齐致辰,自从离开他,他的生命就已止步不前。 第70章 就往以后走 齐致辰讲了整堂课下来口干舌燥,赶上一天中最后一堂课,学生们总是撤离得飞快。待他喝口水收拾完书本和电脑,周继良已从后排走到了跟前。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齐致辰动作不停,没给任何回应,将电脑包背上后拿起书本就侧身往门外走,手心沾了粉笔灰的细汗与光滑书面接触,需要用点力才拿得住。 周继良上前两步扯住了人:“跟我走吧。” 齐致辰看向抓着他胳膊的男人,欲又止。教室里还有几个正往出走的学生在说笑疯闹,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礼貌跟他笑着说再见。 周继良趁齐致辰点头回应学生,伸手将面前人的电脑包拽下来搭在自己肩上后大步往出走。 齐致辰冲男人背影伸手捉了空,缓口气后跟了上去。 走廊里到处是人,挤来挤去的同时还要视线不离前面几米远处的背着他电脑的男人。齐致辰一路从主楼跟出来,尽管到了外面不再拥挤,他也没能赶上周继良的步伐。 他几乎是小跑的跟在后面,想把人叫住,喊了两遍周继良的大名,那人都没停下,是认准了他会尾随过来。 到停车场周继良开了车门把电脑包放进车里,站在车旁等着齐致辰。 “我电脑,”齐致辰走到近前,抹了下鼻翼上的汗后说,“给我啊。” 周继良头一甩:“上车。” 齐致辰从男人的眼神里看出今天这顿饭他要是不吃,日后也躲不过,他上了车。 周继良也坐进车里,车门关闭的声响将外面的喧闹一瞬隔挡。 “我有些不是太懂,”齐致辰目视前方坐着,“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周继良启动了车,边倒车边回答:“就是想跟你吃个饭。” “吃什么饭?”齐致辰侧过头,“你和我为什么要一起吃饭?”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齐致辰皱眉:“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要说。” 周继良将车开了出去,沉稳开口:“那你不用说,就听我说。” 车窗外的风加速了,齐致辰靠进座椅一声不吭,周继良的主动靠近并没让他有一点心安,他的心情比外面的天气还要燥热。尽量在看向窗外转移注意力,却也躲不过触景生情。恍恍惚惚像是回到七年前,他就像这样坐在男人的副驾驶,那时的他从不会没话说,可现在除了沉默只剩沉默。 第169章 车子开出校园没多远就减了速,而后右拐。这条路齐致辰是熟悉的,他没少走过。道路经过整修变的平整宽敞,两旁店面几年来多次翻新如今很多都是陌生的。 周继良将车停好后指指斜前方:“还记得这么。” 那是个破旧的与周围门面格格不入的小面馆。 “记得。” “走,下车。” 这个面馆以前他们来过,齐致辰还是个穷学生时周继良每次从部队回来他基本都会带男人过来这里吃面,还坚决一定要他来付钱。 店主还是那对老夫妇,几年不见脸上添了皱纹,早已忘了这两个曾熟识的常客。 周继良依然挑了最里面比较安静的位置,自顾自的完全按着以前齐致辰的喜好点了面和小菜。 齐致辰坐在男人对面,四处张望着格局没怎么变的店里。被盯的实在不自在,他坐正身子:“为什么来这?” 周继良目光深沉:“再多的山珍海味到头来也敌不过想跟你一起吃碗面。” 齐致辰直视对面的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几年,你有想起过我么。” 齐致辰收回视线:“没有。” “可我时常会想起你。”周继良语气里带着轻叹。 “那又如何。” “我觉得老天待我不薄,时隔几年还能遇见你,我……” “你是后悔当年跟我分开了么?”齐致辰看着光洁桌面,目光有些空洞却字字铿锵的打断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你为何接近我。” 店员站到桌旁端上了两碗面,安静摆放在那,谁也没动筷。 周继良沉默后开口:“齐致辰,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齐致辰半眯着眼看周继良,也许相隔太久,他猜不透这男人了,他眼中的周继良是真汉子,顶天立地有作为有担当,怎么像个没懂事的毛小子,在任性的自以为着。他一笑带过:“不能,我们早都不同路了不是么,你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家里的老婆孩子。” “如果我说,我根本没有结婚呢。” 这话让始终平静如水的齐致辰有些惊到了,他目光飘忽不定:“你什么意思。” 周继良重复的很艰难:“我说我没有结婚。” 齐致辰猛地起身:“我真是疯了,才会坐在这听你说这些。” 周继良快速探身上前捉住齐致辰手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攥着。 齐致辰用力甩也没甩开那只铁钳般的手,他低声道:“放手。” 周继良依然不松手,就像那年在呈塘水库里他拽着悬空的少年一样,他怕他稍微一缓力,就什么都来不及。 齐致辰用另一只手来掰周继良的手,动作很大力也很粗鲁。 周继良强调道:“你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齐致辰终是摆脱了那只手,什么也没说的快步往出走,他只想离开,他不想再听男人说什么,他也不想去辨别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他疲于思考。 周继良手臂无力垂下,没追出去。他烦躁的坐在那,明明将一直以来的所谓秘密对齐致辰说出了口,却没感到丝毫轻松。他的不轻松来自于离去的人那装满愤怒和排斥的眼眸。 他在天黑后开车来到齐致辰住的小区,他不知齐致辰离开那家面馆是否回了住处,他也不知齐致辰是住在几单元几楼。他坐在楼下凉亭里,身边放着的是齐致辰落在他车里的电脑和两本书。打电话向艾云辉要了齐致辰的手机号码却也没打算打过去。他摸不准齐致辰的情绪,但他知道自己的,他内疚于因当年他的一个谎让他们之间一切都改变。 艾云辉在电话里忍不住埋怨:“营长你是不是太仓促了点,你直接就说了小齐肯定不好受。不是说让你慢慢渗透的么,要不这样,你把他那东西给我,我明天抽空给他送去。” 周继良没同意艾云辉的建议,他又将东西放回了车里,他觉得这样他就多了一个见齐致辰的理由。 他刚启动车,就看到了小区门口抱着孩子进来的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那晚被他误认为是齐致辰妻子的那个。周继良想都没想就下车拦住了人。 女人被突然走过来叫住她的高大男人吓一跳,本能的后退闪躲。 “你知道齐致辰住哪吗?能告诉我吗?” 女人见周继良有几分眼熟:“啊你是他那天那个朋友吧?他不在家,跟我家邸啸在外面吃饭没回来呢。” 这城市的夏天最让人欲罢不能的是撸串,坐在大排档里哪怕烟熏火燎汗流浃背也能吃的不亦乐乎。邸啸隔三差五就带店里小工过来聚餐,每次都会叫齐致辰。让他意料的是每次都不来的人今天打了电话就痛快的到了场,从来后就没几句话坐在那不停喝酒。 邸啸纳闷:“你这是咋了,在学校遇到不痛快的事了?” 桌上的其他人听到后都纷纷看过来。 齐致辰摇头,将空杯续满:“没有,就是想喝酒了。” 邸啸:“你在国外喝那么多年洋酒,酒量锻炼出来了啊,不再是以前那个怂包,现在已经面不改色了。” “是么,”齐致辰笑笑,“可能吧,如果我说这啤酒喝起来就跟水一样你信么。” 说完这话,他仰头又喝了一杯,而后笑着扫视全桌:“都看什么,不服来战。” “嘿我这小暴脾气,”邸啸边说边招呼服务员,“来来来,给我们这桌上白酒!” 第170章 不知谁喊了句:“老大,这样下去要是明天上不了班怎么办?” 邸啸甩甩手:“那我就放你们假,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喝酒了,今儿都给我放开了喝。” 一桌人啤酒白酒一起兑,谁也不让着谁,在连排大排档中特显眼。 周继良来时没用太费事就一眼找对了方向,他看到坐在人堆里的不知嚷嚷什么的齐致辰一脸笑意,甚至还站起身仰头喝酒,这不太像他认识的齐致辰。他站在几米外,香气袅袅热烟飘飘的氛围里看着齐致辰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很明确的心疼,他想去夺下酒杯叫停饭局把人带走,脑中却清晰的出现一句话,周继良,你凭什么。 周继良晃神的功夫齐致辰他们就不知为何与旁边那桌人起了冲突,两方人都站起身骂骂咧咧指指点点,随后就围拢成团打了起来。周围的各桌人都离席躲得远远不敢上前,生怕那抡起的酒瓶和凳子砸到自己身上。 见事情不好,周继良立马奔去齐致辰身边,他怕那人吃亏,第一时间把人护住了。 齐致辰在推推搡搡的混乱中见挡在身前的是周继良,被酒精麻痹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人推开。就是他那一推,有偏离路线的酒瓶正好砸在了男人头上,炸碎的绿色玻璃溅落,瞬间就见了血。 齐致辰惊心之余把周继良拉出混乱,清醒了很多的他却不知说什么。 周继良脑袋受力后的耳鸣慢慢减弱,他见面前人惊恐的站在原地,一只手半捂着头,一只手去摸齐致辰的脸,低声道:“别害怕,我没事。” 最后比起老板娘不停的大骂更管用的是随后而至的警笛声,一群借着酒耍疯的人开始四处逃窜,桌椅翻倒杯盘狼藉。 邸啸拎起东西找不清方向的喊:“齐致辰,走了,走!” 齐致辰看了还站在那刚毅脸上淌着血的男人一眼后小跑着去追邸啸,可他们没跑出大排档就被十几个警察围了回来,连同没跑远的那几个都没能幸免。 接到群众报警火速来处理酒后闹事的警察十分不客气的把涉及到的人员都请到了局里做口供。 邸啸据理力争的表明是对方先飙脏话挑事的,那协警拍桌子道:“我就问是不是你们先动的手!” 邸啸瞪回去:“那谁知道啊,当时那么乱。” 齐致辰站在邸啸身边什么也没说,他在想刚才一脸血的周继良去了哪。 分着站的两伙人尽管进了警察局也依然互不相让,吵来吵去很难控制。 最后那协警被叫了出去,再回来时将两拨人分开口头教育了一会儿后就全都放了行。 齐致辰出来就看到了走廊站着的已包扎好头部的周继良,和周继良对面站着的男人。 是曲昊。第一眼齐致辰不太敢认,出国前他曲昊哥瘦的就剩一把骨头,现在倒是圆润了不少。 曲昊招手:“小齐。” 齐致辰让邸啸他们先走后过来打招呼:“曲昊哥。” “没想到再见你竟是以这种方式,”曲昊笑,“接到营长电话我赶紧过来说一声就不会扣留你们了,你没受伤吧?” “没有。”齐致辰摇头。 “那就好,”曲昊看看周继良,“那你比营长强,没想到有一天他打架还能挂彩。” 齐致辰当然知道周继良伤是怎么受的,若不是他推的那一下,以男人的身手绝对不会被伤到分毫。他也不知那时他是怎么了,看到男人的脸就想推开。 “好几年没见了,之前听你小艾哥说你回来就想着哪次一起吃个饭的,”曲昊继续道,“看你喝了不少酒,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改天咱们再聚。” 齐致辰点头:“好,那我先走了曲昊哥。” “我送你。”周继良跟上来。 齐致辰抬手:“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周继良依然跟在后面。 两人出了警察局后一前一后又走出好远齐致辰才放慢脚步:“你回去吧,受着伤呢。” 周继良迈到齐致辰面前:“在担心我。” “我没有。” “到底怎样你才愿像以前一样对我,”周继良盯着面前人,恳切道,“只要你说,只要你说我就都愿意做。” 齐致辰无声的笑了,笑着笑着就苦涩了脸,他声音有些颤:“你可能永远不知道,曾经我也在心里这样说,说如果你能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谁听我说呢。” 齐致辰越说越激动,声音大了起来,伴随着喷吐的酒气:“现在你他妈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当时都是骗我的!你又想回到以前了,凭什么!你结不结婚跟我还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喊到最后齐致辰的气息有些不够,他胸口起伏着,蹲下身平缓头部发涨的感觉。 周继良也缓缓蹲下了身子,伸手将齐致辰的头与自己的脸贴着,他声音很轻:“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齐致辰鼻子发酸,眼神涣散地嘟囔着,“什么都变了,回不到从前了,再回不到了。” 周继良环上另一只手将人圈进怀里,轻轻抚着那背,像以前一样安慰:“那就不回了,我们往以后走,如果你累了,那就站在那等着我。” 齐致辰用手肘荡开搂着他的手:“不想再等你了,等你才更累。” “那就不等了,你走你的,我会以更快的速度追上的。” 第71章 期许 第171章 “你不该替我做决定,不管是几年,不管有多远,等不等你都是我的事。” “那我要是回不来呢?为什么要用不确定空耗你的热情,我不能自私,你还那么年轻,该早些走你的路。我只是想在最坏的可能里留给你最好的结果。” “可你最后回来了不是么。” “是,我是活着回来了,我庆幸又怨恨,因为你不在了,心不再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 “现在生活好了,是所谓的和平年代,但你可知根本就没什么太平盛世,所有现世安稳的表象背后都有人在负重前行。异地他乡的民族争端,炙热的阳光听不懂的语,暴力冲突随时闪现。我们那次算工兵在内派遣过去的十七个人只回来八个。因为伤亡超过预期,提前撤回轮换为了别的军区,走之前统一写的遗书有九份发送出去,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人最后只换来隐蔽的英雄称号和冰冷冷的抚恤金……” “我不知道是这样的,你当时说什么我就信了,因为是你说的,我认为那时的我们很好,你万万不会骗我的。” “骗你是我该说对不起,可那些都已是过去。回来后我在这城市落了脚,以为这一生都会是草草奔波过活。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知活着有多好。我也曾想过,若是你有了你自己的生活,不打扰会是我的选择。最后等来的是你还一个人,我觉得我不该错过。这些年你都怎么回忆我,是不是很怨我。其实我从没后悔过当时自以为是的骗你,我后悔的是那些年都没能好好对你说句我爱你,齐致辰,我爱你,一直很爱你。” …… 关于他们蹲在路边的对话内容,最后齐致辰只记住了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周继良说的那句我爱你。当时男人深情的眼神一如那些个躺在身侧的夜里拥他入怀时认真。 那晚周继良把齐致辰送到家后的几天再就没出现,连曲昊组织的聚餐也没到场。 齐致辰从艾云辉那听闻了顾礼彬和曲昊的事,所以在进餐厅看到俩人并肩而坐交头接耳亲密说话时,他不意外。 这是回来后第一次见顾礼彬,还是那样干净的笑,很偏前卫的衣着。齐致辰走过来打招呼,那俩人齐齐转头热情地让他坐。 顾礼彬端详齐致辰,末了皱眉:“小齐你还是这么瘦,我以为资本主义的伙食这几年能喂胖你的。” 齐致辰摆摆手,嘴角带着笑:“别提了,根本吃不惯。” 曲昊笑:“你呀就算吃得惯也胖不起来,我看你小子这辈子都是这身板了,属排骨的。” 三人坐在桌边说笑了会儿后,来了一家三口,齐致辰听到声音就知是谁来了,看着牵孩子走过来的男人他站起身:“程亮哥。” “小……小齐啊,快……快坐。,”程亮回身道,“这我……我家你嫂子,你还认……认得吧。” “认得认得,嫂子。” 跟在程亮身后的女人笑着冲齐致辰点头,而后扯着孩子坐在了椅子上。 “等……等会儿,”程亮把孩子叫了过来,“儿子来,这个叫…… 叫小齐叔叔。” 男孩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长得更像妈妈,有些胆怯不敢开口,在程亮又说了一遍后孩子才声音不大的叫出了口。 “乖。”齐致辰摸摸孩子头发。 程亮笑道:“这孩子太……太内向,我跟他妈本来……语上就有缺……缺陷,他什么毛病没有就……就是不愿说……说话。” 顾礼彬接过话:“别急,可能再大些就好了,还是太小,你们平时在家也不怎么说话,孩子可能习惯安静,多带出来走走多见见生人,能好些。” 曲昊张望着门口的方向:“我看艾云辉他们也快了,本来啊是想在他们家店吃来着,我就想着每次咱们聚都在他那,这么多年该换个地了,就让礼彬订的这,怎么,这老艾家每次都坐在那等,这回挪了位置变成最慢的了。” 程亮问:“营长没……没来么,我以……以为他到了的,这不是离他家最近么?” “他不在,去外地了,”曲昊玩笑道,“哎呀营长现在可是大忙人,占用他时间都快按分钟计费了吧。” “可不是么,吃……吃顿饭的时间可能错……错过天价生意。” 顾礼彬笑出声:“不是早就说过么,周继良这种男人最可怕了,他明明比谁都优秀却还比谁都努力。” …… 齐致辰很想自然的去交流,可涉及到周继良的事他还是做不到,他坐在那不参与,应是他的过分安静让三个忘情探讨的男人最终转移了话题。 等到艾云辉一家来了后更是热闹,两个小朋友倒是很玩得来,坐在一起疯闹完全忽略了一桌子吃吃喝喝的大人。 艾云辉阴阳怪气逗程亮儿子:“旭阳啊,将来做我女婿吧,行不行?娶你雪菲小姐姐好不好?” 孩子的世界简单的很,程旭阳想都不想就点了头。 “我看也……也行,”程亮笑着点头,“女大三抱金砖哪。” 曲昊啧道:“真是太快了,又一茬孩子长起来了,咱们可真是要老了。” “悲观什么曲昊哥,”齐致辰笑,“日子越过越好,不怕老的。” “对对对,”艾云辉哈哈大笑,“小齐说的对,生活越来越好,咱们这代人啥好事都赶上了,来来来,干一个干一个。” 第172章 仰头喝光酒后,曲昊撇嘴:“可坏的也都赶上了不是么,什么百年不遇的洪水,什么二百年不遇的非典,什么五十年不遇的雪灾,什么千年不遇的地震,海啸……几亿年不遇的末日……” “什么末……末日?” 艾云辉打了个酒嗝:“他说的是那个玛雅人的预,我看是纯扯淡。” 顾礼彬抬手敲了曲昊脑门一下:“曲警官,作为人民的公仆,你这样传播负能量好吗,就不能想想好的方面。” 曲昊侧头,眉眼带笑:“我觉得好的方面在我这就算是你了。” “哎哎哎?”艾云辉挑眉,“你俩要腻歪就出去啊,还有孩子在这呢。” 几个人笑成一团,曲昊看向齐致辰,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小齐,忘了跟你说,我跟你礼彬哥……” “我知道了,”齐致辰笑着打断,“听小艾哥说了,替你们高兴。” 曲昊斜眼看顾礼彬,话却是对齐致辰说:“我俩……只是搭伙,关于另一半,我不找他也没找,这个年纪了就寻思一起过也挺好,互相有个照应。” 齐致辰深知是他曲昊哥口是心非,曲昊看顾礼彬的眼神可不是随便说说,真爱写在眼里是盖不住的。这种眼神他看到过。 在这热闹的氛围里想到周继良让齐致辰有些不舒服,他烦的不是那个没在场的男人,而是他自己。他搞不懂他自己的心,到底是想远离还是想靠近。 他确实不再是之前那个少年了,这几年在外漂泊他已变得成熟,吃过苦也享过福,再回首的时候,对那份曾挚诚的感情有渴望也有排斥,再没有当年那样的果敢一门心思的想去拥有。 他习惯了孤零零一个人,仿佛真的是熬过某个最艰难的阶段后人生就再也不需要谁了。 对他而,那段最难熬的阶段就是在国外拼命想周继良的时候。刚到那里的他还是对男人放不下,后知后觉他的离开像极了一场逃走。在没有熟人的地方独自舔血成了他自以为留住的最后尊严。 爱上一个人就交付了灵魂,就是齐致辰这种人。他从来单纯,捧着一颗心同男人走过的那些日子深刻在脑海里,每时每分。 他连自己都骗,骗自己已忘了那人。可为何在国外时要时刻关注国内的新闻,为何被子要叠成标准的豆腐块被同学误认为他曾是当过兵的人,为何九八年留念的那张算是他们唯一合影的照片舍不得撕掉…… 情绪不对总是会贪杯,齐致辰喝了不少酒,与哥哥嫂子们分开后他坚决不让人送。 盛夏的晚风分割醉意,他突然不太想回去。回到家里依然是一个人,脚步声是一个人,呼吸声是一个人。哪怕他生命中最要好的哥们就住在隔壁他也不愿去叨扰那已有家的人。 这城市变化挺大的,多了的是林立的高楼大厦。要说还能找到什么是他齐致辰感兴趣的,莫过于建筑。在国外见惯了欧式圆顶,还是觉得国内的方体楼群亲切舒服。这些年他沉迷于各种专业学术论文,致力于参与各种建筑工程,与静止的设计图纸面对面,与冰冷的钢筋水泥打交道。身边曾路过形形色色靠近过来的优秀的人,他都未曾驻足停留。他不得不承认,他爱不上别人了。 身在闹市之中也依然觉得孤身一人。夜是最好的伪装色,只要灯光不亮就看不到他脸上忧伤。齐致辰相信是酒精的作用让他在热闹街头心烦意乱,耳边又响起了周继良说的那句我爱你。 爱么?他对男人是爱么,还爱么。齐致辰深吸一口气,草坪芬芳侵入肺腑,有甜意。 兜里手机震动不停,估摸着时间以为是他妈打来的,一看屏幕是一串陌生号码。猜着也许是前两天袁教授介绍给他的那个工程联系人,齐致辰很礼貌的接了起来。 “喂,您好。” 电话那面短暂沉默,而后开口:“是我。” 齐致辰没做声,握着手机站在那,视线飘向远处街景。 “给你小艾哥打电话,他说你跟他们吃完饭就回家了,我在你家门口敲门没人开。你在哪,我去接你。” 齐致辰低头看地面:“你不是去外地了么?” 周继良笑了:“是,出差一周回来了,飞机落地就想看见你,很想。你告诉我你的位置,在原地等我,我开车过去。” “不是说过不想再等你了么。” “那我等你,我就在门口等你。” 电话是齐致辰先挂掉的,周继良看着退回的手机屏幕靠着墙站在那等,嘴角弯起弧度,欣喜于齐致辰没太过于抗拒他。 半个小时后齐致辰从电梯里出来,见男人靠着墙站在那,他翻找钥匙:“还真等。” 周继良站好身子,伸手接过齐致辰手中拎着的两个购物袋:“说等你就会等的。” 齐致辰开了门后回身把身后男人手里的袋子接了回去。周继良一看齐致辰直接要带门进屋,连忙用手轻挡了一下要关锁的门。 齐致辰便直接用力一拉将门锁好,门关上前他看到了门外男人失望的面孔。心有些疼,原来对在乎的人无法残忍,痛会有分身。他叹气回身利落打开锁推开门,头也没回的拎着东西大步走进了屋里。 第72章 爱 上次来送齐致辰是他们蹲在路边说话的那晚,周继良把人送上楼却没能进去门,他以为这次他依然会被拒之门外的。看着又再次敞开的门和那人渐行渐远的背,有些意外的踏进屋里。 第173章 室内布置很简单,灰白主色调,视觉上干净清亮。周继良没发现多余的拖鞋,便直接脱去皮鞋光脚踩上地板。 专注于往冰箱里放着东西的齐致辰扫了眼站在客厅四周打量的人:“坐。” 沙发上随意扔着几本半开的书本,周继良坐下后去捡他碰到地上的那本,是本暗蓝色陈旧塑胶封皮的笔记本,拿起时里面有夹着的东西掉出来。在散落的泛黄车票机票和明信片里,周继良锁定了一张合影。他拿在手里看后抬头对已从中厅走过来的人说:“九八年照的那张吧,在你这里。” 齐致辰弯腰将凌乱的书本收起:“一直在我这里。” 周继良仔仔细细的去看照片上的每个面孔,轻叹感慨:“好多年了。” 齐致辰伸手将男人手中的照片拿过直接夹回了笔记本后转身放去落地书架上:“晚上吃过了么。” “在飞机上吃了点,”周继良笑,“不过你这么一问我倒是饿了,你晚上也没吃多少吧,你每次喝酒就吃不多饭菜。” 齐致辰摆放书本的手停顿后动作继续:“我很少起火,工作日在学校食堂吃,假期基本在隔壁吃,冰箱里还有些食材,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去弄。” 周继良站起身,边解衬衫袖口边说:“我也好久没下厨了,不知还行不行,做的难吃不许抱怨。” 齐致辰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周继良在厨房忙,齐致辰一直站在原地,他闭上眼听那熟悉的切菜声,想起那些个他曾等待男人做好饭的时候。如果他们没分开那么多年,现在是否一如从前。到底是该感谢这命运还是该怨恨。 周继良烧了开水打算煮面,空档时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齐致辰直挺挺的站在那,他不忍心突然打断静默,便慢慢靠近上前。 齐致辰知道男人过来了,想回身,腰间却环上来一双手。慢慢收紧后他的背贴上一片结实胸膛。他低头看那双手,那双喜欢抱他的手,喜欢摸他头的手,尽管保养很好却也还是留下了七年岁月的痕迹,没变的大概是被触碰时那种旧时光里的温柔。漂泊这么久,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停留,他鼻子发酸眼睛发热。 周继良知道怀里的人哭了,就算悄无声息,他也知道那泪落的有多伤心。以前在一起时,他没让少年哭过一次。原来亲自感受这哭泣,心竟会这般的疼。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头埋在那肩窝,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说悄悄话,他说,别哭,别哭。 这男人说着别哭,自己却没忍不住。有湿热的感觉浸透齐致辰肩头衣服,棉布的衣料沾了湿意扩散开去,犹如悲伤心痛不明来意。 不知站了几分钟,是齐致辰先抬手碰了碰男人的头,脸上干涸泪痕让皮肤紧绷,他活动脸颊后开口:“厨房火没关。” 周继良站好身子,吸了声鼻子转身走,他挤出笑:“等着,面一会儿就好。” 热汤面,荷包蛋,依然是夏天,爱的人就坐在对面,不该再有怀念。 齐致辰拿起筷子挑着面:“听说你现在做生意了。” “嗯,”周继良倒了杯水推到齐致辰碗边,“我也没想到我能做生意,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了。” 不再是军人却依然有军魂的男人,坐姿还是那样板正,吃面时眼神一直放在齐致辰身上。 一碗面吃的很满足,期间俩人说了些话,都是很自然平常的话题,渐渐多了的笑脸驱散了很多之前的沉闷。 吃过后周继良站在水池边洗碗,齐致辰靠在旁边橱柜上吸烟。这几年在国外,高强度的脑力体力劳动让他对两样东西有了依赖,烟和咖啡。像这手中的烟,越是到晚上越甚,不抽几根就不舒服。 齐致辰点燃第二根时,周继良正好收拾完,他匆匆擦了手,将身旁人嘴里叼着的烟夹过来放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道:“抽一根得了。” 齐致辰忍不住笑:“你就不能点根新的。” 周继良笑着贴过来将烟雾喷吐到齐致辰脸上,趁着齐致辰闭眼躲避时,直接将唇印在了齐致辰唇上。 齐致辰身子一僵,眯着眼看面前放大的脸,嘴唇一动,吻加深,唇齿间有烟草的味道扩散。 周继良边吻边将手伸去水池把烟灭掉,他收回的手抚上齐致辰后脑勺,将那颗头固定后按向自己,十分用情的吻着他心尖上的人。 他们渐渐变急促的呼吸被门铃声打断,随后是不耐烦的大力敲门。 齐致辰从吻中抽离,对视上周继良深邃的眸子:“应该是邸啸。” 他去门口时平静着呼吸,刚打开门邸啸就钻进来半个身子。 “我跟我媳妇儿要去医院看望病人,孩子先放你这,一会儿就让他睡觉,把他自己放家里不太放心。” “嗯,”齐致辰应了下来,弯腰抱起了邸啸腿边的孩子:“你们要是回来的太晚就让阿毛在这睡吧。” 邸啸点头后挑眉:“家里有客人?” 齐致辰犹豫,立马转移话题:“你不是着急么,快去办事吧。” 邸啸用审视的眼神看齐致辰,斜眼道:“嘛呢你,紧张兮兮的,藏女人啦?” 齐致辰哭笑不得,还没等继续说,邸啸已进了门,看到从厨房出来的人后有一瞬发愣,随后不咸不淡的对周继良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而后转身往出走声音不大:“回来再说。” 等邸啸一走,阿毛就开哭,哭声大的吓人。齐致辰怎么哄都哄不好,奇怪的是周继良抱过去后孩子就不怎么哭了,没一会儿就哼哼唧唧的睡了。 第174章 怕把孩子弄醒,屋里俩人谁也不敢大声说话。齐致辰不想出差回来还没好好休息的周继良长时间抱着孩子,就小心翼翼把孩子接了过来。他看看时间说:“挺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周继良点点头,站起身在齐致辰额头上亲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齐致辰目送着男人三步两回头的穿鞋离开,屋里只剩下他和熟睡的阿毛。他在沙发上坐了好久才把怀里抱着的孩子安顿去了床上。去洗澡前查看了手机上二十多分钟前的短信。 “我到家了,你早些睡。” 他把那串号码存到电话薄,打了周继良三个字后又删掉,换成了两杠一星。 邸啸两口子是在半夜一点多回来的,齐致辰接到电话后来开门,睡眼惺忪的他连连打哈欠,看着门口的男人道:“不是说了太晚就别来接了么,孩子睡着了,弄醒了怎么办。” 邸啸:“我不接阿毛,我来跟你说说话。” “啧,这么晚了说什么,”齐致辰扯了扯睡衣领口要推人走,“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邸啸侧身躲开后走进了屋,小声道:“别告诉我他还在。” “在什么在,早走了。” “你俩咋回事啊?” “什么咋回事。” “别在那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邸啸隔空点了点齐致辰,“我就知道你小子算是栽在他周继良那了,说吧,是又好上了还是怎么着。” 如此直白的问题,齐致辰也是一懵,按照他跟周继良做过的举动,应该点头才对,可他不想困的睁不开眼还要听邸啸废话,他强行把人往出拽:“行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邸啸一看也问不出来,便妥协着往出走,还不忘嘱咐:“你别忘了我媳妇儿给你介绍那对象,我不管你跟姓周的好没好,你也得给我去见一面,人家那姑娘可是很相中你,你就当给我媳妇儿个面子,不去不行你听没听见……” “我不都说过不去了么,”齐致辰打断道,“你老给我出什么难题。” “你不喜欢的话你亲自跟人家姑娘说去,要不是你妈担心长期在国外的你没广泛交际让我们给你物色女朋友,谁会管你,操不完的心。” “行,别墨迹了,你怎么这么絮叨了呢,走走走。” 齐致辰关上门后大松一口气,再爬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虽早已不是什么小年轻,却还能有那种青春荡漾的情绪,都来自于周继良的那个吻。时隔七年的吻,依然炙热如初。 床头柜上的手机急促震动让他条件反射的去按掉,查看了小阿毛并未被吵醒,才拿起手机下了床。 是周继良打来的。齐致辰关上卧室门去了阳台,将电话拨回去。 “我猜你还没睡着。”周继良在轻笑。 齐致辰吹着窗口的风,神清气爽道:“那你怎么还不睡觉。” “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决定打给你。” “就是为了看我睡没睡着?” “不,是突然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我爱你。” 齐致辰换了个手拿手机,忍着笑:“你说你四十多岁的人了,这句话还说起来没完了,你以为你还年轻呢。” “我爱你的心一直年轻,你别不信,”周继良继续道,“后来我反复想过好多次,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让我动了这颗心。” 齐致辰听后淡然的配合着问:“什么时候。” “就是九八年刚到呈塘入住喜宴厅那晚,听见外面躁动出门就见你站在铁大门上,明亮的一双眸子水灵灵的,月光下白衬黑裤的美少年,从门上跳下的那瞬也跳进了我心里,就是那么奇妙,那么解释不清,算不算一见钟情,”周继良语气放缓,“活的越久对过去看的越透,原来爱上你是比想象中要更早的时候。你别笑话我这个年纪还腻腻歪歪说爱你,以前在部队太忙总忽略你,我觉得任何话都不如这三个字来的直意。你呢,你爱我吗?” 齐致辰听后沉默,望向窗外远处的明灯,目光笃定。 “爱。”一直都爱。 第73章 合作愉快 阳光充裕的午后,开着窗的教室里浅蓝窗帘被轻柔的风卷走,晃动间让视线忽明忽暗。几个参与毕业设计的学生将作品拿来给导师看,他们都在安静排队等待。 齐致辰用笔快速在草稿上勾画着:“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回去把我圈出来的地方改一改下周再拿给我看,还是这个时间。” 那男同学恭敬的拿回自己的毕设,笑着点头后转身离开,紧接着他身后站着的学生补位。 摊在面前的设计图纸很工整,视觉上给人种优质享受,使得齐致辰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厚眼镜片矮个子女生,他继而低头继续仔细审阅,最后指指标注:“这里的算式结果错了。” 女生惊讶的凑上前反复确认,又掏出随身带的本子和笔快速验算了一遍,才恍然大悟地不好意思:“是错了。” 齐致辰皱眉:“数据最重要,差一点都不行,否则工程队要怎么拿着你的图纸施工,可能还没建完就偏差过大无法进行,也可能侥幸建成却撑不到使用年限,有隐患的建筑是会害死人的。” 见后面的学生也在认真听,他继续道:“我留学时曾在芬兰一个工地亲眼见证由于图纸不精确导致的工程失误,建到一半的民居坍塌,有十多个工人来不及逃离当场被埋在钢筋砂石下,伤亡惨重。建筑师是要造福人类的,而不是添麻烦。” 第175章 原本齐致辰负责的这几个大五学生是院系其他老师负责的,但那女老师提前请了产假,这才改分到了他这里。他与这几个孩子也才第一次打照面还不太熟悉,尽量想和蔼可亲,可有时他们的低级错误和马虎也确实让齐致辰生气。 想来这批孩子要比他们当时差一些,现在不论是师资力量,教学条件还是实践环境都比过去好太多,也不知是不是太有享受的福气才让这些孩子不懂得严谨的真谛。 等齐致辰把几个学生的作品都点评完后也快到了下班时间,刚回到办公室袁教授就推门进来。 “小齐啊,我之前跟你说合作工程那事,负责人打电话给你没。” 齐致辰摇头:“我没接到电话。” “不应该的,”袁昌民若有所思,“难道我留的你的联系方式不对?” 齐致辰笑:“怎么能呢。” “小齐你不知道,这人呢,上了岁数就容易弄错事,我一会儿就打电话过去问问。” “也说不定是人家找到更适合的建筑师了。” 袁昌民边转身往出走边说:“不会的,当时我把你的履历还有些作品发过去,那负责人就说会回复的,是我的熟人,有变数的话会提前通知,我问问去。” “辛苦了袁教授。” “对了,你师母啊,总叨咕着让你有空再去家里坐坐,她给你做好吃的。”袁昌民笑着说。 齐致辰连连笑着点头:“好好,上次去还是刚回国的时候,是有一阵没吃师母做的菜了,我一定会去。” 袁昌民夫妇是齐致辰回国后发现变化最大的人了,老两口原本只有的丝丝白发已变得满头都是。齐致辰没再问过袁灵学姐的事,听院系其他老师说,袁教授女儿从国外回来后就与家里闹翻,丢掉学业跟着男朋友南下做生意再也没回来过。算起来也有六年了,这六年里那些数不尽的银发大概都是父母对女儿深深的惦念吧。 齐致辰时常想他是幸运的,虽成长在农村,来自小地方,但他却有个善解人意刚强的妈妈,他妈没念过多少书,作为农村妇女却有着很深的觉悟,永远都尊重孩子的选择。当时他报考时专业是自己选的,面对老师给的那么多所谓的更好建议,他回头问说想学建筑行么?他妈笑的很慈爱,声音不大地说我儿子喜欢那就选。 就连齐致辰没征兆的当时选择出国,他妈也没一点阻拦,哪怕他在异国时周转各地跟工程无法固定联系方式,他妈也会定时把钱汇到他账户上。每笔钱齐致辰都舍不得动,七年,那个账户只进账没出账,那不再代表金钱,而是种思念,仿佛每次那些钱存进了账户就有思念存进了心间,就相隔不遥远。 袁灵当了二十多年的乖乖女却一直都有抵抗心理。她曾跟齐致辰说过,父母从小到大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可她一点都不喜欢。她说她真的累了,她想按着自己的想法活了。那是袁灵当时在国外决定回来那晚跟齐致辰坐在他打工的小酒馆里说的。她喝了很多酒,但齐致辰知道,那种眼神和语气都是真的。 齐致辰是心疼袁教授的,或者说他这人向来知道感恩。这些年来,没袁教授的栽培与关照不会有他的今天,所以老教授长久以来已变成了他重要长者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无条件地答应袁教授的任何要求。 与企业合作工程是袁昌民一直在致力做的,他带着他的团队将学术运用于实践。这城市不少商场或者民居的设计都有他的参与。这次是要合作一个居民楼区,说对方是个新兴企业,第一次设计房产开发,所以才进程慢了。 袁昌民打来电话告诉齐致辰明晚要与那家公司负责人还有工程负责人吃饭详谈时已是下班后,齐致辰正跟周继良在买菜,拥挤的超市里他捂着电话退到一边去接听。 周继良推着车慢慢往前走等人,见齐致辰小跑追上来,他笑:“急什么,这么快就挂了。” “是袁教授。” 周继良笑的更深了:“我又没问你是谁。” 齐致辰抿嘴笑:“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是谁。” “那这下麻烦了,”周继良佯装为难的表情,“那我是不是也得每个来电都要讲清楚。” “你想讲我还不想听呢,你那么多工作电话,听下来烦都烦死了。” 俩人边搭话边往购物车里扔着东西,都是刚下班的行头,齐致辰还好,比较随便。跟在他旁边的男人,穿的高档又正式,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惹得路过人偶有回头。 自从那天一个爱字说出口,齐致辰就发现他更黏周继良了,男人倒是配合,随叫随到,明明公司管理高层弄得像无业游民一样闲。 所谓爱你的人随时有空,看来是真的,连买菜这种小事周总都亲力亲为,去结账时还碰到俩个他们公司员工,半张着嘴过来跟他打招呼。 “一直听说你做生意,也没细问问你现在经营的是什么类型的企业。”齐致辰拎着购物袋问身边人。 没听到答案,齐致辰扭头去看也两手满载的人:“我问你呢。” 周继良笑的神秘:“问什么,明天就知道了。” 齐致辰以为周继良那句话的意思是明天再和他说,便没多问。 第二天一大早周继良又来接他上班。齐致辰按着电梯下楼按键:“你不用接我上下班,我坐地铁就行。” 周继良:“都说风雨无阻了。” 第176章 齐致辰玩笑道:“我看你能坚持几天。” “怎么,你有怀疑?”周继良搂了下齐致辰肩膀,“你是在怀疑一个当过兵的人的毅力。” 正好对门邸啸开门送垃圾袋,他瞅瞅俩人,这几天总能看见周继良出没在对门他有些见怪不怪了,关门前冲俩人随意挥手:“早啊。” “早。”俩人齐点头。 齐致辰走进电梯:“晚上别接我了,我和袁教授要出去跟客户吃饭。” 周继良听后似笑非笑:“巧了,我晚上也有应酬。” 如果齐致辰早知晚上要一起吃饭的人里有周继良,他也不至于一进包间就愣在门口。 屋里坐着三四个人,在袁教授笑着与几个人礼貌握手时,齐致辰在盯最里面那西装革履的男人,全屋子都是动的,只有他是静的。 “这是我们那建筑师……小齐,过来!”袁昌民着急的冲还站在那的齐致辰打手势,“快。” 齐致辰这才快步走进来,在袁昌民的引荐下一个个笑着打招呼。到周继良时齐致辰很想让袁教授不用那么复杂热情的介绍了,这人他认识。 但周继良的举动和眼神完全没透漏他们相识的信息,他便也很正常的握手后就坐。 坐下后齐致辰就有些溜号,不明白到底是巧合还是怎么着,这也能碰上。所以其他人在说话时,他在闷不出声,偶尔视线飘过去,被周继良很生疏的神态弄得有些不舒服。 他在桌下掏出手机调成静音,发短信过去:你早知道? 周继良的手机提示音响起,他不好意思地示意后低头查看。快速回道:回去再说。 齐致辰刚要回复,就被贴到耳边的袁教授的话打断了。 袁昌民脸上始终带着笑小声道:“小齐我看你怎么不在状态,身体不舒服?” “没有没有。”齐致辰连忙收起手机坐正身子。 吃饭期间齐致辰尽量保持最自然姿态,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去看斜对角线的周继良。想起刚开始那个贾部长递过来的名片上,所属公司名称是致捷股份有限公司,总觉得致捷两个字很眼熟,像是在哪见过,而且是见过很多次。 “这算是我们公司首次涉及房产领域,所以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贾部长正道,“工程图纸方面本是想成稿筛选,但我跟袁教授是老交情了,您力荐的得意弟子一定信得过。” 袁昌民笑着点头,看向齐致辰又看看在坐的各位:“小齐是前段回来的,建筑与土木工程博士双学位,文凭没得说,在国外的几年参与多次工程建筑,论经验也是足够的……” 齐致辰熟悉在国外时的饭局应对,到了国内有些无措,酒桌文化的渲染下,袁教授示意他敬酒。他便站起身,潜意识里周继良在场他便没怎么紧张,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又敬了酒,看起来不闷不躁,很合宜。 谈到承包价钱定夺时,袁教授借故离开,齐致辰也以怕教授喝酒摔倒为缘由跟了出来。 “小齐,就那个周总,”在洗手间里,袁昌民压低声音,“那人可不一般,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听说以前在军队混高位的,后回来做生意,他今天能到场说明很重视这次工程,所以我跟你说,回去定图纸价钱尽量高些……” 齐致辰明白袁教授的用心,他耐心听。可让他坐在那开口向周继良要钱就是觉得怪怪的,他尝试不来。 “教授,我不太熟悉国内行情,我觉得有经验的您来定就好。” 包间里剩下的几个人也在商讨同一件事。贾庆不停的向周继良投去目光,等待着他们老板的定夺。周继良笑着挑眉:“工程师挺优秀的,价钱随他定就行。” “好,”桌子另一头立马有话飘过来,“听周总的。” 周继良知道要合作的建筑师是齐致辰也不过才是几天前的事。这部分事情他一直没跟进,都是交给相关部门处理的。直到那天偶然听贾部长说起这次工程的事,一听有齐致辰的名字,他还不敢相信会那么巧,在看了联系方式后才否定不是重名,就是那个人。 当时贾部长正在衡量几个建筑师还没拿定主意。见周继良点了齐致辰后也表示很同意,这才促成了这件事。 周继良始终瞒着没说,昨晚齐致辰问他经营什么样的公司,那瞬间他突然就想今天亲自坐在这跟齐致辰认识下。就算是他老顽童的趣味,看到那人出现在门口惊讶呆愣的表情,他在心里笑的不行,表面却要装平静。 齐致辰在袁昌民劝说下最终无奈还是决定回来后自己说价码,他说的数字是袁昌民给定的,他也觉得高了些,但意外的是对方没一人质疑,最后就那么一口价敲定了。 饭局散后,齐致辰与那几个人告别后去路边打车把有些喝多酒的袁教授送回家。 就在拦出租车时,看停靠过来的出租车上额牌子才想起致捷两个字为什么那么耳熟。那是这个城市每辆出组车上都有的标志。 袁师母已睡下,听见敲门声睁着睡眼来开门,埋怨着袁教授这么大年纪还学年轻人喝多酒。 “师母,那我先回去了。” “小齐,”袁师母嘱咐道,“你也喝酒了吧,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齐致辰应了声关上门下楼,走出单元门就看到周继良站在路灯下。 周继良笑:“我在后面跟过来的。” “你现在是不是跟踪习惯了,”齐致辰边走边说,“你早就知道合作的是我?” 第177章 “哪有,我今天才知道的,真的。” “那你怎么不惊讶?” “怎么不惊讶,可我要是失态了,下属该怎么做。” 齐致辰笑挑眉:“那合作愉快呗周总?” “当然愉快,”周继良继续道,“走,送你回去。” “你喝酒还开车?” “我叫了助理过来。” 出了小区门坐上车后周继良报了他的地址。 齐致辰看过来,轻声道:“去哪啊?不是说送我回去么。” “我改变注意了,”周继良伸手来握住齐致辰的手,笑着扭头看窗外,“带你去我那看看,你还没去过。” 齐致辰没说话,只是把手回握的更紧,十指相扣,掌心间的温度有长夜抒不尽的温柔。 第74章 你有多好我知道 在熟悉的怀里醒来前有些时光错乱,迷迷糊糊中像是在潮湿闷热的喜宴厅,像是在光线昏暗的出租房。齐致辰睁开眼,视线落在与他近距离面对而躺的男人脸上。最踏实的不是睡在哪里,而是身边睡着谁。 不知已是几点,外面有些阴天。齐致辰动动身子,明明十分宽大的一张床,他们俩却紧紧贴挤在一边。把蹭在周继良腰间的手收回,把压在周继良胳膊上的头抬起,齐致辰小心翼翼,怕弄醒了还在睡着的人。 他拽过薄毯围住还光着的身子后坐在床边,周继良没醒。印象里以前男人睡觉很轻,有轻微晃动和声响就会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睛,看来这几年生活过于安逸,有些习性随着年龄增长变淡了。 齐致辰光脚踩在地板上,摸起床头柜上的烟盒后避开一地衣物走出了卧室。 昨晚上楼后他们连灯都没开就直接拥吻着到了床上,此时再细细看来,周继良家里真是太过干净了。吸引齐致辰的是电视柜上的几个小摆件。他肯定,那几个建筑模型曾是他的东西,木质零件因受潮走形显得松垮,半脱落的颜色添了陈旧,可看起来熟悉的让人欣喜。 “只留住了这几个。” 齐致辰回身去看走过来的男人,他笑:“我当时都扔掉了,你怎么找到的。” 周继良从身后抱住齐致辰:“我从部队退回来时你出国有几年了,一次喝多酒我就去了我们以前租的那房子,神志不清到以为还是你来开门。醉汉深夜敲门把房东吓坏了,认出我来后请我进去坐,他说当时你有些东西留在屋里,别的用不上都处理掉了,倒是有几个建筑模型他那小孙子喜欢,就留了下来。” “然后你就要来了?”齐致辰扭头问。 周继良笑了:“怎么能是要的呢,我回礼了的。” 齐致辰将手里的模型放下,叹气道:“弄得跟遗物似的。” “不瞒你说,”周继良继续道,“当时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世界那么大人又那么多,我找不到你的。自欺欺人的认为留了点东西就像留住了你。” “你也会干不切实际的事呢。”齐致辰抿嘴笑。 周继良抱紧怀里人:“谁说不切实际了,你现在不是在我怀里么。” “行行行,你厉害。” 周继良看向阳台方向:“你是打算去那吸烟?” 齐致辰捏捏手中的烟盒:“提神醒脑。” “别空腹吸烟,”周继良将烟盒拽走,“咱不吸了。” 齐致辰上手来抢:“说的容易,想抽时不抽浑身难受。” “难受?行,”周继良笑着将齐致辰抗起来就走,“那我们这就接着昨晚再去干点浑身不难受的事。” 飘着毛毛细雨的周六上午,俩人窝在床上哪都没去。折腾累了就你偎着我我靠着你的聊天。下午两点多才屈服饥饿爬起来一起洗完澡。 准备出门时齐致辰才打将手机开机,有几个邸啸的未接来电,有昨晚的也有今天的。 “你人呢?没在家还不接电话?”邸啸接起电话就抱怨。 齐致辰站在周继良身边等电梯:“我手机忘开了,你别急,不是说晚上见的么,我去就是了。” 邸啸哼道:“你看着办,你要是不去回头我媳妇数落我,我就加倍还给你。” “不过事先说好了,没戏的。” “我知道,不是我媳妇和你妈那过不去么,你就去见见吧。” “行了,挂电话了。” 周继良不知齐致辰在和谁讲电话,进了电梯后他笑着问:“这回怎么不跟我汇报了?” 齐致辰扭头道:“邸啸,他让我去相亲。” “相亲?”周继良眉毛一挑,忍着笑佯装生气,“你当着我的面就在研究去相亲?” 齐致辰连忙解释:“就只是去走个过场。” 周继良搂过人:“那万一你被拐跑了呢?” “我就那么不可靠?” “不是你不可靠,是别人不可靠。” “嗯?” “你有多好我知道,”周继良握住齐致辰的手说,“搬过来一起住吧。” 齐致辰摇头:“不行,你这离我学校太远了。” “不是说了接送你么。” 齐致辰在故意磨男人的耐心:“不行,你平时太忙了。” “我忙的时候会叫人接送。” “不行,不想让别人接送。” “到底想怎样?”周继良坐进车里后继续商量,“搬过来吧。” 齐致辰认真想了想:“过几天的吧,东西我得抽空整理。” 第178章 “行,听你的。” 俩人吃了饭又在外面转了转,到了时间周继良开车把人送去了约定地点,他在齐致辰下车时夸张叹气。 齐致辰关车门前又把身子凑回来,在驾驶位男人脸上啄了下:“放心吧,真是走过场,完事后我自己打车回去。” 周继良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你是说打车?我还能丢了不成?”齐致辰瞪眼,“怎么,难道你们公司的出租车你都信不过?” 周继良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 这人嘴上放心说着让他去,还不是在餐厅附近转悠。齐致辰和那女人的座位是靠窗的,本来气氛挺正常,但在看到窗外慢悠悠飘过的人影时,他卷好的意大利面都掉了,哭笑不得,他真觉得周继良越活越像个调皮孩子,跟他在一起时的谈吐举止哪像是个四十多岁的人,说不好听叫没正形老不正经,说好听点就是也太他妈可爱了。 见齐致辰坐在那突然无声笑了,对面的女人好奇:“怎么了?” 齐致辰连连摇头:“没事没事。” 这女人叫什么名齐致辰没记住,就知道姓魏,是邸啸媳妇远方亲戚家的表妹,比齐致辰小三岁,也是个博士,搞药物研究的,在医科大任教。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挑不出毛病,之前偶然见过齐致辰一次就放在心里了,她说齐致辰温润如玉见多识广是她的理想型。 但齐致辰回去后坦说不合适,害的邸啸媳妇不停追问是哪不合适。邸啸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不想跟他媳妇多解释,柔声道:“媳妇儿咱以后不管他,他要打光棍就让他打,碍不着咱的事。” 邸啸媳妇嘟囔:“尚玲的条件那么优秀都不行,那我身边还真就没别的人选了。” 齐致辰又跟那两口子说了会儿话就回了屋,邸啸媳妇这边好应对,但他妈那边就有了难度。 于春秀听儿子说没相中,嘱咐道:“也不能眼光太高了,儿子你都三十了,不小了,该找个人一起生活了,要不然妈总担心你。” “妈我知道,”齐致辰哄道,“我会抓紧的,你先别着急。” 齐致辰挂了电话就打开袁教授给的资料袋查看了此次工程合作的相关文件,总工程建筑设计师那栏填着的是他的名字,影印文件上的右下角有致捷的公章和周继良的签名。这次工程量浩大,看来要忙起来了。他习惯性的想吸烟,在摸到烟盒时迟疑了下后收回了手,改为起身洗漱,躺到床上后开始给周继良发短信。 齐致辰: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看到你在窗口了。 周继良:我就是下车透透气。 齐致辰:奥,你就瞎说吧。 周继良:在干什么,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又喝了咖啡。 齐致辰:没,这就睡。 周继良:一起睡。 周继良定是记住了齐致辰说的过几天搬去是因要抽空收拾东西,否则也不会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敲齐致辰的门。 门外站着的几个人齐致辰一个都不认识,最前面的那年轻男人自我介绍:“我是周总的助理,我姓章。” 齐致辰完全明白过来是在那几个人不请自进开始一声不吭的收拾东西时。他打电话给周继良,对方占线。情况有点乱,他不好意思的打断利落收拾着的几个人:“那个,能不能等一下。” 见五六个男人纷纷停下动作都看向他,齐致辰更尴尬了,他手一扬:“还是继续吧。” 两个小时没到,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邸啸起的晚,听见往出搬东西的声音后出来查看,他说我还以为你被打劫了。 齐致辰笑笑:“你真是高抬我,我有什么好打劫的。” “我猜你能情愿被打劫的也就是那姓周的了,关键是你这事办的不仗义,搬走都不提前跟我说的?” 齐致辰心想我跟你说谁跟我说。他拍拍邸啸肩膀:“改天请你吃饭。” “别整事,”邸啸靠在门框上看向齐致辰空空屋里,“我还差你那一顿饭了?这不像是搬家公司的啊。” “是他找公司的人过来帮忙的。” 邸啸看向齐致辰:“这就算又一块儿了呗。” “你觉得呢。” “我可觉得不准,”邸啸撇嘴,“爱啥啥吧,有人管你就行了,不来我家蹭饭我会想你的。” 齐致辰抬起拳头怼邸啸一下:“蹭你几顿饭你还邀功了,小时候你可没少去我家蹭饭。” “提什么小时候啊,我儿子都满地出溜了。” 邸啸一直送到楼下看着齐致辰上车走人才很不耐烦的摆手:“走吧走吧,又不是看不着了。” 齐致辰坐进车里后看着倒车镜里邸啸那发福的微胖身材越来越小。路上没话,开车的是章助理,他不熟悉。 谁成想男人当时的一句听他的,都是在敷衍他,不还是叫人过来连人带东西的都给搬了过来。齐致辰用了一下午时间把东西收拾好,等周继良回家时饭都已做好了。 “嚯,这家里有人等就是不一样。”周继良进门就嚷。 齐致辰站在那看男人换鞋,不禁问:“不是说过几天就搬来了,怎么还叫了人过去。” 周继良脱了外套后开始解领带,嘴角带笑:“我一天也不想等。”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给你面子了,我要是不配合怎么办。” 周继良走去洗手间:“我知道你会配合的就是了。” 第179章 齐致辰无以对,转身去饭桌旁:“楼上空着的那个房间我留出来办公用了。” 周继良洗完手后也坐过来:“想怎么用怎么用,有要添置的东西我让人……” “你现在真是什么都交给别人做,”齐致辰打断道,“我不习惯,有空我们一起去。” 周继良点头:“行,你说了算。” 齐致辰撇撇嘴,我都被强行搬过来了,我哪说的算了。 猝不及防是同居的开始,但俩人却像是早有心理准备。没任何的不适应,白天都去上班,晚上回来做点想吃的,不想做就出去吃,偶尔下楼散散步,或者干脆各忙各的,一个在楼上的书房一个在楼下的。能相敬如宾也能如胶似漆,分分钟昭示着如此俩人凑一起是对的。 作为主设计师,齐致辰先行忙了起来,每天夜里都要好晚才睡,有时周继良上楼来叫人睡觉却被拒之门外,他就总是说,真是后悔让你参与工程了。 “你是怀疑我能力了”? “胡说,我是心疼你太累了。” 然而周继良有所不知,齐致辰说的他不累是真的,他反而觉得亢奋,坐在电脑前绘图的他是精神状态绝佳的。他想做好不仅是因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主设,更是因投资方有周继良的公司。 用了大半个月时间,基本图纸完稿。齐致辰第一时间带着东西去袁教授家商讨修改。他虽已足够认真,但还是有几处问题被袁教授挑了出来。 “老师终究是老师。”齐致辰赞叹道。 袁昌民推推老花镜看电脑屏幕:“小齐,这么复杂的图纸设计起来不易,谁都会犯错,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犯高级错误,从你这几个错误里就能看出你的水平。” “教授,我觉得您啊就是太惯着我了,”齐致辰边滑动鼠标边说,“从认识您时您就愿意夸我,我容易骄傲的毛病估计都是打您这来的。” “你这孩子,我是看你行才夸你。”袁昌民拍齐致辰肩膀继续道,“等大框定了后我会让工作室的几个设计师再次修改,然后落实细节,这才刚刚开始,要有耐心。” 齐致辰点头:“耐心我有,信心也有,我还有您,不愁做不成。” 袁师母见这师生俩大半天都不出屋,端了些水果送进来:“小齐你来了真是好,否则他一天都不说两句话,不像以前小灵在家的时候热闹。” 袁教授正色道:“提她干什么。” 袁师母有些不悦:“每次我说你都生气,不知你在气什么,你就不想女儿吗?” “我不想。” “要是你不逼着她……” “行了,我们这研究工作呢。”袁昌民打断妻子的话。 见袁师母落寞的推门出去,齐致辰明白老两口平日里也肯定没少因这事拌嘴,他深吸口气后继续跟袁教授讨论设计。 晚上袁师母留了他吃饭,齐致辰本想推辞,但又难却盛情,只好留下。 吃饭的中途,周继良打来电话,应是下班回家没看到他人。 “我今晚在袁教授家吃饭,我给你发过短信了。” “看到短信了,就是问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吃晚饭就回去。” 挂电话后袁师母笑着问:“小齐是恋爱了?” 齐致辰放起电话,大方点头回答:“嗯。” “人一定很好吧,”袁师母笑开了,“我们小齐眼光不会错的。” 齐致辰端着饭碗笑着吃了口饭:“嗯,很好。” 第75章 他和他 图纸的最终敲定用了三个月,参与设计完善的十多个人都是袁昌民介绍给齐致辰认识的。其中大多都是毕业多年仍在从事建筑设计方面的学姐学长。 近百天不厌其烦的修改,齐致辰与这些人几乎是天天见面。哪怕是某个算式突然陷入混沌,他们都要反复校对,不管是工作日还是休息日,一直在马不停蹄地进行着。 完稿那天齐致辰决定做东请所有人吃饭,虽然其他人的付出挂着层签了合同的利益关系,但他还是得承认,没这些人的辅助,他不能这么快这么准的做完。 周继良这三个月别提有多心疼齐致辰了,但也只能用眼睛瞄着,一句都不敢多说,说了也没用,他明白那人是有多认真。眼看着人家去吃散伙饭,把他高兴坏了,但他并没喜形于色,不忘严肃的嘱咐要出门的人:“你尽量少喝酒。” 齐致辰摊手:“紧张的忙碌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放松,他们要是灌我我也得喝啊。” “那把具体地点发给我。”周继良掏出手机道。 齐致辰边穿鞋边笑:“干什么,你要监视我?” “我是怕你被灌趴下了,我起码能找到你在哪。” 齐致辰吃上这顿饭才知周继良的担心是对的,这些人还真是打算不醉不归。袁教授声称他不跟年轻人掺和,所以没到场,剩下这十多个人解放天性般的开怀畅饮。 在坐的除了一还在读研究生的学弟外,每一个齐致辰都得叫声师哥师姐。再加上他是这次主设计师,自然就成了被灌酒的目标。 刚开始还好,齐致辰用在国外几年锻炼出来的酒量可以面不改色应对,可积少成多后任凭他怎么控制神经都变麻木。 “咱们虽师出同门,但小齐可是厉害了,”站起身提酒的微胖男人是这里面的老大哥,叫裴刚,在市规划局上班,啤酒肚顶着桌子,眼镜片后的眼笑成一条缝,“这次能跟他合作倍感荣幸,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发展,定是前途无量啊!来,师哥再敬你一个!” 第180章 齐致辰上杯酒下肚已是强忍着呕吐感,但他还是端着手中的酒咬咬牙仰头吞咽了下去:“不行了,真不能再喝了。” 这句话他都不知说了多少次,然而酒桌上这帮人被兴奋占据了头,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张罗着。 最后基本也全都喝多了,齐致辰也终是起身出门晃晃悠悠的走去洗手间,推开门趴在水池上就吐了,难受的他紧紧闭着眼平静眩晕。 “你没事吧?” 齐致辰听得懂这句法语,他扶着水池边缘站起身,冲身旁洗手的男人摆手说没事。 浅金色头发的白净高瘦男人绅士的递过来纸巾,听到齐致辰道谢后笑着用十分生硬的汉语说:“我记得你。” 齐致辰擦擦嘴角:“不好意思,你是认错人了。” 胃部的灼烧让齐致辰站的不是很直,他慢慢走去门口,推门时没推开,身后那男人帮了他一下他才出来,他冲那人点点头后半扶着墙回到包间。 还剩两个没喝多少酒的学姐,其中一个见他回来连忙道:“小齐,他们都撤了,今天就散了吧,你们个个喝的都神志不清了,走吧,我们扶你下楼。” 齐致辰挥挥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真的行吗?”另一个学姐道,“要不你告诉我们地址,帮你叫车。” “我真的可以,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齐致辰将人打发走后脱力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子杯盘狼藉残羹冷炙,掏出手机给周继良打电话。 周继良早已来了,坐在外面车里一直在等电话。 “如果你还不打来我就直接上去了。” 齐致辰嘟囔:“那还不上来,我下不去了。” 齐致辰说的下不去是真的,酒劲上来他的两条腿连迈步都不稳,空留半个清醒的大脑毫无用武之地。 周继良准确找到人后本是驾着胳膊扶着,后来出了酒楼就直接把齐致辰背了起来。 齐致辰趴在男人背上傻笑:“还能背得动我呢你。” “怎么,又嫌我老了?”周继良稳稳的迈着步子,“还能背你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齐致辰见男人背着他往车旁走,突然不知哪来的任性,哼唧道:“那不想坐车了,你背我走吧。” 周继良倒是有耐心,把车又锁上,迈着长腿继续往前走:“好,那就背你回去。” 已是秋天了,走动间凉爽空气经过口鼻挤进肺里。齐致辰耷拉着脑袋无视周围路人的注视,贴在周继良脖子旁低头看地面上向后移动的方砖。 周继良闻着背上人的酒气,柔声道:“让你少喝,很难受吧。” 齐致辰叹气:“我坐在酒桌上时就想这几年你每次陪客户吃饭都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真是太不喜欢这种场合了。”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就会习惯,”周继良边走边说,“刚开始我也是被灌的找不到北,后来就好多了。起码现在出去一起吃饭他们都得看着我脸色喝酒了。” “你啊,”齐致辰缓了口气继续道,“你知道吗其实我特佩服你。” 周继良还是第一次听齐致辰说这话,他笑:“怎么讲?” “你这人不管在哪不管干嘛都可以出类拔萃,我是说真的,我特佩服你。” “喝多了说胡话?” “真话。” “那我就当真听了,能被自己爱的人夸赞是多么美妙。” 齐致辰笑而不语,迷迷糊糊的被周继良背着过马路,再上人行路后他说:“累了吧,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周继良脚步不停:“不累,想当年能背着你一口气从坝外走回村里呢,那不是比这要远多了。” 齐致辰笑:“那时你还没到三十呢,怎么能比呢。” “可那时路比现在要凹凸,环境比现在要复杂,天还下着雨……” “是,我记得我们摔的不轻,”齐致辰打断道,提起往事他笑意更浓,“从那么高的国堤上滑下去,全身都是泥,现在想想就跟昨天发生的事似的。” 周继良侧头亲亲齐致辰侧脸:“是啊,我的少年如今都三十而立了。” 齐致辰撇开头,玩笑道:“嗯,我的两杠一星都要变成糟老头了。” “说我是糟老头,嗯?”周继良猛地蹲下身又站起。 齐致辰被这突然的沉浮吓的条件反射搂紧了周继良的脖子,他语调有点高:“我没有,你不是糟老头。” 周继良故技重施:“知道说错了?” “错了,”齐致辰妥协后又轻呼着威胁,“你再折腾我就吐你身上了,你这大衣就别想再穿了。” 周继良快步走着,脖子上搂着他的双臂箍的他气闷他也没语,他清楚的记得,那年夏天他们走在雨里,背上的少年在路过那片坟地时也是这样紧紧的搂着他。 时光快也好慢也罢,时光里的他和他,还是他和他。 整个工程项目启动在年底定了下来,将会在12年三月正式动工,工期三年。 艾云辉知道这事后开玩笑道:“营长,今年传着说要世界末日了,你不怕建完卖不出啊。” 周继良坐在桌旁只是笑笑没说话。 “你跟小齐和好了的事怎么没跟我说呢,”艾云辉撇撇嘴,“你这有好事都学会自己藏着了。” 周继良挑眉:“你怎么知道?” “嘿!还真是是吧?”艾云辉笑出声,“我就这么一诈,还真让我说准了。” 第181章 周继良扫了眼桌上的菜后看艾云辉:“神神秘秘非要单独请我吃饭,摆这么大阵仗就为说这事?” “哪能啊,我还真有事想请营长帮忙。” “说说看。” “我亲叔家有个小表弟,他算是我们老艾家最出息的人了,念了个正八经儿的大学,虽不是什么好大学,但好在念完了。这不毕业一年多了么,想考公务员没考上想工作,我就想帮忙找个跟他专业对口的,这么一看,就营长这算是合适了,不知能不能看着随便给安排个位置,我也好向家里交代。” 周继良抬头道:“职位我可以提供,努力与否看他自己。” “好嘞我这就让他进来,”艾云辉连忙起身探身出门喊人:“艾云哲!过来。” 周继良看着门口进来的冲他笑着问好的年轻人,开口道:“小伙子形象倒是不错,等我助理联系吧,过去后好好干。” 周继良确实把艾云哲安排在了公司,但他的公司从不养闲人,打算让人盯着点,看情况再定夺。 自从主设计稿上交后,齐致辰倒是瞬间闲了下来,每天除正常上下班外的时间都在家呆着。 这天正好赶上齐致辰一整天没课,早上出门前周继良就问齐致辰想不想去看看已做出来的楼区模型。 齐致辰很感兴趣:“在哪?” “在我公司的一个会议室里。” 齐致辰摇头:“我跟你去公司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齐致辰抿嘴笑:“知道的是我们早就认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被潜规则了呢。” 周继良云里雾里:“什么潜规则?” “因为我是主设计师啊,”齐致辰继续道,“难免别人不会多想。” 周继良笑道:“管别人想什么,你被选上完全是你的能力。” 最后齐致辰还是决定自己过去,他坐出租车到达致捷楼下,不知周继良是不是故意等他,怎么先走的还那么慢,跟他脚前脚后的进了大厦。 周继良路过时不忘轻声提醒:“在十五层,别走错了。” 齐致辰瞪那男人的背影,不明白在周继良眼里他为什么就那么容易丢。 虽同乘一部电梯,但俩人分别挤在两个角,电梯里有致捷的员工在跟周继良热情的说话,齐致辰便安静的听着。从电梯出去直走几十米后周继良拐进办公室,他便直接走去最里面的三号会议室。 接待齐致辰的是个女秘书,笑着称他为齐先生。 “这里就是整个工程的全部模型了,您可以往里面走走看。” 齐致辰沿着宽大的支架平台慢慢看着,所有他设计图纸上的建筑都立体化呈现,每个楼区每个街道都清晰展现,将来都会复原出现在近郊的土地上。齐致辰原本就喜欢建筑模型,眼前的又是他倾力参与设计的,别提有多稀罕了。 那女秘书见齐致辰在很认真的看,也没做过多打扰:“那有什么事您叫我。” “好,谢谢。” 这间宽敞明亮的会议室正中间都用来摆放这整套模型,从哪个角度看都浩大壮阔的可以。齐致辰喜爱的一遍遍围着桌子看,他在笑,隔着玻璃隔板站在走廊里的男人也在看他笑。 周继良推门进来:“还没看够?你都看了快一小时了。” 齐致辰瞅瞅男人:“有么?” “我开个临时会议都结束了,你还在看,真这么喜欢?”周继良将脸贴过来轻声笑。 齐致辰弹开:“你注意点,在你公司呢。” “好好好,”周继良退后一步,“那你再看一会儿?” 齐致辰点头:“行,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周继良便转身出来,回到办公室后问章杰:“那个艾云哲怎么样?” “挺好的,吃苦耐劳,也挺上进。” “再观察观察,找老员工多带带,如果可以你就看着给安排个稍微好点的差事。” 章杰点头应下:“嗯,知道了。” “对了,”周继良抬头,“会议室的模型,昨天送来的那个。” “您是说九八那期工程的?” “对,”周继良继续道,“再做一套。” 章杰惊:“周总,是出现什么问题了么?” 周继良摇头后笑了:“没有,让同个厂商再做一套,送到我住宅去。” 齐致辰在周继良公司呆了小半天,本想等周继良晚上下班一起回去,但周继良说晚上有应酬。他便自己回了家,他前段忙的时候还好,不觉得周继良不在会无聊,现在他闲下来,真不知有多希望屋里有个人陪他。 越是这么想齐致辰就越是没意思,决定下楼去超市逛逛。等他穿戴完毕出门,正好在门口撞见一个人。 那人看到他出来显然也有些愣,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人,个子挺高的,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灰色长风衣,双手插在衣服兜,正歪头看他。 齐致辰以为是邻居,毕竟搬来这么久他还没见过对门的邻居。 “你……是住在这?”那男人先开了口。 齐致辰点头:“对。” 男人抬头看看楼层又看看门牌,疑惑道:“周继良不是住在这么?” 见是找周继良的,齐致辰连忙应道:“他是住这里。” “那你是?”男人挑眉。 齐致辰一时被问的懵了,又不知该怎么说,结巴道:“他……我……我是他朋友。” 第182章 第76章 爱人 来人叫季泽清,周继良同父异母的弟弟。齐致辰曾听周继良说过他爸在外面养着另一个家,所以对这层关系并没感到惊讶。听出季泽清是有事找周继良,他便打电话把人叫了回来。 周继良进门就问坐在沙发上的人:“你怎么来了。” 季泽清仿佛很怕周继良,拘谨的站起身:“爸他病了。” 周继良走进屋里:“怎么没打我电话。” “我只有你以前的电话,”季泽清慢慢坐下来,“况且我觉得我还是亲自来一趟比较好。” “怎么知道我住址的。” “我调来这城市工作有两年了,也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曾在你公司门口碰见你下班就跟回来过一次。” 齐致辰洗好水果出来就见这哥俩正以一问一答的模式相处,他插不上话,放下水果后想上楼。 周继良却示意齐致辰坐下,而后看向季泽清:“忘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爱人,齐致辰。” 季泽清听后表情有极力克制的意外,齐致辰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去,他是没想到周继良这么直白的介绍他,他僵着身子坐下。 周继良继续道:“你们同岁,就看着称呼吧。” 在电视台工作的季泽清显然要更灵活大方,连忙说:“我生日最小了,我叫你哥吧。” 齐致辰被这个比自己高大的人叫哥有些奇怪,他笑道:“同龄的话就直接叫名字吧。” 季泽清点头后看向周继良:“爸是突发病重,昨天住的院,现在病情完全恶化已神志不清,他总是念叨你的名字。大夫说没多少时日了,我是擅作主张过来的,希望哥你能去看看他……” 当年周继良从部队退回来前跟他爸大吵了一架,这几年都很少联系,过年回家也只是吃顿饭就走。爷俩僵持着,他爸生他坚持离开部队的气,他生他爸跟那娘俩生活的气。爷俩都对彼此很失望,原本就不怎么亲近,最后变得更疏远了。 面对季泽清的话,周继良似乎有些不为所动,整个人像在听又像没在听。季泽清说完后他没给出任何回应。齐致辰伸手不漏痕迹的碰碰周继良后腰,希望他能用回答来缓解空场的尴尬。 季泽清也在等周继良答复,眼里期待的光在周继良点头后变得更亮,临走时留下了医院病房号。 等人走后,齐致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周继良语气里有轻叹:“我还没想好。” “可季泽清不是说你爸状态不好么,我知道你心里有个结,可如果错过的话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了,”齐致辰轻叹,“不知我是不是多嘴了,我只是不想你现在难受将来后悔。” 周继良还是头一次被齐致辰这么苦口婆心的说教,也确实说到了他心里,他沉默后开口:“我们现在就去。” “我也去?”齐致辰指指自己。 周继良笑:“怎么,不愿跟我去?” 齐致辰连连摇头:“没,很愿意。” 去医院的路上开车的人始终没说话,齐致辰无法准确定男人的心情,只能沉默相陪。 齐致辰没见过周继良的父亲,并不知周尽以前样貌,他看到的只是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的瘦成皮包骨的老人。 周继良在看病床上的人,面无表情,双手下垂,静默的有些可怕。齐致辰慢慢退后着走出病房,将空间完全留给了那对父子。 季泽清母子俩就坐在走廊椅子上,三人面面相觑却没什么话语,都一起在等着。 周尽的状况很糟糕,躺在那偶尔蹦出的几个字也不是十分清晰。明明是个暴脾气的人,威武了一辈子,在病魔面前却无处可逃。 看到父亲变成这样,周继良的心里不舒服。多年来他对他这个崇尚武力沉迷功利的父亲很冷淡,却从没想过有天这人会躺在病床上微弱着呼吸连他都看不清,一次次要他过去一点。 人到中年,对父母会很留恋,他也曾不止一次想回家好好跟他爸心平气和的说说话,想服个软,爷俩好好相处。奈何工作越来越忙,家里又多了那娘俩,他反倒像是个外人,所以他总是不愿回去。就这样看着重病的父亲,他多少有些后悔,后悔那些年无意义的僵持。 过了半小时,周继良推门出来,没什么表情的看向那母子俩:“还有多久。” 季泽清身边的女人哭的颤了音:“大夫说这两天就让准备后事。” 周继良深呼吸:“后事我来办。” 下了楼跟着周继良往出走的路上,齐致辰明显能觉出男人心情的沉重,他紧紧跟着。 回到车上,他刚坐好就被驾驶位上的男人抱住了。男人很用力的拥抱着他,只呼吸不说话,那呼吸像是很疼,每一声都缓慢而粗重。 齐致辰看不得周继良这少有的脆弱,他抬起手拍着那笔挺的背,一下下就像以前男人安慰他一样。 “他不认识我了,”周继良轻轻开口,“他只知念我的名字,而我就坐他床边他却不认得了,这种感觉好难受,被最亲的人遗忘了。” 周继良说到最后是哽咽的,看最爱的人这般心痛齐致辰却什么也做不了,柔软的心像是遭到钝击,只能小心翼翼的收紧双臂。 俩人相拥在车厢里,紧紧的抱着,倚靠彼此的胸膛,汲取彼此的体温,在压抑中找到了有效安慰。 不知是不是比他大十多岁的原因,齐致辰总觉得周继良就该是成熟的,要像真正的男人一样去处理解决事情,不能软弱也不能任性。 第183章 可当抱着靠在他颈窝悲伤不语的周继良时齐致辰才发现是他错了。这男人也应该内心柔软的去示弱,也应该卸下外人面前的强大,把难过和伤心都毫无保留的挥洒出来。没事的,他会陪着他一起。 三天后的凌晨,周尽去世了。 葬礼上来了许多人,除了他的老战友和老部下之外还有周继良的。齐致辰看到不少曾在九八年时的熟悉面孔,只不过时隔太久没关联他大多都叫不上名字了。 孟饶和邵勇战也来了,结束后过来跟齐致辰说了会儿话。可能时光也拿孟饶这种美人没辙,他还是那样打眼的容貌气质,反倒他身边站着的男人变得成熟很多,从帅小伙变成帅大叔了。 将那俩人送走后,齐致辰回身去找周继良。男人还在与围拢他的几个人说话,脸上偶有轻微波动,时而会低头沉默。 这几年,周围的人和事都在变。能留住的只有曾经的回忆,恐怕也会随着不断叠加的日子淡去。这一路上有太多的路口,很多的人都已分头走,能留到最后的,该是多大的缘分。 齐致辰一身黑色衣裤站在那始终看着不远处的周继良,兜兜转转这男人还在他身旁,他们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更是亲密无间的爱人,有周继良在,他此生都别无他求。 父亲的去世对周继良颇有打击,齐致辰都看在眼里。他也在接下来的几天都在用心陪着。 俩人独处时他总是会多找话题跟男人说说话。 “为什么给公司起了这么名字。” 当时俩人正在面对面坐着泡脚,齐致辰突然的问话弄得跟面试似的,周继良耐心道:“刚开始从事的是交通运输方面的业务,比如客运还有物流什么的,就想在速度和质量上博得信赖,捷,是快捷的捷,也是便捷的捷,致力于方便快捷。虽然现在涉及到其他领域的业务,但初衷不变。” “我觉得挺好的,很真诚也很大气,”齐致辰继续笑道,“那天跟你去公司,看到有块模板上写着什么军事化管理,怎么,你还当在部队呢?” 周继良弯腰往齐致辰的盆里添了些水,又用手试了试水温:“其实管理员工和带兵是差不多的,无规矩不成方圆,越是严格越是高成绩高效率。” 齐致辰踢了下周继良的手,笑着问:“不会犯错误就直接平板支撑了吧?以前你总愿意那么惩罚人的。” 周继良笑了,坐正身子后看过来:“说的我像个大魔王。” “你还别说,刚认识时觉得你可严肃了,”齐致辰边想边说,“不太爱搭理下属,大家说笑时你总不参与,还动不动就冷着脸批评人。” “原来我在你那的第一印象有那么可怕,”周继良抬手摸了摸齐致辰下巴,“那你怕我么?” 齐致辰摇头后嘴角勾起:“不能说是怕吧,就是觉得你不一样,从一开始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虽然不熟却也想接近你,想跟你说话。好在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能跟你说话,多好啊,我……” 齐致辰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周继良前倾了身子抱住了。他微微怔,轻声问:“怎么了?” 俩人本是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洗脚,脚还泡在各自的水盆里,身子却抱在一起。 周继良低沉道:“我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齐致辰低头看水盆里的水倒映灯光:“你现在不是天天都能抱到么。” “那也还是觉得不够,”周继良闭上了眼,下巴紧紧抵在齐致辰后肩胛骨上,“我爸也不在了,这世上我还有你,也只有你了。” “我在呢,”齐致辰鼻子发酸,“以后也在,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 周尽留下的财产周继良都转给了季泽清母子。他爸这么多年有自己的妻子,忽略了那娘俩太多。最后算是种补偿,他在代替他爸还那些年的债。哪怕根本就是还不上的,也起码心里会好过些。 周继良十二岁的那年冬天季泽清出生。是过年的前一天,他爸说部队有急事要离开,那时周继良什么也不知道,他妈和他爸大吵了一架,吵的很严重,他爸摔门离去,过年也没回家。 再后来身边的人开始议论,慢慢的他就懂了,他还有个弟弟,却不是他妈而是别的阿姨生的。那个弟弟不能明着跟他一样喊爸爸,只能跟着妈妈姓,就住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 他爸对他严格要求,可对那个弟弟却疼爱有佳。他被逼着舞枪弄棒,而他那个弟弟却是自由发展琴棋书画。那个阿姨比他妈要年轻漂亮,那个弟弟也要比他文静可爱。 渐渐周继良就不喜欢他爸了。他认为他爸不是真的爱他,这种想法他其实后来也一直都留在潜意识里。哪怕完全长大了他也暗地里跟他爸叫着劲,他觉得他爸对不起他妈,更对不起他。 可最后的最后,他爸病榻上喊着他的名字,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他,把他当成了最大的牵挂。 他总能想起那天在病房里他爸断断续续说的话,他爸说他有个儿子,很优秀,是他的骄傲,可却不会来看他了。神志不清到思维不受控制还能记得他的儿子叫继良。 很久以前父母还都健在的时候,周继良从不敢想象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不在了会怎样。往往还没等去假设心就痛的受不了。到最后终究要面对这天,那两个最亲爱的人先走了。 人人都会面对父母离去。他们会害怕孤单,所以他们选择成家生子,有了人生伴侣也有了生命延续。周继良怕的不是孤单,他怕的是遗憾。关于他爸的去世,他很遗憾。遗憾没能多相陪相伴。这份遗憾戳痛他的心,也让他活的更清醒。 第184章 他开始花时间陪齐致辰,饭局能不去的就不去,每天按时上班准时归家,生活规律了很多。 齐致辰看这样的周继良也放下心,有时出门买个东西也要将人带上,黏在一起多久都不会腻。 这天他下班回到家就看到了客厅的一整套楼区建筑模型,他以为是会议室那套搬了过来,一问才知是周继良又让人做的一套。 “那多浪费啊,我都看过了。” 周继良看着趴在展台上目不斜视的男人,笑道:“你不是看不够么。” 齐致辰低头欣喜的这摸摸那碰碰:“做工真好,还原度很高。” “来,过来。”周继良抬起手叫人。 待人过来后,他将人搂进怀里:“请教你个问题。”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就你专业的视角来看,”周继良指着模型继续道,“你觉得最佳居住点是哪里。” 齐致辰比划了一小块楼区:“当然这块了,无论交通还是设施都是最好的。” “详细点,详细到某栋楼某个单元某个楼层的。” “这样啊,”齐致辰认真的弯腰看着,边指边说,“这里,还有这,采光和高度都合适,是最好了。” 周继良点点头,轻推身旁人:“你不是说今天你做饭么。” 确实有这么回事,齐致辰那天在网上学了道新菜,说是今晚做来吃。他转身前像个护着玩具的小孩,嘟囔道:“你轻点倚靠那桌子,别弄翻了。” 周继良笑着看了看拐进厨房的人,然后掏出手机把刚刚那人指的楼号单元号还有楼层数都记了下来。 “对了,”齐致辰探头出来,“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周继良最希望的就是齐致辰能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或者是想要什么东西也行,他定是一腔热血有求必应。然而他们在一起,齐致辰很少或者说几乎没完全需要他帮助的。以前是,现在也是。遇到难解决的事那人会竭尽全力搞定,遇到想要的东西那人会自掏腰包买下。他想去罩着都找不到对方显弱的理由。 所以一听齐致辰说有事要跟他商量,他带着期待道:“什么事,说。” 第77章 我有个你 临近年关,回家的话题变多,邸啸有问过齐致辰要不要一起回去过年。当时齐致辰并没快速回答,而是说看情况。 齐致辰说的看情况是看周继良的情况,赶在年尾周继良他爸去世,这个年周继良没地方回了,他走了的话周继良怎么办。 他有想过要留下来陪着男人,可这是他回国后的第一次过年,理应回家过才对。衡量再三,他决定问周继良要不要跟他回家过年。 周继良听了齐致辰要跟他商量的事后挺意外,他有所顾忌的是,他要以什么身份参与到齐致辰一家人的和美团圆里。 齐致辰当然有想过这方面问题,他回答周继良的同时也在回答他自己,他说:“我会慢慢渗透给他们的。” 周继良这一点头,齐致辰就把这事安排进了日程,联系邸啸定了一起回家的日子,并打电话告诉他妈说今年过年他要带个人回去。 于春秀别提多高兴了,话里话外都以为齐致辰要带的是女朋友。齐致辰知道他妈肯定会误会,但他没忙着解释,打算回去再说。 周继良公司年会那天齐致辰也去了,他是被男人硬拉着去的。齐致辰放寒假近一个月了,天天无聊是主题,这人心惶惶准备迎接年假庆祝佳节的时候,他也就妥协着跟着去了。 致捷总公司的年会规模很大,全公司上下都参与,大概有三百多人入座在宴会厅里,几十张瓷白方桌齐整整宴会厅中央,满眼都是鲜花,气球和彩纱装饰,刚到门口齐致辰就怯步了,总觉得他错进了婚礼现场,看了最前面电子屏上的字进行确认后才进门。 屋里热热闹闹开没开始,到处都是说笑走动的人,颇像大课间的教室。见齐致辰直奔后排桌,章杰手更快的把人截住:“齐先生坐前面吧。” 齐致辰连忙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去后面就行。” 章杰被周继良嘱咐带人去帮齐致辰搬家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没想到齐致辰能来,怎么着也不能怠慢了他们周总家的那位,他坚持着把人拉了过去。 齐致辰没跟周继良一起入场就是怕引起没必要的麻烦,没想到终是众人面前不好过多撕扯,只得按着章杰安排坐在了最前排的餐桌。 他扫视着周围椅子背上的一个个名牌,他认识的除了周继良就是曾一起吃过饭的贾部长。 贾部长在来了后也认出了齐致辰,每年年会上都有请来的特殊嘉宾,他笑着打招呼后还把齐致辰介绍给了同行的两个领导层。 齐致辰一一笑着问好,刚入坐,周继良就带着人进来了。屋里显然安静了不少,纷纷回归座位。 大领导就坐后台上主持人便宣布年会开始,在热烈掌声和欢呼声中,周继良抬头看向齐致辰,嘴角带着笑,没有更多对视却让坐在一堆陌生人中的齐致辰万分踏实。 很显然这场年会除了对一年工作进行总结外是要让员工们放松。各个环节设置的很活跃欢脱,也很随意自然。不管是领导还是员工都很享受其中。用周继良身边坐着的女副总的话说就是,今晚大家都一样,都是致捷人。 齐致辰对这个各自不高其貌不扬的女人早有耳闻,听周继良说过几次,是个难得的商业奇才,当时周继良创业时举步维艰,多亏了这个叫陈冉的帮忙。那是他是他的知遇伯乐,后来她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第185章 不仅是陈冉,如今留在周继良身边的每个人都值得感谢。这是周继良常常抱有的心情。他虽平日里公事公办严格管理,但是私下里跟这些一起打拼的高层们都有着深厚情谊。 周继良是当兵出身,他念的是军校,要是让他讲带兵论战略他能滔滔不绝见地非凡,但要是让他抓住商机谈拢生意着实困难。他从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走到今天,除了他敢想敢做之外,就是他遇到了这样一群人。这些人站在周继良身后尽力发挥自己的才华,亦师亦友,几年来教会周继良很多。到现在他能撑起一片天,真真正正的提供优秀的收入渠道和容身场所,各取所得的同时何尝不是互相珍惜。 这也是齐致辰作为一个外人坐在这场年会里看到的最多的东西,领导于下属之间的尊重体现在任何一个层次。 看着他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齐致辰心有感触,他无声中感谢这些在他缺席的那些年里陪周继良走过风雨的可爱的人。 面对公司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周继良没有如平日一样穿西装打领带,而是选择穿了身休闲运动。游戏环节上前跟员工一起玩的他身体轻盈笑容满脸,十分亲和。 以团结和信任为主题的游戏一个接着一个,他人群中示意坐在那笑看的齐致辰上前去玩,见叫不动人干脆叫过来伸手拽了。齐致辰置身其中也玩性大发,融入到这大家庭里,开心的很。 吵闹了一整晚,告别旧的一年,展望新的一年,在场的人都没有少喝。看着那一个个过来敬周继良酒的身影,齐致辰有些担心的凑过来。 “你少喝点。” 周继良笑了,轻声道:“放心吧,喝再多,在人群中我也能找得到走向你的路。” 齐致辰抿嘴扭头走开,笑这人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收敛。 再后来周继良还真喝多了,年会散场后齐致辰跟章杰一人驾着一条胳膊将人弄上了车。 章杰叫了人来开车,他坐进副驾驶:“我来致捷两年了,还从没看周总喝多过。” 齐致辰看看仰着头靠在座椅里闭着眼的男人没说话,心想他认识周继良这么多年也没见这男人喝多过,看来今天是真的因年会业绩突出高兴,或者是真的因前段父亲去世难过。 不管是因为什么,齐致辰都有些心疼,莫名的心疼。抬手将男人外套拉锁向上拉了拉,可他放过去的胳膊却被男人抓住了。 车里还有其他人,齐致辰显得有些慌,很怕有些不清醒的周继良把拽他过去抱或者亲。他这一用力挣,伴随着周继良的弯腰一起,他忍着胳膊上滑落的呕吐物,很想开车门把长在他胳膊上的人扔出去。 周继良对于断片的概念还真的是头一次定义。第二天听齐致辰说完还是满脸的不信。 “我真的拽着你不放?还吐在了你身上?” 齐致辰正在给花浇水,头也没抬的用鼻子哼:“嗯。” “我还大吵大嚷要回家?” “嗯。” “真的假的?”周继良一脸不相信,“我就记得我坐车里然后就回家了。” 齐致辰笑着回身:“别提你有多丢人了,你还有两个下属在呢,你就嚷着让我别走,我没走啊,我胳膊都拿不出来。” 听到这周继良也笑了,按着太阳穴:“还好人并不多。” “原来你也有喝多的时候,而且喝多了还那么不省事,要是在年会现场就发疯,我就装作不认识你自己走。”齐致辰玩笑道。 周继良佯装生气道:“咱俩的交情就那么浅?” “深深深,行了,赶紧收拾,你都快睡到下午了,邸啸打来一遍电话了,让我们抓紧,”齐致辰边说边戳着花盆中的土,“我们离开的几天应该不会枯死。” 邸啸三口人应是盼着好久回家了,也准备的很充分,各种礼盒塞满了后备箱。最后放不下还拎过来一些放到了周继良车上。 “我天,你俩这是回家过年还是回家打劫啊?这么空。”邸啸啧道,“什么都没有啊。” 齐致辰:“你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你爸什么时候能吃完。” 邸啸:“我管他是自己吃还是送人,反正我心意到了。” 周继良听见二人对话后下车,有些底气不足的说:“我怎么就没想买点什么呢。” 齐致辰看男人一眼:“买什么,家里什么都有。” 邸啸一拍大腿,笑道:“天,我都忘了你家开超市的了。” 齐致辰白了邸啸一眼:“你怎么不把我忘了呢。” “别说废话,”邸啸继续道,“话说你什么时候学驾照,车接车送习惯了啊,过年回家还得让人送。” 齐致辰边上车边说:“谁说他是送我,我是带他回家过年的。” 这一小插曲让回到车上的周继良还是开口问:“你妈喜欢什么?” “别听邸啸瞎说。” “我是也觉得两手空空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齐致辰嘱咐道,“让你别买就别买,听我的没错。” 周继良笑而不语的开着车,伸手来齐致辰腰间摸了一把。 齐致辰拧着身子躲开:“还以为你要吐,我都有阴影了。” “我就这点丢人事,你还过不去了。” “到我家可别喝多,我真有可能把你扔出去的。”齐致辰吓唬道。 周继良侧头配合的柔声服软:“是是是。” 第186章 一路奔波的齐致辰干坐着的都疲了,他有些心疼驾驶位上的男人:“你是不是累了。” 周继良看看时间:“这才三个小时,累什么。” 齐致辰笑:“也对,那时候你每次从部队开车回来都要四五个小时呢。” “时间都扔在路上了,也没办法,收不住心,总想回来看你。” “其实那时候我每次盼着你回来又不希望你回来,因为送你走的时候会把所有你回来的喜悦都弄没了,别提多不舒服了……”齐致辰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他看向周继良,“等到年后回来我学车,这样以后你喝多了或者累了,我能替你。” “会不会太辛苦了。” “辛苦什么,我在国外是有驾照的,回国后是可以去相关部门换国内驾照的,但是有些科目还是需要重新来,干脆我再考一个就是了。” “行,听你的。” 下午五点多到了条阳,一路上周继良始终跟在邸啸车后面,等到前面的车拐了弯后他在齐致辰的指路下最后将车停在了齐致辰家门口。 听到车的声音,超市屋里出来个十四五岁的胖丫头,回头冲屋里喊:“小舅回来了!” 周继良:“这是你那个外甥女?” “是。” “都长这么大了。”周继良看着那丫头小声说。 齐致辰下车没顾上兜里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先是给出门迎他的他妈介绍他身边的男人。 “妈,这人你还有印象吗?” 于春秀有些愣,她儿子领回来的不是女朋友,失望。这男人看着有那么一点点眼熟却不认识,困惑。她整个人站在那僵硬着笑。 周继良先礼貌开口:“阿姨好。” “好好,”于春秀侧身将人让进屋里,“快进屋坐。” 在里屋的李树全出来就看到往里走的周继良,愣在原地:“呀,这……这不那谁吗?” 齐致辰笑着提醒:“姐夫,你再好好想想,想想九八年。” 李树全笑开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周营长吧,对不对?” 周继良点头:“李哥。” “哎呀,”李树全沉浸在不可思议里,“真是啊。” 于春秀听了女婿的话也算是对上了号:“是是是,我说怎么眼熟,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这岁数大了记性都不好了。” 始终跟在一旁的李乘舟满头雾水,大人们说话她插不上嘴,只能在问姥姥他哥去哪了后蹦蹦哒哒的回屋去了。 李树全跟刚回屋的他哥说着话:“哥,你看谁来了,你肯定是不记得了。” 李树文还真就一点印象没有,经介绍之后才知道,也是讶异的很。待那哥俩热情招待周继良的时候,齐致辰被他妈拽到了旁边房间。 “儿子,这咋回事啊?这就是你说要带回来过年的人啊?” 齐致辰点头:“对。” “你看你这孩子,你也没说清楚,妈还以为你要带女朋友回来呢。” “妈,他父亲年前去世了,他没家人了,我就带他回来过年不是挺好的吗,多个人热闹。” 于春秀点点头,而后问:“你们怎么又碰见的?多少年前的事……” “妈,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齐致辰搂过他妈打断道打断道:“想我了吧。” 于春秀被三十岁还撒娇的儿子哄笑了,他拍拍儿子的背:“想,妈特想你。” 齐致辰再也受不了兜里没完没了震动的手机,等他妈出去后他掏出来接听:“不是刚分开吗,你还有什么事没说?” 邸啸:“我是想说你们后备箱里的东西。” 齐致辰恍然大悟道:“知道了,一会儿我给你送去。” “不是,”邸啸边笑边说,“那是我给我于姨买的。,我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你一声。” “你不说是你车里放不下了吗?” “我不这么说你能让?”邸啸继续道,“多少是我的心意,让她老人家别嫌弃,我大年初一过去看她去。” 齐致辰调侃:“那让你破费了呗。” “跟我说这话,你妈就是我妈,我爸就是你爸,开裆裤的时候不就说好了吗。” “行了你,别煽情了,”齐致辰忍不住笑,“挂了吧。” “我还是得跟你说,”邸啸严肃道,“你最好别大过年的跟你妈说你俩的事了,就好好过个年,之后再说。”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齐致辰叹了口气,“我有数呢。” 周继良出现在门口就听见齐致辰叹气,他走进来时那人已经挂了电话,他问:“怎么了。” “邸啸,”齐致辰晃晃手机,“没什么事,说后备箱里的其实是给我妈买的东西。” “这小子还挺有心。” 齐致辰看着男人笑了笑:“走吧,我们出去。” 周继良拉住人,迫使其面对自己,他低声道:“我大概能知道你因为什么分心。” “说什么?”齐致辰眼神有所闪躲,“我没有啊。” “相信我,”周继良盯着齐致辰的眼睛,“有时候我要比你都了解你。” 齐致辰愣:“你怎么了。” “听着,”周继良看看门口后又收回视线,极其认真的说,“我同意跟你回来不是为了给你压力让你不知跟家里从何说起的,我只是想陪你过个年而已。我爱你不需要去期盼和等待谁的认可,只要你认可我就够了,那样不管走到哪里,我都知道,我有个你。” 第187章 齐致辰直视男人的眼睛,许久才笑着重重点头:“嗯。” 第78章 难过 几年没回来,齐致辰原来的房间已改成了库房,他和周继良晚上就都挤到了李明达房间。两张双人床拼到一起,三人并排躺着,中间齐致辰,左面周继良,右面李明达。 九八年李明达七岁,知道有那么个人却不记得长相,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学校见到周继良时把他认成了齐致辰同事。 “小舅,我记得那年有很多大兵来呈塘,”李明达侧过身,“还有的住在咱们家喜宴厅。” 齐致辰平躺在那看着天花板:“嗯。” 李明达微微抬起上身,隔着他小舅看过来:“周叔叔,你现在还在部队么。” 周继良摇头:“不在了。” “奥,”李明达躺下后嘟囔,“我记得不太多了,但我记得那个楚叔叔。” 齐致辰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楚龙,他轻叹:“你楚龙叔叔很喜欢你。” “我记得他教我用草编东西,他突然不再出现后我姥跟我说他是回家了,后来长大些我才知是怎么回事。” 三人突然安静下来,好像不管什么时候想起那些事都像是发生在昨天,那场洪水虽没真正威胁到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却在时间轴上画上深刻一笔,添加进几代人的记忆。 周继良从被子里将手慢慢伸进齐致辰被窝,拍拍那人的肚子,两人无声的相视而笑后握着手闭眼睡觉。 “对了小舅,”李明达打破静默,“说起九八年,你猜我放假前碰到谁了。” 齐致辰耐心的嗯了一声后问:“谁。” “林佳兴。” “林佳兴?”齐致辰一时有些对不上号。 李明达兴奋的继续道:“咱家邻居,小时候我俩特好,总一起玩的。” 周继良笑着接过话:“是那个小胖孩是吧?” “哎呀小舅你行不行,你看周叔叔都记得。林佳兴在隔壁大学念书,我们是两校广播站联谊时碰见的,他现在特瘦,我是真认不出来了,他先认出我的,九八年他爸不是带着他们一家跑了么,听他说后来他爸跟他妈离了婚,他跟着他妈生活,世界太小了,我从没想过我还能碰到童年玩伴……” 齐致辰听着外甥说话,也不知是听到哪句睡着的,他印象里好像李明达是挺能说的,也许学新闻系真的能出人头地。早上起来才知他睡着后那爷俩又聊了很久。他有些好奇的问正在洗漱的男人:“你们都说什么了。” 周继良弯腰洗着脸,声音不太清晰:“也没什么,随便说说。” 正赶上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李乘舟出来上厕所,见齐致辰在洗手间门口站着,立马小跑着躲回了屋里。 齐致辰靠在门框上笑:“以前舟舟很黏我,每次回来都蹭在我身边,这次却不太爱跟我说话。” 周继良用毛巾擦着脸:“说明她长大了。” 也许周继良说的是对的,快初中毕业的李乘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跟小舅搂搂抱抱的亲密是正常的,早就能区分性别和辈分,就连跟她哥也疯闹的有分寸了。 这两个孩子齐致辰是看着长大的,说视如己出一点都不过分,在国外的时候,除了惦记他妈就是最惦记这两个孩子。他们多大了,上几年级了,胖了还是瘦了都是他挂念在心的。现在这两个孩子健康的长大了,看着他们在眼前晃有说不出来的沧桑。 那是个难忘的年,跟周继良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一起过年,齐致辰的幸福感来源于最在乎的人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周继良也是笑容满面的,会跟那两个孩子说笑,也会在超市里帮忙。这家人嘴上说着要他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可还是处处都对他特别热情。 过年那天他给那两个孩子包了红包:“叫我叔叔,该给压岁钱。” “那也不能给那么多,”齐致辰继续道,“都让你惯坏了。” 见周继良笑而不语随后又掏出一个红包递过来,齐致辰嘟囔:“给我干嘛?我又没叫你叔叔。” 周继良笑着把人揽过来,轻声开玩笑道:“要不你也跟着叫?” 齐致辰绷不住笑:“胡说什么呢你。” 齐致辰和周继良在家呆了整一周。齐致辰的假期还有一些,然而他想跟着男人回去,便声称他有项目在跟。 于春秀送走儿子后在路边站了好半天,虽然相处短短几天她还是察觉出了齐致辰和那男人之间有些不正常,那种掩盖不住的情义往往在不经意间的眼神,话语和举动里,都看得出他们太过于亲密的关系。儿子在国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只能听,现在儿子回了国,她想亲自去看看。 所以年后没过一段日子,这老太太没打招呼就直接过来了。最先毛脚的是邸啸,他一直说齐致辰在他家对门住,看瞒不住,连忙把于春秀安排在他家,然后给齐致辰打了电话。 正赶上开课第一天,几乎满课的齐致辰错过了邸啸的几个未接来电,回到办公室看到后回拨了过去。 “你妈来了,你人在哪呢?” 齐致辰惊:“她怎么没跟我说。” “我哪知道,”邸啸声音不大,“现在在我家客厅坐着。” “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我就说你找到了别的住处。” 齐致辰沉默后开口:“我这边下班了,一会儿就过去。” 第188章 去邸啸家的路上,齐致辰的心情像极了小时候做错事,好像一直以来,家长这个词的意义都不会因孩子长到多大而消失。在家长那里,大部分对错都取决于是否与他们的期待达成一致。 齐致辰始终都因他妈能一路支持他而万分感恩,他知道他妈是多么本分守己的人,是他成长路上不曾缺席的陪伴者,给了他太多支持。那么这次呢,关于他爱上一个男人呢? 无形的压力突然砸落下来,在慢慢变暖的天气里有些透不过气。齐致辰下了出租车,脚步没任何停留的进了小区。他怕但凡他有一点犹豫都会磨光想彻底摊牌的勇气。 在敲开邸啸家门前的那几秒钟里,齐致辰想象了好几种他妈见到他后或严肃或质疑或恼怒的态度,可当真正看到那坐在沙发上一脸慈祥的熟悉面孔时,他还是败下阵来。他要怎么残忍开口让那温和笑容消失。 “妈,你来了怎么没打我电话。”齐致辰站进门口。 邸啸蹲在鞋柜旁边给齐致辰找拖鞋边偷着使着意义不明的眼色。 于春秀见儿子来了后站起身:“妈寻思你上班不好打扰就直接过来了,没想到你不住在这了。” “对,我搬走了。”齐致辰弯腰解着鞋带,心情复杂。 “别脱鞋,我们走吧,”于春秀向门口走,“去你住处。” 齐致辰僵着身子站好,点头:“好。” 齐致辰麻木的转身,冲邸啸两口子挥了下手就带着他妈走了。电梯里娘俩谁也没说话,到了一楼走出来,他先开了口。 “妈你是坐火车来的?” “嗯,你姐夫在网上给我买的票,”于秀春边走边笑着说,“以前哪能在网上买,现在生活条件真是好了啊。” 齐致辰侧头看看他妈,伸手把他妈的包拎在了手里:“妈,其实……我有话和你说。” 于春秀放慢了脚步:“是不是妈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齐致辰连忙摇头,“你来了我很高兴,我只是……” “你这孩子,怎么犹犹豫豫的。” “这样吧妈,”齐致辰深吸一口气,“我先带你去吃饭。” “在外面吃?” “嗯,在外面吃。” “回去妈给你做,别在外面吃,不卫生还浪费……” “妈,”齐致辰打断道,“还是在外面吃吧。” 于春秀看出儿子的欲又止,只得跟上去。 根据他妈口味齐致辰选了家粗粮饭馆,挑了单间,点了一桌子菜。他们坐的很近却显得有些生份,齐致辰没动筷子,安静的坐在那看着他妈吃。 “你怎么不吃?”于春秀抬头问儿子。 齐致辰摇了摇头:“我不饿。” “妈倒是真饿了,”于春秀继续道,“下了火车有些人生地不熟,找了好久才找到那个小区。” “妈,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你要来,我去接你。” “都说了不想麻烦你……” “你我之间还要谈论什么麻烦吗?”齐致辰拦住了于春秀的话,“你只需要打个电话。” “是啊,”于春秀抿了抿嘴放下了筷子,目光有些失神,“我本可以打个电话告诉你,但我没有,我就想着我直接过来才能看看你最真实的生活状态,你不当父母你不知道,这孩子长大了,多少会跟父母隔着心的。父母想任其发展不去惦记,可心却都是放不下。我生怕提前告诉了你,你就把这事放在心里,工作做不好,觉也睡不好,就想着怎么应付我。” 这年近六十的女人说起话来保持在一个语调,反而流露着一种别样的认真。字字句句敲着齐致辰,他有好久没听他妈说这么多话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些年,恐怕他妈牵挂着他的心从来都没放下过,不管他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这次没打招呼一个人过来,他有想过,他妈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妈,”齐致辰接过话,“是不是我成家了稳定了你才会少操心。” 于春秀拍拍儿子肩膀,耐心道:“儿子你是真不懂,你看你小时候,妈会惦念着你在学校有没有逃学有没有听老师话,初中的时候会惦念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挨欺负,高中的时候又会惦念你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谈恋爱,上大学了又惦念着你有没有走下坡路学坏,你去留学又惦念着你习不习惯钱够不够花,就算你工作了,妈依然会惦念你顺不顺利,哪怕你结婚了,妈也还是会惦念你婚后的生活……这惦念是没有尽头的,妈一天在这世上就会惦念着你多一天,只不过是阶段不一样惦念的事就不一样,永远都会在惦念着你,怪不得以前你姥姥跟我说过,说一旦为人父母,心就永无安宁,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孩子给的。” 齐致辰坐正身子,缓了口气:“妈,我过得挺好的。” “是,妈知道,”于春秀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有文化,工作稳定收入高,妈替你高兴妈也很骄傲。可妈还是放心不下,总想着你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儿子,你不能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得有个人陪着你,你终究不会一直年轻下去,你需要个人你们互相照顾,你得有个家才不会太累。” “妈,我知道你的意思,”齐致辰片刻停顿,而后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似的正色道,“我要跟你说,真的有这样一个人跟我心意相通,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很踏实也很幸福。” 第189章 于春秀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是吗?你怎么从来没跟妈说过。” 齐致辰沉默着,好半天才抬起头:“我一直没有说是因为,我怕我说了你会更难过。” 于春秀的表情有一瞬波动,她下落了肩膀坐在那。 “妈,正常来说我现在这年纪也应像邸啸那样结婚生子了,”齐致辰苦笑,“我从来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跟你说,可我还是有些退缩,我的退缩就是因为我真的怕你难过。” “我为什么会难过。”于春秀的声音不大,明明是问话却更像自说自话。 齐致辰交叉放在腿上的双手十指紧紧交错:“因为我爱的人,他是个男的。” 于春秀扭过头,怔怔的看着儿子,明明听得很清,却还是要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妈,”齐致辰重复道,“我说我爱的人是个男的。” 于春秀眼神移开:“是那个周继良吗?” “是。”齐致辰低下头,“是他。” 周继良因下班后开了个临时会议,就叫助理去接齐致辰了,天黑后他从办公室出来询问人是不是接到了,在加班的章杰是这样回答的。 “周总,我打电话齐先生没接,但他给我发过短信说他有事让我不用等他。” 周继良抬手看看表,疑惑着齐致辰会有什么事,打电话给那人,没人接,他便开着车直接回了家。 在楼下看到家里灯是亮着的,他也就不惦记了。乘电梯上了楼,站在门口从公文包里刚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周继良笑着拉好包的拉链抬头笑:“我让人去接你你怎……” 男人在看清给他开门的人后,心惊之余笑容僵在脸上,连忙改口道:“阿姨。” 第79章 都不算为难 周继良进了门,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齐致辰,他并没开口问,以当前的情况,不难猜于春秀出现在他家是怎么回事。 “阿姨今天来的?”周继良笑着问。 于春秀点头:“下午来的。” 周继良放下公文包又脱去了外套,尽量放松姿态的说着话:“我怎么没听齐致辰说您要来的。” “我要是说了,还能知道你们的事了么。” 于春秀语气很淡,却听得周继良局促,他一时还真不知说些什么,他总觉得站在那看他的老太太要破口大骂他似的。 谈不上做贼心虚,倒是有些没有底气。周继良明白着自己干了啥,怎么说那也算是把人家儿子拐走了。这种时候就算于春秀抽他一顿他都得认真受着。 于春秀坐去沙发,看看还站在那的周继良:“这是你家,你不用拘谨才对。” 周继良这才就近的坐在了于春秀对面的矮榻上,他以为他的呼吸不顺畅是领带口太紧,边松着边在心里笑他自己,什么样的场合没见过,到头来坐在齐致辰他妈对面,却紧张的不像话。他抬头道:“阿姨吃过饭了么。” “吃过了。” 这一近距离仔细看,才看出不太亮的客厅壁灯下于春秀两只眼睛有哭过的痕迹,周继良心里不太好受,他想着估计齐致辰眼睛也是红肿着的,他忍不住问:“齐致辰他人呢?” “我让他出去办事了,我在这等你。” 周继良轻声清了清嗓子:“阿姨,我……” “行了,咱们不绕弯子了,”于春秀打断道,“我就是想跟你说说你跟小辰的事。” “好。”周继良眼神下垂慢慢的点着头。 “说句实话,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证实点什么,我是他妈,就算做不到百分百了解他,却也能猜出八九不离十,我来一看,你们这算同居了,齐致辰从小到大都特让我省心,”于春秀话里带着轻叹,“他跟我说他爱上了一个男人,我儿子不是三岁,他受过高等教育,他说的话我信。过年你们一起回来我没觉得什么,但那几天我就看出些异常,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我儿子不结婚是想跟另一个男人相伴余生。” 于春秀坐正身子,年老带来的视力下降让她在看对面男人时眼睛微眯:“你有四十多了吧。” 周继良诚实道:“我今年四十三了。” “比小辰要大一旬。” “是。” “你父母知道你们的事么。” “他们都不在世了。” “所以你才不用顾忌爸妈的感受,”于春秀收回视线,冷着脸继续道,“我儿子也三十一了,但他要比你年轻,他大可以成家,走上人生的正规路你知道吗?” 周继良沉默后开口:“知道。” “我出生在农村,家里重男轻女,”于春秀目光暗淡下来,“我成家早,十八岁那年就嫁给齐致辰他爸了,有了女儿又有了儿子,丈夫在村里当电工,收入能养家也能糊口,可好景不长,他因意外去世后我们的生活就变了。我拉扯着两个孩子别提多艰难,后来生活越来越好我也时常能想起那些年的苦日子……” 周继良坐在那听着,安静的屋里只有于春秀不大不小的声音。 “我觉得我的命还是不好,后来女儿又不在了,我又得帮着拉扯她的两个孩子。我曾唯一觉得幸运的是我有个好儿子,我儿子很争气,从农村考出来又去国外留学,他优秀到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都夸赞,我一把年纪就想着要看我儿子成个家,这辈子我也就不图什么了,谁想到……” 于春秀是瞬间就哽咽收声了的,使得周继良有些不知所措,在老太太眼泪掉下来前他伸手拿过纸抽:“阿姨,您别哭。” 第190章 于春秀将擦了眼泪的纸巾攥在手里:“但凡我能管理好我的情绪我都不会坐在这跟你这样说话,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把儿子养大不易,你不能把他毁了。” 老太太情绪激动,周继良心生内疚,却也无法搭话,他沉默静坐。 他二十九那年认识齐致辰,聚聚散散到现在十四年了,他也算是看着齐致辰成长起来的。他也曾不止一次在心里质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让齐致辰幸福,到底该不该打乱齐致辰生活,每一次的每一次,他都说服了自己。原因就一个,他是真的全心爱着齐致辰。 “孩子,你是个好人,九八年那时村里好多人都说着年轻有为的周营长有多好,大家好奇培养你的父母有多优秀,好奇将来嫁给你的姑娘有多幸福。那时候我何尝不想我的儿子将来也能如你般出色,”于春秀调整着呼吸,“我没念过什么书,我不敢说我教育孩子的方式一定是对的,但我敢说我没有一个决定不是为了他好的,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周继良终是听到了于春秀的主题,有些意料之中,所以他没波动。他之前的不语是在保底,起码他不至于说错话。 “我虽没儿女,但特别能理解阿姨希望自己最疼爱最在乎的人幸福的心情,”周继良深吸一口气,“这种心情我一直都有,我无时无刻不希望齐致辰他是幸福的,我可以很大胆的说,他在我这里的分量不会次于在您那里的。我很抱歉因为我们的事让您伤心了,可是同样的,您说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也有只多不少的伤心。” 于春秀面对周继良极度认真清晰的话语还是多少有些讶异,她平静着语气:“我不是商量你,我是告诉你,我不能接受我儿子跟个男人生活在一起。” “您是长辈,您说的话我会认真的听完,”周继良边说边站起身,“但不代表我会完全服从,我之前就跟齐致辰说过,您同意或者不同意,我对他的感情都不会削弱分毫。” 关着门的卧室里,齐致辰靠着门板在听客厅两个人说话,听到他妈还是说不同意,他热湿的泪溢满眼眶,还没等滑落,就有人轻扣门板。 周继良站在门前轻声道:“出来吧。” 齐致辰胡乱的抹抹眼睛,打开门:“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咱家卧室门什么时候关过。” 周继良把人扯到了客厅,站在那看着于春秀:“阿姨,我不想为难他,做不到非要让他在我和你之间选,所以今天您要是能把人带走就带走,我从不认为我们的感情会脆弱的不堪一击。” 于春秀刚开始说个不停时对方只是沉默,现在男人每句都铿锵有力。她转而看向自己儿子:“你之前不是问凡是你自己选的路我都会支持为什么这条不行么,那是因为这条路是错的。” “妈,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任何事情都可对可错……” “得得得,你别跟我说了,你们都是知识分子,跟我一老太婆争辩成功了有什么好骄傲的,”于春秀打断儿子的话,“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要么你从这里搬出去,要么我在这里不回去,你想好了么。” 齐致辰吸吸鼻子:“妈,我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我也说过我是认真要跟他在一起的,所以我觉得我搬出去和不搬出去最后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被别人呛比不上被儿子呛,于春秀声音有些颤抖:“齐致辰你是要气死我。” “妈……” 于春秀提高了语调,瞪着和周继良站在一块的儿子:“行,齐致辰你现在长能耐了,你妈说话你都不听了,好,你不走是吧,我也不走了!” 老太太带着置气的话音一落,齐致辰心里的石头也落下来,他跟他妈在那个粗粮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把他跟周继良的事说完,他妈教育了他将近两个小时他都没松口,最后他妈没办法非要来他们住处看看,说要跟周继良谈谈让他回避一下。 齐致辰对周继良没什么担心的,也就没提前知会。他妈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圈下来还是没能得到她想要的,老太太生气是正常。 虽然他妈没同意,但齐致辰还是觉得减缓了不少压力。他没敢跟他妈说话,只是倒了杯水推了过去。 三人之后就那么坐在客厅,一个半小时跟雕像似的谁也不说话。周围静的出奇,能听到节奏不等的呼吸。 齐致辰担心他那坐了一下午火车过来的妈会累,先说了话:“妈,不早了,我帮你收拾房间,你睡觉吧。” 于春秀缓缓地摇头,没出声,视线始终盯着不远处的地面。 齐致辰再次道:“妈,你该歇着了,今天坐了好久车的。” 于春秀还是摇头,老太太没动,那俩人也没敢动。就这样他们又坐了将近一小时。齐致辰坐到腿麻脖子酸,他偷瞄依然在板板正正的坐着的周继良。 “妈,累了吧,睡觉,”齐致辰往前凑了凑身子,“睡吧。” 于春秀看都没看儿子,声音不大:“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他。” 齐致辰抬起手盖上额头,他就不能是心疼他自己吗,他有些无奈却毫不犹豫回:“我是心疼你啊妈。” 于春秀瞅了儿子一眼,脸色依然不好,慢慢起身道:“心疼我还气我,你是没良心么。” 齐致辰想他妈怎么为难他都行,总好过当他的面为难周继良好:“妈我去给你铺床。” 可齐致辰也就是想想,他妈下一秒就开始为难周继良了。 第191章 于春秀叫住儿子:“你等会儿,你铺什么,让他铺。” 齐致辰越来越有些搞不懂他妈了,他愣在原地:“妈,我来吧。” “我说话还能有好使的时候么?”于春秀又坐回了沙发上。 周继良直直走向齐致辰:“我来吧。” “那我跟你一起。”齐致辰小声道。 “齐致辰你给我过来坐着。”于春秀指了指对面沙发。 今天他妈真是叫了太多次他的大名了,怎么听都发毛,齐致辰只得挪回到沙发上:“妈你先别生气了,好好睡一觉。” 于春秀哼道:“给你姐夫打电话。” “现在?” “对,告诉他我不回去了,以后你在哪我在哪。” “妈,”齐致辰重重叹气,“非得大家都不愉快么。” “是我的错吗?”于春秀盯着儿子。 齐致辰真怕他妈倔强地在这坐一晚上,他适当服软:“我的错。” “是你们的错。” “是是是,都是我们的错。” 齐致辰也真是想除了让他和周继良分开之外的任何事都由着他妈来了。周继良铺好床后他妈却要跟他住在一个卧室,他点了头。最后就变成,周继良睡在客卧,他妈睡在主卧,他睡在主卧地板上。 他妈大概是真累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齐致辰小心翼翼的喊了两声没回应,他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周继良也没睡,正坐在阳台里吸烟。没开灯的屋里,远远看过去,男人指间有一点火星伴着烟雾忽明忽暗。 齐致辰摸着黑过去,靠在窗前叹气:“去睡吧,你明天不是要出差么。” 周继良看过来,轻声道:“不去了,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走,你妈会以为我是躲着她。” “可我觉得我妈会为难你的,”齐致辰担心道,“我有预感。” 周继良笑着摇摇头:“你懂什么,只要不是把你从我身边拿走,任何事都不算是为难我。” 齐致辰笑了,他探身伸手要去拿周继良嘴里叼着的烟,男人却侧头躲开,直接将还剩半截的烟掐灭了。 “前些日子不是答应我不抽烟了么。” 齐致辰耸肩:“因为有些闹心。” “闹心什么,”周继良将齐致辰拽到怀里,“什么事都有我跟你一起面对呢。” 齐致辰坐在男人腿上扭头问:“你晚上吃饭了么。” 周继良笑:“从公司直接回来就被丈母娘训话了,我哪有时间吃。” “那你饿了吧,吃点什么。” “不吃了,”周继良拍拍怀里人后背,“走,睡觉去。” 齐致辰有些心疼道:“要不你喝杯牛奶吧。” 周继良还没等摇头,就听主卧室有动静,他快走几步回了客卧,隐隐约约听得到那娘俩的对话。 “你怎么还没睡,去哪了。” “妈,我去厕所了。” 周继良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其实于春秀要是不让他在家睡他也会出去的,也不知老太太是没想到还是故意仁慈,他只知最近他可能都不能搂着齐致辰睡觉了,想想是挺闹心的。 第80章 默许 齐致辰以为他妈说住下来是一时气话,没想到老太太还真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除了做饭打扫卫生就是找周继良茬,不管周继良做什么说什么,她总会表现出极度不满,好在周继良不论怎样被说都依然温和有礼。 这种暂时无法有效改变的情况让家里总是环绕着低气压,让齐致辰头疼。他本是下班就会立马回家的人,这一个多月开始变得喜欢在外逗留,不是去邸啸那坐坐,就是去他小艾哥那转转,再不就是跟同事出去聚聚,总是要等到他妈打电话催他回去他才不得不回去。 有他妈在的日子他说不出的压抑,他跟周继良在家里根本没独处空间,朝九到晚五分别在单位度过,下了班回家吃过饭就是各回各屋,连周末也是如此。 手机几乎成了他们的唯一沟通工具,齐致辰无奈于他们就隔着堵墙或是分在楼上楼下,也只有发信息才能大胆无顾虑的说几句话。他知周继良绝不是爱计较之人,却也躲不过他自己内疚,为他妈多次明显的过分跟男人表示歉意。 带着对不起的话被他发出去的那刻,齐致辰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好像他和周继良之间在变得生疏,他们之间从来都用不上这三个字。 是有段日子他们没一起出门上班了;是有段日子他们没相拥在床上说知心话了;是有段日子他们没一起买菜下厨并肩散步了…… 与其说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不如说他们现在更像是同租的房客。不管是他敏感还是事实如此,齐致辰都觉得他们再这样在他妈无休止的监控下生活下去都是太过糟糕的。 他紧接着码了条短信:要不要出去走走,你先下楼,我一会儿下去。 四月中旬的七点钟,温婉的风,还没暗下去的天空,吸引着窗内的人投身其中。 齐致辰在听到客厅有关门声后心情一瞬愉悦地收起手机,起身去中厅喝水顺便看看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人。他妈住下来后他之所以小心翼翼的遵守规矩,就是怕惹他妈生气,他跟周继良在一起最对不起的是他已年老的妈。 “妈,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下。” 于春秀视线不离电视屏幕:“嗯。” 第192章 齐致辰有些意外,之前他不是没试过这样找借口跟周继良出去的方法,可每次他妈都没放他走,要不就是跟他一起下楼散步,周继良每次都是等不到他最后又上楼来。而这次他连理由都编好了,他妈却什么都没问的点了头。 越是这样齐致辰越是心虚,有些不好拿捏他妈心情,站在那好一会儿,确定他妈真的不会改主意才下了楼。 周继良在小区侧面广场的长椅上坐着看一群小孩踢球,滚到脚边的球刚被他踢还回去就看到了小跑过来的齐致辰。他挥手道:“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齐致辰在男人身边坐下,因一路跑来有些微喘:“我妈今天特痛快的点了头。” 周继良抬起一只手将齐致辰乱了的衣领抚正,而后眉眼带笑的侧头看着身旁人:“我得好好看看,回去后又不能太过正眼看你了。” 男人的无心玩笑戳到齐致辰,他撇嘴:“我也不知怎么办,我总不能赶我妈走……” “当然不能,”周继良打断道,“要让她好好在这住着。” 齐致辰嘟囔道:“万一她一直都要住在这呢,我们天天这样过,会舒心么。” 周继良揽过齐致辰肩膀:“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亲密确实不舒心,可我知道,要是阿姨她没留下而是被气走,我们也是不舒心的,两个人不舒心总好过三个人不舒心。” 齐致辰沉默后开口:“可我妈总是为难你。” “都不算什么的,”周继良摇头笑,语重心长道,“她在的这些日子,每天早上起床和每天晚上下班回来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她是表现的很讨厌我,可她也没赶走我。她是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可关于让我们分开她再也没提。我觉得她留下来不是要威胁谁,而更像是想亲自看看我们的生活。” 齐致辰在仔细理解周继良的话,一直以来他都在紧张的苦恼于怎样处于他妈和男人之间,看来周继良比他想的要透彻。他反问道:“那你是说她这样是同意我们了?” 周继良摇头:“还不好说。” 齐致辰肩膀无力下放,头靠在周继良肩上,视线看着远方,没再说话。 “走,”周继良低头用下巴碰了碰肩上那颗安静的脑袋,温柔道,“不是说了要一起走走的么。” 齐致辰站起身无精打采的说:“去哪。” 周继良扯着人往前走:“去哪都可以,只要你开心点。” 要怎么开心,想到他妈对他和周继良的态度齐致辰就开心不起来,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会让他妈难过他更开心不起来。最讨人厌的莫过于这种悬在半空,回不到最初也走不到以后的迷茫心情。大概最温暖的是握着他的那只手,齐致辰深吸口气,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他们没有目的地,穿过广场又走过步行街,在小吃街逗留后又去了附近的商场。 周六的晚上,逛街的人有些多,进了商场后周继良转身道:“我们出去吧,这里太挤了。” 齐致辰却拽住男人,指指二楼:“我们去买衣服吧,该换季了。” 既然是齐致辰想去,周继良毫不犹豫:“好。” 有点像上高中时跟邸啸逃课翻墙出去打台球的感觉,偷偷摸摸的欣喜带着点刺激。齐致辰边走边说:“好不容易一起出来的,我们晚点回去。” 周继良目光里都是宠溺:“你说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两人在男装区转了转,买了几件衣服后,又去看了电影。齐致辰还真没跟周继良看过电影,他也好久没看电影了,上次看还是在国外。很久不涉及影讯,所以他站在购票台前纠结着不知该看哪个好。 周继良看出齐致辰的犹豫,他开口选了个正在热映的科幻片。他对电影这方面更是一窍不通,便挑了个排名最靠前的,无所谓看什么,关键是他能跟齐致辰一起看。他平时忙工作,陪齐致辰的时间多是在上班前下班后,哪有机会看什么电影。路过影城门口看到齐致辰向里张望,他就直接拉着人进来买了票。怎么看站在他身边抱着爆米花桶的人那张笑脸都不逊色周围的任何小年轻,他总是这样,齐致辰一笑,他就高兴。 看完电影十点多,齐致辰出来后查看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他妈用家里电话打来的。想着他妈这么晚定是睡觉了,他就没打回去,而是让周继良比他晚点回去。 齐致辰回到家后轻手轻脚的开门进了屋。屋里黑漆漆,他光着脚踮着脚尖走进来,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把他妈弄醒了。 然而当他以最快速度洗漱完毕摸着黑回到卧室,被月光下空荡荡的床惊到了,他妈不在。 齐致辰慌了,快速开灯查看了所有房间,他妈真的不在。 “妈?”他不死心的大声喊着,“妈!” 老太太应是走了,门口的鞋不在了,换洗衣服也不在了,连洗手间的洗漱用品都不在了。 周继良是一路走回来的,还没到楼下就接起齐致辰的电话。 “我妈不见了!” “你别急,我这就回去。” 齐致辰在周继良赶回来之前的时间里,快速给邸啸打了电话,得知他妈也没去邸啸家后他有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他妈定是知道他和周继良今晚一起出去生气了,然后出走了。 周继良上了楼,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门口,问在客厅站着的人:“这里还有别的亲属吗?” 第193章 “只有还在上学住校的李明达,”齐致辰抓抓头,“怎么办,她能去哪,这么晚了,她一个人……我之前说要给他买手机她说她不会用,现在联系不上怎么办,怎么办……” “好了好了,”周继良上前将齐致辰圈进怀里,“别急,我们好好想想她会去哪里。” “我妈身上好像没多少现金,我给她的钱还都在床头柜里,你说她会不会出什么事,”齐致辰边说边站直身子,“不行,我们得出去找。” “好。” 有大力的敲门声,齐致辰以为是他妈回来,开门后是邸啸。邸啸是听到齐致辰关于他妈生气出走的猜想后开车过来帮忙的,进了门就说:“怎么还杵着呢,快点出去找啊!六十多岁老太太大晚上应该走不远。” 三人快速出了门,齐致辰边想边快速说:“我妈在这的这段日子,跟商服烟酒店的阿姨熟悉,我俩上班时她经常去那坐,隔着一条街的书店她也常去,她跟那阿姨总一起结伴去买菜。” 邸啸啧道:“你说的地方这时候都关门,有没有别的她常去的地。” “没了,”齐致辰叹气道,“她大多数时间都跟我俩在一起,都怪我,我要是今晚不出去就好了。” 邸啸也唉声叹气:“齐致辰我跟你说,于姨要是不同意你们的事,其实她有的是方法作你。” 一直没说话的周继良看向齐致辰:“阿姨打来电话是几点。” 齐致辰掏出手机查看:“七点半多点。” “她是用咱家电话打的,也就是说那个时间她是在家的,”周继良看向齐致辰,“你给你姐夫打过电话了么,阿姨有没有可能回了家?” 邸啸接过了话:“这不可能吧。” 齐致辰已快速拨通了电话,应是太晚,好半天才有人来接。 “喂姐夫!”齐致辰问道,“我妈回家了吗?” 站在齐致辰身边的两个人也在紧张的侧耳听着,在听到李树全的话后,全都松了口气。 “妈回来了,到家有一个小时了,坐快车回来的,我哥去接的站,小辰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她跟你说了的。” “姐夫,没事了,你去睡吧。” 邸啸按着电梯,转身走进去:“真是虚惊一场,明早赶紧给于姨打个电话,我先回去了。” 齐致辰拖着脚步跟在周继良身后进了门,一时没有他妈在的家他还有些不适应。 睡觉前躺在床上后他问周继良:“我妈为什么走了?” “不希望她走?” “希望,也不希望。” 这四十多天来,齐致辰都是这种矛盾的想法,他想过很多种事情到最后的局面,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第二天他没睡懒觉,早早起来先是给他妈打电话,也做好了实在不行就跑回去一趟的心理准备。 齐致辰打电话时周继良也坐在一旁,等到电话接通后变得分外安静。 接电话的是李乘舟,丫头甜甜的声音跟她小舅打招呼后大喊她姥姥听电话。 于春秀知道儿子会打来电话,拿过话筒后让外孙女带上门出去。 “妈,”齐致辰有些弱的开口,“你昨天那么晚还回家怎么不跟我说。” “我想跟你说,你不接我电话。” 齐致辰抱歉道:“我没听见。” 于春秀:“我是突然想回来的。” 电话两端皆是沉默。 “妈,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是挺生气的,”于春秀继续道,“我在你那就没有一天不生气的。” 齐致辰转着眼珠看向周继良,那人贴过来抱着他,他也没觉得有多安慰,他在等他妈骂他。 “昨天你下楼我趴在窗户向外看,看到你们一起了,当时我就想,”于春秀平静道,“我个老太太能看住什么,你们都是成年人,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可以忍着一天不骗我不代表永远不骗我。这是日子短,日子再长些,我看到的可能都会是你们让我想看到的。多可悲啊,我养的儿子最后会和别人来骗我。” 齐致辰底气不足:“妈,我没有。” “没有什么!”于春秀厉声道,“你现在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依然坚定不移的想跟他在一起,如果是,就不要再反驳我了。” 齐致辰沉默不语,他确实没有反驳他妈的资格。 于春秀语气放缓:“到头来妈还是希望你过得好,我非要留在那住下你是不是觉得妈特别不可理喻?我只是想看看我儿子说他跟个男人在一起的幸福是什么样的。虽然你们为不惹我生气几乎不说话,但我也还是知道你们在惦记着彼此。我多留一天就多看清一天,我不想盲目定义关于你的幸福。” 齐致辰紧紧的握着话筒,一句话都不敢插。 “儿子,改变不了你的心的话我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也许我像个泼妇一样的哭闹或者逼迫你会管用些,可我不想我瞧不起自己,妈虽没有文化,但还懂事理,还不至于用让所有人不安宁的方式换取目的,”于春秀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在极力清晰着,“妈能陪你多久,就算我不顾一切阻止你们又能换来什么,在那的日子里我有亲自体会你们的生活,说句很实在的话,正常夫妻也就是那样了。可别以为我就是支持,我只是改变不了现实。周继良也在听吧,正好我要跟他说,他要是对我儿子不好的话,我不会置之不理的。” 第194章 “妈,谢谢你。”齐致辰强忍着鼻酸。 “我知道我在的日子你过的并不是很好,我是你妈,看得到你自以为隐藏很好的情绪。要好好生活,你们两个,都是。” 齐致辰听着电话被挂掉的声音,眼泪终是不争气的滑落,他蹭进周继良怀里,将脸埋的很深,环着男人腰的手臂很紧。 第81章 我们的爱无末日 关于于春秀的默许,齐致辰明白那是他妈对于他执意要与周继良在一起的无能为力。这反而加大了他的罪恶感,活这么大,对他妈从没有过的愧疚。 他变得频繁联系家里,哪怕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候,也想让他妈放心他过的很好。他妈却对他们的事绝口不再提,就像是她不曾知道的秘密,还会如往常般温和态度对他诉着关心。 齐致辰想这样也好,整件事虽没完全顺着他的心意却也没太糟糕。周继良对现状却很满意,总是会笑着说,你妈她没再嚷着要把你领走就是最好结局。 入了夏齐致辰才抽出时间去视察已经开工近三个月的:“九八”工程。他曾问过周继良为什么工程会被取名为:“九八”,男人告诉他说,就是觉得这两个字亲切。 原本周继良是要一起来的,但出发前要临时见个重要客户,便让司机送齐致辰过去。 坐着车直奔近郊,慢慢接近工地,眼前的浩大工程也越来越清晰。齐致辰还没下车就看到了接待他们的负责人,是个五十多岁一脸憨厚笑容的大叔,先是递给齐致辰一个安全帽。 大叔姓常,听口音像是外地人,上面只告诉他说下午会有领导来视察,他不知怎么称呼。 “那……我就带您先去见工头吧。” 所有正在施工的工地都杂乱无章,到处吆喝走动的人,轰鸣运作的大型机器,凹凸地面堆放着各种建筑材料…… 齐致辰跟在常叔后面走,路上不停地躲着往来的工人,大概整个外包工程队都是外地人,没听到几句本地话。 前面不远处的临时白色板房在灰暗色调的工地上很显眼,常叔在门口停下,拉开带满灰尘的门后伸手示意齐致辰先进。 齐致辰侧着身进了门,寻着屋里说话声望过去,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工人见有人进来收声后侧目。 常叔笑着说:“宋工,这就是来视察的领导。” 齐致辰没去纠正常叔不太合适的介绍,而是在看清那个被叫宋工的人后脱口而出:“宋洋?” 遇到昔日熟人的情景对于齐致辰来说并不不陌生,就是这种只看了一眼曾一起度过的时光就会快速在惊喜与愉悦中闪现的过程。 宋洋是齐致辰上大学时寝室的老大,还是当年的板寸头,穿着被蹭脏了的白背心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支在桌上,迟疑两秒后连忙大步走过来:“齐致辰!” 这人抓住齐致辰的手像是见了多年未见的亲人,紧接着便激动的说个不停:“我读过工程文件,看到主工程师那栏写着的名字时我就以为是巧合重名,还真是你,快坐……” 说是主要来视察工地施工状况,齐致辰却在那临时板房里坐了一下午。宋洋大学毕业后也投身了设计行业,却一直没什么起色,后转向工地,专门带着些外地工人承包工程。 “以前院系教授不是说过么,说咱们这专业学不好毕业后就是在工地搬砖,你看我现在,”宋洋笑的抖肩,“看管和指挥别人搬砖,这是学好还是没学好。” 齐致辰笑:“我回国后早就无法联系到你们了,一直都不知你们几个怎么样。” 宋洋拍拍齐致辰后背:“谁也比不上你,你可是咱们寝唯一的建筑设计师啊。” “你跟他们还有联系么。” “也没什么联系了,”宋洋摇摇头,“刚毕业就有两个联系不上了,后来连于华南也断了联系,不知去向。但我倒是和老三还有点联系。” “他还在这城市吗。” “在,”宋洋撇嘴道,“这小子毕业后还真娶了副市长女儿,现在老丈人是市长,硬气着呢,上次在路上碰见都没跟我说话,还真是时间一长,有很多东西就变了。” 被现实打压到放弃挣扎安于现状的宋洋,每句话里都能听出抱怨的味道,齐致辰转移了话题,得知宋洋早已娶妻生子。 “齐小六,你还没成家呢?”宋洋继续道,“你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的,不应是找不到,是还没想找呢吧。” 齐致辰没做过多诉说,只是笑着说,不急。 最后齐致辰是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跟宋洋出门视察工地的。大部分工人已撤离,只剩些夜间工程需要操作的机器和人员还在继续。 俩人沿着一个方向走,宋洋多次带着齐致辰到最高点去扩大视角,夜色降临后,算是基本看完一圈。分开时宋洋把齐致辰送到工地外,不忘嘱咐他有空多来转转。 齐致辰坐车离开,在路上接到电话,看到屏幕上的两个字,他有些意外。是曾一起合作过的那个在城市规划局工作的叫裴刚的学长。 当时碍于交际无心存下号码根本没想过合作过后还会再通电话。接起说了两句不太重要的话后,裴刚进入了正题,说了市博物馆打算重建要选设计师的事。 “小齐,这样,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时间见面谈。” 涉及到工作上的事,齐致辰没犹豫:“我现在就有空,不知学长什么时候有时间。” 第195章 这通电话打完,齐致辰就让那司机换了行驶方向,打电话给周继良,然而对方没接,怕是男人还跟客户在一起,便怕打扰的没再打过去。 周继良放在公文包里的手机始终是静音状态,并没看到齐致辰的电话。最近有两个海外融资项目启动,再次涉及到新领域,忙得他天昏地暗,接连有几天一直在外面跑着跟客户见面。 晚饭桌上喝了几杯酒有些上头,送走那客户他便往家走。助理章杰有事请了假,找了人开车来接他。 周继良上了车后看到驾驶位上坐着的是艾云哲,便问了问这孩子在公司的情况。 艾云哲今年也就二十三四岁,来致捷后慢慢的也跟周继良混熟了,很大方不保留的一一回答。 周继良很少坐在副驾驶,他是怕后座太舒服犯困,就叫停了车坐到了前面来。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关心员工的话语和眼神能让艾云哲误会成了别的。 可能是他醉醺醺的看起来有些不正经,也可能是他说说笑笑显得太随意。在车开到他家楼下艾云哲停了车后,车厢里的气氛就变得很诡异。 周继良压不开车门锁后提醒道:“开车门锁。” “周总。”艾云哲并没开锁,而是侧身看过来。 有限的前排空间里俩人安静对视着,周继良是在等对方往下说话。他都还没等开口问,艾云哲就已贴过来。很年轻的一张脸放大在眼前。 确实,从最开始艾云辉把他这个弟弟介绍给他时他就夸过其长相,清秀干净,妩媚又不失帅气。周继良只是不明白他是哪里做的不当让艾云哲理解成了某种暗示后大胆尝试。 他侧头躲开那凑上来的唇并抬手按住那只放上他大腿根的手,一字一顿道:“我说让你开锁。” 艾云哲却笑了,他收回视线低下头,声音不大:“我知道我保不住这份工作了,但我还是想说,周总,在你身边做事久了就产生了奇怪的想法,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那天你喝多酒在后座扯着身边齐先生不放手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我知道我能进致捷是因我哥的关系,事到如今是我不珍惜……” 周继良的头有点大,并不只是因喝了酒的关系,他淡然听着艾云哲的话,却并没听完,终是探过身亲自按了解锁按键后打开了车门。他半回头,说了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你还年轻。” 下车后周继良边走边想他说的那句话,大概是他不知该怎么将拒绝表达。如果年轻真的成了阻碍,那当年齐致辰之于他岂不是也太过年轻,不还是一样不顾一切的放在了心里,归根结底,是除了齐致辰谁也不行。 跟裴刚谈完事情回来的齐致辰接到周继良电话的时候刚进小区,听到电话里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重叠在不远处,他便挂了电话走过来。 “你怎么在楼下坐着。” “等你呢。”周继良从石阶上站起身。 见男人说话有酒气,齐致辰伸手帮着把公文包拿过来,又半扶着人往单元门里走:“你怎么知道我没回来。” “没收到负责接送你的司机的短信。” 齐致辰笑了:“不问我去哪了?” 周继良配合的问:“去哪了。” 听齐致辰说完,周继良有些蹙眉:“别参与了。” “为什么?” “怕你累。” “有什么累的,多好的事,我的课不多,没事做闲着会枯燥死的,”齐致辰像是在哄几岁的小孩,“你就让我参与吧,又不一定会被选上,权当消磨时间了。” 齐致辰确实是当消磨时间对待博物馆设计这件事的,然而五个半月后他的设计稿还是在众多参与设计的建筑师的投稿中脱颖而出,连他自己都意外。 接到通知后他登了袁教授的门,本想请老教授对终稿提意见,却在进屋没一会儿后就出了事。 那是齐致辰第一次看到好端端没任何不良征兆的人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倒地不起。 袁师母被送进医院抢救无效身亡,心脏性猝死。 晴天霹雳让袁教授一夜间又苍老了许多,终是拨通了远在他乡的女儿的电话。齐致辰那两天始终陪在袁教授身边,直到袁灵回来。 那天下着小雪,回家的路上齐致辰沉默不语,参加葬礼的一身黑色更趁得他面色苍白。开车的周继良多次侧头看副驾驶上安静坐着的人,却并没有说话。 等红绿灯时齐致辰看着那一秒一秒跳动的红色,轻声叹道:“参加过太多次葬礼了。” 周继良伸手捏了捏齐致辰肩膀:“年纪越大,这种送别就会越多。” 齐致辰不知哪里来的感伤,扭头道:“不是说过几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么。” 周继良嘴角弯出弧度:“是都这样说的。” 齐致辰摇头:“我觉得不会的。” 周继良尽量转移话题想将齐致辰带离参加完葬礼的悲伤情绪,他边开车边继续道:“假设它是真的,你怕么。” “不怕。” “为什么。” 齐致辰看着车窗外飘落的雪花,慢慢的开口:“人之所以留恋这个世界是因为有人和事值得留恋,世界末日的话一切都不复存在,所有的留恋都会随之毁灭,死亡便来的坦然,也就不会怕了吧。” 周继良深情的看过来:“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你不在身边。就算世界有末日,我们的爱无末日。” 第196章 齐致辰露了笑脸,轻声重复着说:“爱无末日,我们的爱无末日。” 2012年12月21日,最终还是在沸沸扬扬的猜测和质疑中变成了日历上普通的一天,那个星期五一切照旧,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群,林立的高楼大厦,天空白云和飞鸟。唯一不同的是,它曾被独特的定义过。 任何有纪念性的日子定是有难忘的事发生,对于齐致辰来说,那天最难忘的是夜色降临后满街跑动着的出租车车顶长条电子屏上闪动着七个字:我们的爱无末日。 他下班后从学校大门出来,站在路边看着那一条条取代平日滚动广告而闪动着的暖黄色,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感觉。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跟周继良提起他当时的心情。看着满街的车和人,在冬日夜色里,世界照常运作,人海里有个人在深爱着自己,那是种无可取代的满足和踏实。 周继良每次听了都会笑着说,我们连世界末日都一起挺过来了,还有什么难的,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齐致辰很认同周继良的话,他也觉得他们不会再经历任何分离和风浪,一起平静安稳的将余生度过,到最后变成两个并肩坐看夕阳相视傻笑的糟老头。 然而生活永远难以预料。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纸病历困住了想活下去的勇气。 2016年是很值得纪念的一年,那年的开春:“九八”工程正式完工,他自己注册的工作室开始运作,紧接着入夏后他设计的博物馆也将正式启动开馆,同时还迎来了他从回国后亲自带的一批学生的毕业季。 那天齐致辰如往常趁着没课指导几个学生学术问题,师生几人围着长桌研究图纸时,被纸上滴落的触目惊心的红吓了一跳。 “老师,你流鼻血了。” 齐致辰回身抽出纸快速的擦着鼻血:“没事,我们继续看……” 他话都还没等说完,眩晕袭来,让他忍不住扶住头。在学生们关切的话语中,他晃了晃脑袋:“最近经常这样,可能天气太热了。” 这样的话齐致辰同一起吃饭的邸啸也说过,邸啸最初也只是以为这是种中暑症状,直到齐致辰再次眼前发黑的险些栽倒在地上他才强烈建议让齐致辰去医院查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周继良出国谈生意,齐致辰都是经常下班后来他这里吃饭的,他将其状况看在眼里。 “我跟你说真的,你得去医院查查,”邸啸嘱咐道,“别再真是什么毛病回头耽误了治疗。” 齐致辰笑了:“别胡说,能有什么事,就是流点鼻血而已。” “你这都发晕了,还不当回事呢,你和周继良可真都是工作为大,你说你俩赚那么多钱干什么?留着看病吗?” 齐致辰打断邸啸的唠叨:“我最近又接了个工程,可能只是太累了,没事的,休息休息就行。” “跟你家周继良说了么?”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在外面忙着呢,我要是连个头疼脑热都告诉他岂不是添麻烦。” 齐致辰没听邸啸的话,却在几天后,再次感到严重不适,不仅仅是流鼻血和发晕,连视线都变得模糊重影,甚至严重头疼和嗜睡,他还是决定去趟医院。 大夫在听了他的状况叙述后,皱着眉道:“具体情况要做个脑ct看看。” 齐致辰心情复杂的挂了兜里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冲着大夫点头:“好。” 第82章 怕 “九八”工程还没完全建完的时候,齐致辰就想过要把他妈接过来。 他从没同周继良说过这事,男人倒是总能洞察他的心思,早就在没告诉他的情况下在楼区里留下了两套房。原来周继良比他考虑的要早,那还是在工程刚出模型时,男人曾问过他最佳居住地点,之后还真就将他指出来的地方都买了下来。 整个楼盘都还在热卖,他妈带着外孙外孙女就已住了进来。到现在有半年了,这半年来齐致辰虽只是偶尔回来住,可他妈还是在楼上给他留了个房间。 今天是他外甥女十八岁生日,齐致辰答应了回去吃晚饭。从医院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心神恍惚。 大夫告诉他流鼻血只是肺燥血热引起的,鼻腔毛细血管韧度不够破裂所致,该担心的是脑ct片子上的那块白色。 “肿瘤的位置距离视觉神经和感官神经特别近,可能会引起失明或者感官受损。” 这是齐致辰在大夫说的话里记得最清的一句。确实有段时间他开始间断性头疼,他总以为那是熬夜工作造成,并没当回事,随便吃两片止痛药了事。就算眼睛严重不适他也以为是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引起的眼球干涩和视力下降。如今那病例袋子就放在副驾驶,清清楚楚的用医学告诉了他是怎么回事。当健康开始告急,才后悔他总是以自己还年轻为由没好好爱惜身体。 回到家还没吃完晚饭齐致辰就接到了袁教授电话,老教授电话里在说新接工程的事,齐致辰全程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挂掉电话后又没有了继续吃饭的兴致,便回了房间。 工作室助理发来短信告知他明天参加市博物馆开馆仪式,看着那条短信,齐致辰才发现他已开始健忘,明明任何日程都牢记脑中的,可现在他那颗可以轻松运转各种大数据的脑袋却真的不灵光了。 他坐立难安,如果切除肿瘤过程中发生那个所谓的万一,万一他真的看不见了,变得感官失灵了,那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可他若是不接受手术,那就像是脑中安装了个不定时炸弹。 第197章 他想周继良了,疯狂的想。很想飞到男人身边,却又想消失不见。齐致辰栽在床上慢慢闭上眼感受无边黑暗,就那么睡着了,真是一场长梦,长的像是一生。好多人好多事在眼前晃来晃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头疼欲裂的睁开眼就已经亮了天。 很普通的清晨,他妈已经下楼去晨练,煮饭的阿姨在厨房忙碌,李明达那小子昨晚出去就没回来,而还没起床的李乘舟的房门紧闭。 齐致辰查看昨晚他睡着后手机上周继良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问了句他从不会在男人出差时问的话。 他发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将近十个小时的时差,却很快来了电话。 周继良略显干涩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昨晚有打你电话,又怕你是睡着了吵醒你,就没再多打。” “你还在睡觉吧,去睡吧,”齐致辰欲又止后继续道,“晚些再通话。” 周继良轻笑道:“问我什么时候回,是想我了么。” 齐致辰低沉地嗯了一声。 周继良走了有二十一天了,致捷在欧洲那边打通了业务渠道,需要他这个大老板亲自过去主持大局。他每天都会给等在家里的人发消息汇报行程路线,说他正在把当年齐致辰走过的土地重新踏一遍。 齐致辰就会开玩笑的同周继良讲,他说我可是花了七年,要不你也七年后再回来算了。 可现在,别说是七年,他连七天都不想等,或者说,不是他不想等,是他脑中的肿瘤不允许他等。大夫已经明确告诉他,要抓紧时间动手术,否则就没办法治疗了。 意料之外没有过多的思想斗争,齐致辰以出差的名义在吃过早饭后带着行李箱出了家门,走之前站在门口回身看了他妈好半天。 于春秀被儿子的举动弄得有些懵,笑着问:“你这孩子怎么了?” 齐致辰笑着摇摇头:“妈,那我走了。” “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确定。” “以前每次出差不都是有具体行程的么。” “这次有些特殊。” “嗯,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啊儿子。” 齐致辰快速的关门离去,下了楼后坐进车里,好半天才启动车,他没有去机场也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邸啸家。 邸啸被突然带着拉杆箱到访的人吓一跳,他笑道:“你这哪一出?离家出走?” 齐致辰深吸口气:“也差不多吧。” “什么情况?” 见齐致辰站在门口视线扫过屋里,邸啸摊手道:“进来吧,就我自己在家,不是跟你说过了趁着孩子暑假,我给他们娘俩报团旅游去了么。” 齐致辰对邸啸的话没什么印象,他肩膀下落,吐出了三个字:“我病了。” 邸啸愣:“啥?” 齐致辰苦涩的笑,抬起手戳了戳脑袋,声音有些不稳:“我去医院查了,我这里长了个东西。” 邸啸的心也被齐致辰戳着头的手指戳到了,他声音发颤:“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齐致辰从查出病的那刻就做了最大胆的决定,这场手术要做,而且还是不告诉任何家人自己去做。只是他还是没能突破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才找到好哥们寻求支点。 邸啸算是很平静的听完了齐致辰简意赅的叙述,对于齐致辰说的不想让家里过分担心想瞒天过海的把手术先做了的事,他反问:“周继良知道吗?” 齐致辰摇头:“我没跟他说,也不想跟他说。” 邸啸默不作声了有一会儿才开口:“做手术,哪怕有风险也要做,我陪你做,一定会没事的。” 俩人从邸啸家出来是两个小时后,原本是直奔医院的,路上齐致辰却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事,翻看手机后才想起是要参加市博物馆的开馆仪式。 “还去什么啊,得尽快去办理住院手续。”邸啸反对道。 齐致辰摇头:“来得及,还有半个小时开始,你先送我去吧。” 邸啸拗不过齐致辰,便把人送了过去,并想留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里等。车子刚熄火他视线里那下了车还没走出多远的人就直直的栽倒在了地上,他立马甩上车门跑了过去。 走着路的齐致辰突然身子前倾后意识全无,浑身抽搐,在救护车来之前多亏了路过的一个医生有效的临时救治才避免出现大问题。 邸啸从主治医生口中听到的话跟齐致辰说的无差,他站在走廊里问道:“大夫,能不能尽快安排手术。” “这个是肯定的,否则会很危险,”那中年男大夫推推眼镜,“先办理住院手续,手术时间马上会安排下来。” 齐致辰躺在病床上输着液,抽搐过后除了浑身轻微酸痛别无其他反应。他恢复意识后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病房洁白的天花板。 这种感觉糟透了,上一次面临如此神经紧张还是在03年非典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安静的感受着难以形容的不安。能朦胧听到门外邸啸与大夫说话的声音却无法听清,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耳朵已出现问题。 他好好的一具身体,却可能要面临某些不致命却不如致命的问题。齐致辰焦躁起来,透过窗的阳光洒在他的胸前却照不进他的心里。 他开始抗拒了,不想做开颅手术,也不想呆在这里。他扯开手上的针,下了床。 十点半,博物馆的开馆仪式已经开始了,而他这个主设计师却不在。 第198章 齐致辰翻找着床上的手机,却没找到。索性推开门走了出去,原本在门口的邸啸不知去了哪里,他头也没回的大步走向了电梯。 到一楼后出了电梯匆匆向门口走的齐致辰停下来扭头看大厅里电视上播放的新闻直播。 “今日博物馆新馆的开馆仪式很是隆重,到场的除了部分市政府领导还有许多围观市民,车辆和人流的拥挤造成了交通小幅度堵塞。市博物馆完成新建历时两年零三个月,建筑风格新颖大胆,中西方结合的设计风采很博眼球,整栋建筑矗立在城西城中湖对岸,宛如白帆竞发,带给人以静中有动的感觉,它还有个别名叫继良楼……” 听到继良两个字,齐致辰的心抽了一下,他终于敢正视他在怕什么了,他怕手术失败他看不见那个男人,更怕如果不手术,突然的哪天他会倒地不起。 当时设计稿成稿后他参加了城市规划局的会议,他说楼的名字叫继良楼,那个廖局长直接拍手说这名字起的好,有继承优良传统之意。全场只有齐致辰自己知道,他起这个名的真正用意。 现在继良楼正式启动了,甚至还成了公交地铁站点,可他却高兴不起来。想过很多次等博物馆揭匾的时候他会笑着跟男人说,你看,我答应过你的事做到了。 可现在,他甚至都不想去联系那个人。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了当年周继良执行任务前怕自己回不来不惜跟他断了关系的心情。 齐致辰有多想他是病了瞎了还是残了,周继良都不会为他心痛一分。 “齐致辰!”邸啸站在走廊拐角打电话,转身看到齐致辰离去的背影就追了上来,来来往往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太多,找到人后立马跑过来把人拦住,皱眉道,“你干嘛去?” 齐致辰声音不大:“手术时间……定了么。” “定在明天下午了,”邸啸搂了搂齐致辰肩膀,笑的有些不自在,“嗨我说你别死气沉沉的,人家大夫都说了,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你别先自己吓自己。” 齐致辰嘴角勾了勾,缓缓地点头:“好。” “那赶紧回病房,别耽误了术前观察。” 邸啸走在偏前方,他的心情更慌,他却要做出很淡然的样子才能让齐致辰少害怕点。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了解齐致辰的,他知道这人有多怕才会进退不定。 他来之前答应了齐致辰手术的事不告诉任何人,可在听了大夫说的风险后还是扛不住,拿齐致辰的手机给远在异国的周继良打了电话。就算最后齐致辰会骂他,但邸啸不怕,他就怕他好哥们强迫自己去接受艰难时刻,虽然有他在陪伴,但他知道他远远不如齐致辰心中的那个男人。 周继良是第二天凌晨赶回来的,推开病房门并没开灯,借着走廊灯光一步步走向病床,站在床边的时候终是没忍住抬手用手掌根部狠狠的抹了两下眼睛。 挂了邸啸电话后紧接着就去赶航班,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中他几乎是麻木的,一心急着回来。却在看到那安静躺在床上睡觉的人后情绪失控。他埋怨自己忙来忙去跑生意有很久没好好跟齐致辰呆在一起,也没能看到心爱人身体状况的异常。 邸啸没见过这样的周继良,在他眼里这男人好像什么时候都没乱过套,可能是比他们大些的缘故,自然而然的成熟稳重,无论什么事都想的周到,跟齐致辰在一起这么多年,像个无微不至的兄长。可在看到周继良进屋后直接抹了眼泪,邸啸是懵的,他怕说话会吵醒齐致辰,便将人扯了出来。 “你干什么,弄得跟参加葬礼似的,”邸啸低声道,“这还没手术呢。” 周继良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清了清嗓子:“情况怎么样。”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又抽搐一次,还好是在医院,”邸啸叹气,“如果不是真的出现问题,手术不会来的这么急。” “我留下就行,你回去休息。” “我休息?”邸啸瞪眼,“还是你回去吧,又是倒时差又是赶路的。” 周继良摇头:“不用,我没事。” 邸啸思考片刻后点点头:“那我明早过来。” 周继良站在那目送着邸啸走远,而后转身推门回到病房。他轻轻地坐到床边椅子上,月亮清冷光辉打在他的肩头,照亮他所有的温柔。 他缓缓伸手触碰床上人的额头,抚了抚后前倾身子低头认真的看着那人熟悉的睡颜,视线不停扫过那鼻梁和眉眼。早已是刻在脑中的一张脸,这些年的变化都记录在眼,却还是看不够。 也许是他太过近距离的呼吸让躺着的人蹙眉后半睁开了眼。周继良轻声问:“醒了?” 齐致辰轻轻转头,黑暗里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我是不是又做梦。” 周继良抓过齐致辰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不是做梦,我回来了。” 齐致辰的眼睛蒙了层水雾,他躺在那伸着胳膊搂去抱也凑过来抱他的人,脑袋蹭进男人怀里后声音哽咽:“我想你了。” 第83章 只想拥抱你 夜里,趴在病床边的周继良被床上突然的动静弄醒。抬起头便看到了陷入抽搐状态的齐致辰。那人眼神涣散,僵挺的身子一挣一挣,喉咙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十分痛苦。 周继良焦急的唤着齐致辰的名字,他的双手颤抖,连往外跑时的双腿也不听使唤。 昏暗医院走廊和侧面护士值班室都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有他喊着大夫的回声和他踏在地上的混乱皮鞋声,在确定视线所及之内没有人后他快速跑回病房,抱起那失去意识还在不停抽搐的人。 第199章 还没走出几步远,怀里的人慢慢的涣散了瞳孔,绷直的身子缓了力气软下来,周继良不知所措的蹲下身拼命的晃着已闭上双眼的齐致辰的身体。 事情来得很快也很突然,齐致辰栽在他怀里再就没了动静,像个睡着了的孩子。周继良不得不去确认齐致辰的心跳和呼吸。 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了,周继良跪在地上抱着人,反复的用手去擦拭着齐致辰的脸庞,他觉得下一秒齐致辰就会睁开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笑,可是没有,齐致辰不动了。 “啊!”崩溃的叫喊振出男人的胸腔,歇斯底里。 就是这一声相当震撼和痛苦的喊声,让躺在床上的齐致辰惊醒后连忙去推趴在床边的男人。 满头是汗的周继良睁开眼,坐直身子后目光发直,好一会儿才抬手抹了把脸,自自语的轻声道:“是梦。” “怎么了?”齐致辰担心的坐起身,“做噩梦了?” 周继良摇摇头,握了握床边齐致辰的手:“没事。” 天已经大亮,周继良心有余悸的是梦里残留的恐惧。他怕给齐致辰造成压力,并没在被追问时说出梦的内容。很短的梦,却很真实,有太大的冲击,他明白是他过于紧张放大了潜意识。 从他得知齐致辰面临开颅手术的那刻起,莫名的慌张和不安就蔓延在他心里,唯一能控制的是他表面的呈现方式,他始终在故作镇定的陪着齐致辰。 这么久以来,周继良从没想过齐致辰会出现任何健康问题,在他眼里那人始终都是他爱着的少年。比他年轻比他聪明比他善良,他能想到的永远是终有一天年老的他会先一步离去。 早些年在部队的时候,周继良不是没接触过死亡,不止一次面对并肩战友的离去。而他在梦里抱着没生命迹象的齐致辰时却从没有过的怕的要死,心像是被千万颗子弹穿透,留下无数个血窟窿。 明知齐致辰的开颅手术存在生命危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周继良还是止不住乱想。梦里齐致辰痛苦的样子让他心疼,他是有多希望所有的痛他都能挡下来,他宁愿他身缠重病也要护齐致辰余生安稳。 齐致辰在周继良回来后显得踏实很多,这前后对比作为旁观者的邸啸是看的最清楚,他暗暗地肯定了他告知周继良是对的。 邸啸从早上来就在说让周继良回去歇歇再过来,在说了几次毫无作用后,他也就不再劝了,心里明白周继良是不可能放心回去的。 十点多的时候,有护士推门进来要给齐致辰剃头。 “我来吧。”周继良看向护士。 那护士在床上病人点头后,把东西递给了周继良,嘱咐了两句后转身走了出去。 邸啸也站起身,眼看着离手术越来越近,一直没太情绪波动的他反而有些压力,清了清嗓子:“那个什么,我去抽根烟。” 齐致辰看了看消失在门口的邸啸,笑着问:“他给你打的电话吧。” 周继良嗯了一声,按住要坐起身的人:“不用起来,躺着就好。” “那怎么剃?”齐致辰仰头看着床头的男人,“我又没残疾,我……” “躺着就好。”周继良边说边将床拉出来些。 于是齐致辰就那么躺在那,原本披在肩上的围布垫在了他头下,当周继良打开电推子后,他就老实的任凭男人的手摆弄着他脑袋。他突然想笑,感觉周继良将他的头转来转去,像是剃羊毛一样。 看躺在那的人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周继良问:“怎么了?” 齐致辰:“想起以前你给我剃头了。” 周继良手上的动作停顿后继续着,纷纷掉落的黑色发茬散在纯白布料上对比分明。他不是第一次给齐致辰剃头,明明很熟练却在此时显得过分小心翼翼。 “这一生总有最想回去的时候,我这两天就也在想这个事情。” 周继良:“别说傻话。” 齐致辰微笑:“可我还是忍不住想。” 见周继良不接话,他眼神上挑:“想知道我最想回到什么时候吗?” 周继良本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齐致辰等他回应的眼神太过恳切,他点点头。 “我想回到九八年。”在轻微电推子运作声音中齐致辰提高声调道。 即将进手术室的齐致辰才是最紧张。想到这,周继良的心更难受了,强迫自己笑笑:“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爱你的时光就会多出一倍了。” 周继良忽然鼻酸发酸,他把齐致辰的头转向另一面,不想让那人看到自己红着的眼。 九八年,如果能回去也好,我们可以一切从头来过,重复多少次聚少离多,也不怕所有的悲欢都倾注于你一个。 周继良快速的调整情绪,剃完头后默默地帮齐致辰吹着脸上粘的头发茬。 齐致辰闭着眼,感受着男人一下一下轻轻的呼气,突然抬起上半身在男人脸上亲了下,而后像个偷腥的小和尚,坐起来盘着腿,摸着头傻笑。 周继良伸手帮着齐致辰整理着病号服领口,笑而不语。 十二点半时有医生带着人来查房,视察术前病人情况。那个主刀医生姓梁,三十多岁,笑起来特别亲和,随便聊了聊后夸赞齐致辰的头发剃的很标准,又说明了签手术协议的相关事宜。 这算是个相对沉重的话题,齐致辰的表情变得不算自然:“我术前意识清醒,我自己来签。” 第200章 梁医生点头:“嗯,术前手术协议你可以签,那么术中突发情况呢,比如增加药剂或者强行停止,谁来签,你需要授权一个委托人。” 齐致辰看了看屋里除医护人员之外的两人,短暂犹豫后抬手指向邸啸:“让他签。” 邸啸是意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周继良,他愣神,直到被大夫叫出去才按了按头跟着往外走。 屋里恢复安静后齐致辰躺回了床上,语气很悠远:“我没选你,你别太在意。” “我知道”,周继良在床边坐下,“你从来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想法,睡一会儿吧。” 齐致辰摇头:“不想睡,手术要十多个小时,会一直睡的,我想和你说说话。” 周继良慢慢点头:“好。” 齐致辰笑的有些苦涩:“可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我跟你也有没话说的时候。” 周继良握住齐致辰的手:“随便说什么,我在的。” 齐致辰扭过头:“不说了,你说吧,我想听你说,不,我想听你唱歌。” “唱歌?”周继良有些意外。 “说起来我就听你唱过一次歌,好多年前了,”齐致辰边想边说,“那首相逢是首歌。” 周继良错愕后想起是在什么时候了,他轻哼着旋律,而后清唱起来。 齐致辰认真的听着,男人好听的声音带他回到了那个盛夏燃着篝火的夜晚。他从不敢想象这次手术他能不能安全挺过,倒是开始无比怀念过去的生活。 那时他还是生龙活虎的少年一个,不知道未来是什么。越是年长越是思念根,他想回呈塘了,再回到那方生养他的土地,可他还回得去吗? 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齐致辰反握住周继良的手,紧紧地像是抓着最珍贵的宝贝。 周继良还在低声唱着,越来越低的声音后停了下来,拇指抚过齐致辰的泪痕,轻声道:“别哭。” 齐致辰睁开眼:“你曾说过等我们老了就回呈塘过晚年,还算数吗?” 周继良点头:“算,等你手完术,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一点二十分,齐致辰被推向了手术室。他安静的躺在推床上,对步步紧跟到手术门口的两个男人一句话都没说。 周继良始终在攥着齐致辰的手,最后不得不分开时,松开手停定在原地,他说:“我等你。” 手术室的门关闭,门上的指示灯亮起。等待从这一刻起开始变得漫长。外面的天开始阴了,让等在门外的两个人压抑感厚重。 周继良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邸啸坐不住总是会起来活动筋骨,他们成了走廊里固定的两个身影。 焦虑使每分每秒都深刻,周继良的眉头始终在紧皱。他心里没底,他在煎熬中期盼齐致辰平安,想象不到如果那人出现一点点的意外他要怎么面对。时间留下最明显的痕迹是他们之间的关系,齐致辰对于他周继良来说已经是这世上唯一的家人。那人只与他隔着几道墙不超过十几米的距离,他却思念的不行。 晚上八点半,齐致辰进手术室七个小时整。回齐致辰病房睡了会儿出来后的邸啸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依然坐在那的周继良,他赞叹这人的毅力。 “去睡会儿吧,”邸啸递给周继良一瓶水,“身子能受得了吗?昨天一整天你都没休息。” 周继良摇摇头:“没事,我不累。” 邸啸叹口气在周继良身边坐下,嘟囔道:“我算是劝不动你了。” 周继良侧头看邸啸:“一直都想跟你说声谢谢。” “谢什么?” “在我不在的时候陪着他。” 邸啸摆手道:“说的什么话,我跟齐致辰的关系早就不用说谢这个字了,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说,都是我该做的。” 见周继良拧开手中的水瓶仰头喝着水,邸啸靠在椅背上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齐致辰这小子让我负责术中发生意外时签字的用意。” 周继良握着瓶子等着邸啸说下去。 “他是真的爱你,”邸啸轻笑了一声,“说实话,我始终都不觉得你们在一起是什么好事情,我表示赞同只不过是我拗不过他,我了解他脾气我却不了解你一直以来在他心里的重量。” 邸啸视线落在地面:“我知道,他选我来签字,并不是不想把生命安危交给你,他只是不想他发生任何意外让你内疚自责无法过好后半生,他是最放不下你。” 周继良捏着水瓶的手指动了动,邸啸的话他懂,他习惯性的支持齐致辰的任何选择,不会深问是为什么,被明说出来后他的心颤动。 这种心情就如同他知道齐致辰将设计的建筑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时候。那还是他们挤在学生宿舍的单人床上齐致辰许下的承诺,当时少年的话听起来那么不真,却真的成真。 一路走来他们还在深爱,是上天最好的善待。 凌晨一点零五分,一直紧闭的手术门开了,力倦神疲的两个护士最先推着病人出来。周继良起身迎上去,边帮忙推床边听着邸啸与医生的对话。 “大夫,怎么样,手术顺利吗?” “病人生命体征目前一切正常,具体情况要等他醒过来看。” “会不会有之前说的那些问题啊?” “等他醒过来,进一步观察才知道。” “谢谢大夫,辛苦了。” “你们一直在等了吧,也辛苦了。” 第201章 …… 病床上的齐致辰头上包缠着纱布整个人毫无气色,透过氧气罩能看到干裂的唇。 所有人都等着他醒过来,可过了十个小时还是毫无醒来征兆。急的邸啸一遍遍往主治医师办公室跑,甚至有两次还单方面起了冲突。 周继良半步都没有离开病房,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盯着床上的人,在邸啸带着大夫来查看他起身让开的时候险些摔在地上。 他的体力快耗尽了,可却不愿意闭上眼睛去休息,他铁了心要等到齐致辰醒来。那人醒来看不到他会不安。 齐致辰陷入沉睡,意识开始有了回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他在帮着他姐夫往屋里搬着货,刚下过雨的天气闷热中带着潮湿,夕阳染透了半边天,门前不停地有村民路过。 待到所有货物都搬完,他叼着冰棍靠着柜台歇着。有个小身影撞开门跑进来。 “大兵来了!大兵来了!” 齐致辰恍恍惚惚的觉得这感觉熟悉极了像是发生过,他跟来喊他的邸啸一起小跑着去呈塘小学看热闹。 路上邸啸问他怎么呆呆傻傻的,他说这事情好像发生过。 邸啸笑:“有时候就是会觉得生活中的某件事某个场景发生过一样。” 拥挤的操场上村民们在围观到来的大兵们,齐致辰爬上了墙头伸长了脖子看着。 视线里是满眼迷彩绿色,飒爽英姿的军人列队而立十分壮观。 突然的周遭嘈杂全部静音,他什么也听不见,身边的邸啸动着嘴唇不知在说些什么。齐致辰慌了,他跳下墙头用力地敲着耳朵,他听不见了。 不远处有个穿着迷彩军装的男人在扒开人群朝着他直直地大步走来,到了跟前什么也没说就把他抱住了。 很暖和的拥抱,熟悉地他想落泪。他是谁,为什么哭了。 “齐致辰!齐致辰!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在齐致辰突然睁开眼睛却毫无其他反应到现在有快两分钟了,任凭床边的医护人员怎么呼唤都毫无作用,倒是一直默不出声的男人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后,病人的视线慢慢有了生气。 周继良哽咽着声音在齐致辰眼前晃着手:“齐致辰!你听得见我吗?” 齐致辰的眼睛眨了眨,静静的看着头上的脸,男人的面色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胡茬,发型凌乱,颓废的很。 在男人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确认中,他抬起手抓住那只晃来晃去的手,嘴唇微起,有气无力:“别喊了,你嗓子都哑了。” 屋里瞬间炸开兴奋的声音,都在开心着齐致辰恢复意识,邸啸哭了,咧着嘴声音很大:“齐致辰你他妈吓死我了!” 齐致辰小幅度歪头看向邸啸:“哭起来还是那么丑。” 邸啸用力摸眼泪:“丑就丑。” 齐致辰视线看回周继良,笑了:“我好像又做梦,梦见你抱我。” 周继良伸开双臂慢慢的再次把床上的人抱住,他低声道:“是这样吗?” 齐致辰边笑边流泪:“我没事了吗?我听得见你叫我名字,也看得见你的样子。” 周继良吸着鼻子:“没事了,都没事了。” “病人和家属都需要休息。”一旁仅剩的护士提醒道。 这一提醒,两人抱的更紧了,异口同声道:“就再抱一会儿。” “可是……” “哎呀你就让他们抱吧,”邸啸边说边扯着那护士往出走,“不让他们抱着才更要他们的命呢。” 病房门隔住了一切声音,还在拥抱的两个人一个在床上躺着,一个床边弯着腰,像是焊在一起似的谁也不松手。 没有任何的语,只剩同频率呼吸。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