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今霄(1V2)》 第一章秋雨落 秋夜清寒。 天刚蒙蒙亮,夜雨打落的枯叶粘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一只黑色马丁靴踩了过去。 随望站在电梯里,身上的飞行夹克还带着水汽,抖一抖,电梯地板上就落下几点水痕。 他带着耳机听着鼓点巨大的摇滚,对着电梯里的镜子观察自己的仪容仪表。 光滑的镜面金属墙面倒影出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 额前落了几缕发丝,时下流行的狼尾染成嚣张桀骜的暗红色。深眸浓眉,高鼻薄唇,凌厉锋利的长相带着些许浪荡不羁的韵味,倒是很符合海王形象的长相。 只是此刻,他脸上显出一份和长相完全不相符的焦虑。 随望盯着自己的倒影看了几秒,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那种阴郁落寞的神态完全掩饰住。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上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摒弃脑海中混乱且无序的想法,先把左右手的皮革手环、理查德米勒手表和几个银质黑宝石的指环摘了下来,又把脖颈上带着的两条朋克风格项链也摘下,随手塞进夹克的口袋里。 配饰摘完,电梯也停下。 他大步跨出电梯,打开一梯两户公寓的左边那家的指纹锁,在玄关处踢了鞋子,刚想去卫生间,又耷拉着脑袋转身把自己的鞋好好放好。 他也不穿拖鞋,脚下一拐,刚好进去距离玄关不远的客卫。 客卫里的脏衣篓里很快堆满他的衣服。 淋浴哗啦啦的水声十五分钟准时停下。 随望随意围了一条浴巾,热水蒸腾后的身体修长健美,小麦色的肌肤上泛着轻柔的红,漂亮的肌肉上有少许水珠欢快地落下。 无论是外貌还是身材,他无疑都是顶级的。 随望抬起胳膊嗅了嗅,闻到了令人舒心的薰衣草香气,趿拉着自己的拖鞋,穿过客厅往另一边的主卧走。 客厅里整洁干净,连沙发上的毛毯都规规矩矩地折好,一点杂乱都没有。 昨天是周五。 随望下意识有了这个想法。 她也不是非常勤快的人,和现在的年轻人一样,习惯周五大扫除一次,平日里除了随手的规整,也就扫地机器人每天干活。 他之前提议把自己家里的保洁给她用,她也不肯,宁愿自己折腾。 也亏她平时工作不忙,还应付得过来。 思维也就发散了几秒,随望站在了主卧门口。 思来想去,他还是纠结。 心头像是有一团火,烧得他焦躁不安。又像是被塞了一块冰,打从骨头缝里都冻着。 可是—— 随望轻声轻脚地推门,悄无声息地走到床。 昏暗的晨光下,他看到她恬静的睡颜,无忧无虑,沉静悠然。 好像那一瞬间,心里头那些说不上是为什么的纠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满心满眼,都只有她。 他翻身上床,捂热的手掌伸入被子里,摸到了一片滑腻的肌肤。 “唔……” 睡着的人快醒了,闭着眼摆脱他恼人清梦的爱抚。 “宝贝……”随望笑了,低下头亲吻她鬓边的发丝。 她的气息之中带着沉沉静默的茶香,瞬间侵蚀了他的感官。 秋雨落下的凉意在情热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随望扯下被子,亲吻着她光裸的脊背,将自己的身体覆了上去,将她笼罩在自己的疆域中。 “……烦人……”她被他骚扰得彻底醒了过来,轻喘着抱怨。 随望没脸没皮惯了,低下头用鼻尖蹭着她的脸颊,软着声音哄:“宝贝,我想你想得都疼了。” 身下斗志昂扬的凶器压着她的臀,随望伸手去分开她的双腿,触摸到了黏滑的花瓣。 汁水从他指尖滴落,他就知道她是个小骗子。 晨光熹微之中,随望摸到了床头柜里的避孕套,还抽空想到了最近都流行的男用避孕药,他也得去找些。 不过思维乱飘只是一瞬间,身下的人翘起小屁股蹭了蹭他的大腿内侧,他立刻只专注在了一件事上。 锋刃入鞘,暖意潺潺。 随望脊背肌肉绷紧,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像是棉花又像是云朵,软绵绵、温热热,无处不在却又无可把握。 薄薄的光透过亚麻窗纱落在床上,或明或暗的阴影中,光被细细摇碎,融成不输夏日的暑热。 水湿了床,她还能抱怨:“……我才换的被套——” 随望眼角绯红,哑着声音承诺:“我给你换,宝贝,每天都换新的……” 抱怨在他的凶猛下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听在他的耳朵里,只觉得爽到头皮发麻。 直到晨光终于驱散了乌云,他才沉寂下来,恋恋不舍地抱着人躺在床上。 怀里的人伸手拉开他的手臂 ,从他怀里溜了出去,像是水流轻易从指缝间滑落。 随望下意识想伸手挽留,却被人按着手,塞到了新换上的毯子里。 “……好好睡你的。”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隔了纱的朦胧,却还是一贯的温和。 随望觉得自己想说些什么,却被她竖起手指按在了唇上,全给堵了回去。 他熬了一整夜,情绪一直不太稳定,这会儿就被她这么轻巧地安抚了,再也没言语。 枕着她的枕头,嗅闻着属于她的清雅寂静香气,思绪一断,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章重逢时 随望睡到下午三点才醒来。 他套了裤子先自觉地把丢在床下的毛毯给收拾了。伸手摸了摸床单,还好欲望冲昏了头还记得拿毯子垫垫,不然她晚上又睡不舒服了。 毯子和脏衣服先收好,等会儿一起拿去对面的自己家,他轻手轻脚地往书房去找她。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袖连衣裙,淡淡的米黄色,像是经年的旧书卷披在了身上,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挽着衣袖,神情专注地在练字。 落笔沉稳,不急不躁。 他看见的侧颜,宛如古画之中娴静的仕女,优美从容,无一丝尘嚣之浮。 随望情不自禁地屏息凝气,倚靠在门框上专心致志地看她。 有时他觉得时间真的是一个奇妙的魔术师,年幼时那个骄傲的小孔雀般仰着头的女孩,如今居然长成了空谷幽兰的模样。 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也没抬头,就说道:“冰箱里给你留了饭,先去吃。” 她说话声音如清泉缓缓流淌,文雅温和,听着只让他觉得安心。 随望先是一喜,被她关心到的欢欣如同花园中千万枝花朵齐刷刷绽放。 随后他又委屈上了,像是被欺负了的孩子,在外面坚强且自个儿打回去,回家被家长问一句,就要哭出声。 他万分可怜地问道:“你昨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凌晨六点才从夜店出来,昨晚也没跟她报备,她一晚上居然连一通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如果是平时,他其实也不在意这些小问题,但是昨晚不一样。 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喝酒,途中有个朋友不到九点被老婆打了十来个电话催回去了。 在场的不是结了婚的就是有女朋友的,大家对先走的人调侃了两句妻管严。有人却提议手机放在一起,谁家最后来催谁买单。 手机放在桌子中间的时候,已经从妻管严的调侃变成了谁更被关心的拼比。 朋友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接了电话走人,最后只剩下他和另一个朋友。 那朋友喝得有些醉了,头不搭尾地说着已经分手了的前女友。又问他,之前不是说交往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一次也没见到过? 他下不来台,只得嘴硬。 “我女朋友一直很懂事的,从来不催我,给了我足够的自由。” 那朋友笑得惨淡,“我又不是没有过女朋友。说句实话,你三个月前就说找了个女朋友,到现在咱也没见过,连电话都没见她给你打。你往好处想,人家是大度。但是仔细想想,都大度到这份上了,人要不就是压根不在意你,要不就是外头有其他人了。 “兄弟,这话骗骗哥们也就算了,别骗了自己。” 醉醺醺的朋友脚步凌乱地离开了。 随望坐在包厢里,看着自己始终黑屏的手机,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语。 挨到天蒙蒙亮,他坐不住了,打了车来找她。 本想着要跟她说个清楚,但是见到她的那刻,他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三个月前,他买下隔壁的屋子作为临时居所。原因是不耐烦自己那个严肃的大哥的叨念以及距离自己开的夜店更近点。 谁曾想第二天就把自己的钥匙给忘了。当天是周六晚上,智能门锁还没换,物业要一个多小时才能过来,他不耐烦等,想着自家露台和隔壁露台隔墙相连,干脆敲响了隔壁邻居家的门,想从露台翻过去。 门打开的瞬间,随望恍惚了好一会儿。 站在玄关的女人,肤白貌美,五官精致,脸色略带苍白。长及腰的头发随意披在身后,肩上拢着坠着流苏的素白披肩,瞧着有几分消瘦。她的眸子里像是隔了一层雾,看人的时候,格外有距离感。 她像是深山无人知晓处,独自安静绽放的幽兰,在清晨的雾色中,缓慢地舒展着花叶,不为外物所动。 两人对视的一分多钟,谁也没说话。 直到她眼中的雾气似有消散,变成了疑惑。 “随望?”她的声音有些低哑,又低低地咳了两声,明显是生病了。 随望一个激灵,久远的记忆海啸般向他拍来,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宝贝?!”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嘴比脑子快的后果就是他难得在成年之后把自己搞成了一个红通通的大番茄。 好在,她并没有在意,只是说道:“原来我的新邻居是你,好久不见了。” 随望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发烫,他不敢去看她,含糊地嘀咕:“……好久不见。” “进来吧。”她拽着自己下滑的披肩,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双鞋套,又咳了几声,“你要做什么?” 大抵是年少时习惯了被她指挥,随望轻声轻脚地进门,看了一眼她穿着的毛茸茸的拖鞋和细白的脚踝,脸又开始发烫。他低下头,默默给自己套上了鞋套才踏进客厅。 “我把钥匙忘在家里了,想从你家翻过去。” 她家里有一种清单的木质香调还夹杂了些许清新的橙果香气,随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像个木头桩子般直直戳在客厅中央。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十楼你也敢翻?” 这个小区是大约十年前开发的老小区,一梯两户,算得上中高档次,不过楼高并不算太高。 她递了一杯茶过来,随望立刻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指背,他才明白为什么她这里空调温度那么高还披着披肩。 随望目光乱飘,不敢看她——他成年后叛逆骄傲,也只有面对她时,会因为心底不为人知的隐秘多几分气短。 他回答道:“之前被我哥塞去训练过一阵子,不难的。” 她似乎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他去了露台。 随望爬上露台的围栏,翻过露台间的隔墙,往自家露台跳时,脚下风声翻滚,随望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心跳那么快过。 并不是紧张,他很清楚。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位置,某种甜蜜的、馥郁的香气再心里徘徊不去,紧紧地缠绕住了他。 “南知岁……” 他终于从自己脑海里最闪亮的部分里捧出来了她的名字。 他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愉悦的、畅快的笑容。 像是千辛万苦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知岁,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他在自己的家里,小声地,欢呼着。 第三章前途事 南知岁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对着还在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的随望招了招手。 随望立刻像是大狗一样晃着尾巴蹭到了她的身边。 他弯着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享受着她温柔揉他头发的动作。 “我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你本来就是开夜店的。”南知岁和声细气地解释,“你最近天天都白天才回来,之前也跟我说了。况且,你难道还会背着我做不好的事?” 她的尾音微扬,随望立刻摇头,大声否认:“我只是开夜店而已,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闹别扭是闹别扭,立场问题一定要说清楚。 “那不就是了?”南知岁放下手,去洗毛笔。 温暖离开,随望心中失落,又嘀咕道:“可是我朋友们都有人催——” 朋友们说的话勾起他心里唯一的不安。 南知岁抬眸看他,她的眼睛非常漂亮,是脉脉含情的桃花眼,看着他的时候,能让他觉得骨头都酥了。 “你不是喜欢在恋爱关系里自由点?”她说话间已经洗完了毛笔,走到旁边的手工柜,拿了一个东西过来。 她塞了一个香包在他手里,眉眼弯弯,“这是刚给你做的香包,拿去挂车里。别乱想了,饭都还没吃。” 软绵绵的香包被放在掌心,针脚细致,上面绣了一只非常霸气的金黄色小龙,旁边还绣了岁岁平安四个字。 她站在他的面前仰视着他,抬手抚摸他的脸颊,温柔和煦的气息让他满心欢喜,她的脸颊上有极为诱人的浅浅绯色,温柔地问他:“你今天要是不忙,陪我好不好?” 一连串动作下来,随望被哄得心里只剩下一个她,也忘了那些纠结。 亲了亲再抱了抱,他捧着香包坐在餐桌边吃她特意给他留的饭的时候,大脑终于在胃被填饱后恢复了正常的运转能力。 他看着自己手边的香包,回忆刚才两人的对话,眉间微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拿着绣绷的她的背影。 疑虑从心中逐渐浮现。 ——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在恋爱关系里自由点的? 问题盘旋在心中,还没来得及再问,随望就接到了自己的大哥的电话。 “我给你半小时出现在我面前。” 电话那头的大哥冷声命令,“别逼我揍你。” 卧槽! 随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沉浸在温柔乡中太久,连自家亲大哥的鸽子都敢放。 随望三下两下打扫干净餐桌,把碗碟塞进洗碗机里,匆匆忙忙亲了一口南知岁,“宝贝,我去见大哥一面。” 南知岁也没什么不满,只是问他:“晚上还回来吗?” 一想到自家大哥的脾气,随望就觉得自己皮肉疼,但是看着南知岁的眼睛,他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我尽量回来。” “好。开车慢点。”南知岁抬头给他整理了慌乱后翘起的衣领,“我在家里等你。” 随望进入电梯时,摸着自己的唇,只觉心中甜蜜。 ——那朋友肯定是分手之后看情侣不爽,才乱说话的。 知岁明明很喜欢他好不好? 随望在南知岁面前从来就没什么立场,从小就这样。 她随口哄他两句,他就能扑过去舔舔舔。要是她不高兴,他更是恨不得去学周幽王点个烽火台。 他坐上车挂好香包,脸上又露出笑容,顺便自我反省。 最近作息时候实在太不规律了,和知岁见面的时间都少了,也不能怪她不找他……他还是得好好调整一下。 开夜店毕竟是个兴趣爱好,哪里能有自己老婆重要。 对了,知岁前几天还说想要买冬酿酒,虽然最近不能喝,但是他可以去打听打听—— 车子停在了大厦的车库里,随望一边想着带南知岁出去玩的计划,一边用大哥给的卡刷开了通往董事长办公室的电梯。 电梯门一开,外面等着的就是大哥的特助,张正鸣。 “小随总,随董现在有个临时会议,您先在办公室里稍等一会儿。” 张正鸣态度谦和,对随望这种与集团里格格不入的混世魔王装扮司空见惯。 随望抬脚跟着他走,进了办公室,看着里面一水儿的性冷淡黑灰白装饰,犹豫片刻,转头问张正鸣:“我哥……他今天心情还好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随望被大哥从头数落到脚,从他小时候夜不归宿说到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鸡窝头。 他如鹌鹑般缩在墙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偏偏大哥还敲了敲桌子骂他:“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混下去?” 随望不服,想反驳两句,对上大哥那双冷沉严苛的眼睛,又只敢小声咕哝:“……夜店很赚钱的。” 随严冷笑:“以后你这句话说给你孩子听。” 孩子…… 随望想到南知岁从小漂亮到大的模样,小时候她拉着他的手乖乖叫哥哥的声音,一时间心猿意马,再也不敢说话。 事实上他对自己的生活挺满意的,知岁也从来没说过他什么。 但是,如果涉及到婚姻和后续的生活,他这个工作明显也不算正经营生。 随严拿了一支细雪茄放在手中捻动,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我也没孩子,以后家里还得你和你的孩子来继承。随望,你都二十七了,该有个成算。” 随望看着他哥,没说话。 随严比他大九岁,十年前结婚八年前离婚,后来专心工作,再也没什么消息。现在更是直接挑明,明显不容他再放纵。 随望只能答应。 父母从小工作繁忙,只有大哥亦兄亦父地把他带大,他敢跟父母大小声,却不能反驳大哥。 见他终于懂点事,随严脸上露出个点笑意:“行,你今晚陪着我一起开会。” 随望终于错愕,“等等,大哥——” 知岁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第四章伞下雨 “宝贝,你不知道我大哥有多凶……”被拎着开会的间隙,随望缩在休息室里给南知岁打电话。 “我已经开了三个会了,还要看各种报表,他昨晚都让我睡在公司里的——” 这事一说就是辛酸泪。 随望本来想着自己是得好好工作不能再混了,结果忘了大哥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是当牛马用的。 他一答应,大哥恨不得今天就揠苗助长到让他继承集团。 虽然他脑子也不差吧,但是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就真能成大哥的左膀右臂? 偏偏他大哥对其他人还客气,对他就恨铁不成钢,他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张正鸣都看不过去,悄悄安慰他了。 “嗯……那你晚上还有空回来吗?”电话那头传来她温柔的声音。 ……没空了。随望沮丧,目测大哥短期之内是不会放人的。 电话那头一时无言,随望忽而灵光一闪,问道:“宝贝,你来找我好不好?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虽然离不开工作,但是和自家宝贝吃顿饭的时间他还是有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在随望忐忑地等待中,说道:“好,你发给定位给我,我来找你。” 随望喜笑颜开,她不爱出门,交往三个月,两个人出门约会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立刻说道:“那我去订位子,这边还是有挺多好吃的店的。” 他用微信发了定位过去,又火急火燎地揪起张正鸣问周围好吃的店,飞快整理写了一堆特色菜推荐发过去,问她喜欢哪家店。 [你决定就好。] 她回了消息,简简单单地一句话。 随望在听报告的中途陷入思考,这家点心好吃,那家汤滋补,还有一家有新鲜的大黄鱼…… 他想了半天,还是选不出来,直到觉得有些安静,抬头就看到大哥那双冰冷的眼睛。 随望掩饰般地悄悄把手机塞到文件下,假装自己没走神。 随严移开视线,对着下属开始安排工作。 随望做贼心虚,一边盯着大哥一边拿手机给张正鸣发消息让他去订餐。 他三心二意地旁听完,来报告的下属们一走,迫不及地想看南知岁的回复,却不防被随严按住了肩。 “交女朋友了?”随严冷沉的声音吓得他一哆嗦。 随望条件反射地想藏手机,忽而觉得又没必要——他又不是地下情,藏什么藏。 随望笑得自豪,“是,又美又温柔的女朋友。” 他顺手把南知岁的照片展示随严看。 知岁不喜欢拍照,这张是他偷偷拍的。照片里的知岁站在露台上,正在浇花。 阳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薄薄地一层金纱,衬得她温柔娴静,比身边的花还要美丽。 随严目光在那张照片上看了会儿,盯着一脸傻笑地亲弟,说了句,“你倒是审美一直没变。” 说来也奇怪,随望自己是个混世魔王作风,天不怕地不怕的,却喜欢这种雅致又柔和的美丽。 随严盯了他一天也累了,懒得跟他计较工作不专心的事,又问,“什么时候带她回来见见爸妈?” 看他这个难得的痴呆样,大约也不远了。也好,结了婚收收心。 随严还在盘算,却半晌没听到他的回答。 随严疑惑地抬头,却看到自己从小心大狂傲的弟弟脸上,出现了某种奇怪的、微妙的犹疑。 “……我先问问她。” 随望给了这么一个回答。 临近下班时间,蒙蒙细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天空灰蒙蒙的,寒气缓缓渗入骨头。 随严在会谈室里见合作方,随望被压在办公室里看集团近期项目,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分,他像是被扎了屁股般从办公椅上跳起,着急慌忙地往外跑。 出门就遇到刚送走合作方的随严,随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随望一个激灵,笑道:“大哥,我先去吃个饭。” 随严没有言语,挥了挥手,表示不再管他。 专用的电梯刚给客户用了,一时半会儿也上不来,随望干脆去挤了员工电梯。 周末,加班的人没那么多,随望和隔壁电梯前后脚到达一楼。 合作方是一家珠宝集团,随家则是靠矿产发家,一开始做铁矿,后来逐渐做一些稀有金属矿。宝石矿做得少,所以找了有名的耀福集团合作。 耀福前几年高层变动,新上任的董事长年轻但是手段狠辣,把之前的颓势一扫而空。 听说那个叫周引霄的董事长年纪也就比他大一岁,却明显比他厉害多了。 别人家的孩子这种事随望打小就不往心里去。他瞥见外头的雨,担心南知岁会不会没带伞,便去找前台拿伞。 前台的小李脸颊红扑扑地盯着那个周引霄看,随望也看了一眼。 嗯……比他白点而已嘛,没他帅。 “要不要我去给你要联系方式?”随望开了个小玩笑,他性格随和,全集团上下都能聊两句。 “小随总别拿我开玩笑。”小李取出伞递给他,又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眼睛亮晶晶地夸赞,“周董真是个清冷漂亮的美人,不愧是宝石堆里的高岭之花!” 随望噗嗤笑出声,又看了一眼那边已经拿到伞往外走的周氏一行人,“理解不了你们的审美。” 还好他老婆审美正常,就喜欢他这款。 也就两句话的功夫,随望拿着伞跟着往外走,他刚看到大门外花坛边站着的南知岁,就听旁边传来低呼声,“周董!” 雨声渐起,嘈杂而令人烦躁的声音中,随望瞪大了眼。 那个刚刚还被前台称为高岭之花的周引霄,万事不过眼的冷淡模样,现在却突兀地直愣愣冲入雨幕,像是一点也感受不到细雨的阻拦和寒气一般,向着花坛边撑着伞、静默等待的人走去。 撑着伞的女人,穿着一袭温柔的藕荷色连衣裙,外穿的白色风衣上沾着些许雨水的湿气,如深巷中徘徊忧愁的丁香花。 她在听到脚步声接近时,伞面缓缓抬起。雨帘断断续续,她的身影模糊,只余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沉寂。 雨气浓稠,随望竟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只看到周引霄站在了她面前,雨水淋湿了他,却并不妨碍他祈求般地躬身低头,看着她。 她似是下意识般地举高了手中的伞,遮住了他。 雨伞向着周引霄的方向微微倾斜,水珠连成线,从伞面倾斜而下。 他们面对面站在伞下,大雨将所有人隔绝。 轰隆隆—— 明明是秋末,随望却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声浪如此巨大,让他的心脏,都无端由地颤了颤。 第五章旧事意 “周董!”“周董!”“小随总!” 凌乱烦扰的呼喊,让久别重逢的无错消失得一干二净。 清寒的水汽扑面而来,冲淡面前的人身上让她眷恋入骨的气息。 南知岁脑海之中的迷雾为之一散,她垂下眼睫,只见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垂在身侧,雨水划过他青筋凸显的指背,从他的指尖滴落,汇入脚下的水潭。 高定的深蓝色羊绒大衣,纯手工制作的羊皮底牛津鞋,在主人的漠视下,被雨水浸湿,失去了光泽。 “岁岁……” 他的声音低低响起,在耳畔,在心底。 熟悉,也陌生。 她往后退一步,不愿看那双在回忆里千回百转的眼眸。 “……我很想你。”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被雨声冲刷得近乎无影。 南知岁扭过头,没有任何回答。 “我——”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忽然插入的声音打断。 “宝贝,有没有淋湿?” 清朗的男声张扬强势地破除这种暧昧纠缠的氛围。一只温暖的手将她一把揽住,塞到自己的大伞下,为她隔绝了秋雨的冷意。 随望仔细地摸着她身上的潮湿,“我带你去换衣服,前阵子生病才好没多久。我好不容易给你养胖点,别再病了。” 他的话委实有点多,关怀的话语下的防备和醋意根本掩饰不住。 南知岁没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让他的体温熨烫自己心底那经久不散的寒气。 随望搂紧她,刻意不去看周引霄,心中的些许烦躁被他压制得很好。 他一边叨念一边带着她离开:“下雨怎么还在外面?以后在公司里等我,知道不?待会儿给你熬姜汤,也不准不喝——” 他的话语大声又刻意,就担心身后的人听不清。 南知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我们去吃饭吧,阿望,我饿了。” 心里头那点刺在她亲密的动作里消失得一干二净,随望振奋起来,立刻换话题,“今天我订了大黄鱼,你一定会喜欢。” 被雨声掩盖的人声渐行渐远,很快就听不清什么了。 周引霄看着相拥而去的背影,俊美的面容上似蒙上一层灰雾。他长睫微垂,水珠从他发丝上滑落,显得脸色苍白如雪。他只沉默着,一言不发。 张正鸣看了整场戏,他是知道随望有女朋友,毕竟那个家伙在他面前念了一下午,但是周引霄……? 张正鸣谨慎地开了口:“周董,您还好吗?” 就在张正鸣以为周引霄不会回答时,他看到周引霄抬起头,温文尔雅地微笑,和刚才那个不管不顾冲入雨中的模样完全背道而驰。 “没事。”他伸手接过助理手中的伞,撑在自己头上,微微压低,伞沿遮住他脸上的神情。 “我只是以为,我遇到了一位故人。” 他平淡而冷静地说道,似乎刚才的事件,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意外。 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温暖的姜汤喝下,身体逐渐暖和了起来。 南知岁捧着小碗,觑了随望一眼,在心底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是我前男友,之前跟你说过。” 随望把剥好的虾放在她的碗里,闷声闷气地说道:“看出来了。” 他吃着醋,也不耽误他继续帮她挑鱼刺。 两个人第一次亲密前,她就说过,她大学的时候有过男朋友,不过大三就分手了。 随望当时也就吃了口醋,但是这事主要怪自己这么晚才找到她,他也不介意,所以也没问细节,没想到—— 随望给南知岁盛了汤,又想起她的伞沿下水线般的雨滴,心里头醋味更重。 但是…… 他偷偷看南知岁,却不妨被她抓了个正着。 随望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一副我很委屈的神情。 南知岁看他这样,心里头一软,缓缓开口:“我们俩分手的时候,闹得并不好看。”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过去,侧身靠近随望,伸手握住他的乖乖放在膝上的手掌:“他受不了我的控制欲,我也受不了他的父母。谁都不愿意妥协,最后分了手。” ……控制欲? 随望心中疑惑,看着握着自己的手指的白皙纤细手指,完全没办法把这个词和她联系在一起。 在他看来,南知岁简直是全天下最贴心的女朋友,不查岗不翻手机不要求上缴零花钱,给了他最大的自由—— “人要不就是压根不在意你,要不就是外头有其他人了。” 朋友的话忽然在脑海中炸响。 随望心中猛然刺痛,手指微颤,却舍不得放开她,而是反手握紧她的手。 她的声音还在用一种他好不容易习惯的,轻柔的、波澜不惊的语调说着:“算起来,我们也有六七年没见了。我曾经以为,大概永远也不会见了。” 她的声音里似有些许自嘲,随望听着只觉得更难受。 他的小孔雀,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干巴巴地开口:“……他和大哥有合作。” 耀福以往一直在南边,近几年才有迁移到A市的想法,这也是耀福和随家合作的另一个原因。 “你不开心吗?”南知岁伸手捧起他的脸,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眸。 “我不会和他再有什么的。”她是那么善解人意,轻松地给了他想要的承诺。 “这次只是意外而已。” 当然是意外,随望很清楚。 本来商谈应该在周一,但是因为大哥明天要去行业协会开会,不得已换到了今天,而南知岁,更是他叫来等他的。 可是,要有多么的偶然,才能让他们在这样没有人是刻意的情况下都能相遇? 随望不敢猜,更不能猜。 他看着她美丽的眼眸,只觉那双眼睛之中的雾色,浓重得他无法看清她的心。 “……我在吃醋。” 随望倏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后颈,他欺身而上,将她严严实实地压制在柔软的椅背上。 他的声音微哑,贴着她柔软的唇说着,“……不准再见他。” 她的回答被他的舌头堵在了口中。 姜汤微辣的甜味顺着两人交换的津液渡入他的口腔,激起了他胸中更加浓烈的欲望。 一次次反复亲吻,她的唇舌,她的呼吸都被他染上属于他的气息。 直到她脸颊微红,眸光涣散,随望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她。 “宝贝,你想要的……我都有,所以,不准见他。” 他乘人之危,捏着她的下巴,不顾她的意愿,重重地点了头。 “我——” 她的话语又一次消失在两人交缠的深吻中。 细碎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语调被他一一咽下。 他不敢听到她的回答。 第六章情念起 吃完饭,南知岁的衣服也送到了。 柔软高雅的驼绒大衣,一看就价格不菲。 南知岁略微犹豫,看了看随望的表情,把问价格的话语咽了下去。 她是不愿意接受这么贵的礼物的,毕竟两个人只是男女朋友关系,而且……这段关系上来说,她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但是—— 南知岁又想起之前随望送她珠宝时,她拒绝后,随望不高兴的样子。她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只能把之前绣好的屏风送给他了。 随望家庭富裕,她却只是普通条件。 按理来说,她最好不应该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南知岁微微仰头,看到随望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她那时,太过于寂寞了。 所以,随望一追,她就答应了。 随望的手比她大得多,牵着她的手,一起塞在他的外衣口袋里。 暖融融的感觉,让她仿佛枯坐在深山之中很久的心脏,开始感觉到了阳光的气息。 好温暖。 像是初二的夏夜,她被他带着去看的日出一样。 年少时心湖中颤动的涟漪,在他离开之后逐渐消失不见,却在他再次出现时,喧嚣而热烈地激荡着。 她无法拒绝。 交往的第三个月,南知岁终于踏入随望的家——不是之前她不愿意,是随望更主动地跑来她家。 将近一百四十平的房子被他打通成了一个整体,半开放的浴室里是圆形的按摩浴缸。 明明两家是对门,他的家却和她家大相径庭。 南知岁的目光看着他有些凌乱的卧室,听着他放水的声音,心中的歉疚更重了些。 随望……似乎比想象中更喜欢她一点。 在她以为,这次的交往,不过是成年人之间相互慰藉的时候。 当初交往没多久时,他明明还在和朋友说,不查岗不管人的才是好女朋友。 她做到了,可是他又不满意了。 “你先洗澡。”随望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脸上已经没了听到周引霄的事时的不悦。 手机被他开了静音,拒绝回公司的话后面是大哥连续不断的怒骂。 但是他并不怎么在乎,危机感让他及时调整了重心。 即便不做什么,他也要陪着她。 南知岁眼睫微动,在他快要走过自己身边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随望的步子硬生生停住,目光略微疑惑地望着她,却对上了她朦胧的眼眸。 她手上的力道很轻,却能够轻易拉着他缓缓退到浴室里。 “阿望,你陪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在水汽蒸腾之中似有模糊。 随望心跳如鼓。 浴缸很大,随望的左手肘撑在池沿,右手扶住南知岁的腰。 柔白滑腻的肌肤在掌心下滑动,他的喉结上下微动,目光直直看着跨坐在他腿上的南知岁。 她的长发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因为水汽的作用,黏在她细长的脖颈上,锁骨处沾了水,嫩汪汪的,让他只觉牙痒,想要咬一口。 她的指尖似漫不经心般地抚摸着他的唇,往下,是脆弱的喉结。 “唔……”随望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息。 浴缸里的水被拨动,哗啦啦的,掩饰不住他赤裸裸的情动。 她弯了弯眼眸,凑上来亲他。 随望揽紧她的腰,接受着她的亲吻。 对比她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外表,她对于情事却颇为熟稔。 第一次的那晚,她喝了酒,微醺,眯着漂亮又勾人的眼眸,拽着他的衣襟来亲吻他。 随望当时吓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毕竟一周前他才告的白。 他僵在那里,压根不知道回应。 直到她说了句,“我以前有过男朋友,所以……继续吗?” 大约是他的生涩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特意问了句。 随望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继续。 这事本来就没什么需要特意说的,他们分别时才高一,这会儿他都二十七了,她又是那么漂亮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没有过男朋友才更奇怪一点。 然后……然后,她就像现在这样,抚摸着他的胸肌和腹肌,像是美女蛇一般,把他缠到了床上。 随望第一次的表现一塌糊涂。 兴奋、紧张或者某种不知名的怪异,让他实在青涩,甚至把她弄得不舒服。 幸好,他体力好,学习能力也好,第二次就反攻了回去。 开荤之后,他食髓知味,恨不得天天缠着她。 她却像是被吸了精气般,一两回还行,再多就不肯给了。 所以,此时此刻,又主动上手的她,是很久没见过了。 随望花了很大的力气克制自己,让她随意摆弄自己的身体。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亲密接触,即便是不做,她也会喜欢靠在他的怀里。 当然,随望也很喜欢。 她亲吻着他的唇,手指在水下抚弄着他兴奋且开始吐水的凶器。 随望手臂的肌肉时不时紧绷,控制着自己想将她扑入水中的冲动。 她的身体算不上好,时不时就会有个头疼脑热的。 两人第一次结束后的早上,她就发了低烧。 随望吓得要死,卡着最高限速飙车把人带到了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 西医说是空调吹多了小感冒,中医说是天生体弱、外加饮食不规律、熬夜、不运动等等多方面原因加在一起导致容易生病。 随后就是盯着人喝中药,盯着人运动,还找人给她做食补的餐点。 三个月下来,她才逐渐涨了点肉,抱起来的手感好多了。 她的手指调皮又灵活,随望被压到了极点,手臂上的青筋因为忍耐而凸显。 “哗啦——” 随望终于忍不住了,用力将她抱上池沿,半跪在她双腿之间,紧紧地搂住她。 他拉出她的手,扣在自己掌心中。热烫的凶器被压在她的大腿上,蹭了两下,全射在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 喘息声在浴室里回荡,腥甜的气味更显暧昧。他垂眸看着她,掬起水冲走白浊的痕迹。 “……你就会撩拨我。”他哑着声音,把人从水里抱了出来,抱怨道。 明明知道他不敢在水里乱来,怕折腾太久,又让她生病。 南知岁伸出手臂,搂紧他的脖颈,声音像是太阳下晒着的棉花般软绵绵、懒洋洋:“你不喜欢吗?” 随望拿浴巾裹紧她,动作微顿,泄气地回答:“喜欢得不得了。” 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要克制。 奈何她偏偏就喜欢看他不受控的样子。 ——等她身体养好了,看他怎么教训他。 随望给她吹着头发,盯着她赤裸的肌肤,心猿意马地想到。 第七章晴方好 早上六点半,随望先起床。 亲一口还在睡觉的南知岁,他先去露台的阳光房里跑步半小时。 跑完步冲个澡,送餐的阿姨已经到了。这时候,他才去把南知岁叫醒。 南知岁回自己的房子去洗漱换衣服,随望把早餐摆好盘,把南知岁的午餐装好。 南知岁回来吃早饭,他顺手递五谷豆浆过去,又问她:“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他当然也要去上班的——昨天见到周引霄之后,随望的危机感直接拉爆,以他野兽般的直觉来说,这人绝对不怀好意。 南知岁清晨的精神都不太好,被随望盯着吃完早餐,才慢吞吞地说:“你来得及?” 她的工作并不算忙,在一家大型企业的A市分公司做办公室行政工作,平时一般就是写各种宣传报告稿件以及部分内部管理。 工资自然是没有销售部门的同事高的,但是也足够她生活。 南知岁物欲并不高,在没遇到随望之前,一天两餐在单位解决,晚餐随便啃个面包完事。有时候忙着绣东西废寝忘食,饭也懒得吃。 最近被随望管起来才稍微调整好些。 随望下定决心坚决不加班——非要加他可以线上办公,“来得及,你的公司和鑫晟也近。” 鑫晟就是随家的集团名字,改开时靠着爷爷倒腾钢材起家,后来逐渐发展为开矿采矿研究新型材料。 前些年钢铁产业发展困难,随严上任后已经把重点从钢铁行业转为稀有金属和新型特种材料。比起固守成规的同行,他的选择不可谓不大胆,前期投资成本高得吓人。不过,他踩准了全国工业改革要求,现在已在整个市场有了独占鳌头的趋势。 南知岁的公司和鑫晟公司都在同个片区,距离两个人住的小区开车半小时左右。 南知岁不开车,以往都是靠地铁通勤,还得走二十分钟左右。 她觉得挺好,就当锻炼。 之前随望也想接送,但是他昼夜颠倒,又不顺路,南知岁就拒绝了。 现在倒是顺路,时间也合适,再没拒绝的理由。 “要是困就再睡会儿。”随望看她精神不好,很是心疼。 “嗯……”南知岁打个呵欠,自己系上安全带。 随望这车本来就是为了接送她才新买的,空间宽敞的电车,行驶起来基本没什么声音。 他家里的车库其实放了不少跑车以及十余台机车,但是用作通勤太过于高调,不符合南知岁的性格。所以随望直接刷了一台市面上价格最高的电车,非常实用。 到了她的公司楼下,随望缓缓停下车,伸手从后座把她的饭盒提过来,忽然灵机一动:“以后我来接你去吃午饭?” 两家公司之间开车也就几分钟,一起吃饭多好。 南知岁这会儿已经清醒了,她瞥他一眼,“你忙得过来?” 她的工作时间很固定的,早九晚六,午休两小时。但是随望就不一定,按照他平时对自己大哥的抱怨,能按时下班都不错,还想要午休。 随望的话在嘴边拐了个弯,垂头丧气道:“不能。” 他要是想按时下班,中午必然得加班…… “那下班再见。”南知岁已经下了车,想了想,又转身探入车厢,按着座椅凑近随望,在他脸上亲一口,“好好工作。” 随望脸上的笑容带到公司里都没落下来,惹得随严看了他好几眼,怀疑他脑壳都坏了。 南知岁刚一上班就忙了起来。 市场部的人今天要接待一个大投资人,说是总部已经初步谈好,因为投资人常驻A市,后续项目也在A市落地,以后工作多半由分公司这边对接,所以投资人也想来看看分公司的环境。 这几年分公司效益不太好,难得有这么一个大投资人来,总经理恨不得把全公司上下都亲自打扫一遍。 南知岁换好正式的西装,她形象好,这种场合通常被抓壮丁做点后勤工作外加写宣传稿。 高跟鞋太久没穿,这会儿穿着感觉不太舒服。她心中不耐烦,但是还是得站在总经理身后等着投资人到来。 不过对方很准时,十点一到,一辆看起来很高级很昂贵的霸总专用迈巴赫就停在公司门口。 总经理谄媚地迎上去开车门,南知岁默不作声地垂头,看到一只穿着漆皮红底孟克鞋的脚,利落地踩在门口的红地毯上。 鞋子侧面的扣子上似乎还镶嵌着红宝石…… 南知岁心里思绪随意发散,目光随着对方下车的动作往上,先是看到一只扶着车门框、修长冷白的手,食指上带着同样镶嵌红宝石的指环。 这手…… 她心头一紧,再抬头时,果然看到昨天才见过的、熟悉到骨头发疼的容颜。 这时她也应该迎上去,但她步履维艰,恍若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 昨日的雨似乎流完了近期的天空之水,今天天气晴朗,阳光透过门廊干净透亮的顶棚玻璃,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是神明偏爱的打光。 他无疑是漂亮的。 和随望那种张扬肆意的帅气不同,他的五官是一种苛刻且无死角的俊美。五官深刻,眉眼浓重,肤白唇红。垂眸时,长睫掩去眼中所有思绪,只余下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像是初春是刚化冻的湖面,初看水光潋滟,触碰时才会感觉到平静湖面下冷冽的冰凌,只让人心中无端恐惧。 是一种看到就知道,不应当随意靠近的美丽。 他今天穿了一身从内到外都是黑色的西装,只有袖口领口的红色宝石点缀,无端多了几分诡谲的邪气。只有低头微笑时,那种冷淡邪孽感才会被冲淡一二。 他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种风格? 莫名其妙的疑惑在千军万马的慌乱中陡然占据脑海,让南知岁都快喘不过来气的情绪,终于松动几分。 “周董,欢迎欢迎,闻名不如见面。您的到来,真是让我们公司蓬荜生辉啊!”总经理上前,一连串恭维的话语不要钱般往外散。 南知岁用力压下自己的心跳,却见那双奢侈华丽的孟克鞋,毫不犹豫地停在她的面前。 她近乎窒息。 在记忆中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响起,如昨日的雨般瞬间笼罩了她。 “知岁,好久不见。” 总经理喋喋不休的介绍戛然而止,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俩身上。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管不顾地回响着,逼迫着她,不让她再有逃避的机会。 “你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 他再次说道,用一种怀念的、亲昵的语调。 第八章动心绪 “周董和我们小南认识?”总经理乐呵呵地笑得极为精明。 南知岁不动如山,假装话题的中心并不是自己。 周引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南知岁身上掠过,回答道:“大学的时候是一个社团的,一起参加过不少活动。” ——这话并没有说错,不过,是他们先认识,再去的同一个社团。 那时的周引霄是为了刷学分和经验,南知岁则是纯陪他。 周引霄的话音一转,伸出手又说道:“知岁,好久不见。” 他的手就停在眼前,常理而言,男方主动伸手并不算礼貌。 但是南知岁很清楚,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是绝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她的面部表情已经调整好,端着礼貌地微笑,伸手与他相握:“好久不见……周学长。” 他的手似乎也有阳光的暖意,轻轻一握,南知岁的脸色蓦然微变。 无人看到的地方,他的指尖轻轻地摩挲她的掌心,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她一瞬间只觉恼恨。 明明他知道她有男朋友,明明他已经撇清了关系,为什么又要做这样的小动作?! 那些被压抑的、从不曾忘记的痛苦张牙舞爪地想要喷涌而出,倾泻她这么多年的愤懑。 只是最后,她还是收敛了所有情绪。 她微微抬眸,看到总经理暗示她跟上的手势,以及周引霄挺拔的背影。 他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侧耳倾听总经理话语里掺着水分的介绍,像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现场平静湖面下的波涛汹涌。 ——“往前走吧,周引霄,别再回头了。” 分手时,是她这么说的。 对着他泪流满面的脸。 她转身时很利落,一根根地掰开他抓着她不放的手指。 可是现在,却是他已经往前走,而她一直被困在旧日的噩梦中,未曾清醒。 总经理是个人精,蹉跎许久,难得有个发挥的机会,恨不得把周引霄舔得舒舒服服的,所以直接把她拎过去作陪也是理所应当的。 南知岁安静地当自己的花瓶,时不时拍照,时不时在总经理点名时应和两句。 太久没穿的高跟鞋没多久就磨得脚疼,南知岁趁着周引霄聆听报告的时机,出门看了眼自己的后脚跟。 已经快磨破皮了。 她扶着墙站起来,打算去找快创口贴时,见到周引霄身边的特助高嘉凯抱着一个盒子向她走来。 南知岁下意识点头微笑,“高特助。” 耀福是知名的大集团,周引霄身边的光是助理就有一个小组,这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 “南小姐。”传闻中彬彬有礼但并不好接近的高特助脸上露出颇为亲和的笑容。 “先生说,这个可能更适合您。”他打开了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一双和她脚上的鞋子外表乍一眼看上去相差无几,但是明显更加舒适的鞋子。 完美适宜的鞋子出现在眼前时,话语就几乎没必要了。 南知岁刹那间收回脸上的笑容,挺直腰背,回答道:“谢谢周董的好意,但是我并不需要。” 高嘉凯脸上似乎略有遗憾,却只是盖好了盖子,并没有多纠缠。他点了点头,抱着盒子向着往会议室的走去。 南知岁见他的动作,心头忽然一动,又问了一句:“你不打算把东西退回去?” 高嘉凯脚步一顿,礼貌微笑道:“先生交代我买的东西,您不需要的话,处理方式自然得向先生询问。” 南知岁指尖掐着掌心,面对高嘉凯完美无缺的笑容,面色多了几分不虞。 再次踏入会议室时,南知岁脚上的鞋已经换好了。柔软舒适的小羊皮高跟鞋,即便还带着跟也比她随意买的舒服多了。 她无声无息地坐在门口的位置,抬头便看到前方周引霄的背影。 他们认识的时候,周引霄还是一个贫困的私生子,但是靠着先天的魅力,吸引不少人围在他身边。 他从来都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为了出人头地,明里暗里的手段从来不会拒绝。 只有对待她时,他才会放下一切的算计和城府。 只是现在……南知岁低头时看到自己脚上的鞋,鞋盒里还放着创口贴,贴心至极,也令人无法摆脱。 会议结束。 总经理走过来笑着说,“小南啊,周董想去试一下我们的员工食堂,你带周董过去,好好招待人家。” 员工食堂哪里用得着好好招待几个字,明明早上就让办公室做了招待申请,现在不仅不去吃商务餐还连陪投资人吃饭都不做。 南知岁心知肚明,总经理早就被哄得轻易把她卖了出去。 她平静地点头:“好。” 打工人就是如此,不想做还是得去做。 公司里的人接二连三地走了出去,最后出去的是高嘉凯,出门前还非常贴心地关上了门。 投影幕布嗡嗡地往上卷,南知岁站起身,站在窗前,伸手拉开窗帘。 陌生的气息静默蔓延,如同冰凌初融时的寒风混杂了苦艾草的气味,藤蔓般缠绕住了她。 “鞋子很适合你。” 他站在她身后,隔着一掌的距离,声音温柔似水。 南知岁用尽所有克制才不让刻薄话脱口而出,她声音里带着些许冷意:“我不接受,你是不是打算让总经理转交给我?” 如果不是她反应够快拦下高嘉凯,这会儿流言已经满天飞了。 “你不想转身看看我吗?”他并没有否认,依旧温和地询问。 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崩裂的极限上岌岌可危,南知岁强忍着怒火,从侧边离开他可掌控的范围,向着门口走去。 手指刚摸到门把手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从后面十指相扣,用力按在了门上,男性的体温欺身而上,像是突破冰层的岩浆般,将她紧紧笼罩。 你—— 南知岁惊怒非常,斥责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却被他空着的手捏住下颌,将她的脸往左转去。 “我很想你,岁岁。” 亲昵的话语,温和地、甜蜜地消失在他贴近的唇畔。 他吻了她。 第九章证传闻 在被吻住的一瞬间,极度的震惊之外,南知岁悲哀地发现她的大脑居然在思考如何逃离周引霄的掌控。 不能咬他,嘴唇上的伤太过于显眼。 以此类推,也不能爽快地甩他一巴掌。 甚至不能挣扎的动作太剧烈,因为会弄乱两人身上的衣服。 也只有在此时,她忽然就发现,原来自己早就不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少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平淡生活磨平了她所有的锐气和情感。 她如很久以前期望的那样,有一个普通的生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一个喜欢的男朋友。 可是……可是,为什么,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 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紧闭的双唇如同扣不开的门扉,周引霄并没有深入,只是缓缓松开手。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结实有力的双臂将她禁锢,给了她一个无法逃离的借口。 “岁岁,我很想你。” 他低头亲吻着她的头顶,如同安抚一般地说道,“分开的六年,我一直很想你。” 他重复说着思念的倾诉,只有这些话,才是他真正的真心话。 周引霄的手掌和六年前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他是个温柔的恋人,包容她的小任性、纵容她的小别扭,把她几乎宠回了幼时那个骄傲地昂着头的小孔雀。 然后,天崩地裂。 南知岁闭了闭眼睛,隐去眼眶之中灼痛的泪意,双手平举,推到他的胸口,很容易就将他推开。 她的声音略带低哑:“我有男朋友了。” 她平静地说道,没有任何的波澜。 她抬起头,注视着那双在灯光下深邃浮金的眼眸。 “你见过的。他叫随望,是我……” 她的话语轻轻一顿,弯了弯唇角,一字一句,注视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 员工食堂里有包间。 南知岁抱着自己热好的饭菜进入小厅时,周引霄的面前已经放着几盘精致的小炒。 高嘉凯陪坐,南知岁选了周引霄对面的位置。 隔着一个大圆桌,客气有余。 “你自己做的饭?”饭快吃完时,周引霄忽然开了口。 南知岁看着自己三层饭盒里精致的餐点,摇头,“是我男朋友给我准备的。” “哦?”周引霄似乎已经恢复正常,温和地笑道,“他还会做药膳?” 药材的气味在冷淡的包间里略有明显。 南知岁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回答道:“我最近身体不太好,他找人给我做了些滋补的药膳。” 在周引霄再次开口前,南知岁可以说得上是不客气地开口:“周董,您中午还有其他的安排吗?” 周引霄看着她可以说得上冷漠的神情,她脸上的排斥和拒绝清晰可见。 他的手指微动,某些不可靠的、不能见人的想法一闪而逝,最终,他还是说道:“没有。” 他微笑着看着六年未见的爱人,“谢谢知岁的招待。” 他顺从她的想法,伪装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即便这个伪装早已摇摇欲坠。 迈巴赫的车窗升起,缓缓驶离遥遥相送的人群。 周引霄闭目靠在宽大舒适的椅背上,聆听高嘉凯的日程安排。 他脸上没有常见的、如伪装般的温和神情,只余下一片隐藏在阴影中的漆黑。 高嘉凯一项项说完,见他没有其他的要求,安静地开始回复上午没有回复的邮件。 “对了。”周引霄摘下了手上的红宝石指环,随意丢到了高嘉凯身边的位置上,“这些东西,帮我收起来。以后也不用拿出来了。” 高嘉凯习惯这样突然的安排,点头道:“好的,先生。” 他难免想起昨晚周引霄忽如其来的要求,让他找一些看起来张扬的饰品。 作为珠宝世家的掌舵人,周引霄平时其实并不喜欢这些珠宝饰品,只有这次,他挑了又挑,才选定了几件不符合平时风格的珠宝。 他平时非常繁忙,所有的衣饰都是专人搭配好的,他只管上身就行。 而昨晚,他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为自己精心挑选了一身行头。 原因自然不可能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公司。 只可惜,从结果上来看,别人并没有买账。 高嘉凯跟着周引霄的这三年,见惯他行事狠辣、无人敢反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吃瘪。 看在高薪上他自然不可能到处去说,但是也不妨碍他在心中嘀咕两句。 “随家的资料再给发给我一份。” 隔了两分钟,又听到新的指令。 高嘉凯心中一震,把早就整理好的资料,飞快地发给周引霄,不动声色地回答:“已经发给您了,先生。” 周引霄抬眸扫他一眼,唇角微弯,“开心吗?” 高嘉凯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 “听八卦可以,要是说出去……”周引霄打开了自己的平板,浏览高嘉凯发来的资料。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说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到时候,我提你去非洲挖矿,陪阿生一起喂大猩猩。” 高嘉凯立刻闭嘴,低头假装很忙。 阿生是周引霄的前任特助。 因为把周引霄的机密信息卖给周引霄的叔叔,在周引霄把周家搞了个底朝天之后,被提为了非洲矿区总经理。 前阵子矿区周围有反政府武装开火,听说被打断了一条腿,这会儿还躺在病床上。 周引霄温和的表象下,是残酷狠厉、冷心冷情的心。 高嘉凯只是稍微八卦点,还没作死到那个份上。 不过…… 高嘉凯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心思到处乱飘。 他之前听说过一个传闻,周引霄作为私生子,因为女朋友的关系,一开始其实不愿意回周家。 后来是老董事长拆散了他和女朋友,并且拿捏住周引霄的母亲,才逼迫他回周家。 这个传闻高嘉凯从来不相信。 毕竟从他认识周引霄以来,这个人几乎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人。 掌权后的周引霄不乏想要贴上来的男人或者女人,他从来都不搭理,为了前女友不回周家这种事和他的野心完全不相符。 那个穿着平凡,却容貌姝妍的女人的脸在脑海里逐渐放大。 人家都有随家老二那种男朋友,自家老板还去献殷勤且被拒绝了。 ……这么离谱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真是难以置信。 第十章要抱抱 【我快到楼下了。】 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南知岁从怔忪中回过神,默默拿起早已收好的包,在同事若有似无的视线中下班。 下午总经理给她一个任务,让她以后负责和耀福的对接工作——这个对接指的自然不是业务,而是只对投资人。 周引霄的态度暧昧,走之前还去找总经理问了一遍她的工作情况。 他表扬了公司的工作氛围,又漫不经意地提一句:“我这个学妹大学的时候身体不大好,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总经理立刻拍胸脯:“那是那是,我们很关爱员工身心健康的,是吧,小南?” 她的回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引霄成功地把两个人关系匪浅这件事告诉给所有人。 工作五年后,她居然又成了关系户。 而且后续还肯定得和他继续打交道…… 她心乱如麻,却无法下定决心。 这两年经济不景气,如果辞职,恐怕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房贷还差一点没还完……难道还要卖房子? 她叹口气,这个公司早年阔过,六险二金都给,她好不容易才混好点,并没有那么大的勇气立刻辞职。 早知道当年就不应该为了山景买一套大房子,她一个人住六七十平米的房子都算大了。 随望的车已经停在面前,南知岁调整心态,一打开门,就看到他的笑脸。 那些乱糟糟如纠缠不清的线头般的思绪忽然一松,她露出一点笑容:“阿望。” 随望把过长的头发扎在了脑后,浪荡不羁又桀骜不驯,他一见她就问道:“今天要不要吃小青龙?” 之前他昼夜颠倒,一般让阿姨来家里做饭,现在既然好好上班了,那他就打算带南知岁把好吃的都吃一遍。 作为一个纨绔富三代,他在吃喝玩乐上的经验比上班的经验属实多得多。 南知岁略一犹豫,问他:“……能不能回家吃饭?” 随望转头看她,见她脸上忐忑的神情,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收,又笑道:“也行。我让人送来,你想吃什么?” 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已经拒绝他一次,不好再拒绝第二次。南知岁想了想说道:“面就可以,不用太复杂的。” “吃不吃三虾面?”随望又说道,“给你做小份,正好能把养生汤也喝一些。” 南知岁点头,就见他语音指挥车载系统给人打电话。显示屏上是个陌生名字,叫他小随总。 挂了电话,随望看出南知岁的好奇,主动说道:“是大哥给我安排的生活助理,晚点我把他的联系方式也给你,要是给我打电话没接,你也可以问他。” 他说得坦荡,南知岁在心中却更加纠结。 周引霄今天来过的事……要不要告诉他? 说了他肯定会不开心的,但是不说似乎又不太好。 随望的话头已经开始说到今天在集团里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南知岁安静地聆听着,看着他闪亮的眼眸——虽然是他不熟悉的工作,但是他还是做得很开心。 从小到大,他好像一直是耀眼又温暖的人。 关心同学、爱护小动物,就算有点小叛逆,但是也不妨碍他是个心底善良的人。 ……还是不让他操心更多了。 南知岁下了决定,前男友这种事,最好还是自己处理。 吃完晚餐,随望自觉收拾。 南知岁站在餐边柜前,目光看着酒柜里的各种酒。 随望的夜店是和别人合伙开的,他主要负责投资和拉人气,日常管理是他的朋友在做。他以前没事就泡在夜店里,还学了一手调酒的好本事,家里自然也藏了不少酒。 “怎么了?”随望看她站了有一会儿,擦擦手过来。 南知岁仰头,目光如月下夜湖般波光粼粼地看着他,小声地问道:“我今天可以喝吗?” 在和随望重逢前的一段时间,她的睡眠并不好,然后……她就开始喝酒,也不算是酗酒,就是喝两杯让自己微醺就能睡着了。 随望把她送到医院检查之后,压着她调理身体,酒自然也断了——其实她并没有酒瘾,随望在身边时,她渐渐能睡得很好。 随望被那种可怜兮兮的祈求目光瞬间击中,他没在她脸上见过这样毛茸茸的小动物一般的神情,一句“可以”差点脱口而出。 幸好他的大脑及时醒悟,刹住车,咬牙拒绝:“不行的, 宝贝,医生说吃药膳要忌烟忌酒。” “……哦。”南知岁耷拉下耳朵,背影孤零零地离开酒柜。 随望顿时有一种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的错觉,他的心中在“尝一下”和“为了健康”间天人交战,脚下又自动寻路般跟着她到沙发边,努力哄她:“除了不喝酒,宝贝,你做其它的都可以。” 天杀的,为什么要让他拒绝她? 南知岁看着他比自己更加可怜的神情,她伸手捧着他的脸,起了逗他的心思:“那我想坐你的机车。” “……啊?”随望下意识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快到冬天了,这大晚上的,机车? 他是不介意,但是她的身体不行啊! 随望蔫了,试图和她商量:“跑车行不行?风小一点,也很酷的。” 把顶棚安上,她也就吹不到风了。 南知岁莞尔一笑,她伸手搂住他宽阔的脊背,在他怀里闷闷地笑道:“逗你的。抱抱我就好。” 温香软玉主动入怀,随望脸上的表情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双臂将她紧紧环抱。 今天发生了一些让她不太开心的事。 他心中有了这样的明悟。 但是,她并不想告诉他,所以想要发泄,想要跟他撒娇。 怀里的人比他娇小得多,好不容易养胖点的身体抱起来也会有点硌人的错觉。 随望听到她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似乎和往常一样,却也不一样。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微凉的发丝缠绕在手指,讲他的心也紧紧束缚。 所有的话语在亲密无间的拥抱中逐渐化为乌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还是等等吧。 等她……愿意告诉他的时候。 第十一章不相信 “宝贝岁岁,起床啦!” 晚上哄了好一会儿才哄睡,这会儿又得哄着起床,随望不仅毫无怨言,还乐此不疲。 “……困。”南知岁被他抱起来,反手搂着他劲瘦有力的腰,含混地嘟囔。 她平日里又懂事又温柔,早上醒不过来才会迷迷糊糊地撒娇。 随望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自己替她上班,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 然而,他清楚她的性格,这会儿赖床而已,等会儿清醒了就乖乖去上班了。 “今天吃蟹粉小笼包,想喝豆浆还是牛奶?”随望开始拿她的衣服给她穿,随口问她。 南知岁大脑还不清醒,跟着他的动作抬手穿衣服,穿到一半,她忽然放下手,泄气般地说道:“想辞职。” “……辞职?”随望满脑袋雾水,见她脸色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便回答道,“想辞职就辞职,刚好我缺个秘书,你来我这里上班,我给你工资翻倍。” 他也不问缘由,轻易就接受了她忽如其来的想法。 这人对她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大约她天天躺家里他都能夸一句躺得真好看。 南知岁彻底清醒了,从他手里拽过自己的裤子,示意他自己穿,笑着说道:“开玩笑的,不过是社畜一个周有五天不想上班罢了。” 她这个工作一半靠运气一半靠人脉,要放弃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更何况……更何况随望只是她的男朋友,他大哥听他说就是一个严肃不近人情的性格,哪里能由着他任性。 南知岁穿好了衣服,踮起脚亲了亲站在窗边的随望的下巴,“我去洗漱,马上回来。” 随望摸着自己的下巴,想着刚才两个人的对话,之前她只是起床困难——一大半原因是他造成的,但是从来没说过辞职这种话……所以,是工作上遇到了些问题? 她那份工作可替代性太强,不是靠卷就是靠人脉。在他看来,知岁根本不用去做这么一份普通的工作,毕竟她随手绣的东西都能卖一个好价钱。 可是,她似乎始终没有把刺绣作为职业的打算。 看她也不是不喜欢,难道是小时候的原因? 随望一边给南知岁投喂一边仔细地思考,他是不介意养她一辈子的,他只是担心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她说的是—— “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做最自由的自己!” 山顶朝阳的灿烂金晖中,那个泪流满面却努力大声喊出来的少女,和现在她,判若两人。 她的志气、她的理想,在分别的这十一年间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沉默、安静、温柔,像是铁笼般将她紧紧束缚,让那个曾经自由自信的灵魂沉寂在了不知名的深处。 再也无人知晓。 “知岁。” 下车前,随望叫住了她。 南知岁疑惑地转头看他,他伸出手,亲昵地触碰她的脸颊。 “如果实在不喜欢的话,辞职也可以的。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认真地说道。 车窗处落下的光,照耀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拯救世人的天使。 “别害怕。”他灿烂地笑着,像是那时不管不顾在水中拉住她时一样。 “我会一直陪着你。” 年少时,那个湿漉漉的少年犹带稚气的脸庞和现在顶着嚣张的红发的脸几乎重合。 曾经被乌云隐蔽的阳光,在此刻,光芒万丈,耀眼得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骗人。 她的心中蓦然浮现这两个字,在目送他的车驶离之后。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拉住她的手,诚挚地许诺,他会一直陪着她。 她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轻易相信了他,然后,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上午。 老师说,他转学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和她的爸爸和妈妈一样,轻易地将她抛弃在原地,转身离开。 她坐在绣架前,哭花了一副打算送他的刺绣。 婆婆拿着戒尺敲着她的脊背,恨铁不成钢地斥责。 “你那对不成器的父母不要你,你却连这点本事都学不好,以后你拿什么养活自己?” 婆婆在绣院里过了一辈子,恪守成规,见不到外面千变万化的世界,只咬准一条,女儿家,必须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本事。 她什么也做不了。 南知岁坐在办公桌前,耐心地等待办公电脑打开时,看着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的办公桌微微出神。 她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事实上,这世界上也没多少人喜欢自己的工作。 她从报考大学的时候开始,就清楚地给自己规划了一条路。 上个大众的专业,找个普通的工作,养活自己,过完一生。 就这样。 虽然途中遇到了周引霄这个变数,但是最终还是回归正轨。 遇到随望时…… 她很清楚,不仅是寂寞,还有不甘心。 小时候的她,被他拯救。长大了的她,似乎轻易就能将他哄得团团转。 可是…… 随望到底还是随望。 南知岁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片片云彩的天空。 他愿意哄着她,是因为他喜欢她。 而她,并没有他那么真诚。 如果两个人分手,大约随望能够很快找到新的目标。而她只会再一次被自己的情绪所纠缠,无法脱身。 某种意义上,她真的很需要他。 没有人会拒绝温暖,她尤甚。 “小南,你把这份材料送到耀福去。” 总经理乐呵呵的样子,看不出来心底那些小算计。 南知岁点头应是,拿着材料出门上车,前往耀福的办公大楼。 前台似乎早就听说她的到来,殷勤地将她引入专用电梯。 南知岁礼貌微笑致谢。 电梯缓缓关闭,光滑而冰冷的金属门倒影出来她抿着唇,宛如上战场般冷硬的表情。 她知道,周引霄到底想做什么。 不外乎就是和随望分手,和他复合。 “叮。” 电梯到达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 南知岁抬起头,目光清明,踏出电梯。 但是,说她是愧疚也好,说她是自私也好,她是不会离开随望的。 她需要唯一能够抓住的温暖,即便或许并不长久。 第十二章黑森林 耀福的办公大楼装修很有珠宝商的特点。 大约是在G城起家,风水的痕迹处处可见。门口转动的巨大大理石球和喷泉,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整块玉雕出来的白菜,还有走廊上各种耀眼璀璨的珠宝展示,都让富贵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南知岁被高嘉凯引着踏入董事长办公室,周引霄并不在这里。 “先生正在开会,大约五分钟之后就会结束。”高嘉凯满面笑容地说道,并亲自泡了茶端上来。 南知岁也懒得说什么只是来交个材料这样的话——对接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麻烦领导。 周引霄大概跟总经理说了些有的没的,总经理把她卖得利落。总部那边似乎有消息,耀福收购分公司的计划,这次的项目只是一个考察。 如果还要在这个公司工作的话,以后免不了会被反复派来接洽。 ——“无论你去哪里,我总会找到你的。” 大学时候有次她生气离家出走,跑到不知名的公园里待到了天黑,转头却见到他。 大约是第一次离家出走还有人来找她,她抱着他泣不成声,哭完才想起来问,他怎么找到她的。 周引霄只是笑了笑,这样回答了一句。 再后来她又离家出走,才知道,从她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他就跟着她,一直等到她转身发现他。 她从来不否认他们之间有过爱情,只不过—— 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安静地打开又合上。 昂贵奢侈的纯手工羊毛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只有他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室内杳杳而来。 “岁岁,来吃蛋糕。” 周引霄的声音自然又亲昵地响起,宛如他们之间分隔的六年从未出现过。 南知岁的目光缓慢地从窗外略显灰色的云彩中移到面前的茶几上。 他弯着腰将精致的银质餐叉放在洁白透光的骨瓷碟上,轻轻端起,放在她的面前。 巧克力的黑和樱桃的红色相得益彰,咬一口,酸甜的樱桃酒和浓郁的奶油味道将巧克力的苦涩逼退,只剩下甜蜜得让人身心恍惚的味道。 “好吃吗?”周引霄眸光沉沉,脸上却带着些许笑容,温柔地看着她享用他精心准备的甜点。 亲昵而放松的姿态,仿佛昨天的拒绝从未存在过。 餐叉被放回餐碟上,南知岁垂眸看着面前这一块正宗而完美的蛋糕,轻轻叹息:“和以前的味道不一样。” 上大学的时候,他们俩都是穷学生。 周引霄不甘于人后,却偏偏学的是法律,又没有家庭背景,几乎只能成为一个最底层的搬砖工。 后来,他帮着一个学长运营短视频账号,那个学长成了网红律师,他也赚了不少。 在他拿到第一笔工资的那天,他去学校门口据说最昂贵的蛋糕店给她买了一块黑森林蛋糕。 那块蛋糕只有巧克力和樱桃果酱的味道,蛋糕顶上的唯一一颗殷红的樱桃被他咬在齿间,喂到了她的嘴里。 深秋的校园里寒风瑟瑟,他们坐在湖边的亭子分吃一块巴掌大的蛋糕,却没有觉得冷。 回忆始终是美好的。 南知岁抬头对上周引霄始终未曾离开的视线,忽觉他似乎已经变了很多。 好像更加沉稳,更加深刻不测,更加……陌生。 六年前,那个被他父亲的保镖按住的青年,倔强又不愿低下的头颅,终于低垂,隐入无人可见的黑暗。 “其实,都不一样了。” 南知岁唇角微微上翘,看着他说道。 “你也知道的,为什么还要来呢?” 周引霄眼睑半敛,他似也轻叹:“岁岁,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只要你想,我们随时都可以和以前一样。 “当初,是我的错——”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南知岁直接打断。 “我并没有骗你。”她捧着那杯已经凉了的红茶,声音里多了些许冷意,“我和随望在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从幼儿园、小学、初中到高中,我们都是同班同学。” 周引霄面色不动如山,只有瞳孔微微放大。 南知岁毫不躲闪地紧紧盯着他,“我们那时都太幼稚,以为只要有爱就可以过一辈子。但是,现实是,我们并不适合。” 一时的激情和爱恋并不能说明什么,她的父母从小就教会了她这件事。 “周引霄,现在的我,过得很好。我也不想再和你回到以前。” 心脏像是被千万根锋利的丝线紧紧束缚,血肉破裂时的痛意让她痛苦也让她清醒。 她动了动似已麻木的手指,唇边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我的确爱过你。但是,我已经不爱你了。所以,不要再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 分手时,她几乎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失眠、抑郁,甚至有好几次,她精神恍惚地站在露台上,低头看着脚边的风和云。 那个傲慢的男人和疯癫的女人的眼神在她脑海之中,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她封闭了自己很久很久,直到随望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爱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合适的爱情,只会像她的父母一样,给双方都带来无穷无尽的折磨。 他们早就试过了,并不合适。 所以不可能再继续。 南知岁站起身,她言尽于此,也该离开了。 衣袖忽然被拉住。 她并未回头,只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是我回来得太晚了吗?” 她用力扯回自己的衣服,声音里透着一股如寒冬冰凌般的冷意:“不,是他来得更早。” “——小时候,是随望救了我。” 她的身影和气息从他身边离去,尾音随着大门的关闭消失在空气中。 周引霄“砰”地一声靠在了沙发上,双臂展开搭在靠背上缘,垂落的头缓缓抬起时,脸上伪装的脆弱和可怜,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欧式水晶灯,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资料里的一言一句。 “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他忽然自言自语,目光从天花板上看向面前仅仅缺了一个角的蛋糕。 他拿起她用过的餐叉,将那块蛋糕一点点,送入自己口中。 直到盘子里干干净净,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餐叉。 “……真想把你带回家。”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手里的餐叉,银色的餐叉被她的唇舌触碰过,似乎也有他怀念已久的甜蜜的味道。 “岁岁……有谁会比我更爱你?” 第十三章夕阳下 下午四点。 冗长而无聊的会议终于结束。 随望左顾右盼,看人都走出会议室,脸上一喜,刷地站了起来。 “随望。” 低沉的呵斥从主位传来,随望一僵,不再敢动。 “我在你座位上放钉板了?”随严恨铁不成钢的训斥让随望耷拉着耳朵,不敢不听。 “才上了几天班?一天有半天心不在焉,让你跟去谈判,要不是王经理拦着,你能给别人让三个点?你知不知道谈下一个点有多难?!” 随严手里的文件卷成筒,忍无可忍地敲在随望的脑袋上。 “……让三个点我们不是还有得赚……” 随望小小声反驳一句。 随严眼神一瞪,他立刻低头垂耳做虚心受教状。 “你是来做生意还是做慈善的?” 随严又敲了他的头一下,教他比教下属更累。 随望嘀咕:“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不是这块料。” 比起雷厉风行,绰号矿场阎罗的随严,随望从小就是个没什么野心目标的纨绔,谈生意这种事自然做不到随望的标准。 随严难得被他反驳,却也没什么好说的。 自家弟弟这个路过小猫小狗都能撸一把的良善性格,简直是随家最大的异类。 随望见自家大哥看上去消了气,又很贴心地说道:“大哥,你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退休,也不急于一时嘛。等你想退休了,我让我孩子来接班不就行了?” 这话说得长远,潜台词就是别来卷他,让他继续做个无忧无虑的纨绔。 “你连妻子都没有,你倒是把孩子都规划好了?”随严歇了火,依旧没好气。 随望笑嘻嘻地和随严勾肩搭背:“所以说嘛,大哥,你放我几天假呗,让我去追老婆。” 社畜真是不好当,他上几天班下来,连和知岁亲近的时间都没了。 随严拍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道:“滚吧。以后下午来接着学。” 这几天看下来,随望真的不是这块料。 与其继续逼他,还不如找些靠谱的执行经理,让他学着怎么监管就行。 “好勒。”随望喜上眉梢,怪里怪气地作揖,“小的告退!” 话一说完,人就没了影。 随严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火气又咻地窜上来,不过也很快消散了。 算了,家里难得有个这么开朗的孩子,过得开心就行吧。 随望刚一坐上车,就给南知岁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接,声音闷闷的,像是还没睡醒:“阿望?” 随望到嘴边的话急转弯,连忙问道:“不舒服么?”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上班才对,怎么声音这么奇怪。 “没有……”她的声音更加朦胧,还打了个呵欠,“请了几天年假……我在家里呢。” 年假啊…… 随望心神一荡,脑海里必不可免的想起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对,不能想这些。 他咳了一声,假装正经地说道:“我下班了,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我买回来?” “嗯……”南知岁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看着办吧。我都可以的……” “好,那我让人准备桑拿鸡和牛肉好不好?”随望哄着她,“你继续睡,我马上就回来了。” “好。”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随望甜甜蜜蜜地挂了电话,一边开车,一边给相熟的粤菜私房菜馆打电话让人准备食材送上门。 没一会儿,他就到了家。 先去自家家里换衣服,然后马不停蹄地去隔壁找人。 她躺在摇椅上,身上搭着一块自己做的羊毛毯子,安静地睡着了。 秋日夕阳光色正好,斜斜落在她身上,纯白的毯子像是云朵将她包裹,就像是看到了懒洋洋躺在云端的仙女。 看见她的时候,什么想法都被清空了,只有满满的喜悦和温柔从心房中溢出来,让他感觉自己也静了下来。 随望单膝跪在摇椅边的地毯上,轻手轻脚地给她拉上快要落下的毯子。 他越看她越觉得欢喜,小心翼翼地握着她垂下的手,低下头,凑近,亲吻她的指尖。 幼时朦胧的、无法触及的幻梦如此真实地展现在眼前,他除了开心,更多的却是一种惶恐。 有时,他觉得她像是山谷之中的雾,看得到、感觉得到,伸手去抓时,却只有一场空。 这种无法被忽略的不安全感让他更加谨慎,总担心,她会无缘由地离开。 “……阿望?” 大约是他的动作太大,她从梦中醒来。 他握着她的手指的力道一松,却被她抚摸上了脸颊。 那双美丽的眼睛,带着初醒的缱绻,对上了他的双眼。 随望一个激灵,被她抓包的尴尬化作耳根上的红色:“你醒了?” 他说了一句废话。 “嗯。”南知岁侧过脸打个呵欠,手指从他脸上下滑,按在他的肩上。 随望只觉得她的动作又可爱又优雅,怎么都看不够。 见她想起身,自觉地伸手去扶。 南知岁坐正,看他还跪在自己脚边,睁着明朗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像是一只邀请主人摸摸的大型犬。 她心头一软,主动俯下身,搂住随望的肩颈。 ……她没穿内衣。 随望条件反射一般地搂上她的腰,脸正正好好地贴在她的胸口。 软绵绵、香喷喷的感觉,像是一品可口的蛋糕,诱人地放在唇边等着他去咬一口。 南知岁抚摸着随望略显粗硬的头发,暗红的颜色,如同炽热的岩浆一般在她指尖流淌,却不曾将她烫伤。 抱着他的感觉,像是抱着一个暖洋洋的太阳,只有温暖,没有刺痛。 [是我回来得太晚了吗?] 周引霄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挥之不去。 南知岁的手微微一顿,看着自己掌心的红发,眸光黯然,心中涌起些许愧疚。 她是个自私的人,利用了随望的温暖逃离不敢回首的过去,却从未问他一句是否愿意。 ……要对他更好一点才行。 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宝贝。” 怀中传来随望闷闷地声音,他从她胸口仰起头,从脖颈处蔓延的绯红逐渐爬上整张脸,额头处甚至还有强忍的汗水。 他目光躲闪,非常不好意思地开口:“你介意晚点吃晚餐吗?” 南知岁面露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随望的手顺着她的大腿往下,握着她的脚踝,带着她的脚,踩在自己胯间。 凸起的硬物张牙舞爪地表示,他其实也不是什么乖顺的大狗。 他的表情褪去那点儿不自在,变得兴奋起来,直白地告诉她。 “我硬了。” 第十四章大狗狗 说起来,第一次的时候的确是她主动,但是随望的成长速度着实让她招架不住。 南知岁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微微用力,更加紧密地接触到了他的渴求。 这种事,似乎不太好拒绝。 虽然不是很懂他为什么忽然情动,但是南知岁主动俯下身,亲吻他的唇,低声答应他的邀约:“……不吃饭也是可以的。” 刚好,她也想念他的拥抱。 随望意乱情迷间,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手上的动作一顿,泄气地靠在她的膝上。 “不能不吃饭。”他喃喃道,“宝贝,你得好好养身体才行。” 这种仿佛把她当成易碎的琉璃珠子般的珍重让她一愣,她的心脏在片刻的缓和后剧烈跳动起来。 砰砰、砰砰。 只让她难以面对。 她的眼睫微垂,看着枕在她膝上的他,手指触碰着他深邃凌厉的五官,似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她上去回去后直接请了年假,反正今年也没休过。总经理没敢不批,大约是还顾及周引霄的关系。 可她请假就是为了逃避周引霄。 沉重的过往压得她喘不过来气,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几时。 随望用自己的头蹭着她的腹部,也随着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之前我还以为是大哥不想干活了所以才把我抓过去,我想着帮他分担分担也行。这几天感觉大哥干的很开心,那我就不去了。” 南知岁心头的震荡逐渐平静,有些好笑地说道:“你不工作还是为了你大哥好?” “那当然。”随望理直气壮,仰起头很得意,“大哥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要是再抢他的活,他的人生岂不是没了价值。” 他也不是只想当个纨绔子弟,是为了大哥的人生价值考虑。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南知岁自然也不会管他的事业问题,只是觉得好笑。 也不知道随望的大哥听了这话,会不会揍他一顿。 “那是。”随望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我从小到大都心地善良。” 好吧,这话倒是真的。 小时候,她因为家里变动,性格逐渐自卑,又要面子,所以在外面都是不好惹的刺头形象。 指使他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他也不在意,从来都没生过气。 甚至后来,还不顾一切地跳进水里把她这个讨人厌的同桌捞了起来。 没有他的话,她大约已经在那个夏夜永远沉入水中。 喜欢他,简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惜—— 她在心中叹息。 她不能贪心,只拥有一段时间,就好了。 晚餐是在家里吃的。 星星闪耀在夜空中时,她却已经坐在私人度假村的温泉池中。 热水浸润着紧绷的神经,让她在哗啦啦的水中感觉自己似乎也融成了一滩水。 “宝贝,不能泡太久。” 随望裹着岌岌可危的浴巾蹲在岸边,对她招了招手。 他对周边的玩乐都摸得一清二楚,既然两个人明天都不上班,那干脆就出来玩。 南知岁自然没拒绝他。 她划着水来到岸边,看着他脸上被温泉蒸汽氤氲出来的潮红,向他伸出了手。 她的肌肤莹白,平日里气血不足更偏向苍白,不过此刻,在他夜以继日的照料和温泉的双重作用下,她的肌肤上有着一层极为诱人的绯色。 宛如在初春的碎雪中绽放的重瓣红樱。 随望感觉自己似乎有些渴,他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才握住她的手。 水如轻纱般从她身上滑落,随望心脏怦怦乱跳,她只是这样站在她面前,就让他热血沸腾。 “不想动。”南知岁懒洋洋地站着,任由随望抓着浴巾将她包裹起来。 随望眼睛都舍不得移开,飞快地回答:“那就不用动。” 有他在,哪里用得着她出力? 他一抬手,就将她抱举起来。 她像是小孩一般坐在他的小臂上,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微微扬眉。 随望身高有一米八九,这么被他一抱,她都快能摸到屋顶上的横梁。 本来还想着他会想在这里…… 结果这人看着急不可耐,却将她抱到了室内才开动。 疾风骤雨般地吻接二连三地落下,他的唇舌将她的唇紧紧包裹,汲取着她猝不及防下残留的唯一氧气。 “宝贝……”他喘息着,扯开她身上的浴巾,抛到另一边。 床幔簌簌落下,隔着层层纱幔,明亮的灯光都显得昏暗暧昧。 他的手指熟门熟路地顺着她起伏的腹部,摸到已有湿意的阴唇间。 指尖的潮意让他心念微动,亲吻着她的唇角,笑着说道:“宝贝,你很想我。” 指尖撑开被花瓣隐藏的洞口,在她失神的眸光之中,缓缓侵入。 他的确很急,却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马虎。 耐心地做好扩张,他继续张口亲吻,轻咬她的下唇,在她含混的呜咽之中让自己填满她。 潮热的爱意如同温泉的蒸汽,在床幔构建的小小空间里几乎将她溺毙。 她攀着他的肩颈,在他的冲撞下几乎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大约有一些求饶,大约有一些哭泣,大约有一些……不知死活的邀请。 他的唇齿一次次攻陷她的堡垒,让她敞开自己,完整地接受着他。 ……明明平时看起来那么乖,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 “啊——”他用力顶着甬道里脆弱的敏感点,让她混乱的思绪崩塌。 她的眼角尽是被揉碎的红晕,生理性的泪珠被刺激得划过眼眶,落在他捧着她的脸的手掌上。 “……讨厌鬼。” 她快被折腾得断了气,毫无气力地埋怨。 “抱歉,宝贝。” 平日里她指东他不敢往西的男人,此刻兴奋得几乎要将她吞下。 “为了我,再坚持一会儿。” 他说着言不由衷的哄骗,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因为剧烈运动而绷紧跳动的胸肌上。 “宝贝,你不是喜欢摸我吗?你多摸摸,我很快就会好。” 哪里会是很快? 腥甜的气味混着呻吟,几乎未曾断绝。 她受不住这样强势的压迫,手刚一伸出纱幔,勾着垂落的流苏激烈晃荡,想借点力,却又被他伸出青筋凸显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拖了回去。 累得睡着前,她凌乱的思绪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这哪里是乖乖的大狗狗,明明是一只学会伪装的饿狼! 第十五章度假中 “我昨天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冷冰冰的寒意。 随望轻手轻脚地拉上门,对自己大哥的愤怒不以为惧,嬉皮笑脸地回道:“也不差这一两天嘛。” 他隔着雕花门框的仿古玻璃推拉门往里面看着还在架子床上睡得正香的南知岁,又补了句:“而且我女朋友难得请假,我刚好陪陪她。” 随严本来想再骂两句,他这话一出就不好接口了。 随望倒也不是没谈过,前几年有过一个挺不错的女朋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分了。自从那以后就没见过他找别人,随严总觉得是那时受伤严重,导致他封心绝爱。 现在既然已经走了出来,那肯定还是他的心情更重要点。 随严缓了声气:“好好照顾人家。” “放心。”随望笑着回答,“对了,哥,我让人给你送了点手把肉过去。大雷家里的牧场这几年培育的新品种,不肥不柴,脂香醇厚,可好吃了。” 他惯来会哄人,好吃好玩的都给随严带一份,也就是如此,随严对他也没那么严厉。 打发了啰哩巴嗦的大哥,随望又安排人准备早餐,然后才回房间。 他看南知岁手机丢在床头,顺手给拿过来充上电。手机刚一插上,她的屏幕就亮了起来,一条信息提示弹出。 【Z:岁岁,你今天没上班?】 非常简洁的信息,但是称呼却很亲昵。 随望心头一跳,下意识看了眼还埋在被子里的南知岁一眼。 她呼吸绵长,没有任何反应。 随望的目光转回来,紧盯着她的手机屏,却没看到新的信息。 他犹豫片刻,伸手戳上手机屏幕。 她的锁屏密码很简单,是她搬家的日期。之前她在绣东西的时候,他帮她回过消息,自然就记住了她的密码。 随望绷着神经,点进微信,只有这一条未读消息。 对方没有备注,头像是旧书卷的底色,画了个简洁的钻石图案,朋友圈里没有任何东西,名称也只是大写字母“Z”。来源显示是通过朋友分享的名片添加,签名写了句,“等你。” 随望退出了微信,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不安的感觉如同积雨云般沉沉压在心里,他有心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很喜欢他。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她给自己画了一个既定的范围,从来不肯越雷池一步——即便他从来没有过任何类似的要求或者暗示。 他们重逢后的第二周,在他从怀里拿出跨越了大半个城市买到的新鲜出炉的糕点时,她看着他,轻飘飘地说了句:”我答应了。“ 他当时没反应过来,还问,“答应什么?” 她站在他身前,低着头从他手里拿出点心的纸包,拿着毛巾盖在他头上,温柔地帮他擦拭台风天末尾留下的水痕。 “你的告白。” 她言简意赅,墨香沉沉侵袭着他的感官。 他陷入狂喜,忘了问她一句怎么知道他要告白的。 不过,对她这样聪明且敏感的人,问不问或许都不重要。 此时此刻,他却很想问一句。 ——“你对我的喜欢,到底是对过去的怀念,还是寂寞的排解?” 随望从小横冲直撞,被爷爷奶奶养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至于面对南知岁时,他才会胆怯。 有些事,不能说透。 开了口,一切都回不去了。 随望看着南知岁乖巧地吃着他递上的餐点,心头里的烦闷逐渐消解。 她在他身边。 他的大脑清晰地告诉自己,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总能找到让她离不开他的方法。 他笑着开了口:“刚刚你睡着的时候,有人发消息过来,我看了也没备注,也就没帮你回。” 南知岁手里还夹着虾仁生煎包,若无其事地说道:“是个同事,没什么大事,我待会回消息。” 总经理强行推过来的名片,让她加上。 加上之后,周引霄给她发了些消息,她看都没看就直接删除了聊天记录。 大约是她一直没回,他也没再发。今天忽然不去上班,他估计又知道了。 公司里也不知道有他的多少眼线。 “我待会儿带你去山上走走?”随望也不纠缠,提了一句就转移话题,“这里空气挺好的,这两天天气也好。” “嗯。”南知岁答应了。 随望找的地方很清幽,适合休养生息。 爬山时的阳光很舒服,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人感觉心里头那点憋闷都消散了。 随望背了个包,随时从里面抽出一些小玩意,从坐在石凳上时用的垫子到专门给她泡的养生茶,还拿出一包烘烤的牛肉干给她哄哄嘴。 “你是哆啦A梦吗?”南知岁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塞了根牛肉干到他嘴里。 随望做得心甘情愿,咬着牛肉干笑得开心:“我可以是。” 小时候被她指使着去倒水丢垃圾,那时还没开窍,有早熟的朋友笑他妻管严。 他那时还乱七八糟地给自己辩驳,他是当大爹的人,这些事都不成问题。她叫他一句爸爸,他自然要为宝贝女儿着想。 这种自欺欺人的脑回路太过于深刻,以至于重逢的第一面,“宝贝”两个字脱口而出。 而照顾好她,在那么多年的相处中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下午他哄着人又在床上玩。 她哼哼唧唧地不想动,他倒是也不介意,抱着人自己动。 就这么过了两天,随望才想起给朋友们回消息,打算在度假村里搞篝火烧烤晚会。 他呼朋唤友是常态,就是知岁不喜欢人多,所以之前也没逼她一定要陪他玩。 现在他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加上那个阴魂不散的前任,他打定主意要把两人的关系多公开公开。 早知道前任哥还能出现,他之前就应该大张旗鼓地宣传。 朋友们都带了女伴过来,他说了是正经局,所以都来的是正经人。 倒是来了个难得见到的人。 “应煊?”随望见到染着银灰色头发的人,笑了起来。 应煊和他小时候就认识,后来还在一个赛车俱乐部里一起赛过车,不过三年前这人把……呃,女朋友?找回来之后,天天忙着陪女朋友,怎么也不出来了。 应煊手臂里挽着一个杏眸细眉的美人,寒暄两句之后说道:“我们来泡温泉,晚上就不出来了。” 随望又看向他身边的女人,笑着招呼,“白老师,你们好好玩,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他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略带纠结地坐在了南知岁身边。 南知岁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那两人,也没看出来什么,那个女人挺漂亮的,还对她点头打招呼。她好奇地问到:“怎么了?” 随望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好一会儿才凑到南知岁身边说:“那是应煊和……白董事长的妻子。” 他一句话说了个大八卦,南知岁即便不和他是一个圈子,也被震惊到了。 “……出轨?”她觉得一言难尽,那个男的看着也挺有气势的,怎么还当小三? “不是,他俩高中就在一起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吧,白小姐嫁人了,但是也跟他在一起。白董事长默许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白小姐还有个情人。” 南知岁手里的瓜子都吃不下去了,专心听八卦。 她这种平平无奇的工薪阶层,的确没听过这种事。 随望嘀嘀咕咕了一堆,最后说道:“反正白小姐挺厉害的,三个人都服服帖帖。” “哇哦。”南知岁悄悄鼓掌,“真的太厉害了。” 简直像是小说一样,白小姐真是漂亮又惹人爱。 第十六章羊骨拐 随望特意选了周五,朋友们都给他面子赶来玩。 特意搭建的硕大蒙古包里,烤全羊香气扑鼻,还有厨师们帮着做各种餐点。 随望让大家随意,带着南知岁走了一圈。 气氛热热闹闹的,也没人压着搞什么敬酒那套,最多就是打趣随望藏人藏得紧。 随望永远理直气壮:“我难得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当然得先藏藏。” 众人起哄他醋精,也没人留意到南知岁那点儿不自在。 本来随望之前也跟她说了几次出去见他朋友,她一来是觉得麻烦二来是觉得两个人感情也不深,就拒绝了。 随望也没强逼,前天才又提了一次。 这次,她却是因为周引霄带来的压力答应了。 周引霄想做什么不言而喻,但是她并不想,只能借着随望的名头来抵抗一二。 ……她是没办法像随望那样理直气壮的。 烤肉上火,随望特意给她准备了炖肉和佛花胶鸡。她坐在乖乖吃饭,看随望三言两语就把家里开牧场的朋友介绍给了另一位家里搞连锁餐饮的朋友。 虽然说没正经上班,但是他人脉广,谁都能搭上话,这也算一种成功了。 “你一直在看他呢。”身边忽然落下轻柔的声音,下午见到的白老师坐在了她身边。 那个说晚上不出来的应煊,面色似乎不太好,但是却熟练地拿了食物过来,放在白老师面前。 南知岁一愣,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和她搭话,但是出于礼貌,她也笑了笑,回答道:“他很受欢迎。” 白老师侧着脸看她,笑眯眯地说道:“我叫白清素,是写悬疑小说的。” 难怪感觉很有神秘莫测的气质…… 南知岁也自我介绍:“我是南知岁,在……在一家小公司里上班。” 她把自己的职业稍微含糊了过去。 比起对方听起来就高大上的职业,社畜这种职业似乎不太拿得出手。 白清素目光流转,又问道:“你裙子上的飞燕是自己绣的吗?” 南知岁的裙摆上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飞燕,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在自己衣服上绣一些小件的装饰。 因为配色和工艺都不错,大部分人都认为是衣服自带的,从未有人第一面就知道是她的手艺。 她忍不住问道:“白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个人爱好这种小事,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被人看出来? “看手。”白清素含笑道,“从事的职业不同,手展现出来的形态也不同。南小姐的手,看起来很像是一双专业做刺绣的手。” ……手吗? 白清素离开之后,南知岁忍不住盯着自己的手看。 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纤细修长,娇嫩白皙。 对于绣娘而言,手的保养是非常重要的。粗糙的手会划坏绣品,所以从小她就被婆婆教着保养自己的手。 她不会做饭,也很少做家务。高中时期,婆婆还觉得写字坏手,一度想让她退学专心学刺绣。 不过她后来和婆婆大吵了一架,直言以后再也不做刺绣,后来才去上了大学。 上了大学之后,她的确遵守诺言,再也没绣过任何东西,也没有在意过保养自己的手。 直到……婆婆也过世了。 好像所有的不甘心和叛逆都在纸钱点燃的火焰中烧成了灰。 她再次拿起了绣针,学着婆婆的教导,捡回自己曾经极度排斥的一切。 婆婆专制强势,封闭骄傲,但是她唯一没有做错的一件事就是,教会她,活在世上只能靠自己。 踏上了社会,在他人的眼光之中摸爬滚打,年幼时不忿的“凭什么”最终只称为一句叹惋。 人生哪里来的那么多“凭什么”。 一步步走,一寸寸挨,不过短短几十年,很快就会过去。 南知岁的目光再次看向随望。 他站在众人之间,光芒万丈。 ——真好。 她垂下眼睫,品尝着他殷勤端过来的燕窝。 他灿烂光明,而她也可以汲取到一点小小的温暖。 这样也就足够了。 平凡而普通的生活,日复一复的重复,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热热闹闹的宴会到十点过就结束了。 随望喝了酒,勉强还能走直线,脸色发红,却不要她扶。 这人睁大了眼,口齿倒是还清晰:“……一身油烟味还有酒味,熏着你。” 两人在一个帐篷里,油烟味都是一样的,哪里还能算是熏着。 南知岁颇为好笑,手掌却忽而一紧,被眼睛亮晶晶的某人整个包裹在他的手掌中。 “牵手就好了。” 他笑得纯洁,格外像一只撒娇的大狗。 南知岁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红发,软下声调哄他:“那你得好好牵着,我们一起回去。” 随望嘿嘿一笑,乖巧地被她牵着往两人的别墅走。 到了别墅,他就自觉地去洗漱。南知岁用了另一个卫生间,洗完出来,吹了头发,掀开床上的被子先坐上床。 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人出来。 南知岁难免担忧,这人不会就这么睡在浴室里了吧? 她掀开被子,刚想下床,就听见一阵响动,随望脚步不稳,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门口出来,一把推开卧室的隔门,直直向床边扑来。 南知岁吓一跳,刚想起身去扶,就被他抱住双腿,根本动弹不得。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膝上,明亮的眼眸仰视着她,攥紧的掌心摊开,露出手里几个羊骨拐。 “宝贝,你看,我给你找的羊骨拐。” 湿漉漉的发丝上滑落的水珠落在了膝上,或许是室内开了暖气,她只觉得那滴水像是小小的火焰,让被沾湿的肌肤烫得吓人。 羊骨拐也不知道他洗了多少次,大概白天就开始煮了,刚才估计又在浴室里洗了半天,看起来白净精巧。 再加上他如同做了大好事的大狗狗邀功神情,连自己头发都想不起来吹,只顾着给她找玩具,只让人心软。 小学时,他们课外阅读读过一篇说羊骨拐的文章,隔天就有同学带了一副来班里炫耀。那个同学说,是父母连夜找来的。 她那时父母正开始闹离婚,每天在家里争吵打骂不断,听了这话,只敢羡慕地看着那个同学,却也不敢说什么。 随望却注意到了她小小的情绪,隔了两天也带了一副放在她桌上。 她那时年纪小,嘴硬,扭着头说不喜欢这种脏兮兮的东西。 随望的表情似乎委屈,却也没说什么,也没收回去。 那副羊骨拐就放在桌上,两个人位置中间,谁也没碰。 然后,上个体育课回来,羊骨拐就不见了。 南知岁从他手里拿起羊骨拐,看着他期待的眼神,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 “嗯,我很喜欢,阿望。”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腔赤诚地捧到她面前,她不能再辜负。 第十七章是小事 南知岁起床时,随望还趴着睡得正香。 他昨晚看起来正常,实际上的确喝了不少。半夜还自己爬起来去了次卫——估计是不想打扰她,可惜她睡眠轻,他一动就醒了。 南知岁找别墅的管家要蜂蜜和柠檬,给随望泡了一杯蜂蜜柠檬水放在床头柜上。吃完早餐看随望没醒,就自己先出门走走。 她想起昨天随望还说今天要在活动中心玩,干脆去看一眼场地布置如何。 活动中心地方挺大,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她也不便打扰,看了两眼楼下的布置后,上楼去看休息室。 其实随望在这些方面一向妥帖,她也只是单纯来看看,没什么需要插手的地方。 二楼角落的欧式露台布置得格外漂亮,清新的花束,藤编的小圆桌和椅子,正对着山景。 南知岁坐了下来,想着下午也可以来坐坐。 却不想听到了走廊里的声音。 露台门只打开了一半,纱帘重重还有植物遮挡,刚好把她全遮住。 别人大约是以为露台没人,在站在走廊上一起抽烟,随口聊几句。 偷听并不道德。 前提是她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望哥怎么这么多年了还喜欢这一款?”有个人笑着说道,“也是长情。” “你还真别说,现在这个……叫南知岁是吧?和之前那个也太像了。”有个啧啧称奇,“难怪之前给他介绍了那么多,他一个也看不上,原来是方向错了。” “当年望哥好像是被甩的那个吧?还开车去追人家,结果出了车祸,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爱到这份上,也不怪他再找一个这么像的。” 三两句的笑谈,简短又信息量大。 南知岁坐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楼下的人离开。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偷听,虽然每次都不是她故意的。 第一次大概是交往一个月左右的时候,随望照例晚上去夜店坐镇,而她那天晚上公司团建,吃饭的地方离他的夜店不远。 吃完饭准备走时,随望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跟她撒娇,让她来接他回家。 听他说话大概是喝了酒,距离又不远,南知岁自然答应。 不过,大概是她到的太早,没进包间前,就听到没关好门的包间里传来随望和朋友们交谈的话语。 其实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大概是他的一个朋友抱怨被女朋友管得太多,十分钟一通电话,太烦了。 随望就笑着说了句:“我女朋友就非常懂事,从来不会紧迫盯人,也不查手机不要求随时报定位。恋爱关系里果然还是自由点好。” 他的话被朋友们一阵嘘声,吵吵嚷嚷地要灌他酒。 她站在门口,心里却一阵刺痛。 随望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一开始她只是想着随便交往,一个月的热恋期,她却有些过于依赖他。 她那时正在纠结,这句话一出,她内心的刺痛,部分是因为随望,部分是因为……周引霄。 她曾经就是个喜欢紧迫盯人的女朋友。 周引霄太受欢迎,几乎每天都会有和他告白的女生,有更多的人以学习或者工作的名义加他微信,给他发一些暧昧的话语。 虽然周引霄每次都拒绝了,从来都洁身自好。 但是,她的噩梦却似乎再次袭来。 她不想再被抛弃一次,所以,她选择了不断查岗。 手机定位、电话、信息、日程、每个APP 的工作轨迹,她都要看,恨不得知道周引霄每一分每一秒的行动,才能缓解内心的不安全感。 周引霄从来没有拒绝过。 只是,每次他的纵容,都只会让她知道,自己的嘴脸有多难看。 这样的行为在他的生父出现之后,变本加厉。 他的生父和母亲,给他安排了相亲和联姻对象。 她吃着飞醋,不断找理由跟周引霄吵架。 周引霄每一次都在解释,每一次都试图安抚她不断暴走的情绪。 可惜的是,他遇到的是完全丧失了理智的她。 她的父母,曾经相爱得死去活来,背着两家人私奔结婚,却在她出生之后,从有情饮水饱到贫贱夫妻百事哀。 她上一年级开始,就是父母不断的争吵,不断掀旧账。 母亲砸了父亲的手机,怒吼:“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父亲面目狰狞,一巴掌打在母亲脸上:“说了是客户!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无穷无尽的争吵、怒喊,像是阴影里的恶意,将缩在角落里的她,不断拖入黑暗。 她哭着向父母伸出手,年幼时会让她骑在脖子上的父亲,冷漠地走开;年幼时温柔地给她做衣服的母亲,将那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脸上。 ——“都是你的错!” 他们这样说。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不懂。 可是,为什么最后被所有人抛弃的都是她? 太过相爱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结局。 她那时在夜店包厢门口站了大概十来分钟,心中的刺痛,一点点平息。 或许还在痛,不过,她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敲了敲包间的门,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走进去。 随望两眼放光,扑过来抱住她:“宝贝,我好想你。” 她差点被他勒得喘不过来气,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恍若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那晚她又一次失眠,慢慢地劝自己。 本来也没打算会怎么样,不过是交往而已。 她要的并不多,多一天就多开心一天,没了也不会怎么样。 即便后来再分开,她也不会怎么样。 这样最好。 她不能贪心。 ——就像现在一样。 吃午饭的时候,随望已经彻底清醒。 黏黏糊糊地把她抱在怀里,一边说蜂蜜柠檬水好喝一边问她上午去了哪里。 南知岁笑眯眯地摸抚平他不听话地翘着的头发,笑着说道:“我在附近逛逛,这里空气很好。” 随望似有埋怨:“你怎么不叫我,以后去哪儿都得跟我说。” 南知岁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把蜜瓜塞到了他的嘴里。 下午时,随望和朋友们一起打麻将。 南知岁不会,就拿本书在一旁看着。 她的目光总会情不自禁地看向随望的方向。 “你好像有心事。”白老师捧着茶杯坐在她身边,若有所思地说道。 南知岁一怔,随后笑了——这么多年下来,她总算学会了,怎么样控制自己不露出难看的表情。 “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她轻轻地回答。 第十八章去出差 和随望在一起,总体上是很开心的。这就导致周日下午接到总经理的电话时,南知岁的情绪格外糟糕。 总经理先说了一堆年末公司事多之类的废话,然后给了个今年打算给她评优秀的甜枣,最后终于图穷匕见,说让她去京市总公司那里出差,机票都已经买好了。 南知岁并不想去,但是本来这个时候请年假就是给同事增加负担,她再拒绝,大约一些谣言又会甚嚣尘上。 她点开OA做了出差申请,遗憾地告诉随望她明天得出差。 “我陪你去!”随望脱口而出。 南知岁被噎了一下,心情更复杂:“我和同事一起去的。” 又不是她一个人出差,怎么可能带男朋友。 随望眨巴着眼睛,又说道:“那我直接去京市找你好了。” 他倒是潇洒,说走就走。 南知岁还没说什么,他就利索地打电话给助理要求订机票和打扫住处。 没过两分钟,随望大哥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翘班就算了,周一你要回去看爷爷,你是不是连这个都能忘?” 随大哥的话不是免提状态都能响彻云霄,大约是被气得厉害。 南知岁轻轻拍了拍随望的背,示意他不要顶嘴。 随大哥还在咆哮,随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不敢说话更不敢挂电话。 “我每天给你打电话。”南知岁等他挂了电话,凑上去抱着他温和地说,“只是去六天而已,周六我就回来了。” 随望反手将她抱起来,两人一起倒在软绵绵的沙发上,郁闷道:“我爸妈天天在国外玩,大哥又抽不出空,爷爷只能我去看望。” 他还在解释自己不能陪她一起出差的原因。 ——其实,陪着去出差本来也不是必要的。 南知岁撑着他的胸膛,仰头看他嘴角下、眉眼低落的神情,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说起来,这还是我们交往之后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感觉还挺稀奇的。 随望更不开心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上班见不到也就算了,下班还见不到……要不是她不愿意,他恨不得让她每天都待在家里被他养着。 “只是出差啦。”南知岁摸摸他的头发,“我到时候给你带礼物回来。” “每天要给我打电话……不对,打视频。”随望看着着她的眼睛,非得要个承诺,“上下班也要跟我说,遇到奇怪的人了也要跟我说。” 只是出差而已,他搞得像是她要出门去冒险。 “最重要的是……不开心的时候,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随望一字一句地说着,手压住她的后脑勺,紧紧地盯着她。 南知岁心中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她捧着他的脸,主动亲上去。 “好。” 早上十点的飞机。 随望提前一个小时把她送到了机场。 南知岁笑眯眯地说了再见,看着随望开车走了,才拿出手机给一起出差的同事打电话。 电话没打通。 她微微蹙眉,又打了另一个同事的电话,同样也没打通。 此时,总经理的电话打了过来。 五分钟后,南知岁面无表情地看着,穿过人群站在她面前的高嘉凯。 高嘉凯殷勤地要帮她拿行李箱,南知岁直接拒绝,只问道:“我现在是要和你们周董一起出差?” 高嘉凯笑盈盈地回答:“是啊,赵总早上说不小心把告诉你的时间说晚了,其它同事都先走了,也就先生的私人飞机还有空位,就想请先生捎您一程。” 如果不是自己是被算计的那个,南知岁简直要给他们鼓鼓掌。 有抢着背黑锅的,有无辜当路人的,有跑来她面前装好人的,整整齐齐一群人,倒是把她的退路全堵得一干二净。 “您们周董不会也是要去我们总公司吧?”南知岁又问。 “是。”高嘉凯笑得格外开朗,“并购也不是一件小事,先生去巡视京市的分公司,顺路去看看。” 南知岁倒是想去搭高铁,可惜A市到京市的高铁本来就是牛马专线,这会儿根本抢不到票。 以周引霄的能力和决心,只要他想,他可以继续创造很多次两人相处得机会。 她一次次的拒绝,大概根本没用。 南知岁被高嘉凯带着走了专门的通道,登上对她而言从未接触过的私人飞机。 无暇去看一眼机舱内的豪华装饰,高嘉凯直接将她带到休息室里,贴心地关了门。 周引霄正在倒茶,对着她眉眼微弯:“岁岁。” 他倒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随便坐。”他微笑道,“想吃点什么?” 南知岁冷着脸:“你做这些,有意义吗?” 周引霄走了过来,他身上那种冷淡的苦艾草气息,像是冬日的寒风一般无孔不入。 “能见到你,自然都是有意义的。” 他坐在她身边,眼眸清明,只在低头时,长长的眼睫才在眼下落下深重的阴影。 “赵总说你休息了几天,现在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周引霄上下打量着她,唇边的微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某种不知名的愤怒,如同烈火在胸口焚烧。 凭什么,明明是他主动来找她,他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南知岁立刻站起来,刚想离开,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用力往后拉住她,愤怒已经彻底冲毁了她的理智。 只不过巴掌还没甩他脸上,她整个人就已经被他牢牢地禁锢。 男性的力气大得惊人,他单手就能将她的双手手腕桎梏住。手和腿一起用力,她就像是一个人偶一般被他锁住,连挣扎的力气都无法施展。 “岁岁,你对他,也会这么不耐烦吗?” 他温柔地问着,仿佛将她禁锢住的人,压根不是他。 第十九章回来了 嗵—— 如同巨大的石块落下山崖,她的心口被狠狠砸中,那些阴暗的、尖锐的岩刺纷纷碎裂,露出一颗赤红的、柔软的心脏。 隐藏在可笑的抵抗和愤怒下的心思,轻易被他挑破。 她怎么就忘了,周引霄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他放松了压制住她的力道,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放在自己膝上。 修长的手指不容拒绝地撑开她攥紧的拳头,指腹轻轻按摩着她掌心因为过度用力而产生的深刻痕迹。 掌心的刺痛像是连着心脏,每被他触碰一下,心脏就抽痛一下。 “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总会有愤怒。”周引霄轻叹,“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接受你的愤怒。” 他低下了头,明亮的眼眸凝视着她,漂亮的瞳孔之下,隐藏的黑焰静静燃烧。 “可是,岁岁,不要不理我。” 他说得可怜,却一点也没放开纠缠着她的手。 这人从小顶着私生子的名义长大,被认回去之前还能混得风生水起,高的从来都不只是智商。 她无法应答。 或许,在大雨之中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早已溃不成军。 所有的防备和拒绝,不过是她试图武装自己的脆弱铠甲。 而这些臆想出来的铠甲,抵不过他轻轻一击。 他还在她耳边絮说:“我知道我离开了太久,你很生气。但是,岁岁,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在港城的日子,太难过了。我总是要想着你,才能睡着。 “他们都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每时每刻都有人恨不得送我去死。” 他的唇边带着表功一般的笑容,“可是岁岁,他们都没有成功。我站在了所有人的头上,然后才来找你。” 他望着她的眼神,如开化时流过嫩芽初萌草地的溪水,温柔得不可思议。 “岁岁,再见面时,我真的很开心。” 那些温言细语、那些刻骨铭心、那些情深似海,从他口中说出,一点点编织成密不透风的蛛网,将她紧紧缠绕。 他只说自己的思念和爱意,却绝口不提最应该说的一个人。 她的心脏像是在被拉扯,过往的甜蜜和纠缠,一点点撕开她未曾愈合的伤口。 她扭过头,声音里多了几分艰涩:“周引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必须不断提醒他这件事,也必须不断提醒自己。 周引霄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地变幻,直接而笃定地说道:“你不爱他。” 一室寂静。 南知岁似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多少,只有后背被他温柔地抚摸,听到他纵容的话语。 “我不在的时候,你交其它男朋友,并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是我不好。你想玩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他的声音很平稳,似乎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缓缓往下,顺着她的脖颈,抚摸着她锁骨边的红痕。 她低着头,自然看不到他看到那些吻痕时,眼底翻滚的阴霾。 “别拿他当借口拒绝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祈求的低落,手指却忍不住在她的脖颈处,反复摩挲。 南知岁往后仰了一下,避开他的手。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学着他的模样,露出一个笑容。 “别骗人了,周引霄。” 她伸手推开他逐渐靠近的身体,扭开头,不再看他。 “大学时候,我和别人多说两句话,你都能给人家多找点事。你怎么可能大度到这个程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转头时,眼眶微红,却伸手直接解开自己的衬衫衣扣。 更多的红痕,随着她的动作,暴露在空气之中。嚣张而赤裸地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缠绵悱恻地印在胸口,昭示着她不需要他的现实。 她看到周引霄目光逐渐泛起冷意,给自己重新系好衣扣,从他身上站起来,整理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冷声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回不到过去。周引霄,你不应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曾经一位自己很了解他,但是现在看来,她也不懂他了。 六年的距离,她和他都在改变。 为什么就一定要回到过去? “和他分手。”周引霄也站了起来,再一次伸手拉住她。 那些被她反复刺激后的冷意消失得很快,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他的手掌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仰视着她的时候,眸光似有水波般的摇曳。 “岁岁,你不爱他。你只爱我。” 他又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语,只让她才刚刚平复一些的情绪骤然掀起波澜。 被轻易戳穿的羞耻让她恼怒,思绪还未完全理顺,嘴里就已经诘问出去:“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见过你爱着一个人时的样子。” 他说。 “我见过你,爱着我时的样子。” 他的眸光,一如当年在图书馆外的花坛上,温柔地看着她说出告白的语句时。 世事易变。 他们之间明明隔了那么长的距离,隔了那么久的时光,在这个问题上,他却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当年的事,是我和你之间的遗憾。岁岁,所有的阻拦我都已经扫除了,现在,只需要你点头。” 他松开了紧紧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凝视着她,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我会离开。可是,岁岁,你不会不需要我。 “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她站在原地,视线却逐渐模糊。 大学时候,他真的很忙。 她被放鸽子时总会赌气想着不理他,但是却总抵不过他的两三句话。 每次他说他在楼下等她,她一边恼恨一边却控制不住飞奔下楼。 每次他都在看到她时,带着笑意张开手臂等她像个小炮弹一样扑入他的怀里。 就像现在一样。 “嘟嘟——各位乘客,现在飞机遇到上升气团……” 飞机上忽然响起广播。 她应该坚决离开的脚步,在剧烈地颠簸中,被毫无反抗地推向他张开的怀抱。 他接住她,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模一样。 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在更加激烈的颠簸之中溢出眼眶,沾湿他的衣襟,灼烫他等待已久的心脏。 他紧紧地抱着她,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低下头亲吻她的头发,轻轻地哄她。 “岁岁,别怕。我回来了。 “再也不会离开。” 第二十章不放手 一瞬间的心软和动摇,随着颠簸的停止渐渐平复。 南知岁还是推开了他。 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深蓝的表面幽幽地折射出机舱里温暖的灯光。 她用手背蹭了蹭眼眶。那个表她在随望的手上也见过,好像是四五百万,具体价格她记不清。 当年他咬着牙要做人上人,现在倒是也做到了。 他的生父曾经拿钱打发过她。 很烂俗的桥段。 人家直接拖了一行李箱的现金放在她面前,而比那些钱更加让她心惊的是那位老周董的眼神。 高高在上,如同站在云端俯视众人。 他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时机拿捏得非常完美。 刚好是她又一次单方面和周引霄吵架之后。 “周家本来也没有门户之见。”中年丧妻又丧子的老男人话语礼貌,却直击人心,“只不过,南小姐,阿霄没有那么多精力一直哄着你。” 她狼狈地落荒而逃。 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周引霄生父的诛心之计,却没办法不在意。 周引霄的未来光明盛大,而她……却根本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地位和能力相差太多,不会有好结果。 ——她的父母已经教会她这件事。 南知岁后退几步,靠到休息室的隔门上,声音低哑:“你不用再说了。我说了,不会复合,就是不会复合。就算没有随望,结果也一样。” 周引霄的脸上霎时阴云密布,但是在她的视线转过来时,只剩下无害的疑惑。 “为什么?”他似真诚地问道,“岁岁,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解决,你不要这么快拒绝我。” 大约是高空的气压变化,南知岁头痛欲裂,她无意识扶着自己的额头,乱麻般地念头在脑海里沉沉浮浮,却怎么也没个头。 面对周引霄的每一刻,她都得要求自己打足精神,实在算不上轻松。 周引霄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他立刻软了语调:“是我太着急了。” 他站起身来,半搂半抱地将人圈在自己怀里,温声细语地安抚她:“分开这么久,我的确不应该逼你。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他没等她回答,就按铃让随行的医生进来,温和地说道:“我让医生给你看看,你好好休息。” 有外人在,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便显在人前。南知岁沉默不语,任由那位看起来面善的中年女医生给她把脉。 他倒是心思缜密,把她拐上飞机不算,连医生都给她准备好了。 周引霄并没有继续待在休息室。南知岁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简短地回答医生提出的问题。 医生问得很多很详细,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了,她也有经验。 等医生问完,空乘小姐姐端着茶点和花草茶过来,还给她带来了毯子。 想问周引霄的话语在嘴边转了一圈,她还是咽了下去,盯着窗外碎碎散散的云彩发起了呆。 “躯体化症状?” 熟悉却又陌生的医疗名词让周引霄向来精密运转的大脑也略微空白,他看着方医生,等着她的解释。 “南小姐说大概是五六年前出现的情况,后来她坚持吃药,慢慢就好了。”方医生叹气,“不过,根据我的判断,也不仅仅是吃药,还有酒精依赖。三个月前,她重新换了主治医生,现在情况恢复不少。” 说来说去,人家还是一个正在慢慢恢复的病人,也不能多刺激她。 周引霄点头表示知晓,也没再问什么。他坐在自己位置上,没看电脑里的那些文件,只是想到刚见到南知岁的时候。 第一次见到南知岁是在大学开学的时候。他是学生会的人,大一新生开学自然得去帮忙。 遮阳棚刚撑好,她就拎着行李箱站在文学院的标识下,一转头就看见了他。 在京市这样的北方城市,她就像是温柔婉约的紫藤花一般,在炙热的阳光下让人眼前一亮。 接待她的同学被过于惊艳的美丽弄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几乎话。他看不过眼,上去帮忙解答。 她说话自带一种江南软语的调子,说不了几句话就能让血气方刚的大学生不由自主的软了声音。 从来对男女之事不假辞色的他,头一次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他保持着一个温和礼貌的学长形象,带着孤身一人的她去了宿舍,带她去买了床上用品,陪她去办理校园卡。 折腾了一上午,她很不好意思地说请他吃饭。 周引霄自然答应了。 吃完饭之后,还理所应当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晚上回到学生会,同学对他挤眉弄眼,说是不是铁树开花了。 他笑了笑,没搭话。 在他前二十年的人生之中,他只想要出人头地,摒弃了几乎所有的个人情感。 而她,却成了他人生之中唯一的意外。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意外,甚至很欢喜,但是因为家庭的问题,他胆怯了。 他和她的对话界面停留在她说的谢谢,发送框里的语句数次删删改改,却也没有发出去的勇气。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把她拖下泥潭。 情感却促使他在图书馆看到她时,坐在她的对面。 她长发散落时的弧度,细白微粉的指尖,水润红艳的唇角,还有身上那种浅淡的、深入脾肺的花香,在午夜梦回时,让他清醒地记起。 他是个卑劣的小人。 在她把他当成信赖可靠的学长时,他却利用她的信赖,占据了她身边最重要的位置,让觊觎的视线不敢在她周围徘徊。 可是他依旧不敢告白。 秋雨落下时,他身上的旧伤隐隐发疼,不断提醒他:像她这样美好的人,怎么可以被他拉入地狱? 直到那个秋日的夕阳下。 她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双期待的、美丽的眼睛,让他无法回答。 她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又说道:“其实我也挺喜欢你,如果你像我告白的话,我会答应的。” “所以,你要不要告白?” 那一瞬间,所有的顾虑、所有的纠结都化为齑粉。 嘭嘭直跳的心,让他毫不犹豫地开口:“我喜欢你,岁岁,可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她笑了,灿烂而明媚的笑容,在夕阳下是如此的神采飞扬,让他经过多年也无法忘怀。 “好啊,男朋友。” 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最后成为他在周家搏杀时从不失效的镇痛剂。 他们不应该就这样结束,也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飞机停下,周引霄看着安静坐在他对面的南知岁,内心的千回百转,最终到嘴边还是依据习惯性的关心。 “饿不饿?”他看着她紧绷的指背上凸起的骨节,恍若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我让人准备了蟹粉狮子头,去尝尝,好不好?”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他带来的伤害,他会一点点弥补,不可能假手于人。 第二十一章他不懂 饭菜上来前,南知岁先收到了一封借调通知。总公司直接签发的,把她临时调给耀福的总秘处一个周。 她关闭了OA,给随望发消息说已经到京市了,正在吃饭。 随望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她看也不看周引霄直接接通。 “中午吃什么?”随望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也听起来让人神经放松。 “淮扬菜。”她看了眼亲手给她布菜的周引霄,又飞快移开视线。 “那可得多吃点。”随望笑着说,“我还担心你在京市吃不惯。对了,你们公司让你住哪儿?我晚点给你订餐,让他们每天给你送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的。”南知岁连忙拒绝,她这会儿还归周引霄领导,不好告诉随望。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朋友天南地北都有,怎么叫麻烦?等会儿记得吃药,都给你分装好了,不能再忘了。”随望惯来细心,一番话下来让她都快说不出拒绝的话。 南知岁想了会儿,才说道:“这会儿还没到酒店,等等我到了给你发地址。不过,就不用给我订餐了,公司里都是吃食堂,我不好不去的。” “午餐吃食堂,早餐和晚餐可以自己吃吧?”随望和她商量,“我先给你订着,要是你没空吃就跟我说一声,我让人取消就行。” 都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不可能再拒绝。随望又念念叨叨说了一堆京市天气的话语。 南知岁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电话上,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放松。 周引霄看着她唇边浅浅的笑意,心理翻滚的嫉恨不断涌出,只不过他习惯伪装,在南知岁挂断电话前,就已经让自己恢复正常。 两个人之间很安静。 南知岁垂头吃饭,周引霄绝口不提她那个倒胃口的男朋友,时不时用公筷给她夹菜。 只不过他夹的菜,都被她拨到一旁,一点也没动。 高嘉凯在自己桌吃完饭,过来看到几眼,目光忍不住看南知岁。 周引霄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周家那些人被他从头到尾收拾一遍后,现在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抖三抖。 以往没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偏生现在有人还正大光明地做了,周引霄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态度。 早知道周引霄是个恋爱脑,他早几年就应该把南知岁给他绑过来,免得自己一天到晚遭罪。 南知岁知道他们俩现在这个关系在别人面前肯定很怪异,但是她也懒得搭理。 他有权有势,拿捏她比大学时更容易,她实在没那么多精力陪他折腾。 况且就算要折腾,也得先照顾好自己。 过了当年那些个肝肠寸断的日子,她倒是也没那么想不开了。 吃完饭,周引霄要去工作,重新派车,让高嘉凯先把她送到酒店。 高嘉凯先把她带到总统套房前,在南知岁变脸走人前,及时开口道:“我先看看先生的房间准备得如何,南小姐您稍等我一会儿,您的房间在楼下。” 南知岁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没再说话。 高嘉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装模作样地进去检查一番。 他的确动了直接让人住这里的想法,毕竟总统套房嘛,房间多的是。但是……明显先生更加了解南知岁,交代他给她单独开一间房间。 没一会儿,南知岁终于进入自己房间。高嘉凯说着都是同事,加上了她的联系方式,让她先休息,就匆匆离开。 南知岁关上房门,先把自己的行李简单整理,然后拉上窗帘,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神经紧绷太过之后,她只觉得疲惫。可惜梦里也是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笑着的,哭着的,开心的,绝望的,那些隐藏在记忆废墟之中的画面不断翻涌,让她时时不得安生。 父亲和母亲离婚时,异常的平静。 他们像是两个疲惫的旅人,在扶持着走出无尽的沙漠后,第一时间放开了彼此的手。 母亲在她小时候抱着她,给她念父亲写的情信。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们相爱之后,度过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父亲即便出差,也要写情书回来诉说自己的相思和爱恋。 她的名字叫南知岁,就是因为这首小词。 知道岁岁长相见的情谊,知道对彼此的情深不悔。 可惜,最后的最后,南知岁却成了“难知岁”。 所有的深情被磋磨成了压力,重重坠下,只让他们四分五裂。 离婚后,他们一个北上,一个南下,把她丢给婆婆,从未曾主动来看望过。 南知岁坐在床上,扶着自己还在疼痛的额头轻轻叹息。 婆婆当年怨恨妈妈把她丢下,念念叨叨很久,说早就说了他们不会有好下场,手指戳着她的脑门让她不要学。 说早知道母亲会抛家弃女,当初就应该把她捆在家里,绝对不让她去攀高枝。 说早就应该把母亲许给领居家,免得门不当户不对图惹事端。 她含着泪点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大学时的周引霄,出身贫寒,却自强不息。她即便没有向他那么强烈的理想和勇气,也能过下平凡的生活。 而现在…… 她不过是一个混日子的普通人,身无长物,也不可能再有站在他身边的勇气。 周引霄不是她,他不会懂。 南知岁起床洗脸,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高嘉凯发来信息说晚上总公司有会餐,她也需要一起去。 南知岁换上得体低调的衣服,到大堂等车来接。 ——不过,他迟早会懂的。 第二十二章已惘然 la m ei 3.c om 总公司的商务餐定在一家低调的私房菜馆。 周引霄是大投资人,高管们自然都出席。做为一个普通文员的南知岁,这还是第一次和这些高管们接触。 她本来想着和以往一样,领导们谈事,她吃自己的饭就行,结果周引霄不知道抽什么风,他在社交还非得让她一起。 “这是我的学妹,南知岁,在A市分公司上班。”他神态自若地介绍,对面的董事长脸上的震惊根本无法掩饰。 不仅如此,李董事长还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南总,这……”李董事长稍微移开一些。 他身后两鬓斑白的男人抬起头,一双和她相似却皱纹深刻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两个字脱口而出:“知岁?” 南知岁礼貌地打招呼:“爸爸。” 其实她也不想在这种商务场合来个认亲大会,只能怪周引霄非得把她带上。 李董事长人老成精,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怎么回事,连忙笑着打圆场:“南小姐才貌过人,难怪南总藏得这么深,也多亏周董我们才见到一面。” 南振恍然,也陪笑道:“小姑娘得了周董的青睐,是她运气好。” 南知岁礼节性地微笑点头应和,绝口不提和父亲多年没见到这个事实。 当年是婆婆给父亲打电话,逼他毕业后给她安排工作。怪只怪她年少任性,学了个最不起眼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婆婆嘴硬心软,弥留之际也盘算着把她的未来安排好。她大学毕业之后,果然拿到了署名“南振”的推荐信,然后赵总就直接把她招了进公司。 一顿饭下来,大约也只有她和周引霄吃得香。 饭后,李董事长还在和周引霄说话,南振走过来,低声道:“跟我过来一会儿。”记住网站不丢失:l am eiw u.c om 他话音刚落,周引霄就转头看向南知岁,南振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低声下气地解释:“周董,我和知岁说一些事,很快就回来。” 周引霄眸光微暗,点点头。 南知岁没看周引霄,跟着南振来到一个小包间里。 数年不见的父女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她恨过怨过,也曾想等她长大了会狠狠地报复回去。 后来渐渐长大,才发现一切已经没有意义。 南振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没说话。 南知岁镇定地开口:“婆婆六年前已经过世了,我很好,工作也很好。” 大约想问的也就是这几句话,没什么其它能说的。 南振闻言不语,许久之后长叹气,“你这几年见过你妈妈没有?” 南知岁点点头,“她嫁给了一个G城人,过得蛮好。” 婆婆过世时,她回来奔丧,穿得光鲜亮丽,跪在灵前嚎啕大哭。 她跪在草席上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母亲嫁的人有好几家公司,对她也大方,即便是离异再娶也能让她过得风风光光的。 母亲也就待了叁天。 外婆入土为安之后,她留了笔钱给她,就匆匆走了。 后面还给她发过信息,南知岁也逢年过节发点祝福短信,也没了其它联系。 母亲大约不想再见她。 这没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嫁给南振是她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进行的一次最勇敢的豪赌,输了就是这么不堪回首。 南振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地神情,他踟蹰良久,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当年是我的错……” 南振出生在京市,家里算是小有权势。当年他非要去A市读书,遇到了在裁缝店工作的顾笙。 南家自然不肯让他娶一个只读完高中的小裁缝,反复交涉无果后,南振干脆带着顾笙私奔。等她出生之后,南家为了面子咬牙同意两人的婚事,不过也断了所有给南振的帮助。 南振回不了京市,顾笙便带着他回苏城去投奔婆婆。 后来的事,就不用赘述。 南振和顾笙在茶米油盐之中纠缠了十来年,在她十叁岁时终于离婚。他们俩走得太干脆,以至于她这么多年的抚养费都没付过一分钱。 南振明显也想起来这件事——周引霄的出现让他的记性变得格外好。 他断续说了一些现在家里的困难之后,支吾着说:“回去我跟你阿姨商量一下,过两天给你打点钱。” 他看着她和顾笙相似的脸,有些恍惚,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这么多年,你过得也不容易。” 南知岁没有拒绝。 他们离开包厢时,她跟在南振后面,看着他高大的脊背变得有些佝偻——这人明明才五十岁,却沧桑得没了年轻时的精气神。 “我不会对周引霄说什么。”她在密闭的走廊里冷不丁开口。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时看到院子里破败枯黄的树叶被初冬的寒风吹上天空,不知所向。 京市的冬天比A市来得快,也冷得多。 她盯着南振不敢转身的脊背,语气不悲不喜:“我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的小女孩,也不会想要报复什么的。我已经长大了,爸爸。” 她看到南振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脸。 她没有再看他,而是越过他,大步向前走去。 很小的时候,她穿着母亲给她做的兔子玩偶,听着父亲给她讲床头故事。 她被父亲的鬼脸逗得咯咯直笑,在床上滚来滚去。母亲气恼地进来,伸手装模作样地拍父亲的脊背,责怪他明明是哄睡,却让她更精神了。父亲慌忙不迭地又是作揖又是道歉,最后还是母亲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哼着歌谣,终于将她哄睡了。 她那时还太小,不知道那样稀松平常的时光,竟然是父母能给她的最后一点温情。 年少时,她一度憎恨他们,甚至恨不得他们从来就是怨侣。这样,她也不至于拥有过幸福,却又无法挽回地失去。 拥有过又失去,才是最痛的。 南知岁进入吃饭的包间,周引霄似有察觉,抬眸看向她。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却如众心拱月般地被人簇拥在中央。 南知岁脚步一顿,默默走到了角落。 ——这也是一个拥有过,却又失去的。 第二十三章放过我 回去的车上,南知岁给随望发信息,说因为工作原因,稍晚一点给他打电话。 随望没有任何怀疑地答应。 她心中沉甸甸的,目光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 周引霄就坐在她的身边,似乎是在看文件,她并没过多的关注。 酒店的电梯只有她和周引霄一起坐,高嘉凯似乎去安排其它的事。周引霄进入电梯时,先按下她所在的楼层,再按下顶楼的按键。 红色的电子数字一点一点往上升,南知岁盯着那不断上涨的数字,心里凌乱的情绪起起伏伏,直到“叮”的一声,电梯停下,金属的门在两人前方缓缓打开。 走廊的灯光暗淡,电梯内更显明亮。 她没有动。 周引霄似乎有些疑惑,从墙面的倒影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向着她的方向偏过头。 南知岁依旧盯着那块不再动弹的显示屏,在连电梯运转的机械声都停止的氛围里,终于开口。 “我有话跟你说。” 周引霄眼睫低垂,低声回答:“好。” 他抬手按上电梯关闭的按钮,金属门再次关闭。 门的镜面倒影中,他站在她身侧,专注地看着她。 未曾有过动摇。 总统套房的夜景格外漂亮,半明半暗的天空下,灯光星星点点,如同伸手可触的星空。 周引霄把热好的牛奶端到她面前,温和地说道:“喝点热牛奶,晚上好睡觉。” 南知岁抬眸看向他。 他倒是淡定,即便被多次拒绝也没有任何改变的迹象。 热牛奶的温度让她冰冷僵直的手指有了片刻缓和,南知岁喝了一口,让自己艰涩的嗓子稍微缓解,才说道:“你故意安排的?” 说的自然是南振和她的见面。 周引霄坐在她身边,柔软的沙发面凹陷下去,连带着她也向他的方向轻微滑去。 南知岁往旁边挪了挪,却不敢抬头看他。 “我猜了猜。”周引霄的手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微微侧着脸看她,“你的姓氏比较少见。而且,赵总告诉我,当年你进来是拿着南振的推荐信。” 南知岁抿唇,其实以他现在的权势,查到这些过往并不困难。 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指,将牛奶放回茶几上,干脆站起身,远离他的气息笼罩的范围。 仿真的壁炉里,电子火焰安静燃烧。微红的颜色,在昏暗的会客厅里别有一股诱人靠近的暖意。 她走到壁炉边,在噼啪声中,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 “我曾想过,为什么我们是那样的结局。”她的声音很低,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分开之后的日日夜夜,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她闭了闭眼睛,转身看着他的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明晰的脸。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往后了一步,靠在壁炉凹凸不平的砖上,试图支撑起自己的勇气。 “今天,我才恍然。”她惨淡一笑,眼眸之中点点水色一闪而逝,“周引霄,当时的我们,太过于幼稚了。” 爱情是什么呢? 那时,他们以为,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就是爱情。 他们努力在扮演着彼此眼中完美的恋人。她刻意隐瞒了父母不幸福的婚姻给她带来的阴影,他也隐瞒了他家里随时可以把虚幻的美好推翻的隐患。 事实证明,谎言总会有被戳破的一天。他们之间的不坦诚,最后直接导致他们的结束。 “我那时,害怕你问我我的家人,所以我从来没问过你的事。”南知岁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也是这样吧?” 做为一对恋人,连最基本的坦诚都无法做到。就算再美好的爱情,也不过是空中阁楼,一旦遭受外力就会轻易坍塌。 南知岁的声音之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哽咽,她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眼睛,试图让自己不那么脆弱。 周引霄已经站了起来,他的脚步停在她的前方,伸出想要拥抱她的手却被她坚决推开。 “你好好听我说。”她呵斥一声,音调略微高扬,胸腔也出现明显的起伏。 不过这样的激动只是很短暂的情况,她很快平复下来,她抬起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却在和他视线相接的那一秒,立刻转头。 周引霄垂落的手指握紧又舒展,眸光愈发暗沉。 “前几年,我想过,如果你回来,我会怎么样?”南知岁微微勾起唇,漂亮的眼睛里却溢出悲伤,“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后来却发现,我还是很难过。”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终于转头面向周引霄,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周引霄,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勇气站在你的身边。” 那双曾经明媚动人的眼眸之中,只剩下无穷无尽沉郁的哀伤。 “我只想过我自己平凡且普通的生活。我做不到和你一样,面对困难和挑战还能大步向前。” 她努力笑了出来,泪珠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大滴大滴地滚落,渗入奢华的手工编织羊毛地毯,消失不见。 “我只会一直在原地踏步,就算现在的你不会在意,总有一天,你会厌烦。所以,我们不要再开始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是周引霄一样,甘愿为了成为人上人而艰苦奋斗。 “那不重要——”周引霄脱口而出,却被她打断。 “不,那很重要。”南知岁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着随风远去的仙鹤。 周引霄,周引霄,从出生起就被寄托了沉重的期许,想要他出人头地,直上碧霄。 “周引霄,你不能对不起你自己。 “你不能为了我,放弃被逼疯的母亲最后的执念,不能放弃一路上帮助过你保护过你的老师同学,不能放弃在困苦中挣扎奋斗二十八年的自己。 “我是个胆小鬼。我承担不了和你在一起的责任,我不懂那些富豪阶层里的弯弯绕绕,我既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 她长长吐气,泪水却一刻也未曾断绝。 这么多年放不下、说不出口的悲伤,似乎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 她直视着他的眼眸——曾经的他们是那么的相爱,以至于,她现在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周引霄的伪装。 他在她面前保持的礼貌和温柔,只是他竭力想要让她舍不得过去的他的方式。 南知岁伸手再次擦干自己脸上一塌糊涂的泪痕,说出了那句从来舍不得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的话语。 “周引霄,你放过我吧。” 第二十四章无有光 “嗡嗡——” 放在包里的手机振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南知岁如梦惊醒,拿着纸巾再次擦了擦自己的脸,低着头从周引霄身边绕过去,翻出自己的手机。 她承认,她连面对周引霄的勇气都没有,所以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的随望两个字的时候,居然有一种得救的感觉。 她清了清嗓子,接通时掩饰般地说道:“阿望,我刚想给你打电话。” 那边短暂沉默两秒,随望的声音似有疑惑:“嗓子怎么哑了?” 京市降温了。南知岁走到了窗边,低声说道,“应该是吹了冷风,所以有些不舒服。” “我来找你。”随望脱口而出。 “我吃过药了,你别担心。”南知岁软下声音哄他。 “……那你让我看看你。”随望说了这么一句。 南知岁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转身去拿自己包里的粉饼,“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打视频。” 越急越见鬼,她在包里翻来翻去,东西叮呤咣啷地落了一沙发,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粉饼。 这时,边上伸出一只手,从地上捡起个圆圆的盒子,递到她的眼前。 南知岁动作一顿,电话里随望还在问要等多久,她伸手就抓过粉饼,一边打开一边说道:“我在洗手间里,你等我两分钟就行。” 随望这次挂了电话,南知岁抓紧时间给自己补妆。 她脸色的确很难看,眼眶红了一大片,唇色却泛着白。时间有限,她只能尽量遮掩,还抽空补了点口红,让自己气色好一点。 这点时间连下楼都来不及,她左看右看,只能选了角落的椅子上,视频里大概能看到一点窗景和墙。 她在椅子上坐定,调整自己的表情,竭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刚把手机拿起来,周引霄却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面前。 他弯下腰,在她的猝不及防之中,伸出左手托起她的下颌,右手的拇指抚上她的唇。 台灯的灯光下,他专注而温柔的眼眸,如同月色般,轻易让人沉沦。 温热的指腹暧昧而缠绵地蹭过她的唇,一寸寸挪动,像是在抚摸着易碎的稀世瓷器。 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气味,近在咫尺,勾引着她的沉沦。 她应当立刻远离,却在与他那双琥珀般神秘深邃的眼眸对视时,被蛊惑得连话语的能力都要忘记。 那些熟悉的、从未曾遗忘的亲昵,在她的身体之中疯狂雀跃,让她的大脑都拒绝不了他的靠近。 即便再努力拒绝,身体却主动地告诉他,她从未曾遗忘。 灯光昏暗,思念却在此刻,肆意疯长。 “叮铃铃——” 视频电话的提示音响起,南知岁悚然一惊。 周引霄已经放开了手,轻轻地说了句:“唇色太红了,看起来不太正常。” 他说完就后退,还伸手按下房间内灯光的调节开光。 光线更加暗淡,只有她身旁小圆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淡淡微光。而他站在黑暗里,让她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南知岁也无暇再分辨他的想法,按下视频的接听键。 随望的脸登时占据了她的整个手机屏。他先笑了笑,然后说道:“宝贝,把手机拿远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南知岁依言而动,在画面里展示自己的上半身,佯装无奈道:“我没什么事的。” 随望上下打量她,问道:“才回酒店?” 她身上还穿着套装,他自然看得分明。 “嗯……”南知岁只觉得黑暗之中的眼睛,如同野兽捕猎时的眼睛一般,灼灼盯着她,让她有些头皮发麻。她大脑飞快转动,说道:“陪领导吃商务餐,所以现在才回来。” “晚饭吃了些什么?”随望似乎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走远两步,声音都变弱了点。 南知岁努力回忆晚餐的菜色,慢慢说道:“响油鳝糊、清炒虾仁、酱方肉——” 她的话语忽然中断,本来因为谎言而游移不定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 视频那边的随望,在明亮的灯光下,肆无忌惮地,将身上的短T丢在了床尾凳上。 他漂亮健美的肌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而黑暗之中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更是发着幽幽的绿光。 那些负面的情绪,在这样尴尬的一刻,轻易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见随望还伸手去脱自己的裤子,南知岁脑子“嗡”的一声,条件反射般地出口阻止:“你别脱了!” 话一出口,她下意识抬眼去看站在黑暗里的周引霄。 他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燃烧的烟,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黑暗之中忽明忽暗的红点,如同眼睛一般,注视着她。 “不想看?”视频那头的随望,根本不知道她此刻的水深火热,低头看了眼自己赤裸的上身,笑道,“昨天不是还摸了好一会儿?” 虽然她的确有利用和随望的亲密逼退周引霄的想法,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没办法在周引霄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和随望调情。 黑暗之中闪烁的红点,像是一种警告或者一种威胁,让她神经紧绷,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不敢想象的事。 脑海里千回百转,南知岁还是硬撑着说道:“你也不担心被封账号。” 随望大笑,“怕什么,我又不直播给别人看。” 他猛地凑近镜头,仔细端详她的神色,见她脸上有一层薄红,以为她是害羞,又说道:“宝贝,怎么出个差就这么害羞?平时我光着又不是没见过。” 尴尬的情绪蔓延得格外快,南知岁原本还想伪装一下,随望这两句话出来,她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彻底没救了。 周引霄的视线如芒在背,她的脸都僵得快做不出来正常的表情。 ——等等,她怕周引霄做什么? 大约是紧张到了极点,她忽然明悟了。 如果不是周引霄非要她跟着来出差,她也根本不可能有这种脚踏两条船的体验。 不对不对,她不是脚踏两条船。 周引霄她已经拒绝了。 南知岁稳住心神,努力忽视周引霄的存在,扯出个笑容:“看得到又摸不到……” 她没说完,随望却已经明了,笑得更加开心:“那要不要我飞过来给你摸摸?” 黑暗之中,周引霄的手指微微颤抖。 红色的余烬从指尖落下,在半空之中就消失不见。 他看着她。 看着她熟稔地和另一个男人调情,看着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在那个男人的哄骗下逐渐泛起浅浅的绯色,看着她……将他遗忘在一旁,再也不看一眼。 妒忌如同毒虫一般,在黑暗之中啃噬着他的身体、心脏和灵魂。 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火焰的余温舔舐着他指尖,让他恍惚,也让他清醒。 周引霄低头,微微勾起唇,在身旁的烟灰缸之中按灭了烟头。 不过……这样的痛苦,他其实已经习惯了。 从分手的那一刻开始,心脏就从未停止过撕裂般的痛苦。 现在,能够和她共处一室。 妒忌带来的刺痛,都更像是一种治愈。 第二十五章冬及春 周引霄送她到了房门口。 他站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晚上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似乎对她和随望之间的交谈视若罔闻,也对她那些拒绝的话语没有给任何的反应。 南知岁站在门口,目光飞快向上,在和他对视前,又飞快移开。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的注视之中,安静地关上房门。 她,越来越看不懂周引霄了。 这样近乎于执拗的死缠烂打,让她本就没什么精力的身体感觉到异常疲惫。 以前的他,也是这样的吗? 南知岁躺在床上时,还有片刻茫然。 以前的周引霄……好像会更加开朗一点。 同学老师们都很喜欢他。 她一开始站在他身边时,还会有些自卑,但是,他却总是很大方地向所有人介绍,她是他的女朋友。 他像是春雨一样,悄无声息地浸润她的生活。 等她回头看时,才忽然发现,自己的生命里的每一寸,都被他强势地留下了痕迹。 所以,她的戒断反应会那么强烈。 在他离开的时候,像是生命都被扯落了大半,很长时间没办法恢复正常。 他是个……聪明,又狡猾的人。 在她刚刚成年的时刻,就陪在她的身边,让她的人生,被他亲手改写。 夜晚的梦境,还是一样让她不安。 其实没有做噩梦,反而可以说得上是美梦。 大约是他们交往四个月的时候,学校放了寒假。 她没有回家,和他挤在他的出租屋里。 周引霄坐在沙发给学长写方案。她枕在他的腿上,时不时捻起一块苹果塞在他的嘴里。 出租屋很小,只有一室一厅,暖气还不怎么热。 冬天的京市,真的好冷。 他心疼她,给她买了一个小太阳,还买了厚厚的毯子,就担心她不舒服。 她从未觉得冷,却喜欢说着冷,往他身上蹭。 喂着喂着,她的手就戳上他的腹部。周引霄看着清瘦,身体却很有料。 她那时还年纪小,懂得没那么多,只是本能地想要亲亲抱抱他。 周引霄从未拒绝过,只是偶尔……偶尔在亲吻的时间长了之后,他的手会不安分地从她的脊背往下滑,托起她的臀,让她像是个树袋熊一样攀在他的身上,亲吻愈发凶猛。 那时的他,因为轻微散光,工作时还会带着眼镜,每次吻她的时候,都先把眼镜摘下来,以至于后来,她看到他摘眼镜,就条件反射地想跑。 吻得时间长了,他会一个人进入洗手间。 待很久。 她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后来的脸爆红,再到后来不知天高地厚地撩拨他。 周引霄一开始震惊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笑得很无奈。 “你就是吃准了我不敢动你。” 某个每天晚上都在乖乖地客厅打地铺的男人垂眸握着她的手,轻轻叹气。 她笑得很嚣张,“那你能怎么样呢?” 他将脸埋在她的掌心,像是小狗一样蹭了蹭,闷闷地说道:“不能怎么样……不过是,等你长大点。等环境,变好点。” 他不舍得让她跟着他,一直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吃苦。 她那时觉得外物都不重要,会撒泼打滚,故意惹他失控。 但是,他最失控的时候,也只是用尽力气将她死死地控制在床上,遮住她的眼睛。 滚烫的唇落在额头上,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乖岁岁,等我换个大点的房子,好不好?” 他的身体在寒冬的夜里,烫得吓人,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贴在她的颈侧,湿漉漉、黏糊糊的,却不曾让她厌烦。 她闹腾的心,忽然就松软地塌陷了下去。 她勾着他的手指,低声说:“不闹你了,不过,你要来床上睡。” 他还想拒绝,却被她按住唇,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一直睡地上,你要是生病了,怎么给我换大房子?”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眼下的阴影,让她看不清他的眸色。 他抬起头,看着她笑。 “好。” 他答应了她。 然后,那张一米五的床上,从此挤了两个人。 她睡着睡着,总会滚到他的怀里,他惊醒后,也不会推开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握着她发冷的手,再次沉沉睡去。 早上,自然会免不了他的生理反应。 头几次的惊吓后,她终于大着胆子将手伸了下去。 他抱着她的胳膊,坚如磐石,想要将她推开,却抵不过肉体的欢愉。 他遗传了母亲极好的颜色,在情欲之中沉浮时,白皙的肌肤会泛起诱人的粉红,平时那双清冷理智的眼眸,也会出现雾气般的浓稠。 第一次的主动,磕磕绊绊。 然后他忽然食髓知味,在清晨的寒冷之中,抱着她千哄百抚:“乖岁岁,帮帮我……好不好?” 他握着她的手腕,引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睡衣里。 一点点和她一起摸索,又一点点把他那些无师自通的知识,全部教给她。 寒冬风肃肃,室内温暖如春日。 他并不是只顾自己欢愉的人,所以,在逐渐温暖的春日里,也学会了用口舌让她快乐。 聪明的人做什么都快,她在他的唇舌下颤抖,抓着他光裸的脊背,哭得泣不成声。 他耐心地哄她,轻柔地安抚她颤抖的身体,然后……又来一次。 春天柳絮飞扬时,学长的短视频账号终于有了起色。 他拿着奖金给她买蛋糕,买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她带到了新房子的门口。 她的身体在他持之以恒的浇灌下,如同春天的嫩芽般舒展萌发。 漂亮的新房子看都没看两眼,就被他抱着陷在松软的大床里,不舍昼夜。 累极时,她哭着从他身下往另外一边滚,却被他钳住腰,按在床上,没法逃跑。 “我和学长请了两天假。” 他低哑的喘息里,是无法餍足的欲望。 “乖岁岁,别跑,好不好?” 她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每一次看似给了选择的疑问句里,其实都只接受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放出了一头忍耐已久的贪婪鳄鱼,只能毫无抵抗能力地被他一口口吞下。 “乖宝宝……”他哄着她,握着她的手,让她搂住他的肩背。 “我好爱你。” 他身体力行地说道。 第二十六章疑心显 美梦短暂。 春梦就……更加令人难以启齿。 睡前勾引她的明明是随望,夜里的梦里全是周引霄。 南知岁坐在周引霄的身边,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偶尔抬头时,看到他洁白的衬衫上,带着细碎闪光的宝石衣扣扣在颈上,忽然想起以前某次他正装时,她的吻痕不知死活地印在他的颈上。 他那天有重要的工作,回来之后,解了衣扣,坐在她面前,递给她一条药膏。 她佯装正常,手指尖沾着药膏给他涂。 他温和地开口说:“今天合作方的pr问我是不是过敏了。” 她尴尬地不敢接话——前两天有同学跟他搭讪,她才故意印了吻痕。 “我说——”他顿了一下,伸手握着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过敏,是女朋友太喜欢我了。” 她动弹不得,嘴硬道:“谁太喜欢你了?” “也是。”他唇边的笑容格外愉快,“不是喜欢,是爱。” 是爱。 心湖从未风平浪静。即便湖面没有涟漪,湖里的漩涡也一刻未停。 她无法控制自己频频走神的表现,也好在她在周引霄身后时,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 随望发来信息,询问她今天忙不忙,过得好不好。 愧疚在关怀的字句里滋生。 随望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动摇,不知道她的纠结,不知道她此刻,就坐在周引霄身边。 即便随望可能没那么爱她,她也不应该在两个人的关系还在维系时,就有这些不堪的想法。 她居然成为了最令人讨厌的精神出轨方。 南知岁犹豫许久,才慢慢地回复随望。 不忠的人都应该被唾弃。 世间的道德要求向来如此。 她应当好好地约束自己。 下班后,南知岁拒绝了周引霄一起吃饭的邀约。 他定定地看着她,随后笑道:“那好好回去休息吧。要是待会儿想吃东西,可以告诉我。” 她一声不吭,又做了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随望叫的餐也是她喜欢的淮扬菜,她开着视频,一边跟他聊天,一边慢慢地吃自己的饭。 大约是心里有事,她时时走神,随望说的话也反应不及时。 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随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直接问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手一抖,勺子咚地落在汤里。 汤水溅了一桌,她连忙拿着纸巾擦拭。 视频里的随望还在等着她,神情似有凝重,却在下一秒,变成关怀的模样。 大约是没法在敷衍过去了,南知岁咬了咬唇,轻声开口:“……我见到爸爸了。” 随望的眉头倏然紧皱,又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骤然松开。 “我来陪你。”他毫不犹豫地开口。 “……不用了。”南知岁轻柔地开口,“阿望,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周五我就回去了。” 今天才是周二! 随望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在她带着雾色的眼眸看过来时,哑然消火。 “阿望,别担心我。”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心里的火一阵一阵地燎,却在看着她摇摇欲坠的神情时,无法说出任何一句拒绝她的话。 随望从小到大横冲直撞,也只有面对南知岁的时候,才会忍耐下自己的脾气。 挂了视频,他烦躁不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昂贵的酒液被他不知珍惜地灌下,酒精并没有催眠他,反而让他的大脑极度清醒。 ——有什么不对劲。 直觉告诉他。 不安的感觉如同荆棘般缠绕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脏,近在咫尺的威胁,让他神经紧绷,焦躁地在自己的卧室里难以入眠。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他终于熬不住了,飙车回到两人居住的小区,在晨曦的微光之中打开了南知岁的家门。 寂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他躺在两个人曾经缠绵的床上,嗅闻着她的气息,像是归巢的野狼一般,终于能在朝阳下沉沉睡去。 他睡到了下午,夕阳快要落山时。 缓慢清醒的大脑这才想起来给爷爷和大哥发消息,说自己临时有事先走。 果不其然又被大哥说着几句。 他也没回,只是烦躁地躺回床上。 手机里还有她发来的信息,乖巧地说今天吃的饭——今天她也是因为工作,在单位吃的叁餐。不过午餐和晚餐都是她爱吃的淮扬菜。 他下意识回信息哄她多吃点。 她没有回消息。 随望把手机丢在一边,躺回床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纱,落在他的眼睛上。 随望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朦胧不安的大脑在夕阳的逐渐暗淡的光芒中缓慢重新启动。 ……不对。 微光消失,随望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对。 不是她的父亲。 他想起来,中秋的时候,知岁收到了她的母亲的短信。他不忿,她却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只是父母缘浅,不必焦心。 她坐在他的怀里,神情平淡地给她的母亲发了祝福短信,没有任何的异常。 他还问了句,不想报复吗? 她说什么来着? 对了,那时她说的是,没必要为了父母殚精竭虑,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是陌生人了。 她不可能因为见到自己的父亲就这么奇怪,特别是她早就知道她的父亲在总公司当CEO,也从不避讳自己是靠父亲拿到offer这件事。 那,是谁? 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思维清晰地开始回忆这次她去往京市出差时的点点滴滴。 她表现得很正常,吃了……吃了好几顿淮扬菜。 随望眉心微蹙,想起她给自己报的食物。昨天到今天,叁天里六顿饭,她吃的都是的淮扬菜。不算他给她点的餐,还有五顿饭都是淮扬菜。 京市的口味和江南口味大相径庭,而她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普通职员去出差,为什么吃的东西永远都是合她口味的?甚至连一顿当地特色都没有? 还有……还有什么? 随望抓紧被子,手背上青筋凸显,略显狰狞。 这时,她的视频按照约定时间打了过来。 他压抑住思绪翻滚,仔细观察她。 她的面色略有苍白,眸光似有不安。 他哄了她很久,却还是没办法让她放松下来。 或许……让她不安的源头,就是他。 为什么会在面对他是感觉到不安? 她在对他隐瞒什么? 随望摸出自己的手机,找到第一天她给他视频时的截图。 边角的落地窗风景,两天不是同一个方向。 更重要的是……台灯。 随望盯着复古的台灯,那盏台灯,是他认识的牌子,市面上的价格至少叁万以上,不可能出现在普通的酒店房间里。 台灯的底座是光滑的圆弧形金属,他放大了台灯的底座,隐隐约约,似乎反射出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站在南知岁的对面,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有金属镜面的反射能捕捉到一点影子。 噌! 脑海之中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随望独自在寂静中坐了很久。 一开始的愤怒,在点点滴滴的回忆里最后变成让他根本无法忽视的不安。 最终,他下了决心,不顾深夜的寂静,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朋友,向他发了一条信息。 【耀福的周引霄,知不知道他这几天去了哪儿?】 对方过了很久才回了信息,没有灯光的室内,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他周身的漆黑。 【望哥你有事找他?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去京市出差了。周一去的,周末才回来。】 轰隆隆—— 秋末的雷声又一次在耳边炸响。 随望的手指微微颤抖,很快平复下来,他毫不犹豫地点开订票软件,一页页寻找能最快到达京市的航班。 疑惑和惊怒如同锯子一般锯着他的神经,他却无暇分辨,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任何人都不能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绝对,不能! 第二十七章旧地游 今天的行程是去C大,也就是她和周引霄一起上过的大学。 富裕了的周引霄,给学校捐了楼,今天是特意过来看看。 C大在京市的一众高校之中并不显眼,不过对于他们俩而言已经是非常好的选择。 周引霄被母亲拖累许久,能正常参加高考都算是幸运。而她更是在高中时候就被婆婆逼着退学,要她专心学习刺绣。 ——这也难怪他们俩即便是那么亲密,也决口不提自己的家庭。 走在熟悉的校园道路上,南知岁轻轻叹息。 当年同一社团的同学留校做了行政老师,笑着带领他们在学校里回顾过去。 图书馆,是他们定情的地方。后来,他们经常会来这里约会——他看他的司法考试资料,她背她的文言文。他的手在桌下悄悄牵着她,时不时揉一揉她的掌心,她假装生气也没办法让他放手。 一食堂和教学楼之间的小花园,他们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在这里散步。她会摘小花插在他的头上,他从来不躲,乖乖地低下头任由她为所欲为,然后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淡定地给学生会的同学们安排工作。 二食堂的小炒是庆祝和改善生活常来的地方,她口味清淡,他本来无辣不欢,也甘愿陪她吃清淡的菜色。她又一次给他点了辣椒炒肉,偷吃了几口辣椒,嘴唇被辣的又红又肿,他哄了很久又亲了很久,才让她不再哭。 大阶梯教室里的选修课,她早上爬不起来占位置,他就自己来占,陪她一起上课。她故意在他大腿上写字,让他猜,他每次都能猜对。偶尔被老师抓包,抽她回答问题,他还帮她打掩护,给她问题的答案 种满小白杨的道路,他们手牵手走过,她踩他的影子,他站在原地,宠溺地看着她闹腾。她闹一会儿,就又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问他晚上吃什么,他会接住她,告诉她,晚上给她做她喜欢的菜肴。 春日的花芽,夏夜的雨,秋末的落叶,初冬的清雪,他们都一起看过,一起感受过。 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无间,用尽全力爱着彼此。 也一次次许下过要永远在一起的诺言,约定永不分离。 每走一步,那些甜蜜、无法忘记的过往,如电影的胶片般,在大脑里逐渐清晰,一幅幅展示,一幅幅回闪,竭力将她带回美好的过去。 她抬眸看向和同学交谈的周引霄。 六年的时光,不长不短。 长到那些撕心裂肺的伤口,已经愈合。 短到……她还来不及遗忘,曾经相爱的过去。 “啊,说了这么多了,都忘记问,周学长和南学妹应该结婚了吧?” 热情洋溢的同学也少不了八卦,还打趣道:“那个时候,学校里就数你们俩最甜,走到哪里都虐狗。” 寒风倏然吹尽室内,南知岁的手指一僵,目光下意识看向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回避了同学热切的视线。 周引霄坐在她的身边,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是一种充满占有欲的姿态。 他含笑道:“暂时还没有,之前发生了一些事。不过,我在努力。” 南知岁刷地转过头,只见他微微抬起的下颌,唇角的笑意从容温和。 他似有察觉,垂眸看她一眼,笑意分毫不减。 同学也感觉到了轻微的不对劲,他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略带遗憾地说道:“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有个好结局。毕竟,毕业就分手的事太多了。” “我们没有分手。”周引霄的目光又转了回去,也没明说。 “我们俩,永远都不会分手。” 他只留下这样含糊的话语。 同学临时离开,待客室里只剩下他们俩个。 南知岁无法再忍受他的亲近,干脆起身,关闭了那扇不断渗入寒意的窗户。 窗外,就是他们以前经常约会的湖心亭。 她站在原地,看到亭子里似乎有两个人在打打闹闹。没一会儿,赌气的女生就被讨好的男生亲了一口,小情侣绷不住,面对面笑了出来。 很熟悉的场景……就像他们之前一样。 南知岁的双手按着窗台,看着寒风也阻挡不住热恋的情侣,只觉怅然。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接近,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在她的两只手掌边缘,以一种近乎于包裹的姿态,将她环抱在自己怀里。 “他们就像以前的我们一样。”他轻轻弯下腰,在她耳边亲昵地说道。 “岁岁,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他的手掌,逐渐靠近,覆住她的手背。手指撑开她的手指,紧紧与她相扣。 他的气息越贴越近,呼吸声清晰入耳。 温热的体温熨烫着她僵直的脊背,肌肉的记忆让她想要靠近他,根本无法逃离他的掌控。 柔软的触感落在敏感的耳垂上,她下意识转头,唇瓣却刚好擦过他等待已久的唇。 “你——”她的话语被他的唇中断。 他似是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急切的唇紧紧贴上,中断她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唇被他轻轻咬住,灵活的舌尖蹭过她口中的嫩肉,诱哄她为他张开口,勾引着她为他沉没。 “……我想和你有一个好结局。” 他强势地将她压在冰凉的玻璃上,却用手掌护住她的后脑勺。 失去规律的喘息在急切的亲吻之中更显焦灼,他将她紧紧抱住,不让她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亲吻的动作,却充满了怜惜和珍重。 仅仅只是舔舐和交缠,就让她的身体,如乳燕投林般陷入他构造的巢穴,无法挣扎。 泪珠不知不觉间滚落,他的唇顺着泪珠吻住她的眼睛。 “乖岁岁,就算要拒绝我,也先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再次吻住她,苦涩的泪水,在他的吻里面,竟然也有几分回味的甘甜。 或许……甜的不是泪水。 是他的吻。 这个狡猾的男人。 他故意把她带回来,带她一遍遍回忆过去,让她舍不得拒绝、舍不得推开他。 她看到了他的眼眸。 深沉的、幽暗的,却像是有白炽的火焰,点亮一切黑暗的过去,驱散始终笼罩着他的阴影。 “我很爱你,岁岁。” 他一遍一遍地说,一遍一遍地吻她。 他是个野心家,拿捏别人总是那么容易。她明知道他的可怜和哀求,也许都是装的,可是,他还是说着—— “不要让我离开你。 岁岁,不要放开我。” 第二十八章她的伞 同学匆匆回来,推门的声音惊动了南知岁。 在她还没来得及推开周引霄时,他已经松开手,转身面对同学,将她严严实实地遮蔽在身后。 同学只是来说校领导中午安排的招待餐。 周引霄说着事,还拿着自己的手帕往后塞到她的手里。 柔软的手帕擦去脸上的泪痕,也让她的神经在他的庇护下逐渐恢复正常。 她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背影。 他没有随望高,不过也有一米八四。六年前更加清瘦一些,这几年大约是健身了,比以前略壮,站在她面前时,能把她的视线全部遮住。 同学事务繁杂,说等会儿办公室主任会过来,就又匆匆离开。 南知岁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却不敢再和周引霄相处。 他就像是一味针对她研制的迷药,只要稍微不慎,就会被他哄得晕头转向。 周引霄转过身,微弯腰看她的神色。他伸手,用指腹轻抚她红通通的眼眶,温柔地问她:“中午跟不跟我一起吃饭?” “……我不去了。”她想后退,但是背后就是窗台,根本没法动弹,只能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又补充一句,“下午我请假。” 周引霄收回空落落的手,看她低着头也不敢看自己,到底舍不得逼她太过,好脾气地哄道:“那回去好好休息。我和阿凯说一声,让司机送你回去。” 她没法回答,只是觑空从他手臂下钻过,去拿自己的外套和包。 周引霄紧紧跟着过来,先她一步拿起她的大衣,在手里展开,明显是要帮她穿上。 南知岁只想快些离开,也不愿意再跟他纠缠,便伸手任由他动作。 他给她穿好大衣,又自然地帮她整理衣领和头发。 温热的手指轻轻点碰到颈侧的肌肤,她只觉浑身战栗,酥麻的感觉如细小的电流般在四肢百骸流窜,让她想要说出口的话语轻易被遗忘。 “今天有些降温。”他垂眸给她一颗一颗地扣好大衣的扣子,长睫纤长秀美,“回去再解开。” 她握着包带的手指悄悄捏紧,热意再次涌到眼眶,她只能强行忍住。 “等会儿回去了用热毛巾敷一敷眼睛。”他抬眸,低着头凝视着她的眼眸。 他眼中盛满的愧疚和心疼,像是随时都会溢出来。 “以后,不再让你哭了。” 温热的吻落在额头,他松开了束缚着她的手。 她向着门口走去,却在开门的刹那,忍不住转头。 他一直在看着她,也许是没想到,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脸上落寞空茫的神色悄然而逝,换成另一种,宛如冬日太阳般明亮的惊喜。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却始终什么也说不出口,只逼着自己回头,不敢再看他。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额角靠在微凉的车窗上,轻轻叹息。 ……如果,他早点回来—— 偶然兴起的念头,如同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飞快占据所有的思绪。 她只觉头疼欲裂。 这样的头疼,在酒店大堂看到熟悉的人时,到达了顶峰。 站在大堂中间的男人,一头暗红嚣张的红发,不耐烦地看着面前和他搭讪的人。 他的眉压得很低,平日里有意无意掩饰的锋芒在这一刻显露无疑,让原本还笑着搭讪的人,很快变成了尴尬的神情。 他的目光毫无目标地到处乱转,终于与站在门口的她对上。 那一瞬间,她似乎环视了一只谄媚地把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大狼。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就扑到了她面前,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热烈的、如同夏日旷野般爽朗辛辣的香气直接占据了她的感官,热烘烘的体温将她刚从外面进来的寒意瞬间驱散。 “宝贝,我来了!” 他热烫的吐息,熏红了她的耳根。 纷纷扰扰的酒店大堂似乎都被按下一秒的静止键,随后,她的五感回归,脸上的红晕大范围扩散。 “……你怎么过来了?!” 她真的很惊讶,早上还给他发了信息说今天的工作,才一个上午,他居然就跨越了半个中国,降落在她身边。 “要不是机票难买,我还能再早两个小时。”随望松开她,弯腰打量着她的神色,嘴里抱怨两句。 他的消息得来时间太晚,红眼航班都没了,只能敢早班机,还因为天气不好延误了一个多小时,才让他临近中午才到京市。 他刚开好房间打算出门找她,等司机的时间就被人缠上,也就是看到南知岁的出现,不然他高低得喷那个不长眼的人两句。 随望没仔细说自己的事,倒是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他心口刺痛,但只能装着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关心地问道:“心情还是不好?” 有些话,他的的确确不敢说出口。 周引霄的事,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就被他的朋友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补全。 周家本是G城大户,珠宝行业龙头大佬。改开后,周家积极在内地扩张。二十多年前,前任周董周锋在内地遇到了周引霄的母亲。 周引霄的母亲据说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被周锋包养之后生下周引霄。 可惜,前任周夫人娘家势力强大,周锋也不是一个长情的人,没几年留了一笔钱就把周引霄和他的母亲留在内地回了G城。 周引霄的母亲因此受了刺激,有些疯疯癫癫的。 而六年前,周锋的夫人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一次例行度假中不幸遭遇飞机事故,四个人当场逝世。 周锋后继无人,又想起这个被他抛弃的儿子。 传言中,周引霄当初有女朋友,是周锋强行拆散了两人。 这种豪门八卦,他原来都当笑话听,现在一对时间,赫然发现,被拆散的小情侣之一,居然是他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老婆! 随望恨不得当时就去把周引霄剁了。 但是……他不敢。 他并不是傻子。 那天的雨里,周引霄冲到南知岁面前时,她的伞,下意识地往周引霄的方向倾斜。 这种完全不经过大脑的举动,潜意识里的关怀,不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可以做得到的。 他不敢说,因为……他赌不起。 即便她可能更喜欢周引霄,即便她可能放不下周引霄,即便周引霄在她心里留下的是浓墨重彩的一页。 他也无法说服自己放手。 周引霄和她只不过分开了六年,而他,找了她整整十二年。 他的爱,一点也不比周引霄少。 他绝对,不会放手。 第二十九章馥郁香 “这里好点的房间被订完了,要不要我们换一家?”一进到南知岁的房间,随望就说了这么一句。 南知岁眼睫微颤,抬头看着他的时候,平和地回答:“好。” 随望既然已经过来了,那么最好还是不要和周引霄遇上。她也不适合在私下和周引霄再见面。 随望的动作很快,收拾东西的同时,就嘱咐自己的助理订好了远一点的一家奢华酒店。 他还安排了司机,不到一个小时,南知岁就和他一起坐在了新的酒店房间里。 随望叫了餐,和她一起吃。 初冬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河虾,甚是鲜美。随望剥一个,伸手喂给她一个,简直把她当成不能自理的病人一样伺候。 她心中愧疚难安,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吃完饭再洗漱一下,随望居然还给她准备了真丝的睡裙。 丝滑的料子抱在手里,像是水一样往下滑。 “……你转过去。”她想要换衣服,但是随望却坐在凳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随望一挑眉,那种不经意的邪气登时显露出来。他笑了声,轻松地说道:“又不是没看过,怕什么?” 南知岁红了脸,轻飘飘地瞪他一眼。 随望摇着头转身,嘴里还念叨:“等会儿,还不是要看。” 她刚才就不该告诉他,她下午请了假。 南知岁一边后悔,一边动作迅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他带来的睡裙。 不过,随望其实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 换衣服时因为要给她做SPA,随望还特意找人送了精油过来。 这样豪华酒店的顶级套房里,自然并不缺少SPA房。 随望的理由很正经:“这几天你估计绷得很紧,所以给你按摩一会儿。” 他的确没说错,这几天在周引霄身边,她几近身心俱疲,所以乖乖地躺在了按摩床上。 随望点燃做成黄色蝴蝶造型的香薰蜡烛,SPA房里温暖如春日,繁复调和过的香气沁人心脾,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她觉得神经松懈。 随望看着背对着他躺在按摩床上的南知岁,贴身的丝绸勾勒出她纤细的身体。 他努力养了很久,好不容易养胖一点,却在这几天迅速消失了。 晦暗阴沉的幽光在他眼中沉浮,如果不是因为顾及她的想法,他现在就恨不得去打周引霄一顿。 随望活动活动手指,将专门定制的精油放在掌心,双手掌心互相搓揉发热之后,才覆上她的小腿。 她的身体似乎因为这样突然的亲密接触紧绷,又在他刻意温柔的动作下逐渐放松。 他当然有其他的想法,不过托周引霄的福,他现在得花更多时间才能安抚她不安的内心。 “唔——”把脸埋在专用枕头里的南知岁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对他的触碰格外敏感的身体,加上受不得刺激的穴位和热烫的手掌,让她瑟缩着想要摆脱随望的手掌,却被他按住膝弯,再次揉捏着她的脚心。 随望眼眸更加幽深,却俯身凑近她的耳边,笑着说道:“别乱动,待会儿踢到我,你要怎么赔?” 南知岁抓紧枕头,好一会儿才喘着气回答他:“那你轻点。” “中医里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宝贝,多按摩几次你就不会痛了。”随望文绉绉地拒绝,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她的脚踝。 “……你那是正经中医吗?”南知岁实在忍不住,从枕头里抬起潮红的脸,努力看向随望。 “当然。”随望笑道,低头啄吻她潮湿的额头,“我当年特意学过。宝贝,我可比你想象中的多才多艺。” 好吧,南知岁的确一开始怀疑他目的不纯,但是现在来看,他的确就是纯粹地按摩而已。 膝盖以下按摩完,他没继续往上,而是洗了手,重新挑选一瓶新的精油,给她按摩肩颈。 他的力度和方式都掌握得极好,南知岁紧绷的肌肉在他的推拿揉捏下,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这几天本来睡眠也不好,她逐渐开始昏昏欲睡,连随望拉下睡裙的肩带都没察觉。 肩颈,脊背,腰臀……每一处都留下芳香的精油的气味。 他的手掌无处不去,搓揉得她的肌肤都泛起热意。 “宝贝,舒服吗?”朦胧之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诱惑的意味,似隔着几层纱,传导到她的耳朵里。 南知岁几乎像是一个被撸得快成了一滩水的猫咪一样,恨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回答:“很舒服……嗯——” 随望又去洗了一次手。 这回,他却拿起一瓶玫瑰香味的润滑油,倒在了掌心。 被他精心安抚过的女体,按照他的心意,毫不设防地趴在按摩床上。 赤裸而放松地任由他为所欲为。 当然,这也是他的目的。 “想不想更舒服?”他贴着她的耳朵,没有任何道德负担地哄骗。 被他骗得迷迷糊糊的小兔子,软绵绵地回答:“想要。” 他当然不会不满足她。 手指抚摸上被打开的腿间的阴户,柔软微弹,如奶冻一般的感觉。 南知岁立刻被惊吓,还在积蓄的睡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条件反射般加紧的腿,却只是将他的手掌夹在了腿间。 他灵活的手指,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撑开紧闭的花萼,抚摸上更里面、更柔软的花瓣。 “我之前看了不少……学习资料。”他俯身亲吻她的后颈,耐心地安抚她,“据说,性爱可以让人更加放松,试一试?” 微扬的尾音掩饰不住他的跃跃欲试,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花蕊,勾引出些许湿滑的水液。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午那个窗边的吻。 ……她已经做了对不起随望的事。 愧疚占据上风,她松开加紧的腿,重新抱紧自己的枕头。 “你轻点。”她只给了他唯一的一点要求。 “当然。”随望眸光之中的幽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宛如黑夜侵袭。 指尖一点点侵入紧缩的甬道,他灵活的手指触碰到里面微凸的G点。 她的身体在他的手下扭动,被他掌控着情绪和身体上细微的波动。 周引霄……看起来并没有碰她。 他低头时,嗅闻到的还是熟悉的气息。 心中沉甸甸的妒忌和扭曲些微松懈,他的余光看到她放在旁边的手机,那个叫做“Z”的账号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换酒店了?】 随望垂眸,掩饰住眼底浓重的杀意,专心地取悦她。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会想到办法,让她无法轻易离开他。 第三十章初雪暗 随望的手指似乎有些过于灵活了。 他平日里喜欢各种各样运动,赛车、拳击、攀岩……几乎所有有趣的东西,他都有涉猎,连带着手指上有一层薄茧。 而此时此刻,这些薄茧却成为刺激她的利器。 粗糙的指腹捏着敏感的珍珠反复摩擦,细微的刺激在神经网络的传导放大下,很快让她蜷缩起脚趾,抓紧丝滑的床单,克制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 随望拨开后背上覆盖的长发,缠绵悱恻的亲吻细碎地落在脊背上。 她的骨相长得极为完美,只可惜瘦了些,让他格外心疼。 “要不要叫出来?”随望的唇往上,轻舔她的耳廓,持续地刺激着她上上下下的敏感点。 他放在花瓣上的手反复揉捏着那处,食指和中指时不时插入汁水四溢的甬道,让她被满足一会儿,又恶劣地抽出,把她掉在半空之中不上不下。 南知岁的身体微微一抖,随后却伸手往后,一把掐住他的侧腰。 “嘶——”随望果然抽了口凉气,他却也不恼,还笑道,“真凶。宝贝,别着急,会让你快乐的。” 这人理所应当地歪曲命题,把她的小小警告当成催促。 “你——”南知岁转过头,自认为恶狠狠地瞪他,“你还要不要做?” 她说着狠话,实际上双眸含泪,脸颊绯红,长卷的睫毛微微颤动,只让他觉得……更像欺负她。 小时候也这样。 随望不是个耐心的人,小时候被爷爷奶奶养着长大,无法无天惯了。上幼儿园的时候遇到她,她那时瘦瘦小小的,被老师安排坐在他身边。 作为小老大的随望,本来想认个小弟,但是在看清她那张如同洋娃娃般漂亮精致的脸时,初初萌芽的审美观让他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她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骄傲,每次说一些命令的话语时,下意识就会避开别人的视线。 不仅如此,他还能看清楚她眼眸之中的胆怯。 她并不是表面那样胆大强势的人,很久之前的随望,就朦胧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当然,她这样外硬内柔的性格,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他的手还在揉着热乎乎的花瓣,低笑着反问:“那你,要不要我?” 手指猛然往里一插,让本来就敏感的她急速到了一个小高潮。 甬道瞬间夹紧,让他的手指再也寸步难行。不过,这样的小阻碍,不过是床上情趣的一部分。 随望低头反复亲吻她,诱哄道:“要不要我,宝贝?” 她呜咽两声,含着他的手指想要扭动屁股满足自己,却被他按住后腰,坚决要她回答。 “我会让你很快乐。”他含笑的嗓音,低沉又诱惑,像是站在悬崖边的恶魔,向她伸出手,要她和他一起永坠欲望之海。 “要不要我?” 他说了第三次。每一次,灵活的手指和唇舌,都在给她更加猛烈也直接的刺激。 逼着她,亲口说出自己的选择。 泪珠忍不住从眼眶滑落,她浑身颤抖,却根本无法从他张开的欲望蛛网之中逃离。 又一次,在她接近高潮时,他抽出了手指。 指尖在花蕊的沟壑之中上下划过,激起一阵阵战栗。 她实在无法忍受,顺着他的力道,翻了个身,将自己坦诚而赤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她拉起他的大手,抚着自己的脸颊,低声回答:“要你。” 泪珠一颗颗滑落,这一次,却全是欢愉的泪水。 “要随望……给我,阿望。” 她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他的红发,如此清晰。 像是一簇永远也不会消失得火焰,自始至终,在她的胸腔之中燃烧,给予濒临破碎的她,最后一点温暖。 随望说道做到。 他将她扶起,让她的双腿搭在他的侧腰,搂着她的腰背,深刻且温柔地进入了她。 “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宝贝。” 他笑着低头亲吻她的唇,伸手托起她的臀,将她从按摩床上抱起。 这样的姿势,让他的凶器深深地嵌入她的身体。 她紧紧地搂抱着他的肩,双腿缠着他劲瘦有力的腰。 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往下一看,不熟悉的高度让她难免胆怯,只能攀附着他获得一些微薄的安全感。 “玩点不一样的?”他笑着提议,却不等她的回答,抱着她缓步走到客厅。 客厅里,有一扇宽大的落地窗。 窗外天色灰暗,初冬的第一场雪,在黄昏将至的时刻,就这样簌簌落下。 “不不……别过去!”她几乎尖叫出声,害怕地攀着他。穴肉也因为这样大胆而放荡的举动瞬间夹紧。 “唔……”他的步子果然停住了,站在沙发后,也没向前。 天色将黑又下雪,没有开灯的室内,光纤昏暗得几乎难以看清什么。 “别怕。”随望一边顶撞着她,一边哄道,“看不到的。而且——” 他低头亲吻她的眼眸,“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看到你。” 这里顶层,不靠近窗边又没开灯,的确不会被人看到…… 她刚想明白这层,就被一波波撞击的浪潮弄得几乎连他的后腰都勾不住,只能随着他的动作,如同寄生动物一般吸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随望又往里走了几步,就这样插着她坐在面对落地窗的沙发上。 雪越下越大,关着窗似乎都能听到雪花落下的声音。 她坐在他腿上,颠簸得视野一片朦胧。只有他的紧紧搂抱着她的手臂、在耳边的喘息,还有身下强烈的存在感,如此清晰。 小腹被他烘得热热的,又涨又酸软,快慰来得又多又猛。 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吃得很饱,但是随望却还在不断地喂她。 他精力过于旺盛,她只觉自己好像都被快接连不断地高潮榨干了气力,他才终于射了出来。 小腹鼓鼓涨涨的,他的手放在上面轻轻按压,别有一番淫秽的感觉。 南知岁实在太累,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 等他把现场都清理赶紧,把她放在浴池,伸手给她导出浊液时,她盯着白浊的液体在水里化为丝丝缕缕,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连忙揪着随望的手臂,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忘了戴套?” 第三十一章一个家 我吃了避孕药。 水还在哗啦啦的流着,随望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还没完全起来的焦急像是个肥皂泡泡一般被他轻易地戳破,南知岁一愣,重复了一句:“避孕药?” 以她的生理常识来说,避孕药不是一般都是女方用吗? 随望已经给她洗干净了,仰起头笑道:“国外的产品,已经技术稳定了。可以短时间内杀灭精子活性达到避孕效果。” 他凑上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你身体都没养好,我怎么可能让你担心这些。” 他说得坦荡,南知岁脸上一热,嘀咕一句:“避孕套不就可以了……” “偶尔会担心弄破了。”随望半蹲在她身前,笑眯眯地说道, “而且,这样……不是很爽吗?” 他的手指停留在她因为坐下略微有些肉的小腹上,色情地摸了两下。 南知岁立刻就知道他在说什么,说起来不带套的确比较—— 等等,现在怎么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甩了甩头,把黄黄的想法把从大脑里甩出去,暗自恼恨,都怪随望太重欲,连带着她的思维也开始变了。 随望将她从水里抱出来,拿了浴巾给她裹好,一边拿着毛巾一边继续说道:“再者说,要是我真想跟你有个孩子,那也得我们结婚后,给你养好了身体,问清楚你的安排才会行动。 “宝贝,你的男人可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 他的手指在湿漉漉的头发间穿梭,拿起吹风机开始耐心地给她吹干及腰的长发。 吹风机的声音在室内清晰可闻。 南知岁身体微微一颤,眼眸却低下去,看向自己小腹的位置。 孩子……?结婚? 他随意的只言片语,却让她思绪翻飞,久久不能平静。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有一个喜欢她的人,她也感觉不错的人在一起,很好。 短暂的恋爱关系并不能说明什么。 她并没有将这种想法和他交流过,以为是两人的心照不宣。 可是,现在看来,随望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一段成年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 “还在想什么?半天都不说话?”随望已经给她吹好了头发,去放吹风机的时候,还拿了一瓶护发精油过来。他弯着腰,将护发精油仔细地在她头发上涂抹,顺滑的发丝如同绸缎一般从他指间滑落。 南知岁略微迟疑,却还是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你刚才说……孩子?” 随望微微一愣,给她理顺头发,笑道:“怎么了?还真想要一个孩子?” 他的眼眸一种深邃幽深的黑色,在其他人身上可能会感觉难以接近。但是,在他脸上,被光一照,会反射出一种明亮的、灿烂的金色光芒。 像是太阳一样。 非常的漂亮,非常的温暖。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小事。 那时,他们才上一年级。 小朋友们猜拳玩过家家酒游戏,她也参加了。 随望是“爸爸”,而她是……“女儿”。那时她还太小,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和胆怯,没多时,小朋友们玩成一团,她就被遗忘在了角落。 然后,小朋友们的家长一个又一个地来接走了他们。她蹲在操场的角落,就这样看着他们。 爸爸妈妈在吵架,所以不会有人来接她。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清楚这件事,所以想着等所有人都走了,她再离开,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孤单和难堪。 等啊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她终于从角落里出来,却和拿着棒棒糖的随望大眼瞪小眼。 随望剥开糖纸,往她嘴里一塞,牵着她的手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被糖黏住了牙齿,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直到随望把她带到她家附近,她终于问了出来:“你为什么等我?” 只比她大一岁的随望,小大人般看着她说道:“因为我是'爸爸',爸爸就是要送女儿回家的。” ——他会是一个好爸爸。 会给他的孩子和他妻子一个温暖而完美的家,一个和她的家庭完全不一样的环境。 一个……她思念过、期许过、奢望过的家。 “想。” 她看着他如阳光一般的眼眸,轻轻地说道,“我想有一个孩子。” ——我也想有一个家。 一个可以为我遮风挡雨、让我依赖、让我的世界变得更加多姿多彩的家。 随望一怔,垂眸看着她认真的眼眸。 她专注的目光、郑重的神情,都表明了,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 随望咽了咽唾液,缓解自己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干涩的喉咙,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神智,慌乱地笑:“宝贝,这话,不是应该我来说吗?” 怎么第一次表白是她主动,第一次上床也是她主动,现在就连第一次求婚,她都不给他一个先说话的机会? “你太磨蹭了。”南知岁伸手勾着他的脖颈,迎上去亲吻他还在僵硬的唇。 “平时动作快,每次遇到这种事,就在磨蹭。”她轻松地把责任推给了他。 随望委屈,随望开心,随望心花怒放之中又夹杂了几分冤枉,“我查过,我才是正常时间线的!” 谁重逢一个周就要在一起?交往没两周就上床?这才三个月都说到结婚了—— 他委屈的嘴角压也压不住的上扬,心里的惶恐被他忽视。 算了算了,自己老婆,快一点更好。 话说求婚仪式还是得补一个吧……是不是要先订婚来着? 他的思绪飞快飘远,未曾察觉南知岁看着他时,眼神的游移。 随望的确并不是她最爱的人。他心里或许也有其他人。 但是,这都不重要。 相爱的人也并不适合组成家庭。 她想要结婚,想要有一个家,需要的是像随望这样的关怀和责任感。 她也应该推自己一把,不要让自己再为周引霄而犹豫。 从父母的身上,她学到一个深切而惨痛的道理。 ——爱情,从来不是人生的全部。 从来不是。 第三十二章雪夜灯 晚饭是随望喂的,他有些过于兴奋,要不是她不肯,他能把她当成小宝宝照顾。 吃完晚饭,南知岁的手机接到了没有备注的电话。随望多看了两眼,记住电话号码后将手机递给她。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还笑着哄她多吃一口燕窝再接电话。 南知岁看着他漆黑的眼眸,略微迟疑,咽下一口燕窝后,才拿着震个不停的手机,缓慢说道:“应该是同事……我下午请假,可能有事找我。” 多余的解释本来也就是谎言的标志。 随望笑了笑:“宝贝,接完电话再回来吃燕窝。” 南知岁只觉有些什么不对劲,但是随望从来不会掩饰什么,她忽略那点怪异,拿着又开始震的手机走到落地窗边。 雪已经停下,覆着一层白色的城市安静得寥落,隔着一条街的高楼,顶层的灯光静默点亮。 她看到随望似乎在玩手机,才转过身,点了手机上的接通按键。 “南叔叔明天想见你一面。”听筒里传来周引霄的声音,和缓温柔,“他想我做个见证。” 他说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南知岁盯着对面高楼顶层位置,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我会去总公司,早上九点。” “这些事不太适合在公司里处理。”周引霄说道,“南叔叔会来我这里,我让高嘉凯去接你。” 他的目的昭然可见。 南知岁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没必要。她闭了闭眼,担心被随望听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是应该知道吗?” 她不信他不查她的行踪,却非要她自己说出来。 “住在顶楼?”周引霄没有回答她的反问,语气却略有惆怅,“今年的第一场雪,我本来打算是和你一起看的。” 他说得像是她辜负了他一样。 “我还记得,你上大学的第一场雪,你非要和我打雪仗,最后手冻得不行,又往我衣袖里塞。”他温柔地说道,“明天要不要去玩一会儿?” 他态度自然得像是在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约会邀请。 南方人没什么机会见大雪,她那时贪玩,最后被冻得难受,都是周引霄照顾她。 那些存留在记忆中的画面被他三言两语勾起,她压抑住胸口汹涌的冲动,飞快拒绝:“不要!” “也好。”周引霄没有任何被拒绝的恼怒,“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再去玩。” 他总能让她有一种无力感,好像再怎么拒绝再怎么说重话,他都像是个鬼怪一样非得纠缠她。 南知岁又看了眼随望,他立刻察觉到了,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的眼睛像是被刺痛一般,回避随望的视线,直接说道:“明天再见,我先挂了。” “岁岁。” 周引霄忽然叫了她的名字,温柔的声音里,似乎压抑着无穷无尽的哀伤。 手机已经远离了她的耳朵,她听到听筒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看看我……” 电话挂断。 她不知为何眼眶发涩,水汽打湿眼睛,她抬起头想要憋住时,看到对面酒店大楼顶层,唯一点燃的昏黄色灯光在闪烁。 点亮,熄灭,点亮,熄灭,再点亮,再熄灭,最后沉寂在黑暗的沉默中。 等待三十秒后,再次循环这个过程。 她的手微微发抖,却无法控制自己移开盯着那道灯光的眼睛。 这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小到她几乎都快忘记。 他们交往没多久时,她黏他黏得紧,他又从来不会拒绝她。这样导致偶尔她回宿舍时,室友们都已经熄了灯。 她不敢开灯惊扰舍友,摸黑去阳台时,模糊看到他还站在楼下,像是在确定她是不是已经到了宿舍。 她心里甜蜜,拼命向他挥手,他却也看不到。她灵机一动,就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手指按着灯的位置,让灯光忽明忽暗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她看到他终于注意到这道不同寻常的灯光时的笑容,朦胧,但是很开心。 后来,他说,以后都可以用这个方式说晚安。 一短、一长、一短的灯光,就像是在黑夜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爱你”。 其实,后来并没有用几次。因为那时已经接近期末,第二个学期开学时,她就申请了外宿。 住在一起后,她偶尔因为他的忙碌而单方面冷战时,她捂着耳朵不肯听他说话。 他就会坐在她面前,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让闪烁的灯光在指尖下跳跃,哄她的小性子。 那道闪烁的光束,隔了这么久,还在倔强地闪烁着,像是在等待一个可以让它停止的人。 恒久而巨大的悲伤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防御,深埋在不见太日土层下的爱意,坚强地,一次次从干涸的裂土中萌芽。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回应他,告诉他,她愿意。 爱意难以隐藏。 她一次次逼迫自己,却始终忘记不了关于他的全部。 “怎么了?” 温热的手臂从身后拥抱住了她,高大的男人弯下腰,将下颌放在她的肩上,同她一起眺望安静的夜幕。 洁白的雪被遮住了京市往日的繁华与浮躁,只有那遥遥相对的高楼上,灯光还在闪烁。 她猛然一惊,下意识缩回触碰着冰冷的玻璃的手指,却不敢转头去看随望的表情。 “……明天要去见爸爸。”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找到了借口,听到自己低落的声音在只有两个人的室内回响。 “我有些不开心。” 什么时候,她撒谎起来,竟然如此流畅了呢? “要我陪你去吗?”随望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他的眼里,只有关怀和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愧疚再次击中她,她难以面对这双真诚的眼眸,只逃避般地投入他的怀中,埋首于他的胸前,轻轻地说:“我自己可以的。” “好,我等你回来。” 温热的吻落在发顶,是一种珍惜大过于情欲的安慰。 她不敢回应,只紧紧抱住他,逃避那道闪烁的灯光。 对不起。 她在心里小声地道歉。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我会—— 思绪无法继续,歉意注定中断。 第三十三章全知晓 雪后是一个晴天。 随望按照南知岁的闹钟时间,准时将她唤醒。 她晚上睡得不太好,梦里还含糊地说了一个名字。 随望冷着脸将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瘦削的脊背,将她安抚好。 等她醒来时看到的依旧是正常的随望。 妒忌和愤恨让他的大脑愈加清醒,他看着不清醒地抱着他撒娇的南知岁,宛如看着一只刚出生的毛茸茸雏鸟。 脆弱又可爱。 她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拼补回来的琉璃娃娃,不能让她再碎一次。 有些事,的确需要解决,但是并不需要给她造成无谓的烦忧。 不就是一个不死心要纠缠的前男友,他自己处理就行。 “晚上我去陪你吃饭。”随望笑着给她整理好衣领,“说起来,你大学还是在京市读的,有没有什么怀念的美食,我们一起去吃?” 南知岁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笑脸,到底舍不得说什么拒绝的话,点了点头道:“要是提前下班,我给你发消息。” “嗯。”随望又拿围巾和帽子给她戴上,“昨天才下了雪,别感冒了。” 他操心得像是一个老父亲,不过亲上来的动作就不像是老父亲了。 他今天的吻似乎有些急切,有些凶。 南知岁被亲得略感迷糊,再次看他时,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她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下了楼,高嘉凯就在大堂等她。她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跟他坐进酒店门口的车。 “先生有些工作,所以提前去了耀福的分公司,稍后南总也会过来。”高嘉凯笑容满面地解释。 南知岁没说话,捧着随望硬是要带给她的保温杯喝了口养生茶。 高嘉凯倒是习惯了这个态度——周引霄也是个冷淡性子,太正常了。 不过…… 他偷偷观察南知岁。 有一说一,这是他这几天以来看到南知岁穿着打扮最有人味的一天。 南知岁的确长得非常漂亮,也难怪先生爱得不行,但是她似乎对自己不太上心。 除了第一天接到人的时候,她都只会穿死板的商务套装和非常朴素的灰色大衣,硬是把十分容貌压成七分,还多了一种暮年老人般的死气沉沉。 而今天不一样,她难得穿了亮色,烟粉色内搭加上纯白的大衣,还带了毛茸茸的围巾和帽子,瞧着气色都好了不少,让人眼前一亮。 哦,对了,昨天她男朋友来京市了来着。 高嘉凯用笔记本遮住自己的脸,坚决不让南知岁发现异常。 对于先生上杆子当小叁这件事,他不予评价,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帮忙遮掩一二。 不过小随总那个性格…… 高嘉凯不由自主地叹气,真担心会被打上门来,先生是绝对打不过那个矿工的。 耀福的京市分公司也是一样的金碧辉煌,南知岁跟着高嘉凯一路上顶层,进入周引霄的专用办公室。 耀福的京市分公司在他们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以前他们俩还从楼下路过过,谁知道现在是周引霄坐了进来。 周引霄似乎正在开远程会议,看到她进来,带着耳机就走过来,轻声道:“南叔叔等会儿就到,岁岁,你先坐一会儿。” 这几天下来,南知岁跟在周引霄身边,是知道他忙碌的,而她就显得无所事事许多。 南知岁没有点头,却因为他靠近时,感觉到略高的温度,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周引霄脸上有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目光清明却似有散涣。以两个人之间的熟悉程度,她立刻就知道他生了病。 她抿抿唇,还没开口说什么,周引霄就离开她的身边,坐回自己的位置。 南知岁低下头,看着自己伸直又蜷缩的手指,明明知道这可能是他的一个苦肉计,她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关心。 他总是懂怎么让她心软。 周引霄的会议并没有持续很久,敲门声传来时,他也刚好摘下耳机。 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红了些,却微笑着对她说:“走吧,我们去见你爸爸。” 他半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好烫! 南知岁脸色一变,刚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在看到他的脸时,动作僵住,没有完全拒绝他的亲近。 他像是一无所知般,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会客室里。 她跟在他身后,数次抬头看向他,又数次低头。想说的话很多,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说那些话的资格。 南振原本还坐在沙发上,见两人进来,立刻手足无措般站起身。 周引霄面上毫无异常,还礼貌地说道:“南叔叔和岁岁慢慢聊,我在这里处理一些事。” 跟在两人身后的高嘉凯挥手让人拉开乌木螺钿屏风,把室内空间分隔成两半。又让人给周引霄带来茶水和文件,给南知岁和南振上了茶点。 数年未见的父女俩在一连串恭敬又熟练的安排下相顾无言,只有屏风那边传来轻轻的翻动文件的声音让两人回过神。 南知岁先坐下来,提壶倒茶。 茶汤明澈,凤凰单丛的香气优雅清高,南知岁看着茶汤里的小小涟漪,并未开口。 南振似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才说道:“我给你打了一些钱。” 他的眼角已经有了深刻的皱纹,看着她的时候,似有深切的愧疚:“知岁,爸爸对不起你。” 其实,对不起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他现在才突然想起来,难免可笑。 “爸爸……”南振顿了顿,艰难地说道,“我和林阿姨结了婚,十年前,也有了孩子。所以……钱拿不出来太多。” 他断续把这句话说完,忽然伸手搓揉自己僵硬的脸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知岁,爸爸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了。” 南知岁的手机微微闪亮,她看到五百万到账的信息。 她收回看手机的眼神,忽然问道:“南家,也不好过吗?” 南振苦笑,“京市里大人物来来往往,南家也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再者说,他离家那么多年,南家还能拉他一把,就不错了。 双鬓斑白的父亲,看着她的眼神略有哀求。 南知岁在心底叹气,只说道:“我不会做什么的,您放心,爸爸。” 南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脸上终于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以后,有空来家里坐坐。” 南知岁摇摇头,“不用了,就这样吧。” 南振的脸上是一种停滞的愕然。 “我并不是没有怨恨。”南知岁看着茶杯里的茶汤,安静地说道,“以后,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南振离开的步伐略显踉跄,他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站在屏风边上、神色冷漠的周引霄时,最终把话语都咽了下去。 门开启又关闭,室内恢复安静。 南知岁并没有回头,却问了句:“你威胁了他?” 在她身后站立的周引霄,身后轻触她的垂落在沙发扶手上的发丝,温和地说道:“我只是告诉他,我很爱你。” 第三十四章为计谋 周引霄这样直白的话语,让南知岁心里的郁结顷刻凝结。 自从重逢以来,她面对他常常不知所措,最终只能选择沉默。 周引霄却不肯这样放过她,他走到她身前,左手按在沙发扶手上,缓缓蹲下身。 南知岁一怔,想要往后仰,却背沙发靠背阻碍住所有的活动范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用一种暧昧而亲昵地姿态,单膝跪在她的腿前。 明明是一种下位的乞求姿态,他却用双手按住两侧的扶手,限制住她的空间,让她不得不直面他。 他的眼眸里那种神秘诡谲的琥珀色愈加朦胧,因为发烧引起的潮红让他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 “岁岁,其实很久以前,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事。”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热烫的气息侵袭着她的感官。那双仰视着她的眼眸,似因为生病,多了许多脆弱。 “只是……我不敢开口。” 他的手摸索着将她放在膝上的手拉住,双手合拢,将她的手亲密地包裹在他的掌心。 “我总是害怕,你会因为我的家庭,离开我。对不起,岁岁。”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南知岁只觉有一股莫名的火在胸口燃烧。 她压了压怒气,冷声道:“你生病了就去吃药。” 他依旧仰视着她,笑容的弧度却因为她的话语扩大几分,他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唇前,轻吻她的指尖,垂眸时,眼睫颤动如雨中的蝶翼。 “我知道我生病了。”热烫的温度从指尖传递到掌心,他握着她的手腕,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她的掌心。 “但是,不生病的话,岁岁是不是不会听我说话?” 他说得如此可怜,仰头看着她的眼神,脆弱宛如初春融化的冰层。 南知岁想要收回手,却被他的脸的温度所灼痛,失去所有拒绝的勇气。 他是如此狡猾、如此聪慧,以至于,他始终清楚应该怎么样让她心软。 她的沉默,明显给了他继续说话的勇气。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也很喜欢生病。”他又靠近了些,胸膛已经贴近她的膝盖。 “母亲精神情况不好,只有在我生病时,她似乎才能清醒片刻,抱着我哄我。” 他的右手触碰着她的侧腰,手臂逐渐搂了上来。 “我小时候,总被人说是疯婆子的娃。”他轻笑着说这些难堪的过往。 “其实,不仅仅是我的母亲,我的外婆,也是个疯子。” 他终于拥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安静地坦白自己曾经试图隐瞒的往事。 他的外婆,本来是一个温柔聪明的乖乖女,却因为一次晚归遇上恶人。 那个年代的人多保守,外婆的事传得满城风云,外婆家里受不了风言风语,就在乡下随便找了个人,将她嫁过去。 意外之后本就精神崩溃的外婆又遇到一个粗鲁酗酒家暴的男人,生下他母亲之后,更是母女俩一起被家暴。 母亲心中怨恨外公,发誓一定要成为人上人狠狠地报复回去,在外婆过世后离家打工时,遇到了周引霄的生父周锋。 G城来的富豪赫赫有名,对于农村出身的母亲而言,更是一种致命吸引。 两厢情愿下,母亲很快同意做了他的情人,如自己所愿得到了很多很多钱。 可惜的是,这样的美梦持续了不到五年。 周锋回归自己家庭,只给母亲留下一笔钱让她抚养他长大。 母亲的美梦破碎,被刺激之后,逐渐疯癫。 清醒的时候,会抱着他说对不起。不清醒的时候,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寒冬腊月也将衣衫单薄的他赶到门外,不给一口饭吃。 也就是居委会的阿姨们看不过去,时常给他擦药,给他吃饭。 “母亲总说我不争气。”他紧闭着眼睛,身体微颤,抱着她诉说,“我的名字……并没有你想象之中那么美好。” 并不是什么望子成龙的期许,而是希望能母凭子贵、引她至凌霄的野心。 “父亲找到我,也只是不想把打拼了半辈子的家产给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 热烫的濡湿在颈侧如涟漪般扩散,他的脸紧紧地埋在她的颈窝里,絮说的语气可怜极了。 “他们只是把我当工具……他们从来都不认为我是一个人。 “岁岁,只有你爱我……” 颤抖的声音、哽咽的阻塞,无一不昭示着这个曾经温柔地拥抱着她、爱护着她的男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仿佛只要她轻轻一推,他就会像是精致的瓷器跌落桌沿般碎裂在她面前。 他的泪水如同岩浆般将她的肌肤寸寸灼烫,痛意渗入胸口,让她也失去了理智的能力。 他是真心的吗? 还是,这又是他为了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 她分不清。 她只是,伸出自己的手,拥抱住他。 这是多么可笑啊。 她一次次告诉自己要远离他,一次次靠着随望的存在逼迫自己面对现实。 可是,她还是一次次被他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轻易被他引诱。 他是一个孤高的、狡诈的男人。 所有的笑容和温和,都只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一部分。 他的能力、他的经历、他的野心,都促使着他站在顶峰,冷傲地俯视自愿或被迫匍匐在他脚下的人们。 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会低头、才会乞求,挽留她不值一提的爱意。 “……你这么贪心。” 即便拥有了一切,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的声音低哑又模糊,尾音却消失在他亲吻过来的唇上。 她的泪水混着他的泪,在两人纠缠的唇齿间逐渐蒸发。 他紧紧贴着她的肌肤,愈发滚烫,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用力地、不顾一切地吻着她。 呼吸在交换中炽热,步伐凌乱无序。他将她抱起,濡湿热烫的吻从唇角往下,落在下颌、脖颈、锁骨。 她抓紧了他背上的衣料,下一秒,他就踹开休息室的门,抱着她倒在松软的大床上。 “我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 他的声音喑哑,一次次亲吻着她,手臂将她禁锢在他怀里。 “我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岁岁,你了解我……你放不开我。” 漆黑的、执拗的欲望,在冬日柔软温暖的衣衫拉下时,终于露出一点点峥嵘的峰峦。 他的食指和中指,从她的小臂内侧缓慢下滑,撑开她紧握的掌心,最终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紧紧按在如云朵般塌陷的床中。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看着她时,宛如蛊惑人心的催眠水晶球。 他的身体,如同羊脂白玉般,因为发烧的绯红在肌肤上蔓延,更显魅惑。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她,片刻前的乞求和偏执,似乎都是她的一场臆想幻梦。 只有此刻的肌肤相贴,如此真实。 他看着她,终于笑了。 “要不要,试一试发烧的我?” 看啊,他就是这么一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一点点,侵蚀着她,引诱着她,蛊惑着她,心甘情愿地落入他的陷阱。 “让你回忆,以前的快乐。” 第三十五章求垂怜 所谓的道德,不过是人类试图在无序的兽性之中建立秩序的规则。 她并不是什么品性高洁的圣人,没有坐怀不乱的本事。 所以,理所应当的,规则在灼烧的唇舌间碎裂,错误吐露出甜蜜的欲念汁液。 他的身体真的很热。 无论是物理层面上,还是……情感层面上。 他像是虔诚而叛逆的信徒,在神明的恻隐之心显露的刹那,张开早已准备许久的大网。 喘息、汗珠、津液,浸染蔓延,将她紧紧束缚。 表情可以伪装、话语可以作假,只有生理上诚实的反应,告诉他,她从来没有忘记爱他。 话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唯有更加亲密的接吻和拥抱,才能释放他们对彼此之间的思念。 周引霄轻轻抚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扶着她的侧颈,张口轻咬她的脖颈。 她在他的身下微微颤抖,却异常用力地抱紧他的脊背。 碍眼而嚣张的红痕,被他的气息一一覆盖,他终于感觉到了完美的圆满。 妒忌被悄无声息地咽下,他垂眸时,眼睫掩饰住所有阴暗的嫉恨,强迫自己继续取悦她。 现在并不是处理那条乘虚而入的野狗的时机。 她的目光注视着谁,谁就是赢家。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好不容易让她有了松动,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潮湿的吻继续蔓延,他勾缠着她的舌尖,邀请她进入他的口中,品尝他为她准备的甜蜜。 他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躺在他的身上,手指揉着她的后腰,而后滑落山谷,探入泉眼。 水泽充沛。 他压住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哄她继续啃咬他的肩颈,摸索着撑开通道。 她大约还是有些犹豫,估计是因为那条野狗。 手指腾挪之间,他的手背蹭到她大腿上方凹凸不平的一处,惊疑忽生,欲念骤然消散。 他还未问出声,她遗落在床边地毯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Well open up your mind and see like me, Open up your plans and damn you're free, Look into your heart and you'll find love love love love……” 轻快的小调让她似从大梦中醒来,用力将他推开,着急慌乱地从床上探出身体,摸索着地上的手机。 刚才如梦似幻的暧昧,被突兀的声音撕碎。 胸腔中的甜蜜凝结成坚硬冷凝的黑冰,让他从来完美无缺的神情也有片刻的冷酷。 好在,他从来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周引霄将地上的手机拿起,放在南知岁的手中,将她扶起,好好地坐在床上,拿起柔软的毯子,将她裹好。 她看着他的眼神,似有片刻迷茫,却被再一次响起的手机吸引住了注意力。 接通电话的那刻,果然传来了令人厌恶的犬吠。 “宝贝,中午有空出来吃饭吗?” 他从她身后拥抱住她,脸颊贴着她的后颈,听到的声音异常清晰。 他垂下眼睫,放缓了呼吸,假装自己是她手里一条温顺的小狗。 “我……”她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那种挣扎的动摇,更加清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与她对视,露出温柔的笑意,放在她小腹上的手臂悄悄收紧。 她像是被刺痛一般,匆匆移开视线,然后说道:“今天有些忙……阿望,晚上我们再去吃饭,好不好?” 很小的时候,他被母亲赶出家门,在前往社区居委会之前,他特意踩空,让自己摔了个鼻青脸肿。 母亲即便是癫狂,也极爱面子,不会在他脸上搞出什么伤痕。 他却并不在乎,靠着一身伤,彻底在社区里坐实了母亲家暴的名声。 漂亮聪明却可怜的小孩子,很容易获得他人的垂怜。 他一贯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挂了电话,在开口之前,他抓住她的手,低垂着眉眼,看着她眼瞳深处,自己楚楚可怜的倒影。 “抱歉,岁岁,是我的错。” 他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捉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掌心贴着自己潮红的脸颊,对着她温柔地微笑。 “但是,可不可以陪陪我?” 属于他的偏袒,自然而然出现在她的眼中,他再一次得逞。 野狗而已,迟早会被抛弃。 他虔诚地亲吻着她的掌心,在自己的神明面前,许下不可告人的愿望。 他的神明,迟早会只偏爱他一人。 周引霄吃下了退烧药,靠着迎枕并没有想要睡一觉好好养病的意思。 南知岁并不太敢看他。 看到他时,就会想起刚才意乱情迷的时刻。 如果不是随望那通及时的电话,她可能……已经跟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愧疚和懊悔在心中沉沉压着,她却连让他放开她的手的勇气都没有。 “你不用觉得愧疚。” 周引霄握着她的手,对她微笑。 “岁岁,是我故意诱惑了你。 “如果有错,那么,都是我的错。 “更何况——” 他的话语中断,温热的吻落在她的掌心,未成句的词字消散在唇和手相贴的那处。 更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是自愿的。 这是无论怎么掩饰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南知岁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站在自己公司的楼下,等待随望来接她。 临别时,周引霄强撑着病体送她。 他俯身抱住她,然后又抬手给她整理衣物,让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偷情”的痕迹。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微笑着告别,却叹惋般地说: “岁岁,不要再推开我,好不好?” 她看着他虚弱而可怜的模样,实在说不出“不好”。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特意安排。 可是,她却想起,大学时从来运筹帷幄,即便被自己的父母逼迫,也不肯低头的他。 现在的他一次次为她低头,她怎能不动容? 细雪簌簌下落。 南知岁看到撑着黑伞,穿着挺括羊绒大衣的随望在风雪中迈步向她走来。 他走得很快,三两步就站到她面前,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即便是在冬日,他的怀里,是一种独属于夏日的炙热。 “我们去吃你大学附近的小肥羊火锅?” 随望的声音爽朗而温暖,揽着她塞入车里。 她看着他一无所知的模样,愧疚再起。 吃饭时,她的碗碟之中堆积不少他殷勤夹过来的肉片。 热衷于将她养得很好的随望,比起周引霄而言更加容易接近的随望,让她不敢坦白,不敢拒绝。 她说周引霄贪心,什么都想要。 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