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又怎样》 1-1 夏季已然过了,金黄的色彩不知何时渲染了树梢,气温却仍沿续炎夏的猖狂,滚烫地让人浮躁。 沉四季在课堂铃声响起前,确认讲师上课需要用到的资料无误后,就坐到助教的专属位置上,看起了今天的授课内容,周遭的讨论随着不同人的音量断断续续传进耳里。 他们讨论的内容无外乎是围绕着接下来这堂课的兼任讲师谢知序。 谢知序长相俊美,皮肤白皙,很有时下韩流欧爸的味道,是青原大学应用外语系这学期新招聘的兼任讲师之一,帅是真的帅,冷血无情也是真的冷血无情,学期刚开始时,讨论谢知序外表的声量有多高,一个多月后的如今,骂谢知序心狠手辣的声量就有多高,但凡缺课、迟到、作业迟交等大学生几乎会犯的通病,他谢讲师扣分是不眨眼的,明明是大学生,遇到谢知序的课一个个都化身成高中生,乖的像孙子。 听着那气的牙痒痒的讨论声,沉四季弯弯嘴角,觉得好笑之馀,又有点同情这些孩子,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当年读大学时,没有遇到像谢知序这样的灭绝先生。 虽然谢知序很不近人情,却相当认真,讲课内容生动易懂,确实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好老师,也不知道谢知序最后是否能拿下副教授教席一职,如果拿下了,还有这些孩子们哭的时候了。 青原应外的系主任及其也是同系教授的夫人将在来年移居国外,整个应外系教团因此迎来一番动荡,空出来的教席,将在兼任讲师这一学期的表现里评选出一名副教授,不少人像鯊鱼闻到血腥味一般,蜂拥而至,据说除了目前已有的三位兼任讲师外,后面还会陆续有新的兼任讲师报到,竞争相当激烈。 就是不知道副教授选出来后,其他兼任讲师会不会继续留下来,毕竟他们又跟一年一聘的兼任讲师不一样,安排他们讲课不过是试教的一环而已,这些人实际上连约聘都算不上…… 忽地,贴身放在裤子口袋的手机震动一下,拉回沉四季有些飘远的思绪,趁着还没上课,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手机里传来的讯息犹如晴天霹靂,让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1-2 讯息是沉妈传来的,大抵的意思是他刚才带家中的狗狗小花和大花去公园散步,不知谁家的狗没系牵绳,看到他们就跟疯了一样,扑上来就是一阵的撕咬,大花被咬的浑身是血,其中脖子和腹部的伤最深最严重,目前已紧急送到动物医院手术急救中,但医生告知要有心理准备,沉妈想如果有什么万一,沉四季一定会想陪在大花身边,所以才会明知道女儿正在工作仍传讯息过来。 知女莫若母,沉四季果然没多作犹豫,飞快将东西收拾好,尽量不让表情太难看,走去向刚进教室的谢知序请事假。 谢知序没有马上回覆,只淡淡地看着眼前没了平时笑脸的女孩,「事由?」 沉四季咬了咬下唇,在灭绝先生清冷的注视下深吸了口气,小声地说了原由。 「你现在过去能有什么帮助?回座位上。」谢知序毫无波动地拒绝了,见她站着不动,又直白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吗?这种状态上路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最无辜的路人。」 沉四季不可置信地瞪着谢知序,本就强忍的情绪顿时衝破薄弱的防口,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 这狗男人!她修正自己先前的想法,如果谢知序真的拿下副教授教席一职的话,有得哭的恐怕也包括她自己…… 谢知序看着眼前哭的稀哩哗啦还不停猛吸鼻涕的沉四季,脸上是一惯的面无表情,实际上整个人已经头皮发麻,他不着痕跡地用眼角馀光扫了一眼底下,几十个人,沉四季怎么有办法在几十个人面前哭的如此坦然? 沉四季在他心里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谢知序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于是在她抽抽噎噎地说着他因太过震撼而无法细听的言语时,果断地批假放人离开。 哭的稀哩哗啦的沉四季有些懵,但半点不耽误她有如踩着风火轮离开的速度,就怕走慢了一步,谢知序那狗男人突然又反悔了。 不过她还是在踏出教室的时候停下脚步,转身对谢知序说:「我会搭车过去!」 才不会害别人呢!哼! 沉四季将一教室嗡嗡地讨论声留在身后,她是怎样都没想到,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灭绝先生,就像拿着生死簿的判官,逐一点名底下窃窃私语的学生,要命的是,每点一个名,手里的笔就不知道在做着什么记号。 眾学生:…… 1-3 翌日,沉四季再次回到课堂上做着准备工作时,几位平时跟她比较有话聊的学生纷纷靠过来关心狗狗的情况。」 「看学姐笑笑地走进来,狗狗应该没有大碍吧。」 沉四季虽是助教,但同时也是青原应外在读的硕士班学生,这些大一新生都称她学姐。 「是啊。」沉四季心有馀悸地吐了口气。 回想起当时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心情,沉四季仍然觉得有些软脚,就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还好只是伤口深了些,血流得多了看着很严重,但没有伤及要害,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大花就又能够活蹦乱跳了。 医生说的简单,但真正看到病懨懨躺在笼子里的大花时,沉四季还是忍不住心疼的掉泪,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围着自己转圈圈撒娇的孩子,怎么就浑身是伤地躺在医院里了? 想到大花昨天麻醉还没全退,看到她和沉妈的时候,嚶嚶呜呜哭得委屈极了的小模样,沉四季就有点透过不气,鼻头有些不受控地发酸。 围着她讲话的几位女同学除了懵之外,还有些慌,几人对视: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哭了! 沉四季吸吸鼻子,又用手背去擦还没来得及流下的泪,靦腆笑着解释:「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家大花昨天从手术室出来的样子,有些不捨,不争气的口水就从眼角流出来,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 谢知序进到教室,就看见沉四季又哭又笑的样子,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这小助教怎么又哭了? 虽然很不想靠过去,但讲台就在沉四季旁边,谢知序只得顶着没有表情的脸,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实际上则是有点头大的走到讲台前。 怎么眼睛红通通?是又哭了?难道她的狗伤得很严重?如果是这样她怎么没继续请假?还是她家的狗其实已经……打住!谢知序连忙打住自己越来越危险的想法,沉四季还能来,她的狗应该是还好好地在呼吸才是。 谢知序的思绪已经不知神游到哪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1-4 原先围着沉四季的几个女同学胡乱地向谢知序打了招呼,便忙不迭地回到座位。 沉四季看到谢知序,出于感谢他给她批假,于是低声向他道谢,但心里仍然对他昨天说的话感到生气就是了。 虽然谢知序的话很不中听,她也知道他讲的是事实,她昨天赶过去动物医院后确实只有坐在外面焦急枯等的份,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他不爽。 谢知序不太明白小助教过于复杂的情绪,又是道谢又是生气的,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他实在理解不了,淡淡地点了个头,便低头看起今天要讲的内容。 沉四季见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何,就觉得更不爽了。 她鼓着腮帮子回到助教专属的旁听座位上,她从小到大就没遇过像谢知序这种性格的人,说他无情是真的挺无情的,可是昨天他也让她请假了,看起来好像又不是那么不通人情,可是好好向他道谢,他又冷陌起来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彆扭? 对,经过这件事后,谢知序给她的感觉就是彆扭。 沉四季没忍住多打量了谢知序几眼,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她愣了一下,嘴角才牵起略显尷尬的笑,想要遮掩不知道有没有在无意间流露出的情绪,然而谢知序已经先一步面无表情地转开视线,自然的就像他只是刚好看过来而已。 沉四季牵起的唇弧木木地扯平了,没忍住在心里又骂了声狗男人。 两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谢知序拿着水杯间适地回了办公室,沉四季收了之前课堂上交代的作业,又整理了谢知序上课的物品,才像个刚从百货公司疯狂购物后的小姐姐,大包小包地追上谢知序的脚步。 左肩挎着装满作业的大布包,沉四季边走边吃力地将提带往肩上挪了挪,难以理解地嘟嚷谢知序的老派作风,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要求交纸本作业!今天不少学生在交作业的时候都私底下请她帮忙问灭绝,以后作业可不可以寄mail或是上传到云端资料夹?都说这样比较轻松,不然还要特地跑影印城。 想到这,沉四季只觉得肩上的重量又增加了。她不想轻松吗?但她绝计不会开这个口。 1-5 经过昨天的事,她现在在谢知序心里大概已经被贴上爱哭的标籤,才不想再多一个懒惰的形象,这交作业的方式,就看谁先忍不住,谁自己去找灭绝先生开口了,学弟学妹们,实在对不起了。 沉四季一路上心里戏十足,好不容易气喘嘘嘘地回到谢知序的办公室,没想到系主任也在,系主任是沉四季硕士班的指导教授,助教名额也是系主任给的,沉四季特别喜欢也特别感谢这个笑起来一脸和蔼的老教授。 沉四季甜滋滋地向老教授打了招呼,再看看站在弥勒佛一般的系主任旁的谢知序,活脱脱像地狱里走出来的活阎王似的,被他冷冷扫了一眼,沉四季顿时收起笑容,像应付上司一样不带感情地叫了声谢讲师,然后飞快地经过两人,一头鑽进助教的座位,一边东摸西摸地假装忙碌,一边悄摸摸地观注两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间聊着,多数是系主任在讲,好像是在讲他家里养的狗谢讲师多数单音节回应,偶尔会从他那好看的唇里蹦出有一两句几个字的句子。 沉四季在心里讚叹系主任,人真是不可貌像,即便笑得再像个邻家老头,那也是个不简单的老头,竟然有办法跟灭绝聊天,聊的还不是公事!不过灭绝也是牛了,竟然敢种态度对顶头上司,就不怕副教授资格飞了? 想到刚才谢知序冷冷扫来一眼时自己的反应,再看看人家对系主任的态度,沉四季头一次感受到人生的参差。 沉四季握拳给自己打气,下一次,她也要这样牛逼哄哄回应谢知序! 系主任讲他家狗干的蠢事,沉四季简直不可思议,想像他描述的画面,她笑得快要抽风,只能尽可能地把自己缩在萤幕后面,一抖一抖地擦着笑喷的泪。 系主任心满意足地讲完自家狗子笑料,才想到今天过来的正事一句未提,他「哎呀」地拍了一下后脑,才好笑地说起来意。 他这趟过来是要跟谢知序收钱的,系里一位女教授刚生產,他家夫人提议一起合资送礼,大家钱出的一样,避免因比较礼物的价值產生的不愉快。 1-6 谢知序身上不习惯带东西,无论是皮包手錶或钥匙,只要可以的情况下,他一般去到一个定点,都会先把身上的东西拿起来。他先是摸摸口袋,才想起自己先前在课堂上时,顺手将皮夹丢进装教材的袋子里,那袋子正在沉四季那边。 「沉助教。」 谢知序没有得到沉助教的回应,微微扬眉,又唤了一声,「沉助教?」 他朝沉四季的位置看去,甚至不用走过去,仗着一百八十七的身高,就能看清楚缩在萤幕后面的小助教的一举一动。 「沉四季。」这一次,他嗓音压的比平时低,加上连名带姓的叫唤,整个人显得却更加冷漠,听起来隐隐带着一丝危险,惹得系主任都多看了他一眼。 谢知序面上看着冷,心里却是大大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沉四季在干嘛,怎么有办法一个人在那边傻乐。 明明在昨天之前,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助教哪哪都好,相当称职,印象中对她并没有任何特别突出的记忆点,之于他,她就是个可以被忽略的路人,可是她昨天无所畏惧地当眾那么一哭,他忽然就觉得她似乎哪哪都跟人不太一样,她的一切言行举止没有一处不是亮点,随意的一个动作都能吸引他的关注。 谢知序清楚知道是什么原因吸引了他,那是他嚮往的,也是他迟迟再无法勇敢做到的。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沉四季被忽来的一股寒意冷的回过神,原本缩着的脖子悄咪咪向上探,两隻眼睛才从萤幕后面冒出头,就被谢知序那双深潭似的眼给攫住。 她在心里喊了声妈呀,脸上却略显尷尬地咧开嘴笑,那笑弧说有多大就有多大,看起来说有多傻就有多傻。 「不好意思,我刚没注意到您叫我,请问有什么事吗?」沉四季笑得脸颊发痠,心里却在给自己打call,沉四季你做的很好!职场安身立命必备技能:装傻充愣,get! 「麻烦我的皮夹给我。」谢知序别开眼不去看她诡异的笑,有点辣眼睛。 「你的皮夹怎么会在我这?」沉四季脑袋一下没转过来,只觉得他这话有歧义,很容易让人误会的那种。 1-7 谢知序见她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彷彿只要他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就要展开绝地大反攻的样子,实在很想抚额叹息,但最终也只是用舌尖抵了抵脸颊内侧,微侧过脸掩饰了压不下的上扬嘴角。 沉四季,真是一个生动的人呢。 「谢讲师,你快点解释啊。」沉四季真的急了,系主任在呢,他话说的这么不清不楚,如果被误会了,她这个助教差不多就做到今天了。 她急切地从座位上起来,却因为动作太猛,撞到大腿,痛的她「哎呀」一声,眼泪都喷出来了,仍不耽误她一拐一拐地过去向系主任挖心剖腹。 「主任泥康康我,我跟谢讲师的关係,绝对比韭菜炒豆腐还要清白!」沉四季抹掉眼眶里的泪花,嫌它遮掩了自己眼神的真诚。 谢知序看着她痛的齜牙咧嘴却又咬牙扯出讨好却狰狞的笑,再忍不住笑,飞快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低头假意翻找东西,之前他怎么就没发现沉四季这么可爱? 那边,系主任还再逗他可爱的小助教。 「呦,现在小年轻还懂歇后语呢,读外语系也没把国文扔下,不错不错。」系主任笑瞇瞇地点头,看着很满意,但就是不接她的话。 「主任,重点不是歇后语啊!」她有些急。 「我知道,我知道。」系主任不急不徐。 「不是、主任,你听我解释,重点就是这句歇后语没错!」沉四季开始放慢说话速度,她觉得自己似乎把自己绕晕了。 「我知道,你想说你跟谢讲师的关係一清二白,对吧?」系主任见她自己缓下来了,也不继续逗她了,只是觉得有些感慨,还是这些尚未出社会的年轻人可爱,嗯……傻的可爱。 只可惜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要离开这里囉。 谢知序听着一老一小的对话,整个人乾脆都蹲到了桌子底下,抿着唇无声笑了几秒,才整理好表情,随手从底层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神情淡然地交给沉四季。 沉四季连忙抱住他递过来的资料,满脸问号,「这是?」 「下一堂课分组讨论的主题和相关资料。」 她看着俊美无儔的谢讲师一时竟无语凝噎,不是,谢讲师,我们刚才不是在讲钱包跟解释关係吗?怎么突然跳到这一趴? 1-8 谢知序神色清冷地回视,彷彿看不懂沉四季无声的控诉,然后又很坏心地,在她默默翻看起资料时,再度提起皮夹的事。 想当然,直接收穫了来自某人愤怒的瞪视。 沉四季气的磨牙,手上的资料差点就砸到谢知序脸上。 她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她怀疑他是故意的,虽然她没有任何证据。 沉四季盯着他好几秒,才语气颇衝地开口:「谢讲师你还好吗?」 潜台词:你是不是有病! 谢知序读懂她的意思,半点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心情莫名地好,面对她的不客气,甚至神情自若地给了回应,「我很好,谢谢。」 沉四季气得快要抓狂,她是这个意思吗?!蛤?! 「不是,你干嘛一直找我要你的皮夹?我们又没有什么关係,你的皮夹怎么会在我这里!」她终于没能忍住,噼哩啪啦一连串地往外输出,被他气的都想扯头发了! 沉四季爆发后马上后悔了,同时被系主任和谢讲师像在看小孩子闹脾气的无奈眼神看着,她是真扯的头发了,不过是懊恼的。 「沉助教,你还没发现谢讲师的习惯?」系主任看戏不嫌事大,笑瞇瞇地问。 「什么习惯?」沉四季一脸茫然。 「他啊,身上不爱放东西,只要一到定点,钥匙啊皮夹啊手机什么的,全都会从口袋里掏出来。」 「那他干麻不放背包里?」她不解。 「嫌要用的时候还要从背包里拿出来麻烦囉。」 沉四季恍然大悟,紧接着又觉得不对,「不是,系主任你为什么那么清楚?」 「因为我啊,」系主任指着自己,「是他以前的指导教授。」 「喔。」沉四季挠头,她听懂了系主任的话,可是又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于是不耻下问:「所以?」 「所以,我每次进到教室就会先把身上的东西丢进放教材的提袋里,正好就是你刚才挎在肩上的那个大布袋。」谢知序淡淡地解释。 也只能说是凑巧了,之前下课时,那个放教材的提袋都是他自己提回办公室的,偏偏他这两天忽然发现这个小助教有些好玩,情绪全写在脸上,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起了逗她的心思,下课时只拿了水杯就走了。 这也是为什么沉四季当了他一个多月的助教,却没发现他有这个习惯的原因,才会出现她一直要解释的乌龙。 1-9 完全明白过来的沉四季尷尬死了,很想回到几分鐘前制止那个一再解释的自己,又想送眼前二人一声「呵呵」冷笑。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强撑着最后的倔强,板着面无表情的脸,实则又羞又恼的抱着那叠资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回到座位上的沉四季因为有电脑萤幕的遮挡,整个人瘫在办公椅上,颓丧地任由身子缓缓往下滑。 她生无可恋的捂住脸,满脑子唯一的想法就是:谢知序什么时候什么才会离开办公室? 如果可以,沉四季想要马上离开这个令她尷尬的地方,只是最后的倔强已在刚才用尽好,她真的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走出去,短时间内也不想出现在谢知序面前。 沉四季在心里碎碎唸着:拜託各方神灵显神威,让谢知序立刻马上离开办公室,小女子沉四季愿茹素五、呃,愿茹素三天。 如果被熟识沉四季的人知道她许下了什么承诺,下巴大概都会掉下来,然后怀疑她是不是被调包了,她谁啊?她是无肉不欢的沉四季欸! 估计是各方神灵也觉得沉四季的心不诚,许下的承诺不靠谱,谢知序不仅没有立刻马上离开办公室,甚至还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沉四季的视野里。 谢知序看她一回到自己的小空间立刻瘫软在位置上,就确定她肯定误会了,以为缩在她的四十吋萤幕后面别人就看不到她。 又想笑了,怎么办?他抿着唇绷住,故意走到她萤幕后面。 「沉助教。」他淡声叫人。 这轻轻的一声对沉四季彷彿平地一声雷,炸的她从座位上跳起来,想当然,她大腿又一次撞上桌子,发出「砰」一声巨响。 沉四季痛的眼冒泪花,只觉得小命差点被萤幕后面突然冒出来的人给收走,她捂住胸口看向来人。 「不知道谢讲师有何贵干?」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的皮夹。」谢知序清冷的提醒。 皮夹皮夹,又是皮夹!现在是绕不开这两个字了是吗? 2-1 沉四季现在听到皮夹二字就彷彿听到地狱传来的声音一样,怒火腾腾地往上窜,心底却是一片凉颼颼,又急又气地弯腰,一打开放教材的提袋,就看见一只男仕素色皮夹静静躺在那,她愤愤地把这个让她丢尽脸的皮夹拿出来,硬着头皮绕出自己的位置,来到谢知序身前,低着头不敢看他,顶着极度羞恼递出那个皮夹,几秒鐘过去,对方却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沉四季深吸了口气,忍住骂人的衝动,悄悄抬眼打量,哪知道直接撞上谢知序深潭一般的双眸。 她心一颤,手跟着抖了一下,素色皮夹就那么「啪搭」地掉在地上,大剌剌地摊开来。 她飞快弯腰捡起来,轻轻拍了拍表面肉眼看不见的灰尘,才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扯着尷尬的笑,用双手将皮夹递给谢知序。 好不容易,这有如烫手山芋般的皮夹总算回到跟它一样事多的主人手上后,沉四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她似乎瞥到了什么?冷漠无情的谢讲师灭绝先生,随身携带的皮夹里,好像夹着一张毛绒绒、布丁色的……狗勾照片? 是狗勾吗?沉四季不太确定,从初时反应过来的震惊转变成不确定,她有没有看错?她是看错了吧…… 沉四季疑惑地回到座位上,尝试去回想那匆匆一瞥的画面,可是越想,画面越模糊,她单手支着脸,挫败地盯着前方,耳边听着系主任和谢知序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没有焦点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谢知序左手上,他右手已经搭上去准备打开皮夹拿钱交给系主任了── 沉四季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紧紧盯着那只素色皮夹,就等着他拿钱时再确认一次!她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起了,他可是公认冰冷淡薄的谢讲师欸!这种性格的人会喜欢狗勾吗? 谢知序敏锐地感受到一道过份热切的注视,他手上的动作一顿,侧眼扫去,就看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萤幕旁边露出来,两颗乌溜溜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2-2 沉四季看他的眼光,像是在打量什么…… 谢知序稍微回想刚才的经过,很快就联想到沉四季行为背后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刚才他皮夹掉地上时,她大概是看到了皮夹里大黄的照片,觉得不可思议又或者是觉得这太不「灭绝」先生了,所以大概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想再确认皮夹里的照片。 在别人眼中,他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不嫌弃就要偷笑了,怎么可能会喜欢可可爱爱的猫猫狗狗?反差太大了。 谢知序的心思细腻,稍一想就将一切剖析透彻,但沉四季根本不知道,还眼巴巴地盯着他,就等着揭晓结果。 她无法想像,也难以想像,冷心冷情的谢知序瘫着一张冰块脸跟毛绒绒贴贴的画面。 谢知序偏偏不如她的意,因为他想起昨天,自己在课堂上拒绝她请假时,说的那些过于冷血的话。 或许是因为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又或许是连他自己都厌憎自己说出那样冷血的话,以至于他对当时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现在过去能有什么帮助?回座位上。」 ──「你现在是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吗?这种状态上路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最无辜的路人。」 对因为狗狗受伤焦急难过的她说出这般的冷酷无情的话,这样的人配喜欢狗狗吗? 想到这,谢知序不由心虚的摸摸鼻子,下定决心一定不让沉四季知道,自己其实也很喜欢猫猫狗狗。 他把皮夹换到右手,打开拿钱交给系主任,把皮夹的背面对着沉四季,什么都不给她看,呵。 沉四季有些傻眼,想不明白谢知序为什么忽然将皮夹换了方向,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动作十分自然地将皮夹放进裤子后面口袋。 不是说不习惯把东西放身上?不是说一到定点就要把东西从身上掏出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就没这些习惯了?要是他把皮夹放到桌上,她好歹还可以找个理由过去跟他随便说些什么,再藉机「不小心」把皮夹弄掉就可以确认了,现在这样她怎么搞? 她缩回身子,躲在萤幕后面烦躁地扒着头发,有疑惑不得到解答的感觉好难受,像有隻爪子在挠一样。 2-3 沉四季一直到下班过去动物医院探望大花时,还一直在纠结谢知序皮夹里的照片究竟是不是狗狗的事。 她坐在大花的笼子前,心不在焉的拿着逗猫棒在大花面前逗弄着。 大花烦躁地「奥」了声:你礼貌吗? 沉四季分了些心思看牠一眼,随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当然,逗猫棒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着。 大花:...... 其实依照谢知序的习惯,之后上课台他肯定还是会把皮夹放进装资料的提袋里,她有的是机会确认,可是皮夹这种东西就很敏感,虽然她只是想进行确认,但是私下偷翻别人皮夹这种事她是真的有点做不来......如果刚好被别人撞见,她可就百口莫辩了。 好烦啊!沉四季嘖了声。 时值下午时段,正是动物医院比较不忙碌,一旁有空间的助理见她这副神不思蜀的样子,便主动关心。 「你是在担心大花吗?」 沉四季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看向对方,「不是,罗医师医术精湛,大花在他的治疗下很快就能康復出院了,哪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助理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你还挺有眼光的,我们罗医师的医术是真的很厉害,全台各地都有人特地带毛孩过来找罗医师看诊。」 沉四季跟小助理有一搭没一搭的间聊着,聊着聊着就聊到爱狗人士这个话题。 起因还是早上有个饲主带宠物过来就医,但那人并不是真心爱他的狗,当时他的狗痛得唉唉叫,那饲主不仅不安抚,还不耐烦的凶他的狗并作势要动手。 沉四季就不解了,既然不爱,又怎么会带狗来看医生。 小助理嗤了一声,压低原本就已经很小声的音量悄悄地说:「那是因为他那隻狗去选美比赛都能拿奖,让他很有面子,那人从头到尾只在意医不医的好、医好后会不会影响体态和毛发的状态。」 旁边另一个助理适时的轻咳一声,小助理立刻闭嘴,无声地朝沉四季挤眉弄眼。 沉四季朝她笑了笑,原本烦躁的思绪因为这番间谈有了新的想法。 不能确定皮夹里的照片是不是狗狗,那她总可以从旁敲击,试探谢知序是不是爱狗人士啊! 这个方法简直不要太完美! 2-4 沉四季有了想法后说做就做!她先打开line,确认自己有跟谢知序加好友,毕竟谢知序什么事都是寄mail或是口头告知,从来没有用line传过讯息给她,才让她都不确定自己曾经跟他加过好友了。 差点都忘记了,好友是第一次见面时系主任让他们加的,说这样方便联系,结果系主任一离开,他大哥又跟她要了信箱。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以为的面无表情,似乎隐隐透着些不乐意?为什么不乐意?因为不想随便加路人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的好友会不会早就已经被封锁了? 想到这沉四季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如果真封锁了,她还怎么试探?不行,她先传个什么给他,看看他会不会已读。 这么想着,沉四季就按了一个贴图传送出去,接着就一直盯着手机,看了好几分鐘,看到眼睛都快脱窗了,画面愣是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还不已读?」她等的有些坐不住,就想去附近超商买杯咖啡再回来,找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哪知道才放下逗猫棒起身,今天被彻底忽略的大花适时地「奥」一声,声音听请问来委屈极了。 大花:这个女人没有心,呜呜呜。 沉四季视线落在大花身上,心中又生出一个想法,把已经放进包里的手机又重新掏出来,打开录影模式,拍摄用逗猫棒逗弄大花的画面,将大花的无奈和委屈全数记录下来。 她将影片看了一次,满意地点点头,转手就将大花的影片传出去,除了传进家里群组外,也传给了灭绝先生谢讲师。 又编辑了一段文字传送过去:谢讲师,您看这段大花玩逗猫棒的影片,牠看起来是不是好多了?感谢您昨天让我请假,等大花康復了,我再带牠去向您道谢。 末了,再附上一个笑脸贴图。 完美!接下来就看他有没有已读,如果已读了,又会给出什么回应。 不过重点是要有已读啊!如果真被他删除好友,她就得再另想方法了!祈求老天保佑! 2-5 只能说时间不凑巧,沉四季传讯息给谢知序的时候偏偏是星期五。 她等了整整一个週末都没等到谢知序的已读,一个疑问掛在心底得不到答案真的太让人崩溃了,这两天她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整个人处于烦躁的状态,星期日晚上,即便她一直告诉自己,明天就能见到谢知序了,还是在床上煎鱼到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个週末都没睡好的沉四季,这一睡差点睡过头,她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在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鐘踩线衝进教室,迎头就撞见谢知序挺拔如松地站在讲桌前,那双深如寒潭的黑眸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真是要命了……沉四季头皮有些发麻,飞快地把上课的设备调整好,让谢知序可以开始讲课,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她囫圇收拾了一下便紧跟着谢知序的脚步回到他的办公室。 沉四季这才有机会道歉。 谢知序看了她眼睛周围的淡青色一眼,才轻轻「嗯」一声,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沉四季本来皮都绷紧了,就等着灭绝先生一番「指教」,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过关了?她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行动已经比脑袋快上一步地走到对方面前。 谢知序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虽然这个週末都想着要找谢知序问清楚,但这时候顶着他微凉的目光,沉四季又恨不得打断自己走那么快干麻的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那个,谢讲师,我前两天有传line给您,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 听沉四季说到line,谢知序悠悠地收回目光,垂睫想了想,才在她面前拿出手机,解锁,打开行动数据,然后调整为静音模式的手机就开始进入疯狂震动,画面一度卡住。 沉四季先是纳闷:……这是多久没开网路了? 接着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虽然用的是智慧型手机,却把它当2g手机在用,平时竟然没有在开网路?! 谢知序在她面前打开line,里面寥寥无几的聊天名单里就躺着她的名字──沉4seasons,名字后面还有一个显示三则未读讯息的绿色圈圈。 所以她这个週末到底为什么要过得这么煎熬?一下子想自己是不是被封锁了,一下子又想如果被封锁了下一步又该怎么走,没想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虽然没有封锁她,但是没有用网路的习惯,与封锁她有什么差别? 2-6 沉四季已经开始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时,就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开了她的对话视窗,她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他脸上,观察他看到狗勾影片时的表情。 手机里面,大花又委屈又无奈的娇憨可爱样,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能量,从画面里鑽出来融化每个看到的人,就连看过现场版的沉四季仍然抵挡不了牠的可爱,想擼想抱想吸!她侧眼偷偷打量眼前的人,那张刀刻般完美线条的俊脸上表情波澜不兴,无动于衷。 沉四季这一刻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接下来要怎么搞?她只是想知道他皮夹里夹的是不是狗勾照片而已!有这么难吗?! 「带狗来感谢我就不用了。」谢知序清冷地回覆,然后看了眼桌上叠成小山的报告再淡淡地看着她,暗示的很清楚,「还有其他的事吗?」 天知道谢知序忍得多辛苦,他现在只想立刻一个人独处,抱着手机云吸狗一番!影片里浅黄色的狗勾那圆滚滚、水汪汪、黑漆漆的大眼实在太可爱太无辜了!想擼!想抱!想吸! 沉四季视线随着谢知序的暗示看向他的办公桌,飞快地扫视一圈,除了那小山般的报告之外,并没有看到皮夹,想做些什么都没办法。 她只能可惜地顺着他的意思,并且再一次挣扎,进行另一番试探:「没什么事了,就是过几天学校的汪汪社有办活动,那时候大花差不多已经出院了,我会带牠来参加活动,到时候可能会带牠过来办公室休息,不知道您对狗狗会不会过敏?」 谢知序沉吟了一下,她明显有意在打探,他有必要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喜欢狗而特地说谎吗?最终他给了一个比较保守的回覆:「没事,你要带过来就带过来,我并不特别排斥狗。」 这样也不算违心之论。 yes!沉四季心里小小激动了下,还好她反应机灵,如此一来就多了一次试探的机会了! 她眼珠子一转,获得小小进步的她,再进一步积极地抓住机会延续这个话题:「不排斥,那您喜欢吗?」 2-7 谢知序觉得没有办法再跟她聊下去了,这人根本是步步紧逼,他不想让她知道,又不想特意说谎,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终止话题,于是他神色淡淡地朝她点头致意了下,便回到座位上做自己的事。 把没控制住表情控管、脸上小小露出狡诈的沉四季留在原地风中凌乱。 这人怎么这样?!沉四季原先的小得意瞬间一扫而空,闷得在原地跺脚。 她原本觉得今天小有斩获,再下一城就要偃兵息鼓,想不到那么随口一问的问题,谢知序竟然回避了?是巧合吗?还是其实他发现什么了? 沉四季一边想着:要不今天就到这里了吧?反正有点进展了。一边又想着:还是再发动一次攻势好了? 最后她决定趁跟他在同个空间之便,再进行一次试探,正好也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动机太明显,让他起了防备。 她慢悠悠地回到座位上,拿着手机滑呀滑,一下看看狗狗社团,一下瀏览狗狗群组,看看有什么适合的话题可以作为突破口。 刚好这时候,学校汪汪社的line群里跳出新讯息──下週三汪汪旺认养活动志工人数尚缺五人,请大家多多帮忙招兵买马了! 沉四季忍不住笑,什么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她目光慈爱地反覆看着这则讯息,等了大约十分鐘,才拿着手机凑过去谢知序的座位旁。 至于为什么要等十分鐘,这样当她把讯息拿给谢知序看的时候,才不会显得她过于急不可待,咳咳,她只是是刚好看到、再顺便邀请他,ok? 谢知序刚云吸狗完,沉四季突然的出现让他有点作贼心虚,所以他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其实已经摊开十多分鐘却没翻过一页的报告,清冷地问:「什么事?」 她脸上扬起不显得过于讨好的笑,把手机递到对方面前。 「谢讲师,您看看这个,刚才不是才在说您不排斥狗,汪汪社群组里就传来缺志工的讯息,不知道您下星期三有没有空来当我们的一日志工?」 2-8 谢知序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那天明明就打定主意要拒绝的,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沉四季的邀请,来汪汪社当一日志工?明知道她心怀鬼胎想打探消息,他应该有多远躲多远才是,怎么就?! 谢知序站在秋天微凉的风中,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接过沉四季递过来的热美式,他不免多打量她两眼。 是因为她那股令他嚮往的生动与鲜活吗?谢四季就像是春天里肆意生长的不知名草花,没有特别漂亮高雅,但是欣欣向荣,生机勃勃,令他长期压抑的情绪莫名地有了一点放松,他以往都是强忍着直到压抑不住,突来的溃堤会让他情绪麻木好几天才能慢慢恢復过来。 谢知序越跟沉四季相处,越觉得她像春风,像夏夜,像秋月,像冬阳,像一种可以抚慰人心的特效药,让他总是濒临满溢的心湖有了一处宣洩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才会答应跟她一起来汪汪社当一日志工,又或许他其实也很想要一个光明正大可以接近自己喜爱事物的机会。 谢知序啜了口咖啡,舒服的微瞇起眼,坦然地站在太阳底下,感觉果然很不错。 沉四季也在悄悄打量谢知序,感觉平时冷心冷情的谢讲师今天似乎不太一样,是因为沐浴在阳光底下的关係让她產生错觉吗?好像比较平易近人了些。 旁边社友的招呼声让沉四季回过神,她连忙拉回跑偏的思绪,在心底提醒自己,今天机会难得,要多把握机会观察谢知序对狗勾的态度!不要再被被其他事情勾走注意力。 活动引来的人潮还是挺多的,谢知序和沉四季很快就没有时间再多想,专注地接待前来瞭解接触待认养的汪汪人群,沉四季虽然忙碌,但她还是会抽空关注谢知序那边的情况。 相较于沉四季的别有用心,谢知序倒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无论是回答认养人的问题,还是牵狗狗去散步放风,虽然表面上是一贯的清冷,但是一天下来,他全副心神无不酣畅淋漓地沉浸其中。 2-9 汪汪社今天的「认识毛伙伴&如何帮忙流浪动物&浪浪送养」三合一活动持续到下午四点才结束,因为活动进行的非常圆满,送养数量也很不错,社长及社团干部情绪都非常高涨,拍板用社团经费举办庆功宴,因为都是学生,地点就定在学校旁边一间平价的咖啡厅,里面有一些简餐、点心。 社长特别再三邀请清冷如冰的谢知序,他看得可清楚了,今天好几位女性学校职员和不少女同学都是衝着高顏值的谢知序来的,而且其中有两人通过审核成功认养了狗狗,当然社长也没忘记拉他来当志工的大功臣沉四季。 谢知序没说去不去,只是拿眼看着沉四季,沉四季有些懵,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他的发言人了,但并不妨碍她从善如流地回应:「你们去就好了,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忙。」 说完便赶紧对谢知序使了个眼色:溜了溜了! 两人都怕对方继续劝说,默契十足地飞快离开,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谢知序的办公室,就怕后面再有人追上来。 回到办公室,一时也没有谁开口说话,就像往常下了课那样,各自回到座位上,喝茶休息,秋阳的金芒透过玻璃窗洒进静謐的空间,给不大的办公室增添几许温暖的氛围。 沉四季捧着水杯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说实话她没想到被自己软泡硬磨拉来当志工的谢知序会从头参与到结束,他下午两点本来有一堂课,她原也事先跟干部说了自己和谢知序下午就会离开的事,没想到他却事先和其他教授换了课,只是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没提前告知她而已。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翻白眼,不就是拉他去当志工而已,至于吗? 沉四季的思绪很快又回到正事上,经过一天的观查下来,她还是很难去判断谢知序究竟喜不喜欢狗、算不算爱狗人士。 因为无论他做什么,神色都是淡淡的,过程中像是带狗散步、给牠们梳毛诸如此类接触狗的时候,他动作是轻柔的,但是眼神和表情都没有太大的转变。 沉四季觉得当人在接触喜欢的事物时,眼神和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2-10 综合各方面观察下来,顶多只能说谢知序真的就像他自己说的「不排斥狗」,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喜欢,但是,沉四季又觉得,谢知序可能是喜欢狗的吧?不然他来走个过场就好,哪里需要特别跟人换课?至于她的观察,她也有不一样的想法──谢知序一直就是那副表情,或许他跟常人不一样,喜欢不喜欢都是那张脸? 谢知序到底是喜欢不喜欢狗啊?沉四季想得头有点痛,隔空瞪了他座位的方向几秒,才又丧丧地趴在桌上,脸颊肉都挤成了一团。 好烦啊,有没有什么方法是可以直接拿到他的皮夹确认里面的照片? 就在这时候,手机传来的讯息震动震的沉四季的脸肉一阵麻痒,她百般聊赖地划开萤幕,是今天的一位认养人,当时对方和她加了联络方式,方便后续联系狗狗的事情。 对方首先传了几张狗狗回家后的照片,原来是狗狗好像对陌生环境感到害怕,一直躲在角落里面不肯出来,想问汪汪社以前有没有遇过这种情况?认养人能怎么帮助狗狗尽快适应? 沉四季先简单回覆对方,然后瞥了谢知序的方向一眼,故意长叹一声,谁知道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磨了磨牙,大刀阔斧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拖拉声,终于引来谢知序的目光。 谢知序今天是快乐的,直到活动结束后坐在办公室的此刻,他仍觉得意犹未尽,虽然他表面上和平时如出一辙,但是能光明正大、不刻意遮掩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感觉真的好轻松好自在,今天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明确感到自己「活着」的时光。 即便他也曾多次试图说服自己,看,那么多人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们欢笑哭叫,他们肆意洒脱,他们做着真实的自我,根本没什么,但他就是做不到,他忘不了那些人嘲讽的嘴脸,他站在高筑的堡垒里面走不出去。 不过能有今天这样的体验已是前所未有的,而带给他这些的,是那个敢于人前大方落泪的、最近一直变着方法想探他底细的沉四季。 看吧,又来了,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她又想干麻了?谢知序看着拿着手机走过来的沉四季,眼神透着些许无奈却不自觉。 3-1 谢知序无声地用眼神询问她,什么事? 沉四季学他不说话,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晃了晃。 他看了下萤幕上的对话视窗,「这是?」 沉四季把事情经过说了下,「我要先去汪汪社拿他的玩具给他,顺路再去宠物用品店买一些生活用品带过去。」 谢知序又看了眼照片里的狗狗,不太确定地问:「是我今天送出去那隻球球……还是啾啾?」 他今天一共送了三隻狗出去,其中一隻黑色米克斯长跟社长送出去的一隻很像,两隻分别叫球球跟啾啾,偏偏汪汪社的人讲话都像上了夹子一样,球球啾啾全黏糊在一起,明明是从他手中送出去的狗,他都分不清他送的是球球还是啾啾。 「球球。」沉四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什么问题,球球跟啾啾这两个名字很难分清楚吗?殊不知谢知序分不清的根本不是名字,是人为的发音问题造混淆了他的认知。 「一起去吗?」毕竟是他送出去的,邀他一起行动不过份吧,除了可以趁机再深入接触,最好是待会在宠物用品店结帐时,可以有机会让他掏出皮夹…… 沉四季算盘打的劈啪响,谢知序都听到了,但毕竟是自己送出去的狗,对新环境不适应,他是应该要帮忙的,至于沉四季的算盘,只能见招拆招了。 沉四季先用电话跟社团干部联系,让对方留一个人在社团等他们过去拿球球的玩具,两人飞快赶过去拿了东西,然后沉四季就上了谢知序的车,前往附近的宠物用品卖场。 进到卖场,谢知序主动推了台推车,跟在沉四季身后。 沉四季怎么可能就只让他推推车?她故意落后一步,跟他併行。 「谢讲师,你觉得我们应该买些什么东西好?」 「都可以,你决定就行。」他就知道她会问这个!早就准备好的说词果然用上了。 「nono。」沉四季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谢讲师,你这么说虽然是让我全权作主,但同时你却当了甩手掌柜,这样不行哦。这样吧,我们大概买个六样东西,我们一人挑三样,有问题吗?」 3-2 谢知序垂睫看着她,有问题又如何,她接受反驳吗?不,她不会接受,然后会接着不达目的不善罢干休的继续说服他,只要她能想到的,大概都能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鬼扯。 于是,他丝毫不反抗,点头。 沉四季原先还担心他会拒绝,已经准备好费些唇舌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同意,没想到他倒是答应的很乾脆。 「那你打算买些什么?」既然进度顺利,她便持续出招,看他对狗狗的瞭解程度到哪。 谢知序迟疑了下,「零食?」 沉四季不着痕跡地打量他一眼,嗯,听起来似乎是很普遍的程度?「还有呢?」 谢知序四下看了看,看到后面一排大小不一的宠物推车,觉得这应该很实用,第二项就决定是它了。 「谢讲师,这个贵贵唷。」她提醒到,心里越来越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宠物推车一台至少几千块,他好像没什么概念,不然怎么会要送这个? 「嗯。」如果几千块可以换一隻狗狗一辈子的幸福,超值得好吗。 沉四季看他完全没有被劝退的样子,已经有八九分认定当时是自己看错了,她怎么会认为冷心冷情的灭绝先生谢讲师私底下有另一副爱狗的反差面孔?也难怪他会在她因为大花要请假时说出那些无情的话。 「还有最后一项呢?」她无精打彩的问。 「有什么建议吗?」谢知序是真的没什么想法。 「狗狗突然换饲料肠胃会不适应,容易拉肚子,你可以买两包牠原本吃的饲料,让牠跟主人买的饲料混着吃。」虽然推测出当时大概是自己看错了,但她还是很认真地替球球设想。 「好,我就买这三样。」谢知序点头,见她不知什么原因情绪突然低落,于是少有的多问了一句:「你要买什么?」 「尿布垫,牵绳……剩一样,就给牠买个睡垫吧?」 3-3 沉四季一边说一边往目标前进,拿了三包尿布垫,再稍微挑了下修牵绳跟睡垫的尺寸花色,她的部分就解决了,然后再去扛两包汪汪社平时餵食的饲料,就只剩推车跟零食了。 饲料旁边就是推车区了,一排推车看着好像选项很多不好挑选,但再细分尺寸重量下来,适合球球的也就两台,一台骨架粗壮,一台骨架应该是顾及美感做的比较纤细,两人不约而同选择骨架粗的那台。 最后来到零食区,沉四季原以为很快就能去柜檯结帐,看有没有机会趁结帐时直接确认谢知序皮夹里的照片,没想到他却卡在零食区,这也想买,那也想买。 沉四季这才知道,冷心冷情的谢知序不仅有选择障碍,而且还是个购物狂? 看着蹲在架子前认真挑选各种零食的谢知序,沉四季真的有惊讶到。 真是难以想象。 但她只是愣了一下,很快靠过去就阻止他扫货的行为,「几包就够了,不用这么多。」 谢知序一时没有从购物模式跳脱出来,拿着手上的零食一包一包分析起来,「这个鸡肉条外面包南瓜泥烤的看起来就很营养,这个牛肉泥加起司的也很好吃的样子,这个鸭气管、牛肺和猪耳朵……」 沉四季没想到会看到谢知序这样的一面,虽然他的声音仍然清冷,只有比平时稍快的语速透漏出他其实有些高昂的情绪,那双冰冷深潭般的黑眸微微发亮,整个人像是注入鲜活的神采,很抓人眼球。 谢知序很快反应到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先是不动声色的调整语速,然后藉着把零食放进推车时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 「这些都不错,都买了。」他淡淡地做了个总结,完全恢復到灭绝先生的语调。 沉四季亲眼见证谢知序短暂却真实的变脸经过,除了惊讶之外,她原先已经有点对谢知序私下有反差的另一面不抱期待的心,又开始砰砰狂跳地活跃起来! 她当时大概没有看错!谢知序皮夹里真的有可能夹着一张狗狗的照片! 3-4 沉四季无比期待地跟着谢知序来到柜檯,然后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瞇瞇地看着他。 「谢讲师,我才发现我把皮夹落在你车上了,麻烦您先一起结吧,待会上车了我再拿给您。」 谢知序面无表情地看着连样子都不装的沉四季,心里无声叹了口气,还好他早有准备,这算不算把她整个人都看透了? 他在沉四季万分期待着注视下,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事先从皮夹里拿出来的信用卡,递过去给店员。 「你……」沉四季见状差点都爆粗口了。 明面上被她压制了那么多次,总算反扑一次了,谢知序心里有些小得意,朝她微微挑眉,特意申明:「我不习惯带皮夹在身上。」 ……若不是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盘算,才会提前准备好等着她。 「主任上星期才讲过的事,我还记得呢!」沉四季忍住翻白眼的衝动,皮笑肉不笑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看了眼明细,直接把自己应付的钱拿给谢知序。「我也是才想到早上买东西的时候,顺手把钱放进口袋里了,谢讲师您算看看对不对。」 「你算好就好。」谢知序淡声回应。 他越来越稀罕沉四季了,他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生动的人,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丝毫不遮掩,也不能说不遮掩,嗯,就……她本人好像遮掩不来? 「走吧走吧。」她帮着把东西放进推车,既然打得算盘没着落,只能等下次再找机会证实了。 不过这趟也不算完全没收穫,她现在知道谢知序一点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一定还有另一副面孔! 谢知序扳回一城,推着推车,脚步比以往轻盈地走在她身后,只是这样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 他怎样都没有想到会在球球认养人家附近遇到那个几乎将他毁灭、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谢知序收敛起无意间流露出的愜意,再次用冰冷武装起自己,神色漠然地迎视挡在他们前面的男人。 3-5 沉四季不解地看着挡住他们的男人,见他直勾勾盯着谢知序,原本有些阴沉的脸忽地一笑,「好久不见啊,谢知序。」 不知为何,沉四季莫名觉得这人有些危险,她下意识看了谢知序一眼,发现他整个人又变成他们初见面时的那样、不,甚至还要更冷上几分,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这种冰冷跟前一刻他装腔作势的冰冷截然不同。 她没有细想,身体比脑袋快一步地站到两人之间,像母鸡保护小鸡那样,试图用她那一百六十不到的身高遮住对方看谢知序的视线。 即使他叫了谢知序的名字,明显跟谢知序认识,她仍然一副谁欠了她几百万一样,语气硬梆梆地说:「不好意思,你挡到我们的路了。」 虽然说着不好意思,听起来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我是谢知序的同学,跟他十几年没见面了,方便给我们一点空间吗?」闻长夏目光投向挡在谢知序面前的沉四季身上,暗自猜测她和谢懦夫的关係。 见到谢知序就开始不安份的心思不断漫延。谢懦夫现在表面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就是不知道他身边这位女性知不知道他的懦夫本性?若是让她知道……是不是很有趣呢? 当年虽然谢知序转学了,但是他学霸的事跡一直陆续传到闻长夏耳里,甚至还是他们那届的联考榜首,周遭的人不断地夸讚着谢知序的杰出,完全没看到他闻长夏的优秀!明明那些人都知道谢知序就是一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懦夫,他不仅成绩好、也长的不差,最重要的是,谢知序有他顶天立地吗?有他的男子气魄吗?没有!偏偏那些人眼睛只看得见谢知序,对他视若无睹!不,若是视若无睹也就算了,他们总是拿他和谢知序相提并论,拿他引以为傲的优秀去衬托谢知序的资质是如何的难能可贵,明晃晃地告诉他,他和谢知序之间的差距! 没关係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不可能一直屈于谢知序之下,这一次,他一定要让他跟当年一样…… 3-6 沉四季觉得这人不仅思维奇怪,笑得也有点渗人的,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位……」 她上下打量着闻长夏,从他的穿着打扮定下称呼,「这位叔叔──」 叔叔两个字才出口而已,马上被对方打断。 「我跟谢知序同龄!」闻长夏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差点没被这声叔给送走。 谢知序听到那声叔也是差点没憋住,不过老仇人在眼前,到底是绷住了,就是看沉四季的眼神多了分不一样的味道,有些意外,有些复杂,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在场没人注意到。 沉四季哦了一声,不再跟他在称呼上纠结,直奔主题,「先生,你是不是这里……」 她指了指脑袋,「不太清楚?」 闻长夏气得差点倒仰,理智都要没了,他指着谢知序问她:「是不是谢知序跟你说过什么?你少听他胡说八道!」 他根本没想过在这之前沉四季根本和他没见过面,她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即使谢知序跟她说过闻长夏的坏话,也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是闻长夏。 沉四季乐了,「他那个人如果能多吐个字出来我都算你赢,还说你坏话?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吧。」 闻长夏被她说的一时回不出话,嘴张了张,硬是一个字也回不出来。 「你这人是不是向来都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她抱臂好整以暇地问,也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你跟谢知序是同学,你要跟他讲话你不直接找他,你找我给你们一点空间你觉得没毛病?」 「说你这里……」她又一次指了指脑子,「不太清楚,你还不承认。」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闻长夏被她说的破防。 「刚好,我看你跟谢知序的交情也不像是需要叙旧的样子,我们就先走一步,您请自便吧。」沉四季呵呵冷笑,说完便拉着谢知序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 沉四季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确认了闻长夏已不在视线范围内,忍不住小声啐了一口:「这都什么人啊!」 3-7 「有这种同学,你也是实惨。」她有些同情地看向谢知序,见他神色淡淡地看着某一点,视线跟着看过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情急之下拉着人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她连忙松手,将手藏到身后,不尷不尬地朝他乾笑了两声。 「抱歉啊,一时太激动了。」 谢知序见她这样,觉得有些好笑,但是闻长夏的出现让他重新警戒起来,正视起这段时间因为沉四季而变得松懈的身心,尤其是今天,他真的好放松好快乐,如果闻长夏没有出现,他大概会在沉四季的影响下,慢慢地、慢慢地做回自己,因为这是他一直以来所嚮往的,而当年的那场恶梦已经离他好远、好远了…… 但是,闻长夏出现了,或许这就是对他懦弱的惩罚吧,懦弱的人活该就这样过一辈子,在意别人看法的人没有做自己的权力。 谢知序在心里讥笑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就在这短短的几瞬间,谢知序已重新将自己牢牢封印,周遭气息也变的冷硬,散发出比以往更加骇人的低压。 虽然不知道谢知序跟那人有什么过节,但光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就能知道,一定是很不愉快的过往。 谢知序沉默着,没有打算解释什么,沉四季也不做那种讨人嫌的事多嘴去问,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路,期间她几次偷偷打量,见他表面上看上去冷峻吓人,有心想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见他推着要送球球的推车压到石头也没反应,才知道他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都走神了。 她轻咳了声,见他没反应,又重重咳两声,直到瞥见他看过来了,才随便尬聊:「今天天气不错吼。」 谢知序就那么看着她。 沉四季本就没话找话尬聊的,被那双黑眸静静盯着不免更觉得尷尬了,一面在心里骂自己没事找事多嘴干麻,一面扯了个有点浮夸的笑继续瞎扯:「你不觉得云淡风轻,阳光正好?」 唉,尷尬就尷尬吧,总不能让他一直沉浸在不好的情绪里。 谢知序看了看已经暗下的天色,还有那从身边吹过的萧瑟秋风,又想笑了,云淡风轻?阳光正好?要不是打定主意要摆正自己的态度,他都想问她: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4-1 那天过后,沉四季明显感觉谢知序变了,如果她没跟他有过近一步的接触,她顶多会觉得他又进化了,但现在,她觉得他整个人像是把自己冰封了一样。 在没有近一步接触他以前,她觉得谢知序就是冷漠不通人情,但是跟他说话多少都会得到回应。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后,她发现谢知序这个人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冰冷,而且她发现,有时候不知道哪里戳到他的点时,他也会不动声色地反击,多少还像个人。 而现在,他整个人相当冰冷疏离,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谈外,其他时候跟他说话间扯,他一概不给任何回应,就跟没听到一样,试着跟他聊狗狗的事时,他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整个人就像活着的傀儡一样。 这天,又是一堂课结束,沉四季拿着大包小包追在谢知序后面,他的步伐大,她得小跑步才跟的上,她觉得他这样的状态不对,这样下去不行,今天说什么都要撬开他的嘴。 「谢讲师。」她追在后面叫人。 谢知序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向前。 「谢讲师,谢讲师……」沉四季又叫了两声,见他充耳不闻,不由跺了跺脚,稍微提高音量,「谢、谢知序!」 谢知序眉头微挑,随即又恢復面无表情,脚下半点没有停顿,走在他后面的沉四季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其实这段时间他有些矛盾和一点不习惯,原以为闻长夏的出现,给他起了警惕的作用,只要他别再嚮往沉四季那样的敢爱敢恨的洒脱,继续像以前的十几二十年那样就可以了,但实际实行起来,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简单,明明他已经这样过了十几二十年,怎么忽然就觉得困难了? 4-2 说实话,这样油盐不进的谢知序让沉四季有点苦恼,见自己都喊他全名了他仍半点反应都不给,她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把他的嘴撬开了。 她是很会鬼扯没错,但她鬼扯的前提是要有人听啊,谢知序都不听了她再怎么鬼扯有个屁用。 到这时候,沉四季才后知候觉的发现这个认知,原来谢知序之前再怎么冷着脸,也是任她把想说的话说了,并且给予回应,而不像现在…… 以她的直觉判断,谢知序突如其来的转变,肯定跟前几天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脱不了关係。 为了証实自己的推测,她小跑步到谢知序身前,转过身一边倒着走,一边观察他的表情,「谢讲师。」 谢知序见她倒着走,很难再装作视若无睹,视线扫了她一眼,有心想叫她好好走路,又碍于决定不愿再跟人有过多的接触,于是,好看的唇仅是微微动了动,最后仍是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全然就当身前没有一个挨着他倒退走的沉四季。 谢知序不回她,沉四季也不恼,双眼紧盯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那天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同学,你们以前是不是有过节?」 谢知序停下住脚步,没有情绪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沉四季,浑身的冰冷气息倏地比原本更甚三分。 好的,虽然他没有回答,但是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沉四季尷尬地扯了个笑,弱弱地解释:「我没有想要打探的意思,但是自从那天后,你整个人变了一个样,我有点担心,所以才多问几句。」 知道了其实也不能怎样,只是多少庆幸当时没给那男人好脸色,但是想想,又不免觉得那天对他还是太客气了,能让谢知序反应这么大,那人肯定对谢知序做了很过份的事情。 沉四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全都偏在谢知序身上了,猜想两人有过节,却完全认定错方是闻长夏,不觉得谢知序会有一丁点错误。 4-3 沉四季在他没有情绪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不知道那人做过什么,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别这样谁都不理、一副把自己跟所有人都划分界线的样子好吗?」 说实话,她觉得谢知序这种情形已经有点属于心理问题了,这让她有点担心,只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份担心已经超过她跟谢知序之间单纯的助理与讲师的关係,一时也忘了当时接近谢知序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皮夹里放狗照片、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是爱狗党,才好抱怨他当时在课堂上拒绝她请假说过的那些话…… 要说谢知序心里没有触动那是假的,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关心自己,而且不问事情始末、无条件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说话,这种感觉真的……好好。 这一瞬间,谢知序觉得当年受到的伤害、这么多年始终隐隐作痛的伤处,受到了轻柔的抚慰。 看着沉四季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他有点动摇了,他是不是真的应该要放过自己,才能解脱获得新生,像这段时间这样,他可以慢慢结交到新的朋友,而他的新朋友并不会在乎他是什么样子,发生事情时会无条件站在他身边支持他、担心他。 谢知序发现,当他在心中升起这个念头时,整个人轻松许多,闻长夏出现带给他的负面影响好像减轻了不少。 他张嘴正要回应她,偏偏系主任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从后面传来。 「嘿,谢讲师,沉助教,我才要去找你们而已,这么刚好在这里遇到。」 4-4 沉四季看到跟在系主任身边的人,眼睛都瞪大了,快步绕到谢知序身后挡在彼此之间,瞪着对方没好气地问:「你怎么会在这?」 跟在系主任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探视球球路上遇到的闻长夏。 这时候回过身的谢知序也看到闻长夏了,乍一见到对方,他瞳孔缩了一下,浑身僵了一下但随即恢復正常,看上去并不显山露水,不知情的人完全察觉不出他的异样,就比如正笑瞇瞇的系主任,但是看到闻长夏后一直关注着他的沉四季还是发现他那瞬间的反应,让她更加确定了闻长夏一定对谢知序做过什么的猜测。 「你们认识?」系主任听沉四季的话音,感到有些意外。 「不认识。」沉四季当即否认。 有别于她毫不遮掩的嫌弃,闻长夏脸上倒是一直掛着浅笑,「我和知序是国小同学,他整个人气质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要不是长相没有太大的变化,前几天在文光路遇到时我都不敢跟他相认了。」 听他这么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跟谢知序相当熟稔,要不是前几天在文光路时她也在场,又亲眼见到谢知序遇到他之后明显的转变,沉四季也要被他副偽善的模样给骗了。 「没想到你们还是国小同学,真是有缘呢。」系主任略感讶异,「既然你们认识,我就不多作介绍了。我简单说一下,闻讲师也是我们这学期新招聘的兼任讲师,他因为一些个人因素所以现在才来报到,闻讲师,你的办公室就在谢讲师的旁边,你们两正好可以互相照应。」 系主任是真的没想到要竞争副教授的两人还有这层关係。 「他的办公室在我们隔壁?」沉四季蹙眉,实在不太能接受这个消息,应外系这学期新聘了那么多兼任讲师,谁在谢知序办公室隔壁不好,偏偏是这个明显影响谢知序很深的闻长夏! 「是啊,那么我先带他过去了,你们忙。」系主任带着闻长夏走了,完全不知道他给谢知序带来了什么风暴。 从头到尾,谢知序没有说半句话,但是他个性就摆在那,系主任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对他们私底下的波涛汹涌更是毫无所觉。 4-5 闻长夏跟着系主任走了,走之前还给谢知序和沉四季送了一个wink,着实给两人噁心了一把,沉四季更是受不了地哆嗦了一下,觉得全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以为他谁啊?哪来的勇气做这动作?」沉四季实在受不了,原地爆炸了。 谢知序见她对闻长夏的态度这般恶劣,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有点想不明白,她这么仇视闻长夏的原因。 没道理是因为他吧,毕竟他什么都没跟她说过,而且,他跟她之间的关係也没深到让她同仇敌愾的地步。 可是她的态度却是表达的一清二楚,她就是不待见闻长夏,就算在系主任面前也没有半点遮掩。 沉四季明显从谢知序的眼神里感受到他的态度產生了些微的转变,立即不再在闻长夏那个人身上纠结,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仍然顶着一张冰块脸的谢知序。 「好啦,那人已经走了,我们可以继续先前的话题了吗?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吧?在他们出现之前,你嘴巴有动了一下,我刚才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唷!你当时想要说什么?你现在接着说,我听着呢。」沉四季一脸诚恳。 谢知序盯着她一张一闔说个不停的嘴,像是听进她说的话了,又像是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因为她让他清楚感受到,有那么一个人,不管他是否冰冷不好靠近难相处,她一直站在他身边。 他开始怀抱期待,这样一个不看表面形式、真心把他放在心上当朋友的沉四季,有没有可能不会瞧不起真正的谢知序?那个他从转学后藏了将近二十年的、不敢轻易被人看见的谢知序? 谢知序今天已经第二次生出一股想要将一切向沉四季倾诉的衝动了,第一次是在系主任带着闻长夏出现前,但此时此刻第二次生出这股衝动的时候,他却有了新的顾虑,闻长夏……当年带给他毁灭式的打击的闻长夏就在青原大学,甚至跟他竞争相同职位,他会不会又利用他那擅于哄骗人心的手段去拢络其他人、拢络沉四季,然后再一次拉着其他人攻击他嘲弄他? 4-6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谢知序想像那些站在闻长夏身边的人换成沉四季的画面,就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他真的可以相信沉四季,并且将一切告诉她吗? 谢知序在勇气又一次即将被迟疑和顾虑淹没前,飞快地下了决断,并且不让自己有任何退却的馀地,在说任何事之前,他首先掏出皮夹,在沉四季的注视下翻开夹在里面、一直不让她看见的那张照片。 沉四季虽然不明白谢知序这是什么操作,但并不妨碍她伸手牢牢抓着他拿皮夹的手,张大她那双鈦合金狗眼看个仔细,就怕他只是拿出来虚晃一下,她又像上次那样只匆匆扫了一眼,可就亏大了。 看着那张布丁色毛绒绒的狗勾照片,沉四季激动地大笑了两声,她果然没看错,谢知序的皮夹里真的夹了一张狗勾照片!她这眼神也是绝了,顏色和毛质完全没有误差! 她盯着照片又看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视线缓缓从狗勾照片移到拿着皮夹看着自己的谢知序,原本微弯着腰看相片的身子也直了起来。 「谢知序谢讲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双手叉腰,没好气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整个人气得牙痒痒。 亏她还左思右想,在不能接触到他皮夹的情况下,不断试探他是不是爱狗人士,加以判断他在皮夹里放狗勾照片的可能性!结果他早就知道她的意图了! 要不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知道他人品不至于那么恶劣,她都要误会他是不是觉得拐着弯逗她很好玩。 谢知序迟疑了下,但还是老实说了,「一开始就发现了。」 「一开始?」沉四季音调又不受控地扬高了。 她认真回想最开始看到照片后发生的过程,当时她才刚瞥到一眼皮夹里的照片,甚至都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眼花看错了,他竟然瞬间就推断出她的所思所想,甚至不着痕跡地阻止她的窥探,人跟人之间智商的差距……这么大的吗? 沉四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就谢知序这么一个智商近妖的人,有什么事情人家不能自己解决的?要她眼巴巴地凑过来多管间事? 4-7 聪明如谢知序,见沉四季表情不对,当即解释了当时选择隐瞒的原因。 「所以你是因为拒绝我请假时说的那些话,觉得心虚,才不想让我知道你也喜欢猫猫狗狗?」沉四季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她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一直想要知道他皮夹里的照片究竟是不是狗狗,也只是对他的性格喜欢毛绒绒感到反差而已,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想了那么多。 这就是心思细腻的人平时的所思所想吗?沉四季倒吸了口气,换作是她,根本不会想这么多…… 沉四季不免上下打量着仍是一脸冰冷的谢知序,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高冷没什么情绪的人,本身不会有过多的情感和思想,即使这段时间和他相处下来发现他这个人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淡。 说起来,他现在主动告知她一直想知道的事,她却一点也不觉惊讶或是有太大的反差了,她原来想知道的探究的也只是谢知序不为人知的一面,而这不是早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就发现到了吗? 只是她自己一直也没多想,现在他突然一个坦白,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在探查的答案其实早在相处间昭然若揭了!沉四季不由失笑。 谢知序嗯了声,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试着对人敞开心扉,这时候被沉四季这样看着,多少有些难为情,但他表面上还是维持一派淡然,就是微微泛红的耳尖出卖了他真实的情绪。 一直在打量谢知序的沉四季也发现他的不自在,轻咳了声收回视线,「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5-1 谢知序暗暗调整有些侷促的气息,一边整理思绪,想着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毕竟这些事情在这些年来一直埋在他心中,从来不曾对人提起过。 纵然谢知序此刻脑中千头万绪,心里更是害怕再次受到异样眼光,但是他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沉四季啊,那个真实自我、不在乎别人眼光的沉四季,如果连她他都不能相信的话,他还能相信谁?他真的要一直活在自己高筑城墙隔离出来的堡垒里吗? 如果在没有遇到沉四季前,有如行尸走肉活着的他或许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见过她在眾人前大方哭泣,在阳光下开怀畅笑,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恣意,让原来一直深藏在体内的心芽破土而出,生出了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羡慕和嚮往。 他以为原本的谢知序已经在十几年前被闻长夏扼杀了,没想到他是那么渴望和她一样可以恣意表达情绪的活着。 他拉回有些飘远的思绪,稳了稳心神,缓慢却沉稳地以第三人的视角从头开始讲起,并不带入情绪。 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他也是像沉四季这样,想哭哭想笑笑,尤其他本身还是情感相当细腻的人,很容易因为一些事情心生感触落泪,原本的同学都是一年级就认识的,一起长大的同学并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问题,老师们也没有觉得他这样不好,然而平凡又普通的国小岁月,在闻长夏转学到班上后就变了,那是大概发生在他国小四年级还是五年级时发生的事了。 5-2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闻长夏,让他处处看他不顺眼,总是故意弄坏他的东西,不拘是文具或书本,还以为转学过来的新同学比较粗心,也就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闻长夏大概是见他没有反应,更加地变本加厉,背着人故意将厨馀或垃圾倒在他的座位上,或是常常暗地里绊他一脚推他一下。 闻长夏隐藏的很好,没有人发现他对他做的一切,现在想起来他犹然觉得闻长夏深沉的可怕,十初头岁的年纪,竟然瞒过所有人对他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情,也是那个年代的教室没有安装监视器,要换作是现在,饶是闻长夏心思再重心机再深,也做不到瞒天过海。 他虽然不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但也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的,那时候的他哪里面对过这种恶意?在认知到闻长夏根本就是故意的之后,他吓到了,也是年纪太小,简直傻到没眼看了,当时被闻长夏稍微恐吓一下就什么都不敢讲,就这样被欺负了一个多月,直到月考成绩出来,回回第一名的他名次下滑到中间,这期间隐约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几次找他谈话无果的父母亲再也坐不住,直接衝到学校找班导瞭解情况,都察觉到异样的双方一番谈话下来,都认为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时找不到原因。 谈话过后,无论是班导或谢爸谢妈都密切关注着谢知序,想知道他到底遇到什么事,然而他们的过度关注却更加激发闻长夏对谢知序的不满,他不再只是私底下欺负霸凌谢知序而已,他开始煽动其他同学对付仇视谢知序。 闻长夏用谢知序家境好却常年霸佔领奖学金资格的名目去煽动一些家里条件较差的学生,他也确实成功了。 5-3 现在的小孩有自己的思想和想法,但他们的思想和想法并不全面也不够成熟,班级里一些家境较差的同学,原本对谢知序并没有太大的敌意,顶多就是羡慕他成绩好每次都能领奖学金,然后暗下决心要更加努力读书,期待下一次自己能够超越他,这原是良性的竞争,也是奖学金设立的初衷,钓一根萝卜在前面鼓励小朋友们努力去争取,却架不住被有心人拿来利用。 闻长夏性格爱争强好胜,在之前的学校就是有个同学几次出风头盖过他,又连续拿了一学期的奖学金,因为觉得失了面子而犯下错误,把那位同学从楼梯上推下去,逼不得已只好中途转学,只是没想到新学校有谢知序这样的天才,老师们都很喜欢很欣赏谢知序,无论是功课、运动或长相等各方面,他被谢知序全面碾压,才会在一开始就对谢知序敌意那么深,甚至对谢知序做的那些事都是在以前学校做过的,因为太过驾轻就熟了,才会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闻长夏大概是记取了在之前学校的错误,在新学校稍微收敛了本性,而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煽动别人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对那些家庭条件较差的同学挑拨离间,说谢知序因为家境好瞧不起他们才会不太愿意和他们一起玩,又说谢知序明明知道他们更需要奖学金却每次都要拿第一,把应该属于他们的奖学金拿走等等,小朋友对这种事哪里懂得思考和判断,他们开始敌视谢知序,原本只是闻长夏暗地里的霸凌谢知序,变成一群人光明正大霸凌谢知序,谁帮谢知序说话,他们就连对方一起霸凌。 年幼的谢知序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让他们别再这样,每次被欺负他都只是沉默,他不知道这种痛苦要到何时才会过去,也不知道要向大人求救,然而事情忽然出现转折── 在一次他和同桌当值日生去倒垃圾的途中,那群人把他们堵在没人的路上,推搡间,他们把替他说话的同桌推倒,他同桌不知道撞到哪里,倒下去就再没有动静,像是晕过去的样子,他既担心又害怕,终于第一次正面反抗对方,想要去找老师来看看同桌。 因为他身上几乎没什么弱点可被攻击,只有从小到大容易掉眼泪这件事情能被拿出来嘲笑,所以他们一直叫他爱哭鬼,势必要把他弄哭,所以谢知序即使再怎么被欺负,也都忍住眼泪,但这次他再忍不住焦急的哭了。 然而那些霸凌的人根本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又或者可以说是无知无畏,他们靠着人多势眾不停地将想去叫人的谢知序推倒,任凭他再怎么哭求拜託,他们仍然不停对他嘻笑咒骂。 「哈哈,大家快看,爱哭鬼这次终于哭了!」 「哭了馁!我以为你不会哭了,我们还在打赌要怎样才能把你弄哭欸!」 「哭啊哭啊,哭有个屁用喔!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抢走奖学金都害我被我爸妈骂?拎北哭到眼睛都要瞎了还不是一样被骂到臭头!」 「好丢脸,你是不是只会哭而已。」 「羞羞脸,动不动就哭。」 「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爱哭鬼,哈哈。」 「那么爱哭你是女生喔?你其实没有小鸡鸡对不对?」 「哈,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发现,难怪他都没跟我们一起去上过厕所!谢知序原来你是女生喔!」 「欸欸欸,我们把他裤子脱下来检查啊!」 …… 5-4 沉四季听到这里心不禁高高提了起来,单听前面都让她觉得异常揪心了,更别说那些人后来竟然…… 她国中时期也有一个遭遇霸凌的同学,当时她看不过去挺身而出,几次之后越来越多人站出来说话,让那些霸凌者再不敢嚣张,后来她跟那位被霸凌的同学成了无话不聊的好朋友,她也特别清楚遭遇霸凌的人的心理。 那是一种被淹没、特别绝望的感受,面对霸凌者的羞辱与孤立无力反抗,感觉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价值与意义,即便下一秒立刻死去也没有关係…… 谢知序见沉四季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不由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他没想过除了父母亲外,会有人为他当年的遭遇掉眼泪,看她眼泪要掉不掉的可怜模样,谢知序只觉得胸口莫名发涨,一种陌生情绪在体内发酵。 沉四季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发生令他更加难堪的事,才会让他难以啟齿,本来话停在这里她就该识相一点不再多问,但是她私心又不愿意接受这么光风霽月的谢讲师遭遇那样的事,她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后来呢……」 谢知序看她这样就知道她肯定往坏处想了,也怪他,停在这么尷尬的地方,不免让人多想。 他轻咳了声,才想解释清楚,闻长夏讨人厌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从一旁传过来──「呦,谢讲师在和助教聊天呢。」 谢知序冷眼看过去,沉四季则是偏过身飞快擦掉眼里的泪水。 「既然你有聊天的时间,要不,带我这老同学认识学校环境?」 「我们很熟?」谢知序毫不客气地掀眉嘲弄。 如果闻长夏还当他是当年被他霸凌不敢反抗的谢知序,那可就错了。 「都是同学,你又何必这样?」闻长夏完全不在意谢知序的态度。 系主任把他带到个人办公室后就先走一步了,他一个人坐在那越想越不对,沉四季只是谢知序的助教,依照谢知序那死人个性,不至于会把过去的事讲给一个助教知道。 5-5 所以,这个沉四季有很大可能对他和谢知序间的恩怨毫不知情……这不就代表,他有机会把谢知序的助教拉拢过来,策反她,让她为他所用,如果真被他策反成功,那他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谢知序身边安插了一颗棋子? 闻长夏越想越激动,这才又马不停蹄地从办公室找过来。 在赶过来的路上,他稍微回想跟沉四季两次碰面的情景,虽然和她的对话有些火花,但他觉得那是沉四季脾气太差讲话太衝,他也是被激到了才会跟她有些口角,他认为自己并没有主动招惹她,只要花些时间安抚一下,要拉拢她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的条件也不算太差,若再主动出击,只要拿捏住沉四季,让她在谢知序的课堂上多出几次紕漏,到时候副教授的位置哪里还有整天顶着一张死人脸的谢知序什么事?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没有机会说动沉四季动手,谢知序每天看他和他的助教走在一起说说笑笑,肯定会觉得膈应,这样算下来,花些时间在沉四季身上也不亏。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请你的助教帮忙总可以吧?」闻长夏压住不悦的情绪,朝沉四季笑了笑。 谢知序毫不客气拒绝倒是正中闻长夏下怀,谢知序越是蛮横无礼,越能衬托他的温文有礼,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要和谁亲近吧? 沉四季是不知道闻长夏在打什么主意,但光是他态度突如其来的转变,加上只要没瞎就能看出来的贼笑,脸上只差没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大字了,还想让她带他认识环境?想屁吃吧。 「不好意思哦,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她直接躲到谢知序身后,连一个多馀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嘿,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闻长夏还想拉近距离套关係,但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谢知序给打断。 「你少打她的主意,沉助教,我们走。」谢知序给了沉四季一个跟上的眼神,两人有默契地绕过闻长夏,一前一后离开的飞快。 5-6(原6-1) 那天谢知序终于走出心中的高墙,突破自我说出曾经的那段往事,可惜说到一半被闻长夏给打断。 谢知序当时鼓起的那股劲洩了,后来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衔接上,加上闻长夏这几天只要逮着机会就围在他和沉四季身边打转,不知道又想搞什么事,不过,不管闻长夏想做什么,又或者是他做了什么,他都不再是当年那个随便人都可以欺负的谢知序了。 谢知序不知道的是,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又慢慢缩回自己的冷硬的冰墙里,戴上比原先更冷陌疏离的面具。 而对话中止当下曾追问过一次却被闻长夏打断的沉四季,也不好意思一再追问,毕竟这样跟在人家伤口上撒盐没有两样,她想,哪天谢知序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尤其现在闻长夏又整天阴魂不散在谢知序面前间晃,她不认为谢知序在不时看到霸凌自己的人的情况下,会想提起当年被霸凌的事,没看闻长夏出现后,他浑身冷气一天比一天还要强? 于是,那场对话就一直停在那个节点。 闻长夏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机会接近沉四季,眼看着好几天过去了,他私底下查了她家地址,直接到她家外面堵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沉四季皱眉。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你不觉得这样很唐突吗?」 「没办法,在学校里找不到单独和你说话的机会,我只好找过来。」闻长夏双手一摊,无辜地看着她。 沉四季本想骂人,随即又想看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便忍住脾气,不耐烦地蹙眉问他要干麻。 「是这样的,我跟谢知序以前有些误会,我想跟他把事情说清楚,毕竟大家都是同学嘛,不过这几天你也看到他的态度了,他完全不理我,我是真的没办法,只好找你帮忙。」闻长夏为了取信沉四季,在讲这番话的时候尽可能把姿态放到最低。 「你跟他的事你去跟他讲啊,你找我干麻,我只是他的助教而已,跟他没有什么私交,你怎么会觉得我能帮上忙。」她面露惊诧。 既然他颠倒黑白,她就跟他虚与尾蛇。 「没有私交?可是我们第一次遇到的那天,你不是跟他一起外出……」 5-7(原6-2) 「哦,你说那天啊,只是刚好一起去办社团的事而已。」 接下来,无论闻长夏再怎么试探,沉四季就是一副和谢知序不熟的样子,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闻长夏已经开始相信沉四季的说法,毕竟,沉四季没有骗他的理由。 自以为已经确认沉四季的立场后,闻长夏开始和她套关係搞交情。 他先是看了看手錶,「都没注意到时间这么晚了,打扰你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我请你吃晚餐吧,吃烧肉好吗?正好可以边吃边聊,不知道有没有这份荣幸?」 关于沉四季的喜好,他可是特意调查过的,无肉不欢的肉食主义者,平时最爱吃烧烤,套关係嘛,投其所好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都到家门口了,家里也有煮晚餐,就不让你破费了吧……」沉四季表面露出开心的样子,心里对闻长夏的警戒更重了,他随口的一个提议正好是她的最爱,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他特地瞭解过她的喜好了。 她当然不会傻傻的当作是巧合,要知道,闻长夏的心思之深、心机之重,从他还是读国小的年纪就知道背着人欺负谢知序、甚至还煽动同学霸凌谢知序的行为就能看出来了。 这顿饭她早晚会跟闻长夏去吃的,但绝不是现在,太操之过急引起他的怀疑就不好了,循序渐进地把关係拉近,再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闻长夏也不觉得一次就能把沉四寄季约出去,被拒绝了也不觉得怎样,笑笑地说「那下次再一起吃饭」,又说哪里新开一间烧肉店,评价还不错,到时候一起去吃看看,彷彿两人真的是交情不错的朋友。 沉四季爽朗地应好,并且在闻长夏的提议下跟他加了line好友。 两个互相试探彼此的人对今天的进度都感到满意,分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比之前更加真心实意。 5-8(原6-3) 沉四季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隔天上午谢知序的课结束后,闻长夏毫不避讳、甚至可以说是故意出现在教室外,在谢知序面前表现出一副和她很熟稔的样子。 「嗨呀小四季!」 沉四季皱眉避开闻长夏搭过来的手,尽量做好表情控管,但脱口而出的话仍有些衝:「闻讲师,我们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吧。」 说话的同时,她暗地留意谢知序,果然看到他身形僵了一下,随即抬脚就要离开。 沉四季心想坏了,和闻长夏接触的事她还来不及跟谢知序讲,如果这时候让他就这么误会离开,他情绪肯定会很糟糕,连忙叫住他,「谢讲师,您刚才在课堂上交代的事情,我还有些地方不太理解,我们一起走吧,我好再跟您问仔细点。」 即便要摸清闻长夏的动机,她也要先跟谢知序讲清楚,所以此时此刻她压根没空理闻长夏,直接跟上谢知序的脚步。 谢知序虽然不清楚闻长夏什么时候和沉四季有交集,但他对沉四季还是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知道其中可能有什么原因,刚才只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才会想也没想就要逃避。 所以当沉四季叫住他的时候,他也就停在原地等她跟上来,但没想到闻长夏的脸皮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跟着变厚了,见他们要走,竟也自顾自地跟上。 谢知序和沉四季默契地保持沉默,但闻长夏偏不,他要膈应噁心谢知序呢。 「四季,今晚有空吗?我们今晚去吃昨天我说的那间烧烤如何?」 「我今晚有事。」沉四季心里焦急,但仍然勉强稳住情绪应付闻长夏,不说说话的时候还是偷偷覷了谢知序一眼,只见他唇弧紧紧抿着,看起来情绪不是很好。 「那你最近何时有空?他们现在有办活动,当月寿星提前预约订位有招待一份a5和牛,是不是很不错?偷偷跟你说呦,我正好是这个月寿星,怎么样,对招待的a5和牛有没有兴趣?」闻长夏为了让沉四季在谢知序面前应下邀约,可以说是费尽心思,连招待a5和牛这种谎都扯出来了,更遑论他根本不是十月寿星。 只是闻长夏似乎一惯把人当傻子,又或者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他随口胡扯的谎言才说出口,谢知序和沉四季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 谢知序是因为记忆力太好了,记得当年闻长夏转学时曾经自我介绍过,他的生日是元旦,一月一号,闻长夏自己对这个生日还颇引以为豪的,但他似乎忘记那一回事了,又或者是没想到他会记的那么清楚。 沉四季则是无语极了,她真想知道闻长夏这样的脑子怎么有资格来青大任教?还想跟谢知序竞争副教授的位置?他既然特地查了她的喜好,知道她无肉不欢,那她有可能对本市新开的、热度极高的烧烤店没有丝毫关注吗?真是把她当傻子了,哪间烧烤店招待寿星a5和牛?打九折都有难度了。 要不是碍于计画,她真的很想呛他,却只能硬生生忍住,还得装作一副惊喜讶异的样子,「天呀,招待a5和牛耶!不过我家里最近有些事,晚点我确认时间后再跟你约好吗?」 「好吧,那你确定好了再line我。」闻长夏没想到这样都还不能让沉四季在谢知序面前应下邀约,一计不成马上又心生一计,故意透露他和沉四季交换联络方式的消息。 果不其然,话才说完就引来谢知序冷厉的视线,只是这对闻长夏根本不痛不痒,他笑瞇瞇地回视,觉得自己又压过谢知序一筹,所以当他得到沉四季肯定的回覆后,心情愉悦地先一步离开。 5-9(原6-4) 闻长夏离开后,谢知序和沉四季谁也没有开口,一路沉默地回到办公室。 谢知序以为沉四季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起她和闻长夏的事,毕竟,她如果想说的话,闻长夏离开后她就可以说了,但她没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过问,用什么立场过问。 说白了,他和她不过就是讲师和助教的关係,是他自己单方面对她卸下心防,把自己和闻长夏的过去说给她听,仅此而已,他如何能要求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不和闻长夏有交集,甚至是告知自己她和闻长夏的事情? 谢知序冷着一张脸,坐在位置上翻看一篇又一篇的报告,实际上脑子里已经是一片风暴,一堆自我厌弃与自我贬低的想法不断不受控地冒出来,整个人纷乱极了。 办公室此时的气氛显得有些僵凝。 沉四季看他一张脸黑的快要能滴出水来,也知道自己理亏,身为谢知序的朋友、尤其还知道闻长夏对他做过的事,却背着他和闻长夏往来,甚至还当他的面约吃饭,如果今天两人身份对调,她大概早就暴跳如雷了…… 沉四季清了清喉咙,见谢知序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索性拉了把椅子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又重重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把让人看过来了,马上把昨天闻长夏突然跑到她家外面的事情、还有他们的对话和她的打算全盘交代了,没想到谢知序听了之后浑身冰冷更甚三分。 谢知序努力稳住情绪,让自己平缓一点,才缓缓开口:「我不需要你跟他虚与委蛇。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一点。」 「我就是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沉四季知道他不高兴,却仍然哼哼唧唧地表达自己的坚持。 见她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谢知序是又急又气又悔,他当时就不应该鬼迷心窍地那些过往告诉她,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蹚这趟浑水。 恍惚间,谢知序又看见国小同桌的脸,和沉四季写满坚持的脸庞不断在他眼前交替,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过往。 他开始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再无法控制情绪,「不用!你们都离我远一点!离我越远越好!」 办公室一时又陷入沉默,又彷彿还有谢知序那略显尖锐的抗拒在回盪。 理智稍微回笼的谢知序既自责又惭愧,掩耳盗铃似的低下头,不敢再多看沉四季一眼,同时,心里有一个想法从模糊逐渐到清晰,眼底的迷茫也渐渐转为坚定。 而沉四季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重点──你们。这让她更加下定决心和闻长夏深入接触。 6-1(新) 无论那天谢知序表现的如何抗拒与排斥,甚至后来对沉四季冷眼以对,除了工作方面的事情之外,一句话都不再和她多说,完全将她当作陌生人一般,沉四季依然按照计划开始频繁的和闻长夏接触,并且利用时间走访谢知序未转学前的学校、以及经过筛选后的一些同学,深入瞭解当年整件事的经过。 期间,她跟他去吃了那间烧烤,假装对他胡扯的谎言毫不知情,看着他花大钱点来的a5和牛笑瞇了眼,配着他隐隐流露出的心痛,吃的那叫一个舒服畅快,而且为了坑他,她这个月又多约他去那间烧烤店吃了好几次。 而他也在几次用餐过程中,暗戳戳的向沉四季透露他和谢知序的纠葛──在他口中他是一个因为成绩太好威胁到谢知序而被谢知序百般欺负霸凌的可怜转学生,后来谢知序推倒一个帮他说话的同学,害人脑出血昏迷,事情闹大了谢知序只能被迫转学,他被霸凌的日子才得以结束,只是那位帮他的同学在几个月后不幸过世了。 沉四季每次听他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时,都气的恶狠狠地大口咬肉洩恨,只觉得闻长夏真是刷新她的三观,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人!有了一次经验后,沉四季后来留了心眼,只要闻长夏一开始捏造,她就偷偷录音下来,录音档有没有用她是不知道,但是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闻长夏见每次讲起自己谢知序被欺负时,沉四季都一副气得牙痒痒的模样,就觉得他离拉拢沉四季的目标越来越近了,虽然每次都要为a5和牛心痛一次。 闻长夏经过几次荷包大失血,同时也终于在十月底、沉四季说要把握寿星福利最后机会这天,伸出试探的小脚脚。 「四季,我们是朋友对吧?」 「是啊,不是朋友我怎么会跟你出来吃饭?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前几天我不是参加我们国小同学会嘛,大家聊起近况,我就说我正在青原大学争取副教授的职位,随口就提到了谢知序……」闻长夏故意留下一个话尾。 6-2(新) 吃了人家那么多份a5和牛,沉四季自然相当捧场的接话,「提到他然后呢?」 「他们听说谢知序也在争取这个位置后,都相当有意见,觉得他不适合为人师表,这件事你怎么看呢?」闻长夏不动声色地将问题丢给沉四季,想看她是什么态度。 「如果他真的是你说的那种人,那他当然不配为人师表!霸凌者就该下地狱!不得好死!我说的对不对?」 「……对。」沉四季口中那个该下地狱外加不得好死的闻长夏附和的有些艰难。 对话中断了一下,闻长夏喝了口可乐才又接着说:「如果我想让大家知道谢知序的为人,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啊!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沉四季低头吃了一块肉,掩去了脸上藏不住的冷意。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时隔将近二十年,闻长夏竟然又想造谣霸凌谢知序!但凡碍着他闻长夏的人,都要被他除去是吗?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对多少人做过这样的事,可恨的是,还让他顺利完成学业,得到青原大学兼任讲师并争取副教授职位的资格! 「四季,你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闻长夏脸上露出喜意。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见不得那种烂人过的太好。」沉四季瞥了眼包包里正在录音的手机,确认接下来的重点没有遗漏,「你要我怎么帮你呢?」 「我这边有些同学愿意出面揭露谢知序的恶行,他们录了一支影片,我希望你可以在之后评审旁听的课堂上,帮我把原本要播放的教材换成这支影片……」 沉四季定定的看着他,闻长夏被看的有些慌,但很快整理好心神,保证道:「到时候校方的注意力都在谢知序身上,关于教材被换掉的事,你只要一口咬定你完全不知情,校方肯定不会把你怎样,你不用担心会受到牵连。」 「你让我再想一想,毕竟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我很难从这件事情摘出来……」沉四季故作为难,连东西也不太吃了,一副没了食欲的样子。 闻长夏很想游说沉四季,却不得不展现他的善解人意,口是心非的说:「如果你觉得为难也不勉强,没事啊,怪我讲事情不会挑时间,都影响你的食欲了,来,快吃吧,来吃到饱吃少了可不划算。」 「你说的是,那我们就先吃吧,天大的事情都等吃饱再说。」沉四季像是被他说通了,终于又露出笑来,大口吃了一块肉。 心里在滴血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闻长夏:「……对。」 6-3 十一月开始,青原外语系的学生间开始流传一些关于谢讲师的风言风语,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也没有明确的来源,明智的人都能清楚分辨这不过是空穴来风的谣言,估计就是为了竞争副教授职位而捏造的,能考上青大的学生都不是傻的,根本没什么人会主动去宣扬这种性质恶劣、严重影响他人声誉的谣言。 偷偷摸摸将消息放出去的闻长夏根本没想过,那么炸裂的消息竟然没有激出半点水花,都过去五六天了,整件事情还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再加上这几天沉四季请假都没来学校,他传讯息给她也都没有回应,把他急的抓心挠肝,嘴里都破了两个大洞。 特意去谢知序下课会经过的一段偏僻路上堵人,难得没再摆出偽善的嘴脸,而是像淬毒的蛇一般阴冷的盯着他。 因为和沉四季意见不合已经心情阴暗大半个月的谢知序看都不看他一眼,绕过人就走。 「老同学,我们好好叙叙旧呀,这么急着走干麻?」特地来找谢知序不痛快的闻长夏怎会让他轻易离开?他双手用力推了他一把,笑的渗人。 谢知序紧了紧拳,但尚存的理智让他卸了力气。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常常在梦回时分想着,如果再遇上闻长夏,他一定不会再任由他百般欺压,他比闻长夏高壮,比闻长夏聪明,他有的是反击的能力,他一定会给他一点顏色瞧瞧! 但不是现在。 谢知序知道闻长夏想干麻,无非就是弄臭他、把他兼任讲师的工作弄掉,让他失去竞争副教授职位的资格。 所以即便他极度厌恶痛恨闻长夏,每次看见他浑身血液更是加速流动,耳边彷彿有一道不断叫嚣着弄死他、弄死他的声音……谢知序也是用过人的意志力强忍下来。 「呦,你刚才是不是想打我?你打我啊!哈,不简单吶,十多年过去,你倒是比小时候长进啊,来来来,往这里打,打不下去吗?想想你的小助教都远离你跟我走在一起了,你不气吗?你想想啊……她和我这个霸凌你的人做朋友,一起去吃饭,是不是很生气?想不想杀了我?啊?」闻长夏指着自己的胸口,神色颠狂地往前几步,整个人几乎都快贴到谢知序身上了。 谢知序强忍着厌恶闻长夏引起的的生理不适,一边后退一边做着深呼吸,期间闻长夏还不停凑上前叫嚣着「打我啊」,他不仅艰难的忍住了,还趁着远处传来的人声让闻长夏短暂愣住的瞬间把他推开,才有机会脱身跑开。 身上装着微型密录器要录谢知序打人经过的闻长夏,也因为忌惮被人看到不敢再追上去纠缠,只得恨恨离开。 6-4 继沉四季请假后,谢知序也请假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 自从大半个月前在办公室和沉四季谈话不欢而散后,谢知序就一直处在懊悔与自我厌恶的情绪中,他不应该把以前的事说给沉四季听。 情绪低迷的谢知序已然忘记当时愿意对沉四季诉说时真正的原因,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活在阴暗处太久的人,怀揣着目的去说出那些事,因为沉四季敢爱敢恨的肆意洒脱太令他太嚮往了,这么多年来画地为牢将自己困住的他,看着沉四季笑,看着沉四季哭,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副自己套到身上十几年的枷锁的重量,一开始还只觉得轻轻的,但是越和沉四季相处就越能感受到枷锁的重量,她展现出的美好让他產生错觉,让他误以为只要他把沉封的往事说出来,他就可以得到解脱。 此时的谢知序已经被自我批判的声音淹没,陷入自己厌恶的漩涡逃不出来,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想过要逃,尤其是那天闻长夏刻意提起沉四季,让他觉得自己那点隐晦的心思被揭露了,他为她无条件站在他身边暗自窃喜,他十几年来第一次敞开心扉结交的朋友,然而这一切都成为闻长夏攻击他的存在。 他不该嚮往,不该有所求,他就该像之前的十几年,把自己封锁起来,关闭所有感受,孤独冰冷的活着,直到死去。 谢知序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待了多久,此时的他失去时间观念,不知道渴不知道饿,对所有一切失去感知能力,整个人彷彿一具会呼吸的尸体,呆滞的蜷缩在床上。 沉四季是在谢知序请假的第三天找上门的,她上午刚从外地回来,拿东西去学校交给系主任后,因为记掛被自己惹恼、这段时间情绪一直不好的谢知序,她就牵上自家大花来找今天没课的他。 到谢知序家门口后,她才发现他的电话打不通,叫门也没有反应,以为他临时有事去了学校,又打电话给帮她代班的助教,一问才知道谢知序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了。 沉四季大概知道一些谢知序的情形,他的双亲在前两年相继离世,他一个人住,他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他还喜欢宅在家里没事不轻易出门,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近期的精神状况与情绪可能不太理想。 沉四季不敢轻忽,连忙报警,直到警方破门,在房间里找到谢知序,她才大大松了口气。 6-5 面对一群突然出现在他家、并且不断问他「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的警察,谢知序就算再怎么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也瞬间回过神了。 「我没事。」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可怕,估计没人听得懂他说了什么。 沉四季连忙把在路上买的水打开递过去给他,等他喝了几口,才又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一趟。 谢知序摇头,才又对警察说:「因为我个人的事给你们造成困扰,麻烦你们跑这一趟,实在抱歉,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吗?」 警察挥手,「人没事就好,以后人不舒服要去医院,不要自己在家里躺,什么事好好跟女朋友说,不要让人担心。」 沉四季觉得尷尬,想解释嘛,人家警察都走出去了,难道她要特地追出去说「我们不是那种关係」? 她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谢知序,见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双略带着水汽,眼尾泛着点红的黑眸,委屈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可不就跟平时要不到肉吃的大花一个样?什么男朋友女朋友,一时都被她丢到脑后。 「你怎么了?」沉四季自己都没发现,她此刻的语气又娇又软。 谢知序觉得那些盘踞在心里的自我厌弃难以啟齿,他不知道要怎么对她说── 嗯?说什么?谢知序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段时间强硬佔据在他脑里不断打架拉扯的那些负面思绪不知道都跑去哪了,他有些茫然地揪住心口处的衣物,前几天彷彿破了洞般空荡荡的心,此时正沉稳有力的跳动着。 「我没事。」他轻声安抚她,也是这时候,他才有能力回想自己到底怎么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思考,知道要吃饭喝水,能觉察自身的需求,也存在对外在的感知,但是随着自我厌恶与理智的拉扯越渐失衡,他好像进入一处真空地带,在那里走走停停,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忘记自己是谁,就在他渐渐生出在这里永远睡着似乎也很好的想法时,他被一声声着急的呼唤及一下又一下温热的舔舐给唤回神。 等等,温热的舔舐? 6-6 谢知序低下头,视线直接对上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那是一隻浅黄中夹杂着些许米白、浑身毛绒绒的狗狗,此时沉四季正好将紧掩上的窗帘拉开,阳光霎时倾洩而入,突来的光让谢知序微微闭上眼,待适应一点了再看向又舔了舔他的狗狗时,他只觉得牠毛发末端有成千上万细碎的晶亮光点,整隻狗像是镶满了小碎鑽似的,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那双黑圆的眼更是亮的吓人。 「这是……?」谢知序有些好奇地看着坐在脚边盯着自己的小傢伙。 「哦,这是大花,之前传影片给你看过,不记得了?」沉四季还在系窗帘带子,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手里的事。 「大花。」谢知序小小声地叫了一声。 听到叫唤,大花偏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 谢知序被牠可爱的模样萌到,又叫了牠一声,同时伸出手指在牠眉心间轻轻挠了两下。 大花舒服地瞇起眼,但是很快又张开眼睛站起来,歪头皱眉地盯着谢知序。 牠的反应让谢知序有些无措,摸牠的手悬在半空中,「沉四季,大花是不是不喜欢人摸牠?我刚才摸了牠一下好像把牠吓到了,牠现在有点防备的盯着我看。」 沉四季总算绑好窗帘,奇怪地朝大花走过去,「怎么会?大花最喜欢人家摸──」 讲到一半的话被大花突来的一声响亮叫声打断,只见大花先是前身压低屁股高高翘起,尾巴在半空中摇出残影,紧接着像嗑了药似的飞扑到谢知序身上,把谢知序整个人扑倒在床上,一边激动的嚶嚶嚶一边对着他的脸一阵疯狂乱舔。 沉四季整个呆住,一时间忘记拯救谢知序,直到回过神想去把大花拉开,发现谢知序自己根本就乐在其中,一双手放在大花头上也不知道是想推开牠还是想抱牠,受到口水洗礼竟然还敢哈哈笑个不停,都不怕大花的舌头喇进去嘴里。 看谢知序和不久前判若两人的样子,沉四季万分庆幸还好今天带大花来了,原先带大花过来的目的是想软化谢知序,让他别再生她的气,谁能想到,几天不见他可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沉四季忽然就觉得先前那些不愉快也没有必要特别再提起了。 受到一人一狗的感染,沉四季嘴角也不自觉扬起,甚至在旁边给大花助阵,「花!舔他!口水攻击!gogogo!」 6-7 「沉四季你……啊!」谢知序没想到她不仅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气得要骂人,只是出声未捷就被大花喇舌了。 沉四季笑出猪叫声,「不怕啊,我们家花每天刷牙的。」 好不容易,大花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不再给谢知序疯狂洗脸,但牠又换了个姿势──翻肚,两隻前脚不断拜託求摸。 谢知序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画面,双眼不由张大,他屏住呼吸,仔细分辨了下大花眉心间的毛色,但实在无法确定,于是转向沉四季,「大花的脸是原本就白的吗?」 「没有,那是牠现在有年纪了,牠小时候啊,毛色比现在深多了,眉心这里有一道白色花纹,嘴巴还有一圈黑,看起来特别威风,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谢知序听完,心脏先是狠狠一缩,随即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大花……是哪里来的?」 「我大一的时候在我们学校外面那条小吃街捡到的,怎么了?」 「你是不是五月多的时候把牠带回家的?」 谢知序知道沉四季跟自己一样,大学硕士都读青大,她大一时,他大四,时间完全对上了!错不了的,大花就是当年他在小吃街餵了半年的流浪狗小布丁!在五月的某一天突然消失的小布丁! 「是啊,你怎么──」沉四季声音忽然掐住,脑里自动浮现谢知序皮夹那张里毛绒绒布丁色的狗狗照片。「你皮夹呢?」 谢知序有些手抖地将床头柜上的皮夹递过去,沉四季打开一看,不由惊呼出声:「这就是大花小时候啊!」 谢知序别开脸,不想让沉四季看到他因为激动流下的泪水,小布丁不见后,他常常感到后悔,如果他能勇敢地做回自己,而不是一直因为往事将自己困住,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小布丁了? 虽然不知道谢知序和大花的往事,但光是他们之间这份深厚的缘份,就让沉四季感动的要命,整个人哭得乱七八糟,看谢知序转过身偷偷擦眼泪,还不满地搥了他一下,「哭就哭,有什么好怕人家知道的?」 谢知序转过来就看到沉四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模样好不狼狈,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来,笑着笑着,才刚擦乾的眼眶又不受控地溢出泪水。 在这个寻常的傍晚,谢知序就跟一个普通人一样,畅快地痛哭一场。 尾声-1 哭过笑过后的谢知序整个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明明先前那些让他几欲窒息的每一件事依然在那里,他忽然就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再看那些事,他竟然生出「也就那样」的优越感? 闻长夏算什么?只要他足够强大,闻长夏再也伤害不了他。跟沉四季的不愉快,一切始于他对她不够信任,也可以说是他内心的恐惧在作祟,简单来说,不过是他自己思虑过重罢了,毕竟,她是一个那么通透又内心强大的女孩。 两人经过激烈的情绪起伏后,都觉得有些懒洋洋,他们肩挨着肩坐在地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大花,即便一句话都没说彼此也不觉得尷尬。 「对不起。」 谢知序这声道歉来的没头没尾,沉四季却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她摆摆手,「没事啦,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啊。」 谢知序本来想「嗯」一声,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冷淡,就学她说了句「没事啦」。 这样略显俏皮的口吻从谢知序嘴巴说出来,沉四季忍不住笑得歪七扭八,惹得躺着的大花微抬起头,投来一记看傻子的眼神。 她接过他递来的面纸,擦掉笑出来的眼油,「原本啊,我今天是来向你道歉的,还担心你不理我,特地带大花过来。」 她是怎样都想不到,道歉的情景会是这样奇怪的画风。 「还好你有带牠过来。」谢知序无比庆幸。 「早知道你和大花以前认识,上次汪汪社的送养活动我就该把牠带去,这样你们就可以早点相认了。」她有些感叹,旋即又转过念来,「不过现在相认也不晚。」 上次大花刚出院,沉爸沉妈怕牠伤口会痛,说什么也不让她带去学校参加活动,她当时还想着带小花去呢,结果被沉妈说她半点不顾虑大花的感受,最后也只得作罢。 谢知序觉得她说的对,但这次不敢再学她说话,轻轻「嗯」了一声。 沉四季笑了笑,主动说起大花的一些趣事,又传了一些大花近的生活影片给谢知序,「还有很多牠以前的照片跟影片,晚点我整理好再给你。」 「谢谢你。」他诚挚地道谢,谢谢她为小布丁所做的一切。 「又不是什么大事。」沉四季这次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还在翻看手机里大花的影片。 谢知序看着她的脑袋,忽然觉得手痒,想摸。聪明如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他扯了扯嘴角,对这份认知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沉四季这时候正好收到同学传来的讯息,她点开一看,不由惊呼出声,连忙看向谢知序,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深潭般的眼眸,其中的温度不同于以往的清冷,不知何时变得有些炙人,轻轻烫了她一下,让她一时忘了原本要说的事。 谢知序垂睫遮去眼底的情绪,不着痕跡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怎么了?」 想起刚才看到的消息,她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异样,连忙把手机递给谢知序,「闻长夏被解聘了!」 尾声-3 那是一份由青大应外系直接发布的不适任公告,因为像谢知序他们这些奔着副教授职缺来的兼任讲师其实都处于试教环节,连约聘都算不上,所以闻长夏根本没有经过学校教评会审议,直接就被应外系的最高长官给直接宣判出局。 谢知序很快便联想到刚从外地回来的沉四季身上,他眼底闪过一抹亮彩。 「是你,对吧。」他清冽的嗓音此刻特别低哑。 「你说你这么聪明干麻呀。」沉四季埋怨地瞅着他,身边的人反应太快就是有这点不好,一点惊喜都製造不了。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除了她,还有谁会对闻长夏动手? 沉四季被他看的不自在,摸摸鼻子,将她这段时间做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最后又雀跃地说:「我这段时间蒐集到的证据早上才交到系主任手上,没想到他老人家动作这么快,这就把闻长夏给解聘了。」 谢知序眸色转深,虽然她说的轻松,但不用想都知道,她探访的过程绝不容易,不说如何找到早已退休多年的班导师,她还得小心排查避开和闻长夏蛇鼠一窝的人,期间还要应付闻长夏,他却只顾着生她的气…… 见他眼眶红红,沉四季知道他这些年太过压抑,非但不劝他别哭,反而揶揄:「你这是感动的快哭了?哭吧,尽量哭,你这泪水是我凭实力赚来的。」 谢知序眼底的泪尽数憋了回去。 沉四季脸上满是惋惜,「不哭了?」 「有人像你这样的吗?」谢知序吸了吸鼻子。 「真不哭了?确定喔。」她挑眉。 谢知序回了她一记白眼。 「你记得你那个植物人的同学吗?」沉四季直接碰触谢知序扎在心头的刺,没有丝毫的小心翼翼,随意到彷彿只是跟他聊天气。 当年的记忆瞬间涌上,今天情绪波动较大的谢知序眼泪唰一下就流下来。当年替他说话的同桌,因为被推倒时伤到大脑变成植物人,他们家很快就把他送去美国就医,后来更是举家移民,拒绝给谢家留下任何联络方式。 他永远记得在医院的那天,同桌的母亲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开视线的那一幕,那远比打他骂他更加让他难受数千倍数万倍。 沉四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无声地哭了一阵,才慢条斯理地说:「人醒了。」 谢知序身子僵了一瞬,紧接着哗一声,整个人哭的淅沥哗啦,还不忘向她反覆确认。 「真的,骗你我姓沉。」 谢知序瞬间收声,眼泪垂在眼角边要掉不掉,眼皮和鼻尖都红通通的,看起来可怜又滑稽。 沉四季觉得好笑,「怎样我都姓沉好吗?喏,给。」 说着,她打开手机里近期拍的一支影片,让他接过去看。 谢知序并没有接过手机,而是定定看着她,喉结滚了滚,半晌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他知道自己此刻内心的翻腾。 「怎么了?」 他摸了摸大花,感觉从牠身上得到了力量,才缓缓开口,尽可能让口气显得平静:「我可以抱抱你吗?」 沉四季站起来,大方地朝他张开双手,「有什么问题?」 她想都没想的样子,反倒让跟着站起来的谢知序有些迟疑了。 「不是要抱?」 谢知序轻咳一声,想说的话几次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但是看她对他毫不设防地模样,到底还是说出来了:「沉四季,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尾声-4(完结) 如果他今天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思,他也能像她那般大大方方,但他发现了,而她不知情,这会让他觉得这个拥抱好像挟带了他的私心,不纯粹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告白的沉四季脸颊有些发烫,虽然感到有些意外和害羞,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下,才作出回应:「我想先问你,这个拥抱和你的喜欢有关吗?」 「没有。」他飞快摇头,就怕慢一步会让她误会。 「那来抱吧。」她鼓励地朝他笑了下。 谢知序有些无法思考,机械一般地靠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动作轻柔又虔诚地将她环进怀里,感受她身上传来的温暖和满满的力量,不多时便礼貌地松开。 谢知序退开后,缓慢回笼的思绪让他意识到,接下来,她大概要回应关于他喜欢她的这件事。 见她在思考,他佯装镇定,先她一步开口:「我是感谢你的,但我不是因为这样才对你生出好感,感谢与喜欢,我还是能分清的。。」 「你在担心什么?喜欢就喜欢唄。」沉四季虽然觉得害羞,但还是落落大方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我之前都没有往这方面想,你今天突然提起,我也不觉得排斥,还挺开心的,但是要说喜不喜欢,可能还得再仔细想想。」 「不急,感情的事要想清楚。」谢知序并不觉得失落,甚至因为她的剖白感到窃喜,眸底显露了几分柔和。 「那你现在要看你同学特地给你录的影片了吗?」她对他晃了晃手机。 谢知序注意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意识到竟然已经八点多了,「你传给我,我晚点看,我先带你和大花去吃晚饭。」 「好啊,要吃什么呢?」沉四季先是数着这附近有哪几间网路评价不错的店家,后来不知怎么就说到她坑了闻长夏好几份a5和牛的事。 说话间,谢知序拿了钥匙和皮夹,手机没电就没带了,转过头,还在说闻长夏表情多好笑的沉四季已经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皮夹放进自己的包包里,中间还停下来问了句「你手机呢」,在听见他说没电时,又说她有行动电源,然后相当顺手地从他手中拿走,即便中间穿插两句对话,但半点不影响她的谈兴。 看她眉飞色舞的模样,谢知序心里泛着暖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牵着从她手中接过来的大花,两人一狗的影子在街灯下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